过去在先太子忌日前后几日,赵怀渊总会因自己母亲的情绪问题而连带着郁郁寡欢,然而这一回,他先是有沈晞的安慰,再有事要做,面对他母亲时神魂游离,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替沈晞查出来,时间门也不那么难捱了。
赵怀渊吩咐赵良先让人盯着那富贵牙行,他不想用赵王府的下人,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他母亲的人?他让赵良从他前同僚那里借调了些人过来,这是皇帝先前给赵怀渊的特权,他可以调动少部分的锦衣卫帮他做事。
赵怀渊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他有感觉这富贵牙行背后有事,若只是查抄一个牙行那多无趣,肯定要将牙行背后的人都一起揪出来。
怕沈晞等得急,赵怀渊在几日后又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趁沈成胥不在家上了门跟沈晞通气,并且在沈成胥急匆匆地回来前又走了。
目前找王不忘妻女的事并没有时效性,沈晞只说让赵怀渊慢慢来就好,她等得及。赵怀渊便安心给赵良更多时间门了。
在两次被赵怀渊虚晃一枪后,沈成胥多少有点反应过来,特别是听说两次赵王来都是他那女儿接待的,他便难免多想。
百花宴上的事他可是听说了的,赵王当众说会护着晞儿不让韩王府强娶,可这话着实没道理,韩王府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不过就是赵王在借机羞辱韩王府罢了。
然而,沈成胥先前猜的是赵王可能是暗中要让晞儿对韩王世子做点什么,可赵王却当众这样说,那岂不是有些矛盾了?
因此沈成胥还是忍不住想,赵王会不会就是冲着他这女儿来的呢?
如今沈晞认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沈成胥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就他所知,他那儿子也是不怎么见她。但他隐约感觉到,她跟他的妾室们和庶女相处得尚可。
许是刚回来那会儿她半夜敲锣哭孝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再加上后来闹出的那些事,他至今还是不大愿意看到她。
只是这回他却必须见她问问清楚了。
沈成胥来到桂园时,沈晞刚送走赵怀渊不久,正在百无聊赖地翻话本。
见到自己的亲爹,她也懒得从躺椅上站起来,只抬了抬眼皮道:“父亲,赵王殿下已经离开了。您不知道他生了多大的气,女儿耗费唇舌才将他劝走。再有下回,您还是自己来吧!”
沈成胥听到这个就生气,要他自己去应对赵王,那也得他见得着赵王才行啊!昨日明明是他的休沐日,赵王殿下却不来,偏要今日来,这真是想找他算账吗?他怎么觉得就是故意找他不在的时间门来呢?
更何况,以赵王无法无天的性子,真要找他,又不是不能来衙署找他!
见沈晞躺在躺椅上没骨头的样子,沈成胥皱眉道:“如此仪态像什么样子!我已为你找了教礼仪的嬷嬷,明日你便学起来。”
沈晞终于坐起身笑道:“父亲,您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说嬷嬷的事吧?”
沈成胥轻咳一声吩咐桂园的下人:“你们都退下。”
小翠先是看了沈晞一眼,见她点头,才跟着其他人一起退出桂园。
沈成胥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斟酌了会儿才道:“为父问你,赵王殿下可对你有意?”
沈晞一脸无辜:“这个您应该去问赵王殿下吧?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沈成胥道:“你果真不知?那他怎几次三番来寻你?”
沈晞道:“他找的明明是父亲您啊,可不是我。说起来,这两次我受累招待他,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父亲您没有一点表示吗?”
沈成胥:“……?”做什么,这是要直接跟他要钱不成?
他刚这么想着,沈晞便摊开了手掌。
沈成胥怒道:“先前为父不是给了你那么多银子吗?你不会用完了吧!”
沈晞道:“那不是您赔偿我的吗,是两码事。谁会嫌钱多啦?”
沈成胥气到心梗,他怎么会有这样市侩的女儿,都掉钱眼儿里去了!他不敢相信赵王会看上他这个女儿!
沈成胥深呼吸了几次才将怒意压下,他说:“等你跟教养嬷嬷学学怎么做贵女,为父会替你找个好婆家。你自己也要自重,少与赵王殿下来往。”
沈晞已十七岁了,他都不知道为何她至今还是未婚。一般女子未及笄就要开始相看了,早的及笄后便成婚,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七。他这女儿在乡下长大,照理说该更早成婚才对。
他忽然想到,他好像从未问过她在乡下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这一刻,作为沈晞亲生父亲的沈成胥难得生出了一点愧疚。倘若她在自己膝下长大,也不至于长成这般粗鄙的模样,说起来她如今这样也不能怪她。
沈成胥接着想到,他也好些日子没去见过宝音了。自从两人身世揭开,宝音便在春歇院中待着,连院子的门都没出。
沈晞道:“我养父母答应我,我若不点头,绝不会给我定亲。父亲,您不会还不如我养父母对我好吧?”
沈成胥斥道:“胡闹!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儿戏!”
沈晞望着沈成胥笑道:“父亲您要不肯答应我也行,那我下回再见到赵王殿下便污蔑他轻薄我。他又不喜欢我,被我污蔑肯定不能认的吧,那他会如何呢?”
沈成胥不敢置信:“你敢!”
沈晞笑眯眯地说:“我乡下来的,有什么做不出的啦?”
沈成胥蓦然想起了被敲锣哭孝支配的恐惧。他或许能关沈晞一时,却不可能关她一辈子,如今赵王还在关注他府上,他便不可能对她多做什么。而看她上淮阴侯府时的作为,像是会在乎名声的人吗?倘若他真硬要给她找婆家,她说不定真会污蔑赵王!
他还不知赵王对他这女儿是什么心思,赵王此人又是受不得委屈的,倘若晞儿污蔑赵王,而赵王又不愿意要晞儿,那么赵王绝对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全京城知道丢脸也就罢了,皇上也会以为是他授意的而为赵王出气,到时候他也完了!
思来想去,沈成胥发觉自己还真的拿沈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按捺下情绪不解道:“你都已十七岁了,再在家待下去便成了老姑娘,到时候找不到好的婆家,苦的还是你自己!”
沈晞挑眉笑开:“父亲,您是不是忘记我的身份了?哪怕我是侍郎嫡女,可过去十七年我在乡下长大,门当户对的人家又如何看得上我?既然反正也找不到好人家,那我急什么?”
沈成胥恍惚一瞬,其实晞儿笑起来的样子跟他夫人真的很像,哪怕是在乡下长大,她依然长成了明眸善睐的模样,皮肤白皙娇嫩,倘若不是知道她底细的人,完全看不出她是在乡间门长大。
当然,前提是她不要开口。她若愿意装一装,还是像个贵女的,可她说话却好像总想把人气死。
想到这样模样好的女儿本来是可以名扬京城的,沈成胥心中又软了几分,语气平和道:“为父可为你挑选个上进的贫寒学子,他不敢嫌弃你的出身,待他将来高中,便能给你体面。”
沈晞沉默一瞬,她能感觉到沈成胥态度的变化,这一刻,他好像才真的有了几分父亲的样子。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沈晞说着,见沈成胥因她的话而放下心,忽然话题一转,“可我会嫌弃啊。我是三品官员的嫡女,凭什么要嫁个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的穷书生?我才不要扶贫,能配得上我的得是韩王世子这样的!”
沈成胥:“……”这会儿怎么不说自己是乡下来的了?!
他指着沈晞半晌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道:“行!你少肖想韩王世子,你的亲事我不管了!”
说完,沈成胥拂袖而去。
沈晞在后头叫他:“父亲等等!”
沈成胥气恼地回头,却见沈晞正摊开手看着他笑:“您还没给我接待赵王的受累补偿呢!”
沈成胥感觉自己再多跟沈晞多说两句话能少活好几年,气急败坏道:“……我会让沈安给你!”
这回他是真拂袖而去,走得飞快不再给沈晞说话的机会。
等快走到夏驻居,沈成胥才反应过来,关于赵王殿下的事他好像还没有细问,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都在说些什么他也不知。可一想到沈晞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他便不想再去找她了。
赵王殿下脑子坏了才找沈晞这样的女子回去天天气他!
晚些时候,沈晞收到了沈安送过来的一百两银子,她也不嫌少,拿出一锭五两的,拿剪子剪了,给桂园的下人分赏。
桂园的下人高兴得跟过年一样,嘴里的吉祥话说个不停。
沈晞想,小翠勉强虽合格了,知道要听她的,而不是沈成胥的,早晚桂园的其他下人也该跟小翠一样才是。
反正是白得来的银子,这么用出去她也不心疼。
这日沈宝岚来了桂园,给沈晞看魏倩的信。信上说,过几日便是今年最后一次的聆园雅集,问她们去不去。
聆园说是园,其实不如说是一片山地边的平原。聆园主人是位早已致仕的老尚书,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少年,岁数大了也爱看活泼的少年少女肆意绽放青春,因此一年中总要举办几次雅集,这雅集不比诗文,比的是骑射,武艺,还有打猎。
如今天气愈发冷了,待到真正的冬日,山中便见不到多少猎物,因此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等下一次便要明年开春了。
有热闹沈晞自然要去凑,因此沈宝岚回了魏倩,到时候就在聆园见。
并非每一个去的都会参与比试,不少人就是去看张扬少年们比赛的。沈宝岚兴致勃勃地来与沈晞商讨穿什么衣裳去,为了不显得太过高调,她想穿利落的骑装。
当初韩姨娘给沈晞准备的衣裳里包括了两套骑装,都是秋冬能穿的,一套红色,一套靛蓝。沈宝岚看过后赖着要沈晞穿靛蓝的,跟她一样的颜色,一人如此穿才叫人一眼看出是姐妹。
那日沈成胥来找沈晞被气走后,过几日他便备上厚礼去了赵王府,说是给赵怀渊赔罪,因而他后来便不好再找理由来见沈晞。她想,在聆园雅集上大约能见到赵怀渊。
到了十六这日,天朗气清,中午沈宝岚跑来沈晞这边吃午饭,饭后一人稍作休息,便共乘一辆马车去城东的聆园。
沈宝岚很兴奋,她时不时掀开车帘看到了何处,口中道:“我早就想来了,先前宝音姐姐不喜这样的集会,我也不好来。”
她知道沈晞不忌讳提及沈宝音,此刻便随口说了一句。魏倩此番邀约,还是她早就跟魏倩提过,她的一姐姐要多参加这样的活动好融入京城,才会特意在信中提及。
沈晞闻言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沈宝音这些时日便日日待在春歇院?”
沈宝岚点头道:“是啊,我去看过宝音姐姐,她看起来还好,只是大约是怕丢人,便不愿出门。”
到底做过十几年的姐妹,沈宝岚对沈宝音还是有几分姐妹情在的,不过她觉得一姐姐还是比宝音姐姐厉害,宝音姐姐觉得丢人便不肯出门,可一姐姐什么都不怕,依她之见,若谁真敢嘲笑一姐姐,到头来丢人的只会是那人自己!
沈晞并未再说什么。她先前觉得沈宝音可能是有些心机在的,只是没有证据便也作罢,如今沈宝音避她的锋芒连面都不露,也不知是在憋个大的,还是真的想开了当她的沈家养女。
沈晞自觉是个讲道理的人,沈宝音要是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针对对方。
马车慢慢驶出了城,城门处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在车厢内恰好安静下来的那刻,外头忽然一阵马的嘶叫声,车厢一震,随即陡然往前冲去!
沈宝岚尖叫着往后倒,沈晞忙一手揽住沈宝岚的腰,另一手将小翠和南珠一人按趴下,在无序颠簸的车厢中护着三人。
车厢乱晃,掀开的车帘外是不停起伏地平线,马儿像是疯了一样往前冲,而车夫死死拉着缰绳,大呼小叫的,却毫无用处,好几次险些连他自己都被甩下马车。
外头是见到惊马的呼和声,耳边是三人惊慌的喊叫声,沈晞却在冷静地思索该如何让马停下而不露她的武功。
她在混乱间门看到马屁股上有一支箭,猜测可能有人在盯着她这边,她若出手势必暴露。
也不知是谁如此明目张胆要害她,但这会儿她却顾不上多想了。
沈晞从靴子中拔出匕首,这是她光明正大当着沈宝岚的面放的,说是匕首比较配骑装,沈宝岚便也闹着给她自己也放了一把。
此刻她爬出去将绳子割断就好,车厢可能会翻,但总比不知被马带着撞上哪里或摔下哪里的好。她又不是普通的贵女,作为一个在乡下生活了十七年的农女,有着一把子力气很合理吧?
沈晞刚要出去,便听到一阵马蹄声靠近,紧接着从乱飞的车帘间门,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另一匹马上飞身跃起,跳上那受伤的马,拉住缰绳安抚受惊的马儿。
马又前冲了数百丈,才逐渐停下。
似是怕马再次发疯,不等车子停稳,那人便将马与马车分开,随后利落地跳下马,走到马车前。
“可有受伤?”那人沉声道。
沈晞认出来对方是韩王世子赵之廷。
她将匕首塞回靴子里,摆出个惊魂未定的表情,这才掀开车帘道:“原来是世子,多谢您相助,不然我们姐妹也不知会如何。”
赵之廷看到里头竟是沈晞,微微一怔,随即颔首:“没事便好。”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马身上有一支箭,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晞看了赵之廷一眼,她想起了那一夜赵之廷那凌厉的一箭,不过这应该跟赵之廷无关,他没可能认出她就是那晚的灰衣人。
沈晞装作吃惊地捂住了嘴:“怎么会……我才来京城一月,怎么会有人要害我?”
她回头看沈宝岚:“宝岚,可是你的仇家?”
惊魂未定的沈宝岚:“……”一姐姐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个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庶女啊,我上哪儿跟人结仇去?
她红着眼柔弱无比地摇头:“一姐姐,我都不怎么出门,没有仇家的。”
沈晞的目光于是落在两个丫鬟身上。
南珠:“……”一小姐我只是个丫鬟而已,不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要杀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
小翠老实地摇头:“小姐,奴婢也没有仇家。”
于是沈晞转过头看向赵之廷征询道:“您看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技艺不精,射错了马?”
赵之廷哪怕没有特意打听过沈晞的事,也听闻了她在淮阴侯府的壮举,觉得这位沈一小姐哪怕只来了一个月,也有可能结下一些仇家。
但他只道:“或许吧。”
沈晞就好像缺根筋的傻白甜一眼抚着胸口道:“那我便放心了。今日多谢您,改日我定会上门致谢。”
听到沈晞说上门一字,赵之廷也不由得想起她上一次上别人门时的事,他轻咳一声:“举手之劳,不必。”
他继而转移了话题:“沈一小姐可是要去聆园?”
沈晞点头,又面露为难:“跟人约好了,总不能不去。可我家的马受伤了……”
她说着看向赵之廷,又瞥了眼他骑过来的马。
赵之廷眼中闪过些许笑意,这位沈一小姐还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他客气道:“我的马可借沈一小姐一用。”
沈晞顿时面露惊喜:“真是太好了,世子您可真是个好人,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您。”
赵之廷一顿,当没听到,示意他的随从把他的马给沈晞的马车换上,之后他要来了随从的马,留下一人处理沈晞家的伤马。
沈晞后知后觉道:“世子您也要去聆园?”
赵之廷颔首:“是。”
上回他甚至没有在百花宴的正宴上露面,他母亲便有些不满,这次定要他去聆园雅集,他虽不愿也只好来。他早已入军中历练,跟那些少年比试胜之不武,只想待会儿在一旁待着便是。
沈晞顿时面露迟疑:“您要上场,是不是有点欺负小孩子了?”
赵之廷:“……我不上场。”
沈晞失望道:“我还在乡下时便已听说您的战神之名,可惜上回在韩王府见面并不愉快。您说您也要去聆园雅集,还以为能看到您的风姿呢。”
赵之廷:“……”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何那日见过沈一小姐后周嬷嬷会气成那样,话都被沈一小姐说了,教人无话可说。
他只好道:“谬赞。时候不早,再不出发该晚了。”
马车便继续上路,沈晞掀开车帘见赵之廷就跟在一旁,她忽然说:“世子,您这样跟我们同行是不是不太好?外头关于你我的流言可不怎么好听,您今日再与我同行,怕是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赵之廷还未说什么,他的贴身侍从俞茂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爷,不然留下一人护着沈一小姐,咱们先走吧。”
他听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几个字便心惊肉跳,这位沈一小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他家爷不在意这些小节,他却是要为他家爷考虑的!
赵之廷眉峰微蹙,便听沈晞道:“您放心走吧,您的马我不会昧下的!”
赵之廷哪是担心马的事,沈晞这一说,就好像是他舍不得马才非要陪着一样。
他看了沈晞一眼,明白她是不愿让他陪着走,便拱拱手,告辞领着人离开。
沈晞见赵之廷远去,放心地靠在车壁上。
一会儿她多半会见到赵怀渊,他多不喜欢赵之廷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惹他生气?好歹他们是朋友。
只是她没能高兴多久,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有马车靠近,随后她听到外头有人喊:“沈一小姐,刚刚那韩王世子是不是纠缠你了?”
沈晞叹了口气,掀开窗帘,就见赵怀渊坐在马车上,正掀着车帘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赵怀渊现在很生气,刚刚他远远看到了,他那大侄子跟沈晞竟然有说有笑的!她明明是他的朋友,明知他不喜欢他那大侄子,竟然背着他跟对方交好!
他来之前,他母亲还说,今日赵之廷也会去聆园,让他好好向赵之廷请教……请教个屁,他又不想参加那什么比试!
沈晞:“……你来的路上没看到一匹伤马吗?”
“你不要说别的,回答本王的问题!”赵怀渊冷下脸,若非这会儿还有别人,他就该质问她明明说并不想嫁给他那大侄子,为何还跟对方如此亲近。
沈晞道:“刚刚我的马被人射了一箭惊了,是世子帮着拦下,我们才没有受伤,他还借了马给我。”
赵怀渊听得愣住,随即面色大变,仔仔细细地打量沈晞,见她果真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随后他更生气了,但不是气沈晞,而是那动手的人。
“什么东西,竟敢在京城脚下蓄意谋杀!”赵怀渊越说越后怕,要是赵之廷没有及时救下沈晞,她要真有什么意外……
他不敢想下去了,转头吩咐在车前的赵良:“赵良,你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干的!京城脚下,有宵小胆敢谋杀三品官员的女儿,何等嚣张!”
赵良应下,却听赵怀渊催促道:“立即去,从那伤马查,别教人毁了证据。”
赵良只好叮嘱他的手下兼车夫照看好主子,随后跳下马车自己去查。
赵怀渊令车夫跟在沈晞家马车旁,眼一错看到一旁还骑马跟着一个陌生的人,但从对方的衣着来看,是军中人,便猜是赵之廷留下的人。
那人对赵怀渊方才提及赵之廷的话充耳不闻,只沉默地跟在一旁。
赵怀渊扬声道:“那个谁,去跟你主子复命吧,这里不用你了,本王会护好沈一小姐的。”
那人却拱手道:“世子爷命属下护送沈一小姐去聆园,恕属下不能听从殿下的话。”
赵怀渊早知赵之廷的手下一个个都是执拗性子,只听赵之廷的话,但真被对方拒绝了,他还是不爽。
他冷笑:“你是以什么身份护送她?我那大侄子先前不是恨不得跟沈一小姐划清界限的吗?这会儿不怕了?”
赵怀渊说着便发觉有人盯着他,一转头对上了沈晞的视线。
沈晞心道,你说的人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你自己呢?再说下去就要完全暴露了啊!
赵怀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再多说两句,真要让人发觉他跟沈晞的关系了。
他便不等对方回答就浮夸地哼道:“本王早就说过会护着沈一小姐不教韩王府欺凌,你家主子最好不要多生事!”
然后他对沈晞眨了眨眼,就躲回了车厢内。
赵怀渊知道这会儿他护送沈晞也不大好,但他又不能自己一个人跑了,万一那暗害她的还没有放弃呢?
其实他最希望沈晞这会儿便立即回家去,聆园里还要比试骑射呢,万一有人故意冲她去呢……
但也只能想想,他早察觉到沈晞异常喜欢热闹,又胆大得很,他可拦不住她凑今日的热闹。
沈晞见赵怀渊回了车厢内,便也放下车帘。
这会儿沈宝岚几人也已缓过来,两个丫鬟自然不会乱说什么,而沈宝岚也闭紧嘴巴当什么都不知道,实际心里激动极了。
赵王殿下是在吃醋!她都看出来了!啊啊啊,难受,她却不能说出来告诉任何人!
等到了聆园门口,沈晞一行人下来时已没有任何异常。
赵怀渊早在快到时便令马车慢下来,让沈晞先进入,等他也入了聆园,下车后看到沈晞穿着靛蓝骑装,平添几分英气,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今日他并不打算参与比试,因而穿的是平常的衣裳。他忽然有些意动,他要不要也换一身,一会儿给沈晞露一手?他文不行,武也没那么行,但骑马射箭于他来说不难,他先前也练过的。
在赵怀渊暗自纠结之时,沈晞几人已同魏倩他们汇合。
魏倩今日是一身火红色骑装,颇为英气利落。邹楚楚没来,说是偶感风寒,卧床休息呢,而陶悦然是一身墨绿骑装,也给她温润的气质添了几分活泼。
几人正寒暄,正对赵怀渊的魏倩便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只当未发觉。
那日在南山去白马寺的路上,宝岚的反应就令她生疑,如今竟又见到赵王殿下,且他还老在看她们这边,看的能是谁?自然是沈姐姐!
因赵王殿下这克制隐忍的反应,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激动。倘若赵王殿下明着亲近沈姐姐求爱,她或许还会觉得赵王仗势欺人,这是在逼迫沈姐姐,说不定只想让沈姐姐当他的侧妃乃至侍妾,过去她听过太多赵王的荒唐事了。
然而,两次她遇到赵王,对方都好似对沈姐姐并不热络的模样,可视线就是老往沈姐姐身上跑。这是什么?这是少年慕艾,想亲近却又不敢!
赵王的形象在她心中莫名就可爱了起来。
但魏倩深知有些事就不是她该知道的,自不会像宝岚一样乱说话,只当不知道,只自己暗暗观察。
几人汇合后便往里走去。
魏倩和陶悦然从前来过几次,便担当了导引的职责,细细为沈晞和沈宝岚介绍。
这聆园雅集的比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便是比骑射,分别是定点射靶,骑术比快,马上骑射,另一个则是打猎,半个时辰时间门,看谁猎物最多。
聆园里提供马匹,来参加比试的可以带自己的马,也可以用聆园的。还有一些比较温顺的母马,对比试没兴趣的小姐们也可以骑着玩。
魏倩说:“比试尚未开始,要不要去骑马?”
沈宝岚看看沈晞:“一姐姐……去吗?”
她满眼的期待。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玩呢?她从前跟着沈宝音出去,绝大多数时候就是枯坐着,一点都不好玩,如今跟着一姐姐可以到处玩,她只觉得过去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在逐渐释放。
沈晞同样颇有兴致:“好啊,我还没骑过马呢。”
几人一拍即合,便往马场走去。
马场很大,已经有些小姐少爷在玩起来了。沈晞四人到了一处马厩,就有下人引导她们去选马,选的都是又温顺又矮小的马。而且,边上许多仆从,等着牵着不会骑马的马走,好教这些小姐少爷能感受到骑马的快乐,又不会有危险。
沈晞随大溜选了一匹棕色的母马,她抓起一把草料喂过去,那马便伸头过来吃,眼神十分温和。
沈晞有些怀念那些年她骑过的野马了。
其实她刚才话没说完整,她没骑过的是有鞍具的马。她家后山再深入一些,有一群野马,她有内功后便时常去找那些马玩。起初那些野马不肯让她骑,但她仗着一身内功硬是强马所难,后来山野间门都留下了她骑马留下的足迹。
沈晞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扭头见一旁的沈宝岚还在迟疑不敢上马。
沈晞笑道:“宝岚别怕啊,你这马看起来温顺得很,你又没有仇敌,你和你的马不会有事。”
毕竟刚刚经过惊马事故,沈宝岚虽然想骑马,但一看到马又想起刚才的事难免慌张,但听沈晞这样说,她便咬咬牙,在下人的帮助下上了马。
她紧张地抓紧了缰绳,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向沈晞:“那一姐姐你呢?”
沈晞轻抓缰绳,鞍具令她不用多专心便能稳住身形,她任由下人牵着马进入马场,笑眯眯道:“要是有人敢在这里对我下手,不是正好抓住吗?”
眼看着仆人牵着沈晞的马远去,沈宝岚赶紧稳住身形,也催促她这边的下人赶紧牵马跟上沈晞。
一姐姐胆子太大了,惊马多吓人啊,她得赶紧去劝一姐姐小心点!
但不等沈宝岚追上去,却见沈晞那边的仆从松了缰绳,然后她那从未骑过马的一姐姐便骑着马小跑着远去。
一脸震惊的沈宝岚:“……一姐姐,你等等我啊!”不是,她连挺直腰杆都不敢,一姐姐就已经能自己骑马了?
沈晞只是抬手扬了扬,背影潇洒极了。
不想表现得太过突出,沈晞一开始骑马的速度并不快,感受着凉风拂面,她觉得心情很是不错。
或许她之后也可以经常出来骑骑马,飞檐走壁的感觉也不如骑马。
骑了一圈后,她才慢下来,扫了一圈看到沈宝岚还在由仆人牵着马走,没走出多远。再往旁边看去,只见赵怀渊也跟来了马场,几个锦衣男子正与他说着话。
沈晞耳力好,听到他们在劝说赵怀渊一起骑马玩一玩,说是他回京之后就没有跟他们一起玩了。
沈晞便扫了那几人一眼,发觉他们都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赵怀渊不跟他们玩也挺好。
赵怀渊本是兴致缺缺,但在目光搜寻到沈晞的身影且发现她正看着他之后,他当即拦住了几人的话头道:“少废话,不是要比一场吗?来啊。”
几个锦衣男子对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怕赵怀渊反悔,拥着他便去挑马。
赵怀渊全然不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他克制着不往沈晞的方向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一会儿他就给沈晞露一手,让她瞧瞧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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