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猝不及防的相遇
三楼已经装扮得金碧辉煌,前面还设置了展示台,是鸿运珠宝的发展历程以及辉煌成就,霍君宜陪着孟砚青过去后,谢敦彦忙起身相迎。
他笑着和孟砚青握手,先给身边人都介绍了孟砚青,不过没提合作事宜,这个要等下正式宣布。
周围人等,知道的自然明白,不知道的难免疑惑,不知道孟砚青是何许人也。
他们见孟砚青实在是时髦漂亮,她这么一出现,几乎在场所有的男女目光都在她身上了,且看她和谢敦彦仿佛很是熟稔,难免猜着,是不是男女朋友。
而孙经理也很快带着罗战松入场了,他们进来后,看到孟砚青竟然坐在谢敦彦身边,也是倏然一惊。
要说孟砚青和霍君宜熟,他们也就认了,毕竟是大陆方面内部的关系,孟砚青自己有背景,认识个把人不算什么,再说霍君宜也不过是珠宝进出口公司的一个主任罢了。
可谢敦彦不一样!
罗战松大皱眉。
他当然知道那首都饭店珠宝柜台的生意,没想到孟砚青竟然和谢敦彦勾搭上了,这么一来的话,那岂不是孟砚青这个事就办成了?
她办成了的话,会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以罗战松的意思,他是想和鸿运珠宝公司合作,拿到他们珠宝的代理权,这样自己就能借鸡下蛋,在大陆进行珠宝的生意了。
虽然如果鸿运公司给首都饭店柜台供货,也不至于影响自己太多,但让孟砚青占了这个大便宜,终究心里不痛快。
现在看着孟砚青和谢敦彦这么熟,他皱起了眉头,他坐在那里,便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等会和那谢敦彦说话,他该怎么说服他。
自己拥有来自未来的经济知识,对将来有足够的预判,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论文,英语又好,他对于说服谢敦彦这么一个香港生意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恰好这时候,孙经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顿时明白了,也是跟着孙经理上前。
孙经理先和谢敦彦打了招呼,之后便将罗战松引荐给了谢敦彦。
罗战松很是笃定地笑着说:“希望有时间能和谢先生细聊。”
对于谢家的种种家族斗争,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完全可以在里面搅和一把,让谢敦彦对他死心塌地信服,从此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谢敦彦并没太放在心上,微颔首,客气但是略显疏淡地打了招呼,这时候又有其它客人过来,谢敦彦便又将孟砚青介绍过去。
罗战松看着站在谢敦彦旁的孟砚青,越发疑惑,想着谢敦彦怎么这么看重孟砚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人差不多来齐了,先由孙经理进行了几句开场白,大家鼓掌,之后是谢敦彦讲话。
他先大致讲了讲了鸿运在深圳的发展和布局,以及鸿运对中国市场的信心,最后终于宣布道:“今天有个重要的事向大家宣布,就在三天前,我们鸿运珠宝公司决定和孟砚青小姐合作,由孟砚青作为我们珠宝公司在大陆的产品总代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罗战松脸色瞬间变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说孟砚青已经拿到了鸿运珠宝的供货协议,可以把鸿运珠宝的门店开在首都饭店,这个他信,毕竟孟砚青还是有些能力的,毕竟看上去孟砚青和谢敦彦这么熟稔的样子!
但是如果说她直接拿下鸿运在大陆的产品总代理,这?
他无法理解。
这其实是超脱于时代了!
毕竟如今的大陆珠宝市场其实是半封闭的,比如黄金,那就是内外泾渭分明,是不可能随意买卖的,至于其它珠宝玉器也是需要审批的。
可以说大陆的珠宝市场就是国有企业的天下,还轮不到这些港澳企业插这么一脚。
他就是想仗着这点信息差,提前预订了这鸿运珠宝的代理权,如此一来,他就能坐拥一只会下蛋的鸡,等到瓜熟蒂落,他就能发大财了。
结果——
孟砚青竟然直接签了鸿运公司在中国大陆的总代理,那他还能捞到什么!
这个女人已经把他的路都给走了!
他不敢相信地望向孟砚青,实在无法理解,她到底怎么搭上了谢敦彦这艘船的!
而孟砚青,在那掌声中,起身,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
三层足够暖和,她只穿了一件淡米色羊绒裙,娇艳雍容,站在人群中,犹如一颗莹润的珍珠,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人们交头接耳,震惊,不敢置信,不过还是连忙鼓掌。
谢敦彦在众人的掌声中,满意地坐下来,这时候宴席开始了,在觥筹交错中,谢敦彦笑看向一旁的孟砚青:“孟小姐,我突然明白了,我们确实大有渊源。”
孟砚青:“哦?”
谢敦彦:“二十五年前,我那个时候还小,爹地曾经带着我拜访了一位孟姓老友,听爹地说,这是他的恩人。”
孟砚青:“你说的孟姓老友,是我族中长辈,那也是我的恩人。”
谢敦彦笑了:“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孟砚青举杯,笑道:“所以,希望上一代的交情能够在我们这里延续。”
谢敦彦和她碰杯:“我相信,一定能!”
*
宴席结束时,孟砚青准备离开,结果一起身,倒是有不少人都围过来,彭福禄也在,一叠声说恭喜,还有其它一些眼熟或者不眼熟的。
当然更有人好奇,不明白孟砚青为什么揽下这么一摊子。
有些知道根底的,明白她才是真正一穷二百,她到底是怎么拿下这鸿运珠宝大陆代理权的。
对此,孟砚青也只是笑着客气几句,这时候恰好霍君宜也要离开,便陪着她一起出去。
等到终于走出山海酒楼,大冬天,外面冷冷清清的。
霍君宜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我们单位的车就在那边。”
孟砚青:“其实不用了,这边有出租车等着呢,我打一辆车——”
这么说着,她就看到了一辆车恰恰好停在她面前。
霍君宜微怔,疑惑地看过去。
那是一辆红旗轿车,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都在彰显着车子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在这片大陆上,有些车牌是金钱无法办到的,作为这个系统内的一份子,霍君宜自然明白。
他正疑惑着,就见车窗落下,他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的心便陡然一顿。
定睛看时,在光影和黑暗交融之处,那墨黑的眸子中有着平静到让人畏惧的审视。
他下意识地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时候,就听身边的孟砚青道:“你怎么过来了?”
言语之亲昵,让他意外。
他侧首看过去,却见孟砚青正笑看着对方。
他越发疑惑,便看向那男人。
男人脸上的审视已经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幅温润的笑容。
他笑望着孟砚青:“下班后,想到你在这里,便顺便过来等一会,怎么,我来得不巧?”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霍君宜脸上。
他依然是笑着的,不过那笑里却带着凉淡的打量和研判——这是一种看似温和,但其实能带给人很大压力的目光。
孟砚青便笑着道:“那我介绍下吧。”
说着,孟砚青先给霍君宜介绍了陆绪章,当孟砚青介绍的时候,霍君宜便陡然明白了。
怪不得呢。
这个人他听说过,也算是当今的风云人物,曾经出席过几次重要的国际会议,据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外交手段了得,但是关键时候又能言语犀利当仁不让,总之此人屡立大功位置关键前途大好。
只是,此人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那分明是蓄而不发的敌意。
他沉默地听着孟砚青向陆绪章介绍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孟砚青对自己是有一点好感的,而这位陆绪章竟然对孟砚青有好感?
这时候,陆绪章笑望着霍君宜,道:“麻烦霍先生了,不过就不劳霍先生送她回去了,我这里正好顺路。”
他笑得凉淡,言语客气中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疏冷。
霍君宜抿了抿唇,看向孟砚青。
孟砚青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于陆绪章的行为,她是默许的。
她想谈对象,这没错。
但是她不可能因为谈对象和自己儿子疏远,所以将来的对象就得接受她有一个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的干儿子。
至于这个干儿子的爹——
她如果谈对象了,自然会和他保持距离,更为疏远一些,但是一些接触估计是不能避免的。
这样的话,那就趁着这窗户纸还没捅破,及早把一切展示给对方。
反正能接受就进一步发展,不能接受就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孟砚青笑着和霍君宜说了再见,之后当着霍君宜的面,大大方方地上了陆绪章的车。
两个人都是坐在后座的,陆绪章侧首,淡看了孟砚青一眼。
孟砚青若无其事,一脸坦然。
陆绪章看向窗外,微抿着唇,不再说话。
有司机在,有些话不太适合说,还是回家说吧。
第72章 相约
静默地进了家门,两个人进入客厅,打开灯,坐下来。
最开始大家都不谈霍君宜,很自然而然地说起家常。
孟砚青:“亭笈呢,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陆绪章:“过去父亲那里了。”
孟砚青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接我?”
陆绪章:“天不早了,不放心你,我也没想到正好撞上那位霍先生,真是不巧。”
孟砚青并不在意:“也没什么……”
陆绪章抬起眼皮,仿佛不经意地道:“他不会误会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孟砚青听着,挑眉,看着陆绪章,之后笑了。
装什么装,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现在竟然来问她这个?
于是她好整以暇地道:“绪章,我们永远是朋友,也是亲人。”
陆绪章:“嗯?”
孟砚青笑看着陆绪章:“你应该知道我做事的风格,我们之间如果有什么,那我们的相处方式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她尾音微上挑。
陆绪章听着,只觉得她那翘起来的尾音仿佛一个小钩子,勾挠着他的心。
他眸色转深,略眯起眼,看着她:“对,我知道。”
她的手段,他素来是知道的。
哪怕隔着八百米,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神魂颠倒,就能拜倒在他石榴裙下。
忍,装,那是不存在的。
孟砚青如果真对一个男人施展什么,那她就完全不是现在这样了。
阴阳相隔十年后,他和她之间,确实是彼此刻意压下了曾经一触即发的渴望,很淡定,很若无其事,仿佛一场温吞吞的亲情。
于他来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于她来说,是刻意的忽略。
孟砚青笑道:“对待亲人朋友,还是对待我喜欢的男人,我的风格一向是不同的,所以你应该知道,在这点上,哪怕我们天天住在一起,我也可以问心无愧。”
陆绪章颔首.
孟砚青笑:“如果我和他真的在一起,那我和你自然要考虑进一步适当保持距离,我会照顾他的感受,当然了,前提是他也能理解我。”
她淡淡地说:“这些都是可以谈的,如果无法接受,那说明我和他不合适。”
陆绪章打量着孟砚青,良久,他下了结论:“看来这位霍先生是真的很讨你喜欢了,竟然让你花费这么多心思。”
孟砚青笑道:“温柔体贴善良细致,而且很能干,就他这个位置,以后应该能有一番作为吧,当然最关键是年轻,应该没谈过对象,他平时看着很稳重,但是和我说话的时候会有些拘谨,虽然很淡,但我能感觉到。”
就是那种努力保持着平淡泰然,但是没谈过恋爱男性的紧张感却依然掩盖不住。
这种感觉就特别好,新鲜。
她笑道:“可以逗逗他,挺好玩的,这就像春天刚发芽的嫩笋,好吃不好吃的,好歹有个鲜味。”
陆绪章的视线抬起,落在她脸上。
足够年轻的肌肤薄而红润,透出烂漫而娇艳的色泽来,眉眼间跳跃着一丝笑意,有些期待,也有些调侃,就像是一个精灵准备品尝世间万物,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兴味。
曾经她也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现在时过境迁,她这种兴致落在了别人身上。
陆绪章眸色撞沉,不过开口时,依然保持着声线的平稳:“看来你跃跃欲试,对这份感情很期待?”
孟砚青:“我可不是闹着玩,我对感情的投入一定是认真的,全心全意的。”
陆绪章颔首:“很好,我已经打电话预约了,帮你订做几件新衣服。”
孟砚青:“?”
她疑惑地看他,这前夫气傻了吗?
陆绪章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来,道:“穿得漂漂亮亮的,去享受甜蜜的爱情吧。”
他温柔地看着她,笑道:“砚青,我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会尽我全力给你一个圆满。”
*
陆绪章竟然不是开玩笑的,他果然找惯用的裁缝帮她订做了几套衣服,包括最时髦的大衣,剪裁得体的羊毛连衣裙等。
孟砚青:“其实不必这么隆重吧,根本用不着,你也不用做这些,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陆绪章却很坚持:“穿漂亮一些不好吗?还是说,你为了能够谈恋爱,连我的一番心意都要刻意拒之门外?”
孟砚青拧眉:“陆绪章,这是两码事,你就是故意的吧。”
陆绪章眉眼都是诚恳:“砚青,你这就把我想错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享受你的青春,我曾经说过,这是我欠你的,我应该做的,现在,我帮你把一切做到最完美,这样不好吗?”
他看着她:“还是说,是霍先生不希望你这样?你为了让他心里舒服,刻意去拒绝一些美好的事物?”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他。
陆绪章:“如果霍先生会因此误会的话,那就算了吧,毕竟男人的自尊也是需要大家一起维护的。”
孟砚青突然笑出了声:“可以,绪章,很可以。”
她笑道:“你给我订的衣服,我还真就穿了,你既然能订,我就敢穿!”
陆绪章颔首,道:“很好,这才是你孟砚青,哪天你要为了一个男人就推三阻四扭扭捏捏,我才觉得不像你了。”
孟砚青约莫能明白陆绪章的心思,不过她并不在意。
他总归会挣扎的,一切随他。
反正能被这种手段轻易击退的男人,那她估计和对方也走不长久,还不如趁早拉倒。
而她和霍君宜的接触也进展得非常顺利,很明显,霍君宜对她充满兴趣,这种兴趣含蓄却不遮掩。
这对孟砚青来说,是恰到好处的分寸,她不喜欢男人因为自己的美色而急迫的样子,会很膈应,但是如果太含蓄还要自己主动,那就没意思了。
霍君宜这个分寸感就太合适她了。
一来二去之后,两个人之间也多少有了一些暧昧的默契,彼此应该对彼此想法都明白,且也都有些意思。
当然这窗户纸并没有捅破,彼此心知肚明而已。
孟砚青很享受这个过程,一个还算温柔体贴的男人对自己关怀备至,两个人还能志同道合,一起谈论珠宝玉器,看文物商店,再一起欣赏美食。
虽然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那么逛逛,竟然也觉得很美好。
对着这么一个男人,她有了对未来的憧憬,觉得可以考虑将来,当然前提是两个人能继续处下去。
这天,首都饭店的柜台整修,霍君宜陪着孟砚青一起过去看店面,胡金凤等人也都特意腾出时间来帮忙,知道孟砚青如今承包了柜台,大家自然都替她高兴。
王招娣甚至开玩笑说:“以后我干脆也来给你看店好了。”
孟砚青听这话,心里一动:“那你们平时也学着点,说不定哪一天我还真用你们来看店呢。”
几个昔日舍友听了,都兴致勃勃的,反正这柜台就在首都饭店,她们没事可以过来学习。
而那胡爱华倒是也积极得很,她现在是负责柜台的掌柜,其实从长远来说,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肯定需要进人手。
只是进什么人手也是问题,现在孟砚青既然认识这么几个服务员,且看着都是性情本分的,且愿意做的,她自然愿意慢慢教着。
孟砚青见此,也是求之不得,反正她自己是没功夫看柜台的,需要更多人手,这些姑娘愿意帮自己忙,以后都是助力。
柜台正式开业后,一切安置妥当了,她也总算可以松口气,可以在家学习了,如今陆绪章不住在这里,他很自觉地搬走了,只有陆亭笈陪着她,母子两个在家刷卷子学习。
这天,霍君宜邀请孟砚青过去参观顺义珠宝公司的库房,孟砚青欣然同意。
她最近大把的时间在家学习,但一直学习也会觉得烦闷,这时候有个男人可以约出去散散心,顺便欣赏下珠宝,那是再好不过的调剂了。
她收拾妥当,准备出发赴约。
谁知道刚要出门,陆绪章出现了。
孟砚青:“我要出门了。”
她感觉儿子肯定告诉陆绪章自己情况了,他应该知道自己今天打算去约会。
陆绪章却点头:“知道,就耽误三分钟,可以吗?”
孟砚青:“怎么了?”
陆绪章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道:“好像缺了什么。”
孟砚青挑眉:“什么?”
陆绪章的手从兜中伸出来,便见他掏出一个蓝色平绒盒。
孟砚青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对水滴形珍珠耳坠。
孟砚青:“这是?”
陆绪章笑道:“只是约会而已,穿太隆重了也不合适,免得吓到人家。首饰也是这样,太过华丽反而显得不合时宜,所以这一对最好了,简洁美丽,也不是太贵重。”
他笑看着她:“很适合你。”
孟砚青:“有道理。”
当下她也没客气,径自戴上这水滴形珍珠耳环。
孟砚青对着镜子欣赏了一番,之后问旁边的陆亭笈:“如何?”
陆亭笈:“母亲自是美绝天下,无人能及。”
孟砚青看了眼旁边的陆绪章:“看到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陆绪章:“需要我夸吗?现场给你赋诗一首?”
孟砚青道:“不必了,我穿得这么美丽,更希望得到霍先生的赞美。”
她笑看他,缓缓地道:“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
陆绪章听着,眸色便沉了几分,不过却是依然不动神色,颔首,道:“有道理。”
之后他才道:“你约的几点?”
孟砚青抬手看了看表:“九点,时间快到了。”
陆绪章:“那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孟砚青:“谢谢,这就不必了。”
陆绪章很是为她考虑的样子:“我怕你迟到,迟到了不好。”
孟砚青:“迟到就迟到,约会嘛,又不是去开会,还是随性一些好。”
陆绪章却劝道:“你是不是怕他看到误会什么?其实没关系,让他远远把你放在附近,到时候你走过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孟砚青便答应了,陆绪章过去和司机说了声,他回头自己过去王府井就是了,反正距离近。
等到孟砚青上了车,陆绪章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这才慢慢地回去,回到孟砚青的院子中。
陆亭笈正在窗前看书,看到他回来,没太在意,之后低头继续看书了。
他这么翻看了三四页后,一抬头,又看到了陆绪章。
他这才突然,陆绪章好像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那么站在台阶前,看着旁边花圃种着的三色堇。
陆亭笈怔了下。
眼前的陆绪章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微垂着眼,安静地看着,不过那侧影自有一股萧索的冷凝。
他静默了片刻,到底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停在了陆绪章身边。
陆绪章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薄薄眼皮垂着,就那么看着那三色堇。
三色堇在风中轻轻晃,他的视线却一动不动。
陆亭笈开口:“父亲,你愿意让母亲和别人谈对象吗?”
陆绪章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盯着那朵三色堇。
就在陆亭笈以为父亲不会回应的时候,陆绪章却开口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陆亭笈:“父亲,其实我很疑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陆绪章抬起眼,看向儿子:“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年少相爱,之后结婚有了你,后来她就撒手人寰。这些年,其实我每每想起过去,心里总是有些悔恨,在人生的岔路口,有许多可能,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
他苦涩地笑了下:“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如果,但凡发生一个‘如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亭笈抿唇,静默地看着父亲。
陆绪章道:“在我最极端的时候,我觉得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我的生命,以改变这一切。”
“现在她真的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成真了,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成全?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设法为她办到,我希望让她拥有选择的自由,让她可以发展自己喜欢的事业,让她享受美好的爱情。”
陆亭笈听得恍惚,他看向远处,远处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他想起宁碧梧的话,想起宁碧梧那些女生口中的爱情,小说里的爱情。
这算是爱情的一种吗?
陆绪章:“不过,亭笈,你也要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亭笈:“自私?”
陆绪章:“对,你知道那个童话故事,关于魔瓶的故事。”
陆亭笈点头:“嗯。”
陆绪章:“魔鬼被困在瓶子中时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以获得自由,但等他得到了自由,他的想法就变了,因为会得陇望蜀,因为善忘,贪婪。”
陆亭笈蹙眉:“父亲,那你现在呢,你希望她回头吗?”
陆绪章笑了下:“我还忘记说,人除了自私贪婪和善忘,同时也是复杂的,有时候一个人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正邪黑白,一个人心里可以有两种念头同时存在。至于你母亲这次的约会——
他轻握住旁边的窗户栏杆,淡淡地道:“要想得到孟砚青的爱情,也得看这个男人配不配了。”
*
顺义属于郊区了,小汽车一路开过去,属于城市的高楼逐渐远去,露出北方荒野的粗犷和苍凉来。
路边的树都是干巴孤零的,在冷风中晃动着枝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霍君宜看着窗外,笑道:“这边有些荒凉,不过没办法,我们的珠宝公司现在就设在这里。”
孟砚青:“那天我看报纸,听那意思,除了顺义的这家珠宝公司,回头可能还在上海设立一个钻石经营部?”
霍君宜有些意外,惊讶地笑了笑,颔首道:“是,国外很流行钻石,不过国内还完全没有市场,所以想着先在上海试水,至于北京,估计暂时不考虑了。”
孟砚青:“国内钻石加工领域,还是一片空白,技术方面呢?”
霍君宜:“目前考虑和澳大利亚合作,把澳大利亚钻石钻石切割打磨技术引进中国,培养国内的钻石加工人才,发展加工技术。”
孟砚青点头:“现阶段,消费没到那个水平,不过以钻石在国际的流行,国内只要经济一直往前发展,早晚会时兴的,况且还有国际市场,现在就可以考虑培养发展钻石技术了。”
霍君宜想了想,叹:“对,钻石呢,只是图一个将来,现在主要还是发展黄金,深圳一带的黄金加工业务开展得好。”
孟砚青:“三来一补吗?”
霍君宜眸中流露出敬佩:“你很了解这一块,现在主要是做三来一补。”
所谓三来一补,是指外商港商提供设备、材料和设计,并负责外销渠道,大陆只负责厂房和劳动力,换句话说,就是外商港商借用中国大陆廉价的地皮和劳动力做一些加工工作,这样也好让当地人挣点工资钱。
当然,因为黄金是属于重点管制产品,所以外商港商的黄金原料会在严格管制下使用,出产的黄金制品都会以外销的方式出口外国和港澳地区,并不会对国内市场销售。
当下两个人这么聊着,自然有很多话题,霍君宜专长的领域,孟砚青感兴趣,而孟砚青的一些见识,也让霍君宜为之敬服。
说话间,那顺义珠宝加工厂到了。
顺义位于北京东北了,和怀柔密云相邻,依傍着温榆河,这几年改革后,顺义涌现了一大波加工制造工厂,比如燕京啤酒、二锅头和肉联厂等。
不过这加工厂都位于顺义郊区,下了车后,满目荒凉,只有低矮的厂房在这荒芜的寒凉中绵延着,空气中隐隐有干草和粪便的气息,干冷干冷的。
前几天下过雪,地上崎岖湿滑。
霍君宜略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虚扶着孟砚青:“你小心,这一块不好走。”
孟砚青笑道:“我知道,谢谢。”
走过那一块土路后,两个人进了厂房,因为是珠宝工厂,这里都是被严加盘查的,一系列盘查后,霍君宜带着孟砚青到了制造车间。
这里可以说是珠宝荟萃,有白玉,黄玉,翡翠,珊瑚以及水晶等,这些都是加工了要出口国外的。
霍君宜:“我们没有黄金制品许可证,所以目前集中做各种玉器珠宝。”
孟砚青倒是明白,黄金的开采制作加工以及销售,全都是由央行来把控的,央行审批并发放许可证相关单位才能有对应的资格,目前取得黄金首饰加工权的只有那么几家国有企业罢了。
她其实也想过将来的路子,相对来说珠宝入行门槛低,不过她还是想走黄金的路子。
至少在未来几年,黄金才是最接近老百姓的,其它珠宝首饰甚至包括钻石,都还是迎春白雪,消费理念和消费水平根本没到那一步,观念也完全跟不上。
这么说话间,霍君宜给孟砚青详细介绍了生产车间,玉器雕琢是一个细致活儿,先要相玉,要量料取材,因材施艺,之后便是划活,就是在玉器上用笔墨勾勒出玉器的雏形,再之后就是雕琢,最后研磨抛光。
看得出,进出口公司汇集了一批老珠宝匠,都是高明手艺人,那真是对着珠宝玉器下了心血的。
孟砚青前后看了一番,倒是大开眼界,她虽然饱读诗书,满脑子珠宝玉器知识,但是实际生产车间确实没见过,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不过她这么看着,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没有专门的设计人员?”
霍君宜:“都是这边的珠宝匠看着来,量料取材。”
孟砚青颔首:“明白。”
霍君宜侧首看她:“你什么想法?”
孟砚青笑了下,看着他:“你去国外见识过的,应该感想比我多吧?”
霍君宜便苦笑:“打个比方吧,别人已经开上小汽车,我们还在骑着毛驴。”
其实国外已经形成了专业制作规范流程,更是有顶尖珠宝设计人员。
至于国内,珠宝制造依然沿用老手艺人的传统模式,根本没“珠宝设计”这个概念,就是凭着老珠宝匠的感觉大约摸来。
而这些老珠宝匠的理念是不是和国际接轨,是不是能和时代审美接轨,完全没那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制作的珠宝首饰其实都是真材实料,比起那些国外品牌更实诚,但在国际上并不够流行,也卖不上价,只能赚取很少的原材料加工利润。
孟砚青:“慢慢来吧。”
她想考大学,想走珠宝设计一行,等她差不多走出一条道来,正好国内珠宝行业理念往前打一个滚,她也能学以致用。
掐指一算,估计能赶上国内第一波了。
两个人这么慢慢看着,边看边说着国际珠宝设计的流行,这么说着间,孟砚青便看到一旁角落里有两个乌黑粗糙的物件。
她看了好几眼后,问道:“这是什么?”
霍君宜也不知道,便问起一旁的工头,那工头看了看,道:“文物商店收上来的,和一些老珠宝玉器送过来,送错了吧,就一对铁家伙,就一直在这里扔着了。”
霍君宜听此,问孟砚青:“这物件有什么蹊跷?”
他知道孟砚青见识多,懂行,她既然提出来,那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了。
孟砚青:“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这里毕竟是珠宝玉器加工车间,凡事要遵守规矩,不该碰的自然不能乱碰,不然瓜田李下说不清。
旁边工头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正打算把这东西扔外面呢。”
霍君宜也颔首:“你尽管看就是了。”
孟砚青便蹲下来,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污垢,露出一些原来面目。
那工头道:“确实是一块黑铁,不是什么值钱的!”
霍君宜拧眉,看着那物件的形状:“这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像是一个……马镫?”
孟砚青颔首:“对,这是马镫。”
说着,她将那马镫拿起来,以指敲击,又将两个物件轻轻相撞,却听得那声音犹如钟磬一般,霍君宜一听这声:“这是什么做的,不像是铁?”
孟砚青:“合金吧。”
说着,她又让工头拿来改锥,将一旁积压的淤泥略清理了,她这么清理过后,大家便看到,原来那马镫前方竟然是有龙眼的,那龙眼竟然是能转动的!
一时制作车间的珠宝匠人全都惊诧不已,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而就在龙眼下,赫然正是龙嘴,龙嘴里竟然能吐出龙舌头来!
霍君宜也是惊叹:“竟如此奇妙!”
孟砚青:“你看,这龙嘴中还含有龙珠。”
霍君宜:“这真是马镫?”
孟砚青:“是,清朝内务府造办处做的吧,应该是给皇亲国戚用的,这马镫用上后,骑马的人一踩,龙舌头就吐出来,然后骑马往前,龙眼睛就转动,龙珠也跟着晃,到时候就能叮叮当当了。”
大家听着,可是大开眼界,一时对着这马镫的铸造工艺好奇得很,都围着看热闹。
霍君宜更是叹:“这高低也算是一件文物了。”
那工头听着,也是无奈:“多亏了女同志,我们都是不开眼的,满眼只认识珠宝玉器,哪见过这个,一看是个铁家伙,就以为不值钱,正打算随便扔了呢。”
*
霍君宜对孟砚青自是敬佩不已,一时也很是感慨,干这一行没眼力是不行。
说话间,霍君宜带着孟砚青过去食堂吃饭,他笑道:“这边饭菜简单,倒是委屈你了。”
孟砚青:“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我看这里的酱菜味道竟然不错,比那六必居的还好吃呢。”
配菜有芥菜头丝,甜酱八宝瓜和炸半空儿,说不上多稀罕,倒也入味。
霍君宜笑看她:“你喜欢的话,回头可以尝尝我们家的酱黄瓜。”
孟砚青:“自己做的?”
霍君宜颔首:“我妈每年秋天都会腌一些,平时吃饭的时候切几块,挺提味的。”
孟砚青笑道:“好啊。”
霍君宜看孟砚青这么笑,笑得舒朗好看,便道:“你和我最开始想的一点不一样。”
孟砚青:“嗯?我最开始给人什么感觉?”
霍君宜回忆了下,最初是在珠宝铺子里。
他笑道:“当时觉得你清冷倨傲,高不可攀。”
孟砚青:“啊?”
她疑惑:“我给人这种感觉吗?”
她是一个温柔爱笑的人吧!
霍君宜笑叹:“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给我这种感觉,可能你看上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吧?就好像来自另一个我不懂的世界。”
孟砚青:“……”
心想,可能是飘多了吧。
不过这种话万万不能和他提。
第73章 他的勾搭
首都饭店的几十个柜台都在张罗着进货,这些柜台中,有些本身就是国内数得着的大商场,比如王府井百货,比如上海百货等。
这次他们能够入驻首都饭店,自然都是可着最顶尖的货品来,他们在备货时,难免也都留意下孟砚青。
那天,王府井百货的孙经理便笑着问孟砚青:“请问孟总,你们这边的货,是不是得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毕竟这次进驻的各大品牌,鸿运珠宝是唯一的香港品牌,国内各大国有珠宝企业,也全都好奇呢,想着这外来的和尚到底念什么经。
孟砚青笑道:“若是说黄金玉器,自然是唯我中华独尊,那些国外人哪里懂得这些,香港的珠宝企业,更受了国外风气的熏陶,难免少了几分我中华传统美,如今我在这里代表鸿运开个柜台,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哪里能和诸位媲美。”
她这话一出,既是赞美了中华传统美,又顺势奉承了各大品牌,于是众位心里难免有些自得。
那孙经理正色道:“我们中国玉器文化源远流长,那些外国人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凑个热闹,咱们这些正经老品牌,经营多少年了,全都是真材实料,这次上首都饭店的柜台,我们更是拿出压箱子底好货来,怎么着也得让南来北往的外宾看看,什么叫我们中华传统美,看看我们中国珠宝玉器的底蕴。”
孟砚青听着这话:“孙经理这话说得极是,不过我们在保留自己传统美的同时,其实也可以稍微看看外面的世界。”
其实她本来只是想敷衍几句,免得这几位老经理和自己过不去,她只想挣钱,哪里想攀比谁的货好呢。
可孙经理说这话,有一种老实人的认真,她便也说几句真心话了。
孙经理一听,却是不太苟同:“既然外国人来到中国,那我们就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中国的珠宝文化,什么是原汁原味,咱如果一味迎合他们,那像是什么话?那还叫展示中国文化吗?”
旁边也有经理道:“咱们这柜台承包费也不便宜,还是得考虑挣钱。”
孙经理:“放心好了,那些外国人都是用刀勒,他们不缺钱,随便买买,咱这成本就回来了!”
对此,孟砚青也没多争辩,理念不同,她说再多也白搭。
她带了胡爱华,拿着鸿运珠宝提供的样品和册子,开始挑选货品。
鸿运珠宝的产品线很广,这些自然不能全都呈现在柜台上,必须有侧重点。
孟砚青的侧重点包括两个,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
针对国人,她主要是挑选黄金产品,样式可以一般,但是必须真材实料,而对外,她主要挑选那些设计和做工精妙的,偏重于外观的,但同时又具有中国传统风格的。
她也把自己的想法和胡爱华讲了讲,胡爱华也是赞同的:“那些外国人,就算中国文化,喜欢中国文化,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他们自己的爱好,他们欣赏不了中国的原汁原味。”
两个人大概挑了三四天,孟砚青也让霍君宜帮自己把关,他毕竟做珠宝进出口生意,对国外流行趋势也有些见识。
最后孟砚青终于挑出来一批,便把样品清单传真给了谢敦彦,谢敦彦将专门派人护送货品前来大陆,如果顺利的话,腊月里正好开业了。
*
这天,孟砚青和霍君宜约了过去什刹海赏雪。
最近孟砚青筹办首都饭店的柜台,霍君宜也时不时来帮衬着参谋,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比之前熟稔很多,彼此的暧昧与日俱增,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对此孟砚青还是很满意的,如今首都饭店柜台即将开业,眼见得就是大笔的钱财入账,她和儿子都在准备高考,目前学习进展顺利,如果可以的话,明年夏天估计就能参加高考了。
儿子肯定没问题,至于自己的话,看看情况,不行再复读一年,反正大学肯定有得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什么其它操心的,倒是可以尽情享受霍君宜的殷勤追求,去享受爱情的滋味了。
她要出门的时候,恰好红旗轿车停门前,陆绪章和陆亭笈父子俩来了。
陆亭笈开门下车,跑过来揽着孟砚青的胳膊道:“母亲,今天下雪,父亲说过来帮你扫雪。”
陆绪章也从驾驶座出来,他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
他的视线淡落在孟砚青脸上,她略化了淡妆,乌发披肩,唇上一抹红格外娇艳。
她的长相不会太西方感,但却又比一般传统中国人要略显立体一些,反映在她脸上,那就是娇艳性感。
所以她稍微一打扮,那种慵懒妩媚的味道就格外惹眼。
他扬眉,淡声问:“打扮这么好看,去约会?”
孟砚青笑了下,轻撩长发,浓密的睫毛抬起,看向陆绪章。
青砖灰瓦覆上了浅浅一层薄雪,眼前的男人穿了规制的厚呢子大衣,竖起来的□□领子映衬着弧度冷峻的脸庞,越发显得那鼻梁笔挺窄瘦。
这样的他有一种立体的贵气感,是她曾经迷恋的。
特别是夜晚时候,当他俯首下来,埋下去讨好她后,他墨黑的眸子看向自己,鼻尖却蹭上些许湿润,那个样子是如此性感迷人。
隔着十年的光阴,她看着这个男人,看到他漆黑瞳仁中倒映了这一夜的雪,沾了浅雪的屋檐上,有两只麻雀儿在蹦来蹦去。
她便笑着道:“是的。”
这个男人是她的过去,是她在十年飘荡中渐渐麻木后,才慢慢封印起来的回忆。
而这一世,她会走向未来。
陆绪章:“去哪儿玩?”
孟砚青:“什刹海。”
陆绪章:“哦,滑雪?”
孟砚青便笑了。
陆绪章是滑雪的顶尖高手。
她笑着道:“没兴趣滑雪,就吃点东西,聊聊天,赏雪,那样才文雅嘛!”
陆亭笈从旁听着,多少有些泛酸:“他好像约你出去好几次了,向你表白了吗?有没有诚心啊!”
孟砚青:“表白不表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志趣相投,再说了,我觉得我们差不多了,也许这一次就正式表明在一起呢!”
当然了也不一定,她不着急。
她又不是非要赶紧在他脑门上写着男朋友,关键是相处得愉快,其它都可以顺其自然。
哪怕最后不成,至少享受了当下。
陆绪章眉眼平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又下着雪,我送你过去什刹海吧。”
他看着她,直接将她拒绝的话堵住:“顺路而已,犯不着为难自己,总不能你谈个恋爱连正经朋友都做不成。”
孟砚青:“也行。”
陆亭笈:“我也去!”
孟砚青:“你们——”
她挑眉,看看这父子:“我这是去约会,你们要给我捣乱吗?你们是存心的吧?”
陆亭笈马上很乖地表示:“我当然不是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家,我想坐父亲的车回家。”
陆绪章表示:“我只是顺路。”
*
陆绪章开车送了孟砚青过去什刹海,他开得很慢。
到了什刹海后,孟砚青下车。
陆绪章却突然道:“这么冷的天,围巾都不知道围好。”
说着,他伸手过来,帮她系围巾。
他这么系着围巾时,孟砚青看着他,男人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他抿着唇,很认真的样子。
他沉沉的呼吸洒下来,就落在她脸上,一切都暧昧到了极致。
仿佛不经意间,他的指骨节突起的位置轻擦过她的下巴。
很轻的那么一下,不过却仿佛触电一般,带起丝丝酥感。
他的动作顿住,之后抬起眼看向她。
视线相交间,两个人都探知到了对方隐秘而微妙的心思。
他的手指头修长,不过指甲总是修剪得很短,且很工整,因为她曾说过,这样是最好的,如果长了,会碰到她,会疼。
她喜欢他认真修剪过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在某些时候可以存在感十足。
视线在片刻的黏连后,孟砚青错开了眼。
异样的气氛还在弥漫,陆绪章喉结滑动间,低声道:“对不起,碰到你了,没碰疼你吧?”
孟砚青没什么情绪地道:“是有点疼,不过没事。”
陆绪章:“要不要我看看?”
孟砚青神情淡漠:“不用。”
陆绪章颔首:“嗯,那我和亭笈先走了,祝你约会愉快。”
孟砚青:“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陆绪章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便径自上了车。
红旗轿车开走了,地上留下来两道隐隐透出黑的轨迹来。
孟砚青吸了口气,让自己把那些无用的情绪排除出脑海。
他在勾引自己,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
他们年少时就在一起,又是四年夫妻,这个男人知道她一切的癖好,也知道怎么把她勾得心神荡漾。
显然,霍君宜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也把他逼到了一个极限,所以恬不知耻冒险出此下策。
不过她是不会如他意的。
十年的飘荡,她一点点将爱意剥落,让自己麻木,让自己抽离,又在那缥缈的绝望中重新恢复了信念。
重活一世,她就是不会轻易回头。
*
红旗轿车开出一段后,陆亭笈拧眉,无奈地道:“父亲,虽然大部分时候,我觉得你是英明果断神武能干的,但是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
陆绪章显然还沉浸在刚才,不太经心地道:“你不明白什么?”
陆亭笈:“你说你,平时也是很能干的,可为什么系个围巾,你都能表现那么差!”
陆绪章停下车,之后,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儿子:“我怎么表现差了?”
陆亭笈:“你竟然碰疼了母亲!关键时候,你怎么就这么扶不上墙!我都看到了,你手脚一点也不麻利!”
陆绪章听这话,缓慢地扫了儿子一眼。
儿子愤愤的,仿佛很丢人的样子。
他眸色幽沉:“给我闭嘴!”
陆亭笈:“难道不是吗?”
陆绪章冷冷地道:“下车。”
陆亭笈:“?”
陆绪章:“你看,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好,去打雪仗吧,你今年可能才五岁吧,这种幼稚的游戏很适合你,下车!”
陆亭笈:“你自己做事不妥当,还冲我撒气!行,我出去滑雪了,不理你了!”
说完气哼哼下车了。
陆绪章抬起手,捏了捏鼻梁。
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这是什么报应?
这边陆亭笈下车了,陆绪章突然想起什么:“回来!”
陆亭笈不太甘愿地道:“怎么了!”
陆绪章侧着脸,命令道:“刚才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声音又硬又冷:“我是说系围巾的事!”
这种低情商不会看眼色的货,鬼知道他出去和人说什么。
陆亭笈扁着唇,一脸鄙薄:“知道了!”
第74章 亲了吗亲了吗
午间时,天空中分明还有着暖煦的日头,雪花却洒下来了,漫天飞舞,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孟砚青笑看着那雪:“这就是太阳雪吧!”
霍君宜笑道:“是。”
雪花朦胧,远处的鼓楼城楼和银锭桥仿佛隔了一层淡薄的白纱,整个北京城都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霍君宜道:“据说《红楼梦》中的一些场景就参考了这里的雪景。”
孟砚青:“我好像也听过这个说法。”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雪却很快停了。
雪停了后,太阳出来,有些小孩子便穿着厚棉袄跑过去玩雪,耍弄,还有老大爷背着手在那里溜达。
霍君宜侧首,笑看着孟砚青:“我们去前边看看?”
孟砚青点头:“好!”
霍君宜抬起手,握住了孟砚青的。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刻意的。
孟砚青侧首看了眼霍君宜,她看到霍君宜耳根那里微微泛红。
他竟然是害羞的。
她觉得很有趣,平时看上去很温柔稳重的男人,现在却会害羞。
她便故意挣脱了。
霍君宜看她挣脱,显然有些怅然若失,又仿佛有几分后悔。
孟砚青伸出手来:“我们过去桥那边吧。”
霍君宜看着她伸出的手,抬眸看过去,却见她嫣然含笑。
在这皑皑白雪中,她犹如一只娇艳怒放的雪梅。
他抿唇,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之后才道:“好。”
显然,最开始他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过两个人跑过去和一群小孩子打雪仗,一切就随意起来。
打雪仗的时候,他试图保护着她,结果自己被扣了一头的雪,孟砚青难得见他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笑得不行了。
霍君宜有些羞恼,握住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不许笑了!”
孟砚青:“就笑!”
两个人玩了半晌,自是开怀,霍君宜又带着孟砚青去了茶楼,吃了各样小点,喝了茶。
外面天已经晃黑了,两个人闲聊着,说起许多来,诸如以后珠宝的发展,也说起自己的打算等等。
于是个人问题也很快成为了一个话题。
霍君宜也就和孟砚青提起:“砚青,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爸很早就不在了,我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她身体不太好。”
孟砚青:“身体不太好?”
霍君宜:“早些年去干校,出了点事故,她视力很差,几乎看不到什么。”
孟砚青便想起来了,之前霍君宜陪着她去买一些旧家具,买完后,本来他要陪着自己回去,结果后来说要去医院,说家人在医院。
敢情就是因为这个了。
她温声道:“那大夫怎么说呢?”
霍君宜:“去过几家医院,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默了下,道:“我妈赶上了最不幸的时候,不过她还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我养大,她这辈子吃过很多苦,不容易。”
孟砚青听着,便懂了,他这是在向自己交待自己家的情况。
那意思就是,先把不好的情况透个底,好让自己心里有数。
她点头:“阿姨这是赶上了不好的时候,那个年代确实不容易,不过现在时代变了,到了她享福的时候了。”
霍君宜听着,自然明白孟砚青的意思,这是她的体贴。
他便笑着介绍起来自己的情况:“其实我工资还可以,如果结婚的话,单位肯定给我分一套新的房子,按照级别,估计能分三居室吧。”
孟砚青:“哦,那真不错!”
霍君宜有些腼腆地抿唇,低声道:“反正大致情况就这样。”
孟砚青:“嗯。”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是可以在重要场合舌战群儒的,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该说什么,她确实没经验。
两个人手都牵了,按照常规来说,这是要谈对象的。
既然要谈对象,对方就抱着以诚相待的态度,把自己情况大致说说。
显然这不是开玩笑的,这是要步入婚姻的。
可——
孟砚青的情况,她该怎么说?
对陆绪章,把他赶跑就是了。
可是对陆亭笈,她必须是要负责任的,那是自己儿子。
霍君宜看到她的犹豫,温声笑道:“我只是和你说下我的情况,你不用拘束,也不用多想,我觉得其它可以慢慢来,你不要有压力。”
孟砚青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她也就笑了:“倒也不是有压力,就是有些事,我觉得我也得和你说清楚。”
霍君宜:“你说不说都可以,看你自己。”
孟砚青还是道:“我有个亲戚,远房亲戚,临终前把她的儿子托付给我,所以那个儿子等于是我的干儿子。”
霍君宜笑道:“你亲戚能把你孩子托付给你,说明她很信任你,你们应该很亲近吧,既然这样,她走了,那你帮着照顾下孩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孟砚青:“嗯,所以将来,我肯定要对这个孩子负责的,我会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来看待。”
她说这话的时候,收敛了笑,眼神很认真。
霍君宜点头:“那不是挺好吗?”
孟砚青继续道:“过了年,这儿子就十五岁了。”
她说完这话,明显感觉霍君宜神情微怔了下,之后才道:“那这孩子真不小了,快成年了。”
孟砚青过了年自己也才二十岁,结果竟然有个十五岁的儿子。
孟砚青:“是。”
霍君宜默了会,之后便笑了:“这样也挺好,本来你说有个孩子,我以为很小,需要一直照顾,但是这么大了,基本不需要一直有人看着。”
他想了想,道:“如果他没有亲人,那以后可以负责他的生活费和上学费用,需要其它的话,我也会尽力。”
陆亭笈自然不需要霍君宜来负责生活费和学习,不过听到这话,孟砚青还是觉得不错的,至少这个男人是很靠谱的,并且愿意承担的。
孟砚青笑道:“我这个儿子,他还有个亲生父亲在,我和他父亲也是不错的朋友。”
这件事确实不容易说通的,不过孟砚青还是想和他解释下。
霍君宜略沉默了会,之后终于道:“所以,这位干儿子的父亲是陆先生?”
那天,他们见过。
那位陆先生的眼神中满是审视和研判。
作为男人他可以感觉到其中锋利的敌意,对方在虎视眈眈。
而显然,孟砚青和对方是颇为熟稔的,关系也很要好,这是对方的先天优势。
孟砚青微吸了口气:“对,就是这样。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也帮助过我很多,以后我们依然会是朋友,不过——”
她略沉吟了下,道:“不过我和他也就是这样了,不会有超脱于朋友和亲人之外的什么。”
说出这种话对她来说有些艰难,事实上,上辈子那个骄傲的她一般不会对人这么解释澄清。
霍君宜沉默了片刻,最后终于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孟砚青:“你尽管问,如果我能回答,也一定尽力回答。”
霍君宜:“其实今天我约了你后,生怕我来晚了,又看下雪了,有些担心你,我就想过去接你,谁知道恰好看到你从陆先生的车子里下来。”
孟砚青:“哦……”
他都看到了?
霍君宜:“我并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看到陆先生对你很爱护的样子。”
孟砚青含蓄地说:“是还不错……”
霍君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也不需要在意。”
孟砚青试探着道:“你这么觉得?”
霍君宜笑看着孟砚青,道:“今日雪花漫天飞舞,携手散步于这什刹海,品红楼之遗梦,是何等风雅浪漫之事,但凡你对陆先生有意,今日陪着你品茗的,又怎么会是我?”
孟砚青望向霍君宜,却见他神态含笑,从容自信。
她便笑了。
她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这确实是一个足够优秀的男人。
有时候一个人的优秀并不在意他有多少钱,或者有多高的地位,更多的是这种恢宏的气度以及笃定的自信。
事实上,如果因为一些现存情况或者风言风语就轻易误会了什么,就此退却,她和对方也没必要有任何牵扯。
霍君宜笑着道:“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取得他们的认可。”
孟砚青听这话,明白,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他也为对方找准了位置——帮助自己把关准男朋友的亲人。
她略松了口气。
显然他比她以为的更出色,至少在陆绪章面前,输的那个人未必是他。
*
陆亭笈被父亲无情赶下车后,就去和同学溜冰去了,谁知道好巧不巧,便碰到了宁碧梧。
他一见到宁碧梧,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宁碧梧上前一步,直接拦住了他:“我都好久没见到小姨了!说,是不是你把小姨藏起来了!”
陆亭笈爱答不理:“什么叫我藏起来,那是我义母,她是人,不是什么可以藏起来的物品。”
宁碧梧拧着细致的眉,有些疑惑:“你干嘛,我得罪你了吗?”
陆亭笈叹了声:“今天好像没得罪。”
宁碧梧:“到底怎么了?”
陆亭笈:“没怎么!”
宁碧梧便拉着他:“那我们一起去找小姨玩吧!”
陆亭笈瞥她一眼:“她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宁碧梧:“为什么?”
陆亭笈想说她交了男朋友,约会呢,不过想到父亲的警告,他也就懒得说什么了,只是道:“忙吧。”
宁碧梧:“也行,没有小姨,那你陪我吧,我想吃烤红薯!我们去吃烤红薯吧!”
陆亭笈:“一边去,没看我正滑冰呢。”
宁碧梧却拽着他:“滑冰有什么意思呢,你不饿吗,走啦,吃热腾腾烤白薯!”
陆亭笈想想烤白薯,好像确实有些想吃,再说其实他滑冰也滑得无精打采,也就道:“行,那就去吃烤白薯。”
两个人换过鞋,略收拾过后,便拎着提兜往外走,谁知道走到前面鼓楼时,却见角落里,有一对男女抱在那里。
陆亭笈微挑眉,看过去。
红墙灰瓦,白雪皑皑,那对男女竟然亲得忘我。
他凝神仔细看,看到男的还用手轻挑起女的下巴,然后把舌头伸进去。
陆亭笈紧盯着男人的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冷不丁的,宁碧梧也看到了。
她惊讶得不行了,赶紧踮起脚,伸手,使劲捂住陆亭笈的眼睛。
陆亭笈正看得认真,突然被捂住眼睛,忙要挣脱。
谁知道宁碧梧却低声道:“你还小不能看!”
陆亭笈直接攥住她的手拿开:“别管我!”
他们两个这么嘀咕着,那对男女猛地听到了,抬头一看,见这年轻男女大眼瞪小眼看着他们,也是一惊。
女的羞得不行,紧紧躲进男的怀里。
男的气得要命:“你们干嘛?看什么看?没见过谈恋爱啊!”
要是搁平时,陆亭笈早恼了,不过现在他自知理亏,赶紧拉着宁碧梧逃跑了。
跑出老远后,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宁碧梧无可奈何:“我都说了,不让你看,不让你看……你非看,看,被人家逮住了吧!”
陆亭笈哼了声:“你捂住自己眼睛就是了,干嘛捂住我眼睛。”
宁碧梧:“我怕你看了长针眼!”
陆亭笈瞥她一眼,很不屑地道:“那你呢,你看了不长针眼吗?”
宁碧梧:“我又不是没见过。”
陆亭笈好奇:“是吗,你见过吗?”
宁碧梧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发,含糊地说:“我当然见过。”
陆亭笈来了兴致:“你在哪儿见过?”
宁碧梧:“我看过书,书上都这么写的,而且我哥哥和他女朋友亲,我也看到了。”
陆亭笈认真起来:“那他们都怎么亲,也是像现在这样吗?”
他比划了下:“就是这样,手抬着下巴,把舌头放进去?”
宁碧梧歪头,努力想了想:“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陆亭笈:“怎么不一样?”
宁碧梧看过去,却见他拧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陆亭笈“咳”了声,很是语重心长地道:“我就是突然想了解,想知道男人和女人谈恋爱,他们都做什么……”
宁碧梧惊讶:“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陆亭笈轻咳了声:“那倒不是,我只是想提前了解下。”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你看,我现场撞到这么一对,正想仔细瞧瞧,结果就被你给破坏了。”
宁碧梧:“其实你想知道的话,不需要看他们啊,你可以问我。”
陆亭笈:“你?”
宁碧梧拍拍胸脯:“我都知道,没有我不知道的。”
陆亭笈:“男的和女的约会,都干嘛啊?”
宁碧梧:“那自然是牵手,散步,吃饭,看电影,等到没人的时候就赶紧亲一下,就像刚才那一对一样。”
陆亭笈听着,便蹙眉。
难道自己母亲会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亲吻?那个男的会把舌头放进——
他顿时受不了了。
那个男的,他配吗,他干净吗!
宁碧梧继续道:“不过亲吻这种事情,一般发生在男生送女生回家,要夜深人静,依依不舍,这个时候男的轻轻挑起女的下巴,低头亲上去,要亲得啧啧有声。”
陆亭笈无法接受地拧着浓眉:“然后呢?”
宁碧梧摊手:“然后男的就目送女的回家,他们的约会就结束了!”
陆亭笈深吸了口气,嫌弃地道:“好无聊的谈恋爱。”
宁碧梧:“谈恋爱都这样,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最近隔壁班那个班长追求我,我打算和他谈。”
陆亭笈蹙眉,惊讶地看她:“你要和他吃舌头?”
宁碧梧摇头:“NONONONO,我不要吃舌头,我就牵牵手吧,谁知道他刷牙没刷牙呢!”
她也怕脏啊!
陆亭笈赞同:“牵手还可以,吃舌头就算了吧,我看隔壁那个班长不爱刷牙。”
宁碧梧:“是吗?”
陆亭笈揣着兜,淡声道:“那当然,他门牙都有一层黄色包浆了,你没发现?”
宁碧梧:?
*
关于吃舌头干不干净的忧虑徘徊在陆亭笈心头,这让陆亭笈心里很不舒服。
他对于有个继父没意见,对于母亲谈恋爱也没意见,但是现在,想到吃舌头,他就不舒服起来。
就在这种不舒服中,他无精打采地坐着电车回家了。
谁知道下车后,走到家附近,便看到胡同口的槐树旁,竟然停着一辆红旗轿车。
那车牌号——
父亲?
显然,车中的男人也看到了儿子的存在。
车窗落下,朦胧夜色中,陆绪章和自己儿子正好打了个照面。
神情略有些尴尬,不过他淡定地冲儿子招手。
陆亭笈犹豫了下,上车了。
陆绪章拧着眉,看了眼儿子:“这么晚了,跑出来干什么呢?”
陆亭笈鼓着腮帮子,闷声道:“父亲,你明知故问。”
他连司机都不带,跑出来胡同口,肯定是在等着约会回来的母亲。
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更多地理解了父亲。
比如此时他心里一定比自己更酸。
他一定不想让其他男人去亲母亲的舌头。
一时父子两个都沉默了。
陆绪章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长叹了一声:“你这是自作自受。”
陆亭笈:“我怎么自作自受了?”
陆绪章冷呵了一声:“有个继父不是很好吗,一定很疼你吧。”
陆亭笈便十分别扭起来。
他觉得也许父亲是对的,他不喜欢那个男人,如果非要有一个继父,其实自己老师叶鸣弦不错。
当然他现在也不能接受叶鸣弦了,事实上他无法接受任何男人对母亲做那样的事。
那是自己母亲,他们怎么可以!
如果是父……强可以吧。
毕竟他们在一起,才能有他,况且父亲是很在意个人卫生的,牙齿很干净整齐,白白的。
可惜他也不可能干涉母亲选择什么男人,所以他只能忍着难受,以及那说不上来的酸涩。
这时候,远处传来自行车“咔哒、咔哒”的声响,还有男女的说笑声。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来了?
他们一起看向窗外,果然就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老式自行车骑过来,骑车的是个男的,而车后座上——
陆亭笈拧着眉,仔细辨认:“看那大衣的颜色,这就是了!”
陆绪章自然也认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冷笑一声:“骑着一破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吧。”
陆亭笈鄙薄:“对,这么穷,还好意思追求我母亲!他配吗?”
一个穷人的舌头,更讨人厌了。
陆绪章:“所以你母亲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她不会认真的。”
陆亭笈皱眉,看着那自行车停下来:“是吗?”
陆绪章:“那是当然。”
说话间,却见那自行车停下,孟砚青下了车,那霍君宜也将自行车支在那里,之后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
车窗玻璃重新关上,隔着玻璃,父子两个盯着窗外。
陆绪章:“走得太近了,就算真是谈恋爱,也不应该这么近。”
陆亭笈:“还好,他们没牵手。”
陆绪章冷笑:“怎么会,只是初步接触而已,你母亲不可能让他牵手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孟砚青主动牵起了霍君宜的手。
他顿时没音了。
陆亭笈小心地看了眼自己父亲,车厢里很暗,车窗外昏暗的路灯透进来,依稀勾勒出他略显冷硬的侧脸。
他抿着唇,眸色暗沉,就那么死死盯着车外那对男女的身影。
陆亭笈便百味杂陈起来,他说不上自己心里的酸涩多一些,还是对父亲的同情多一些。
他无奈,只好含糊解释道:“谈恋爱,牵手很正常吧……这也没什么。”
他很快又找补说:“我每天都牵着母亲的手,母亲还会抱着我,我也会抱着母亲。”
陆绪章冷冷地瞥了眼儿子:“什么叫正常,就算谈恋爱又怎么了,哪能随便牵手?你是她亲儿子,那个男人算是什么东西?”
陆亭笈被他说得也有些不高兴了:“那你和我母亲谈恋爱的时候没牵手?你们肯定还干了别的,不然哪来的我?”
他这么说着,陆绪章眼神如刀,直接射过来。
陆亭笈忙认错:“我就随便说说,我错了……”
无论年少时他们做了什么,最没资格说道的就是他了,不然就没他了!
陆绪章声音冷漠,充满不屑:“你母亲以前不知道多少男人围着,每个都很优秀,结果现在,她竟然挑都不挑,看中这个霍君宜,他有什么好的,他配吗?”
陆亭笈赞同:“我看他除了年轻,没什么优点!”
年轻……
陆绪章瞥了一眼这儿子:“也就比我小四岁,这叫什么年轻?如果是个十八岁少年我也不说什么了!”
陆亭笈:“十八岁?那肯定不行!太年轻了!”
陆绪章拧眉,缓慢地看向儿子:“当时怎么生了你?”
谁知道这时候,陆亭笈却突然道:“他们停下来了,他们要干什么!”
陆绪章看过去,一看之下,眼底顿时泛起冷意。
此时,月光下,孟砚青笑看着霍君宜。
霍君宜脸都红了,呼吸也有些急促。
孟砚青低声道:“我回家了。”
然而霍君宜握着她的手,却不舍得放开,他就那么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我想再和你说句话,可以吗?”
孟砚青:“你说吧。”
霍君宜却并不说话,他屏住呼吸,就那么望着孟砚青,视线火烫。
被这样几乎不加掩饰的目光看着,孟砚青微抿唇,道:“嗯?”
霍君宜依然不说话,他就那么看着她嫣红的唇,薄薄的,润润的,像是童年时曾经渴望过的果冻糖。
他好想吃一口。
他红着脸,心跳如鼓,就要俯首下去。
陆绪章透过那车窗玻璃,就这么看着远处,看着月光下那对明显陷入情爱的男女。
他陡然收回视线,命令道:“陆亭笈,闭上眼睛。”
陆亭笈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眼里都是狠,恨不得上去踢那个男人一脚。
听到这话,他磨牙,一字字地道:“我干嘛闭上眼睛?”
陆绪章:“不许看了。”
陆亭笈:“那你干嘛看?”
陆绪章面无表情地拿起旁边的护枕,直接闷住了他:“不让你看就是不让你看,你才多大,看什么看?”
陆亭笈被捂得差点透不过气,忙挣扎着推开,口中道:“我们都不看了。”
陆绪章凉声道:“对,她有谈恋爱的权利,她想和谁亲就和谁亲,她愿意直接——”
这么说着,却听到外面脚步声,陆绪章看向窗外。
——却见他们已经往这个方向走,并肩走着,没牵手。
陆亭笈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两个人。
他声音压得很低:“怎么过来了?”
陆绪章沉着脸,盯着外面,薄唇抿得死死的。
孟砚青和霍君宜已经走到了他们车子旁边,虽然车子是隐在槐树下阴影里,又有乒乓球台略挡一下,但是一切都不好说。
陆亭笈便不敢说话了。
父子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盯着,只见那霍君宜陪着孟砚青进了胡同,之后停在了大门前。
他们两个距离远了,陆亭笈终于敢低声说话:“那个男人到底亲了吗?”
他有些后悔,什么都没看到,这么短的时间,到底亲了吗?
他回想着那对男女的亲吻,感觉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流程,很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应该……没亲吧?
陆绪章凉凉地看他一眼:“当然没亲。”
陆亭笈:“真的,你怎么知道?”
陆绪章望着远处那个男人的背影,鄙薄地道:“因为他还不够格。”
显然刚才孟砚青拒绝了他。
不过是一个没办法挑动孟砚青心思的男人罢了。
第75章 我就是那个最优秀的
此时霍君宜已经陪着孟砚青过去了家门口,显然霍君宜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孟砚青门口,和她说话。
陆亭笈看着这一幕,拧眉:“这男人什么意思,他干嘛一直和母亲说话,难道他想进咱们家?”
这时候,孟砚青已经拿钥匙开门,而旁边的霍君宜在等着,并不像要走的样子。
陆亭笈皱眉:“该不会真进咱们家吧?”
陆绪章面无表情地看着。
陆亭笈心里酸涩:“他要进我们家!那是我们的家,干嘛让他进去!”
这时候,门开了,果然,霍君宜陪着孟砚青一起进去了。
父子两个的神情都是一顿。
他们对视了一眼。
这一刻,陆亭笈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明白父亲的心,尽管他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但他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酸。
他们都无法容忍那个男人如此亲近她。
陆亭笈喃喃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个男人进了我们家,那他们会做什么?”
他蹙眉:“我怕他们生出一个新孩子来……”
陆绪章眼神冷得骇人:“他如果敢让你母亲这么怀孕,我就能直接阉了他。”
说着,他抬手,就要开门下车。
谁知道这时,陆亭笈却看到,霍君宜又出来了。
他忙拉住父亲,低声道:“出来了出来了!”
陆绪章瞥了一眼胡同里,果然见霍君宜出来了,孟砚青陪着他出来的。
按照时间推算,就那么一两句话的功夫,这霍君宜根本没进门,应该是上前帮孟砚青开门了。
他眯起眼,隔着茶色车窗玻璃,借着昏暗的路线审视着那霍君宜,却见他依然含着笑,一脸温柔的样子。
他淡淡收回目光,道:“别瞎想了,根本没什么事。”
陆亭笈疑惑:“为什么?”
陆绪章:“没有为什么,事实如此。”
如果非要问,那就只能是——
他清楚地知道,但凡孟砚青对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这个男人绝对不至于还能镇定自若笑得那么温柔。
他从来不怀疑,但凡孟砚青有意,她一个眼神直接就能让那个男人酥了脊梁骨。
还至于装腔作势笑得一脸君子吗?
*
孟砚青打算和陆绪章好好谈谈。
霍君宜是认真的,她也是认真的,既然认真,那就应该以诚相待。
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前世告诉霍君宜,但她觉得她应该先和陆绪章划出一个道道来。
况且,霍君宜也想和他们父子一起吃个饭,见个面。
这天周日,按照以往的惯例,陆绪章会带着儿子过来。
她打算趁机好好和他们父子谈谈。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天,不但陆绪章带着陆亭笈来了,就连叶鸣弦也来了。
难度有些增加,不过孟砚青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进屋后,陆绪章负责续了煤球,四个人坐在正厅吃着各样干货,闲在地说着话。
就这么说着的时候,孟砚青道:“有个正经事想和你们商量下。”
她这一说,三个人都看过来。
孟砚青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道:“我正式决定谈恋爱了,我是很认真的。”
叶鸣弦听着,震惊地看了看陆绪章,却见他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一脸漠然的样子。
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之后看向陆亭笈,陆亭笈没什么反应。
叶鸣弦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看向孟砚青:“谈恋爱?和谁?”
孟砚青:“他姓霍,在中国珠宝进出口公司工作,人很不错。”
叶鸣弦无法理解:“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看向陆绪章,实在无法明白,这位竟然没拦着?
然而,让他想到的是,陆绪章竟然淡定地点头:“挺好的。”
挺……好的?
叶鸣弦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三十四年修炼的好涵养瞬间土崩瓦解:“陆绪章,你?”
陆绪章:“爱情自由,砚青要谈恋爱,我们不是应该支持并表示祝福吗?”
他老神在在地笑了下:“这是我作为一个前夫的涵养,也是作为男人的风度。”
叶鸣弦:“……”
要知道,当年出去溜冰,有个混小子多看了孟砚青一眼,他就拿冷眼瞪人家,那样子恨不得杀人。
结果今天他竟然这么说!
这辈子他还能听到陆绪章说什么“涵养”和“风度”?
这是假的陆绪章吧!
陆亭笈看看自己父亲,看看自己老师,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哪个。
他想了想,有可能应该同情自己吧。
突然要有一个继父了。
万一继父虐待小孩呢?
孟砚青也不想看他们反应了,只是继续宣布道:“谈对象嘛,总是要以诚相待,我是认真的,是奔着将来走向婚姻来谈的,所以,我得和人说清楚,亭笈的事,我谈了,对方没意见,我觉得很好。但是——”
她看了眼陆绪章。
陆绪章颔首,道:“我明白,以后我尽量少来这边,免得别人误会,这样也影响你们的恋爱进展。”
叶鸣弦倒吸口气。
他发誓,他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人了,他在学生面前很有权威,他绝对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他从来都是波澜不惊。
可现在,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孟砚青颔首,之后看向叶鸣弦。
其实叶鸣弦没什么大要紧,大家的相处还是比较有界限的,不过她还是告知一下:“鸣弦,你也看到了,我要谈对象了,我想,你是希望我能得到幸福的吧?”
叶鸣弦张口结舌,他看看陆绪章,看看陆亭笈,完全没反应。
孟砚青:“哦?”
不祝福?
陆绪章:“鸣弦,希望你能知道一点分寸,砚青既然要谈恋爱,那你就离远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好整以暇地道:“你素来自诩宽厚包容,到了这个时候,我相信你应该有成人之美吧?”
叶鸣弦:………………
什么时候轮到他陆绪章说“成人之美”这四个字,他也配吗!
*
趁着孟砚青不注意,叶鸣弦直接把陆绪章拽到了一边。
他嘲讽地道:“有生之年,我竟然听到你和我说成人之美?陆绪章,当年你直接霸住了砚青,是谁忍着心痛给你们成人之美?你娶了她,你拥有了她,她在你怀里死了,结果现在你给我说成人之美了!”
陆绪章淡定地看着他。
叶鸣弦无法理解地盯着陆绪章:“陆绪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脑子进水了吗?还是你是假的,你在做什么!”
陆绪章:“这不是挺好的吗?”
叶鸣弦咬牙切齿:“我为什么这一段不怎么过来,是因为我觉得她不喜欢我,她对我没兴趣,我不想搅扰她的生活,可是你呢?你和砚青有那么好的感情基础,你们还有一个孩子,你就这样?如果知道一个什么莫名珠宝公司的男人就和她谈了,那我何必呢!我是不是傻,我竟然直接退让了!”
他气得脸都白了:“十七年前,你一言不合就和我打架,你为了砚青和我闹翻了,我退让,不是因为我怕了你,而是因为我知道她更喜欢你!可是现在呢,你竟然早知道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相爱!她刚才说什么,认真的,奔着婚姻去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绪章抿着唇,安静地看着他。
叶鸣弦气得揪住他的衣领子:“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陆绪章被叶鸣弦揪得不得不仰起脸,他后脑紧贴着老墙根,簌簌的墙皮往下掉,落在他头发上,落在他脸上。
优越完美的五官,如今沾染上灰尘,有一种别样的狼狈。
不过他并没在意,依然面无改色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的叶鸣弦,用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道:“我答应她的,我会成全她。”
叶鸣弦不敢置信:“成全?”
陆绪章:“她说,她获得了新生,新生就是真正的新生,而不是以前生活的延续,她说她想尝试不一样的人生,她想享受爱情,享受青春,享受她该享受的。”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其实现在想想,我们很早就缠在一起,是我断送了她人生中其它的可能,她重活一辈子,凭什么还要沿着原来的路?她完全可以去尝试不同的爱情,不同的生活,去享受属于她的青春。”
叶鸣弦听得神情恍惚:“所以你就放任她去和别人谈?”
陆绪章:“这是我欠她的,这是我们十八岁那年犯下的错误,是她本该拥有的。”
叶鸣弦鼻子发酸,他松开了陆绪章,良久后,只是喃喃地道:“陆绪章你疯了吧。”
陆绪章却扯唇笑了笑,笑得格外平静:“鸣弦,爱有很多种,我曾经以为爱就是占有,必须占有,但现在,我知道,我也可以放开风筝的线,任她飞。”
他站得笔直,掏出白色手帕,淡定地擦拭了脸上的灰尘。
之后,他整理着衣领,道:“我可以等,也许几天几个月,也许十年二十年,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叶鸣弦怔怔地看着他。
陆绪章:“在她眼里,我原本就是那个最优秀的,是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叶鸣弦神情一顿。
陆绪章笑着,低声道:“我们七岁相识,一起成长,我甚至觉得我就是按照她的喜好被量身定制的,我最终长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哪怕重活一世,她也依然觉得我最好。”
第76章 祭奠
霍君宜想正式见见陆绪章父子,显然陆绪章也想见见霍君宜,于是孟砚青帮他们约好了,就下周,她的小院,大家一起吃个饭。
孟砚青淡淡地警告陆绪章:“你悠着点,别给我搞破坏。”
陆绪章看了孟砚青很长一眼。
孟砚青:“嗯?”
陆绪章:“我觉得你现在像一只狐狸精,诱骗了一位书生,生怕我露出狐狸尾巴把你的白面书生吓跑。”
孟砚青顿时逗乐了:“确实有那个意思。”
陆绪章:“放心好了,我不会搞破坏的,我只有成全的份。”
他淡声道:“你们真结婚了,需要铺床叠被,记得喊我。”
孟砚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我滚吧。”
陆绪章拧眉:“行,那我走了。”
孟砚青却道:“先别走,有个事,帮我参谋下。”
陆绪章:“嗯?”
孟砚青:“我想买块墓地。”
陆绪章怔了下,看她。
显然,这是一个略显敏感的话题。
孟砚青便解释了孟建红的情况:“我手头还有两件她的旧衣服,她是一个可怜人,我想给她立一处衣冠冢,告慰她在天之灵。”
陆绪章:“这件事我来办吧。”
无论如何,孟砚青能重新回来,他们一家都承了这位的恩,给人家造坟立碑也是应该的。
孟砚青:“不用,我想自己来,你帮我打听下墓地的情况,我自己买一个。”
她看着他,解释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我欠她的,我想亲力亲为,不想假手于人,就算亭笈,我也不想他太过参与。”
陆绪章默了下:“也好,那我回头问问。”
孟砚青:“嗯。”
让陆绪章帮自己找着墓地,她自己也过去了报国寺,走动打听着,最后终于找到了当初她卖出去的那手链,花了一百五十块买回来了。
虽然多花了一些钱,不过如今的一百五十块对孟砚青倒也不算什么,能买回来就好。
陆绪章也很快给她反馈,打听了一处墓地,位置价格都不错,孟砚青便径自过去,买了一处墓地,给孟建红立了衣冠冢,把那手链一起埋下去陪葬了。
这手链是孟砚青送给那位孟建红的,如今,就和那两件旧衣服一起下葬吧。
这过程中陆绪章也帮衬着提供了协助,不过整个都是孟砚青自己操办的。
等一切打理妥当后,孟砚青给孟建红烧纸。
腊月的北京很冷,孟砚青坐在那荒芜枯草中,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将银箔纸放在铁盆中,那银箔纸便迅速燃烧,之后幻化为白色灰烬,之后被风一吹,飘飘洒洒地飞在空中,逐渐远去。
干冷的冬天里,天空竟是蓝的,有人在放鸽子,那鸽子白羽衬青天,带着哨子忽忽的响动,在一阵盘旋后,轻盈地划过。
旁边榆树干枝上落了几只喜鹊,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孟砚青看过去,它们翘着黑色的尾巴,倒是漂亮得紧。
孟砚青笑道:“喜鹊是报喜的,你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吗?”
她当然知道,它不会回应。
她想着,人死了后,也许依然是存在的,但大多并不是像她一样飘荡在人世间,毕竟她飘了十年,没见过一个和她一样的。
孟砚青:“如果你也有来世,我望你能得父母疼爱,能有个无忧童年,再不必受人世间的苦。”
正说着,那些喜鹊却自枯枝上飞起,绕着那墓碑上方盘旋。
孟砚青有些惊奇,不敢吭声,就那么看着,看着那群喜鹊在三个盘旋后,重新落回了枯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孟砚青坐在那里,倒是看了很久。
等她终于起身的时候,天已经晃黑了,墓地人空旷寂静,只有一辆拉着杂物的驴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赶车人脖子缩在衣领下,毛驴鼻孔里喷出白色热气。
孟砚青拢紧了围巾,迈步走出去墓地,一出去,便看到一辆吉普车安静地停在附近的公路旁。
陆绪章一个人站在那半人高的荒草旁,手里夹着一根烟,慢慢地点燃着。
冬天的空气干冷,那烟气在空气中袅袅消散。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动静,抬首看她,之后便掐灭了他手中的烟。
孟砚青便笑了下,走过去:“你现在经常抽烟吗?”
陆绪章:“偶尔吧,没什么瘾,一年抽不了几次。”
孟砚青:“我都见你抽了两次了。”
陆绪章笑看她:“那我以后不抽了。”
工作需要,他会带着烟,但可以不抽。
孟砚青:“不是要管着你,也是为了你身体想。”
陆绪章温声道:“知道。”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上了车,这吉普车宽敞,里面有一处挡板和司机座位分开,开了暖风,里面舒服暖和。
外面太冷,孟砚青冻得都要没知觉了,如今乍上了车,暖气扑鼻而来,她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陆绪章拿起旁边的外套帮她披上:“你看这里哪还有人,就你待到这会儿。”
孟砚青:“不知不觉就这时候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绪章淡道:“来了一会了。”
孟砚青挑眉:“我看你也冻得不轻吧,干嘛眼巴巴跑来。”
陆绪章低声道:“你来这里,我能放心吗?总觉得提着心。”
孟砚青侧首看向他。
陆绪章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天空,默了好半晌,才道:“我年少时,你也知道,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人定胜天,以为少年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孟砚青:“嗯。”
她见证过他从孩童到年少轻狂,再到步入婚姻的沉稳,自然是懂他。
陆绪章:“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那么弱小,许多事是人力不能为的。”
他笑了下,看着远处农家的袅袅炊烟:“刚才站在墓园外,我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孟砚青抬起手来,握住他的:“绪章,有点信心,这是我的幸运,是亭笈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
陆绪章:“嗯。”
不管两个人在不在一起,他们都是朋友,是亲人,是间接的血缘。
她活着,陆亭笈有了母亲,他也有了信念。
他笑道:“刚才我看到一群喜鹊从墓园飞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吉兆,挺好的。”
孟砚青:“这都不像你了。”
年轻时候的陆绪章狂得很,哪会在意一个喜鹊的吉兆。
陆绪章却是道:“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恨不得回家给各路菩萨佛祖都供上!”
孟砚青:“再吃个素?”
陆绪章:“那不行,不能吃素——”
这么说着,他笑道:“今天回去吃什么?”
孟砚青:“随便吧,还没想呢。”
陆绪章:“烧羊肉?”
孟砚青拧眉,狐疑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脸上:“谁做?”
陆绪章反问:“你会做吗,亭笈会做吗?还能谁做?”
孟砚青便笑起来:“难得啊!”
呵呵也不过做了那么两三次,如今倒是勤快了?
陆绪章:“我们单位最近从西口弄来的大尾巴肥羊,我看着还不错,正好天冷,给你和亭笈都补补嘛。”
孟砚青:“好!”
她自然爱吃的。
西口的大尾巴肥羊,那是肥羊中的极品了,香酥滑嫩,温润滋补,那绝对是让人食指大动,更何况是陆绪章这样的人亲自料理。
陆绪章看她一眼:“看你馋成什么样了。”
孟砚青便笑:“反正你答应了,要做要做就是要做,不然回头我发动亭笈一起孤立你!”
陆绪章叹:“上辈子欠了你们母子俩的。”
孟砚青笑道:“谁让你摊上这么一个前妻,还给你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陆绪章便也笑了,笑得温煦:“亭笈其实挺聪明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孟砚青想起叶鸣弦的打算,问道:“那对他将来,你怎么想的?我看亭笈不太想跟着鸣弦走他的路子。”
陆绪章略默了会,才道:“他不想,就随他。”
孟砚青:“嗯?”
陆绪章:“还记得我们以前偷偷看胡适的文章吗?”
那是禁书,不过陆绪章父亲有这种书,都是锁起来的,他们两个人无意中翻到,私底下看的。
孟砚青便懂了,笑着道:“他那篇因为儿子写的。”
他说他不是儿子的前传,儿子也不是他的续篇,说儿子是独立的个体,是不同的灵魂。
陆绪章颔首,道:“因为时代的原因,我们受到了诸多束缚,我自己也承受了很多家族的责任,那是上一代赋予我的,我没办法挣脱,当然我也没想过要挣脱……应该说我自己还算喜欢。”
孟砚青侧首看着他。
陆绪章:“当你不在了的时候,当我开始面对自己作为人父的责任,我也想过我能为他做什么,结论就是要活着,很好地活着,要尽可能为他遮风挡雨,但那不是为了让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也不是让他去承担什么,而是给他自由。”
他抿唇笑了下:“我们这一代已经承担了很多,他没必要去承担什么了,他可以自由,尽情享受,去丰富自己的生命。他的性格散漫不羁,让他在年少时便早早地埋头于一份事业,并且终其一生都沉浸在里面,我觉得那有点残忍。如果他自己真的喜欢也就算了,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他有什么智商有什么天分,那是他自己的资源,他不欠谁的,我们也不能去勉强他。”
孟砚青在良久的沉默后,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十指相握间,她低声道:“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陆绪章笑道:“不,是听你的,等到他十八岁,自己再做决断吧。”
第77章 烧羊肉
不得不说,陆绪章的手艺就是很好。
这西口的羊肉肉质非常好,香味足,四五斤的羊肉也就放那么三碗水,水少,肉就香,里面的油脂全都煮出来了,之后再红烧过,烧得外酥里嫩,那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陆亭笈馋得直流口水,一个劲地问:“能吃了吗,能吃了吗?”
陆绪章不疾不徐地看了眼儿子:“先把羊肉端过去吧。”
陆亭笈一看,那大块大块的羊肉都烧好了,放在大铜盘子里,香得没法说,当下连连点头:“好好好!”
孟砚青也跑过来了,于是陆绪章便让她拿调料盘儿。
母子两个,一个轻松端着调料盘,一个端着大盘的羊肉沉甸甸。
陆亭笈看了眼那调料盘,心想这待遇果然有差别。
等一家坐下来了,开吃。
陆绪章拿来一把檀木把柄的小刀,修长的手握着那小刀,将那大块羊肉切成小块,之后放在孟砚青盘上。
陆亭笈:“这哪是大块吃肉,这是吃牛排呢!”
愣是把西北的豪放,吃成了西餐的优雅。
陆绪章用红木夹子夹了青蒜苗,又放了花椒和其它各样调料在每个人的小玉碟中。
陆亭笈便有些迫不及待了,蘸着尝了尝,果然好吃。
那羊肉软嫩,糯叽叽的,洒上这花椒孜然和辣椒,口味真是清香麻辣,吃起来特别过瘾!
孟砚青自然也是吃得心花怒放,这西口的肥羊,搭配上陆绪章的手艺,实在是让人拍手叫绝!
孟砚青:“我这辈子真是值了!”
陆亭笈也是赞不绝口:“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
孟砚青:“你父亲手艺这么好,他之前竟然不做,这是怎么为人父的!”
重生一辈子,想起来这事,还是有怨念!
陆绪章却淡看过来,微拧眉。
孟砚青看他这样:“难道我说错了吗?就这点来说,你确实有些懒了。”
陆绪章:“我怎么懒了?”
孟砚青哼了声:“以前,你做过几次?让你做你都不做!”
陆绪章听着她那有些小怨念的哼哼,也是很无奈的:“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孟砚青:“我说什么了吗?”
陆绪章:“你自己忘了吗?敢情你说过的话,对别人造成伤害,然后你转身就忘了?”
孟砚青拧眉,狐疑:“伤害?就做个饭而已,我还伤害你了?”
陆绪章眼神轻淡地看她一眼,之后拿了旁边的汤勺,给她盛汤:“算了,喝汤吧,加了麻椒,放了杂面条儿的羊肉汤,大冷天的,赶紧补补。”
孟砚青笑道:“绪章,话得说清楚,我说什么了,你好歹说清楚,别憋着?”
旁边陆亭笈吃着羊肉,拧眉看着这前夫妻,心想父亲也真是小心眼,看样子一句话不知道记恨了多少年。
陆绪章给儿子也盛汤,之后才道:“你当时那话可是当着鸣弦的面说的。”
孟砚青:“啊?”
陆绪章面无表情,声音略有些闷:“你说看着我就想起西北的羊倌。”
孟砚青:“…………”
陆亭笈:“?”
陆绪章:“你竟然忘了?你和鸣弦当时还一起笑了。”
孟砚青:“我?”
她一时也有些张口结舌。
印象中仿佛有这么一回事,但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好像当时提到别的事随口说了句,其实不是要贬低他,大家谁都没在意,笑也是因为别的笑,谁知道他竟然记恨这么多年!
陆绪章眼神淡淡的:“好了陈年往事,如果不是你问,我都不想提了,吃饭吧。”
孟砚青:“……”
她确实完全没法解释。
陆亭笈端着羊肉汤,享受着那醇香美味的汤,同情地看了眼母亲。
这可怜的,被记恨了两辈子呢。
*
首都饭店的柜台正式开业了,鸿运珠宝的专柜也张罗起来。
这天恰好有一批外宾即将抵达,大家都铆足了劲,争取有一个开门红。
孟砚青亲自过去坐镇,和胡爱华一起整理了柜台货品。
旁边王府井的孙经理凑过来看,一看之下,诧异不已:“我说孟总,你这物件不对吧!”
孟砚青看了一眼,那是一件祖母绿的扳指,颜色鲜艳娇嫩,正是罕见的菠菜绿,做成了仿清朝样式的扳指,倒也古色古香。
她问道:“这有什么不对?”
孙经理蹙眉盯着那祖母绿半晌,终于道:“这祖母绿怕不是动过手脚?”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围上来,一时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自然很有经验,很快就有人确认地道:“这是注过油的吧!”
大家伙都这么说,孙经理也终于确认了,他叹了声,望着孟砚青:“我听说孟总很有些眼力,但是这次可是打了眼,怎么竟然把这注过油的拿出来卖?”
所谓的注油,其实是对祖母绿的优化处理。
要知道祖母绿虽然有着娇艳的颜色,让人怦然心动,但是美丽的事物太过脆弱,它天然具有多瑕多裂的秉性,于是祖母绿的研究者便发现了注油的优化办法。
也就是把无色油,诸如雪松油和棕榈油注入祖母绿的裂隙中,由此增加祖母绿颜色的鲜艳,提高祖母绿的净度,同时也减少祖母绿的裂隙。
大家全都看向孟砚青,一时各人脸色都很有些精彩。
孟砚青,无背景无门路的,原本毫不起眼,突然就这么崛起,直接拿下了首都饭店位置上等的好柜台,店面位置仅次于王府井商场的柜台,这其中难免有不服气的,大家都等着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结果,就这?
祖母绿扳指竟然是注过油的?
这其中难免就有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态了。
孟砚青听大家这么说,也就承认:“对,这件祖母绿是注油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炸了锅,孙经理率先问:“孟总,你是看出这是注油的了?那你怎么还进这样的货?”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我们的柜台可是要面对外宾的,外宾来了,知道我们明目张胆卖注油的,那不是骗人吗?”
也有人甚至直接道:“这样也有损我们中国珠宝的形象吧!”
孟砚青听到这话,却是淡定得很:“注油不注油的,这也没什么,反正鉴定证书上都会写得很详细,不存在欺骗外宾的问题,外宾愿意就买,不愿意就不买,也没什么吧。”
大家听着这话,便明白了:“就这注油的,还有鉴定证书?”
孙经理更是不敢置信:“外国人还给注油祖母绿弄鉴定证书?证书上会写明白?”
孟砚青颔首:“是啊……”
孙经理愣了一会,便乐了:“鉴定证书写了是注油的,能有人买吗?”
在场其它柜台经理也都纳闷,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也都笑着摇头,想着这孟砚青大张旗鼓的,听说还拿了特批,这是要引进香港货。
本来以为她会引进什么好东西,结果她这货里竟然还有注油货,看来也就这样了。
孟砚青自然看出大家伙的意思,不过她并没理会,只能说是观念不同。
要知道,因为祖母绿的天然特性,完全无瑕疵的超高品质祖母绿是非常罕见的,这么大的一块祖母绿,如果真是纯天然,那价值将非常高,这样的也不可能随便放在柜台上卖了。
所以要想商品化,要想在柜台上卖,这么大个头的祖母绿一般都是注油的,是优化过的。
而西方社会对于这种优化,是认可的,是合法合理的,是能接受的。
这也是东西方对待珠宝的态度差异,说白了东方人追求材质的原汁原味,不接受瑕疵,不接受优化。
西方人则是能接受,注重外表设计美感更大于材质,比起优化,他们更不能接受的是中国的毫无标准。
从生活中说是“放少许盐”,在珠宝行业就是“顶尖好货”。
什么是顶尖好货,标准是什么,净度颜色是什么,你得有个标准,他们也好下菜碟,至于什么凭着眼力界凭着感觉,他们永远搞不明白。
所以,这种颜色娇嫩的祖母绿,那么大一个,做工好设计好,又有鉴定证书,哪怕是有些合理合法的“注油”,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关键是这一批货进价也不算太贵,摆在这柜台上,卖给外宾的话,应该是有大利润的。
只不过这些她并没和在场众人解释,这是观念,一时半会不是那么容易说通的。
她把货品差不多理好了,又叮嘱了胡爱华几句。
胡爱华笑道:“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反正咱们尽量卖。”
孟砚青点头:“嗯,麻烦你了。”
今天说好了霍君宜过去她家里,大家会一起吃个饭,她早早在首都饭店的后厨订了饭,等会饭点送过去。
她得先回去,估计陆绪章和霍君宜都要到了,等会见了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场景呢。
第78章 新人旧人对对碰
孟砚青匆忙离开首都饭店,过去约定的街道口,却见霍君宜已经到了。
他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
孟砚青:“这是干嘛,买这么多?”
霍君宜抿唇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喜欢什么,所以我过去王府井,各样都买了一些。”
孟砚青诧异,接过来看了看,他买了一份稻香春点心匣子,一兜子的香蕉和橘子,除了这些,便全都是给陆亭笈买的了。
他买了一双运动鞋,一支英雄钢笔,一个进口文具盒,还有一个——
孟砚青从那花花绿绿的包装盒子,认出来,这是一件电动小汽车。
电动小汽车……
孟砚青想起陆亭笈气鼓鼓埋怨陆绪章的样子,一叠声地嫌弃那电动小汽车,只说那是给软趴趴小孩的,还说陆绪章一心惦记着“新孩子”了。
她无奈,笑看着霍君宜:“你应该和我说一声,不用给他买这么多。”
霍君宜:“我也是临时想起来的,过去王府井,我问了人家服务员,她们说这么大的孩子就喜欢这个。”
孟砚青:“那真是让你费心了,走,我们进去吧。”
说着,孟砚青接过来两件拎在手中,两个人径自回去胡同,谁知道还没进家门,就碰到了叶鸣弦。
叶鸣弦西装革履的,手里却提着一大筐,里面沉甸甸的。
乍见到叶鸣弦,孟砚青也是意外:“鸣弦,你怎么来了?”
叶鸣弦笑着道:“我们单位发了一些鲜活,有黄鳝,挺鲜活的,我看着味道不错,想着带过来,今天是不是绪章在?他很会料理黄鳝,我想着,蹭蹭他的厨艺,也好沾个光。”
孟砚青微挑眉,想着这可真是赶巧了。
赶上了也没法,她便笑着给霍君宜和叶鸣弦介绍了。
叶鸣弦笑打量着霍君宜:“原来是霍主任,久闻大名。”
霍君宜也是意外:“叶教授?久闻大名!没想到竟然能见到叶教授!”
叶鸣弦虽然才三十四岁,不过如今已经很有些成就,今年还获得了知名奖项,霍君宜之前看报纸看到过,知道他受到接见和表彰。
当然让他更意外的是,看起来叶鸣弦和孟砚青很是熟稔。
不过很快他又不意外了,孟砚青和陆绪章更熟的样子。
一时也是心中暗暗意外,陆绪章比他大四岁,叶鸣弦比他大六岁,要说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这两位都是年轻有为,一个已经位高权重知名人士,一个是科研上很有些建树。
而现在,他头一次正式登门,这两位竟然都在?
他多少感觉到,叶鸣弦的出现不是巧合,他就是特意过来的,给他考验?
这么笑着寒暄过,三个人便要进去家门,谁知道这时候,那边红旗轿车停下来了,下来两个人,正是陆绪章父子。
冷风飒飒,陆绪章一身挺括的羊毛大衣,风姿卓绝,而站在他一旁的是陆亭笈,穿了同色的羊毛外套,父子两个身高相仿,相貌也酷似,不过一个稳重内敛,一个却有着少年人的张扬。
灰墙蓝瓦点缀着片片残雪,父子两个一出现,整条胡同都增添了几分色彩。
叶鸣弦淡看向这父子,对于他们的过分出挑惹眼,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他又看了一眼霍君宜,便捕捉到了霍君宜眼底的一丝微妙。
他想,还是庆幸吧。
一个也就比他年轻那么几岁的,太不自量力了,他是宁愿再次败给陆绪章。
陆绪章父子下车后,很快司机和助理也下车了。
司机是踏实本分的,直接打开后车厢往下拎东西,大小包装盒,花花绿绿的,要什么有什么。
助理还是那个宁助理,他直接拎出来一兜子用冰块镇着的冬蟹。
陆绪章笑着走过来,先上前和霍君宜握了握手,笑着打招呼,态度温和,就像对待老朋友那样。
猝不及防的,霍君宜也只好跟着握手。
他其实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中外各样人,什么没见过,不过一时之间,还是被陆绪章父子的气场给镇住了。
陆绪章父子到了任何地方,都足以让任何人侧目的。
当然他更明白的是,在陆绪章那习惯性的礼貌笑容后,藏着的其实是锋利的打量和研判。
他和叶鸣弦一起,将他放在秤上称量。
他们在为孟砚青把关。
陆绪章笑着吩咐:“亭笈,这是你霍叔叔。”
陆亭笈便恭敬地道:“霍叔叔好。”
孟砚青也笑着接受:“我干儿子,亭笈。”
霍君宜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少年,扯唇尽量地展现着自己的“慈爱”。
最开始他以为孟砚青的儿子是个小朋友,后来以为是个长大一些的男孩,现在,他知道了。
这干儿子足足一米八!
他除了肩膀略显削瘦,其实和成年人看着没差别。
他想起自己买的那电动小汽车,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候,他想起刚才孟砚青看到电动小汽车的表情,顿时明白了。
*
就在霍君宜的恍恍惚惚中,大家一起进门了。
陆绪章带的各样物什真不少,宁助理提着的那一大篓子是冬蟹。
他笑着说:“这是湛江草潭港送过来的冬蟹,这会儿螃蟹的肉比一般螃蟹多,脂膏也肥。”
陆绪章吩咐道:“亭笈,你过去把这螃蟹刷了,回头放锅里蒸上。”
陆亭笈:“好。”
一时陆亭笈拎着那筐要去蒸,叶鸣弦见此,笑道:“绪章,我这里带的黄鳝,这个你帮着料理下。”
他补充说:“我来打下手。”
孟砚青见此,道:“其实我订了饭,大家吃个现成就好。”
她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带食材,自带食材不说,还打算下厨。
她作为主人,看着这情景也很不好意思。
可让她这个主人下厨,她又做不到。
陆绪章却是笑道:“难得霍先生过来,不好好招待怎么行,砚青你不用这么客气。”
旁边叶鸣弦也道:“对,我们总该尽一份力。”
霍君宜一时怔住,他想着,自己是该“尽一份力”呢,还是怎么着,眼下这个情景他实在没见过。
孟砚青却是笑道:“君宜,你进屋坐吧,既然绪章和鸣弦要施展下手艺,那正好我们见识见识,图个现成。”
霍君宜:“那,那好……”
虽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亭笈刷好了冬蟹,很快也进屋了,他很有礼貌地和霍君宜打了招呼,之后坐下来。
这让霍君宜好感倍增。
他知道陆家的背景,绝对的世族大家,书香门第,不说陆绪章如今的位置,就是他几个兄弟姐妹,全都有所成,这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不同寻常。
他便笑着和陆亭笈聊天,问起他学习来:“怎么不上学?”
陆亭笈:“父亲不让我上学。”
霍君宜:“哦?”
陆亭笈乖巧解释道:“让我自己在家学,可能因为我太聪明了吧。”
霍君宜挑眉笑了。
孟砚青解释了下:“他智商很高,鸣弦帮他拿了一些资料让他自学。”
霍君宜恍然。
一时又问起别的,如此一番后,霍君宜也知道了,这干儿子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他有性子得很。
他又拿出球鞋等礼物来,本来那电动小汽车不打算拿出来,不过陆亭笈眼尖,看到了。
他笑着拿出来,看了眼孟砚青。
孟砚青:“亭笈是不是很喜欢?”
陆亭笈挑眉,很给面子:“特别喜欢,我最喜欢玩小汽车了。”
说着这话时,陆绪章正好进屋了。
他一眼看到那电动小汽车,便微挑眉,没说话。
*
首都饭店的饭菜送来了,一盘盘地摆好,而勤劳的陆绪章和叶鸣弦也将那冬蟹和黄鳝做好,摆上了桌。
司机已经走了,宁助理没走,于是五个人坐在饭厅,看着外面残雪挂枝,枯叶飘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霍君宜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生。
显然,他得到了来自大小三个男人的关照,陆绪章看似温和,但其实一句一个软钉子,叶鸣弦看似正直,但其实张口就是一个坑,至于那陆亭笈,乍看仿佛是礼貌少年,再看还是礼貌少年,但不知不觉,直接把人往沟里踩。
总之,这就是一鸿门宴。
好在有孟砚青时不时从中周旋,他自己也还算机灵,总算有惊无险。
不过任凭如此,一顿饭下来,他的家庭背景,他家的成员情况,他的住房经济,他对未来的打算,全都被盘问了个一清二楚。
这两位实在是高明,特别是陆绪章,含笑间已经将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问清楚了。
盘问一番后,这两位总算消停了,霍君宜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黄鳝做得很好,螃蟹也够味。
北京是没有冬蟹的,从湛江草潭港运来的新鲜冬蟹,这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享受的,那些暴发户就算有钱都买不到。
陆绪章将那蒸得橘红的大螃蟹用夹子拿出来,放到旁边盘子中,之后,突然提起来:“最近文化总管部门和德国签了文化交流协定,按照协定,路德维希会带着柏林乐团过来中国演出,你们听说了吗?”
显然,在场除了他,没人听说。
孟砚青意外:“路德维希?他竟然要来?”
这路德维希生于奥匈帝国萨尔斯堡,是奥地利知名指挥家,键盘乐器演奏家,有指挥帝王之称,而他指挥下的柏林乐团更是风靡欧洲。
这样的乐团,竟然要来中国演出了,这自然是非常罕见和难得的。
陆绪章点头,淡声道:“估计是在首都体育馆吧,三场音乐会,前两场是柏林乐团独奏,最后一场是他们和中央乐团合奏。”
孟砚青便明白了,这种音乐会的门票自然是不对外发售的,估计是文化主管部统一安排,一般人想看都没法看。
旁边叶鸣弦听着,自然心知肚明,孟砚青可是练过多年钢琴,对音乐一直喜欢,这种欧洲顶尖的音乐会,她自然不想错过的。
霍君宜并不知道什么是路德维希,也不知道孟砚青的爱好,不过他看明白了,孟砚青感兴趣,他便道:“那回头我来问问,看看怎么拿到票,到时候陪你去。”
他这么一说,叶鸣弦和陆绪章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眼神都淡淡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亭笈便道:“我也要去!”
霍君宜看他一眼,眼神倒是很包容,笑道:“那我设法要三张票吧?”
陆绪章却道:“不必,他这么大了,自己去就是了,至于票,霍先生不用操心,宁助理——”
他看了眼旁边的宁助理。
宁助理忙道:“先生,文化主管部的岳同志之前就打过招呼,问我们要多少张票,让统计下,到时候我会留几张。”
他笑望着霍君宜:“霍先生有需要尽管说,我们这边和文化主管部一向往来紧密,这次柏林乐团的合作,我们也从中参与了,至于票,要多少有多少。”
这听起来好大口气……关键他只是助理。
霍君宜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明白对方的位置比他强,人家要票比他方便太多,他也就只好道:“倒是也不用麻烦了,让两位费心了。”
陆绪章:“另外,这次柏林乐团过来,好像他们的主创就住在首都饭店,他们来了后,砚青你这生意又能兴隆一把了。”
孟砚青笑了:“其实今天就过来了一波外宾,我们正好才开张,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张呢。”
叶鸣弦颔首笑道:“放心,生意肯定会好的,你的眼力,那是没得挑。”
*
这场鸿门宴总算结束的时候,孟砚青出去送霍君宜。
她有些无奈地道:“我也没想到今天是这种场景……”
本来就陆绪章父子,她早有心理准备,可谁知道又来了一个叶鸣弦。
这下子好了,叶鸣弦和陆绪章父子联合起来,那简直是三堂会审的气势了。
霍君宜自然看出她的歉意,笑道:“也没什么,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孟砚青含蓄地道:“我和鸣弦也认识几年了,虽然他们年长我一些,不过大家都比较熟,今天倒是也没有恶意。”
霍君宜:“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叶鸣弦和陆绪章对孟砚青都有意,而且是死心塌地那种,这两位只怕是彼此都看不惯对方,如今自己的出现,正好让他们团结起来对付自己。
他笑道:“其实我确实不在意,一则他们并没有为难我,他们问我的那些,也都是正当应该了解的,二则就算有些许为难,这也没什么,为难过去,那就是认可。”
孟砚青听着,心里自然欣赏。
但凡换一个寻常男人,见到这场景,早就被吓退了。
陆绪章那是谈判桌上历练出的应对,话锋锐利,一般人其实根本受不了。
霍君宜能承受这两位的火力,且不以为意,至少这心性就足够了。
而就在这两位说着话时,客厅中,宁助理出去了,陆绪章陆亭笈父子和叶鸣弦有了一番谈话。
陆绪章拧着眉,眼神淡淡地看着自己儿子:“嗯?电动小汽车?你霍叔叔送给你的,很好玩是吧?”
他给儿子买的,国外进口,全自动带遥控,结果被他随手送出去。
这位买的,比他的差远了,结果可倒好,竟然还笑着说喜欢?
叶鸣弦见此,摇头:“亭笈,你说你,看把你父亲气的……”
陆亭笈赶紧道:“当然不好玩!”
他用力补充说:“我只是勉强给外人一个面子!根本不好玩!还有那运动鞋,我也不喜欢穿,至于那文具盒——”
他嫌弃地道:“我当然不用了!”
陆绪章这才好受:“他比你叶伯伯差远了。”
叶鸣弦:“……”
他突然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陆绪章却又道:“过去帮宁助理收拾下,我和你叶伯伯有话聊。”
陆亭笈:“噢,好。”
他很听话地出去了。
叶鸣弦看着陆亭笈背影:“其实亭笈真是一个好孩子,对你言听计从。”
而想到这是孟砚青帮他生的孩子,他就更羡慕了。
陆绪章不在意地道:“他啊,也就这样,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
叶鸣弦:“还是挺不错的……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陆绪章淡声道:“当年我们辛辛苦苦结婚养孩子的时候,你出国留学逍遥自在,如今倒是说羡慕我们了。”
叶鸣弦:“当年我如果帮你养儿子,你也不让,是吧?”
陆绪章冷冷地扫过来。
叶鸣弦忙道:“开个玩笑而已,我们说正经的。”
陆绪章:“说吧。”
叶鸣弦想起那霍君宜,叹了声:“见了这位霍先生后,我只有一个想法。”
陆绪章:“嗯?”
叶鸣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再活三辈子,孟砚青就是孟砚青,她对异性的偏好万年不改。”
他也明白为什么陆绪章那么自信了。
因为那个霍君宜看上去就是陆绪章的一个翻版罢了。
只是比起原版,到底是差了那么一些些。
第79章 除夕夜
送走了霍君宜后,孟砚青赶过去了首都饭店,结果还没走到东柜台,就见到了一位经理,对方用惊叹羡慕的眼神看她。
孟砚青记得这是上海百货的王经理。
她疑惑:“王经理?”
王经理叹息连连:“孟总,好眼力,好眼力,你这是要开张大吉啊!”
孟砚青:“?”
王经理:“你还不知道?”
孟砚青:“我家店铺开张了?”
王经理叹:“何止是开张呢,今天来了一批外宾,走到你家柜台,人家愣是不挪脚,光我看到的,你们那位胡掌柜就一口气卖出去四五件!这可都是刀勒,一件我看至少三四千刀勒呢!”
这确实是挺大一笔钱了。
孟砚青听着心情不错,当下来不及和王经理细说,便赶过去东柜台,结果一到那里,好几家店铺全都围着她,那孙经理更是不可思议。
“孟总,发财了,发财了,你们这货卖得可真好!”
孟砚青笑着打了招呼,径自过去柜台,这时候恰好没什么外宾,胡爱华有功夫,忙过来,把刚才卖货的记录给她看。
孟砚青接过来看,竟然卖出去七八件!
这七八件,便宜的四五百刀勒,贵的有七八千刀勒的,关键是这些进价并不贵!
孟砚青打眼一扫,光这七八件,她的分成就非常可观了。
孙经理:“我就不明白了,这外国人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那就是一件注油的,他竟然也买?”
证书上写着呢,注油的,他亲耳听到了,这胡掌柜都给人解释了,结果可倒是好,人家并不在意,照样买。
其他人也都疑惑:“我说孟总,我们这个也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怎么他们看了就跟没看到一样,他们就专往你那儿看,这是我们的货不行还是怎么着?”
虽然同在这里开柜,也是竞争关系,可都是实在人,且都想着要给国家多赚外汇的,忍不住就这么问了。
还有一个直接感慨:“我本来还想着,孟总这眼力不行啊,怎么进了注油的,这种谁买呢,结果可倒是好,咱这正经原汁原味的没人要,倒是孟总这个,卖了这么多刀勒!”
孟砚青也就和大家提起自己的想法来:“这都是中西方观念差异。”
说着,她给大家详细介绍了东西方对珠宝的理念差异,讲了西方人注重设计,注重闪耀,也注重设计美感,更东方人更注重天然,注重天人合一。
她最后解释道:“我们的珠宝,偏爱翡翠玉石,是有东方文化底蕴的宝玉石,我们讲究传神,讲究淡雅,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就要闪耀,除此之外,他们的设计更为理性,讲究对结构的处理和材质的运用,所以适当的注油,只要合乎规则,他们就能接受,因为这是规则范围内的。”
她这么解释过后,众人全都恍然,恍然之余自然又有许多问题,一时七嘴八舌,也有人问起孟砚青其它几件珠宝首饰的情况,孟砚青倒是没什么藏着掖着的,都给他们一一解答了。
至此,孙经理恍然:“所以咱们用再实诚的料,人家不认也白搭,人家更注重设计。”
孟砚青颔首:“我们国内珠宝自从解放后,就一蹶不振,那些年的运动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在国外珠宝行业发展的时候,我们都是处于停滞阶段,完全没有和世界接轨。各位展示的珠宝,我也都看过了,全都是好物件,但是我想问问,请问各位的加工厂,拥有自己的珠宝设计师吗?”
孙经理愣了愣。
旁边一位国内老牌子首饰厂的柜台经理道:“我们都是老工匠看着办,至于样式,咱不就那几个样式吗?”
孟砚青笑了:“好物件自然是好,但是时代在发展,审美也在发展,清朝的簪子和扳指,我们还得改呢,更别说珠宝首饰,那当然是与时俱进。”
说着,她直接拿出来一沓的国际珠宝设计杂志,放到大家面前:“各位可以看看——”
她指着其中一件珠宝:“这件,其实上面的用钻和黄金,如果按照材质算的话,成本我估计也就是一万刀勒,但是因为在珠宝设计比赛中获了奖,所以这件首饰的价格最后是六万刀勒。”
六万刀勒?
一群经理们看着那光芒璀璨的钻石项链,不敢置信:“虽然好是好,但这个竟然值六万?”
孟砚青颔首:“是,工艺,设计,这都是钱。现阶段,我们国家的珠宝出口也确实有一些份额,但都是拼着原材料好,卖一些材料钱,我们根本没能最大程度地发掘出我们玉石的价值,如果设计好,一件珠宝,完全可以卖出超过它本来价值数倍的价格。”
众人听着,都敬佩不已,恍然大悟,不过恍然之余,又有些茫然。
毕竟珠宝设计,挖掘原材料更大价值,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国内珠宝行业的发展,路漫漫兮修远。
这也是孟砚青为什么矢志想走珠宝设计的路线,因为在这片拥有几千年玉石文化的土地上,缺的并不是珍稀玉石材质,而是走向世界的理念。
*
过年前,孟砚青跟着霍君宜过去了他家里,很简单的两室一厅房子,他一间卧室,他母亲一间卧室,在这个年代算是很不错的条件了。
霍君宜的母亲是一个知识女性,一生磨难,眼睛几乎已经瞎了,不过性格很慈爱包容,对孟砚青喜欢得很,拉着她的手不放。
可以说,这母子都是不错的人。
不过从霍家走出来的时候,孟砚青心里多少也有些茫然。
霍君宜显然感觉到了,问起来,她也就说了。
她现在年纪还很小,还想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可能还想出国,未来的规划很多。
她望着他,很认真地道:“这些打算,我应该和你提过吧,我很抱歉,但我确实不会因为什么改变。”
但她明显感觉到,霍君宜母亲的身体并不太好,她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尽快定下来的。
毕竟霍君宜已经二十八岁了,也不小了。
她不可能迁就他早早结婚,而她也不太忍心让他等这么多年。
霍君宜顿时明白了,他笑道:“没什么,我可以等,至于我妈那里,你不要太在意,她只是说说而已,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就是了,她也不会非要如何。”
孟砚青:“好。”
或许感觉到了孟砚青淡淡的低落感,霍君宜格外细致,还特意送她到家门口。
和霍君宜告别后,孟砚青想着这个事,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就浮现一个念头。
为什么他叫他母亲为妈,而不是叫母亲。
虽然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叫妈,但她更习惯叫母亲啊。
她家这样,陆家也这样,她习惯了啊!
所以这件事很奇怪,就是说,明明别人才是符合大众习惯的,但是因为自己习惯了,反而觉得别人别扭。
当然,这种感受她永远不可能和霍君宜提,他也不会理解的。
她其实想和陆绪章说一下的冲动,因为他能懂。
可是她当然舍不下这个脸,他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笑话她的。
只能憋着了……
*
年前,霍君宜拎了一大摞一大摞的年货来,还特意给陆亭笈买了一件运动服做礼物。
他过年期间要陪着他妈回乡下老家,到时候估计有些天看不到了,显然他也有些失落,不舍得离开,不过也没办法。
孟砚青反过来安慰了他一番,约好了年后回来一起逛庙会,霍君宜这才笑了,临走前倒是说了好一番话。
孟砚青偶尔过去饭店的柜台走动走动,看看情况。
如今柜台的生意很好,但凡外宾来,总能有些进账,开业也没多久,销售额已经喜人,消息穿回去鸿运总部,谢敦彦自然是高兴。
孟砚青这个代理人是他看中的,在大陆珠宝行业处于封闭状态的情况下,她竟然把鸿运珠宝的招牌放在了首都饭店的柜台,却销售额大好,这让他信心倍增,对于他接下来的计划也大有助益。
双方合作愉快,孟砚青未来的分成也很是可观,她心无旁骛的,自然也就踏实下来,在家潜心学习。
这段她努力学习,又有儿子可以帮衬着一起分析问题,如此进展倒也神速,数理化三个科目她已经过了一遍。
这时候拿了模拟高考测试题来做,不见得做得多好,倒也能及格。
即使这样,她自己也觉得不错了。
本来她就没想着头一年一定能考上,反正愚公移山慢慢来。
这两天过年了,天冷得厉害,外面又闹腾,她基本不怎么出门,就闷家里,舒坦得很。
家里白炉子烧得旺,很暖和,吃穿不用愁,她便在家闷头学习,若是累了,也懒得出门,便拿了唱片来听听音乐。
这都是她旧年时候积攒下的,十年运动前,她从委托店和信托商行趁机买进不少,有些是别人家珍藏的,赶在那个时候特意卖出去。
她到底年少,有恃无恐,很便宜的价格买,都是外国出品的密纹唱片,三十三转,也就一块钱一张,以后再也不可能这么便宜价格买到了。
很快过年了,外面响起鞭炮声,空气中也弥漫着硫磺的味道,整个四九城都沉溺于过年的欢庆中。
不过孟砚青的院子却很清净。
过年前,陆绪章问起来她打算怎么过,其实他话里多少有那个意思,她明白,便拒绝了。
她如今再世为人,有许多事其实不好张扬,也不好解释。
一旦重新跟着陆绪章接触到陆家人,那她以后的身份便被钉死在那里,以后行事诸多不便,她也不好解释。
这天,她把家里的食材都整理了下,过年就她一个人,这些菜足够让她吃到正月初六了,到时候外面各种饭馆开业,她就能续上了。
她又给白炉子续上煤球,诸事收拾妥当,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安静地听着音乐。
难得的清闲时候,倒是惬意。
正听着时,外面便响起敲门声。
她心中不免疑惑,当即起身,径自过去开门。
门外是陆绪章。
雪花飘飞,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大衣,肩头落了零星碎雪。
他黑眸中蕴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低声道:“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声音很轻。
孟砚青便抿唇笑了:“这个时候,你竟然有这个功夫?我以为你正忙着。”
年少时候便和陆家来往亲密,她又当了他们家四年的儿媳妇,自然知道的,陆家家大业大,过年时候不说这些留在北京的,就是京外的子女都要过来,陆绪章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子长孙,许多事他自然都少不了要操持。
况且年节时候,他们单位也是诸事繁忙,单位团拜会外交联谊会,思想学习分享会,全都是一串一串的,过年就是他最忙的时候。
所以大年三十,他竟然出现在这里,也是稀罕了。
陆绪章却笑道:“忙里偷闲可以吧?”
孟砚青也就没再问,请他进来,给自己唱片按了暂停,之后难得勤快,给他沏了茶:“你上次带来的那个茶,可以吗?”
他对茶素来讲究,讲究到挑剔。
陆绪章:“嗯,都行。”
沏茶过后,两个人重新坐下,陆绪章笑道:“刚才我听着是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
孟砚青:“你这耳力倒是好,这都让你听到了,还要听吗?”
陆绪章笑道:“要。”
孟砚青也就起身,重新按下按钮,于是厚重带有质感的交响乐便溢满了房间。
屋外雪落无声,屋内却是春回大地,那音符上下翻滚,犹如水花在渔夫手中翻动,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默地听着,听到最后,那音乐声变得低沉忧郁起来,鳟鱼失去了自由。
陆绪章微侧首,看向了身边的孟砚青。
她修长柔软的手指轻搭在欧式沙发扶手上,窗外被白雪反射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的肌肤呈现一种散发着粉泽的半透明色。
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并不完全像,但是却又像极了。
修长睫毛懒懒搭下的样子,正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此时音乐已经收尾,尾声重新回到欢快明朗起来,鳟鱼重获自由,那是充满希冀的嬉游。
唱片的指针停了下来,交响乐结束了,不过两个人很久没说话。
最先开口的是孟砚青,她侧首看着他:“真有这时间?”
陆绪章解释道:“把亭笈打发过去,让他陪着几个叔伯长辈,我找了个由头出来了,他们都知道我忙,现在没人指望我在家里陪着,我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孟砚青:“那年夜饭呢?”
陆绪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吧,其实这几年他们已经不指望我了,去年我就没参与——”
他解释道:“有亭笈在,让他在那里应承吧,别看孩子小,高低也是个人,可以挡不少事。”
孟砚青便笑起来:“而且他还小,叔伯们自然不会劝他喝酒的。”
陆绪章颔首:“对。”
他侧首,如墨黑眸含着浅淡笑意:“晚上想吃什么?”
孟砚青:“大过年的,不好找地儿吧。”
这会儿订年夜饭都不好订,她就想凑合吃点吧。
陆绪章:“我来做。”
孟砚青:“真的假的?”
陆绪章笑道:“试试吧。”
孟砚青挑眉:“绪章,你何必呢?”
陆绪章:“嗯?”
孟砚青温声笑道:“你不要为我费这个心思,不值当。”
陆绪章起身,很无所谓地道:“放心好了,就算你嫁给别人,你的前夫也想陪着你一起过除夕夜。”
说完,他径自过去厨房了。
*
陆绪章厨艺确实不错,尽管他很少下厨。
孟砚青也不忍让他一个人忙乎,所以她也过去帮衬着打下手。
陆绪章:“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孟砚青从旁笑道:“自己动手的菜最香,我好歹参与参与。”
陆绪章淡看她一眼:“和我,你不用客气。”
孟砚青:“嗯?”
陆绪章叹:“我现在认清了什么是前夫的责任。”
孟砚青:“前夫是什么责任?”
陆绪章:“比当爹的估计还得操心!”
孟砚青无奈看他一眼:“少来,这不是占我便宜嘛!”
陆绪章一边慢条斯理地切菜,一边道:“要不要考虑下,可以当我干女儿,我一定——”
孟砚青抬手直接掐他胳膊:“呸呸呸,你还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女儿!”
陆绪章便也笑,边笑边道:“别闹了,不然我切到手了。”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却听到外面敲门声。
陆绪章挑眉,看了眼孟砚青:“你朋友?”
孟砚青:“大过年的,我哪来朋友呢。”
陆绪章:“霍先生?”
孟砚青:“不至于吧,他不是说陪着他母亲去乡下嘛。”
这么说着话,她起身过去开门了,谁知道门一打开,就看到外面一个陆亭笈。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羽绒服,围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鼻子眼睛来。
孟砚青诧异:“你怎么来了?”
陆绪章不是说让他在那里应对家里人吗?
陆亭笈眉飞色舞的:“我说父亲工作太忙了,废寝忘食,过年都不安生,我得给他送饺子,这不,我拎着一大兜子饺子就来了!”
他满脸写着“我好机灵”的得意。
孟砚青便笑了。
进来院子,陆绪章从厨房里探头看过来,他也是困惑地拧眉:“你怎么来了?”
陆亭笈一怔。
他不可思议地耸眉,看看父亲,看看母亲,怎么他们两个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都一样?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统一战线了?他们就这么不欢迎自己?
孟砚青看出儿子那委屈的小样子,忙挽着儿子的胳膊笑道:“你父亲正做饭呢,我打下手,你过来最好了,我们一起做吧?做好了正好吃团圆饭。”
这话陆亭笈自然爱听:“好啊,我打下手,母亲你不用做了,你赶紧回屋学习去吧。”
孟砚青:“那倒是不必,我们一起——”
可陆亭笈不由分说:“母亲,上次的那套历年真题,最后的大题你不是做错了吗?我已经写了解题步骤,你还是自己再复习下吧。”
孟砚青:“……”
陆亭笈:“去学习吧,学完就吃饭了!”
孟砚青神情凝固,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一抬眼,恰好看到厨房门口的陆绪章含笑望着自己,那眼神中很有些幸灾乐祸。
她微抿唇,点头。
她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说什么?
第80章 烟花烟花
因为事出突然,家里也没太多食材,陆绪章就着仅有的食材简单做了几道菜。
陆亭笈也带来一些吃的,不光是饺子,还有萝卜糕和枣糕,以及茶叶蛋。
等各样都摆好后,虽然比起往日略显素净,不过倒也品样丰富,搭配适宜。
孟砚青尝了口其中一个炒菜,她分辨出这是用瘦肉冬笋切成丁,放到锅里用葱姜爆炒,再搭配虾米,加上了黄酱。
因为材料不多,卖相一般,但是味道却可口得好,爆炒过的葱姜搭配小虾米和黄酱,吃起来有滋有味的。
她赞叹:“这么几样不成器的,都被你做得这么好看!”
他就是妙手回春,于膳食上很有些研究的。
陆绪章拿了筷子,给三人各分了一双,才道:“大过年的,按说应该丰富一些,不过眼看就这点东西,不要讲究那么多,差不多吃吧。”
孟砚青预备着过年,菜和肉自然有些,但是并不多,也就够她一个人熬过这个年罢了。
他笑着道;“如果搁过去的话,我们这些也是升斗小民之家的富裕好年了。”
陆亭笈:“我觉得挺好吃的,母亲,你尝尝这萝卜糕,我尝了一个好吃,我才特意带来的!”
孟砚青用筷子夹了一个,就要吃,谁知道陆绪章却道:“先别吃,先放炮吧。”
孟砚青:“放炮?”
陆绪章:“过年嘛,放一挂鞭炮,等吃了饭,我们出去安门看烟火吧?”
孟砚青默了会,才道:“好啊。”
陆亭笈兴致勃勃的样子:“鞭炮在哪儿,我来放!”
陆绪章:“我带来了,在饭厅门口旁边的台阶上。”
于是陆亭笈便跑出去,果然是一长挂的红鞭炮,他先将那挂炮仗挂在一根棍上,之后找来了打火机,就要点燃。
陆绪章侧首,黑眸探究第看着孟砚青,低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
孟砚青略犹豫了下:“还好,就是冷不丁的,有点不习惯。”
陆绪章意识到了:“你害怕?”
孟砚青想摇头,不过到底是点头。
她确实有些害怕,那个声音很大,以往过年,她都是躲着的。
陆绪章的唇动了动,想说话,却没说出。
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竟然没办法做出任何安慰的话。
孟砚青扯唇,轻笑了下:“其实没什么,我觉得我现在不会害怕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绪章便握住她的手。
孟砚青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挣脱,就让他那么握着。
陆绪章低声在她耳边说:“没关系,如果鞭炮很响,我会捂住你的耳朵,如果你还是害怕,我可以抱着你。”
他声音有些哑:“我会保护你。”
孟砚青:“嗯。”
这么说着的时候,鞭炮声响起来了,噼里啪啦的。
最开始,孟砚青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很快,陆绪章的手安抚地按在她后背,胳膊虚环住她。
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孟砚青,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在那一声一声的鞭炮声中,他低声在她耳边道:“砚青,现在你活着,你在人间,你在陪着我们,我们也在陪着你。”
他的声音带着莫大的安抚作用,孟砚青垂着眼睛:“我明白,我不害怕了。”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阵阵鞭炮声终于结束了,硫磺味弥漫在院落内外,陆亭笈拿了一个扫把来,要将那些碎屑扫干净。
陆绪章放开了孟砚青,不过依然握着她的手。
他轻笑了下,道:“你看,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好。”
孟砚青:“是……你好,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陆绪章看着她,温声问:“可以和我说说以前吗?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时候,陆亭笈进来了。
他进来后,看到陆绪章和孟砚青握着手,显然有些意外。
陆绪章放开了孟砚青的手,若无其事地道:“开吃了。”
*
这年夜饭虽然俭朴,没什么大鱼大肉,不过吃得倒是有滋有味。
吃过后,三个人都换上了暖和的外套,系好围巾,准备出去看烟火表演。
出门的时候,孟砚青便挽起了陆亭笈的手,笑道:“我记得亭笈小时候,我们带着亭笈去过年,就是这么出门的!”
陆亭笈回想了下,却是想不起来了。
他记性虽然好,但母亲在的时候一些事只是记得片段,不可能什么都记得特别清楚。
陆绪章笑道:“那个时候亭笈非要走在中间,我们一边一个挽着他,他还要吊在我们手上打坠坠。”
打坠坠?
陆亭笈茫然,他竟然这样吗?
孟砚青看着这比陆绪章矮不了的儿子,想着他小时候打坠坠的样子,突然就想笑。
光阴啊光阴,他从团团软软的小家伙,变成了一个风姿翩翩小少年。
陆绪章对着陆亭笈抬起手:“来,小朋友。”
陆亭笈便突然有些脸红:“我才不是小朋友呢……”
打坠坠,就凭他们两个现在的身高,就凭他这体重,他们能让他打坠坠吗?
陆绪章:“别扭捏了,走吧。”
陆亭笈到底伸出手去。
他便感觉,父亲的手干燥而温暖,也有力。
虽然他已经长大了,但是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来自父辈的温暖。
他脸红了下。
三个人就这么出门了,陆亭笈走在中间,陆绪章和孟砚青一边一个。
刚开始的时候陆亭笈有些别扭,毕竟他这么大了,不过很快他就自在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记起来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这是小小的他被父母领着的感觉。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他可以恣意撒娇,怎么都行,还可以欺负父亲,他知道怎么才能惹恼父亲,但他可以找母亲撒娇,反正父亲是拿母亲没办法的。
这么走着,孟砚青道:“前面路灯是不是坏了,大过年的,竟然没人修。”
陆绪章笑道:“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竟然神奇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手电筒。
陆亭笈顿时笑了:“还有手电筒!”
陆绪章把手电筒给他:“你拿着吧。”
陆亭笈接过来,他拿着手电筒,那么随手一照,电筒的光便自胡同上方跃过,照向很远的地方,之后他才收回来,照着前面胡同的路。
孟砚青:“你小时候就爱玩手电筒,咱们家的电池都被你玩得没电了。”
陆绪章赞同:“万年不改的顽劣性子!”
陆亭笈被父母左一个右一个埋汰,他笑着道:“好了好了,我给你们好好照着路。”
一家三口往前走着,周围人却渐渐多起来,这都是要出来看烟火的。
很快他们走到了长安大街上,这时候大街两旁已经不少人了,还有电视台摄影车在旁边录像,据说今天电视台都会直播长安街的烟火。
而就在他们身边,还有推着小车叫卖的,酥糖,糖葫芦以及各样零嘴儿。
间或有小孩儿拎着各样玩意儿挤来挤去的,还有大人的吆喝声,整条街比赶集都要热闹。
陆绪章领着他们母子,找到了一处绝佳好位置安顿好:“我们就在这里看吧。”
孟砚青这么看着的时候,却突然间见前面有红旗轿车驶过,是一长串的,还有警卫员护送。
她看着那车牌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嗯?”
孟砚青:“你今天是逃了本来的安排吧?”
以他如今的位置,完全可以安排一个绝佳观景席位的,结果如今可倒好,和他们一起在人群里挤。
陆绪章明白她的意思,看了眼旁边过去买零嘴的儿子,道:“今年安排还算宽松,难得能腾出功夫来陪你,也陪亭笈,这样不是挺好吗?”
孟砚青:“是很好,他很高兴。”
儿子今天明显很开心,就像他四五岁时的样子,她顿时觉得怎么都值了。
陆绪章抿唇笑了:“我也很高兴。”
正说着,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却见一个又一个烟火“嗖”的一声飞向天空,瞬间,这天空便绽开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花,美不胜收。
陆亭笈也不买零嘴了,他跑过来:“母亲,快看,这个好看!”
孟砚青也有些激动:“对对对,这个好看!”
在这片片烟火中,那边却响起来轰隆隆的鞭炮声,是一长串一长串的,噼里啪啦,小孩子惊呼,人群中大喊,还有人大喊着:“震天炮!”
猝不及防,孟砚青叫了声,陆亭笈赶紧护住她,孟砚青却下意识要帮陆亭笈捂住耳朵。
陆绪章也忙伸手护住,一家人乱作一团。
在那片欢腾中,陆绪章抱住了孟砚青,也抱住了陆亭笈,他将他们两个都纳入他的怀中。
就在这时,那礼炮声却停了。
天空暗了下来,人群中也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之后,便突然间,一大片烟火骤然出现,天空中便出现了五彩的烟花。
长安街被照得犹如白昼,周围人们脸上全都被映照上绚丽的光。
孟砚青在这一片欢腾中看过去,却看到了一旁护着自己和陆亭笈的陆绪章。
他原本看着天上烟花的,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垂眼看下来。
四目相对间,她抿唇笑了。
他看着她,眸光格外温暖:“今年的烟火,格外美,是不是?”
孟砚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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