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缅甸发现
孟砚青一行人乘坐汽车,一路前往边境,抵达边境小城后,中方项目组工作人员还没到,他们便停歇了一日,由年叔出面租赁了一辆小货车。
孟砚青也特意准备了一些男性的衣服,并戴上帽子,这样虽未必装得多像,但到底不会太惹眼了。
到了第二日,中方项目组工作人员抵达边境,他们已经知道关于孟砚青的种种,更知道她帮着缉私科破获了一桩走私案,如今受了各方委托,带着孟砚青等人一起进入缅甸,倒是热情得很,又给孟砚青等人发了胸牌,戴着这个,可以免于一些可能的骚扰和麻烦。
稍作休整后,大家出发前往缅甸。孟砚青等人乘坐那辆小货车,跟在中方项目组工作人员后面,在经过边境时,众人顺利拿着中缅边境通行证出了关卡,便彻底踏上了缅北的土地。
一路上道路崎岖不平,这小货车开得自然颠簸,小货车司机穿着白衬衫,留着七分头,略有些卷,脸上还带着一道疤,不过倒是精神焕发。
他是华人,让大家叫他马三,马三祖上曾经过去缅北讨生活,对那边很熟。
车子驶入缅北森林,那山路崎岖,小货车开起来颠簸得厉害,山林间偶尔露出铁皮屋顶来,不过很快一闪而过。
陆亭笈看着窗外,之后用手碰了碰孟砚青的,示意她看外面。
孟砚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大片的罂粟花,就那么开在山后。
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里的情况,不过依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里到底是进入缅北了,是和国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了。
在国内成为忌讳和罪恶的,在这里却是肆无忌惮,开得烂漫。
经过那边森林后,路边铁皮屋子逐渐多了起来,可以看到一些山峰以及部队营房,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垒筑战壕以及铁丝网防御工事,还有拉扯的电线。
马三显然不知道年叔的经历,只以为大家不知道,便热情给大家介绍,说那部队营房以前是缅共的,不过现在归政府军了,缅共撤了。
他倒是对这里历史如数家珍,林林总总说了许多。
这些故事,陆亭笈大多已经从年叔那里听到过,这几日没事,他会缠着年叔讲过往的故事。
当然也有一些是他没听到的,便对着那马三好一番问。
马三看他少年人,很有好感,两个人竟然聊得颇为投机。
孟砚青看着窗外,听着儿子和人家侃大山,不免有些好笑,要说陆绪章年少时,那是一等一的矜贵绅士,虽长袖善舞,但谈吐得当,永远优雅得体。
谁想到儿子竟是这样式的,见了谁都和人家熟。
车子这么开了几乎一整天,总算抵达一处小镇,在这处小镇,孟砚青等人便和项目组分道扬镳了,他们会赶过去乘坐飞机,洽谈项目。
孟砚青一行人会在附近的矿场走访,采集标本,考察市场,如果有机会,还会过去附近的公盘转转。
马三带着大家住在一家饭店,那是腾冲籍汉族人开的,那老板倒是热情,给他们讲了附近矿场的种种,也讲了附近的私人小矿场,虽说现在大多矿场都收归国有了,但其实也有一些小的,官方看不上的,还是把控在私人手中,这些私人会偷偷在翡翠市集上卖。
晚上睡觉时,陆亭笈是陪着孟砚青睡的。
饭店外面是寨子,夜幕中隐隐能看到远处的军队营地,以及偶尔巡逻的人,都是带着枪的。
歇下后,躺在床上,能听到不远处偶尔的狗吠声,以及风吹在干枯枝叶和蒿草上的声音,那声音飕的一下,很是细长尖锐,倒是能引起人无限的联想。
毕竟是身处异乡他国,又是并不太平的缅北,让人睡觉都不能踏实。
陆亭笈翻了个身,搂住孟砚青的胳膊,低声说:“没事,年叔陈叔就在隔壁,不会有事的。”
孟砚青:“嗯,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一些细微的情绪和担忧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笑了笑:“睡吧,这才刚开始。”
*
第二天,孟砚青便带着陆亭笈过去了公盘,一路上,却见原本的原始森林已经布满了野竹和败马草,处处荒凉,路上还遇到一次当地的检查站,有独立军的也有缅共的,让人分不清这里的势力,不过他们在看到孟砚青等人提供的中方项目组证件时,倒是都顺利放行了。
通过检查站后,他们过去了附近公盘,集市上可以看到缅北商人搭起的临时棚子,零零散散地守在那里,卖一些淘捡来的翡翠原石。
孟砚青便下来看看,遇到感兴趣的买一些。
最后终于抵达了这边的珠宝城,倒是热闹得很,林林总总的珠宝铺子比比皆是,赌石的,加工的,售卖的,四处都是人。
孟砚青让陆亭笈负责看,他看中的,统统订购下来,如此一口气倒是买了不少,这样难免引起别人留意,孟砚青见此,采买了一些粮食后,也就带着大家撤了。
而接下来,一行人便开赴各处场口,缅甸的知名场口有八个,分为帕敢场口、麻猛弯场口、带博场口和南琪场口等,这些场口的成因不同,出产的翡翠自然各有不同,又分散在各处。
孟砚青一则想着要采买,二则还要考虑标本采集考察问题,自然是要把各大场口都走一遍。
这次陆亭笈跟着来,她自然更存着考察要细致,如果儿子对这一行感兴趣,想在这一行发展,那这辈子估计是唯一的机会了。
以后不一定放心他来缅甸,如今既然来了,实地了解各大场口的情况。
所谓不识场口,不玩原石,原石之所以难以看透,就是因为场口多,不同场口的料子特征不同,要想摸清楚原石,只靠他那个摸不透的“感觉”,只怕总有一天要栽坑,还是必须实地了解场口,知道了场口,才明白了原石,才有了根基。
于是接下来,一行人先去了大马口,采集了标本,又去了帕敢,到了一处,孟砚青都是先带着陆亭笈采集当地的矿物标本,并详细研究当地的场口质地特性,如今转了约莫一个多月,不光是陆亭笈,就是孟砚青自己都觉得大有长进。
陆亭笈眼光确实是好,到了各处后,都会拿了当地的原石来练,为了不引起人怀疑,买了后拉走,却是换了其它解石厂或者到了私人小矿场来解石,每次都有所斩获,一来二去的,孟砚青这次缅甸之行也是收获丰厚。
这中间还让陈叔带着一批贵重的翡翠,先用了货车从缅甸拉回去腾冲,并存放在了部队招待所,想着回头这些一并运回去北京。
那天孟砚青粗略一算,如今手中囤积的翡翠量大且丰富,这么一批可以作为红莲珠宝的家底,有了这家底,将来这翡翠怎么涨价,他们总归有些东西可以卖的。
而每到一处,孟砚青也会让年叔帮着自己打探,侧面了解,想着看看能不能有那卌七万种的下落,不过那些过去一些年月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探,自然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其间孟砚青也和陆绪章通过电话,陆绪章那里自然有些担心,不过孟砚青和陆亭笈详细汇报了,他听着倒是还好,只是叮嘱了一番。
快要挂断的时候,陆绪章道:“对了,那个罗战松现在也在缅甸,你要小心些。”
孟砚青:“他?”
陆绪章:“对,我也是偶尔得到的消息,他应该是最近一周过去的缅甸,他这次特意赶过去缅甸,应该有所图。”
孟砚青也是疑惑,又问起那桩走私案来,因为这案子还处于办理之中,详细信息是保密的,一时也并没结果,只知道还在审查之中。
不过挂上电话后,孟砚青想着那罗战松,联想着上一世的种种,以及那书中的一些蛛丝马迹。
罗战松为什么能得到那卌七万种,说到底其实是凭着一些“先知”信息,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上辈子能得到的先知,这辈子自然也能。
那他如今出现在这里,行动引人怀疑的话,那大有可能和那卌七万种有关了。
*
这天,陈叔也从云南重新回来了缅甸,一行人便要过去帕敢附近的一处小矿场,叫做勒麻拱的,这麻拱在缅甸中的意思为一英寸,而作为的拱则是小土山,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这边的水头可以有一英寸,能出产顶尖的玻璃种。
不过当然这种小矿场的储存量并不高,孟砚青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据说已经没人开采了,不过孟砚青还是采集了这边的标本,并在附近的私人小市场逛着,倒是买了不少好物。
他们又打听到,这附近有一处公盘,出售的都是附近矿场的原石,一行人听了自然感兴趣,详细打听过了,想着第二日赶过去看看。
当日他们下榻在一处小旅馆,吃过饭后,看着外面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年叔在外面和那店主聊了一番,过来低声对孟砚青说:“我刚和这边一个卖甘蔗的聊起来,他说那边有个解石厂,他经常往那边送甘蔗,他今天听到一个消息。”
年叔看着窗外,窗外有个黑瘦的缅甸老太太正洗着一个发黑的锅。
他这才压低声音道:“说是今天有一批人过去,其中一辆小卡车是中国的车牌,那些人想收购那边的废料,据说是要拉去做建材。”
孟砚青心里一动:“建材?”
年叔颔首。
孟砚青:“要做建材,怎么也不应该来这里拉。”
也许缅甸人想不到,但是同为中国人,知道一辆中国车牌的卡车来到这里的风险和成本,不可能跑来这里拉建材,这里面必是大有文章。
年叔:“要不要去看看?”
孟砚青略想了想,道:“那就先不去公盘了,先过去一探究竟。”
当下孟砚青便叫上了马三,开着车,径自赶过去那边的解石厂,那解石厂距离这小饭店并不算远,不过路不好走,东拐西弯的,坑坑洼洼。
很快他们抵达了那处解石厂附近,这边有一处寨子,那寨子外有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妈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年叔上前,用当地语言和对方说话,问路,对方指了路。
年叔回来后,道:“说是今天上午有辆小卡车过来了,现在就借住在东边寨子的旅馆里,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白净,穿着西装。”
陆亭笈听着,已经肯定了:“估计就是罗战松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跑来这里收废石,只怕里面大有文章了。
只是如果罗战松在的话,在他们不清楚里面门道的时候,自然不敢打草惊蛇。
孟砚青听着这些,自然已经确定,那罗战松必是为了卌七万种而来。
年叔已经分析道:“如果他们的目的真是卌七万种,应该还没得逞。”
孟砚青看过去。
年叔分析道:“刚才我特意去观察了通往东边寨子的车轮印迹,发现吃重并不深。他们不可能一个人过来,至少三四个成年男人,如果这样,再带着三百公斤的石头,加上卡车本身的分量,那绝对不是现在的吃重。”
孟砚青:“那就是他们还没有谈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
年叔微颔首,当下带着他们,赶紧赶往那处寨子,穿过一处杂草丛,便看到了解石厂的围墙边,那围墙上是一圈的铁丝网,上面还黏了许多玻璃碴子,而透过那围墙,便能看到里面堆着的那块巨石。
那围墙很高,大家不太能看得到,陆亭笈便搬了一块石头给孟砚青垫着。
孟砚青踩在那块石头上往里面看,却见那后院杂草丛生,胡乱堆积着几个旧木头箱子,还有破烂到看不出颜色的布料,而就在那破败中,有一块石头横卧在那里。
那大石头上已经被杂草碎石遮掩了大半,上面也生了绿色苔藓,还有蚂蚁从上面忙碌地爬过。
孟砚青细细看着那石头,看上去是大象皮,浅灰色,非常粗糙的感觉。
因为隔着远,她也没法细看,便让陆亭笈挪了挪那块垫脚石,换了个角度继续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就在碎石和杂草掩映中,那石头上赫然有几个字,正是繁体的“卌七万种”四个大字。
一时只觉得心神为之一震。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
正想着,就看到那边传来脚步声,孟砚青忙下来那块石头。
他们绕了一圈,状若行人一般经过,远远地便看到一位看门老爷子正支起大锅来,口中哼着当地的小调儿,嚼着槟榔,看样子好像是要炖狗肉。
当下一行人不敢打草惊蛇,最后先行撤离,让年叔过去打探情况。
年叔会当地语言,面庞黝黑,也瘦小,基本和当地人无异,他很快回来了。
这家解石厂原本属于当地美术工艺品制造厂的,后来美术工艺品制造厂解散,这一片也就荒废了。
至于这块石头什么时候别运过来的,谁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就那么荒着,也没人管。
陆亭笈开始分析这件事:“从那块石头的情况看,它已经在那里躺了有些年头,至少七八年吧?说明这不应该是一个陷阱,没有必要用七八年的时间来造一个这样的陷阱给我们,再说七八年前翡翠也还没热起来呢。”
孟砚青颔首,让他继续说。
陆亭笈:“所以我判断这么一块翡翠石料就放在解石厂,结果却没被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
孟砚青:“嗯?”
陆亭笈:“第一,解石的工人,只知道闷头干自己的活,他们没有闲情逸致逛后面杂院,更不会去后院看这块石头,第二,那块石头太大,以至于没有人想到那就能是一块翡翠石料,一般人哪能想到有这么大的翡翠石料呢?再说这块石头上面覆盖了很多苔藓杂草,一般人打眼一看,还真看不出什么。”
孟砚青倒是赞同。
毕竟这件事没法解释,只有陆亭笈这一种解释,那就是灯下黑,明明一件很容易被看穿的事情,但是因为各种巧合因素,就是没被发现。
陆亭笈见母亲同意,自然高兴,便继续分析:“至于下面的汉字,这也很好解释,当地人根本不认识这几个汉字,虽然这里也有中国人会过来,但那些来的中国人或许也恰好不认识这几个汉字,毕竟经常来这里的都是云南边境的少数民族。其实别说这种边境,就是北京郊区,河北郊区,也有上了年纪的农民根本不认识字,更何况这是繁体字。”
孟砚青点头:“还有一个原因,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翡翠玉石并不被看重,也并不值钱,在我们国内,甚至有可能还招来祸事,所以大家的脑子就不会往这里想,犯不着去想这些,想了也没用。”
陆亭笈猛点头:“对对对。”
那年叔很快回来了,已经打探得门清儿:“说是有一个中国人过来和他们谈生意,要买他们解石厂的废毛料,谈了一个很低的价格,他们觉得发了一笔财,正打算卖给他们。”
孟砚青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罗战松生怕因为这家解石厂的主意,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年叔也懂了:“这解石厂既然把这块原石随便扔在这里,那就是根本没当回事,他应该是想收后院的废毛料,反正这个本钱也不多,顶天几千块,这样到时候他顺手把这块石头也带走,这样也避免引起解石厂的注意。”
不然如果直接说想买那块石头,这里的解石师傅必然会仔细看看,到时候想运走这块石头就不可能了。
毕竟这里是缅甸,是翡翠的产地,要想从他们眼皮底下捡漏没那么容易,到时候只怕是给一个高价!
只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罗战松尚且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只能绕着圈子买,现在罗战松已经和对方谈妥,那自己怎么在这个当口,既不引起缅甸人的怀疑,又能躲开罗战松,买到这块石头?
陆亭笈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众人便看向陆亭笈:“什么办法?”
陆亭笈:“调虎离山。”
孟砚青:“那你打算用什么调?”
陆亭笈笑了:“我自己。”
孟砚青拧眉:“嗯?”
陆亭笈:“很显然,自从上次的蒙料事件后,他已经起了怀疑,他现在应该很关注我的动向,如果这样的话,那我突然出现在缅甸,且打算去公盘的话,他会怎么想?”
孟砚青:“他会暂时离开,跟着你一探究竟?”
陆亭笈点头:“对。”
他分析道:“卌七万种就藏在这里,已经七八年没人动了,我们如果碰面,他一定会离开,因为他不想引起我的怀疑,同时也想看看我来缅甸做什么,无论出于哪种心理,他都会离开,其实我们既然存着防备他的心,他何尝不是存着防备我们的心,他必然也要对我使一招调虎离山!”
孟砚青赞同:“是。”
陆亭笈:“所以我来引他们先离开,这样你们留在这里,想办法将这卌七万种弄到手。”
孟砚青蹙眉:“罗战松用采购毛料的方式,估计不光是怕引起解石厂的注意,还想着走私的规避问题,他如果采购废石毛料,走正常手续的话,应该会过边境交税,那我们也用这个办法,你把他引走,我们冒充他们,直接用他的方法拿到卌七万种。”
陆亭笈:“好!”
当下,略商量过后,由陈叔陪着陆亭笈,开着那辆吉普车出发前往寨下的民居。
而年叔则带着他们,先到了镇上,租用了当地的一辆运原石的货车,并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大概一顿饭功夫,果然见从那民宿处出来一辆小卡车,看那车牌,赫然正是从中国过来的,应就是罗战松的车了。
为了预防万一,年叔特意去那寨子中打探了打探,确认他们都已经离开,这才放心。
接下来,就由陈叔出面,假意充作“罗先生的人”过去购买那些废料。
一切倒还算顺利,那家解石厂并没怀疑,毕竟能来买这些废毛料的中国人并不多,其实本来对于他们来说,卖给谁也是卖。
孟砚青交了钱,便让对方出了一辆旧卡车来拉,在各样废料往上搬运的时候,孟砚青才让不经意间问起来:“这块大的怎么不搬?”
那老头此时把狗肉已经炖得差不多了,他显然只想做完这笔买卖回去吃肉,听到这个,道:“这件你们也要?那这件就贵了。”
年叔见此,忙道:“这件算了,这么沉,我们也搬不动。”
孟砚青却故意道:“可是我就想要这件,这件大!”
那老头多少懂一点中文,听到这话,便觉得好笑,显然他以为孟砚青不懂,说的是外行话,当下便道:“可是我们厂没说要卖这个。”
年叔听着忙道:“算了,太麻烦,还是不要了。”
那老头略犹豫了下,道:“要不这样吧,你们拉走,但是钱算私底下的,你们给我。”
年叔:“那回头你们厂里丢了这个怎么算?”
老头嘿嘿笑了声:“我在这里看门多少年了,肯定有办法。”
年叔:“也行,那算便宜点吧。”
当下讨价还价后,以还算不错的价格买下了那块石头,老头又叫了解石厂几个工人,用了木板给那卡车探上,将那块石头给挪上了车。
这块石头大概三百公斤,虽然分量不轻,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四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倒也不至于太困难。
搬上了这块石头后,孟砚青并不敢放松,毕竟这还位于缅甸境内,一旦对方发现什么,拦下来,以他们的情况,只能束手无策。
她当即让对方开了票据,出了证明,交了现金,交割清楚后,当即就要离开。
卡车开出工厂的时候,那老头突然喊住:“等等。”
孟砚青的心微沉,不过面上却不改色,看向那老头。
老头却是笑着说:“以后有什么需要,你们可以再来,我们欢迎你们!”
孟砚青看着那老头干瘦的脸庞,默了片刻,才笑着说:“好。”
第162章 福禄寿
离开解石厂后,孟砚青当即赶过去公盘赌石场。
她自然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缅甸的这些矿区都已经逛得差不多了,这一段她更是采买了大量的翡翠,慢慢卖足可以卖好几年,且里面也有一些上等极品翡翠,做成手镯能上几十万的。
这样的财富,足以受益终身。
如今这疑似卌七万种的巨型翡翠原石到手,自然是立即离开缅甸,尽快入境赶回国内,这才是上上之选。
多留半天,就是多半天的风险。
但是如今儿子过去了公盘,她自然也不可能丢下儿子不管。
当下略犹豫了下,她到底是道:“走吧,我们现在过去公盘,找到亭笈,之后我们一起离开。”
年叔自然没话说,当下马上开车,赶过去公盘。
谁知道这时候天却下起了雨,一阵雨过后,路上变得泥泞起来,混合着一些垃圾和杂物,在车轮的碾压下飞溅而起。
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偶尔远处可以看到背着筐的农人,以及运送原石的小卡车,卡车上支棱起来草棚子,在雨中晃悠颠簸。
这时候,他们抵达了一处检查站,这是缅北军的检查站,对方荷枪实弹。
孟砚青的心微微提起。
震惊世界的卌七万种就在车斗里,一旦暴露,将会功亏一篑。
年叔下车,拿了烟,递给了那检查站负责人,又和对方说了一番缅甸话。
那负责人便揭开他们的车斗看了看,之后那视线便落在孟砚青身上。
那是当地人一种常有的目光,打量,研判,好奇。
孟砚青冲着那个人友好地点头。
对方挥了挥手,放行了。
孟砚青提着的心略放下,不过她当然也明白,在他们离开缅甸前,这种检查站他们还要经过一个又一个,一旦哪里有个较真的,那卌七万种必然暴露。
接下来,也多亏了年叔,他们顺利通过了又一个检查站,终于抵达了这里的公盘。
下车的时候,旁边就有卖伞的,当地很简陋的一种布伞,不过卖得却很贵。
孟砚青让年叔买了几把,大家举着伞过去公盘的赌石场。
一接近赌石场,便听到了巨大的电锯声,而那赌石场中,却人头攒动,各色人等都有,一旁茅棚下堆积了各样的石料,众人叫价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开出好料来的吆喝声以及鞭炮声。
虽说雨还在下,但这些人依然像着了迷一样,不管不顾地冒雨挑选着。
孟砚青顾不上其它,赶紧找儿子,雨大,人多,这赌石场也是杂乱,四处都是闹哄哄的。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那边工棚里,有一群人围拢着,切割机旁围着一群人,从衣着和口音看,有港台来的,也有南洋来的。
站在正中央的,穿着简单冲锋衣的少年,赫然正是陆亭笈。
至于陆亭笈的对面,却是罗战松。
就在他们脚边,摆放着一堆已经切开的废料以及翡翠,看来已经切过不少了。
显然他们在赌石。
孟砚青看着这场景,突然眼前有些晕眩。
缅甸的雨在下,细如牛毛,周围的人声鼎沸,人们大声议论着说道着。
但是这一刻,孟砚青却觉得,所有的人和事全都远去了,她只看到了儿子和罗战松。
两个人,对峙着,彼此充满敌意,看上去是要狠狠赌一把的样子。
这赫然正是在那书中的一个画面,一个儿子落败的画面。
她抿了抿略有些干涩的唇。
这一刻,再没有比任何时候更清楚地意识到,命运的走线是有强大韧性的,她哪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但是它绕了一个圈,到底又回到了它本该有的方向。
她改变了卌七万种的归宿,但是儿子和罗战松,终究会对上。
她没再说什么,就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
就见在众人的围观中,罗战松拿了笔给那石料划线,显然,他是非常笃定的。
孟砚青旁边老板问:“切吗?”
罗战松笑着说:“切!”
那老板见此,便让解石师傅下切割机,切割机尖锐响声中,石皮碎屑飞溅,待到一切落定时,大家看过去,却看到了杂色,而且底子是灰色的,只略带了些蓝。
罗战松看着这情景,一时也是皱眉。
旁边人等,全都倒吸了口气,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看过去。
这小白脸初来乍到,就敢赌大的,不垮你垮谁!
旁边解石师傅见此,问:“还切不切?”
罗战松神情不太好,不过还是道:“如果这石头现在卖,多钱?”
他这么一问,旁边就有各路石料贩子全都看过来,那眼神一个个透着精光,明显是要趁火打劫。
一刀切垮了,这个时候狠狠压一个低价捡回来。
那解石师傅见此,道:“这个就说不准了,看你自己想卖多少。”
罗战松想了想:“我这是六十万买的,我豁出去亏三十万吧,二十万卖?”
周围人便嗤笑起来,有人干脆嚷道:“都切垮了,还想着二十万?”
更有人直接摇头叹:“二十万谁买啊!切垮的只能当砖头,论斤卖了!”
就在大家这种嫌弃的声音中,罗战松脸色更难看了。
陆亭笈原本一直站在一旁,此时终于道:“罗先生,你可以再试试,也许能切出好的呢?”
罗战松:“怎么,你要试试?”
陆亭笈笑道:“我是劝你,好心。”
罗战松嘲讽地道:“你如果想试,那行,我可以让给你,你敢要吗?”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看向陆亭笈。
这两个人已经接连堵了十几块原石,陆亭笈几乎百发百中,如有神助,现在罗战松的这一块,明明已经切垮了,结果陆亭笈竟然想收?
这是赌红眼了吧?
罗战松眯起眼睛,望着陆亭笈,他也在想,陆亭笈到底要做什么?
是真觉得这块已经切垮的原石能挖出宝,还是故意激将法,想让自己继续持有,让自己亏到血本无归?
他在片刻的思量后,终于道:“行,让给你,多钱?”
陆亭笈再次看了眼地上那块石头,报出自己的价码:“八万。”
罗战松一听,顿时皱眉。
周围人也发出很小的议论声,大家也都在评估,八万值不值,里面是一个宝,还是亏到家?
这中国少年实在是一个好眼力,但现在他报出八万,谁知道里面到底是不是一个坑。
大家都是在赌石场混的,一个比一个人精,遇到什么事脑子都要先拐几道弯。
陆亭笈自然知道,自己这报价一出,周围人都在思量,正着思量反着思量,有人以为是坑,有人以为是机会,就看要不要往里面冲,争起来了。
于是他笑了下,轻轻挑眉:“怎么,卖不卖?不卖的话,你自己切。”
孟砚青从旁看着,只觉他笑得不露声色,隐隐间竟有陆绪章少年时的气质了。
那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单纯少年,已经学会了在赌石场拿捏人心。
那罗战松显然也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陆亭笈竟然这么难以琢磨。
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他拧眉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要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赌错了,愿赌服输,这个时候尽快出手,好歹能捞回一些来,存着侥幸,这石头越切越小,切到最后,当废石论斤卖,那才叫亏大了。
况且,他隐隐感觉,这是陆亭笈的套,他就想让自己吃一个大亏。
于是罗战松到底是笑着道:“行,你如果想要的话,那卖给你,我可以再让给你五千块,七万五!”
他这么一说,周围众人哗然。
陆亭笈见此,却是看向在场大家伙:“各位,你们哪位想要的?或者愿意出高价和我争的?”
他这么问时,大家一愣,不过再看看那带着杂质的料,最后大多摇头。
没有人看好这块已经切废了的石头,更没有人愿意去赌。
于是陆亭笈当场买下那块石头。
孟砚青见此,也走上前。
陆亭笈看孟砚青来了,以眼神询问。
孟砚青微颔首,之后便不再看陆亭笈,反而去看向那石头。
众人看到孟砚青,那视线全都落在孟砚青身上。
孟砚青今天穿着一件男式的大衣,很是宽松,不辨雌雄,且头上戴着草帽,不过大家还是隐隐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一丝纤柔的女性气息。
孟砚青当然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不过她并没在意了。
这个时候,她只想狠狠地让罗战松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她拿了强光手电筒,照了照那石料,道:“七万五千块?”
罗战松万没想到,这孟砚青竟然冷不丁出现在这里。
他皱着眉,嗤笑一声:“对,七万五千块,你儿子买的。”
孟砚青收回了强光手电筒:“对,捡你的漏了,你六十万买,七万五千卖,转眼亏五十多万,我得谢谢你,让我儿子捡这么一个大便宜。”
罗战松好笑:“果然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为这么好捡的吗?”
孟砚青抬起手,扶了扶草帽,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看了罗战松一眼:“这不是捡着了吗?”
罗战松嘲讽:“对,我亏了,切垮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好歹回收了七万多,哪像有些人,眼巴巴地七万多块捡回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我今天谢谢你,帮我捞回来七万多!”
孟砚青都懒得搭理,看了眼陆亭笈。
陆亭笈自然明白,他拿了笔便画线:“师傅,麻烦帮我们切。”
那解石师傅也是大惑不解,不过当下并不吭声,马上接通了切割机的电源,重新开始按照陆亭笈的画线切。
这么切下去后,众人看过去,却见里面现出一些灰蓝来,但也只是灰蓝而已。
众人失望至极,人群中发出叹息声。
“又切垮了!”
“石头越切越小,没救了。”
“这下子七万多块只剩下五百了!”
于是就有人哈哈笑:“挺可怜的小伙子,你们好歹留个面子,我出六百!”
罗战松其实也是提着心的,他一直在探头看着,现在见了那灰绿,顿时放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他笑着拿了一根烟,云淡风轻地吸了口:“捡漏?可这算是捡到好东西了,捡一堆烂石头回去。”
孟砚青并不在意,这时候陆亭笈已经重新画线,请解石师傅切。
解石师傅显然也是不抱什么希望,无非是听命行事,反正他们让切就切,以至于连动作都无精打采的。
这么切下去后,在那石料碎屑翻飞中,大家笑呵呵地看过去,结果一看之下,脸色就变了。
有人盯着那石料,喃喃地道:“这是冰种的春带彩!”
在翡翠中,春就是紫罗兰,彩就是绿,春带彩就是绿翡翠带了紫罗兰色,一块石头上能够兼具这两种颜色,那价值就搞上去了。
关键是,人家春带彩的颜色特别浓郁,这是高饱和度的春带彩,如果做成手镯,那叫一个漂亮!
人群顿时沸腾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看,附近的人也全都来看热闹,还有人跑过去看那废料,毕竟这可是长见识的好机会!谁不想看看人家开出春带彩的石料长什么样呢。
罗战松脸色便变了,他七万块卖出去,想的是壮志扼腕,想的是好歹回收一些,这就是经济头脑,这就是策略,这就是赌徒绝对不赌到最后。
他觉得自己的策略是没问题的,但是,竟然让孟砚青捡了这种漏!
旁边罗战松属下看到:“怎么让他们捡着了!”
罗战松本就恼恨,现在听这话,便瞪了属下一眼:“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属下一听,顿时不敢说什么了。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玉商上前准备出价,有人直接开口愿意二百万买走!
众人听这话,几乎站都站不稳!
来这里后吃碗米线几毛钱,结果现在可倒好,七万多买的石头,回头人家切两刀,这石头直接就涨上两百万了!
吹气也没这么快啊!
孟砚青笑看一眼儿子:“怎么样?”
陆亭笈:“还行吧,我觉得可以再切一刀。”
孟砚青颔首:“切吧,你继续画线。”
于是陆亭笈上前,再次画线,这次他画得非常小心,画完后,又让解石师傅切。
因为这块石料已经出了春带彩,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各路商人全都翘头盼着呢。
也有人嘀咕说:“要是能再切出红来,那就了不得了。”
在石头上,如果兼具了红绿紫三种颜色,那就叫福禄寿,那翡翠可塑性更大,价值自然也就不可估量。
罗战松一听这话,那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他死死地盯着孟砚青,默了半晌后,终于咬牙道:“想得真美!”
孟砚青淡扫了一眼罗战松。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一脸提防,估计还在惦记着那卌七万种。
显然,对于他来说,那卌七万种是板上钉钉的,是囊中之物。
她轻笑了下,道:“罗先生,你是生怕我们发财是吧?”
罗战松冷着脸,勾了勾唇,不屑地道:“这点小财,我还看不上。”
谁知道这话说完时,那边解石师傅已经切开了。
切开后,全场全都叫起来,还有人鼓掌叫好,赌场上不少人全都围过来,也有人嚷着让老板赶紧放鞭炮。
罗战松看过去,一看之下,那双眼瞬间扫向了陆亭笈。
竟然见红了。
这翡翠原是带了紫罗兰的绿翡翠,如今带了一些红,赫然正是大发财的罕见福禄寿!
周围人见了,全都沸腾起来。
这可是福禄寿!
*
拿到那福禄寿,孟砚青不敢有半刻耽误,当即带着陆亭笈上车,一行人就要离开。
他们准备离开时,很明显,那罗战松也要离开公盘。
孟砚青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
朦胧雨雾中,恰好看到一旁,罗战松的车窗落下,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
隔着那雨水,罗战松的视线恰好和她对上。
视线相触间,罗战松虽有落败的不甘,不过却又隐隐有一份探究和担忧。
孟砚青当然明白,他估计也在担心,担心那卌七万种被人发现了,担心自己抢先了。
如今自己出现在这里,他显然是摸不透的。
摸不透之余,可能又有几分得意?
这时候,陆亭笈也看到了罗战松,他笑道:“罗总,我们打算离开缅甸了,你们不走吗?”
罗战松听这话,勾了勾唇,笑道:“我们不走,还有点事要办。”
陆亭笈摆手:“行,那我们先走了。”
罗战松:“慢走不送。”
陆亭笈笑了声,朗声道:“谢了,罗总,感谢你成人之美,这次沾了你大便宜!”
罗战松嘴角抽搐了下,不过还是咬牙道:“客气了,这都不算什么!”
当下陆亭笈落下车门,车子缓缓前行,开出一段后,陆亭笈才道:“他现在肯定马上赶往那解石厂。”
孟砚青:“他一旦发现不对,估计马上开车过来拦截我们。”
而罗战松在缅甸方面估计是有些人脉的,就算没人脉,他到时候把事情闹出去,引来了缅甸军或者独立军政府人员的,那都是麻烦。
退一步说,就算不惊动这些人,只说陆亭笈这次在公盘赌赢的这些翡翠,那也足够惹来各方面人士觊觎了。
所以现在,他们必须马上撤离,不顾一切,立即离开缅甸,回到中国境内。
显然年叔和陈叔也这么想的,当下年叔开车,一路狂驰。
这时候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这缅甸的路并不好走,地上泥泞不堪,货车颠簸得越发厉害起来。
这么开着时,陆亭笈突然道:“后面一辆车,好像是军车,在追我们。”
孟砚青看过去,果然有一辆,一时心微沉。
她当即对年叔道:“我们开慢一些。”
开太急,反而引起怀疑,那些人心血来潮,也许就会检查,检查的话,就怕出什么幺蛾子,但是开慢一些,兴许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年叔明白,当下特意放慢了速度。
那辆军车很快就驶过他们,有人冲着他们吆喝了声,年叔便用当地语言和他们打了招呼,对方便没说什么,很快便开过去了。
因为有这辆军车在前面,他们自然不敢开快了,就缓缓地跟在后面。
一直等到前面十字路口,军车转了一个弯不见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开始一踩油门,狂奔起来。
这里距离中缅边境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们自然不敢大意,一路上,年叔陈叔和陆亭笈轮流开车休息,昼夜不停地开。
中间经过几个检查站,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车上有些干粮和水,他们也不想下车买什么,免得引起注意,只是勉强吃一些充饥。
就这么一口气开了一天一夜,在第三天上午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中缅边境。
向前方看去,那就是中缅的海关检查站了,孟砚青才彻底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抵达检查站,那检查站先检查了他们各自的通行证,看了他们的购买凭据后,又派了人车上检查过了。
那工作人员看到那块石头后,也是疑惑:“这是什么?”
孟砚青便解释道:“这是他们解石厂的毛料,废料,不过我们看着这好像是一块翡翠原石,我们就买了。”
那工作人员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孟砚青。
要知道,如果按照毛料废料,那是一个税率,但是如果按照正规原石,那又是一个税率,眼前这位中国人,竟然没有含糊其辞,承认这是一块原石。
那工作人员见此,也不客气,当即给她评估价格,狠狠地给了一个高价,并迅速开了税单,竟是一千六百块。
孟砚青自然明白,对方想趁机讹诈一笔。
像这种原石,固然是很大一块,但看上去平淡无奇,对方作为海关人员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想着让她狠狠出一笔税钱。
不过于她来说,一千六百块,买一个光明正大过边境,那自然是再值不过了。
说白了,本身黑不黑白不白的来路,如今却是洗白了。
现在,就算那罗战松反应过来,跑过来追,她只要交了缅甸的海关税,那就一切尘埃落定,那是再无反悔了!
当下她利索地交了关税,工作人员便给她填写单子。
就在这时候,就见那边一辆小货车疯狂地往这边开来。
陆亭笈看到后便蹙眉,一看便知道,这是罗战松的那辆车。
两天没见,这小货车已经遍布泥点子,可以看出,这一路上也是疯狂追过来的。
显然他是发现了,想追过来。
不过,只要他们进入中国境内,对于罗战松来说,一切都晚了。
他再无回天之力!
那小货车往这边疾驰时,就见罗战松从窗户里探头,嘶哑地喊道:“停下,停下,不能让他们过去!”
那工作人员听到,有些诧异地看过去,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孟砚青对那工作人员笑了下,那工作人员一愣,便把关税收据递给她。
孟砚青重新上车,车子缓缓过了检查站。
这时候,罗战松的车子正好抵达,他几乎是急红了眼,但是,他的车子自然被检查站拦下了。
陆亭笈见此,冷笑一声:“这个疯子,活该!”
孟砚青坐在车上,看着好前方。
眼前是秋天的边境小城,漫山的银杏正黄,那黄叶纷飞,飘在远处石墙上,落在近处瓦房上,摇曳在枝头,把这秋色渲染得妖娆绚丽。
孟砚青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之前生怕出现什么纰漏,她都没仔细看,现在她只想尽快找一处安顿下来,仔细看看那块巨型翡翠。
这尊巨型翡翠,从孟家流落到了慈禧手中,在圆明园受尽冷落,在战乱中颠沛流离,终于在解放后受到总理的庇护,却阴差阳错,在那动荡的年代再次丢失。
魑魅魍魉多少心机,利益纠葛多少手段,最后,到底是回来了。
第163章 雕琢
回到中国境内后,孟砚青是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哪怕云南边境在其它地区看来是如何如何荒凉,这都是中国的地盘。
在路过一处寨子的市集时,大家停下来,买了一些鲜花饼乳饼,并橙子石榴火龙果等,买了后大家上车,一个人开车,其它人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吃饱后,大家精气神好起来了,重新开车上路。
这时候罗战松终于追了上来,他眼底泛着红血丝,气急败坏地拦在他们车子前:“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
此时这地界已经接近云南最边境的小城了,小城里有公安有政府,她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说破天去,她在缅甸大量采买翡翠,合法交税的,就算那巨石翡翠是捡漏,但如今也交了税,至于别的,免提。
珠宝玉石这行情本身无价,反正就按照国家规定的额定税率,她交了她就遵纪守法,这还轮不到一个罗战松来给她较真!
可以说,没过那边境,她是一种心境,过了那边境,她自然又是另一种心境。
所以她二话没说,直接对儿子道:“亭笈,告诉他,让他滚远点。”
陆亭笈早看不惯罗战松了,得了这句话,当即直接下车,抱着膀子,笑看着那罗战松:“这是干嘛呢,急赤白脸地冲着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挖你祖坟了。”
罗战松冷冷地盯着陆亭笈:“你们车上是什么?”
陆亭笈下巴微抬:“我们的车,关你什么事?”
罗战松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陆亭笈,你捡了我的漏也就罢了,你们还,还收了我的东西!”
陆亭笈冷笑一声:“捡漏怎么了,各凭本事罢了,你有本事你去捡,捡不到别在我跟前掰扯。”
说着,他径自就要上车,当手握住把手的时候,他抬眼,凉凉地看了一眼罗战松:“我劝你,别在这里挡道,赶紧回家吧,你奶奶还等着夸你呢。”
罗战松一愣。
陆亭笈却已经上了车,年叔微颔首,发动车子。
等汽车开出去一段后,罗战松才陡然反应过来。
奶奶等着夸,夸什么,自然是好孙子!
这个陆亭笈在骂他!
*
一行人开着货车,一路赶到了部队招待所,进入部队招待所后,彻底心安。
这时候,孟砚青才终于安定下来,将那巨型翡翠卸车后,她让陆亭笈拿起强光电筒,她自己则是在那石料一处喷洒了些火酒,拿了打火机点着了,在那火苗刚烧起来的时候,她再泼上冷水一激。
随着那滋啦啦的声音,陆亭笈便看到,在那翡翠深处透出一泓水地来,那水地颜色深绿,鲜润娇嫩,仿佛春雨后的冬青叶,一时震撼不已。
“这么的一块石料,这颜色竟然这么好!”
可以说是举世罕见了。
孟砚青颔首,道:“你要知道,清朝末年的三十几万两白银,那能置办多少田地房宅,那是很大一笔巨款,你外祖父后来提起这个,依然心存遗憾,不曾想如今你我竟然意外得了。”
那时候,为了从苗族人手中买到这块巨型翡翠,孟家人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筹集钱款。
她望向儿子:“这件事,事关重大,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设法把这个悄无声息运回去,寻一处妥当的地方收藏起来,然后再设法充分利用。”
陆亭笈想了想,道:“行,除了这个,还有我们最近采买的那些翡翠,设法雇一辆车队,直接运回去北京,这些我和陈叔商量看看怎么办。”
孟砚青:“好。”
这些琐碎小事,行程安排,她现在都可以慢慢交给陆亭笈了。
经过这次的云南之行,他实在成长了不少,做事比之前稳当周到了,也是能顶用的了。
不过她还是道;“但是其它的可以单独运,唯独这一块,我得陪着一起回去。”
好不容易得的,她哪舍得,她是一刻都没法把眼睛从卌七万种挪开。
就算亲儿子在那里看着,她都不能放心,必须自己陪着才能心安。
陆亭笈见此:“行,那我们一起跟着货运回去北京。”
于是很快,陆亭笈联系了一位同学,那同学父亲是交通方面的,一个招呼打下来,自然一路绿灯,陆亭笈很快安排好了回京的货运路线,而这其间,孟砚青一路跟着。
这行程自然诸多折磨,舟车劳顿,辛苦得很,不过孟砚青显然存着一股子劲儿,竟然不觉得辛苦。
等到货车抵达北京后,秦楷庭早已经准备好仓库,都是层层铜墙铁壁的仓库,光是铁门就几道。
将这卌七万种收入库中,当安置妥当后,孟砚青再次确认无误,这次贴上封条,关上大门。
至此,她的心才算是彻底落回肚中。
陆绪章早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已经把工作挪开,一早赶过来了,结果来了后,看她忙忙碌碌,一直围着那巨石打转,根本看都看不他。
陆亭笈见此,便要提醒孟砚青,陆绪章用眼神阻止了他。
陆亭笈只好不说什么了。
谢阅从旁见此,却体会到了一些什么,不免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报复感。
谁能想到,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的陆叔叔,如今竟然进不了孟小姨的眼角,只能眼巴巴地等在旁边。
这一刻,他甚至想起苦苦守在冷宫中等候皇帝召见的可怜妃子!
孟砚青总算将那仓库大铁门关上,并且上了锁,又安排了保安看管。
秦楷庭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这块原石大,几百斤,如果要运,那必然阵仗大,而且这附近就是派出所,一般的宵小肯定不敢把主意打到这里去。”
孟砚青颔首,又道:“这几天你也趁机把消息放出去。”
秦楷庭疑惑:“放出去?”
孟砚青:“我想请来名匠,立即动手雕琢。”
这么大一块原石,是举世罕见的至宝。
这么一件至宝,曾经流落到孟家,不过孟家并没有能力保存,最后流落到军阀手中,流落到圆明园中,最后历经坎坷,被人带过去缅甸。
现在,她重新得到了这块至宝,也算是圆了祖上的遗憾。
但是她也清楚地明白,当今世道,哪怕有陆家做靠山,她也并不敢保证能继续保留这块原石,更不敢保证这块原石以后的命运。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这块原石切开,并且雕琢成一件震惊世人的艺术品,从此后,哪怕这件艺术品再流落他人之手,但是至少这件艺术品将永远留下孟家人的烙印。
换言之,艺术无界,这个世道会变,众人瞩目的艺术品可能随着世道变迁而辗转各家的,但是她孟砚青要亲自看着它被雕琢,要在它的历史上留一下浓重的一笔。
无论她将来是否能够保存这件巨型翡翠,那她都可以再无遗憾。
可她孟砚青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么一大块巨型翡翠,所有必须公开消息,把这件东西从暗处装到明处,哪怕有些议论之声,但至少暂时来说,她对这块原石的拥有权是无可争议的。
至于将来,看情况,要不要捐给国家,再行定夺。
秦楷庭听着这话,顿时明白了,道:“好,我知道,其实外界多少已经有猜测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公开了说。”
孟砚青:“是,同时也要寻访名匠了,具体怎么找,找什么人,我再想想。”
当下和秦楷庭聊过后,她才准备离开,不过一转身,倒是惊了下。
穿着笔挺大衣的陆绪章正站在树下,眉眼带着浅笑,就那么望着她。
她略怔了下,挑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没看到你,你都不说一声。”
她这一说,旁边陆亭笈都忍不住笑了:“父亲早就来了!这么大人戳这里,你竟然没看到!”
孟砚青讶然,她疑惑地看着陆绪章。
他早就来了吗?
她确实没注意到啊!
陆绪章笑道:“你一心只想着你的翡翠,眼里哪还能看到别的,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孟砚青微抿唇,自己也笑了:“那先回去吧。”
这时候谢家也有人过来接谢阅了,谢阅这一趟出去,虽然也遭了不少罪,不过明显长了大见识,谢家人倒也高兴,郑重对陆绪章和孟砚青谢过后,这才把谢阅接走。
一时和众人告别,陆绪章的车停在路边,陆绪章打开车门,挽着孟砚青的手,扶她上了车。
那边陆亭笈便也要上,陆绪章却道:“亭笈,你去坐前面。”
陆亭笈:“我?前面?”
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是父亲坐前面。
陆绪章:“对,怎么,你不想坐前面?”
陆亭笈突然意识到了,父亲不就是想挨着母亲坐吗?
他连连点头:“行行行,让着你,那你坐前面吧!”
对于儿子的埋汰,陆绪章是不在意的,他径自上了车,顺势坐在了孟砚青身边,还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孟砚青的手。
陆亭笈感觉到了父母在后面挽着的手,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如果自己直接消失,那他们回到家后肯定卿卿我我——他毕竟这么大了,现在知道谈恋爱怎么回事了。
没有自己,他们是可以谈一辈子恋爱的。
而这个时候,车子缓缓启动,陆绪章握着孟砚青的手,笑看着她。
孟砚青原本满脑子都是那卌七万种,她的意识还飘在云南飘在缅甸,现在冷不丁看到陆绪章,脑子才勉强从卌七万种上离开,回到了现实,也回到了北京。
她看到陆绪章,心里激动,便想和他说起自己这次经历的种种,当然也想说起卌七万种,说起自己的打算。
不过有司机在,她只好按捺住心思,只紧抿着唇,笑看着他。
陆绪章自然看出来了,她很激动,很开心,拼命忍住笑,但其实眼睛都在发光发亮。
那种心花怒放装在心里,几乎要从眼睛里满溢而出了。
他便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段日子,牵挂,担心,惦记,晚上睡觉睡不着,做梦会梦见,这种牵肠挂肚,唯有经历过的才明白。
如今她回来了,于是悬浮的心有了着落,所有牵挂都有了根系,他终于踏实了。
这会儿天其实还早,才下午四点多,大部分人都还在上班,路上没多少自行车,只有一些推着小推车买菜的老人家,车子过去王府井,一个转弯就到了家门口。
陆续章素来是体贴细致的人,车子停下后,他已经先行下车,绕过去帮孟砚青开门。
谁知道这时候陆亭笈却道:“对了,刚才正要和你们说呢,麻烦王叔叔把我送到祖父那边吧,我打算先过去祖父那里住。”
孟砚青略扶着陆绪章的手,下了车,听到这话,她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怎么,你要过去祖父那里?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不是挺好的?”
这一次去云南,儿子算是立了大功,明显感觉他比原来成熟了,有担当了,这点来说孟砚青自然欣慰。
不过鉴于儿子在翡翠鉴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能力,她还是希望陆绪章能和陆亭笈好好谈一谈,到底都是男人,他们父子之间在这方面也许更容易聊进去。
况且她觉得陆绪章应该也很会给人做思想工作。
所以就孟砚青的想法,今晚上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之后他们父子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陆绪章听这话,却是轻挑眉,看了眼儿子。
陆亭笈感觉到父母的诧异,却是笑着道:“好了,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你们两个好好团聚吧,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吗?我杵在这里算什么?”
说着他已经对司机道:“王叔叔,麻烦你送我过去祖父那边吧!”
他这话说出后,车里王司机,车外夫妻俩,全都怔了下。
作为一个儿子,他说话竟然如此直爽坦率,毫无遮拦吗?
还什么小别胜新婚?
这还是那个不会看人脸色不懂事的陆亭笈吗?
一时夫妻两个无言以对,反倒是那小王司机差点想笑,不过却努力憋住了。
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好好好,我送你过去。”
车子很快启动,小王司机开着车,陆亭笈还向陆绪章孟砚青挥手告别。
很快,车子转弯不见了踪迹,大门前,陆绪章和孟砚青在那里面面相觑。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陆续章到底是道:“走,先进家吧。”
孟砚青:“嗯……”
陆绪章牵着孟砚青的手进了家门,走进家门之后,关上了大门。
孟砚青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几乎满溢而出,是一直压着的,如今司机走了儿子走了,大门也关上了,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过去。
陆绪章伸出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孟砚青在陆绪章怀里,高兴得跳着笑:“我这一把可真是赌了一个大的!这辈子都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儿,要惊险有惊险,要刺激有刺激!我安然无恙,我大功告成,我把祖上丢了几十年的珍宝找回来了!”
陆绪章修长的指骨捧着她的脸,垂眸笑看着孟砚青:“干得非常好!儿子跟着你也长了大见识,我看长进了不少,越来越懂事了。”
他笑着道:“我的砚青越来越能干了!”
说着爱怜地捧了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下去。
他笑得格外温柔,但是吻起来却是激烈的。
很急切,像是渴了很久的旅人好不容易得了些甘露,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禁锢着她的后脑勺,探入她的口中,饥渴地汲取着。
孟砚青甚至觉得有些痛,被他吸得痛,又觉火星四溅,噼里啪啦几乎要烧起来一般。
许久后,陆绪章终于停了下来,他单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怜惜地摩挲着她的下巴,原本无序的呼吸逐渐归于平静。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温柔:“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早早休息?”
早早休息的意思,彼此再明白不过了。
孟砚青此时浑身的力气都被他吸走了,两腿都觉酥酥麻麻的,她软绵绵地靠在陆绪章胸膛上,低声道:“好。”
陆绪章便干脆打横抱起来孟砚青,把她抱过去浴室。
进门的时候,他轻叹了声:“你好像瘦了。”
原本也不算多胖,但现在确实瘦了,抱在怀里,没太多分量。
孟砚青闷在他胸膛上:“还好吧。”
一时陆绪章把她抱到浴室,放下后,帮她顺了顺头发:“我帮你放水,你先洗澡,我去做点吃的,洗完澡吹了头发就吃饭了,好不好?”
孟砚青:“嗯。”
她确实有些累了,之前是撑着一股子劲儿,精神紧绷着,她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番激烈的亲吻,想到温暖的洗澡水和美味的饭菜,疲惫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陆绪章看她也不怎么说话,只乖乖点头的样子,越发心疼。
他低头,再次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乖,先洗澡,等会给你吹头发。”
一时陆绪章出去,孟砚青就要脱衣服准备洗澡,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忙走到旁边镜子前照了照。
一照之下,简直心都凉了!
在云南的地界,条件艰苦照镜子的机会都没有,况且这些日子她一心惦记着那卌七万种,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如今对着镜子一看,发现自己果然瘦了,不但瘦了,皮肤明显被晒过,有些泛红,不像以前那么红润白透了!
而最最可怕的是头发,仿佛也不像以前那么柔顺光滑。
……总之看上去像一个逃难的。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不认识了,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糟糕过!
半晌,她终于僵硬地脱掉衣服,洗澡。
躺在浴缸里,在温水中躺着,微合着眼睛,回忆着刚才陆绪章看到自己的样子,他黑眸中那浅淡的笑意,以及他俯首吻着自己时的样子,她努力地回忆着,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并没发现异样,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傻!
他一定发现了,发现自己不像以前一样白白净净的,说不定还闻到了什么味道,只是他不说出来罢了!
而且他说自己瘦了,瘦了的同义词其实就是黑了!
他让自己先洗澡再吃饭,而不是一直抱着自己吻,肯定是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
孟砚青想起这些,深吸了口气,抬起手费力地揉额。
她简直是不想活了!
她这辈子从来都是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的,哪怕打扫厕所的时候她也是干净优雅的吧,谁想到会沦落到这一天呢!
简直成为了他眼里的丑小鸭。
他明明全都看在眼里,结果却装傻,竟然不提!
孟砚青压下这些心思,仔仔细细地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得干干净净,洗到最后,确认自己从头发丝到小腿都是香软的。
他这里洗了半晌,洗得细致,最后还给自己抹了润肤膏,自己闻了闻,越发香喷喷了,倒是看着很满意。
这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陆绪章的声音:“怎么洗了这么久了,好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
听到他的声音,孟砚青想起刚才自己那并不够好的形象,微咬了下唇:“马上好了,你等一下吧。”
她的情绪自然反应在声音里,陆续章感觉到了。
他疑惑:“怎么了?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孟砚青:“没有累,就是有点饿了。”
说着这话,她推开门,陆绪章看她有些蔫,自然以为她是累了,便拿来了吹风机:“你先坐下,我给你吹头发。”
孟砚青:“嗯。”
陆绪章的吹风机还是之前出国买的,功率大,陆绪章吹头发技术也不错,长指穿过她发间时,让她感觉很温柔。
也许是有些累了,也许是吹风机的热气熏的,孟砚青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陆绪章仔细吹着,不多时,头发便蓬松柔顺起来。
他的长指捻着一缕发,道:“这次去云南,看你瘦了不少,不过发质好像更好了。”
孟砚青轻轻“嗯”了下,有些含糊。
陆绪章注意到了,他轻叹了声,俯首下来,低声哄着道:“先不要睡,吃点东西,然后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孟砚青带着困意,懒懒地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陆绪章看她不说话,便干脆抱起她,过去了餐桌旁。
饭菜很简单,不过营养丰富,有一看就熬了些时候的鸡汤,白切肉,还有鲜嫩的清炒莴笋等。
孟砚青确实饿了,低头吃起来。
陆绪章从旁帮她剥开虾来,偶尔把虾肉放到她碗中。
孟砚青在咬下一口鲜嫩虾肉时,视线正好落在陆绪章手上。
一双修长匀称的手,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完美,永远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却不免想着,陆绪章刚刚看到自己时候,一定觉得自己很傻吧?
又黑又瘦,也许还脏兮兮的?
不知道他当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肯定嫌弃的吧?
反过来想,其实他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那自己会怎么想?
她忍不住抬起眼皮,看向陆绪章,他生得好,骨相完美,清绝优雅。
很好看。
如果他变成脏兮兮的样子,自己会不会嫌弃?
她看着陆绪章,想象了下他又黑又瘦又脏兮兮的样子,一时不免叹息,那肯定是要嫌弃的啊!
亲儿子变成那样她都要嫌弃,让她亲,她都下不起嘴。
陆绪章捕捉到了孟砚青眼神中的异常,疑惑:“怎么了?”
孟砚青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她垂下眼,低头喝了一口汤:“没什么……”
陆绪章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明显有些逃避的样子,一时微蹙眉,想着刚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
他略沉默了一下:“是谁和你说什么了吗?我又没什么不好的事。”
孟砚青疑惑:“什么?”
陆绪章解释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每天一大早起来,会锻炼一会,之后就去上班,工作忙得要命,动辄要加班。我每天接触的女性,就只有单位的女同志,但也仅限于工作。我不是有什么事情都向你汇报了吗?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孟砚青听得哑然,之后眼神便无奈起来:“你瞎想什么?我也没有说你做错什么事啊!”
倒是好一番给自己辩解!
陆绪章:“那你刚才是什么眼神?”
孟砚青咬了咬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
她现在可是一点不想解释为什么,也不想再重新提起自己刚才那糟糕的形象。
她深吸一口气,憋住心中的笑意,之后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鸡汤挺好吃的。”
她笑看着他:“绪章,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第164章 卌七萬種
当日,陆绪章和孟砚青自然是昏天暗地的,好一番折腾,尽享鱼水之欢。
关键时候,陆绪章却抱着孟砚青,特意顿住动作,低声逼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孟砚青自然是怎么都不会说。
她只想他赶紧忘记自己之前的傻样子,才不要再提呢。
不提,就此忘记。
如果提了,说不定能记一辈子,那她简直是不要活了。
这倒是惹得陆绪章无奈,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让她嫌弃了,哄着她说,她又不说,最后只好罢了,反倒是好一番折腾,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
不过淋漓尽致后,这件事也就不再提了,倒是抱着说了好一番话。
第二天,陆绪章便带着孟砚青过去东交民巷,见了陆老爷子,陆绪章顺便也和陆亭笈深聊了一番,其实陆亭笈对于如今的情况也是很明白。
这两年他明显懂事了,长大了,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许多事一看就明白,他也知道以后得收敛藏拙了。
这么聊过一番后,陆绪章对儿子也很满意,笑道:“这两年也是你母亲教育得好,当然也是你自己有天分,你确实越来越优秀了,前两天我开会,好几个朋友提起你都夸你,我听了其实感觉也很好。”
他笑看着儿子,认真地道:“我觉得你比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强多了。”
陆亭笈乍听到这话,也是诧异,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和自己这么说。
他抿了下唇,低声道:“还行吧……我也就那样吧。”
陆绪章看他那略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笑了,知道他竟然不好意思了。
当下话锋一转,淡笑一声,道:“当然了,也是因为我优秀,你母亲优秀,所以生下来你才这么优秀。”
陆亭笈:“……”
他挑眉,道:“差不多吧,我觉得我有些地方就是随了母亲。”
陆绪章笑道:“好像是。”
这么说着,有客人过来了,陆绪章看了,自然要出去招呼下,当下便吩咐了陆亭笈几句,之后就要起身。
就在即将出门的时候,陆绪章想起来了。
他顿下脚步,看了陆亭笈一眼,才道:“还有,昨天表现还不错,挺懂事的,你果然长大了。”
陆亭笈听到这话,倒是愣了好一会,才恍然。
之后,他喃喃地道:“我怎么觉得——”
怎么觉得以前他肯定是碍眼了,父亲一定忍他很久了。
不过他以前好像确实有些傻。
*
孟砚青先在家休息了两日,之后便忙起来。
这次过去缅甸,她也采集了大量的标本,这些都是以后研究翡翠矿石的宝贵资源,她将这些捐献给了宝石学院,丁院长见此,自然喜出望外。
宝石学院需要研究的品类众多,翡翠也是其中一大类,但是学院拿到的资金有限,去缅甸实地考察的可能微乎其微,如今孟砚青自费过去缅甸,带来了当地大量标本,这都是非常珍贵的研究资料。
孟砚青也抽空和秦楷庭胡爱华胡金凤开了一个简单会议,一起过了一遍如今广交会的订单,清查了如今库房的翡翠原料总量,并让胡爱华秦楷庭做好和客户的沟通,尽快做到订单交付。
这次孟砚青缅甸云南行,带回来大量的翡翠矿石,加上秦楷庭去新疆拉来了那一卡车和田玉,应该足可以做出满足广交会订单的产品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上等好翡翠,是可以做精品翡翠手镯的,这些可以先做出来,留着以后卖高价。
至于陆亭笈在缅甸开出的福禄寿三色,那更是罕见好玉,开出玉镯后,孟砚青打算留着拿过去香港参加拍卖。
就她说记得的,去年香港拍卖会曾经拍卖过一件,比起如今这件福禄寿的色还要欠上一些,结果竟然拍了六十万港币,陆亭笈得的这色,估计能上一百万港币?
总之这样的成色,可遇而不可求,完全可以卖一个好价,或者到时候自己留着戴倒是也可以。
把库存和订单全都过了一遍后,自然由秦楷庭来负责这边的工作,孟砚青倒是也放心,便不再过问。
一方面秦楷庭做事,她也不想横加干涉,另一方面她确实也想歇歇。
这次缅甸之行,也算是有些惊险,她明显感觉陆绪章对她颇为挂念,这次回来,更是舍不得放开,她其实也想多陪陪他。
再说她这次缅甸之行,确实透支了不少精力,如今正好休养生息,所以也不着急干别的,一方面和地质学院的教授们一起研究她从缅甸带来的这些矿石,另一方面也在寻觅着合适的翡翠雕刻师傅。
三分料七分工,那样的罕见翡翠,总该寻到最顶尖的翡翠雕刻大师,况且是举世罕见的宝石,必须用最精彩绝伦的那把刀。
最开始她想从北京玉雕厂寻找合适的老师傅,只可惜她能看中的,要么已经不在了,要么手抖已经做不了了,要么并不愿意自己接私活,至于那些年轻一辈的,她大致都看过了,并没有特别满意的。
陆绪章看她找不到合适的,便提议道:“实在不行,你就让四儿操刀吧。”
孟砚青叹道:“我倒是有心让他做,只是他到底年少,往常做的都是小件,并没有这种大型翡翠雕刻的经验,若是一个不好——”
她不想说的是,一个不好,就此毁掉卌七万种,那必然是终身抱憾,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陆绪章:“北玉不是号称有四怪一魔吗,实在不行,就挨个探访,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接。”
孟砚青颔首:“也行,那回头都联络下。”
她之前之所以不想去找上北玉的这几位顶尖玉雕大师,也是怕卌七万种的确切消息传出去,她保不住这块宝石。
陆绪章:“我觉得你想寻名师,名师或许也想寻名玉,前几年,我记得北玉的那位王师傅不是还被评为人大代表吗,也都可以问问。”
孟砚青看他一眼,笑了:“你倒是很敢想。”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此旷世奇珍,必须寻那掐金琢玉的一双手,万万不能勉强。
陆绪章:“我也打听打听,帮你问问。”
孟砚青颔首,笑道:“嗯,靠你了。”
不过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琢磨着其它人选的时候,那天岳大师傅却突然来找她了。
是四儿扶着他来的。
孟砚青看到岳大师傅也是意外,那岳大师傅比起之前,更显沧桑老态,整个人形容枯瘦憔悴,仿佛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孟砚青忙把他请进家中坐下来,岳大师傅进门后,却是问道:“我听四儿说,你从缅甸得到一块很大的翡翠,几百斤的翡翠?”
他问得很急,一双眼睛盯着孟砚青。
孟砚青心中疑惑,不过还是道:“是,我从缅甸买回一块翡翠原石,很大,大概几百斤吧。”
岳大师傅听到“几百斤”字样,饱经沧桑的眸子顿时射出锐光,他盯着孟砚青:“几百斤的翡翠原石,这么大的一块,这是什么原石,哪个坑里出的?出自哪儿?”
孟砚青看着眼前明显过于激动的岳大师傅,自然也明白,他猜到了。
他应该知道卌七万种。
当年孟家得到卌七万种,也曾评估衡量过该如何雕刻,而那个负责评估的,正是当时孟家麾下第一刀岳三,也就是岳大师傅的父亲。
只不过后来遭遇种种巨变,孟家倒台,卌七万种也流落各方,解放后岳大师傅进入北京玉雕厂时,两家已经再无往来,之前的那段往事再也没人提起。
她沉默地看着他,之后终于道:“不错,那是几百斤的,至于来源,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这块翡翠曾经流落在中国,之后被人带回缅甸,现在因缘际会,我从缅甸人手中收来了这块翡翠。”
岳大师傅听到“流落在中国”这几个字,明显情绪越发压抑不住,他嘴唇甚至是颤抖的:“上面,上面有字吗?上面写了什么字?”
孟砚青:“写了四个字,红色的,繁体。”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就那么看着岳大师傅,看着这个老人在自己提到这几个字时,眼中散发出热烈光芒。
仿佛这个枯瘦到几乎只剩下最后一滴油的老人,瞬间燃烧起来。
她薄薄的唇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卌七万种。”
岳大师傅听到这几个字,身体先是微僵,之后便突然颤抖起来,仿佛站都站不住,四儿见此,忙扶着他。
岳大师傅深吸口气,眼神中带着哀求,沙哑而颤抖地道:“带我去看看,带我去看看,我想看看,让我看看吧。”
孟砚青却不说话。
四儿见此,不忍心了,他红着眼圈说:“小姨,让我师傅看看那块玉吧,他一直在念叨,他经常提起,他想了很多年……”
他喃喃地道:“卌七万种……从我很小,我师傅就一直念叨。”
此时孟砚青的眼神却格外冷静,她看着岳大师傅,道:“岳大师傅,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我们为夺此宝,深入缅甸,历经艰险,如今至宝已经入库,铸了铁门铁锁,为了这至宝的安危,我万万不至于轻易打开,显摆于人前。”
岳大师傅听着,却是苦笑一声,他望着孟砚青道:“你虽年轻,但到底是有些你祖上长辈的风范,只是我若生前未能见到此宝石,将死不瞑目!”
他说到这里,声音嘶哑:“请容我一观,若此宝石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一件,我愿意穷我一生所学,将这宝石雕琢成材,还请孟小姐成全,还望孟小姐成全我一年迈老人的期盼。”
孟砚青听着这话,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
当时她请岳大师傅出山,岳大师傅拒绝,却送出了他的弟子四儿。
她其实多少也猜到了,岳大师傅只怕是时日不多了,他已没有精气神再拿起雕刻刀了。
只是如今他听说卌七万种再现世间,才动了念头,重新出山,拿起刻刀,一偿宿愿。
孟砚青微点头:“好,我带你去看。”
*
这仓库一共上了三重锁,一重重锁大开后,最后一层是一道卷帘门,大开那卷帘后,最先看到的是一片昏暗。
被四儿搀扶着的岳大师傅眯起眼睛,急切地搜索着,很快便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块石头。
并不太起眼,上面遮盖了一层防尘罩子,罩子上甚至是一些杂乱的稻草,不过岳大师傅看到这块石头的时候,眼睛却瞬间亮了。
他直直地盯着那块石头,扔下四儿,快步走过去。
走到眼跟前后,他热切地上下打量着,又用手去触摸,到底是玉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了,自然一眼便已经看出,那翡翠绿意盎然,流光溢彩,种水通透,这是罕见的惊世翠宝!
他看着这巨型翡翠毛料,声音都颤抖起来:“怎么会呢,这么大一块翡翠,颜色却这么明亮浓郁,还这么均匀,怎么会有这样的料子……这是我在做梦吧,我和翡翠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这……”
他这么看着时,眼神无意中往下扫,扫到了那翡翠侧面的石皮,却见上面竟然是四个大字。
当看到这四个大字的时候,他腿一软,竟然险些跌倒。
四儿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岳大师傅半跪半蹲在那旧毛毡垫子上,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上面的汉字。
那四个汉字,赫然正是红色繁体的“卌七萬種”!
老玉雕师傅的手,关节上贴着膏药,手指上布满了干涸发黑的皱纹和厚硬粗糙的茧子。
玉不琢,不成器,而一件件粗陋笨重的毛料,都要经过一双悉心摩挲的手,掺着玉雕师傅的心血,在那一点点脱落的玉屑中,逐渐被打磨成一件散发着光彩的美玉。
岳大师傅的手,就是一双这样的手,这是一双曾经赋予无数美玉灵魂的手。
此时,有一缕阳光自仓库狭窄的铁窗缝隙中射进来,落在他这双粗糙枯瘦的手上,也落在那四个字上。
他在这过于明媚的阳光中,颤抖地抚摸上了“卌七萬種”四个字。
隔着厚重的老茧,当他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粗糙的触感时,他眼中终于泛起泪来。
四儿屏住呼吸,跪在一旁,不敢吭声。
孟砚青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这巨石翡翠,也看着这岳大师傅。
良久后,岳大师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沧桑。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提起过四十七万种,他说这是他一生的遗恨,他说当年是他的老东家托他,找几位当时名手,要一起将这块巨型翡翠雕刻成材,说想雕刻一件艺术品,要精彩绝伦要震撼世界,要成为国之至宝。”
孟砚青对于这块翡翠巨石的历史自然很清楚,不过从岳三角度讲来的故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岳大师傅继续道:“那时候我还很小,也许只有五六岁吧,不过我却记得,他一连几天不回家,哪怕人回到家里,魂却好像没回来,就一直念叨着四十七万种,一直念叨着,有时候睡到半夜爬起来,在那里拿着笔和刀比划。”
显然,这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岳大师傅喃喃地道:“终于有一天,不是,是有一晚,半夜,他突然跳起来,说他终于想到了,这件巨型翡翠,应该雕刻一座山一片海,还要有龙,他要雕刻巨龙在云海恣意翻腾,要雕刻中华山水的气势磅礴,那一天,他几乎睡不着觉,他兴奋到手舞足蹈,他还在纸上作画,画出他要雕刻的样子。”
孟砚青心中泛起不忍。
她明白,就像一位画家遇到绝世美景,就像一位名师遇到一个天资出众的学子,像岳三那样从几岁便开始雕琢打磨玉器的人,他这辈子就是泡在玉器中的,能得如此巨型翡翠,穷尽毕生才华把它化作举世罕见的瑰宝,成为翡翠之王者,那将是一个玉匠一生难见的机缘。
一件粗糙拙重的毛料需要一位雕金琢玉的妙手,同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师一辈子都在等待那一块让他恣意挥洒才华的瑰宝。
这是可惜,这样的兴奋终究落空。
孟家没能保住这块卌七萬種。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老人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可惜,它没了,它不见了,我父亲冥思苦想一个月,终于想到了,那块翡翠却不见了……”
孟砚青:“然后呢?”
岳大师傅苦笑:“之后的很多年,他人虽然活着,但其实一直都在想着,想着如果再碰到那样一块翡翠,他应该怎么做,他一直都在想,想到后来,几乎成痴了,解放前,他人不行了,却一直念叨着,临终前把他那一晚画下的图纸拿给我,说若我有生之年能再遇卌七萬種,要我……”
岳大师傅喃喃地道:“我埋葬了父亲,保下了那张图纸,很快解放了,我进了北京玉雕厂,时代变了,变得越来越好,只可惜找不到那块玉,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我却听说了卌七萬種的消息,我因为当时被评为先进模范,被总理接见过,所以我想着找到他,问问他。”
然而,他显然没见到。
岳大师傅苦涩地道:“当时那年月,你也知道,之后再没听说这消息,我也被送到干校劳动了,可我一直惦记着,想着我得见总理,我得问问……”
他哽声道:“看等我回来后,总理人已经不在了,我去找谁问!”
说到这里,他颤抖着手,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幅画在布上的玉雕设计图。
岳大师傅:“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我不抱什么指望了,所以这张设计图,我是打算带到我坟里去了。”
他看着孟砚青:“可我何其有幸,就在我一脚踏进棺材里时,竟然看到了这卌七萬種。”
他哀求地望着孟砚青:“八十年前,我那老父未曾替孟家完成这幅山江河玉雕,二十年前,我未曾见到护下宝玉的总理,更不曾完成夙愿,今天我既看到了,这让我怎么撒手!”
孟砚青伸出手,接过来他手中的那幅设计图。
因为年代久远,那块玉早已经发黄,颜色也有些模糊了,不过依稀却能看出,那设计图上,赫然正是山海浩渺,波澜壮阔淋漓大气。
她看了很久,终于抬起眼,望向岳大师傅。
此时,曾经那个倨傲倔强的老人,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就好像那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希望。
孟砚青终于开口道:“九十年前,这块翡翠出于缅甸凤凰山,卖到了云南,八十年前,孟家得到了这块翡翠,令尊冥思苦想却失之交臂,二十年前总理为护国宝费尽心思,却终究没能抵得住魑魅魍魉,宝颠沛四处。”
她看着岳大师傅,道:“我很庆幸,我竟然得到了这块宝玉,我运到了北京城,也呈到了岳三师傅的后人面前;我相信你也应该感动庆幸,我们能一起弥补八十年前我们先人的遗憾。”
岳大师傅听这话,热泪盈眶:“是,是,历史是一个轮回,一切都是那么巧,巧到了妙!”
孟砚青轻笑了下,视线再次落在那翡翠上,在秋日的一缕阳光下,那粗糙的石皮几乎遮掩不住翡翠的流光溢彩。
她笑着道:“艺术无国界,这件翡翠是举世罕见的瑰宝,它出自缅甸,曾经是孟家的心血,曾经流落到欧洲人手中,也曾经是总理的牵挂,更曾经成为那些魑魅魍魉牟利的工具,但其实无论是谁,都只是这块翡翠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罢了,也许再过八十年,你我都不在人世,你我都不能拥
有它,而它却依然在,向世人展现着它的光华。”
岳大师傅听这话,望着那流光溢彩的翡翠,喃喃地道:“这样举世罕见的翡翠,必会成为震撼世人的巅峰,必将流芳百世,无论将来它遭遇怎么样的命运,至少这一刻,它将我们的手中诞生。”
第165章 生变
岳大师傅出手,并寻来了昔年几位弟子,那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加上四儿一起,开始准备巨型翡翠的雕刻。
事情到了这一步,孟砚青干脆大张旗鼓,专门举行了一个开刀仪式。
她不知道未来这快卌二萬種将来命运如何,这样举世罕见的珍宝,她得了也许怀璧其罪,所以从长久来说,也许她会考虑捐给国家。
不过就现阶段来说,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希望尽可能护住,至少在岳大师傅雕刻出来前,她必须护住,确保岳大师傅雕刻中安然无忧。
如今她干脆大鸣大放,等于把这件事公开化,坦荡无畏,反而对这块巨型翡翠是一个保护,这么招惹的物件,也没人再敢轻易打它主意了。
与此同时,她也关注着龙哥走私的情况,果然龙哥走私被抓后,当地缉私科遁着线索,果然追查到了罗战松身上,又通过罗战松,直指陈家。
这些都是隐秘进行的,再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孟砚青说能了解的,不过至少从孟砚青知道的情况来说,罗战松看来是没指望了,至少是出不来了。
从这点来说,她总算松了口气。
上辈子自己儿子进监狱,自杀,这辈子至少自己儿子安然无恙,罗战松进监狱,命运就此已经定格,她是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时候她和陆绪章的婚礼也筹备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商量了下,便举办了婚礼。
婚礼是中西结合的,赶了现在的流行,西装婚纱。
陆老爷子高兴,这婚礼就举办在首都饭店,请了圈子里相熟的各样人。
首都饭店有几个相熟的服务员,见到这情景,羡慕得要命,也都替她高兴:“这次宾客的名单,可都是有头有脸的。”
孟砚青也看过宴请的客人,确实有不少眼熟的大人物,新闻里见过的,不过以陆绪章如今的成就,以及陆老爷子的地位,倒是也正常。
整个婚礼很顺利,各样准备也多周到细致。
其实早就领了结婚证,也住在一起了,不过婚礼举办的时候,那种庄重肃穆的仪式感还是让孟砚青感动。
特别是当富丽堂皇的钢琴曲响起,陆亭笈亲自牵着她的手走在红色地毯上,将她的手交到了陆绪章手中时,她看向眼前的陆绪章。
十二根绘满穿枝西蕃莲的大圆柱气象宏伟,彩绘描金的雕梁画栋下,五盏莲花金穗大吊灯自那华美的藻井花饰中洒下柔和的光。
西装革履的陆绪章挺拔颀长,站在那璀璨的灯光尽头,微抿唇看着她,眸中装满了柔情荟萃的笑。
在任何场合都足够游刃有余的他,此时的样子竟略有些腼腆,带着一种中国古典式的矜贵和沉默。
或许因为太过在意,以至于抛却了后天所有的修炼和伪装。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还记得他们第一个吻,略有些局促的,试探的,暧昧的,青涩的。
那个永远都优雅潇洒的少年,那个风华无限足够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少年,其实在面对她时,也会有些拘谨和不安。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足够在意。
这一刻,她也想起过去,在她漂泊的那些年,她想过很多很多。
从最初的不甘心,到后来的绝望,再到后来的漠然。
她也曾经想过,想过有一天,也许陆绪章终究会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会这样牵住对方的手,和对方一生一世。
是怎么样的机缘,让她拥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和他许下白首之约。
许多许多的回忆向她涌来,她胸口涨满了喜悦和酸楚交融的复杂情绪,以至于喉头略有些哽咽。
不过她还是抿出一个笑来。
无论过去如何,他们终于牵着彼此的手,重新走到了一切。
今天的陆亭笈在西装包裹下,显得格外英挺,十六岁少年的张扬中,隐隐有了几分成熟的内敛感。
他挽着孟砚青的手,笑看着自己的父亲:“我把她交给你了。”
说着,他将孟砚青的手交到了陆绪章手中。
这一刻,摄影机对准了这一幕,镁光灯响起,在场参加婚礼的众人不敢感慨。
谁能想到,单身十年的陆绪章再婚了,再婚对象如此年轻美丽,关键是他那儿子竟然和新娘子关系如此亲密。
只能说,这一切都太过美满了,娇妻美子,一家和睦。
陆绪章自儿子手中接过来孟砚青的手,之后一个轻笑,俯首下来。
在场所有的人看到了陆绪章的笑。
三十四岁的男人,剪裁得体的西装衬托出颀长的身形,红色的领带削弱了眉眼间的锋利,他五官英挺,眉眼温和沉静,这么一笑间,是过尽千帆后的成熟韵味。
二十年前,法国驻华大使馆的圣诞晚宴,他曾经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惊艳,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年轻姑娘的芳心。
二十年里,他早婚,生子,丧妻,出国留学,又一步步登上高位。
这样的一个人,一步步走来,步履稳当,是长辈眼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星子,也是那些爱慕者心里不可割舍的月光。
谁知道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最后花落谁手。
可如今,在这璀璨的灯光下,所有人都看到,他抿唇一笑间,眸中装着的是充满温柔的爱意。
任凭谁看着这样的目光,都会忍不住感慨羡慕。
不过大家的目光再次看向新娘子,今天的新娘子雍容优雅,美到了极致,唇边含着的笑意,仿佛掠过茫茫岁月后的恬淡从容。
这样的一对男女,也实在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而这个时候,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陆绪章俯首下来,线条清晰的脸部微侧,之后在孟砚青唇上烙下一个吻。
伴随着那个吻,现场顿时炸起一阵欢呼声,而随之而来的,是耳边落下的温柔声音:“砚青,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
结婚后,陆绪章又拿到了汽车和大哥大指标,陆续给孟砚青置办好了,有了这些就方便了,打电话随时可以打,自己有车也比较自由。
如今他们住在王府井大街的院子里,有时候周末时候,一家人会过去郊外玩,不出去玩的时候会把陆亭笈和宁碧梧叫过来一起吃饭。
平时工作日,早上陆绪章送孟砚青上班,如果下午时候孟砚青没什么课,她会带着一些书或者资料离开学校,偶尔去看看岳大师傅的情况,之后便过去陆绪章单位,等他一起下班。
下班后两个人手牵着手,会去逛王府井商场,之后或者下馆子吃饭,或者买点什么自己做。
陆绪章的手艺非常好,只做两个人的菜并不辛苦,他做饭孟砚青便打下手。
这种日子确实美好,美好到秋叶落尽是瑰丽,美好到初冬的小雪是浪漫的,美好到就连窗外吹起的风都是甜蜜。
这天,孟砚青开着车过去玉雕工厂看望岳大师傅。
其实岳大师傅这边的进度她是不管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相信岳大师傅比自己更想做出完美的作品。
不过离开时,陈叔却提出来,说是感觉最近有人在关注这边的玉雕厂,今早他发现墙上好像有些奇怪印迹。
这让孟砚青顿时提高了警惕。
其实本来他们玉雕厂已经是设立了重重铁门,又设立了安保小组,由陈叔带领人马保护好这巨型翡翠。
不过现在听说这个,孟砚青还是不太放心,想着得加强人手,务必警惕起来,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离开后,她便先回家了,今天陆绪章有要紧的会议,和国外那边电话开会,不能耽误,估计不会回来做饭了,她想着把头天他熬好的鸡汤热一下,再下个面条,烫个青菜就差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冷,不过她开着车,倒是还可以,如今有车了,到底是方便许多。
快到家时,大哥大响了,是陆亭笈给她打电话。
陆亭笈:“母亲,我怎么听陈叔说,玉雕厂那边打算加派人手?”
孟砚青:“是,我听陈叔那意思,那边感觉可能有人盯上了,我想着到底防备着点。”
陆亭笈略想了想:“前两天我和四儿提起新鲜栗子来,这几天正好有,我正打算给他送过去,那我正好过去看看。”
孟砚青:“你别凑过去了,老实在学校待着吧。”
陆亭笈:“我给四儿送了栗子就回学校。”
孟砚青:“也行。”
这么说着话,孟砚青也到家了,她先停车,打开门,之后才把车子开进了院子,进了院子后,她略做收拾,热热鸡汤。
热着鸡汤的时候,陆绪章打开了电话,他没法回家了,惦记着她的晚饭。
他笑着嘱咐说:“如果不想做,就去外面饭店吃。”
孟砚青略有些得意:“我已经把鸡汤给热上了,等开锅再放一点青菜就行了。”
陆绪章轻叹:“对不起,倒是让你吃昨天剩的,要不然回头请个保姆?”
之前两个人不希望有外人,觉得碍事,也就不再请保姆了。
可他是不舍得让她下厨做饭的,但是接下来一段他工作肯定很忙,就怕忙起来顾不上她,请个保姆的话,还能照顾她生活。
孟砚青:“没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弄!”
她抿唇笑着道:“我不会饿到我自己的!”
陆绪章轻“嗯”了声,之后道:“今天和那边开会,有时差,估计开完得很晚了,你吃过后,早点睡,不用等我,我带钥匙了。”
孟砚青:“好,如果太晚,你睡单位就行。”
陆绪章:“算了,我想回去,不过到时候动作会轻点。”
孟砚青听着,自然明白,哪怕比较晚,他也想回家搂着她睡。
她便笑道:“好。”
挂了电话后,她想着他刚才那又操心又舍不得的样子,不免想笑,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多少会觉得,又回到了过去,青春年少,你侬我侬,最甜蜜的时候,只不过这次的人生没有任何负担,事业也都已经有所成,儿子也长大懂事了,两个人可以心无旁骛,尽情享受爱情和婚姻,恣意宠爱着彼此。
她这么想着,竟不自觉哼着愉悦的曲调,准备过去厨房看看鸡汤。
谁知道这时候,电话再次响起来了。
孟砚青以为是陆绪章又有什么要叮嘱的,便顺手接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却是四儿的声音,很急很急:“小姨,亭笈,亭笈出事了,好多血!亭笈出事了!”
孟砚青听得这话,心便狠狠往下一坠,不过她到底是冷静下来:“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你们现在在哪里?”
四儿喃喃地道:“我们在工厂外面,要去医院,送去医院了。”
孟砚青马上问道:“哪家医院?”
四儿有些茫然,之后背景杂音中有声音大声喊道:“协和!”
孟砚青听到了,忙道:“我马上过去。”
挂上电话后,孟砚青立即给陆绪章拨了电话,结果根本没人接。
很显然,他刚才给自己打完电话后估计就去开会了。
她只好算了,匆忙关了厨房的火,拎起包来,带了钱,就飞奔出来,她上了车后,开着车,一路紧急赶往医院。
入了冬后,天黑得早,此时路灯已经惨淡地亮起来,街面上人并不多,树叶落尽间,竟是一片惨淡萧条。
孟砚青紧紧攥着方向盘,心跳如鼓。
她开始隐隐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那本书中定下的命运,是一种神秘而可怕的漩涡,她用人力将儿子的人生线扯到了另一个方向,但是儿子对翡翠的兴趣,和罗战松的对抗,这一切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虽然罗战松已经被扣押起来,但是罗战松引动陈家,陈家和龙哥这条关系,都是关联着的。
如今儿子出事,到底是罗战松陈家那里的祸根,还是四十二万种惹祸,她一时也想不透,但到底明白,一定和这两样有关系。
就在这种杂乱的思绪中,她终于赶到了医院。
夜幕沉沉地落下来,风刮着枯叶扑打在挡风玻璃上,孟砚青径自驶入医院内,下了车,匆忙赶过去急诊处。
一到那里,迎头便碰上了四儿和陈叔。
陈叔见到孟砚青,眸中愧疚:“亭笈正在抢救中,是我大意了。”
孟砚青嘴唇苍白,心里沉痛,不过大脑却是格外冷静。
她颔首:“没什么,具体情况我们稍后了解,现在大夫怎么说,亭笈什么情况,你和我说说。”
陈叔皱眉,看了一眼急救室的门:“我们也是刚把他送来,不知道情况,需要等大夫出来。”
孟砚青点头:“好,那我们等吧。”
陈叔便先大概快速讲了下情况,说是他前几天的猜测果然没错,有人似乎在附近打探情况,结果陆亭笈过来给四儿送东西,走的时候他恰好发现了,他便跟上去一探究竟,正好将那些人抓个正着,由此打了起来。
陈叔蹙眉:“对方三四个人,带了刀,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现在派出所已经把他们抓住了。”
孟砚青:“嗯,这个回头再说。”
她大致猜到了,儿子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见对方可疑,又仗着武艺在身,便想制住对方,可对方哪里是省油的灯。
她已经心乱如麻,不过还是勉强镇定下来。
派出所的种种,以及后续的案件侦查,回头自然有陆家去操心,现在关键是儿子的安危。
她看了眼面色肃穆的陈叔,以及神情忐忑的四儿,到底是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这些话,很苍白,很无力,是安慰他们,也是安抚自己。
接下来她也就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在走廊里,走廊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灯光惨淡地洒下来,一如窗外这个萧冷干涩的冬天。
她看着眼前淡绿色墙围,眼前开始恍惚,脑中竟然浮现出上辈子的种种。
这已经是她心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真的害怕,害怕一切都是一场空。
她突然觉得浑身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空荡荡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人来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肩膀:“砚青。”
那声音熟悉而温哑。
她茫然地看过去,便看到了陆绪章。
她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陆绪章低声道:“别担心。”
孟砚青微颔首。
陆绪章:“我刚到的,先去和院长了解了情况,现在急救室中都是最有经验的专家,会尽最大的努力。”
孟砚青心里恍惚,听到这个只有点头。
陆绪章:“你当时给我打电话,我正准备开会,没接到,后来我打回去,你没接,我直接给玉雕厂那边打电话的。”
他声音有些干涩。
当时只是漏接了一个电话,不过却总感觉不对,这才给玉雕厂打电话。
他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我问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耐心等着,会好的。”
孟砚青:“嗯。”
陆绪章当下也没再说什么,他陪着她一起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着。
时间是无声的,一切都感觉很漫长很煎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这时候宁助理来了,陆绪章看到他,便安抚地握了握孟砚青的手,之后起身,和宁助理在旁边说话。
孟砚青听到了,他好像有重要的会议,她动了动唇:“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忙吧,有消息我通知你。”
她抿唇,努力挤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意:“不会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陆绪章看了她很长的一眼,之后吩咐宁助理一番。
宁助理匆忙走了,走廊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他。
陆绪章温声道:“本来就是电话会议,我让宁助理安排下,我不用回去单位,在这里陪你一起等着。”
孟砚青见此,也就不问了:“嗯。”
陆绪章垂眼,看到她的手,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他便伸出来,握住。
他这么握住的时候,才发现那手冰凉,毫无温度。
陆绪章:“没事的,砚青,没事的,亭笈一定会没事。”
孟砚青听到他的声音,眼中便开始湿润,她侧首望着他,用很低的声音道:“可是我很害怕。”
她甚至开始相信宿命,相信那本书的结局是不可逆转的,如同水流终究会从高处走向低处,哪怕用一块石头拦住,但它可以绕路而行,也许这就是大势?
陆绪章便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以前不信命,但我现在信,我找了一位大师,特意让人算过了,我们的亭笈是长命百岁的命,我是,你也是,我们都会健康活到老。”
孟砚青咬住颤抖的唇:“好,我信。”
她眼泪落下来:“我们亭笈一定会没事的。”
如果万一有什么,她宁愿让她来承受这一切。
陆绪章便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现在给他做手术的都是最顶尖的专家,他年轻,生命力强,一定会挺过来的。”
孟砚青趴在他肩头,低声道:“嗯。”
陆绪章低声道:“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次我不小心踢到他了,踢飞了,他不是也好好的,一点也没事。”
他这一说,她也想起来了,突然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轻捏了下他的胳膊:“他很皮实。”
陆绪章抬手,轻抚着她后背,温声问:“饿了吗,你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我让人给你带点吃的?”
孟砚青茫然,摇头:“不太饿,不想吃。”
陆绪章:“还是吃点吧,我看你脸色不好。”
孟砚青想了想:“好。”
她其实不饿,完全没心思吃下去,不过还是觉得应该吃一些,儿子生死未卜,她应该保持体力,万一有什么需要的,献血或者什么的,她都可以做。
陆绪章便要起身,宁助理在外面候着,他过去说声就是了。
不过看着孟砚青神情茫然的样子,他脚步顿下了。
想抱着她,陪着她,这个时候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不过他在片刻的停顿后,到底是先过去一旁,宁助理正焦急地候在这里,他不敢过去走廊,怕打扰他们。
现在看到陆绪章过来,忙道:“先生,我找了冯院长,会议室已经安排好了,等会你在会议室可以直接连线加入会议。”
因为是国际会议,现场会议室里其实也有一些驻外人员参会,会通过电话往外的形式加入,所以陆绪章采取这种方式倒也说得过去。
陆绪章颔首,吩咐他去买些饭菜来:“放些红枣枸杞,熬烂一些带过来,小宁,麻烦你了。”
宁助理点头,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去办。”
之后便匆忙出去了。
很快宁助理过来了,他带了饭盒来,饭盒里是满满当当的饭菜,他做事是稳妥的,除了陆绪章叮嘱的稀粥,还有别的几样小吃。
他给了孟砚青一份,又给四儿陈叔都分了,孟砚青其实没什么胃口,心里都是乱的,哪能吃下,不过她还是接过来,端着稀粥,一勺一勺地吃。
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机械地塞进嘴中。
宁助理看着,自然很不忍心,也许看在外人眼中,不会明白孟砚青这个继母为什么对继子这么上心,但他是一路看着过来的,他多少猜到一些。
他只好从旁安慰:“应该没什么事,陆先生刚才找了院长,他很快开完会,过来陪着你。”
孟砚青缓慢地咽下一口粥,之后才道:“嗯,我知道。”
她当然得好好活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健康平安,也看着那个罗战松还有陈家怎么自取灭亡。
第166章 一家人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急救室的灯灭了,淡绿色门后,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大夫走出来。
孟砚青站起身,以一种格外冷静的态度走到了态度面前,问起来情况,那大夫问了问她是谁,她说是孩子的妈妈。
大夫显然意外,不过还是道:“手术很成功,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续需要观察几天。”
孟砚青听这话,心里提着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
没有生命危险,那就很好很好,哪怕有什么别的问题,只要活着,那就是很好了,就能有办法。
不过她面上依然不见波澜,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说是现在需要观察,还不能让人进去。
这时候宁助理也跑过来了:“孟女士,陆先生他正开会,不过我已经把消息告诉他了,他挺高兴的。”
孟砚青:“嗯,我知道。”
他那边是非常重要的会议,已经准备了几天了,必然不能缺席的,这种时候,他跑到医院里来开这个会,其实已经很出格了。
他没法一直守这里,这也没什么,现在孩子平安了,他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这时候院长过来了,陆绪章恰好是开会间隙,院长恰好过来,他也忙过来。
当下两个人便问了院长一些问题,详细聊了一番,陆亭笈失血过多,不过现在已经输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目前会在ICU观察三四天,如果三天后一切指标平稳,便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一时问了许多问题,两个人都觉得放心了许多,陆绪章和院长握手,诚恳感谢过,寒暄了几句,对方这才离开。
等院长离开后,陆绪章侧首看向孟砚青:“你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孟砚青其实眼前还是有些恍惚。
她之前表现得过于冷静,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开始后怕了,特别后怕,甚至脊梁骨都是发冷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儿子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陆绪章意识到了她的异样,他其实也很难受,也想过去看看儿子,更想抱住她安慰她。
不过他那边的会议到底还在进行,现在只是中间休息,实在是不能耽误。
他张口,哑声道:“我刚才让宁助理找了房间,可以睡觉,你过去休息下。”
孟砚青摇头:“我睡不着——”
陆绪章的手却轻搭在她的后背上:“亭笈要在ICU大概三四天,你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医生会处理,他们也会及时告诉我们,守在这里并没有用。我没办法,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
孟砚青:“我知道。”
她确实知道,所以对于他的忙,并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他就是在这么一个位置,关键时候,他脱不开身。
陆绪章抿唇,声音很低,也很温柔:“那听话好不好,不然我很担心你,你现在看上去很累,乖乖的,先躺一会,等会老爷子和家里其他人估计也要来了,你还得应付。”
孟砚青苦笑:“好,那我听你的。”
*
医院方面很快做好了安排,孟砚青由一位女护士领着,过去了一旁休息,不过其实也休息不好,脑子里总是想着儿子的种种。
之前抢救的时候,生死未卜,她便想着就算残了瘫了傻了,只要他活着,她就感激,就喜欢。
但是现在,大夫说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便贪心起来,得寸进尺,开始想着要全尾全须,不希望他有八点不好,希望他依然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陆亭笈,哪怕跑出去打架斗殴也认了。
她这么胡乱躺了一会,便起来,想着去看看,谁知道过去时,恰好看到陆家人都来了。
陆绪章之前估计是怕惊到老爷子,根本没和家里说,现在一说,陆老爷子,陆家叔伯姑母全都来了,还有几个堂表兄弟姐妹的。
孟砚青出去后,陆老爷子一看到她,眼里差点掉下泪来,竟然一把把她抱住了:“可怜孩子,吓坏了吧。”
孟砚青听到这话,顿时绷不住,直接哭出声来了:“父亲,我真的害怕,害怕亭笈有什么事……”
陆老爷子轻叹,抱住她,拍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刚问了,说是脱离危险了,咱们亭笈福大命大,肯定没事。”
这时候陆玉芙夫妇也过来劝,握着她的手,叹了声道:“瞧把你吓的,哪能有什么事!你啊你!”
孟砚青听着她这话,突然觉得熟悉得要命,像是看到了那个年少时的陆玉芙,一时悲喜交加,又有点想哭了。
这时候陆绪章也过来了,他一过来,陆老爷子便数落起来:“你看你,忙,忙,就知道忙,亭笈做手术呢,砚青一个人守这里,你怎么为人父为人夫的?你说你,让人怎么放心!”
陆绪章被数落着,看了眼孟砚青,看到孟砚青泛红的眼睛,显然是刚才哭过。
孟砚青躲开他的视线,对陆老爷子道:“父亲,我没什么,我这是高兴的,看到你过来,我想到亭笈没什么事了,心里高兴,绪章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他也没办法,一直守在这里。”
陆老爷子叹息摇头:“也就是砚青护着你!”
对于陆老爷子的话,陆绪章自然照盘全收,他先说了如今的情况,医院专家会诊,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等,听起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由此安慰了老爷子,又劝着弟妹,让他们先回去。
他给秦绍生使了一个眼色,秦绍生便上前劝着,说医院人多了也不好,怕影响:“再说孩子现在正在观察期,人多了,万一传染病菌呢。”
陆老爷子听了,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ICU,ICU,都是隔离病菌的,哪能说我们在这里站一站就传染了?你啊你,这是什么都不懂,多学点科学吧!”
秦绍生:“……”
旁边陆玉芙一时也是无言,埋怨地瞥了一眼秦绍生。
活该被说,谁让他把人当傻子呢!
正说着,就听陆绪章道:“王院长来了。”
他这一说,大家忙看过去,果然是院长来了。
王院长见到陆老爷子,忙上前握手,很恭敬热情。
他赶紧给陆老爷子说了一番情况,这个时候,恰好可以过去探病了,不过只能允许有限的人进去,于是便是陆老爷子和陆绪章孟砚青进去。
大家套上了无菌衣,进去看了陆亭笈。
一进去,便有药水和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伴随着机器机械规律的滴答声,这一切都让人的心提起来了。
孟砚青看到,重症病房里昏暗的光线下,儿子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墨色短发微垂下来,样子看着格外静谧乖巧。
往日意气风发的儿子,现在竟然是这么没有生命力的样子,难免让人揪心。
这时候,陆绪章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她的手,以安抚的眼神看她。
孟砚青抿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陆老爷子眼圈都是红的:“我可怜的亭笈,这次算是受了大罪了!”
陆绪章听了,少不得安慰陆老爷子,说没大碍。
陆老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你流这么多血,你看看你难受吗?”
陆绪章继续安慰:“难受还是难受的,不过好在他年轻,回头好好补,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陆老爷子却很恼,他便继续谴责陆绪章,说他太忙,孩子都顾不上,说他不负责任,认为他没管好孩子。
孟砚青见此,少不得帮陆绪章解释,说那边会议重要,有时差,这次开会还是在医院开的。
陆绪章看孟砚青说,也就站在一旁不吭声。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陆老爷子都会来气。
孟砚青说了半晌,陆老爷子也气消了,他无奈摇头:“算了算了不理他了。”
他年纪大了,看着退休了,但也不是不管事,心里自然明白儿子也是没办法,这次的会议很重要,别说儿子进了急救室,就是爹死了,爬也得爬起来去参会。
只是嘴硬,忍不住念叨他几句罢了。
几个儿女心里也知道,便不再提,哄着老爷子,让他先离开,毕竟留这里也白搭。
陆老爷子:“这次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没?这都是什么人,天子脚下,竟然敢如此嚣张,这还有王法吗?”
他是经历过大阵仗的,如今这么质问,自然是威严十足。
陆绪章便和他大致说了情况:“已经设立了专案组,在查了,那几个歹徒也被抓起来了。”
孟砚青上前道:“其实这事也怪我,是我得了那块翡翠——”
说着,孟砚青把事情大致解释了。
陆老爷子听着,越发恼火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眼红砚青的那样东西吗,砚青得了,他们气不过,想来抢?岂有此理,这不是当强盗吗?这都是什么人,让他们查清楚!”
陆老爷子一怒,那自然是要查,要查。
他恨不得马上给相关部门打电话,必须查清楚!
陆绪章见此,给孟砚青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
显然,这件事涉及陈家,如果陆老爷子出面,那自然是更好办,他要做做陆老爷子工作。
孟砚青心知肚明,微颔首,陆绪章便陪着陆老爷子出去说话了。
陆玉芙便过来安慰孟砚青,她想留下来,帮衬着看看有什么可以照料的,孟砚青:“医院里有护理人员,我们在这里也不顶用,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会找大家。”
陆玉芙秦绍生想想也是,这时候陆老爷子和陆绪章过来了,被陆绪章深谈过的陆老爷子神情凝重起来,仿佛身负重任的样子。
孟砚青看这样子,就知道陆绪章必然对老爷子进行了一番外交,接下来老爷子必然冲锋陷阵为孙子报仇雪恨,那陈家的倒台估计也是顷刻间了。
陆老爷子又安慰了孟砚青一番,便带着大家伙要离开,临走前,自然又叮嘱了陆绪章一番:“好好照顾着他们母子俩,砚青身体不好,别让她太操心,我看她现在都瘦了,还有亭笈那里,你多上心,别整天想着你的工作。”
陆绪章自然都一一答应着。
*
等到终于送走了一群人后,天也差不多大亮了,陆绪章又和陈叔谈了谈,叮嘱了几句,陈叔先离开了。
孟砚青脑子里懵懵的,看着陆绪章:“说什么了?”
陆绪章抬起手,轻搂住她的后腰:“你先不用管,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孟砚青抬眼:“嗯?”
陆绪章看着她:“他们既然能对亭笈下这种狠手,看来是要铤而走险,我不想让你和亭笈再遭受任何可能的危险。”
他墨色眸子冷静到没什么波澜:“听我的,可以吗,我都会处理好。”
孟砚青沉默了片刻,点头:“好。”
陆绪章抬起手,轻抚了下孟砚青的发:“乖,进去休息会,等会我让人给你送饭来,想吃什么告诉我。”
孟砚青看着他,他几乎一夜没睡,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眼底有些红血丝。
她低声问:“那你呢,你不休息吗?”
陆绪章温声道:“我还有一份文件需要过一下,和属下简单交待下,之后就能休息了,你先去睡,我忙完后就过去陪你,有什么事护士会随时叫我们,你不要提着心。”
他声音放得很低,低到带着磁性的沙哑感:“有我在,不要担心。”
孟砚青听着,便抿唇笑了。
寂寥走廊,惨淡的夜晚,才刚脱离生命危险的儿子,面对这一切她其实心乱如麻,但是此时此刻,听他这么说,一切都仿佛有了着落,那是尘埃落定的稳妥感。
她抬起胳膊来,轻轻揽住他,掂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一夜没睡的他,下巴那里有些扎。
孟砚青笑道:“好,那我去睡了。”
*
孟砚青确实是累了,一夜没睡,提心吊胆。
现在儿子虽然还在重症监护室,但听起来应该没大问题,况且又有陆绪章。
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信任他,交给他,她可以躺下休息。
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很安心,但是脑子里依然有许多事,就那么犹如游丝一般在脑中飘过,思维很乱,抓不住。
就在这种乱糟糟中,她到底是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依然飘着的,就像游烟一般,丝丝缕缕地飘着,身体竟是不成形的,意识也颇为模糊。
她多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现在一切都很幸福,有陆绪章,有儿子,她是活着的。
她不想再回到这种状态,便想着醒来,想挣扎着醒来。
而就在这种挣扎中,却觉身体被人搂住,搂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她顿时醒来了,睁开眼,视线模糊间,她看到了白色衬衣的领子,衬衣解开了,露出匀称结实的胸膛。
她现在就紧贴着那胸膛。
睫毛轻抬间,她看到了陆绪章。
医院里没什么换的衣服,只能两个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躺着,他是唯恐衬衫扣子会咯到她,才特意解开衬衫扣子这么抱着她。
陆绪章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捧着她的后脑,用很低声音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孟砚青轻轻摇头。
默了片刻,她才道:“怎么样了?”
陆绪章轻笑:“刚才医生又和我聊过,说一切指征都很平稳,等下亭笈可能醒来,醒来后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
孟砚青:“是吗,那太好了。”
陆绪章:“放心,醒来的话,他们会来叫我们,我也有点累了,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吧。”
孟砚青:“嗯。”
陆绪章和那边开了几小时的电话会议,之后又和属下分析整理材料,他又惦记着儿子,惦记着孟砚青,还联系了公安局和相关单位。
在忙完这些后,他确实也是累了,特别是听到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时候,这口气松下来。
这只是很小的一个房间,临时休息室那种,床也不大,他抱着孟砚青绵软的身体,困意袭来,不过又有些生理的起来。
孟砚青感觉到了,用胳膊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颈窝里。
窗外有沙沙的风声吹打着,屋子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陆绪章俯首,轻吻了下她的耳畔,哑声道:“睡吧……”
只是生理上的,此时心里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也没那心情。
于是这个波动很快就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彼此,慢慢地沉入梦中。
*
睡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恢复了一些精神,在医院勉强略做洗漱后,两个人准备过去病房外,说是等会可以进去看看陆亭笈了。
出门的时候,孟砚青看了眼陆绪章:“你衬衫都皱了。”
领带也不见了。
陆绪章:“没事,顾不上了。”
孟砚青:“今天单位还有事吗?”
陆绪章:“下午亭笈这边如果情况好的话,我就回单位一趟,单位有备用的衣服。”
孟砚青:“那就好。”
一时两个人略收拾了出来,问过了护士,还是需要等。
这时候宁助理回去睡觉了,庄助理过来了,已经准备了一些饭,陆绪章和孟砚青便在走廊中吃。
庄助理站在一旁,亲眼看到陆绪章竟然把豆浆杯的吸管都放进去,喂给孟砚青喝。
他一时觉得有些没眼开,他不知道陆绪章对待自己妻子竟是这么体贴,不过又觉得,仿佛也正常。
两个人吃过饭后,一个护士出来了,说病人醒了,可以进去探望了。
两个人换上了无菌服装,之后进入重症监护室中。
陆亭笈才做过手术,身体虚弱,不能动,不过眼睛是睁着的。
他先看到陆绪章,那眼神便挪向一旁,明显在寻找。
陆绪章一眼便明白了,微挑眉。
陆亭笈很快看到一旁的孟砚青,那眼睛里便带着笑:“母亲。”
孟砚青忙走近了,半蹲在他床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亭笈动了动干涩的唇,嘟哝道:“还行吧,其实没什么事!”
孟砚青听这话,干渴嘶哑,略有些虚弱,不过听起来精神状态竟然还好,便笑了。
笑过之后,又有些难过,到底是低声道:“以后可当心些吧,你这次把我们吓坏了。”
陆亭笈:“我也没想到,我看到他们就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觉得肯定居心叵测,便想着跟踪看看,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不要命的,不过我觉得我也没太吃亏,别看他们好几个人,还带着刀子,我——”
他说到这里,陆绪章叹了声:“你可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你母亲更受不了,等你出院,我先把你揍一顿。”
陆亭笈便嘟哝:“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揍我!”
孟砚青瞪了陆绪章一眼,之后赶紧哄着陆亭笈:“他才不敢揍你,他要敢揍你,那我先揍他,放心,你好好躺着养伤,外面的事不用管,我们都会处理好。”
陆绪章这才道:“那几个人已经抓住了,公安局那边会处理,今天不光是我,你祖父过来,也打电话问起来,他们肯定当成重要案件来办。”
陆亭笈:“可他们那些人,是不是想抢我们四十七万种?”
陆绪章:“我心里有数,我会处理好。”
陆亭笈看一眼自己父亲:“好吧。”
父亲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没什么想法。”
孟砚青看他说话还是往常样子,只是略显虚弱罢了,到底是松了口气,一时越发放软了声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等回头给你做了带来。”
她看到旁边陆绪章,道:“让你父亲亲手给你做。”
陆亭笈:“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陆绪章:“才做完手术,也不能乱吃,现在都是听大夫的安排,你如果想吃,明天给你带点小米粥吧。”
陆亭笈:“嗯。”
孟砚青其实儿子脸色苍白,其实想摸摸,但这里到底不是寻常地方,并不敢随意碰他,只是笑着道:“昨晚我们听到消息便赶过来了,你父亲有重要的会议,没法停,他也来了。”
陆亭笈听着,眼神疑惑。
孟砚青笑道:“他在医院里开的会,电话参加会议的,昨晚一夜没睡,一边开会,一边关注着你这边的动静。”
她自然明白,这一夜陆绪章也是操碎了心。
陆亭笈笑看了一眼陆绪章:“哎呀,当然得他操心,他是能者多劳。”
陆绪章便也笑了:“好了,看你累了,先歇着,回头我们再来看你。”
孟砚青:“是,你先睡一会,现在要多睡觉,不能太累了。”
陆亭笈其实有些不舍得,不过他也确实有些累了,醒来后说了这么一番话,精力不济。
他点头:“好吧,那明天给我带小米粥,医院的粥不好喝。”
陆绪章笑道:“你这嘴刁的——”
第167章 护身符
夫妻二人走出重症监护室后,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和儿子说了这么一番话,心不会悬着了,彻底放踏实了,反正大夫护士都会好好照顾,看起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陆绪章:“他到底年轻,恢复力好,估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孟砚青只觉得他说这话的声调都透着暖融融的愉悦感,她侧首看过去,看到他墨黑眸子中浅淡的笑意。
她便也笑了:“嗯,我们亭笈身体就是好。”
当然了,经过这件事,也必须好好教育,再不能莽撞,这次大难不死,以后再遇到也许就没这么侥幸了。
当下道:“以后还是得多叮嘱,这孩子多少有点莽。”
陆绪章:“也不好说太过了,说太过了怕他逆反,听说现在的孩子容易叛逆。”
孟砚青:“叛逆?”
陆绪章:“是,不过他得了这次教训,以后多长个心眼吧。”
孟砚青笑道:“希望吧。”
一时这么走着,孟砚青想着自己昨晚自己那绝望苍白的心情,她看了眼陆绪章,之后才低声问:“突然想问问你,当年我在医院里,你是什么心情?”
陆绪章听她这么说,倒是意外。
他怔了一会,才笑道:“可能就是你昨晚的心情吧。”
这么笑着间,视线对上,孟砚青眼中的笑意却淡去,她看着他,琥珀色眸中盈满了怜惜:“你一定很难过。”
她以前只想到自己的难过,却并没想过那个活着的人该是如何痛苦。
陆绪章抬起手,轻挽住她的,低声道:“都过去了。”
声音沙沙低低的,像是风吹过耳边,于是仿佛过往所有的痛苦,都像风中的烟雾一样飘散了。
孟砚青反握住他的手:“嗯,是,都过去了。”
陆绪章温声道:“你先休息会吧,我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孟砚青:“现在也不是太饿,先随便医院食堂吃点,我在这里等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应对,你是不是要去单位?
这么说着话,庄助理过来了,他拿了移动电话,刚才接到了单位的电话,刚才收到了紧急文件,需要拟定回函,有些事还是需要陆绪章到场。
陆绪章显然很有些遗憾,他想留在这里,陪着孟砚青,也陪着陆亭笈。
不过那边的工作到底耽误不的,那是要紧大事,当下也只好嘱咐了孟砚青几句,自己先过去单位了。
*
接下来两天,孟砚青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医院,陆绪章有时间的时候也过来,会带一些吃的,熬的小米粥以及其它陆亭笈爱吃的,
陆亭笈到底年少,生命力旺盛,在重症监控病房两天后,陆亭笈转往普通病房,在普通病房三天,他便嚷着要出院。
本来出院的话,按照陆老爷子的想法,自然是住过去东交民巷,住他那儿,他不放心,想看顾着自己这好孙子。
然而陆亭笈抗议,非要住过去陆绪章孟砚青那里。
他很理直气壮:“我要吃父亲熬的小米粥,好喝!”
别看十六岁,半个大人了,可人家会撒娇,特别是在老人家跟前,撒娇起来就跟小孩子一样,用陆绪章的话说就是:没眼看了。
陆老爷子自然拗不过他,便叮嘱了好一番:“你这几天不忙了是吧,那你好好照顾着孩子。”
一时又叮嘱孟砚青:“你多管着点,他现在打了石膏,不能乱动,可不能纵着他,不然万一恢复不好,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孟砚青和陆绪章自然都一叠声地应着,老人确实惦记,生怕孩子落下什么毛病,难免絮叨几句,他们自然只能多说几句,
总算是陆老爷子那边放心了,两个人当即把陆亭笈接过去王府井。
这王府井自然是给陆亭笈预留了房间的,只是这孩子自打他们两个结婚后就有点懂事了,没怎么在这里住过。
现在倒是理直气壮地入驻了,且是夫妻两个前簇后拥的,这个扶着那个护着的。
为了陆亭笈的事,陆绪章找了满嫂过来,负责做饭洒扫等工作,孟砚青则是摒弃一切其它事务,打算专心陪着陆亭笈。
虽说可以出院了,不过到底是经了这么一遭,身体虚弱,肯定不能和以前比,是要慢慢补养的。
陆绪章还专门和营养科大夫谈过,现在陆亭笈恢复期,饮食尽量轻淡但是也要有营养,他便让人从怀柔那边山里要了土鸡,准备炖了给陆亭笈补身体。
这天晚间,孟砚青拿了鱼汤来喂了陆亭笈,看他有些犯困,便道:“我拿水来给你漱漱口,你先睡会?”
陆亭笈才刚进驻王府井这边,享受了父母的照料,自是舒坦得很,不过他确实有些累了。
他经历了这一场,也耗费了不少精力,犯困。
当下便略点了点头。
这时候陆绪章过来了,给他端来了洗漱用具和水盆,又给他拿来了一个椅子在床边,这样倒是方便。
孟砚青见此便笑了,对陆亭笈道:“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到。”
陆绪章过去,拿了褥子叠起来,之后垫在陆亭笈身后,他自己扶着陆亭笈,让孟砚青帮着陆亭笈洗漱了。
洗漱过后,把陆亭笈放平了,让他先睡。
帮陆亭笈掖好被子后,陆绪章才对孟砚青道:“你先回去睡吧,我在这里睡。”
他们已经在陆亭笈房间准备了一个行军床,到时候万一陆亭笈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照应着。
等他睡着后,她也有些累了,陆绪章便让她先睡。
孟砚青:“我陪着吧,你不是明天要上班吗?”
陆绪章起身整理着旁边行军床的被褥,随口道:“你这几天在医院,也累得够呛吧。”
孟砚青:“人家肯定想让我陪着。”
陆亭笈已经有些快睡着了,听到这话,迷糊了句:“我想让母亲陪我睡。”
孟砚青:“你看!”
陆绪章抬起眸子,笑看她一眼:“半夜万一上厕所什么的,我在这里更方便吧。”
陆亭笈便睁开了眼,他用他那半梦半醒的脑子想了想,道:“对,我要父亲陪我。”
说完,重新闭上眼睡着了。
看他那仿佛睡着又没睡着的样子,夫妻两个一时也是面面相觑,之后便都笑了。
这孩子啊……
陆绪章:“我睡他旁边,半夜需要上厕所或者什么的,我都能对付,万一再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你不用担心。”
他笑着补充说:“其实也不影响睡觉,反正万一我觉浅,他需要喝水上厕所的,我照顾过后,很快又睡着了。”
孟砚青听着,也觉得仿佛他守着会更合适:“也好。”
一时走过去床边,俯首下来,抚着陆亭笈的头发:“睡吧,明天白天我陪你。”
陆亭笈其实已经睡着了,不过还是嘟哝了声:“嗯……”
孟砚青看着他那略显削瘦的脸,此时倒是像极了年少时的陆绪章。
儿子经历了这样的劫难,还能一切都好,她已经很欣慰了。
她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额:“真乖。”
一抬头,却见陆绪章正笑看着他。
她便准备出去,走到陆绪章身边的时候,才压低了声音道:“长得和你更像,你当然要多出力。”
陆绪章便轻笑,抬起手捏了捏她手指:“是,你快回去睡吧。”
孟砚青却不走,就那么仰脸看着他。
陆绪章意会,俯首下来,亲了亲她的唇畔:“亭笈乖,砚青也乖。”
孟砚青被他这么把自己和儿子相提并论,竟有些脸红,微抿唇道:“你好好照顾着他吧!”
说完径自回去卧室了。
她确实累了,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如今陆亭笈出院,回家了,心里也放松了,躺在那里,竟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些口渴,便醒来了。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了,一时到底惦记着陆亭笈,便想着过去隔壁房间看看。
当下披了衣服起身过去,就见屋里好像亮着灯,很微弱的光线,看样子开的事台灯。
她推开门时,却看到台灯亮着,灯罩略放下来,只漏出些许的光。
陆绪章就站在床边,正帮陆亭笈擦拭腿部。
陆亭笈上了石膏,石膏半架在那里,但是石膏边缘有些换药留下的痕迹,他正用湿布慢慢蘸着来擦。
台灯微弱的灯光洒下来,他单膝屈起,仔细擦拭着。
光影朦胧,他薄薄的眼皮轻垂下,形成一道温柔却又锋利的剪影。
孟砚青便靠在门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
最近陆亭笈简直是跳进了蜜罐里,今天嚷嚷着要母亲来捶背,明天又要搂着睡,后天突然想起一个花样要吃这个那个的,时不时还要孟砚青给他读书,陪着他玩九连环解闷。
孟砚青也是喜欢得很,觉得这样的儿子仿佛回到了三四岁,她乐意宠着惯着。
陆绪章每天都会早早下班,回家后,却见这母子两个腻歪得很,有时候看到孟砚青半靠在病床上,陪着陆亭笈一起看电视,看到动情时还跟着一起流眼泪,抱着陆亭笈哭几下。
他一时也是想笑,不过也没说什么,随他们母子高兴吧。
最近这段,晚上大多是他陪着,陆亭笈打了石膏,起身不太方便,别的事孟砚青都可以照料,但是如厕这种事,大小伙子自然不好意思。
也幸好他确实不太忙,便是有些工作也只是后续收尾工作,宁助理跑前跑后送文件材料,他电话勤打,也就差不多能应付过去。
慢慢地陆亭笈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孟砚青看事情不多,也就让满婶先回去,反正现在家里许多事她都能自己做了。
不过做饭方面,孟砚青实在不太在行,而且她也发现了,陆亭笈其实喜欢吃陆绪章做的饭。
嘴上不说,但陆绪章做的他吃得就多。
所以最近都是陆绪章负责做饭,为了给陆亭笈补身体,各样好吃的自然都轮着来,有些他也不会的,便研究下食谱。
孟砚青有一次私底下和陆绪章说:“你说凭你的手艺,怎么也得是一个慈父,以前你和儿子关系怎么看着还不怎么样?”
她必须承认,其实照顾儿子方面,陆绪章比她更细心周到,也更用心。
陆绪章:“我现在不是一直在改进吗?”
孟砚青笑:“好像是吧。”
陆绪章直接用筷子夹起一个干炸丸子:“尝尝?”
那干炸丸子黄澄澄的,还蘸了椒盐,一看就够味儿。
孟砚青眨眨眼,看着陆绪章。
陆绪章笑,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洗手。
当下他径自将那丸子喂给她:“这么好吃的丸子,能堵住你的嘴吧。”
酥酥脆脆的干炸丸子,带着瘦肉的颗粒感,配着那椒盐,确实好吃。
孟砚青便什么都不说了,好吃就行了。
陆绪章:“对了,这次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和罗战松有关。”
孟砚青:“嗯?”
陆绪章略沉吟了下,仿佛在斟酌言辞,之后才含蓄地道:“昨天父亲把我叫过去,我们也谈过了,这件事必不能善罢甘休,会深查,但是一则年代久远,二则牵连甚广,三者对方树大根深,只怕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水落石出。”
孟砚青:“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操心了,你看着办吧。”
陆绪章:“好,不过这段时间,你最好也少出门,出门的话让陈叔陪着你,至于玉雕厂,我也安排了人手。”
他解释道:“经此一事,玉雕厂也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公安部门也在围绕着玉雕厂做核查,所以岳大师傅那里,你倒也不用担心,回头也和他说声,让他们安心做事就是了。”
孟砚青听着:“他们是不在意的。”
她笑了下,道:“他们都是专心做事的手艺人,特别是岳大师傅,一旦沉浸进去,那简直仿佛疯魔了一样,根本顾不上别的,连吃饭都得助手喊着催着才扒拉几口。”
不过因为这个,她一方面给玉雕厂安排了手艺高超的大师傅,好给他们补身体,另一方面让助手多上心,同时也让谢阅没事多跑两趟玉雕厂。
谢阅倒是乐意,他也想跟着岳大师傅好好学。
陆绪章听着,却是想起另一件事:“你大哥一直也没什么消息,我想着,等亭笈身体好一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去一趟法国吧。”
他解释道:“一则我想亲自寻访下你大哥的故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大哥,二则可以趁机拿出你的嫁妆。”
孟砚青听着,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她也希望能把自己昔年的嫁妆拿出来。
她的嫁妆中那凤凰,其实就是来自四十七万种,那恰也是岳大师傅的父亲,也就是岳三雕下的。
如果这样的话,这父子二代的玉雕,倒是可以合二为一了。
*
这天,陆亭笈正瘫靠在沙发上看书,最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自然耽误了一些课程,前两天学校老师和同学都来探望他,还给他带来了笔记。
老师同学来的时候,看到孟砚青,倒是意外不小,说陆亭笈和孟砚青“长得像”,以为他们是姐弟。
等知道这是继母后,也是惊讶得没话说了。
陆亭笈很有些得意:“我继母是不是又年轻又漂亮?”
众人:“……”
看着把骄傲写到脸上的陆亭笈,众人还能说什么。
孟砚青无视了众人的尴尬,笑着让满嫂端上了茶果点心,礼貌待客,于是老师很快发现,孟砚青不光相貌出众,而且谈吐见识都很是不凡。
一时问起孟砚青的工作,陆亭笈已经迫不及待显摆开了,把孟砚青的各样丰功伟绩一样不落地说了一遍。
最后还亲昵地揽着孟砚青的胳膊:“对了,母亲,你还说明年打算去法国?”
大家一听,有些好奇地看向孟砚青。
孟砚青笑道:“确实有那个想法,而且法国接下来有一个珠宝设计展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参加。”
当然了,这也不是随便能参加的,也得看后续四十七万种的雕刻情况,如果很成功,她确实想过,带着这件世所罕见的翡翠玉雕前往法国参展,同时也能拿到自己的嫁妆,并探听哥哥的下落。
众人全都好奇又羡慕的,毕竟大家都是理工科,对于珠宝设计,对于法国展览,这些距离他们太遥远了,一个个都问起来。
很快大家便被孟砚青知识的渊博说敬服,如果说一开始的大家下意识以为孟砚青是靠着年轻和美貌嫁给陆亭笈那位高权重父亲的话,那现在大家都明白了,陆亭笈父亲娶了这么一个年轻美貌又有才华的小妻子沾大光了!
陆亭笈见此,自然是很满意,他是毫不吝啬替孟砚青显摆一番的。
等送走同学老师后,他也就潜心下来,开始专心刻苦钻研笔记,想着早点把自己落下的功课补上。
好在他基础扎实,同学们的笔记资料也很详细,没几天功夫就补差不多了。
这天,孟砚青带着陈叔开车过去玉雕厂了,她最近时不时要过去看看,回头还得去学校上课,陆亭笈一个人在家看看书什么的。
他现在行动已经比较方便,自己上厕所吃饭都没问题了。
正看着书,就见听到外面门响,他以为是孟砚青半截回来,正疑惑,谁知道却看到陆绪章进家门了。
他不明白:“父亲,你怎么这会回家了?”
按说正是上班时候。
陆绪章推门进来,脱掉外面大衣挂在衣架上,之后才道:“今天单位没什么事,我办了点私事。”
一时视线扫过房间内,疑惑:“你母亲人呢?”
陆亭笈随口拿了一个栗子,剥了放口中:“说是先去玉雕厂看看,回头还得去学校上课吧。”
陆绪章:“哦。”
陆亭笈拧眉,看着他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父亲,你这会儿回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陆绪章淡看他一眼:“有个事。”
陆亭笈听着,下意识觉得应该是很严肃的事,不自觉挺直了背:“嗯,什么事?”
陆绪章却掏出来一个小檀木盒子,之后打开。
陆亭笈诧异:“要送我礼物吗?”
他凑近了一看,却见里面竟然是——
上面纂刻了火山、刀、树以及水波的纹路,中间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他蹙眉,打量了半天,终于脑中浮现出三个字:符咒。
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父亲,自己那位矜贵优雅学识渊博的父亲:“这是?”
陆绪章淡声道:“平安符,我求了三件,我们一人一件。”
陆亭笈一时无言以对:“我们要戴这个?”
陆绪章眉眼不变:“很荒谬是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给,戴上。”
说着,他已经把其中一份递给了陆亭笈,又嘱咐了一番,最后道:“总之,不可大意。”
陆亭笈还是觉得莫名,他不太信这个,不过父亲一番苦心,他也不愿意说什么,自然是应着。
其实他也明白,这次自己受伤,不光是母亲为自己操心费力,父亲更是花费了很多心思照顾自己。
他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竟然跑去求了这么三件平安符,看来他是很在意的,或者说自己出事把他也吓到了。
他便也按照陆绪章吩咐,郑重把那平安符戴上了,不过戴上后,他很快发现父亲手中还有另外一个紫檀木小盒子。
他好奇:“那又是什么?”
陆绪章:“这是我自己的。”
陆亭笈一听更好奇了:“你这是私藏了什么好东西?”
陆绪章瞥了儿子一眼:“这叫什么话。”
陆亭笈已经嚷嚷道:“我要看,这是什么?”
陆绪章便也拿给陆亭笈看:“印章而已。”
陆亭笈拿过来,却见那印章为鸡蛋黄色,油润鲜嫩。
他疑惑:“这是不是寿山田黄?”
陆绪章听这话,笑道:“对,田黄,你这眼力还不错。”
陆亭笈自然是知道田黄的,他在书上看到过,福建寿山一带出产的,分几个色儿,纯净如羊脂的叫白芙蓉,透明如冻的叫寿山冻,另外还有黑寿山和花寿山,但是各色寿山石中,尤其以黄色的田黄为最贵。
这种几乎是可遇而不可得的,无价的。
他好奇拿过来看了看:“才做的印章吧?哪来的田黄?”
陆绪章看他好奇地看,一个伸手,直接从他手中把那田黄玉拿回来,仔细地放在那木盒子中,之后才道:“这个很贵的,你不能乱动。”
陆亭笈听着,惊讶地看他:很贵?
他对自己父亲也是有些了解的,他这辈子估计就从来没在意过钱财,眼里从来不在意什么贵贱,结果如今张口就是“很贵”?
他喃喃地道:“有多贵?”
陆绪章:“这个就算是以前也是很贵的,清朝民国时候就有说法,一两田黄一两黄金,现如今水涨船高,这个价格比黄金贵多了,况且这个成色比一般的都要好。”
他淡声道:“刻成了印章,自然是无价之宝。”
陆亭笈:“这倒是,不过——”
他纳闷,不至于吧?
父亲并不是没见过东西的人,他也并不是在意这些金银财物的人。
陆绪章将那方印章收好,才解释道:“这是你母亲特意买来送给我的,如今我刻成了印章,那自然是好好保存着。”
陆亭笈:“……”
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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