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唐诗

    陆绪章和孟砚青领证后,两个人又带着陆亭笈过去了一趟陆家老宅,一起吃了饭,算是过了明面。

    本来陆亭笈也嚷着要回来,谁知道他临时参加一个考试没法来,他就挺遗憾的,抱怨了一大通,最后还特意打电话给自己祖父、姑母和叔叔。

    大家听得一脸懵,一合计,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了,她是唯恐孟砚青受什么委屈,就差给大家下通牒令了。

    陆玉芙笑骂:“这小子,就知道护着!”

    她这么说,大家虽然没说透,不过大概也猜到了,只是有些事,管它到底你怎么样呢,反正自家人现在是美满的,是和睦的,这也就够了。

    陆绪章领着孟砚青过去了陆家,正式见了陆家大部分人,因他们已经领证了,称呼自然一切就位,该叫什么叫什么,大家热热闹闹一家欢,只除了少了陆亭笈在学校。

    孟砚青也给各人都准备了礼物,给陆玉芙的礼物尤其用心,是一块雕琢过的上等翡翠玉镯,陆玉芙自然喜欢得很。

    对于陆绪章和孟砚青领证的事,陆老爷子却不太满意,他觉得怎么也得有个正式的婚礼。

    孟砚青倒是没什么,觉得可以等她从香港回来后再办,便说起自己的打算来,陆老爷子听了这才勉强同意:“那也行,你忙你的,我们慢慢筹办着,反正这次我们肯定得风光大办!”

    他这么说的时候,孟砚青听着,神情略顿了下,一时心间竟有些异样滋味。

    这么想着时,便感觉到陆绪章的视线笼罩着自己,她抬起眼,迎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她看出他的意思。

    他必然也是想起了曾经。

    那时候两个人未婚先孕,又赶上特殊时候,一切都很匆忙,婚礼也略显仓促,他一直觉得遗憾的。

    她便抿唇笑了,道:“我都是听父亲的安排,你老人家觉得怎么好,那就怎么办。”

    她这一说,倒是把陆老爷子听乐了:“这就对了!”

    她这次结婚,陆老爷子和陆家众人也都纷纷送了礼物,陆老爷子送了一块瑞士手表,那还是以前外国大使送给陆母的,据说是特意定制的限量款,自然是价值不菲,这自然让孟砚青感动不已。

    不过更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陆玉芙竟然送了她一幅黄公望的山水画。

    孟砚青有些不敢相信,笑看着她:“你竟然舍得?”

    陆玉芙轻哼:“怎么,我是那种抠门的人吗?”

    孟砚青便笑望着陆玉芙:“玉芙,谢谢你的礼物,也谢谢你帮我们装修了房子,装修得非常好,我看到那边的宅子,就看到了我未来几十年家的模样。”

    陆玉芙听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呀我就随便装装,没太用心思!”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中午吃过饭,一家人随意聊了一番,商量了婚事的筹办后,陆绪章也就打算带着孟砚青离开。

    陆绪章解释说:“砚青现在正筹办这次的香港珠宝国际展,如今她凡事得上心,我想着先送她回去吧。”

    陆老爷子哈哈一笑:“行行行,你们赶紧忙去吧,不用找理由!”

    陆绪章听这话,略有些无奈地看着陆老爷子:“不是找理由,是真的。”

    陆老爷子便收住笑,很严肃地道:“对,我也觉得是真的!”

    陆绪章微挑眉,也就顺势带着孟砚青起身准备离开,大家伙一起出去送,送到门前时,告别后,陆绪章打开车门,抬手护着孟砚青让她上车,之后自己才绕过另一边上车,一切都照顾得细致周到。

    等到再次告别,车子缓缓开出了东交民巷。

    陆玉芙看着那远去的红旗轿车,突然道:“哎呀,我怎么觉得我回去了,回到了十几年前。”

    她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还是未嫁时,觉得自己的大哥还年轻,才刚和孟砚青结婚,犹记他们新婚燕尔,是那么甜蜜,偶尔一个眼神的对撞,都是说不出的缱绻滋味,两个人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对方。

    *

    王府井这边,陆绪章是早做了安排的。

    阳光自垂落的薄纱窗帘散射进来,为这房间洒上了一层梦幻浪漫的光,房间内回荡着优雅动人的钢琴曲,而就在这醉人的音符中,孟砚青跪趴在床上,两手扶着窗棂,她仰着脸,卷翘的睫毛下,半阖的眸子中都是沉醉。

    乌黑发丝随着动作左右轻荡,凌乱又迷离,纤细的腰被沉沉压下形成魅惑的腰窝,窗外阳光洒下来,她那若隐若现的肌肤雪白光滑,如同倾倒出的新鲜牛奶。

    而就在床畔,就在地上,是散落的玫瑰,娇艳欲滴的玫瑰上尚且带着露珠,就那么迷乱暧昧又奢侈地散了一地。

    陆绪章扶着孟砚青线条优美的肩,紧紧覆着她纤薄后背的曲线,在那摇曳中感受着两个人共同的起舞。

    她真好,怎么看都足够美,足够魅。

    这就是孟砚青。

    她可以冷漠绝情,可以杀伐决断,也可以在床上软成泥。

    这时候,孟砚青却回首。

    她琥珀色的眸子中都是媚,被水打湿的媚,就那么看着他,仿佛在渴求。

    她这样的眼神看得陆绪章喉结狠狠滑动,之后,他猝然俯首下来,狠狠地攫住她的唇,有些贪婪地亲吻着。

    孟砚青的姿态其实有些艰难,她被他覆着,身体被迫成了一道曲线,但是却又转过径自来接受他的吻。

    不过她喜欢这样,会忍不住想要更多亲密,更加贪婪地结合在一起。

    她口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那声音绵软,尾音带钩。

    陆绪章便收不住了,这一刻,简直是天崩地裂一般。

    ……

    这二人尽情厮磨纠缠,自是惬意满足。

    这边还没安装电话,倒是图一个清净,关上大门后,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从此不问春夏与秋冬的惬意。

    到了黄昏时候,孟砚青也有些倦了,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胸膛上。

    朦胧的光透过葱葱郁郁的郁木洒进来,落在她身上,她发丝凌乱,肌肤雪白,面颊上却落了一片玫瑰瓣。

    红艳艳的玫瑰薄软一片,就那么轻盈地贴在她净雪一般的肌肤上。

    陆绪章就这么看着,看得眸色泛深。

    他便俯首下来,伸出舌,轻勾起那玫瑰瓣。

    孟砚青觉得痒,又觉得酥,便笑道:“别——”

    然而陆绪章却有些上瘾了,他低笑,之后竟然将一朵红玫瑰咬在口中,之后俯首,用玫瑰轻刮她的脸,又将那玫瑰揉碎了,洒了她一身,之后一瓣瓣叼起来。

    这种花样很新鲜,也很勾人,自然惹得他们又来一场。

    ……

    良久后,孟砚青懒散地抬起眼,卷翘的睫毛微动间,看向身边的男人,如今已经再次成为她合法的丈夫了。

    有那么一刻,她会觉得一切都回去了,回到了十几年前。

    新婚燕尔,天之骄子一般的年轻丈夫,总是会在晨间吻着自己,眷恋不舍,最后不得已离开家门去上班。

    她看着此时的他,十年光阴,其实要说多大变化也没有,他今天穿了一身丝缎睡衣,料子上等的,但是样式却很松散,就显得很家常。

    他这么俯首下来时,细碎的刘海略垂下来,却越发有一种俊美的温文尔雅感。

    孟砚青便轻笑,抬起手指,轻抚上他的脸庞。

    他年少时便是艳惊四座的美少年,青年时变得温和斯文,如今虽内敛低调起来,但是皮相的俊美却越发惹人,那是被岁月打磨过后的温润感,就像一块摩挲了多年的美玉。

    陆绪章自然看到了,她眸中充盈着懒洋洋的爱意,是对他的喜欢。

    这种感觉很甜蜜,也很让人着迷,就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让人想反复感受恨不得沉浸其中的甜。

    在一场淋漓尽致之后,他的挚爱就在他怀中,用温柔到让人心颤的目光看着她,他们一起回应着对彼此的喜欢。

    他伸出双手,捧起她潮红的面颊,看着那卷翘的睫羽轻颤,他俯首,用自己的鼻尖爱怜地刮过她脸颊,那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汗,那是因为刚才的缠绵才有的。

    他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她的,低声在她耳边说:“砚青,有时候真是害怕。”

    孟砚青只觉得男人的声音实在低沉好听,温柔地打在耳膜上,耳朵都是一阵酥麻。

    她轻笑:“害怕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很软,有种放纵的宠溺感。

    陆绪章闭上眸子,用自己的唇感受着怀中女人的存在,一点点地摩挲亲吻着,口中却呢喃道:“我总会害怕,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他并不会告诉她,其实有时候会半夜醒来,醒来后,若她在身边,那就还好,会抱着她入睡,她发间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花香,那种花香会抚慰着他的梦。

    而若她出门了,比如在深圳时,他就会辗转不安。

    上次明知道她要回来了,却迫不及待参加那次会议,紧急出差跑去深圳,就是因为这个。

    会急切地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这种情绪日愈加剧,越是拥有更多幸福美满,他越是不安起来。

    他喉结滑动间,将她薄薄的唇含入口中,低声道:“恨不得把你吞下去。”

    *

    胡金凤很快打电话汇报,电话里她笑得乐开花:“南京老太太们一个个都长得慈眉善目,稍微一打扮,那劲头就别提了,整个一有钱人家老夫人的感觉,而且也便宜,每个人一天十块钱,再给订做两身好衣裳,人家就愿意!”

    要知道这种大型展览会期间,公关小姐销售人员的身价简直上了天,那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价格,结果现在可倒好,老太太们这么便宜,关键给她们穿金戴银打扮起来,可真是有模有样!

    “效果特别好!来往的客人太多了,其它家都是年轻姑娘,戴着金镯子金链子在那里卖弄,就咱们家是老太太,咱都不用吆喝,那些人就过来看热闹,凑过来问怎么回事,这简直就是活招牌啊!”

    孟砚青也是没想到,笑道:“好,照顾好老太太们,让她们吃好喝好,穿得也要体面,咱们就继续这么搞!”

    回头就算别家有样学样,但也晚了,反正她们家先把风头给出了!

    挂上电话后,孟砚青喜欢得很,恰好陆绪章刚到家,她忍不住扑过去揽住他的脖子,啄吻他的唇角:“我的绪章就是有办法,太能干了!以后你来给我当狗头军师吧,我保准发财!”

    陆绪章其实也是刚进门,结果迎面就见她扑过来,跟只花蝴蝶一样,还那么娇娇软软地揽着人。

    他垂眼看着她,轻笑:“这么好听的话哄着我,必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了。”

    孟砚青便放开他,笑着把事情说起来:“找了一些上年纪的南京老太太做公关,效果还真好,也亏得你能想到!”

    其实解决方案就摆在那里,但人的思维就是容易陷入死胡同,他这一招实在是剑走偏锋,谁知道却有奇效。

    陆绪章听闻,便明白了:“也没什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孟砚青却是高兴得很,说起南京展览这次的胜利:“当然了,让我最满意的是,这次秦楷庭也没去南京,胡金凤自己过去,她独当一面,竟然做得很成功,这就很好了,回头这生意越做越大,我得招兵买马,她也得被我委以重任!”

    她不可能事事都自己操心,总得有人替她处理一些具体的事务。

    陆绪章赞同:“你这样想是对的,要多注意培养自己的班底,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锻炼出来。”

    他略沉吟了下,一边解开领带,一边道:“不过也得注意,关于股权分配,这些都得拿捏好分寸,适当激励,但是又不能太过了,一则外面有觊觎的,说不得会想挖走,二则这世间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在利益面前,人性也经不起考验。”

    孟砚青自然是同意:“我知道,这方面我是做过研究的,规则会慢慢细化。”

    陆绪章此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在一旁衣架上,准备过去洗漱间,洗下手脸。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提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孟砚青:“什么?”

    陆绪章眉眼清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也知道,现在改革开放,随着经济发展,社会环境纸醉金迷,出现了一些贪污腐败违法犯罪情况,最近组织内正在严抓这一块,上面的特派团也到了各地彻查。”

    孟砚青:“哦?”

    她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这些话很正规很官方,一听就是报告文件里的用词。

    她有些费解地蹙眉:“你总不至于吧……”

    她觉得他肯定不会,一则他并不缺钱,对金钱的欲望并不高,二则陆家的家规很严格,他万万不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陆绪章笑看她一眼:“瞎想什么呢,我只是提一下,接下来一段,估计有各种好戏可以看了。”

    孟砚青越发疑惑,想了想:“难道和我有关?”

    不然他好好地和自己提这个干嘛!

    陆绪章却已经走进洗漱间了,随着水声传来,他的声音淡淡地飘来:“我可什么都没说。”

    孟砚青困惑了半晌。

    难道和霍君宜有关?可霍君宜这种级别的,根本够不上吧,还不至于入他陆绪章的眼,更不至于扯出这么一大段冠冕堂皇的话来。

    孟砚青细想之下,也没明白,只能罢了。

    反正如果和自己有什么瓜葛,该来的总归会来,他不说,那就是不够重要。

    让他自己操心去吧!

    *

    这几天,孟砚青还特意去看了一趟宁碧梧,她如今倒是一股子干劲,正在努力准备中考,眼看就要中考了,她比谁都拼。

    孟砚青看着她这样,倒是欣慰得很。

    而身在南京的胡金凤却频频发来喜报,因为用了老太太来做公关模特,竟然在这次的珠宝玉石展览中一炮而红,不少新闻媒体都听说了,全都跑过来凑热闹,更有不少客商也都赶过来要订货,一时之间,红莲珠宝签下的订单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像雪花一样。

    胡金凤自然乐开了花,这是赚疯了,赚疯了!

    现在不怕没销量,都怕货物供应不上了!

    孟砚青当即找了鸿运公司在深圳的代工厂,也找了艺华黄金的主任,总之大批量进货,加足马力出货,这一笔笔订单自然都是钱,都是利润!

    接下来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南京当地报纸竟然大篇幅报道了红莲珠宝的爆红,老太太模特更让她们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当地新闻联播甚至特意播出了,这么一来,简直是最好的活广告,红莲珠宝在南方一带名声鹊起。

    经此一役,她也和秦楷庭商量着,让秦楷庭招兵买马,前往南京开一家分店,占领南方市场,秦楷庭自然也觉得不错,此时王招娣几个眼看胡金凤干得热火朝天,也是有意加入,于是秦楷庭把她们都拉进来,又招揽了几个以前看好的服务员,加以培养,打算启动南方分店。

    对此孟砚青心花怒放,时代的春风吹起来,赶上了这一波,就是乘风破浪,挣钱挣钱挣很多钱。

    有了钱,她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比如香港这次的国际珠宝展。

    这时候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公司已经筛选了国内二十三家企业,这二十三家企业将组成中国珠宝首饰展览团,集体进军香港珠宝展。

    此时已经进入八月,距离展览也就一个月时间了,进出口公司要求各企业对自己的展览品进行报备。

    孟砚青看了看,这大小二十三家企业,除了她这种名不见经传刚刚起步的小品牌,其它大多是很有些底蕴的,为了亮相这次的珠宝展,可算是铆足了劲。

    只黄金类,就尽情使用了各样传统技艺,用了抽丝、推垒、掐丝和编制等工艺造型,做出的黄金项链雍容华贵,又有铜胎掐丝珐琅的手镯,并点翠的耳坠等。

    有的本身已经颇为华贵,却又镶嵌了珊瑚、绿松石、珍珠和红蓝宝石等,只看得人目不暇接。

    其实就孟砚青的想法,这些样式和西方珠宝流行趋势简直是泾渭分明,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不过这么华丽的排场,如果拿到香港国际珠宝展,倒是可以展现下东方传统技艺的魅力,也算是很好的机会了。

    这段时间,她也频繁出入首饰厂,观摩下四儿的玉雕成果。

    谢阅最近进步很快,偶尔也能画出一些让孟砚青满意的设计稿,不过如今四儿的玉雕作品,大部分还是孟砚青构思或者四儿自己临场发挥的。

    已经做出来大概一百多个玉雕作品了,这其中四儿可以说是尽情展现才华,娴熟地用了透雕、圆雕、浮雕和镂空等数种技艺,将那些并不值钱的废料加以利用,进行巧雕,形成了一幅幅诗情画意的玉上写意图。

    孟砚青仔细地挨个看过后,最后目光落在一件玉雕上。

    那是一件和田玉,本是上等好玉,玉料细腻油润,光润圆融,只是可惜上面有褐色斑点,到底是损了和田玉原本的色。

    但是四儿却巧妙地利用了那和田玉上的褐色进行雕刻,把白玉白玉化人,把褐色为景,再用了浮雕的技法,雕刻出了李白举杯邀明月的场景,却见玉上的诗人身形颀长飘逸,手持酒樽,小小一块玉上,有明月有古松,有诗人有美酒,原本斑驳无神的玉石,便化为了诗情画意,浪漫中又有几分苍凉的美感。

    孟砚青满意地用手摩挲着那玉雕,又去看别个。

    每一件都是精思妙想,每一件都是意蕴绵长,不同的玉质,却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美感。

    一百多件玉雕放在一起,有慷慨雄浑,也有婉约柔和,更有豪迈壮美,仿佛一切组成了那个阔远壮丽的盛唐时代。

    她抬起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四儿。

    他只穿了一条简单的工作裤,光着上身,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脸上更是有着汗水和尘土的混合物,看上去像是被泥糊过一样。

    不过他望着眼前玉雕时,眼睛却很亮,也很专注。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四儿,便想起那位岳大师傅。

    她想,她虽然不知道岳大师傅出了什么事,但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他应该可以放心了。

    他的四儿,就是上天的宠儿,是一件瑰宝。

    她已经迫不及待,让这一批玉雕的光芒绽放在世人面前了。

    第152章 香港国际珠宝展

    这一段,孟砚青带着人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香港之行,到时候四儿和谢阅都会跟着她过去,陆亭笈见此,也眼巴巴想跟着,不过孟砚青想让他留在学校,毕竟九月份就要开学了。

    陆亭笈不太甘心,眼馋得很:“凭什么谢阅能去,四儿能去,就我不能去!”

    孟砚青:“那能一样吗?再说,只是去香港而已,你没去过吗?你祖父没带你去过吗?”

    陆亭笈理直气壮得很:“那能一样吗,跟着你去和祖父去,不一样!”

    孟砚青见此,正好看到刚从卧室出来的陆绪章,他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衬衫,整个人看着慵懒闲淡。

    孟砚青便吩咐道:“绪章,管管你儿子。”

    刚出来的陆绪章听到这话,疑惑。

    听起来分明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纷争,怎么突然落到他头上了?

    孟砚青以眼神示意,威胁压迫,那意思很明确,你儿子,你得管。

    陆绪章:……

    他也该认命了。

    凡是陆亭笈乖巧懂事能干的时候,就是孟砚青的儿子,凡是陆亭笈不听话惹是生非的时候,那就是他陆绪章的儿子。

    他无奈挑眉,看向陆亭笈,示意他听话点。

    陆亭笈抿着唇,不太甘愿的样子。

    陆绪章无奈:“你就不能当一个乖孩子吗?”

    其实他最近很没办法。

    他和孟砚青领证后,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两个人又想出许多的花样,恨不得时刻缠绵。

    他要上班,孟砚青也忙着工作,所以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多,况且孟砚青马上又要去香港了,这更让他有种只恨春宵短的遗憾。

    恨不得外人都不要来搅扰他们,就他和孟砚青,要一直搂着抱着,一直缠在一起。

    可偏偏儿子来了,儿子来了,儿子又来了……

    陆亭笈自然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却是直接反问:“你就不能帮我说说情吗?”

    陆绪章看着儿子,微挑眉,之后笑得特别温润,一脸有事好商量的样子:“为什么要去香港呢,我们可以安排点别的,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

    陆亭笈不高兴地道:“之前去深圳,我看你还是挺愿意我去的,现在突然不让了。”

    他觉得一切的变化就是因为父亲和母亲领证结婚了,对于父亲来说,大功已成,他不用提防着一个晚辈谢阅了。

    他便道:“这算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陆绪章:“这都什么词呢。”

    陆亭笈轻哼:“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我淘了一块玉,想让母亲帮我品鉴品鉴。”

    自从去了一趟深圳,他便有些着迷了,四处跑着看玉看翡翠的,他想捡漏,想练眼力界,他觉得自己特别会看。

    孟砚青:“玉?”

    也不知道这儿子怎么了,现在特别着迷,天天就知道淘东西,他觉得自己能“看懂”所有的玉,他认为自己特别有天分。

    然而孟砚青却觉得,这孩子怕是觉得自己太天才,实在有些飘飘然了。

    陆亭笈见孟砚青感兴趣,便忙拿出来要给孟砚青看。

    最近孟砚青已经帮着这傻儿子看了好几块玉了,实在不想看了,便再次以眼神示意陆绪章。

    陆绪章接收到命令,便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儿子:“这么一块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必要大惊小怪,还要让你母亲帮你看吗?你随便找个人看看就行了。”

    陆亭笈纳闷地看着陆绪章,这他都要管了?

    陆绪章长腿微伸展,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就那么望着儿子:“你要知道,你母亲可是珠宝大家,如果你不是我们儿子,你是不可能有机会天天来叨扰她的,你好歹有点自觉,不要想着事事都找她问,你不是应该试着自己解决问题吗?”

    陆亭笈茫然:“我只是问问而已……自己家里,我只是和母亲随便研究下,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吧。”

    陆绪章笑了笑,眼神格外温和慈爱:“亭笈,这不是上纲上线,这是在告诉你,要擅长思考,难道你以后工作了,遇到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就是去问别人,而不是试着自己分析下?”

    好像也有道理……

    孟砚青从旁听着,笑看了眼陆绪章,还是他有办法。

    就这些大道理狠狠给小孩砸过去,把他砸晕吧!

    陆亭笈没办法,只好道:“那我先研究研究吧。”

    陆绪章却道:“拿来我看看。”

    陆亭笈听着,上前,把那块玉石给他。

    当然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陆绪章拿过来,轻描淡写地道:“这是解放前民国时候的老佛头珠,最初应该是满绿的,外面一层改成了戒指,里面一层借着那佛眼改成了锦圈。”

    陆亭笈意外:“是吗?”

    陆绪章笑了下,将那戒指递给他:“你慢慢学着吧。”

    旁边孟砚青见此,笑道:“亭笈,你父亲的眼力还是很好的,你要多向他学习。”

    陆亭笈:“好吧。”

    孟砚青继续道:“这个佛头珠是片着用料,改得还可以吧。”

    陆绪章接过来那戒指,随手扔给了陆亭笈,淡声道:“是还可以,给小孩玩玩挺好的,你随便拿着玩吧。”

    陆亭笈:“……”

    他还以为自己捡到宝了呢!

    *

    让陆绪章没想到的是,他才把儿子哄走了,刚要搂着自己妻子在分离前尽情享受下二人时光,他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他蹙眉:“亭笈又回来了?”

    说着,他去开门。

    打开门,没想到,外面竟然是宁碧梧。

    宁碧梧欢快地冲着陆绪章打了一个招呼,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了。

    她中考成绩考得很好,考上了自己理想的高中,就那所高中的升学率以及这次她的录取排名算,如果不出意外,她总归是能正经大学的。

    于是原本紧绷的宁碧梧一下子放松了,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很天真活泼,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此时她见到孟砚青,便直接扑过来,欢快地抱着孟砚青:“小姨,小姨,我给你说——”

    接着,她叽叽喳喳地开始了。

    陆绪章沉默地看了几秒钟,到底是隐忍下了。

    鉴于这是晚辈,又是姑娘家,他客气地让保姆上茶,又情绪非常稳定地和她说话,温煦和蔼,尽显长辈的风度。

    宁碧梧高兴得很,拉着孟砚青不放,亲昵得要命。

    陆绪章见此,便端起茶来,用茶碗轻研磨过茶碗,笑着道:“碧梧,要不要喝茶?”

    宁碧梧一听:“喝茶?谢谢陆叔叔,我不喝茶!”

    她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要做的意思。

    陆绪章那神情便多少有些无言以对。

    孟砚青感觉到了,好笑地看他一眼。

    端茶送客,这是旧俗,如果主人认为事情谈完了,便端起茶来请客人用茶,等来客一碰杯中的茶水,外面奴仆便高声喊着送客,于是主人起身送客。

    这习俗延续下来,一般谈完事情,主人请喝茶,那客人就得自觉点,那是人家要请他离开,他就别赖着了。

    但现在,宁碧梧是一个四六不通的,她根本不听这些老规矩,所以陆绪章一整个对牛弹琴了。

    陆绪章轻笑,看着宁碧梧,直接打了一个直球:“碧梧,你不是喜欢打乒乓球吗,这会儿天这么好,怎么不去打球?”

    宁碧梧眨眨眼:“打乒乓球?我才不要呢,出一身汗,那多没意思,我还是和小姨在这里说话得好,小姨香喷喷的,抱着也舒服!”

    陆绪章:“……”

    那是你能抱的吗?那是你该抱的吗?

    这话陆绪章差点冲口而出,不过到底忍住了。

    他一个长辈,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况且人家现在情况并不好,两边家人都和她疏远着,确实他们应该多照顾。

    *

    九月初,孟砚青准备出发前往香港。

    临走前,她到底没拗得过陆亭笈,终于也答应让他同行了,结果倒是把这小孩高兴得要命。

    这次前往香港,是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公司统一组织安排,由二十几家珠宝公司形成代表团前往参展。

    不过因为数量巨大,代表团各家公司自然独自前往,大家约好了在展会前汇合。

    孟砚青出发前,再次清查了自己如今的货品目录,除了那蔚为壮观的唐诗玉雕,这半年来,她还做了大小两百多件珠宝首饰,包括各样项链镯子以及戒指等。

    她这次也算是赌一把了。

    作为亚洲规模最大的珠宝展,香港珠宝展实际上也是世界珠宝市场的风向标,在这里展览的产品很容易成为各大品牌竞相订购的对象,所以这次,她是抱了很大期望的。

    如果这次她的唐诗玉雕能够引起关注,那她的其它玉雕首饰都可以趁机出货了。

    这次过去香港,红莲珠宝兵分两路,秦楷庭会带领几位服务员跟随货物经过深圳走水路前往,而孟砚青带着谢阅、四儿和陆亭笈先过去香港探路。

    她带着的这三个年轻男孩子,其实以四儿年纪最大,二十五岁了,其次是谢阅二十岁,再次是陆亭笈十六岁。

    不过因为四儿到底异于常人,陆亭笈又是去过香港的,于是陆亭笈很快就当家做主,竟是一派老大哥领导者气势,一会儿给四儿讲乘坐飞机注意事项,一会给谢阅讲起香港的特色小吃。

    四儿性情单纯内向,平时不怎么理人的,不过面对滔滔不绝的陆亭笈,倒是有些兴趣,竟然偶尔也会问几个问题。

    陆亭笈见此,越发有担当起来,甚至拍着四儿的肩膀,很是哥俩好地道:“放心好了,等到了香港,我一定请你吃那边的流行美食车仔面!”

    四儿好奇地看着他,茫然,不懂。

    陆亭笈:“车仔面是一种面,用料特别足,里面要猪皮有猪皮,要鱼蛋有鱼蛋,还有卤猪肠,有萝卜,有牛腩,还有咖喱面!还可以添清汁,加沙嗲,反正怎么吃都行!”

    四儿听得眼睛亮了,咽了下口水。

    他想吃。

    旁边谢阅嗤笑一声:“四儿,别听他的,那什么车仔面,特别便宜,是香港最便宜的面,就是以前卖给难民的,去了香港不吃点好的,就这?”

    他直接下了结论:“大抠门!”

    然而,四儿不懂什么是抠门,四儿也不懂什么是便宜,他听着觉得好,想吃!

    于是他赶紧拽住陆亭笈,眼巴巴地道:“车仔……面!”

    陆亭笈听着,很是得意,搂着四儿的肩膀,显摆地看向谢阅:“看到没?”

    谢阅一时无言以对:“得,你就欺负人四儿吧!”

    孟砚青听着三个人斗嘴,不免想笑。

    说实话,她这儿子虽然也有种种不好,但总体还是很满意的。

    要说傻吧,其实也不傻,挺精一孩子,学习上也很有天分,虽然心思太飘忽了一些,但总体做事踏实善良。

    他知道宁碧梧现在处境不好,几乎每周都会找时间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对待宁碧梧也比以前态度好了很多。

    他也知道四儿很多事不懂,所以摆出老大哥的姿态。

    至于车仔面是便宜还是贵,四儿并不关注,他其实是被陆亭笈说起车仔面时的那种向往给感染了。

    那是一种带着温度的、仿佛暖阳照在人身上的热情,四儿也许不懂世事,但他能感觉到那种饱满的情绪。

    他们从先抵达罗湖桥,从罗湖桥过去香港,抵达香港这边后,谢阅惊叹连连:“这简直是变天了,不是一个世界!”

    他这一说,孟砚青也往后看。

    确实不是一个世界。

    现在的深圳虽然发展迅猛,用深圳速度在拼命建设,但是昔日小渔村的痕迹却并没有被抹除,深圳老街上还能看到有些年代的传统岭南骑楼以及稀拉拉的旧自行车,屋顶装着鱼骨天线,一股子落后的村味,但是香港呢,香港是亚洲四小龙了,铺面而来的摩天大楼,完全不是一个天地。

    一行人从九龙车站过去会展中心,这一路大概十多公里,大家坐着出租车,倒是能饱览香港风景。

    陆亭笈更是热情地给四儿科普着香港的种种,他一个个名词往外蹦,偶尔还说一串英语单词——显然这些都是从他祖父那里听来的。

    这么一来,别说四儿,就是谢阅听着都困难。

    不过四儿依然听得特别专注,望着陆亭笈,一脸期待的样子。

    孟砚青便忍不住笑,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像个小骗子呢。

    不过细想下,好像他这样子多少竟然有些像自己。

    *

    一行人下榻酒店后,先出去随便吃了些东西,特意吃了陆亭笈提及的车仔面,其实味道确实不错,热气腾腾的一碗,热气腾腾,咖喱香扑面而来,用一句这里的俗话就是“劳作一天,吃上一碗,滋味好过神仙”。

    这车仔面的鱼蛋弹性饱满,面条筋道多汁,搭配上萝卜炖牛腩,鲜美得很,四个人都吃得有滋有味,一个个心满意足。

    吃过饭后,大家先过去珠宝会展中心,这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布置会场了,孟砚青和首饰进出口公司的李主任汇合了。

    她拿到了会展指示图,找到了中国珠宝代表团的摊位,属于红莲珠宝的摊位自然不大,很小一个,不过对于孟砚青来说,倒是也够了。

    她开始研究着该怎么摆放,怎么设计柜台布置,这些又要提前和会展中心工作人员商量,以做到风格一致。

    第二天,秦楷庭也带着展品来了,于是大家开始一起布置,并了解展会注意事项等,当然也要向会场工作人员报备种种情况,大家忙起来,紧锣密鼓准备这次的会展。

    好在一切都有秦楷庭,他经验丰富,做事干练,英语也还可以,倒是应对自如。

    孟砚青倒是乐得悠闲,便带着几个孩子去别家,看看他们的展品,顺便也长长见识。

    香港珠宝展是以专业性著称的,货品数量大,等级各异,各国珠宝商展示的一般自然都是隆重华丽的精华,这其间也可以看到一些稀有的宝石,比如几十卡的帕拉伊巴,或者几十卡的天然祖母绿。

    不过这边的宝石都是不带鉴定证书的,也大多是原石或者粗加工的,一切全凭自己眼力界。

    孟砚青也大致给几个孩子科普了下英文词汇:“如果是处理过的,就是treatment,注油的就是oil,如果纯天然的,他们就说natural。”

    四儿不懂英语,茫然听着,谢阅和陆亭笈听得连连点头。

    她带着孩子先在内场逛了一番,自然是大饱眼福,之后又带着他们去买了些衣服和礼品什么的,把他们打扮一新。

    其它两个也就罢了,四儿却是新鲜得很,觉得这衣服很好玩。

    孟砚青还给四儿买了一套西装,让陆亭笈教四儿打领带。

    现在四儿和陆亭笈已经很熟了,对他颇为信任,什么事都听他的。

    谢阅从旁仿佛暗暗不服气。

    孟砚青见此,觉得好笑,但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一则四儿成了香饽饽,她会放心很多,至少说明四儿和别人是能相处好的,二则她可得个清净了。

    两个年纪不小的少年,整天在她跟前争风吃醋的,她其实也希望他们离远点啊!

    她这里四处逛了好一番,还和商西爵谢敦彦都吃了顿饭,聊了下各自这次的打算。

    这时候那边展会也布置妥当了,秦楷庭把他们红莲珠宝的展品布置得非常好,一看就让人满意,等准备好,终于到了开展的日子。

    展览开始那天早上,孟砚青五点多就起来了,一大早带着几个少年过去,这时候已经有品牌方陆陆续续进去,外面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布置。

    他们经过展览会场前方喷泉的时候,陆亭笈突然道:“母亲,你看,那是什么?”

    孟砚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下也是意外。

    很显然,那些工作人员正拿出一些国旗来,五花八门的国旗。

    而就在喷泉前方,竖着一些旗杆,显然那些国旗是要被升起来的。

    孟砚青微蹙眉。

    她突然想到,她好像完全没听到李主任提起这件事,他准备中国的国旗了吗?

    谢阅也意识到了:“那是参展代表团各国的国旗吧,有我们的吗?”

    说着他已经凑过去看了。

    孟砚青吩咐陆亭笈:“他英语不好,你过去帮着问问。”

    陆亭笈得了令,忙跑过去。

    谢阅用普通话问的,不过对方好像听不懂的样子,不太搭理,神态漠然,陆亭笈因英语问,对方听懂了,看向陆亭笈:“五星红旗?”

    陆亭笈大概形容了下样子,对方听懂了,便指了指旁边:“红色的就是那个了,你看那是你要的吗?”

    陆亭笈看了一眼,一个红色旗子,上面一个白十字,那是人家瑞士的!

    对方摇头:“那就没有了。”

    陆亭笈和谢阅一听,都不太满意了:“怎么会没有我们的?我们也是代表团,也来参展了。”

    对方皱眉,打量着他们:“我们只是干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不要问我们,我根本不认识这些国旗。”

    两个人想想也是,这就一干活的,哪自动怎么回事,他们赶紧跑过来和孟砚青汇报。

    孟砚青其实已经听到他们的话了。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中国大陆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次的珠宝展,可能是沟通原因,主办方并没有提起国旗问题,李主任也没主动问起,所以就这么漏掉了。

    李主任显然也没带中国的国旗,所以这就等于,哪怕主办方意识到他们的纰漏,那他们也很难紧急弄到一面国旗了。

    这是一个问题,他们既然作为中国大陆代表团来参加了这个展会,没有国旗算怎么回事?

    她略一沉吟,当即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然后给陆绪章拨通了电话。

    这会儿,陆绪章显然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他一听是她,那声音顿时绷起来:“砚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砚青忙道:“没什么,小事,需要你行个方便。”

    陆绪章:“嗯?你说?”

    孟砚青便把情况大致讲了讲,道:“总之现在,你设法找人弄一面国旗,送到深圳罗湖桥,我让亭笈赶过去接。”

    陆绪章想了想,却道:“这个好办,你不用担心,我托人送过去,深圳办事处那边应该有人有港澳通行证,到时候直接送到九龙火车站,让亭笈打一辆车,直接去九龙火车站接头就是了。”

    孟砚青:“好。”

    陆绪章温声道:“我会办妥,一切都来得及。”

    孟砚青笑了:“嗯,我知道。”

    陆绪章又让陆亭笈接电话,他大致叮嘱了几句,陆亭笈连连点头。

    挂上电话后,陆亭笈不敢耽误,当即就要过去,谢阅见此,忙道:“我陪你去!”

    四儿听了,也嚷着:“我去,我去!”

    孟砚青:“你们三个一起去,速度!”

    三个人听此,自然不敢耽误,当下赶紧跑出去打车了。

    孟砚青看着他们背影,却见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跟兔子一样,身形矫健。

    只盼着他们能及时拿到送过来,不要耽误了吧。

    第152章 翡翠少年

    三个男孩子离开后,孟砚青自己先进去会场,到了大陆代表团的展览处,结果迎面就看到李主任的助手王助理迎面过来。

    王助理都急得不行了:“我说孟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这会儿才过来?不是说了今天早点来吗?你不知道,今天一堆流程等着我们商量确认,好几个文件要签字,付款流程你清楚吗,交易流程你知道吗?刚才人家又发了一堆的文件都是英文的,你得仔细看看!”

    他确实急得要命,毕竟是第一次带领代表团参加这种国际展会,没想到比起国内展会有这么大不同。

    虽然事先也电话和文件沟通了解过,但事到临头,执行起来却发现里面还存在很多问题,不说别的,就说付款方式,这边有不少外国卖家,不像国内用汇票,这就带来很多衔接和汇率的麻烦。

    总之万事开头难,主办方也没想到今年突然多了大陆代表团,人家默认为大家对规则很清楚,虽然给了一堆规则文件,但都是英文的,李主任英语一般也没太细看,只以为“人家肯定得告诉咱”,就也没多问。

    他哪里想到,香港做事风格可不一样,没人捧着他天天事事都给他汇报明白,于是弄到现在,好一个手忙脚乱。

    偏偏孟砚青刚才不在,他更着急了,他拿着一摞文件塞给孟砚青:“你赶紧看看,这都是英文,我们英语也不差,怎么竟然都看不懂!”

    孟砚青拿过来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因为里面不少专业词汇,确实不容易懂,我先大致扫扫,具体需要翻译的话,让我儿子和学生帮你们翻译。”

    她儿子和学生……

    大家一听,难免觉得奇怪,心想你才多大,你儿子能懂吗,不过事到临头,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如今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王助理将那叠文件塞给孟砚青后,匆忙就要离开,这时候秦楷庭要过来,一些涉及消防安全以及购买流程的,都需要孟砚青签字。

    孟砚青也被整得手忙脚乱了,连忙签字,和秦楷庭大致对着流程。

    这时候霍君宜也过来了,他看孟砚青忙得厉害,便安慰说:“这些流程我都搞清楚了,没事,你不用着急,我帮你就行。”

    孟砚青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这边孟砚青快速签字,眼看李主任过来了,忙喊道:“对了,李主任,咱们有没有带红旗过来,会议主办方有提过红旗吗?”

    那边李主任听着孟砚青的话,却是疑惑:“红旗?什么红旗?”

    霍君宜也一怔:“对……红旗!”

    李主任一个激灵,猛地转首,透过那大落地窗户看向外面,却见展厅前,仿佛立着一排旗杆——

    他一拍大腿:“哎呀,那地方是要挂国旗的啊,这就和体育比赛一样!”

    这种国际大展会,哪国代表团带领人员过来参加展会了,就得给人家挂国旗,这次他们来了,可没记得有这一茬!

    其他人一听也突然想到了,一时之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李主任。

    这可是大事!

    大家来参加,卖货是一回事,但是挂个五星红旗,那更是大事!

    这涉及到更高层面的,是必须挂的,比挣钱更重要的!

    李主任顿时慌了:“那怎么办,我得赶紧找他们,没人和我们提过这事啊!”

    孟砚青见此,道:“红旗的话,我已经想办法去拿了,李主任现在先去找主办方沟通一下,回头就算有红旗也得有旗杆,看看旗杆够不够,这些都得沟通好。”

    李主任现在根本听不进去,赶紧跑过去,恰好主办方负责人正往这边做最后的检查,他赶紧过去问。

    那负责人一听,也是疑惑:“你们没有报上你们的国旗吗,往年都是报一下国籍顺便就拿出国旗吗?也对,你们是第一年参加,那你们得准备好,事先和我们说明下情况。”

    李主任气得要命:“根本没有人和我们协商过呀,就没有提过这事儿呀!”

    那负责人“哦”了声,也是感到抱歉:“那就是漏掉了吧,漏掉了你们怎么不提,你们主动报一下,我们就给你补上了,实在是抱歉。”

    李主任:“咱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的关键是赶紧给我们把国旗给升起来,这会展就开始了,缺我们的国旗这叫什么事!”

    这时候,他看向窗外,透过豪华大落地窗玻璃,他看到各国的国旗已经升起来了,在秋风中招展,各色旗子很是鲜艳惹眼。

    他越发焦急了,急得汗都往下落:“这可不行,这是大事,这是大事!你赶紧帮我们把国旗升起来,不能缺了我们的,你看你也是中国人吧,你不能这样!”

    那负责人听着,也是头疼又无奈,他也赶紧这件事往大了说,实在是不好,可确实底下人在细节上疏漏了,这种事情万一传出去,闹大了,难免引起猜测,也容易有负面影响,从而影响这次展会的声誉。

    况且,对于这次大陆代表团的参加,他们也是期待的,谁知道闹出这种事!

    当下这位负责人也赶紧找人,让工作人员去找红旗,随便找一个都行,赶紧挂上,至少像那回事儿,李主任更是着急忙慌,别的事全都顾不上了,四处打电话问红旗,霍君宜几个也都皱眉,都在想着有什么路子能迅速找到一面红旗。

    可问题是,如果是在大陆,红旗还是很容易找到,各单位总归会有的,可这里不是大陆,这里是香港,这里单位一般并不挂红旗,根本不可能找到,一时也不可能找到哪里竟然卖这个!

    就在大家的着急忙慌中,孟燕青看看时间,其实也有些意外,距离刚才已经有段时间,按照时间推算,如果一切顺利,几个孩子应该快过来了。

    她也担心事情有变,这时候手头的事情也处理差不多了,她把大概情况和秦楷庭交代了一下,自己干脆出去展会外面等着了。

    晨曦中,紫荆花绚丽多姿,而街道上已经陆续有人涌入这边,进入会场,还有一些扛着长枪短炮的新闻媒体记者,显然是要拍照采访的。

    孟砚青低头再次看了看表,眼看着展会即将正式开始了,可是几个男孩子还没来。

    香港这边到底和大陆不同,这边车太多了,又赶上这样的国际性展会,如果遇到堵车什么的都不好说。

    孟砚青心也提起来,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来这么一场展览,终究希

    望能尽善尽美。

    她站在那里,不断地看着时间,时不时在人群中搜寻着,看上去真的堵车了,出租车行进缓慢,这越发让人煎熬。

    就在这种煎熬中,她突然看到,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车辆中,人行道上,几个男孩子正往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方的是陆亭笈。

    晨曦中,他用两只胳膊紧紧搂着一个大布袋子,飞快地往这边跑,跑得大汗淋漓。

    他看到孟砚青,边跑边喊道:“我们回来了!”

    孟砚青一喜,忙迎上去。

    陆亭笈刹住脚步,大口喘息间,大滴的汗珠往下淌,白衬衫也都紧贴在少年人窄瘦的胸膛上。

    他喘着气道:“堵车,堵车了……我们扔下出租车跑过来……”

    说着,他把那大布袋子塞给孟砚青:“给。”

    孟砚青打开,快速检查过,确认没问题,一时也是惊喜得很。

    这时候谢阅和四儿也跑过来了,谢阅也是累得够呛,四儿那简直是脸色惨白了,歪歪斜斜站不住的样子了。

    孟砚青高兴得很,笑道:“亭笈,你带着谢阅和四儿去吃东西吧,随便吃什么,吃冰激凌去吧!”

    说着,她直接从钱包拿出一些港币塞给陆亭笈,之后便抱着那大布袋子快速赶回去会场。

    会展中心,李主任正气急败坏,他还在打电话想办法借红旗:“哪怕小一点也没事,旧的也没事,好歹得有,那你们给我们现成做一个,我们这边真急,这种国际展会,回头肯定上电视啊!这可真不能没有!”

    其它珠宝公司也都着急起来,大家都急得跟热锅蚂蚁。

    来参加会展,挣钱固然是重要的,但是挂一面红旗,也实在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位珠宝老人甚至气得跺脚:“怎么竟然出这种纰漏,太过分了!”

    孟砚青跑过去,直接把把手中的袋子塞给了李主任:“李主任,这是红旗,你赶紧拿过去交给他们,让他们挂起来吧。”

    李主任惊讶,忙打开布袋子,果然见里面是一面红旗,而且是新的!

    他顿时狂喜,当下也来不及细问,赶紧拿着这面红旗道:“我去找负责人!”

    李主任一走,好几个珠宝公司经理都好奇,七嘴八舌问起来。

    “孟总你哪儿弄来的红旗?”

    “孟总,你这是及时雨,你看这里正缺呢!”

    霍君宜微蹙眉,看向窗外,没说话。

    孟砚青笑着对大家道:“刚才入场的时候我看到那边工作人员在准备国旗,便过去问了问,发现没有我们的,我就出去找了公用电话给朋友打电话,然后让我儿子和学生过去取,对方直接从深圳送到九龙站的。本来一切都来得及,谁知道遇上今天大堵车,差点耽误,他们放弃了出租车自己跑过来的。”

    大家一听,赞叹不已:“可真行,多亏了他们,顶大用了!”

    这么说着时,就见落地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而大家熟悉的五星红旗终于升起来了,风一吹,扑棱一下子,就飘扬起来,看着格外招展!

    大家这么看着,那感觉就不一样了,心里竟然涌起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正看着,李主任回来了,他高兴地嚷嚷着道:“快快快,咱们的展览正式开始了!”

    于是众人连忙抖擞起精神,各就各位。

    此时的展厅已经被盛装打扮过,来自世界各地最顶尖的珠宝商人绞尽脑汁,一起将这里打造成了雍容华贵而富有时尚元素的所在,来自各国的宝石在灯光照耀下璀璨生辉,红宝石是热烈的,蓝宝石是纯粹的,祖母绿是深邃的,当然还有大块大块的钻石,外面珠宝店里难得一见的大克拉钻石,在这里毫不吝啬地绽放着光芒。

    相比于各国珠宝的时尚和华丽,中国大陆展区相当来说有些过于静谧安详了,最初时候,这里并不太惹人注意,不过很快就有人留意到,渐渐地,不断有人在大陆展区驻足。

    中国大陆展区的珠宝,多以黄金和玉器为主题,运用了烧蓝、点翠以及花丝镶嵌等工艺,这些自然是有其独到美丽,只看得一群外国人拍案叫绝惊叹不已。

    更有人好奇地凑过来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显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陌生的。

    这会儿,陆亭笈几个已经过来了,几个男孩子整理了下衬衫,看着还算像个样子。

    孟砚青便让陆亭笈和谢阅在这里用英语回答来往客人的问题,也给他们介绍花丝镶嵌工艺,陆亭笈的英语格外流利娴熟,说起这些专业词汇也是一套一套的,倒是吸引了不少听众,惹得一些新闻记者凑过来拍,很快,中国展区便吸引了不少客户。

    陆亭笈见此,趁机介绍了中国的“tang”,也介绍了他们的玉雕,无论如何,中国的唐朝都是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的,大家纷纷表示熟悉,也有人知道唐诗,于是陆亭笈便给大家看了他们的玉雕,讲起来这玉雕的故事。

    当这些玉雕呈现在众人面前,几乎所有的人一下子被征服了!

    如今翡翠在东南亚享有盛誉,西方国家珠宝爱好者也陆续开始关注这种东方明玉,而眼下这美玉,懂行的自然会欣赏,隽永唐诗和温润美玉交映成趣,又构思巧妙,实在是惊艳!

    不懂行的,怎么看怎么都是东方神秘而古老的传承,觉得这美玉细腻油润,造型却圆润拙朴,一切都显得那么华美而富有构思。

    一时之间,孟砚青的唐诗玉雕成为了热门,引来了不少客商的关注,也有客人已经纷纷下单,倒是把秦楷庭忙得不轻。

    这么多订单,胡金凤也是吓了一跳,私底下拉住孟砚青:“这订单量太大了,我们哪来那么多材料!”

    要知道红莲珠宝也刚刚起步,统共就这些东西,她以为来了后随便卖卖得了,谁想到成了热门,现在订单纷至沓来,哪能供应!

    孟砚青却淡定得很:“放心,我们能出口创外汇,还怕弄不来翡翠,反正有订单就先收着,拿了订金我们就去采购翡翠。”

    她看了眼旁边忙着四处协调的李主任:“我们就找他要。”

    就看在今天红旗的份上,怎么也得让他帮这个忙。

    胡金凤一想也是:“对!”

    孟砚青交待过后,让陆亭笈和秦楷庭等人忙着,她自己则从旁帮衬着,时不时有客人过来问起问题,陆亭笈回答不过来的,她会帮着解释。

    后来陆亭笈越发上道了,谢阅也能撑起门面,偶尔有客人过来问起其它大陆珠宝公司的黄金首饰,那些经理英语不佳的,陆亭笈便帮忙回答,这样一来,其他人也都感激得要命。

    其实各大珠宝公司这次派人来,是专门选取了英语学得好的,但是到了现场后发现,还是不太行,大家的英语应付日常可以,但是到了这种场合,一些专业词汇不知道怎么翻译,一些特殊工艺也和人家说不清,不像陆亭笈,什么都可以应付。

    更让大家惊奇的是,陆亭笈除了英语,还精通法语,还会一些德语,这么一来,他基本全部可以应对自如。

    一时之间众人都佩服得要命,谁想到呢,人家这么小一孩子,才十六岁,就会好几国语言,可算是帮了大忙!

    孟砚青见此,也颇为舒心,她便干脆自己四处看看。

    灯光璀璨的展厅,衣着华丽时尚的男女来回走动,来自世界各国的珍奇异宝隐隐露出耀眼的光华,仿佛可与日月争辉。

    人们欣赏着,赞叹着,也有客商忍不住出手准备下单。

    孟砚青还遇到了几个眼熟的,其中有一位竟然是她以前珠宝培训班的同学。

    那同学乍看到孟砚青很诧异,当看到她胸口挂着的展览代表团牌子时,越发不解:“你们也来参加展览了?”

    孟砚青笑着说:“是,我们内陆几十家珠宝商组成的大陆代表团,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那同学:“听说今年有个中式唐诗玉雕,挺热门的,就是你们带来的?”

    孟砚青笑道:“对,我们带来的。”

    她并没细说,不过这已经让那个同学刮目相看,当下问了几声后,便匆忙和大家伙一起过去看了。

    孟砚青逛了这么半晌,眼看着会场人越来越多,她便想着出去透口气,谁知道走出去后,便见广场旁,在那熙熙攘攘人群中,站着一个老人,正仰着脸,怔怔地看着旁边在风中招展的国旗。

    那老人鬓发花白,看上去有些年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各样杂七杂八的物件。

    这样的老人是完全不同于周围华丽时尚的存在,但也让人看着眼熟,让人觉得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老北京。

    或许是感觉到了孟砚青的注视,他收回了目光,望向孟砚青。

    他动了动唇,之后才开口:“其实我想知道……这一面红色的国旗,这是?”

    孟砚青走过去,道:“我是从大陆来的,我们大陆珠宝组成代表团参加这次的国际珠宝展。”

    她抬起眼,看向在秋风中发出猎猎声响的国旗,笑着道:“这一面红色的,是我们国家的国旗。”

    那老人好像有些惊讶,又仿佛意料之中,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对,我猜就是,我听说过,我琢磨着这应该就是了,我虽然没见过,但我想着这就是……”

    他捏了捏手中的篮子,仿佛要离开,但是又仿佛想说点什么。

    孟砚青笑望着他:“这位爷爷,你也是从大陆来的吧?我听着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

    老人听这话,苍老到略显浑浊的眸子亮了下,他看着孟砚青,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从大陆来的,我其实原本是河北人。我来这里都四十多年了,那会儿也是来讨生活的,结果就留这里了,这么多年了呢……”

    他抬起头来,再次看向那国旗,喃喃地道:“真好,真好呢,你们真好。”

    *

    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孟砚青的红莲珠宝成了最大的赢家,订单纷至沓来,以至于到了最后,就连孟砚青都开始担心了。

    不过鉴于她之前制定的订货协议,已经事先写好了是个性化定制,在这个过程中是需要客户进一步确认样式的,所以这里面倒是存在一些操作空间,倒也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就退单。

    珠宝展连开数日,不光是红莲珠宝,大陆代表团的其它珠宝公司也都有所斩获,可以说大家今年的外汇可以赚个盆满钵盈了。

    而让孟砚青意想不到的一个收获是,陆亭笈竟然在香港收获了一波热度,成为一个小红人。

    原来那一天陆亭笈抱着红旗袋子从远处跑来,一路跑得特别急,当时恰好有一个媒体摄影师坐在车里被堵在半路,他看到陆亭笈奔跑的样子,觉得很动人,便拍下来了。

    这张照片后来竟然被刊登在国际珠宝展的相关报道上。

    于是大家便看到,朦胧的晨曦中,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迈着大长腿,矫健有力地往前飞奔,他墨发张扬,清爽的白衬衣也紧紧贴在胸膛上,露出少年那肌肉分明的线条。

    略显清瘦的少年,沟壑分明的身形,流淌在颈间的汗水,以及肩胛骨紧绷发力的拼搏感,这一切都仿佛让人看到了热气腾腾的青春,看到了蓬勃朝气的少年活力。

    这张照片瞬间引起来不小的议论,有人问这是什么人,有人问他怀中紧紧搂着的是什么。

    当大家知道这就是国际珠宝展那个精通几国语言的翡翠少年时,孟砚青的玉雕瞬间又有了更大的热度,陆亭笈也开始成了小红人。

    对于这种发展,陆亭笈也是没想到,那天恰好有一家新闻媒体过来大陆珠宝展位,对方采访陆亭笈,问起陆亭笈当时怀中抱着到底是什么。

    对方女记者笑望着陆亭笈:“我们都很好奇呢。”

    她这么问时,已经有摄影机对准了陆亭笈。

    陆亭笈神情疏淡,言简意赅:“一件很重要的物件。”

    女记者越发好奇了:“哇?是对你很重要吗?是不是什么心爱的东西?难道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陆亭笈便不太想回答。

    这个时候,他确实可以趁机说那是大陆的国旗,是对他最重要的心爱之物,顺便说一下自己对祖国的热爱,宣扬下什么,但他又觉得太口号了,也不想聊那么多煽情的话。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道:“请恕我无可奉告。”

    本来陆亭笈这种极度不配合的态度并不是太招人喜欢,但谁也没想到,这画面播出后,竟然不少观众更加喜欢他了,觉得他很“COOL”,也很“MAN”,觉得他有明星范儿。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想设法拿到珠宝展的参观券,来参观这位“冷峻美貌却又青春张扬”,同时“才华兼备精通数国语言”的天才少年,甚至还有一些影视公司想找陆亭笈拍电影,认为他的形象非常合适。

    孟砚青笑得非常满意:“你现在成了名人,从现在开始,你就乖乖地给我站在那里,给我当活招牌!”

    免费的模特,再好不过了!

    陆亭笈轻哼了声,扁着唇道:“你就知道利用我,我就是免费的杨白劳!”

    孟砚青看着他这样子,却是喜欢得很,她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很是宠爱地捏了捏。

    陆亭笈便有些脸红,也有些别扭,便嘟哝着抗议道:“你都捏疼我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孟砚青却是心花怒放。

    她曾经担心过的儿子,怕他误入歧途的儿子,是一个各方面都让她足够满意的,是她不曾想过的好!

    她越看越喜欢,喜欢得要命,最后忍不住“啪”的一下,亲了他的脸颊,之后笑着说:“亭笈真乖,又乖又能干!”

    第154章 卌七万种

    红莲珠宝的翡翠玉雕订单纷至沓来,连带着大陆展区的其它珠宝品牌也都水涨船高,大家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对孟砚青自然感激不尽。

    谁能想到呢,孟砚青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一个能干的继子,一来二去倒是把大陆珠宝展区的热度给炒上去了。

    这时候也有一些新闻媒体总算挖到了消息,知道当时这“翡翠少年”怀中抱着的竟然是大陆的国旗,消息一经曝出,竟引起了港媒的热议。

    对于这些消息,孟砚青都细看了。

    就在几年前,两国联合声明确定了香港的回归,对于这件事港媒自然也都很敏感,这属于普通人不好评价的。

    不过总体来说,这是一件积极正面的事情。

    对于儿子的种种表现,孟砚青再没有不满意的。

    以至于那晚,她在和陆绪章打电话的时候道:“你觉得我们儿子到底是天才还是傻子?”

    大部分时候,陆绪章觉得儿子挺傻的,她也觉得儿子挺傻的。

    两个聪敏至极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傻儿子?

    好在儿子在智商方面得到了叶鸣弦的肯定,以至于两个人多少宽慰并得出结论:儿子是一个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智商很高的小天才。

    可现在,孟砚青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回忆着儿子和四儿相处的种种,最后终于道:“我觉得亭笈挺好的,我甚至觉得,他身上有些特质,就是很美好很阳光的特质,比我们两个都好,这是我们说欠缺的。”

    陆绪章听着,轻笑,笑声是愉悦的,也是满足的:“突然把他夸成这样,这傻小子得高兴得跳起来。”

    孟砚青笑哼:“还说人家傻,人家怎么傻了!多优秀一孩子!”

    陆绪章:“是,优秀,特别优秀,我不该说你儿子傻,我错了行吧。”

    孟砚青便笑出声:“你儿子现在可是一鸣惊人,还有人想让他去当演员进入娱乐圈呢,不过他当然不是这块料,他现在一门心思要跟着我做生意,这次展览会,他自己也看了不少,觉得自己长进了,打算没事多逛逛市场练眼力呢。”

    陆绪章也笑了:“果然是长进了,不过想想也是——”

    他顿了顿,才道:“他都十六岁了,眼看着也长大了,再过一年多,把年一过,就满十八岁,成年人了,也该懂事了。”

    孟砚青:“我觉得也是,这么一想,咱们以后也不用为他操心了,反正让他在学校自己扑腾吧,随便他怎么都可以。”

    陆绪章自然赞同:“对,以后我也想早点退居二线,到时候我就大把时间陪着你,天南海北,世界各地,到处走走。”

    这么说着,孟砚青想起自己哥哥来,自己哥哥四处流浪,至今没个消息呢。

    她笑着说:“世界各地四处走走的事那是以后了,等回头有时间,你陪我去一趟法国吧,我想把我的嫁妆拿出来,顺便再找找线索,看看我哥哥的下落。”

    陆绪章略默了下,声音变低:“好,有机会我陪你去法国。”

    孟砚青听出他声音中的异样,便笑问:“怎么了,不想和我一起去法国?”

    陆绪章:“也不是,就是觉得这是一桩大事……希望我们一起过去,把嫁妆拿回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吧。”

    孟砚青笑道:“是,我也这么想的,等拿回嫁妆,我也没别的牵挂了。”

    *

    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大获全胜,闭幕后,孟砚青并没有马上离开香港,而是带着陆亭笈谢阅并四儿,一起拜访了香港各大珠宝公司以及珠宝研究机构,算是混一个脸熟。

    如今孟砚青在香港珠宝界已经小有名气了,而她的红莲珠宝也随之名声鹊起,当然了,有一个如今骤然出了大名的儿子,那更是给红莲珠宝做了活广告。

    她拜会了谢老爷子,虽说大家是同行,有竞争关系,不过谢老爷子也为她高兴:“你们红莲珠宝这次一鸣惊人,在香港红了,开了一个好头,我们回头可以考虑更进一步的合作。”

    在这么转了一圈后,那天聂扬眉和她深聊了一番,聊起来如今大陆的情况,觉得她开了这个好头,后面一切都会好起来。

    孟砚青现在接了大笔订单,当务之急自然是怎么更好做到订单交付,不然万一搞砸了,这次的展览会算是白搭了,聂扬眉见此也给她介绍了翡翠购买渠道。

    不过最后聂扬眉也提到:“不过如果说最好的渠道,其实还是去一趟云南或者缅甸。”

    孟砚青也是这么想的:“是,现在中缅边境的翡翠贸易了,边境的翡翠公盘供应量应该很大,我想着亲自过去一趟,密支那的翡翠原石大批往腾冲运,我怕一趟腾冲或者缅甸,一方面,我想大量采买翡翠原石,另一方面,我也想考察一下缅甸的翡翠矿石。”

    就她的想法,以后翡翠肯定要大涨的,总体趋势是要涨钱的,这个时候大量采买囤积,必然能大涨的,这个涨幅甚至是十倍二十倍的,远比其它投资要来钱快。

    而要想大量采买,那就必须走一趟腾冲甚至缅甸了。

    当然除了采买问题,她还有另一个考量。

    就中国近现代珠宝玉器方面的研究,确实是远远落后于西方的,在解放前,国内研究主要是受中国传统金石学和经学研究的影响,以主观经验为主,虽说也受到一部分西方地质学和矿物学研究的影响,但其实在这方面还处于落后水平。

    国内地质学研究要想取得长足进步,必须从宝石学地质学对翡翠矿物和矿床的研究着手,来推动翡翠研究的发展。

    从这点来说,走一趟缅甸的翡翠矿场,这几乎是势在必行的,搜集尽可能多的矿物质标本,为以后的研究奠定基础。

    聂扬眉见此,也觉得不错,她曾经去过缅甸,便给她分析了一番云南和缅甸的形势:“前些年,我去缅甸做调研,倒是有一些人脉,回头我帮你联系下。”

    孟砚青听着,当然感兴趣。

    聂扬眉也就给她详细介绍了,她和缅甸当地的一位首领叫李敢的还算熟悉,对方也算是豪气仗义的,知道聂扬眉是过去调研缅甸翡翠,对她大开绿灯,在她深入缅甸调研期间,护了她周全。

    孟砚青约莫也知道这位李敢,虽说这几年缅甸的翡翠矿场都是有政府把持,但是这位李敢在缅甸边境地带依然很有话语权,如果能搭上这条线,那深入缅甸调研和采买,

    聂扬眉见孟砚青确实想去缅甸,自然支持,于是便着手要帮她联系这位缅甸朋友,这么聊着间,聂扬眉又提起另一桩事:“你应该知道‘卌七万种’吧?”

    孟砚青心里一动,忙道:“知道。”

    清朝末年时,孟家花费几十万两白银得‘卌七万种’,之后却被云南总督冯天愚抢走,上缴给了慈禧太后,之后遭逢乱世,清朝败亡,这‘卌七万种’从下下落不明。

    不过九十年代,‘卌七万种’再现世间,罗战松得到‘卌七万种’,儿子后来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为了这‘卌七万种’。

    这‘卌七万种’对于孟砚青来说,是孟家昔日乱世中的果,也是上一世儿子遭遇不测的一个因。

    聂扬眉颔首,拧眉道:“当时我在缅甸,却是听到一个传闻,‘卌七万种’的,不过不知道真假。”

    孟砚青:“在缅甸听说的?”

    聂扬眉颔首:“那次我是经过一处小矿场,遇到一位矿场的老人,对方说,大概在十几年前,他曾经接过一桩活,是运行一块很大的石头,是从腾冲运过去的。”

    孟砚青:“腾冲运过去缅甸?”

    要知道,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毕竟缅甸是翡翠出产地,腾冲是从缅甸到云南的出口地,按说只有缅甸往腾冲运的,没有腾冲往缅甸运的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聂扬眉:“那位老人说,那块石头外面被包了很厚的一层石浆,而且还用稻草以及防尘布包得严严实实,负责押运的人都是荷枪实弹,他是赶车的,他也不敢看,不过在吃饭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几个人议论,说这是从中国运过来的,是一个巨宝,一直到后来往下搬的时候,他看到那块石头最下面,隐隐露出一点红字,是中国字。”

    孟砚青:“红色的,繁体的?”

    聂扬眉摇头:“那是一位缅甸老人,不认识字,他大致给我比划了下他看到的,我猜着,像是‘种’的繁体字‘種’,鉴于他给我比划的那个大小,我推测着,怀疑那就是传说中的‘卌七万种’了。”

    她蹙眉,继续回忆道:“有了这样的消息,我自然不肯放过,也想着追查这件至宝的下落,不过可惜,那位老人只帮着拉运了那一段,对方保密措施做得好,后面的情况就知道了。我通过缅甸的朋友,调查了一些信息,才大概了解到,当时缅甸边境有人和国内勾搭,利用当时国内局面,趁乱从国内运了一件至宝,走私到了缅甸。”

    孟砚青听这话,很快明白了:“当时中国大陆大门紧闭,要想从大陆走私这么大块的原石去海外,几乎绝无可能,所以他们想运到了云南,通过反向运输回缅甸,走缅甸到泰国仰光的路子,再运到国际上变现。”

    聂扬眉:“是,所以在缅甸期间,我一面做矿石调研,一面开始调查这件事,我甚至找关系查遍了缅甸海关那个时候的出境记录,但是根本没找到这样的原石,这些年,我更是在国际上注意着翡翠市场,更是没见过这样一块原石的踪迹。”

    孟砚青:“如果这块原石已经从缅甸运出,进入国际市场,那过去十几年了,按说应该早有动静了,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当时他们的计划出了意外,这块原石还留在缅甸境内。”

    聂扬眉点头:“对,那个年代,恰好缅共内部出现了经济动荡,估计那些人也出现意外,导致他们的计划搁浅,这块巨石也下落不明了。”

    要不然的话,总归不可能一藏十几年,应该会在翡翠市场上出现的。

    孟砚青听着聂扬眉这一番话,一时自然是越发坚定了,缅甸之行是必须的了。

    当下他倒是详细和聂扬眉询问了那边的情况。

    晚上回到酒店后,她依然在想着这‘卌七万种’,甚至想起来罗战松。

    罗战松上辈子可是拿到了这‘卌七万种’,他能拿到,显然也是用了重活一世的先知优势,这辈子,他早早地过去云南收翡翠,熟悉云南情况,这很可能就是在为打探‘卌七万种’探路。

    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这么重要的展会,他这样的人竟然没来——

    孟砚青的心微微一顿。

    他也是知道‘卌七万种’的消息,是为了‘卌七万种’?

    这么一想,缅甸之行变得越发迫切起来了。

    她当即拨了电话给陆绪章,如果真去缅甸,聂扬眉这里自然能提供一些人脉帮助,但是也得让陆绪章帮着自己筹划,做好安全方面的保障。

    接通电话后,她开门见山提起来,想去一趟缅甸。

    陆绪章听着,明显拧眉:“去缅甸?那边可是很不安全。”

    陆绪章自然不放心,云南偏远地区自不必说,至于缅甸,那更不是能随便去的。

    事实上从三十多年前解放战争败退的国党残军开始,当地传统世袭土司制度土崩瓦解,缅甸北部地区便处于混乱中,内外势力交错,当地政府也对当地混乱无序的局面束手无措。

    □□种植贩卖鸦片,这就是那边的生计,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舍得孟砚青以身犯险。

    孟砚青便和他讲了情况,地质研究标本的采集问题,翡翠的采买,以及‘卌七万种’的可能性。

    “‘卌七万种’?”陆绪章明显有些意外。

    孟砚青颔首:“对,虽然并不太确定,但还是想去看看。你也该知道,这块翡翠原石是我们家以前丢的,几十万白银呢,我嫁妆中的那只翡翠凤凰,就是取自这卌七万种。”

    陆绪章却并没说话,他在片刻沉默后,才道:“其实前几年,我听说过卌七万种的消息。”

    孟砚青也是没想到:“什么?”

    陆绪章:“也是前几年的事,因为我偶尔听人提起卌七万种,便能让人查了下,这才知道,其实在解放前,大概是四九年七月的时候,上海一家报社就收到一封读者来信,提到了上海外国银行的地下金库收藏着一块巨型翡翠原石,上面还刻着汉字,从那封信的描述看,那就是卌七万种了。”

    孟砚青:“上海外国银行地下金库?”

    陆绪章颔首:“我猜着,其实在清朝末年,这块巨石便从颐和园流落民间,可能收藏在什么人手中,之后也许经过一些流转,被外国银行收购了,当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在中国的业务,正打算把这块原石打包带到国外。”

    孟砚青:“然后呢?”

    陆绪章:“当时报社领导马上把这封信转交给了上海军官会,军官会马上查抄这家银行,找到了这块巨型翡翠,之后在总理的指示下,通过专列秘密运往北京。”

    他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当时也都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是全程武装押运,由军队方面负责,号称是重要军用物资,就连负责押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押运的什么,之后这巨型翡翠便被秘密藏在军用库房,没有国x院的指示,任何人不得动用。”

    孟砚青蹙眉:“既然这样,那应该保存下来啊,是后来出事了?”

    她很快便明白了,应该是后来运动期间出事了。

    陆绪章:“是,十年运动期间,周同志担心这块巨石被破坏,曾经下了指示,将这块巨石秘密转运,由工作人员将它藏到了河南,据说是藏在山洞里了。”

    孟砚青:“那现在?”

    陆绪章:“我也是前几年工作中无意中接触到北京玉器中的孙树森师傅,他说他曾经见过,当时上面就是找他鉴定的。”

    孟砚青倒是知道这位孙树森师傅,是和岳大师傅并列北玉四怪之一的雕刻大师。

    陆绪章:“他说本来总理的意思,是想运动结束后便将那块巨石运回来,可谁知道总理不幸逝世,之后他也曾经提起那块巨石,但就是不见下落。我听说后,想着这块巨石和你们家的渊源,便也想着趁机寻找,不过可惜的是,孙树森师傅不久于人世,我也试着接触军方的人员,试图找出当年的武装押运同志,但是年代久远,况且又遭遇十年浩劫,那块巨石的下落确实毫无线索了。”

    孟砚青略一想,便明白了:“这样说的话,当年总理亲自下的指示藏起来,那块巨石藏在河南隐秘的山洞中,但是消息无意中走漏了,结果有些人却趁火打劫,私自将这块巨石偷走,走私运过去缅甸,想从缅甸运到泰国,从而进入国际市场谋取巨大利益!这——”

    她意识到了:“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这得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绝密的行动,能够知道消息,且能运走的,只怕本身就不是一般人了。

    陆绪章见她明白了,也道:“是,所以这件事很难追查,我也曾经托人查过,但是一直没什么线索。这块巨石的押运和保管本身就是绝密,如今过去这些年,一些参与的老人逐渐离世,只怕是再没几个人知道这些了。”

    孟砚青蹙眉:“也就是说,哪怕如今这块巨型翡翠公然现世,都未必有人知道其中曲折了。”

    陆绪章颔首:“是,不过你如果想去缅甸也可以,我有个门路,认识从缅共退役回来的缅共老兵,对方在那边也有些人脉,如果有需要,我问问情况吧。”

    孟砚青听着:“行,那你赶紧问问。”

    陆绪章:“好,但是你不要急,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我能安排好,能放心,那你可以去,但是如果安排不好,或者有什么风险,那还是不要贸然行动,可以吗?”

    孟砚青便笑了:“我知道,这事急不得,全看你的了,听你的!”

    *

    回到大陆后,一落地,陆绪章已经带着人来接了。

    孟砚青便嘱咐陆亭笈,先把四儿送回去岳大师傅那里。

    这次四儿也是高兴得很,孟砚青给他买了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也给岳大师傅置办了一些,他小孩儿心性,忍不住赶紧拿回去分享。

    等陆亭笈送了四儿,孟砚青这里也把红莲珠宝的人员安置嘱咐过了,两个人稍做休息,晚上时候就跟着陆绪章一起过去陆家了。

    这次孟砚青和陆亭笈在香港的种种,陆老爷子也是知道的,他高兴得很,觉得自己儿媳妇很能干,觉得自己孙子出息大了,早就订下了一桌子好菜。

    一家子吃吃喝喝间,倒是也热闹,孟砚青也给陆家众人准备了礼物,就连秦楷庭都有,是和陆家弟弟差不多样式的领带。

    其实他们都不缺这个,不过是个心意,一家子自然都高兴。

    更高兴的自然是陆亭笈这次的表现,陆老爷子不住嘴地夸,觉得亭笈越来越能干了。

    最后甚至对陆绪章道:“我看比你这么大的时候强。”

    陆绪章听着,承认:“对,当然比我强多了。”

    陆老爷子一听,却对旁边孟砚青道:“他啊,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根本不认!”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

    当晚吃过饭后,陆亭笈便被陆老爷子留在那里了,陆老爷子想听听自己大孙子在香港的“丰功伟绩”,陆亭笈显然也很有表达欲,想各种显摆下自己的种种。

    陆绪章和孟砚青离开的时候,本来陆老爷子想让自己司机送他们回去,不过陆绪章恰好看到了旁边的自行车:“也就这么一段,别麻烦小孙了,我们骑自行车回去吧。”

    确实不算太远,也就不到两公里而已。

    孟砚青见此,微拧眉:“你带我?”

    她可不会骑自行车,从来就没学会这项技能过。

    她这一问,在场众人全都看向陆绪章,之后又看看孟砚青。

    众人注视中,陆绪章含蓄一笑:“嗯,我带你。”

    陆玉芙见此,便忍不住想笑:“大哥这些年出门都是有专车,怕不是多少年没骑过自行车,你仔细些,别把大嫂摔了!”

    陆亭笈便也落井下石,故意叹道:“实在不行,我送你们回去吧。”

    陆绪章淡瞥他们一眼:“能少说一句吗,只是骑自行车而已。”

    他怎么可能不会骑?

    孟砚青:“试试吧!”

    于是陆绪章先让孟砚青坐在后座,之后骑起来,他应该确实有些年头没骑过自行车了,不过倒是也骑得还算稳当。

    自行车往前走,大家告别,陆亭笈看着,还不太放心:“父亲,你慢点骑!”

    陆绪章好笑,不过还是道:“知道了,你少操点心。”

    *

    天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哥特式教堂屋顶亮起了灯,而一旁日本银行旧址那红砖石材分明的古典主义建筑别有一番韵味,曾经枝蔓繁盛的梧桐树叶已经泛黄,树影婆娑间,被风一吹,窸窣作响,间或有几片飘落下来,在夜晚的路灯下别有一番萧条而静谧的美感。

    陆绪章骑车的速度不算快,比一般自行车更为宽阔的车轱辘倾轧在那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周围也没什么行人,孟砚青干脆伸出胳膊来,揽着他的腰,他的腰身很结实,感觉上竟然是精瘦有力的,她这样搂着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到他腰间肌肉的发力感,一鼓一鼓的。

    她好奇地捏了捏,手感还挺好的:“你天天坐办公室,也没时间锻炼吧。”

    上班都不骑自行车的,天天专车接送。

    骑着车的陆绪章低声道:“我会在单位锻炼,我们单位三楼有个健身区。”

    加班累了可以休息,工作累了可以锻炼锻炼。

    孟砚青:“怪不得呢。”

    他们这种单位,到底是观念先进,和国际也比较接轨,竟然还有健身区。

    陆绪章微侧首,看了她一眼:“不然呢,我看上去像是四体不勤的样子吗?难道我身体不够好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惹得孟砚青想笑:“我也没说什么。”

    陆绪章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却轻捏了下她放在自己腰际的手:“你刚才说那样的话,会让我误会,以为你哪里不满意。”

    他低声道:“我哪次没让你满意吗?”

    孟砚青脸红微红,轻哼了声:“才没有呢,我就随口问问嘛!”

    陆绪章:“亭笈也是瞎操心,我哪至于带不动你。”

    孟砚青想起刚才儿子的话,也是好笑:“这孩子不容易,天天替我们操心。”

    陆绪章:“回头告诉他,让他少管,不然以后他谈对象了,那我们也天天管他!”

    孟砚青却道:“他谈对象?我看一时半会够呛了。”

    比起小姑娘,他更感兴趣的似乎是去捡漏,看宝石玉器,练眼力界。

    目前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小姑娘就一宁碧梧,问题是看他和宁碧梧那关系——

    他们还挺亲近的,无话不说,那些话题荤素不忌,不过总感觉他们更像是好哥们,是一种很奇怪的异性哥们的关系,总之彼此都没有把对方当成异性来考虑的想法吧。

    陆绪章:“算了,随他吧,我们过我们的就是了,小孩子的事操心太多没用。”

    清冷的夜风中,他的声音却是低沉又温暖,带着些许笑意。

    孟砚青将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他醇厚干净的味道。

    虽然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虽然许多事等着她去做,不过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人生很美好,活得惬意而有滋味。

    甚至有那么一刻,会觉得自己是切切实实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张扬肆意的青春时候。

    第155章 小别胜新婚

    回到家后,把自行车支好后,陆绪章直接抱起了孟砚青,关上门,压在门上便开始激吻了。

    在外面,骑着车子,他可以仿佛云淡风轻,但其实一路上早就很想了。

    一时房间内仿佛点燃了看不见的烈焰,四溅的火星充斥着房间的每一处,孟砚青也几乎瞬间被点燃了。

    一路上,她已经感触过他身体的曲线,那结实紧绷的胳膊,还有那背部流畅的线条,三十出头的男人,平时西装包裹下是足够的矜贵优雅,但是去除那层文明的包装,他其实拥有足够的男性荷尔蒙感。

    孟砚青在那昏暗的光线中仰起脸,透过迷蒙的视线,她看到男人抬起头,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在起伏,而已感觉到他的汗水溅落在她皮肤上的热烫感。

    她便忍不住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腰,就像刚才在车上一样。

    她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他却突然反应很大,将她箍住的那个劲儿,仿佛要把她捆起来一般,让她上不得下不得,只能禁锢在那里,一下下承受着。

    *

    小别胜新婚。

    这个男人用实力证明了他的身体素质,不得不说,人家每天都在单位锻炼,这不是白白锻炼的。

    如此一场下来,孟砚青竟有些受不住,以至于第二天晨间起来,依然懒懒散散的,没什么劲儿。

    晨间的光线自薄软的窗帘透进来,已经穿戴齐整的陆绪章笑看着她:“还不起来?”

    他的声调是慵懒而满足的,带着几分调侃。

    孟砚青轻哼了声:“还想睡……”

    陆绪章俯首下来,低声哄着道:“起来,先吃早餐好不好?吃了早餐,休息一会再补觉。”

    孟砚青卷翘的睫毛颤动间,睁开了眼,轻轻瞥他一眼:“你不是有个重要的会吗,你赶紧出发吧。”

    陆绪章轻叹:“先看你起来,我再出发。”

    昨晚确实有些过头了,不过赖床对身体不好,况且也怕她不吃早餐低血糖。

    孟砚青其实有些不满意,她知道他是对的,但人在这个时候就是想赖床。

    他竟然不让她赖床。

    她抬起眼,便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他今天穿的是灰色西装,很沉稳而有质感的颜色,但是竟然搭配了红色衬衫。

    孟砚青顿时有了兴趣,她视线往上,笑着和他对上:“你竟然穿这件。”

    这还是上一次去香港时,她给他买的,当时也看不出他多喜欢,没想到现在竟然穿上了。

    陆绪章笑着解释道:“前两天我看了看,觉得还好,今天的会议不用那么严肃。”

    孟砚青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粉色衬衫搭配的是灰色圆点领带,整体看上去沉稳之余,又有几分亲和力。

    三十几岁的年纪,事业有成,身型外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矜贵内敛,又温柔细致,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的。

    当下笑道:“挺好看的,乍一看年轻二十岁。”

    陆绪章挑眉,笑道:“你总是话里有话,故意埋汰我。”

    他也才三十多岁,年轻二十岁那不就小孩了,她就是拐着弯说自己幼稚。

    孟砚青:“才没有呢!”

    一时看了看时间:“你快出吧,不要迟到。”

    陆绪章垂眸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如同晚间的月光:“那你呢,马上起床?”

    孟砚青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困意了:“嗯,我马上起来,吃点东西,我就去学校了,学校还一堆的事呢。”

    陆绪章:“饭在锅里,还热着呢,你趁热吃,吃了后,打一辆车,不要自己过去了。”

    王府井这一块到底和别处不同,想打出租车还是方便。

    孟砚青:“知道啦知道啦!”

    陆绪章要离开,却又不太舍得,于是抚着她的额,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孟砚青:“再说吧……”

    陆绪章:“我今天能早点回来,到时候出去吃?”

    孟砚青笑道:“好。”

    陆绪章这才舍得起身,在镜子前略整理了仪容,这才拎着包出门去了。

    他出去后,孟砚青爬起来要穿衣服,透过一旁窗子,恰好看到他下台阶时的身影。

    她便忍不住笑了。

    他身姿挺拔,一身西装,走出这家门,外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专业严肃的模样,对于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对于一般人是遥远而不可及的。

    但是在家里,他却仿佛恨不得缠在床上不放开,这是外人想都想不到的一面。

    这么想着,她自己也穿戴好下床了,今天还得去学校。

    *

    孟砚青到了学校后,先和丁院长聊了一番,提起自己这次香港之行的收获,也提到了前往缅甸进行矿石标本采集和研究的想法,丁院长一听,自然赞同,如今珠宝学院就欠缺这方面的研究,只是碍于经费问题,一时不能组织缅甸的考察,如果孟砚青能自己过去,那学院自然愿意大开绿灯,行方便之门。

    孟砚青便详细和丁院长商量了下,想着由学院方面出介绍信,之后再让陆绪章帮着自己办理中缅通行证,同时做好安全措施。

    从丁院长那里出来后,孟砚青便准备上课,和学生谈了谈如今的情况。

    上次她购置了那么一大批废料,除了谢阅外,其它学生也都开始试探着进行设计,虽然大多不能用,不过也有个别还不错的。

    对于那些采用的设计稿,孟砚青都给会适当给一些报酬。

    其实就现在的工资水平和国内设计观念来说,一张采用的图给几块钱,都算是很不错的价格了,学生们自然也都高兴。

    除了这些,孟砚青也让谢阅把这次香港之行的种种都分享给大家,毕竟做这一行的,闷在书本中固然能学到基础知识,但是要想做好,还是得有更广阔的见识。

    谢阅给大家讲起了这次的香港种种,给他们分享了照片,还把他们带到红莲珠宝的首饰加工车间,给他们看加工流程等,这些对于学生们来说,自然是提高很快。

    这次红莲珠宝在香港拿到了大批订单,玉石料的采购自然是问题,为了这个,孟砚青也特意找了李主任,提起了这件事,李主任自然也觉得应该支持。

    他们珠宝进出口公司可是掌握着首饰进出口的配额,到了这个时候,大笔一挥,直接给孟砚青开了绿灯,从新疆批一车的和田玉料。

    李主任又道:“后续云南那边如果有翡翠的配额,也会给你们批。”

    这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

    秦楷庭大喜过望,和孟砚青商量过后,最后决定他亲自跑一趟新疆去接货,尽快拿到这一批货加工,进行订单交付。

    他已经算过了,这么多的订单,如果顺利交付的话,那利润是非常可观的,很大一笔的美元,这简直是让人心颤的一笔大财。

    有了这笔钱,红莲珠宝甚至可以考虑盘下一个商场,开始把生意做得更大,也可以考虑再收购一家首饰加工厂,开始多条产品线经营!

    孟砚青对于这个发展倒是乐见其成,其实对于生意的具体经营,她一直觉得秦楷庭比自己有天分,现在生意也要上正轨了,接下来就让秦楷庭捣鼓吧,她自己占了挺大的股份,她躺着吃好处就足足够了,这可比在那里奋力经营要舒服。

    不过秦楷庭去了新疆,那云南她是必须要去了,去云南的话,那缅甸可以顺便走一遭。

    毕竟这种配货额度是一定的,但是品级到底如何,上下幅度可能差别很大,还是必须自己亲眼看着去挑选,才能挑到好的。

    换了别人去,她也不放心,一好一坏,可就差了太远了。

    对于这件事,陆绪章听到,微蹙眉,沉思片刻,才道:“那你不要急,等等吧,我现在已经找到了那位朋友,现在请对方了解下缅甸的情况。”

    孟砚青:“就是之前你说的缅共退役兵?”

    陆绪章:“是。”

    说着,他也大致介绍了情况,原来那位退役兵姓年,比他年长十几岁,他尊称一句年叔,这位年叔以前遇到事情,他帮衬过一把,所以对方记他的恩,这次他找到对方,对方自然全力相助。

    而年叔却是有些来历的,竟然曾经是下乡知青,过去缅甸加入了缅共,七十年代中缅建交,这些支援缅共的知情便名不正言不顺起来,之后在历史大变动下,这些支援缅共的知青失去了国籍,回国安置问题成为泡影。

    不得已之下,他们盘踞金三角,以毒养兵。

    一直到前几年,国内才提出了对缅共老兵的安置回归政策,年叔从缅共逃回国内,回到国内后,种种不如意,遇到一些困难——这也是为什么陆绪章竟然帮衬过对方的原因。

    这年叔虽看似不起眼,但他在缅甸曾经也是老资格,当年一起过去的知青,有不少已经有些地位,那都是和他过命交情的兄弟,这么一来,由他来出面做这件事,并陪着孟砚青前往缅甸,那安全方面可无忧了。

    孟砚青自然觉得不错:“那听起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聂师姐那里也帮我介绍了一位,就是缅甸的那位丁英,那可是在缅甸有些势力的,这么一来可保万事无忧!”

    陆绪章听这话,瞥了她一眼,轻叹:“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出门买个菜涮个锅。”

    孟砚青见此,明白他担心,便冲他一笑,笑得格外温柔:“反正无论怎么着,我不是都听你的吗,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都听你安排。”

    陆绪章听这话,静默地看她片刻,之后突然笑了。

    他挑眉:“你对我,倒是很会一些手段。”

    孟砚青有些无辜:“我怎么了?”

    陆绪章笑叹:“你就是故意这么说,想去,怕我反对,倒是说这些软和话来哄着我。”

    孟砚青被他说中心思,倒是没什么心虚的,走上前,抬起胳膊来,软软地揽住他的颈子,笑着道:“那又怎么了,反正你会帮我安排就是了。”

    陆绪章看她那有恃无恐的样子,那分明是吃定了他。

    他俯首,轻吻了下她的额:“我认命了。”

    他就是操心的命,恨不得帮她把一起都安置妥当的命。

    不过他却乐此不疲。

    *

    反正有陆绪章在查云南缅甸一带的情况,并帮她办理相关手续,孟砚青乐得轻松。

    她如今倒也没什么着急的,反正自己学院的课慢悠悠上着,生意方面秦楷庭已经过去新疆拉和田玉了,而李主任说要批给自己一批翡翠原石,到时候李主任审批了,陆绪章那边好歹有个线索,她就可以出发过去缅甸了。

    这天周日,陆绪章不上班,孟砚青也没什么课,陆亭笈带着四儿过来吃饭,谢阅也跟过来凑热闹。

    陆绪章见人多,自己也懒得下厨,直接打电话叫了外食,等会直接上门。

    几个大男孩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喝着北冰洋聊着天,主要是陆亭笈和谢阅聊,四儿从旁乖巧地听着。

    陆亭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忘记说了,宁碧梧也过来,她估计晚会过来吧,说是今天对完了作业就过来。”

    谢阅一听,马上看过来:“是吗?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她来了,我们怎么说?”

    陆亭笈疑惑,纳闷地看着他:“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需要特意怎么说吗?”

    谢阅拿起一颗红枣,咬了一口,才慢吞吞地道:“人家小姑娘挺可怜的……我想着回头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得注意点?”

    陆亭笈微挑眉,之后抬起手,抚了下谢阅的脑袋:“没看出来,你还有一颗善解人意的体贴心思呢。”

    谢阅一把拍掉他的手:“瞎说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陆亭笈耸眉,没再说什么,利索地剥了一个栗子扔嘴里了。

    孟砚青听着,倒是笑看了一眼谢阅。

    这孩子对宁碧梧确实很用心的样子。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宁碧梧匆忙来了,现在天冷了,她扎着马尾,穿了一件风衣,那是孟砚青去香港时候给她买的,她喜欢得很。

    她过来后,一看到这么多人,也是意外,先给谢阅打了声招呼:“原来你也来蹭饭啊!”

    谢阅看到她,也是意外,他拧眉:“看你这样,春风得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啥好事了呢。”

    宁碧梧纳闷:“什么意思,难道我该愁眉苦脸吗?”

    谢阅赶紧道:“得得得,当我没说。”

    宁碧梧懒得搭理他们,径自坐在孟砚青身边说话,孟砚青问起她如今的学习,现在已经进入高中学习了,住校,学习紧张,昨天才进行了单元测试,听起来考试成绩还不错。

    谢阅翘着二郎腿,估计道:“以你这个水平,考上我们学校没问题吧。”

    宁碧梧瞥他一眼,纳闷:“我干嘛考你们学校,我要考亭笈学校!”

    谢阅:“……”

    他显然想回击,不过到底忍下了:“算了算了我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孟砚青从旁看着便笑:“你们几个聊着,等会开饭。”

    说着她便起身了,先过去了书房,陆绪章虽然今天不用上班,不过他也不清闲,正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一些国内外参考资料。

    秋日阳光懒洋洋地落在实木书桌上,也洒在他身上,他薄薄的唇微抿着,侧脸的线条轮廓明晰。

    他听到动静,翻动着资料间,抬眼看过来。

    看到她,便笑道:“我看他们几个倒是挺热闹的。”

    固然他是希望周日时候两个人能清清静静,不过看着儿子和朋友一起笑笑闹闹的,便觉得这样也很好。

    孟砚青:“是,他们虽然几个差那么几岁,性格也各有不同,不过倒是能聊到一起。”

    这么说着,她想起刚才谢阅看到宁碧梧的反应,笑道:“谢阅明面上看也是大大咧咧的,和亭笈一样,嘴上是不饶人的,但其实还挺善良的一孩子。”

    陆绪章听这话,拇指抬起,优雅地微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怎么?这就开始夸别人了?”

    孟砚青好笑:“就一小孩儿,我夸一夸怎么了?”

    陆绪章却一本正经地道:“不行,夸只能夸我们自己,孩子不能夸别人家的。”

    孟砚青差点笑出声:“都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是自己吃醋还是替你儿子吃醋?”

    这么说着,她走到了电话旁:“我打电话和饭店说一声,让他们再多送点水果和糕点过来吧,我看这几个小孩吃得挺多的,一个比一个能吃。”

    陆绪章颔首:“我来打吧,其实我让他们多送熟食拼盘来,都是荤的,应该能填饱他们肚子。”

    不过到底是拨了电话给饭店,和他们大致说了一声。

    挂上电话后,孟砚青笑道:“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们有好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也挺好玩的,家里会很热闹。”

    她以前喜静,不喜欢人多,不喜欢热闹,现在看着孩子们热火朝天说说笑笑的样子,反倒喜欢了。

    陆绪章听这个,伸出长臂把她揽过来。

    她腰肢很细,也很软,他那么一揽,恰好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俯首,亲昵地啄吻了下她的鼻子,这才道:“别瞎想了,真让你生的话,那多受累,自己养起来也辛苦,别人家孩子在眼跟前热闹热闹就行了。”

    孟砚青一想:“有道理。”

    陆绪章:“你如果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资助几个孤儿,像小庄那样就不错,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事业有成,也很有成就感。”

    孟砚青:“是还可以,那回头有机会可以试试。”

    陆绪章温柔地抚了下她的发,却是轻叹:“这样也好,就当为我们自己积福。”

    孟砚青听着,微拧眉,看向他。

    谁能想到的,昔日那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连“积福”这种词都张口就来了。

    *

    饭店很快派了人来送各样吃食,是拉着板车来的,带着保温箱,各样蒸食都是热气腾腾的,孟砚青带着几个孩子起身,一样一样拿了进来。

    陆绪章指挥着几个孩子把东西安置了,孟砚青拿了钱包,给那送货的小哥付清了货款,又额外多给了一点小费,那小哥倒是感激得很。

    送走那小哥,她正要关门进屋,冷不丁却见旁边老砖墙旁的槐树下露出一抹衣角,是旧式蓝西装的模样。

    她便先让几个孩子进去,之后,她自己站在门下,淡声道:“谁?”

    那身影似乎略僵了僵,之后便从树后挪出来了。

    是宁碧梧的亲生母亲谭新惠。

    谭新惠乍看到孟砚青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孟砚青道:“今天我去她学校了,想着看一看,谁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听说过来你们这里了,我就想过来看看情况。”

    孟砚青听了,笑了笑,看看她道:“她现在还不错。”

    说着孟砚青大致和她说了宁碧梧现在的学习情况,考上了好高中,在尖子班里,从目前看,成绩算是中等,但根据历年那个尖子班考大学的情况,只要宁碧梧别太掉队,总归会有一所好大学上的。

    谭新惠听着,点头:“是,我听着是这个意思,真不错。”

    孟砚青说完了这个,又提起这次自己去香港,给宁碧梧买了几身衣服和学习用具:“你就放心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之前给她的那笔钱,她都已经存起来做了投资,反正长远看,肯定不会亏的,她现在手头也不缺钱,周末的时候会过来我这里,我遇到什么合适的都会给她买,她自己心无旁骛,一心想考好大学,这孩子挺努力的,也很有干劲儿,脑子更是好使,将来前途肯定差不了。”

    谭新惠听着这些话,也只能点头再点头。

    孟砚青说完后,便淡笑着看她,很友善,但又很疏淡。

    那表情很明显,意思就是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进去了。

    就是礼貌赶客的样子。

    谭新惠听到孟砚青的话,确实应该放心了,毕竟听起来一切都好,也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但是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孟砚青对她有一种敌意,那种笑中带着疏淡的态度,很居高临下,让她很不舒服。

    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孟砚青哪里做得不对,毕竟孟砚青如实告诉她一切,且态度看上去很温柔,甚至她还帮衬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谭新惠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觉得有些什么,是她渴望的,就飘在半空中,但是却如烟似雾,她想伸手抓,却又犹豫——当然如果真的伸手去抓,也未必就能抓住。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谭新惠,多少猜到了她的心思。

    人就是这样,刚开始的以为自己是理智的,是拒绝的,但是时候长了,一个人空荡荡的过日子,想起自己失去的,想起自己的骨肉,估计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儿吧。

    但是那又怎么样?

    在那本书中,她对宁碧梧终究是冷心冷情了,如果说那一切都是因为宁碧梧并不够优秀,让她失望,可这辈子呢,宁碧梧并不差,也不至于糟糕到让她嫌弃,但她依然选择了宁夏。

    孟砚青甚至觉得,也许说不上她就一定是更爱哪个孩子,她只是自私而已。

    在这里,自私也不是单纯一个贬义词,只是说这个女人经历了那么多,累了,不想去选择,不想去接受,也不想去知道一切真相,她在逃避,这样让自己舒服,也让自己觉得自己对得起自己死去的丈夫。

    在可能的诸多选择中,她选择了最省力也是最让自己舒服的那个选择。

    现在,她有些动摇了,开始牵挂宁碧梧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于宁碧梧来说,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被放弃的那种感觉,无论是养母还是亲生母亲,自己都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都是那个被放弃的选择,那种伤害于她来说,是怎么都无法弥补的。

    于是此时的她看着谭新惠,只是含着一抹礼貌的笑:“谭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进去。”

    谭新惠看着这样的孟砚青,她很年轻很漂亮,也很聪明贤惠的样子,她含笑的眼神看上去很无辜,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纠结和徘徊。

    分明很可气,但却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谭新惠嘴唇张了张,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好像又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只好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大门推开了,从门内出来的正是宁碧梧。

    宁碧梧的大衣已经脱掉了,只穿了一件蓝毛衣,扎着马尾辫,眼睛亮亮的,显得格外精神。

    谭新惠眼睛顿时一亮。

    宁碧梧一出来,便看到了谭新惠,她看到谭新惠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有些期待,又仿佛有些逃避。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谭新惠微微侧过脸,有些僵硬的道:“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来看看,了解下情况。”

    宁碧梧淡淡地“哦”了声:“好的,你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谭新惠道:“孟小姐已经把你现在的情况都和我说过了,听说你现在过得不错,挺优秀的,那我就放心了。”

    宁碧梧微颔首:“那就好。”

    之后她便拉起了孟砚青的手,当她面对孟砚青的时候,刚才的冷淡一下子不见了,变得亲昵起来:“小姨赶紧进去,他们说要打扑克!四儿根本不会打,我们现在三缺一就等着你了。”

    孟砚青:“……我也不会打呀!”

    打牌高手是陆绪章,论起打牌,她就没赢过。

    宁碧梧:“没关系,我教你,走走走,咱们快进去吧!”

    说着她拉着孟砚青就要往里走。

    孟砚青也没法,只好进去,临走前她笑着对谭新惠招了招手:“我们先进去了,有什么事回头聊。”

    谭新惠怔怔地看着孟砚青和宁碧梧手挽手进了大门,之后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站了很久,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宁碧梧和孟砚青亲昵的样子,也想着宁碧梧看着自己的眼神。

    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难过的恨意,就像——确实是不在意的。

    良久后,她闭上了眼睛,然而眼前却依然浮现着宁碧梧的样子。

    宁碧梧其实长得有点像,有那么一点像她那死去多年的丈夫,这让她开始意识到,她好像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回想着昔日,北京妇产医院里,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从最开始出生的时候就弄错了,说吗?

    她轻叹了一声。

    她觉得也许自己错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错。

    第156章 不舍得

    李主任打来电话,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公司批给孟砚青的那一批翡翠终于到了,孟砚青听了,自然高兴,过去办理了手续,拿到了提货单。

    她把那提货单给陆绪章看,挺大一批翡翠原石料,虽说现在官方正经渠道的翡翠原始料并不贵,但是这么大一批,也是不小的数目,货的好坏这就很重要。

    说白了,如果挑得好,她能发大财,如果挑得不好,这生意说不得就要赔本。

    这种时候,任凭谁代替自己去,她都是不能放心的,也只有自己的眼力才能让自己放心。

    陆绪章自然也明白,这时候他其实已经安排差不多了,年叔特意从云南过来,到时候他会陪着孟砚青一起过去云南,再经云南前往缅甸。

    除了年叔,陈叔也会跟着过去,有了这两位在,安全方面倒是不用太担心。

    至于聂扬眉那里,也帮孟砚青打了招呼,那缅共方面的丁英本就是有些势力的人,但凡他开口要护着的,下面倒是也不敢乱来。

    如此一来,理论上来说,陆绪章倒是应该放心,只是心爱的人就这么过去缅甸,终究存着几分不安罢了。

    是以帮着孟砚青办理各样手续时,他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谁知道谢阅听到这个,也嚷着要去,毕竟是过去缅甸,缅甸大量翡翠矿场,这都是长见识的时候。

    四儿见此,也有些兴趣——本来四儿是万事不知的性子,但现在整天被陆亭笈各种科普,他现在也懂事了,知道“万一有什么热闹就要往前冲”。

    陆亭笈当然不甘人后,也想过去“见识见识”。

    陆绪章看这样子,只淡淡一句话:“都想去是吗?那就一个都别去。”

    他这么一说,可把谢阅急坏了,他知道缅甸好玩,那边有翡翠,还有各种赌石,这种好事他怎么能落下的,他赶紧求爷爷告奶奶的,甚至哀求了家里长辈。

    他那张嘴倒是很能说的,说是要去历练一番:“以前那会儿上山下乡的知青不是也都去吗,再说我只是跟着孟老师走一遭学习采风,不去实践怎么行呢?”

    “我以后是要做玉石研究的,缅甸是翡翠原产地,我这一辈子如果不实地去看看那边的场口,那永远都是纸上谈兵,永远做不出一点成就来!”

    因为这个,谢家人特意给陆绪章打电话,问起来,委婉地表示,让孩子去吧。

    陆绪章见此,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谢家人,毕竟云南边远地区,不是繁华都市大香港,四九城里长大的北京孩子去了那偏远地区,少不得吃些苦头,再者过去了边境,万一有个什么危险,那就更说不清了。

    他直白地说:“缅甸一带,不是国内,到了那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老爷子一听,却是大手一挥:“绪章,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好,咱们云南那边有人,这没问题,咱们孩子去了,谁敢欺负!至于谢阅,他想去历练就去历练,这都不是什么要紧大事!”

    陆绪章见此,便干脆和谢老爷子大概说了行程,谢家是军人世家,那边的背景和能量自然不容小觑,有谢老爷子这边罩着,他对孟砚青的云南缅甸之旅更添几分放心。

    既然谢阅可以去,陆亭笈当然也想去,他有足够理由的,自己的亲妈,凭什么自己不能去,再说他拳脚功夫了得,关键时候顶用,再说他也是要练眼力界的。

    如此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陆绪章又和陆老爷子提了声,陆老爷子倒是没意见:“年轻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应该的,总不能一辈子窝家里,没见过风雨,不像样。再说了,就云南,老三在那边不是有熟人吗?”

    他说的老三是陆载德,确实在那一带有些朋友,许多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见此,陆绪章也不阻拦。

    有陆载德在云南方面的人脉,本身确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如今谢家也掺和进去,又有聂扬眉那边的人脉,以及年叔陈叔两位的陪同,加上如今中缅关系的加强,综合来说,基本也没什么太大担心了。

    这时候,反倒是孟砚青考虑到种种,想着还是不要带四儿,毕竟那里太过辛苦,他性子单纯,怕万一有个什么不好。

    孟砚青和岳大师傅这么商量过,四儿到底是没跟着过去,为了这个,四儿倒是委屈得很,陆亭笈见此,好一番哄着,又承诺给他带礼物,四儿这才作罢。

    终于准备妥当,车票都已经买好了,一直到临行前那个晚上,陆绪章自然不舍,两个人好一番缠绵。

    事后,孟砚青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胸口时,突然听到他道:“要不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孟砚青诧异地抬眼,在朦胧夜色中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安排,绝对不至于出什么差池,况且还有谢家,在云南方面也有些人脉,总不至于出什么事了。

    陆绪章视线落在她脸上,他看到月光照进她的眼睛中,那琥珀色的眸子熟悉而动人。

    他抬起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发,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怜。

    孟砚青便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优雅指骨轻柔穿过自己发间的温存感。

    良久,她低声道:“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陆绪章轻笑了声,笑得清沉而无奈:“想去就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用很低的声音道:“我只是有些不舍得罢了。”

    *

    云南玉石由来已久,唐朝时云南便是金银宝货之地,出琥珀和瑟瑟,待到明朝时候,云南腾冲有朝廷专门采办珠宝的晋公公官邸,为晋家园,采回的珠宝玉石专供朝廷享用,当时英国人写的《缅甸玉石贸易》一书,更是把云南玉石列为中印中缅通商的重要商品。

    民国时候,北京玉器商人千里迢迢过去云南边境赌玉石,拿到上等玉石好毛料运回去北京,时候久了,北京廊房头条开玉器行成了气候,云南的玉石贩子干脆把玉石毛料运来,在廊房头条直接开赌石场子。

    孟家做珠宝生意的,民国翡翠大热,孟家于这赌石上自然有人专门著书立说,孟砚青自小研习,倒是知道一些诀窍,借着这个机会,她也想让陆亭笈和谢阅跟着练练眼力界。

    这天,孟砚青带着陆亭笈和谢阅,并陈叔和年叔,一行五个人乘坐飞机,从北京出发前往昆明巫家坝机场,抵达巫家坝机场后,先坐火车,后转面包车,辗转抵达了这处边境小城。

    这几年,泰国清迈已经是翡翠原石的集散地,从清迈出来的玉石,会运往香港大陆台湾,而运往大陆的,一部分去了广东,另一部分则在云南边境,也就是这处小城了。

    经过这舟车劳顿,孟砚青也是有些疲乏了,于是一行人先下榻在当地的招待所。

    按照他们的计划,先在云南边境停留几日,把云南首饰公司的配额拿到手,托运回去,之后再进入缅甸境内。

    招待所人竟然不少,有各样人等,估计是各地企业派来收翡翠的,操持着各地听不懂的语言,大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有个别中年妇女,那是跟着自己男人一起来的。

    这种情况下,孟砚青这种年轻女性,又实在生得漂亮,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好几个人那眼神就往她身上扫。

    陆亭笈见此,反感得很,马上站在孟砚青身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谢阅也感觉到了,也紧跟着孟砚青。

    其实他们根本不用怕的,小事的话,有陈叔和小王根本不用怕,大事的话,谢家和陆家和当地的机关打好招呼了,那更是说一句的事。

    只是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

    孟砚青问了下招待所情况,这边条件看起来挺不好,一间房能睡三个人,孟砚青见此,便说要三间房。

    陆亭笈却道:“算了,出门在外,省点钱吧,我要和你一起睡!”

    啊?

    谢阅顿时拧眉,嫌弃地说:“陆亭笈,你多大了!”

    陆亭笈脸皮却厚得很,硬赖着孟砚青,很是死磨硬泡的样子:“我想和你一起睡!”

    孟砚青无奈地看了陆亭笈一眼,心想这孩子啊……

    出门在外变了个性子?

    不过当下也没说什么,便干脆要了两间房。

    这招待所也是过去留下来的老宅,据说还是昔日总兵的府邸,进去院子后,却见青灰色石砖路和纹路毕露的雕花门窗,也算是古色古香,不过待到他们一上楼,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楼梯年代久远,墙皮斑驳,全都是历史痕迹,楼梯很窄,仅容两个人并行,爬上去的时候,脚底下一踩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疑心一脚下去这楼梯都会塌掉。

    到了楼上走廊中,大家往外看时,又发现这里风景还不错,紧挨着一处湿地,不远处是青山沃野,甚至还有野鸭白鹭飞过,倒是清雅得很。

    谢阅:“这里挺美,又挺旧的。”

    就说不上来的感觉。

    陆亭笈倒是很看得开:“这就跟我们老北京的四合院一样,肯定是大又好,但年代久了就不好,还是得修。你看我们王府井那大院子,修好了,那才叫好!”

    谢阅别了他一眼,心想可就显摆你家大院子吧。

    孟砚青指挥:“行了,先瞎白活了,赶紧把东西收拾下,把蚊帐拿出来,没蚊帐咱们都得喂蚊子。”

    她是生怕这边不提供蚊帐,或者蚊帐不够干净,特意让大家都带了蚊帐的。

    南方蚊虫多,北方人乍来未必适应。

    陆亭笈和谢阅听了,忙开始干活,不过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现在天这么冷了,早就没蚊——”

    谁知道突然间,一个黑东西嗡嗡嗡地来了。

    谢阅眼睛都瞪大了:“这,这是什么?”

    像蚊子,可简直蜻蜓这么大!

    陆亭笈也是惊讶:“这么大?”

    关键现在天都冷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蚊子!

    孟砚青:“这种蚊子,咬起人了可狠了,简直是喝人血,所以晚上睡觉时候必须挂蚊帐。”

    显然两个雄心壮志的小伙子,现在已经被这蜻蜓大的大蚊子给镇住了,他们觉得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这是不同于北京城的世界。

    大家赶紧挂上蚊帐,又把行李放好,略做洗漱,孟砚青便说带着他们去吃饭。

    本来陆亭笈和谢阅也有些蔫巴了,不过现在一提到吃,马上精神起来,四只眼睛雪亮。

    孟砚青见此,忍不住笑对一旁陈叔道:“看他们两个,就跟饿狼一样。”

    陈叔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永远是严肃机警的,不过听到这话,眼神也难得有了笑意,道:“年轻人都这样,我年轻时候也很能吃。”

    陆亭笈听这话,委屈扁唇:“我饿了嘛!”

    他这一说,旁边谢阅嫌弃拧眉:“哎呀,你看你撒娇的样子,跟个小姑娘一样!”

    陆亭笈顿时一个眼神过去,凌厉得很:“滚!”

    孟砚青:“好了,不闹了,我们先出去吃点好吃的,等晚上时候,还能泡个温泉。”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这边有火山有热海,据说温泉可以煮鸡蛋。

    陆亭笈来之前已经对这边做过功课,知道这边温泉不错,很有些摩拳擦掌了:“好,温泉挺好的!”

    当下孟砚青一行五个人出了招待所,这边民居大多是青瓦白墙,还有一些建筑是廊院制四合院,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山茶花,风格上倒是有些中原一带的风格。

    城里街道上随处可见翡翠铺子,这几年改革开放,这里作为翡翠运入中国的第一站,翡翠生意也是风生水起了。

    陆亭笈见到这个,眼睛便有些亮了,他想看看货。

    他现在有些着迷,看到玉器就想练眼力界。

    谢阅看他这样,赶紧拽着他往前走:“先吃饭,先吃饭,不然要饿死了。”

    孟砚青带着大家,来到这边一处饭店,看上去应该是国营的,不过客人并不多,进去后,看着倒也还算干净。

    大家拿了菜单,这边的菜自然和中原一带很有些不同,两个孩子看着好奇,七嘴八舌点了各样菜。

    孟砚青拿着菜单,请陈叔和小王点,两个人意思性点了一道,孟砚青自己又添置了一些。

    她觉得南方一般盘子小,怕万一不够吃,毕竟一行人除了自己,其它都是壮劳力,食量都不小。

    没多久一桌子菜上来了,有银杏猪肚、赶马肉、酥肉、腊腌菜和火炕干巴等。

    其中有一样好玩的,叫饵丝,很长,像极了面条,和手擀面有些像,吃起来绵软筋道,倒是惹得两个男孩子喜欢得很,一个劲还要添。

    孟砚青倒是喜欢这里的鸡汤,用火腿和当地的菌菇熬煮的,味道香醇浓郁。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满口香,两个小伙子更是吃得心满意足,不过吃到最后,陆亭笈还是感慨:“我觉得这种米线还是不够实诚,要说饿极了,还是得吃咱们北京的炸酱面,或者啃个大馒头也行啊!”

    谢阅赞同:“这玩意儿软绵绵的,总感觉不顶饿,幸好有鸡肉!”

    孟砚青听着想笑,这两位加起来食量真不小,幸好有钱,不然管不起他们饭!

    吃过饭,几个人就在街道上溜达了一圈,这边有一条翡翠街,两边店铺都是做翡翠买卖的,路边各样的货五花八门,也有不少外地来的客商前来挑拣,都是一些老料,有老玉件,花件,耳片,发簪和烟嘴等,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加工后遗留的碎料、弃料等。

    几个人这么看着,也在店铺里购置了一些料子,都是还不错的,性价比很高,也有的算是捡漏了。

    这么边走边看,过去了当地的翡翠公司,这边翡翠公司的货都是经过公盘运往大陆的翡翠,是外贸部统一调配的,孟砚青拿着手中的提货单,一行人径自前往当地的翡翠公司提货。

    不过到了后才发现,还是要等,这边的货都是一批一批的,一来就是几大卡车,这些都由翡翠公司统一调配,孟砚青他们虽然有提货单,翡翠公司也表示可以优先供给她,但依然还是要等。

    孟砚青问道:“那我们要等过久呢?”

    那经理打电话问了一番,最后才没办法地道:“大概三五天吧,下一批应该到了,不过也不好说。”

    孟砚青道:“可是我听外贸部那边的意思,按说我们来了后就能提货吧?没说翡翠供应不足的事。”

    因为只有翡翠进了国内,才能产生指标,外贸部门给她批了,她才能拿到,所以按说她拿到的批文配额,本身就应该对应翡翠实物的。

    除非是有人挪用了这些翡翠存货,才会出现拿着配额批文却提不到货的情况。

    那经理叹了声:“没有就是没有,我们没有也不能给你变出来啊!”

    孟砚青:“那预计什么时候能有?”

    经理想了想:“过两天吧,过两天后你再来试试。”

    孟砚青:“好,那后天我再来一趟。”

    离开翡翠公司后,孟砚青还去拜访了一位李主任介绍的朋友,叫宋老板的。

    宋老板倒是一个热心人,也是一个爱说的:“我爸以前就是翡翠玉雕生产合作社的,不过六十年代时候,合作社解散了,我爸就干别的去了,云南这块翡翠玉器加工都停了,这两年这不是改革开放嘛,现在要换外汇,北京哪上海哪,当然也有咱们当地的外贸部门就时常往这边跑,收了这里的珠宝玉器拿出去换外汇,我看这行情可以,就重操旧业,算是继承家业吧。”

    “这两年我们翡翠加工起来了,改革了嘛,出口卖得特别好!”

    说话间,他带着大家看了看他的店面,主要卖一些翡翠挂件,包括小鱼、寿星、葫芦和手镯等,看得出,生意尚可,主要是有些内地企业会来这里收货,当然也包括一些个体户,那些个体户为了挣到钱,会四处看货,凭着眼力挣钱。

    孟砚青问起翡翠公司的情况,这宋老板倒是门儿清,摆着手说:“他们没货,现在根本没货,过几天来货了,到时候大家一哄而上就抢了,不过你们是北京总部那边下的调配单,他们不敢慢待你们,肯定给你们优先供货,但你们得等啊!”

    孟砚青:“哦,按说不至于,没货我们怎么会有调配单?”

    这个事情就像是会计做账,账目和库房实物应该是对应的,不然就说明里面有猫腻。

    那宋老板听着,却是叹了声:“这个我也不好说,我们这里到底是边境,你要知道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地方的那些事,到了你们北京也不好说,说不明白。”

    孟砚青待要细问,但那宋老板有些含糊其辞,孟砚青也就罢了。

    估计里面是有些半黑不白的操作,这是不好对外说的。

    她便不再提了,反而问起这边的老料。

    提起这个,宋老板打开了话匣子:“是,咱们这里在建城之前,就有一条从中国通往缅甸及南亚的商旅通道,既是蜀身毒道,也是茶马古道,同时也是一条玉石珠宝商道,在以前时候,叫宝井路。”

    他指了指路边店铺里挂着的各样翡翠料子,道:“从明朝时候这里开始建了司土城,之后大概六百年的时间,每天肩扛马驮的,数不清的翡翠从缅甸拉到这里,这里的老翡翠数量惊人,埋在地下的应该也有不少。”

    提起这个,他不无自豪:“咱们这里在玉石翡翠界,叫做‘地下小帕敢’。”

    帕敢,是缅甸的一个镇,是缅甸翡翠最为集中的矿区,明朝时候,帕敢场口就以生产高端翡翠而闻名了。

    这么聊着,孟砚青也侧面问起来这边有没有大块的翡翠原石,好的,哪怕贵一些也没关系,她想收。

    宋老板听这话便笑了:“你看你们就是有钱,北京来的大老板。”

    对此,孟砚青笑而不语。

    宋老板道:“如果你有心,又有眼力,倒是可以过去看看那边的边境翡翠市场,算是赌石的吧。”

    陆亭笈一听“赌石场”三个字,眼睛都是亮了。

    孟砚青也是意外,问道:“那得过去缅甸?”

    宋老板笑道:“不用,在咱们边境线上,三不管地带,缅甸和咱们镇交界的地儿,这是缅甸矿场办的,但是没走正经路子,反正民不举官不究的,这个也不用进出口公司的配额,咱们就自己随便玩玩。”

    孟砚青便多少懂了。

    毕竟是边境地带,自然滋生出一些灰色区域,这也是当地老百姓的一种生存之道。

    宋老板又道:“除了这种赌石场,还有缅甸的公盘,这个就得办一个边境通行证,就往南边方向走大概几公里吧,就是他们的公盘,其实还是在边境上,去了那里,咱们海关的,还有缅甸军方都在,当场交易当场收税。”

    孟砚青自然感兴趣,详细和宋老板聊了聊,问起这赌石场,知道这赌石场是逢二开,比如当月的初二,十二和二十二,一般连开三天,至于那公盘,那个就得办理证件,那就麻烦了。

    陆亭笈:“那就是后天了。”

    宋老板:“对对对,你们如果去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正好我要过去,我打算开着我家这面包车过去。”

    孟砚青见此,便谢过了,当下约好一起过去。

    又逛了一会,一行人在市场上淘换了几件老翡翠,倒是大有收获。

    回去后,本来孟砚青的计划还是美滋滋地泡个温泉,不过看着招待所里各样人等,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自己确实略显惹眼,凡事还是低调。

    好在身边陪着这么几个,特别是自己这么大一儿子,简直像保镖一样,她去洗漱,她去喝水,就连她去上厕所,他都要跟在后面,简直亦步亦趋的。

    孟砚青见此,想笑:“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啊?”

    陆亭笈两手揣裤兜里,一脸懒散而无奈地道:“我看这边不安全,万一被蚊子咬一口,就得大出血!”

    回去房间后,略做洗漱,该挂上的挂上,该喷的花露水给喷上,两个房间都着实喷了一遍,关好门窗闷闷蚊虫,这才算勉强放心。

    当下母子两个便躺下准备睡觉,这种床其实有点大通铺的意思,很宽大,足足能睡三个人的,如今两个人睡还是很宽松的。

    其实开始时候,孟砚青也有点小小的别扭,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体很年轻,而儿子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不过很快这种不自在就消散了,两个人钻进蚊帐后,先一起把蚊帐的蚊子都找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留,这才躺下。

    躺下后,其实也并不能安生,耳边可以听到外面走廊的说话声,有男人大声说话,打牌,甚至好像喝了酒,听起来他们都是来收翡翠的。

    这种人都是走南闯北习惯了的,胡子拉碴的,说着赌石场,说着最近的大买卖。

    门板很薄,声音很容易透进来,这给人强烈的不安全感。

    陆亭笈见此,便滚了滚,靠近了孟砚青,低声和孟砚青说话,说起这边好吃的特色菜,还说明天要吃什么什么的。

    他声音很低,就是嘟哝着说。

    孟砚青便侧躺在那里,笑道:“你要和我一个房间,是不是担心我,不想我一个人?”

    陆亭笈有些别扭,不过还是道:“没办法,这边鱼龙混杂,又是边境,还是得小心点。”

    孟砚青便笑了,她伸手,把他的胳膊拿过来,抱在怀中:“这样也好,不然外面那么多人,我是真有些害怕的,有你我就感觉好多了。”

    陆亭笈:“嗯……不过我怕我睡觉不小心打到你。”

    孟砚青笑看他:“没事,你如果敢打我,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了。”

    陆亭笈听着,有些无奈地耸眉:“可别踢我,下面都是蚊子!”

    两个人这么低声说着话,不知怎么竟然说起他小时候,说他小时候睡觉不老实,踢被子,也说起他小时候睡在他们夫妻俩中间,很会拳打脚踢。

    不过他一般都是脚踢陆绪章……

    孟砚青提起这个便忍不住笑了:“要不你们父子两个从小就关系不好呢,你总想把他挤走。”

    陆亭笈拧眉:“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吧,不过他马上把我教育了一番,说我长大了,是男子汉,应该独立,让我自己一个人睡。”

    孟砚青:“是。”

    陆亭笈轻哼:“他就想把我赶走,给我讲大道理!”

    可怜他当时年纪小,竟然着了他的道。

    孟砚青轻搂住陆亭笈,道:“你知道后来他和我说什么吗?”

    陆亭笈想了想:“他肯定叹着气说,这孩子这么缺心眼,该不会抱错了吧。”

    孟砚青便笑出声:“你们父子啊……”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也逐渐有些困了。

    孟砚青抬起手,轻拍了下陆亭笈的背:“睡吧,明天我们早起。”

    陆亭笈被孟砚青这么抱着,隐约有一股清淡的馨香,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感。

    这让他再次想起小时候那为数不多的记忆。

    他忍不住蹭了蹭,之后将脸埋在她怀里。

    其实他记得,她说的拳打脚踢好像是中午午睡时候,因为他是由保姆照料的,要和保姆一起睡,只有午睡时候,是母亲带着他睡的。

    午睡过后醒来,母亲会懒懒地起身,然后在午后的阳光下给他读书,教他认字,之后喂他喝水。

    读书的时候,他会调皮地钻到她怀中,偎依在她怀中,听她给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指读。

    他就是在她温柔的读书声中学会了认字,然后听她夸自己聪明。

    她说:“我们亭笈最聪明了。”

    这么一声,之后就化在了风里,成为像梦一样朦胧的回忆。

    曾经的他以为,逝去的一切不会回来,可是现在,她竟然回来了,依稀就是他记忆中的年纪,也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埋首在她怀中,汲取着她的香味,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那个美好的午后,被香香软软母亲抱着的时候。

    这么想

    着的时候,已经睡着的孟砚青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动静。

    她竟然无意识地抬起手,轻抚了下他的头发。

    陆亭笈:“母亲?”

    孟砚青闭着眼睛,带着睡意轻轻呢喃了声:“亭笈最聪明了。”

    乍听到这句话,陆亭笈身体微僵了下。

    他以为她醒了,但是他静默了很久,才发现,她确实睡着了,刚才的动作,刚才的话,不过是她下意识动作,下意识的一个梦呓罢了。

    陆亭笈闭上眼睛,将脸贴着她,感受着她身上香软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在缩小,从十六岁的少年,退化缩小成三岁的模样,三岁的他,依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赖在母亲怀中,享受着她的拥抱和亲吻,可以和父亲争宠。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被融化了,融化在甜丝丝的蜜水中,浑身每一处都洋溢着真切的幸福感。

    他终于也困了,就在这种甜蜜到不像话的幸福中睡去,临睡前,他低声道:“我也觉得我最聪明呢……”

    第157章 边境赌石场

    早上时候,孟砚青是被公鸡打鸣声吵醒的,随着那此起彼伏打鸣声,还有院子里大黄狗汪汪声,云雾缭绕间,那各家鸡鸣狗吠顺着山坳能传几座山。

    陆亭笈竟然早早醒了,跑出去打了洗脸水。

    他笑着说:“我听这边招待所说,他们的洗脸说都是以前的温泉水,用这个洗脸美容养颜!”

    孟砚青抬手挡住那有些刺眼的太阳,笑着道:“好,我们洗漱过,吃点东西就赶紧出发。”

    当下她略洗漱了,两个房间的人汇合了,就在招待所的食堂吃了早餐。

    招待所里各样客人都有,有西装革履的,有衣着简单的,彼此都带着几分打量,也有的大声说着生意经,以及赌石的诀窍。

    其中有一个还提起一位眼力好的赌石大行家叫龙哥的,大名叫王云龙,说是有缅甸军方的关系,听起来他们几个也是要和这位龙哥做买卖。

    孟砚青听到这话,便状若无意地看过去,正唾沫星子乱喷说得带劲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看上去四十多,秃头。

    听那意思,他以前是搞运输的,没挣到什么钱,后来巴上了龙哥,这才挣到。

    孟砚青想起之前霍君宜提到的,说罗战松现在和边境一位叫龙哥的合作,看来就是这位了。

    看来这龙哥在边境一带很有些势力了。

    如今翡翠经缅甸进入中国境内,港台同胞也想来这里淘货,由此就有了广州人的介入,于是便有了缅甸——云南——广州——港台的翡翠运输路线。

    但是这条路线上,有多少是正经经过海关交了税的,有多少是非法走私的就不好说了。

    当地翡翠公司的翡翠竟然供应不上配额,其实这问题已经不小了,说明当地的翡翠市场已经出现了北京外贸总部不知道的情况。

    但是北京那里却是风平浪静,一派岁月静好。

    这边供应不上,拿到配额单的人提不到货,总归有人要往上面抱怨,外贸总部又怎么会完全不知情?

    那位宋老板说起别的就是打开话匣子,可一提起翡翠公司的配额问题来,马上面有难色含糊其辞,明显是不敢说。

    孟砚青微蹙眉,她是隐隐感觉,这里面怕是有些问题的。

    自打广交会后,她陆续听到过罗战松的消息,知道他赚了大钱,但是这钱从何而来,至少不是寻常珠宝公司的正经路子。

    上次香港的展销会,对于内地珠宝商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露面,这都不像他了,除非还有更大的利益在吸引着他,以至于让他对香港展销会都看不上了。

    她这么想着时,就听那边几个人还在热火朝天说着,还是在说那位龙哥。

    说那龙哥就没打过眼,这两年靠着赌石捡漏挣了不少钱,开了好几家公司,底下养着好几个车队。

    其中一个用手指比划着说“得这个数!”。

    一时大家羡慕得要命,又有人恭维那络腮胡子,听起来那络腮胡子要有一个“大买卖”,说是这一把做好了能发大财。

    “冯哥,你干完这一笔,是不是就能抱着金山舒坦一辈子了?”

    那络腮胡子冯哥连连摆手:“哪有哪有,就随便干干,我也是一个打杂跑腿的,还不赢怎么着呢!”

    陆亭笈听着,顿时精神起来,支棱着耳朵听。

    孟砚青注意到了,一时心里也有些无奈。

    那本书中的种种虽然距离他们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罗战松再风光发达,他和自己儿子之间也没什么直接利益冲突了。

    但是儿子对于赌石的这种痴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直觉得做事要踏实,不能存在“赌”的心理,赌可以赢得一时,却不能赢得一世。

    一个人哪怕赌对了九十九次,也许第一百次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是满盘皆输。

    她抬眼,看了眼儿子,心想自己得寻个机会,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年少时得一些教训,从此记住,这样才能受益一生。

    陆亭笈却丝毫没感觉到孟砚青的心思,他支棱着耳朵听那些客人讲赌石场。

    同时正在大口吃饭。

    这招待所的食堂并不大,看着不起眼,大家并没抱什么期望,不过味道倒是不错。

    他们吃的清汤牛肉饵,牛肉很劲道,可以自己加各种调料,味足,牛肉汤也够味。

    陆亭笈和谢阅觉得好吃,各吃了两大碗,他们两个本来就是长身体,食量大。

    吃差不多了,大家便出发过去找宋老板,宋老板也差不多准备好了,他笑着招呼声,便让大家上车。

    宋老板自己有一个伙计,是他侄子,孟砚青一行五个人,这样就是七个人,小货车并不大,还装载了一些杂物,大家坐在上面便有些挤。

    这边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颠簸得厉害,宋老板大声给大家说着那边赌石场的情况。

    陆亭笈好奇问起宋老板那位赌石大能人王云龙,宋老板侄子一听,却是道:“他啊,以前我还认识他呢,他祖上也是玉器厂的,就是吃这口饭的。”

    宋老板连连点头:“对,他这两年在赌石场赚了不少钱,可是发了大财。”

    陆亭笈便详细问起来,那侄子是热心肠,给陆亭笈介绍赌石场,介绍规则,说得特别清楚。

    孟砚青对于儿子的种种表现,也是无奈,感觉儿子有点走火入魔了。

    她也没法,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窗外都是茂密竹林树木,其间偶尔能看到竹楼,茅棚以及非常惹眼的白铁皮屋顶。

    面包车赶到赌石场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这里已经是中缅边境了。

    这里属于两不管地带,赌石是由缅甸方面发起的。

    说是赌石场,其实非常简陋,只搭了简陋的遮阳棚,连公共厕所都没有,那些原石便零散堆在空坝或遮阳棚中,前来赌石的商人戴着草帽,顶着酷暑,一个个手里拿着强光手电筒,或蹲着或跪着,在那里研究斟酌,商量价格。

    宋老板低声给他们介绍:“这其实就是缅甸官方办的,这些翡翠原石他们都编号了的,编了号再竞标拍卖,这个叫公盘,这种公盘又分为明标和暗标,公盘交易后,原石就能直接过边境线运过来了,不然就是走私。”

    陆亭笈:“那我们只能远远看着,不能靠近了细看?”

    宋老板:“对,只让看,也摸不着,反正风险挺大的,要是眼力好,那当然是赚大了,眼力不好的,赔死!”

    说到“赔死”这两个字,宋老板仿佛有些牙疼。

    孟砚青感觉到了,询问地望向宋老板。

    宋老板苦笑:“那不是我弟嘛,他这个人太莽,赌上几万块买了一块,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就是鹅卵石,可坑坏了,现在带着一家六口子住铁皮屋呢,没办法,就在路边练摊。”

    这么说着间,宋老板遇到朋友,和孟砚青说了声,先忙活去了,孟砚青便带着陆亭笈几个随意逛逛,先看看这边的翡翠料子。

    这些料子都是四处堆积着,每个都有编号,如果看中了哪个可以记下来,回头统一投标。

    孟砚青倒是不着急选,她让陆亭笈和谢阅先看,锻炼下他们的眼力,顺便让他们知道下天高地厚。

    陆亭笈、摩拳擦掌,他学了满肚子学问,觉得总算可以一展才华了。

    他很快看中了一大块翠料,约莫几十斤重的。

    孟砚青没吭声,只等着他分析。

    陆亭笈见此,道:“我觉得这块翡翠毛料,皮壳老辣,有色花。”

    孟砚青颔首:“那就试试吧。”

    陆亭笈看孟砚青:“母亲,你觉得可以试吗?”

    孟砚青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各一万块的本钱,你们自己看着办,赔了输了全都看你自己的。”

    一万块?

    陆亭笈:“你放心好了,我肯定给你挣大钱!”

    谢阅听得直拧眉:“我看你现在都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心里没底。”

    对此,孟砚青并不理会,一万块的损耗,她并不在意,就让这两个小孩折腾去吧。

    让他赔个血本无归最好了!

    她便也不管陆亭笈和谢阅怎么选,自己走到各处看看,她也很快选了几件,全都让陈叔记下来,把价格说给他,到时候让他负责投标。

    陆亭笈好奇地凑过来看孟砚青选的,想研究出门道。

    孟砚青:“我选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陆亭笈顿时来了干劲:“行,咱们比赛,看看谁能看出好的来!”

    孟砚青淡看了一眼陆亭笈:“也行吧。”

    这边孟砚青挑选着,谢阅总算也挑选了一块,他找孟砚青来看。

    孟砚青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个不好。”

    旁边陆亭笈特别积极凑过来问:“为什么?”

    孟砚青笑道:“你们还记得,翡翠是要看场口的吧?”

    谢阅点头:“不同场口出来的翠料不同。”

    陆亭笈回忆了下:“如果翠料长在山下沙土内,距离水源远,那就外皮粗糙,内里发干,如果生在距离水源近的地方,那就外皮细,内里水分足,所以翠料是分水坑土坑的,水坑里的料质细水分足,生成的绿就浮而无力,土坑的料质粗发干,生成的绿就实而有力。”

    孟砚青颔首:“那怎么看绿?”

    陆亭笈:“那就观察外皮,绿都是有脉的,好绿的脉应该是一条筋,弯弯曲曲很有力,能感觉到那绿性是往里面吃的势,开一个门子,能看到这绿的来龙去脉,这叫带子绿;但是罗战松买下的这块翠料,它的绿性是表皮上平行的,只是浮在表面上,但是这种吃不深,这种就叫串皮绿。”

    孟砚青:“你看看你的这块绿?”

    陆亭笈猛然懂了:“宁买一条线,不买一片绿,这个绿色浮在上面,不往里面吃劲儿。”

    孟砚青:“对。”

    谢阅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便在自己小本本上划掉了这一块,一时又去看别的。

    陆亭笈站在那里,却是若有所思。

    他拧着眉头,继续在那里看石头,这么随意看着时,突然间,他见到那边一块大毛料石。

    他马上抖擞起精神,跑过去,盯着那块大毛料石看了一番。

    最后,他非常确定地道:“我要这块。”

    孟砚青见此也有些疑惑,自己过去看了一番,却见那是一块普通的莫西沙料子,形状并不规则,表皮颜色略有些泛紫色,但是除了这个,基本看不出什么来了。

    这块石头,除了个头大,基本上没任何出彩之处,这种在市场上叫做蒙料。

    所谓蒙料,就是完全看不出内部情况,行家也无法鉴定,这种一般会稍微打开一些,叫做开窗,开窗后有了进一步特征再做鉴定。

    当然了,开窗后,一刀升一刀降,谁也不知道一刀下去行情怎么样。

    所以市场上也会卖这种蒙料,很便宜,也就几百块,买这个就是一个闭着眼瞎蒙,或者说纯属赌博了。

    孟砚青淡看了一眼:“为什么?”

    陆亭笈却很上头:“母亲,我感觉这里面有东西!你看这形状,全都是手镯位,这得做多少手镯啊!”

    孟砚青:“?”

    她拧眉,看了儿子一眼:“手镯?”

    这是做什么梦呢。

    陆亭笈点头:“对,我刚才用手电筒照,这应该是黄加绿,有冰感!”

    孟砚青神情淡漠,点头:“行,随你。”

    陆亭笈见孟砚青没意见:“好,那先买了这个。”

    当下他过去问了问,这块是蒙料,属于蒙料区,并不参与竞标的,对方开价两千块,可以直接买。

    这时候宋老板恰好在,看得直皱眉:“我说陆小兄弟,这块石料是蒙料,这种蒙料在别处买也就一千出头,你这肯定贵了,而且你看这连纹路都没有,形状也不好,这估计就是废石吧。”

    孟砚青倒是无所谓,她知道儿子年轻,才学了一肚子知识,正想着施展才学,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要想历练眼力界,肯定是要吃亏的。

    趁着父母都在,也能为他托底,自然是放手让他折腾。

    陆亭笈却很笃定:“这块里面肯定有绿!”

    孟砚青颔首,对陈叔笑道:“买吧。”

    孩子想要,那就买。

    旁边宋老板看着,耸了耸眉,一时无话可说,这可真是北京来的,有钱,冤大头!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随他们吧。

    这时候,陈叔已经交了钱。

    交了钱后,孟砚青便吩咐陆亭笈:“来,你画线吧,直接切了。”

    陆亭笈拿了笔来,对着那块石料打量了一番,画了线。

    旁边宋老板看着他那动作,一看这就是这辈子头一遭,心里越发不知道说什么。

    这北京来的客人哪,她以为这是哄着小孩子画小人吗?两千块随便他画?

    不过宋老板确实也不好在说什么,硬憋着。

    反倒是一旁好几个看客,都留意到了这边动静,毕竟一个是青涩少年,一个是女人,总归有些惹眼——特别是那女人看着还长得特别美。

    大家全都围着看,议论纷纷的,有人听他们口音知道这是北京来的,便低声嘀咕:“这北京人就是来挨宰的。”

    毕竟大家很少赌蒙料,哪怕是最有眼力界的老行家也不敢说自己能看准蒙料,况且蒙料本身就很少出绿,来这里的大多是想正经做生意的,没几个愿意赌这个。

    这时候陆亭笈已经画好了,于是那负责解石的师傅便将这石料搬到了切割机旁,准备切割。

    或许是这边太惹眼的关系,周围已经不少人围着看热闹,等着看这女人和少年失望的目光。

    就在大家好笑的目光中,切割机下去,大家笑看过去。

    这么看着的时候,有人便发出惊奇的声音:“出绿了,出绿了!”

    孟砚青听着,也是意外,看过去时,果然见那窗口处露出绿线来,且那绿线是往里面伸展吃劲儿的,以孟砚青所知道的来判断,里面的绿必然不少!

    她一时也是惊诧。

    原本是老神在在地豁出去了,想着给儿子一个教训,甚至连教育词都已经酝酿好了。

    谁知道竟然出绿了!

    一时心里哭笑不得,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那宋老板见这么一块他说死的废料竟然出了绿,且完美无裂,一时也是惊叹不已。

    “我今天可算是见识了,这里面竟然有绿,这是什么运气!”

    旁边一个老头也是叹:“这小子这辈子的运气估计都用这里了!这也能出绿!”

    至此,不管后面的一刀下去什么行情,至少两千块的本钱估计不会亏了。

    陆亭笈很有些得意,冲着孟砚青挑眉。

    孟砚青知道他这是讨夸,一时也是好笑,便笑道:“连我都没想到,竟然能出绿,很可以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说话,等回去她得好好和儿子探讨探讨。

    这时候就有玉石商人过来,主动表示愿意收购。

    宋老板的建议:“这种蒙料,能出绿就是运气了,再往大了开估计难,趁早卖了也挺好。”

    其他人也表示:“是,人家买了就是图个吉利,你反正也挣了。”

    孟砚青听着,自然是不想卖,儿子开出来的,想看看最后开出个什么来,不过她没说什么,全看儿子意思。

    陆亭笈自然不卖。

    他不卖,那边玉石商人越发想买,好几个都想买的,于是价格竟然攀升到了三万块。

    三万块!

    宋老板那眼神都是羡慕,小声说:“三万块呢。”

    陆亭笈还是不卖,他看向孟砚青:“我觉得这个有绿,绿应该不少,我们自己开吧。”

    孟砚青点头:“好。”

    反正两千块的东西,就算开出来又废掉了,也没什么。

    至于如今开价的三万块,都是虚的,纸上财富,不必计较。

    当下,陆亭笈请解石师傅继续下切割机,解石师傅看了眼,其实也觉得可惜,应该卖的,三万块呢,到手的三万块啊。

    这一刀下去,还不知道是赚是赔,不过他看陆亭笈铁心要自己开,也就下刀了。

    这时候,几乎全场的人全都看过来,大家瞪着眼睛,等着这一刀下去的行情。

    随着尖锐刺耳的切割声,那石料的另一面也被切开了,大家探头过去。

    人群中便发出震撼的惊呼声,还有人吆喝起来。

    原来一刀下去,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肉质了,竟然是黄加绿的,那黄雾由皮向内延伸,那绿色看着是活水,正阳绿!

    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是正经黄加绿,发财了!”

    宋老板见此,几乎倒吸口气:“满满的黄加绿!这,这得多少手镯啊!”

    要知道,黄加绿那可是稀罕货,两种颜色综合在一起,可塑性强,这个价格要比一般翡翠贵!

    关键是,这么大一块啊,里面能开出多少来,这得多少手镯了!

    这是发财了!

    宋老板看得眼睛都直了。

    谁想到这么一块蒙料,竟然能出黄加绿呢!

    孟砚青看得也是没想到,她以为这是小运气,谁想到儿子直接撞大运了。

    这……

    她以后怎么教育儿子,难道教育儿子“没事就赌一把”吗?

    她是该高兴发财了,还是难过家庭教育没法搞了?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了,所有的人都搓着手,在催着解石师傅再开,大家要看个究竟。

    虽说不是自己的,但是对于大家伙来说,能看个热闹也过眼瘾,而对于石料场来说,能开出顶尖黄加绿翡翠,那就是一个大噱头!

    说白了人家赚翡翠他赚一个吆喝,免费广告。

    那解石师傅也来劲了了,当下全切开,全切开后,所有人都挤着脑袋要去看。

    一看之下,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有人嗷嗷叫,有人嚷着要放鞭炮。

    ——赌石场规矩,开出顶尖好翡翠,必须放鞭炮庆祝,别管谁开的都是。

    孟砚青站在陆亭笈身边,仔细看过了,却见这黄色是金黄璀璨的颜色,那绿色则是翠绿清莹,乍看简直仿佛初春时黄杨刚刚冒出的那点芽尖,娇艳青翠。

    这玉质又是温润通透的,已经是翡翠中的极品了。

    而更让她惊艳的是,那黄绿色中隐隐透出一些冰蓝色,那就更美了,也算是三彩翡翠了!

    这么一大块罕见的三彩翡翠,估计足足有十几斤,这充分利用起来——

    任凭孟砚青再是有过见识,心肝也有点发颤了。

    发大财了?

    孟砚青一时有些算不过来了。

    周围人全都看直眼了,就连公盘负责人都探头看过来,一看之下,那眼神就异样起来。

    三彩翡翠,随便一个手镯拿去卖,都是不少钱,关键这得多少手镯……

    一刀穷一刀富,他这一刀下去,竟凭空一个百万富翁吧!

    陆亭笈在最初的激动后,看到这切开后的景象,反倒是淡定下来。

    他和陈叔商量着包装运输的问题,请陈叔帮忙去安排。

    等安排过了,他才看向孟砚青。

    于是孟砚青便看到,孩子微抿着唇,很乖很乖的样子,一双琥珀猫眼晶亮,就像是考试得了一百分等着讨赏的样子。

    孟砚青深吸口气,终于道:“……好像发财了。”

    她一时有些反应过来。

    不劳而获,凭着运气,两千块捡漏这么大一块上等三彩翡翠原石,这漏太大了,胜过多少付出多少努力。

    她甚至有种隐隐的感觉,儿子就是脱缰的野马,拽不回来了。

    这孩子头一次赌石,两千块钱尝到了这么大的甜头,以后哪还有回头路!

    陆亭笈却并不知道孟砚青心中的担忧,他兴奋得很:“我就说吧,这里面一准有好东西!”

    旁边谢阅也是激动得握拳:“亭笈,你太牛了,你就是点石成金,过来过来,你也帮我看看!”

    说完,不由分说,他拽着陆亭笈就要让陆亭笈给他参谋。

    孟砚青笑点头:“对对对,陆小朋友这眼力,绝了!”

    *

    后面陆亭笈又帮着谢阅看了几个,不过都没看到太好的,他自己也不是太满意。

    反倒是孟砚青,开到了几件好石头,算是不错的漏了。

    他们开了这么一个开头,陆亭笈还想继续看,孟砚青却要带着他们打道回府。

    陆亭笈不太甘心:“我还想试试啊!”

    孟砚青叹:“总不能一个赌石场的好处都让你占了,你初来乍到的,一个毛头小伙子,你这么风光,你让人家怎么混?你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

    陆亭笈听这话,陡然间明白了,知道这是见好就收。

    当下孟砚青过去付账,从宋老板那里,孟砚青也了解了情况,这边的边境贸易也是要交进口税的,如果立即缴纳的话,税率大概是一般税率的百分之四十,会优惠很多,现场有海关人员进行监督收税。

    当然也可以不马上缴纳,可以尝试在这里切开然后卖出去,卖出去后,只征收利润的那部分税,税率就会高出不少。

    孟砚青买的那些,大概花了两万多,一口气交税后,海关人员给她开了单据,这些翡翠原石算是到手了。

    孟砚青又带着陆亭笈和谢阅郑重感谢了宋老板,给宋老板私底下塞了一个红包,宋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不要,孟砚青硬塞,他还是拿了。

    陈叔这个时候已经找到了车,是小型面包车,一行人将那买到的翡翠搬上车,之后全都上去了。

    上车后,孟砚青才问起陆亭笈:“你到底怎么看的?”

    她对于看翡翠原石算是知道一些的,大道理也能侃侃而谈,但是蒙料却是不会看。

    不要说她,就是那些经验老到的老行家,也未必敢对蒙料下手。

    陆亭笈却道:“我看咱们家以前叔祖爷写的书,说看翡翠要看石料场区,这块石料是黄红砂皮的,这块料子上有一道天然裂,这个按照书上说的,叫避震裂,一看就是大马坎场区出的,黄加绿都是大马坎场区出的。”

    孟砚青挑眉:“可这并不能说明这就是黄加绿啊,大马坎场区出的石料多了去了。”

    陆亭笈:“ 红雾层底下会见蓝底油青,黄雾底下会见白肉,这是半山半水石的料子,先水后山,但是一般先水后山的没有雾层,这块大马坎半山半水看上去是有雾层的,但是放置久了,皮壳风化的那一层剥落,看不出来了,所以大家没注意到,我刚才一眼看到,下面还有残留的雾层,所以我觉得两千块可以赌一赌。”

    孟砚青听了这一遭后,眼神很没办法:“你这赌性还挺大的……”

    陆亭笈却笑道:“也不光是赌,还有感觉!

    谢阅从旁一直听得入神,现在见他这么说,疑惑:“什么感觉?”

    陆亭笈微拧眉,努力地想了想,最后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比如我看着外面那层粗糙的皮子,我感觉我能看到里面,能感觉到里面是上等好翡翠,感觉一定能挖到宝!”

    孟砚青看他那神往的样子,直接泼冷水:“也许不是感觉,是幻觉,你只是恰巧这次赢了。“

    陆亭笈:“不管是不是恰巧,但我就是赢了,反正这一次赚了!”

    孟砚青:“……”

    她微吸了口气,看向窗外,心想这孩子还是交给陆绪章去教育吧。

    第158章 陆亭笈的蒙料

    面包车继续前行,一路上,孟砚青时不时看到一些重型卡车,卡车上都罩着黑色防尘网,从防尘网支棱起来的情况看,里面应该就是翡翠原石了。

    一时想起那宋老板的话,这一块是缅甸通往中国的翡翠要道,六百年的积累,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路子。

    这么走着间,孟砚青看到前面仿佛有一片橡胶林,橡胶林里是隐隐冒出一塔尖,而在橡胶林旁,就见有两辆卡车停在那里——就是刚才她在路上看到的。

    她便仿佛很随意地问那面包车司机:“同志,这是什么塔?看着倒是一个旅游景点?”

    那司机看了眼,笑道:“那可不是普通旅游景点,那是大金佛塔,旁边还有一个远征军作战遗址。”

    孟砚青:“哦?能麻烦停下来我们看看吗?”

    司机痛快答应:“行,正好我们也歇歇脚,那边还有当地人卖吃的。”

    于是司机打着方向盘,绕过去了那处佛塔处。

    虽说已经是深秋了,不过云南这边天气到底和北方不同,面包车里又湿又闷,大家挤在一起并不好受,现在能歇歇,便都下来透口气。

    走进那橡胶林,却见那大金塔约莫七八米高,中间镂空部分有四头大象用鼻子向外喷水,旁边还有四尊金身佛像,分别是佛诞、大觉、传法、涅槃,而西面则是一尊站佛,那站佛手指缅甸方向,大有接引众生的气势。

    橡胶林旁是一处村落,村落里有那么几十户人家,都是老式吊脚楼,有村民在橡胶林旁摆摊,卖一些土特产。

    孟砚青便在那橡胶林中闲逛,看那里面中国远征军塑像,都是手持长枪大刀的。

    她这么看着时,便留意到,那大卡车旁站着一个人,解放帽压得低低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显然他是在等着什么。

    陆亭笈陪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留意到了。

    他疑惑挑眉。

    孟砚青“嘘”了下,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么看着时,大家走到那摊位处,看看这边的东西,有当地自制的鸡枞,黑茶,红花油,也有村里人做的刺绣,看着倒是颇有些特色。

    孟砚青便让陆亭笈随意买了一些,到时候可以带回去,也算新鲜有趣。

    等他们买差不多了,付完钱要回去面包车的时候,就见那边村落走过来一行人,每个人都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陆亭笈看着,拧眉,压低了声音对孟砚青道:“咱们见过,招待所的。”

    孟砚青也认出来了,这就是招待所那络腮胡子,叫冯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一时大家重新上了车,面包车启动,孟砚青隔着车窗玻璃看过去,却见那冯哥吩咐了几声什么,便也上车,两辆卡车也重新走到了大路上来。

    孟砚青看着这情景,自是想起那天在招待所听到的。

    这位冯哥显然是靠着那位有缅甸军方关系的龙哥的,说是有一个挣钱的好机会,干一票大的,一辈子不用愁。

    得是多大的买卖才能一辈子不用愁?

    *

    当天回到招待所后,吃过饭,趁着没人时候,孟砚青便把陆亭笈拉到了一旁:“你父亲之前说过,有什么事找你三叔?”

    陆亭笈忙点头:“对,三叔有个过命交情的战友就在这里管事。”

    孟砚青:“好,路上那两辆卡车的车牌号,你记住了吗?”

    陆亭笈:“记得啊!”

    他是过目不忘的,看到了自然记得。

    孟砚青:“去给你三叔打电话,让他设法帮忙查查,看看这两车牌号是什么来历,从哪儿来的。”

    陆亭笈蹙眉:“母亲,你是怀疑什么?他们是不是做非法勾当的?”

    孟砚青:“这里面总归有些猫腻吧。”

    陆亭笈颔首:“好,那我马上打电话和我三叔说声。”

    孟砚青到底考虑更周到:“不要用招待所的电话,明天我们去翡翠公司问问情况,路上经过电信局,你用电信局电话打,到时候再顺便查查罗战松,也查查王云龙,就那位龙叔。”

    他总觉得,罗战松之所以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应该是和这些有瓜葛的。

    这人素来是能钻营的,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罗战松这外来户也没什么根基,能够把买卖做出点头绪,必然是攀附了哪棵大树的。

    陆亭笈连连点头:“我明白!”

    当晚睡时,陆亭笈依然陪着孟砚青,不敢大意,一夜无话,第二天一行人赶过去翡翠公司,路上陆亭笈顺便去邮政局给他三叔打了电话。

    陆家这老三陆载德性情和陆家其它人截然不同,是桀骜不驯的性子,从小喜好枪械,最爱读毛选军事理论,之后便从军了,如今很有些位置。

    如今陆载德一听,蹙眉道:“这个估计和走私有关系了,现在边境走私猖狂,倒是也好办,我联系下当地海关缉私局,让他们跟进下。”

    一时又详细问了这边的情况,他对这侄子一向疼得很,自然很是关心,也详细问起他们打算过去缅甸的情况。

    陆载德却是道:“过去缅甸的事倒是不急,最近边境正好在对重点走私活动开展打击,也加强了机动巡查力度,相对来说形势比起往常有些紧张,你们可以等等,接下来他们他们可能派人直接过去缅甸,是缉私科的人和那边开展的合作,到时候你们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安全性更有保障。”

    陆亭笈一听,自然觉得靠谱,跟着公家一起过去,那安全自然无忧,当下详细问了,又和孟砚青商量。

    孟砚青也觉得不错,当即直接和陆载德打电话,问了具体,估计也就等一周多,到时候可以直接跟着中方的工作人员过去,而在这之前,陆载德负责将他们安排在军队招待所。

    孟砚青对这个安排自然没得说,一时也和陆载德聊了一番如今中缅边境的情况。

    现在好像中方要和缅方合作,在缅甸修一条直接通往中国内陆的输油管道,这个工程是大工程,由此必然带来两放进一步的经济合作等,孟砚青听着这些,心里也有底,至少这次缅甸之行是没什么安全问题了。

    只是那军队招待所距离他们如今下榻的小城到底有些距离,在这之前,还是得盯着翡翠公司的那一批货。

    这天,孟砚青赶过去翡翠公司时,却见翡翠公司总算来了一批料,对方派了一个员工带着他们去看,到了那翡翠仓库,孟砚青一看,便道:“这些都是挑剩下的吧。”

    基本都是蒙料,这种蒙料几十块里未必能开出一块,运气不好的话,买一车蒙料最后什么都落不着,这分明是坑人的。

    那员工听着,也有些不自在,便含糊道:“我们进的都是这样的。”

    孟砚青自然不想要,其实她现在在赌石场买的那几块,特别是陆亭笈挑的那块翡翠原石,满石头都是手镯位,回头肯定是要发一笔大财的,所以对于外贸部批给的这个单子,她已经可有可无了。

    事到如今,她也就不想提货了,大不了这个配额再拿回去让给别人或者以后再提货。

    当下孟砚青便要离开,谁知道陆亭笈却盯着其中一块蒙氏,蹙着眉,微眯着眼,就那么打量着。

    孟砚青注意到了,趁着那位翡翠公司员工过去旁边锁门时,淡扫他一眼:“这是怎么了?”

    陆亭笈收回目光,看着孟砚青,小声说:“要不咱们还是买几块吧。”

    孟砚青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理由?”

    陆亭笈挠挠头,越发压低了声音道:“说不上来,但我觉得这里面有好东西!”

    孟砚青略带着几分嘲弄地反问:“你觉得?”

    陆亭笈眼神有些急切了,他恳求地道:“母亲,买吧买吧,我自己出钱,想买想买!”

    孟砚青:“不买!”

    陆亭笈委屈:“为什么?我自己出钱!”

    孟砚青:“那还用我指标呢!”

    陆亭笈便没办法了,他用手轻轻扯了下孟砚青的衣角,祈求地看着孟砚青:“真的,相信我吧,买吧!就几百块,也不贵吧!”

    孟砚青看他这样,好笑又无奈。

    这都什么孩子,看到蒙料走不动道,他以为天底下时不时有好事等着他吗?他以为他有透视眼吗?

    不过她到底是道:“行吧,下不为例。”

    他想试,那就试好了,他是很需要一次狠狠的打击。

    现在先让他受一次几百块钱的打击吧。

    这时候那翡翠公司的经理恰好过来了,孟砚青便上前,和那人讨价还价。

    翡翠公司的翡翠原石是按照坑的不同而分为几个品级的,一百公斤原石的几个从十块钱到四十块钱不等,这些因为是蒙料,自然价格便宜,那经理开价八块钱一百公斤。

    孟砚青自然不干,蒙料本身就是当石头卖,石头里淘宝的概率,谁能花这么多钱买?

    八块钱一百公斤,看似仿佛也不贵,但这可不是买菜或者买什么的,这是石头,那石头沉甸甸的,随便拎起来一块就几十斤了,这个可比土豆白菜压秤。

    其实那经理看孟砚青不是个不识货的,定然是不要这蒙料的,根本没抱希望,如今见她竟然开口想要,自然想着靠这蒙料打发了,好歹算是把这些配额给凑数混过去,当下也就问:“你想多钱要?”

    孟砚青张口来了一个两块钱一百公斤。

    那经理一看:“这不是白给吗,不卖了!”

    孟砚青笑道:“那我手里的配额单还在,我还得来找你,你说是吧?”

    经理皱眉,看着孟砚青笑着的样子,到底是深吸口气:“行,给你吧。”

    如果是别的情况,他随便打发了就是,他毕竟是翡翠公司经理,上下人头都熟,这些要翡翠的都得看他脸色,他不至于要怕了谁。

    但这女人北京城来的,皇城根底下的人,备不住回头冒出一亲戚来,他不想留下这种隐患,只想好歹打发了。

    他这边答应下来,孟砚青便让陆亭笈挑,不过她也不是让陆亭笈随便挑的:“还能挑十块。”

    挑太多了,不是花不起那两块钱,是运输成本太贵。

    毕竟他们挑了这种石头,还得运出去找解石厂给切开,还得让陆亭笈亲眼看着,让他输一个心服口服,这不都是麻烦吗?

    陆亭笈听说可以买十块,已经高兴得很,当即赶紧跑过去,忙不迭地在那些蒙料中挑起来。

    谢阅好奇地看。

    孟砚青见此:“谢阅,你要挑几块吗?”

    谢阅忙摇头:“我就看看。”

    虽然他和陆亭笈一样也研究过看原石,但是陆亭笈记性好,陆亭笈也看了不少书,关键是陆亭笈敢猜也敢蒙,他暂时没那底气。

    孟砚青见此,也不勉强。

    这边陆亭笈却是如鱼得水,看看这块,敲打下那块,很快指着这个那个的,一叠声都是要要要。

    他这边挑着,那边经理已经让人都给记下来,回头这些都要过地秤的。

    陆亭笈挑着挑着,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那边一大块,赶紧跑过去。

    孟砚青却提醒道:“已经十块了。”

    陆亭笈:“啊?这就十块了?”

    孟砚青面无表情地点头:“对。”

    陆亭笈顿时可怜巴巴起来:“再买一块吧。”

    孟砚青:“说好了十块就是十块。”

    陆亭笈简直想哭了,他指着另外一块蒙料,那石头足足三十多公斤的样子:“可我还想要那一块。”

    孟砚青:“那你再把前面那十块踢出去一块。”

    陆亭笈看看那十块,却是哪个都不舍得。

    谢阅从旁看着都不忍心了:“小姨,你刚才不是让我也挑几块吗,那把我名额送给亭笈一块得了。”

    不就几块石头,他觉得买就买了。

    陆亭笈那可怜相啊,简直跟要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样。

    陆亭笈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感激地道:“行,好哥们,回头请你吃好吃的!”

    孟砚青耸眉,让了一步:“行,赶紧挑吧。”

    于是陆亭笈赶紧扑过去,把他刚才看中的那一个给贴上标签了。

    很快这十一块石头都过了秤,重的大概四十多公斤,轻的七八公斤,最后一共是二百三十公斤,花了四百多。

    孟砚青问了问那经理,说是他们的解石师傅现在不在,等下午才在,于是孟砚青请他们帮编号,贴上封条,这样等下午时候他们过来解石。

    陆亭笈对他这些石头宝贝得很,道:“这些我都记得,如果错了,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经理一听,也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们是国有企业,这都是有正规流程,给你编者号呢,一块石头都错不了。”

    孟砚青从旁看着自然明白那经理的意思。

    这种石头,切一百块可能都是白搭,除了浪费解石锯没别的作用,哗啦啦一堆废料石头还得往外清理呢,人家经理都不稀罕多看一眼。

    不过她也不想说什么,反正儿子想买,那就买呗……

    *

    离开翡翠公司后,一行人吃了点饭,正打算赶过来,不过孟砚青看到路边一个摆摊的,卖一些废旧残料的,且看上去乌七八糟的,这一看就是从土里扒出来的。

    陆亭笈见孟砚青停下脚步,也看过去,却见那包袱上摆着的大多事一些废旧残料,看形状是手镯心的废料。

    所谓手镯心,就是翡翠挖手镯的时候,中间多出来的那么一块芯。

    陆亭笈看了看:“这都是老坑料吧?”

    孟砚青微颔首,之后才道:“这个倒是可以买点。”

    陆亭笈忙点头,于是拉了谢阅一起看,却见那玉料埋在地下时间久了,但种老肉细,水头也更足,比起新料的“浮”来,这老料看着意蕴深远,光华内敛,更为动人。

    这些虽然是手镯芯废料,但是加以利用,未必不能雕刻出一些好看的玩意儿。

    这时候谢阅也看出门道来了,倒是喜欢得很,于是大家一番挑,大概挑了十几件好的。

    这些也实在便宜,就几块钱的东西,根本不值钱,陆亭笈和谢阅越发觉得捡到宝了,恨不得一口气都买了才好。

    等付过账离开,孟砚青才给他们解释:“那天宋老板也给我们解释了,从缅甸运往中国的翡翠都是先到这里,所以这里的地下是六百年的积累。”

    等到以后建房子修路,这里的老百姓那更是人人拿着手电筒和铲子,满城挖宝捡玉料。

    她继续道:“你们今天挑的这些,应该是来自帕岗的,这种老场口现在已经封了,不会再有了,所以现在我们看,这些也是难得一见的宝了。而且一般的新料做成玉件,戴时候久了会有‘褪色’,但是这种老坑料就不会,他们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当时的玉商加工过了,又经过了几百年的沉淀,光华内敛沉淀了。”

    陆亭笈和谢阅看着,自然也是喜欢,这里说是地下小帕敢果然是没错的,人家大街上随便摆摊卖的竟然都是上等老坑料!

    *

    重新回到翡翠公司门前,却见那边停着一辆车,竟是个进口名车,还是个京牌。

    陆亭笈和和谢阅显然注意到了,不免惊讶,毕竟这是云南,边境小城市了,在这里看到这种进口车,且还是京牌的,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事到如今,孟砚青也把事情猜了一个七七八八,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了,一时大家进去翡翠公司,便看到了罗战松,他正和那翡翠公司经理一起抽烟说话呢。

    那经理看到孟砚青一行人,便对罗战松道:“说得就是他们了。”

    这话显然是没太把孟砚青一行人看在眼里,很轻视的态度。

    谢阅微皱眉,显然有些看不惯,他怎么也是四九城那个圈子里的,什么阵仗没见过,结果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罗战松,竟然在他跟前显摆拿架子?

    陆亭笈那眼神也是多少带着几分冷。

    他对罗战松可是反感得很,当时就没太看在眼里,谁想到,如今这人离开首都饭店,竟然扑闪着翅膀,竟是眼看着成了一方人物了。

    罗战松看到他们,也是惊讶。

    他噗地笑出声,之后弹了弹烟灰:“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久违了久违了,我们美丽的孟总,还有陆小少爷,难得你们贵足踏贱地,竟然来这种边境小地方了。”

    孟砚青眼神淡淡的,理都懒得理,只看着那经理:“请问解石师傅现在方便吗?”

    经理略有些尴尬,掐灭了烟,道:“来了,走,我带你们过去。”

    罗战松听这话,眼神微妙地看了眼孟砚青,之后嗤笑了下。

    带着鄙薄和无可奈何的嗤笑。

    陆亭笈听此,却是对谢阅道:“我刚才怎么听到一声屁响,你放屁了吗?”

    谢阅便捂住鼻子:“这么臭,我能放这么臭的屁吗?”

    罗战松自然知道这两个是说他,脸色便冷了下来:“你们说谁呢?”

    陆亭笈惊讶看他:“我们在说谁放屁了,没说你。”

    谢阅:“敢情是你放的?”

    罗战松冷笑了声,便没再理会。

    他现在在这块地界也是有里有面儿的人了,犯不着和这两个人计较,倒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让人看笑话!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后院,经理让陆亭笈先检查过后,确认没问题才拆去封条,之后便让解石师傅负责解石。

    解石是陆亭笈先画线,解石师傅按照他说的来。

    这时候几个罗战松的属下,并翡翠公司的员工全都凑过来看,他们都知道有个北京来的小伙子竟然拿着翡翠原石指标买了十几块蒙料——这就是大傻子了。

    要知道翡翠原石指标金贵得很,是能卖钱的,现在却用来买随处都能买到的蒙料,再没见过这种败家子了!

    众人自然都是看热闹的,全都是把陆亭笈当二傻子看,不过陆亭笈却并没在意,他认真地和解石师傅沟通着位置,解石师傅按照他说的,切石。

    罗战松蹙眉,看着陆亭笈,他见陆亭笈仿佛很有把握的样子,多少也好奇了。

    他纳闷地看了眼孟砚青,想着孟砚青可不是那种吃亏上当的人,她精明得很,现在她儿子竟然买蒙料,难道这里面竟然有些猫腻?

    孟砚青从旁自然留意到了罗战松的心思,她在心里轻叹了声。

    自己儿子注定要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只可惜,竟然要在罗战松跟前落难看。

    她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罗战松在云南发展到如今规模,罗战松对翡翠市场的势在必得,而自己儿子明显对翡翠对赌石很痴迷,种种迹象显示,看来儿子和罗战松命中注定要在一个领域遇上,并且有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

    不过也没办法,孩子大了必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既然想要那就随他去吧。

    无论如何,现在陆绪章身居高位,而她也活着,有他们夫妻在,儿子就算哪一步走歪了,她也会把他揪回来。

    有父母在,孩子可以试错。

    所以她这么想,心里也放松了,一切顺其自然吧,遇到就遇到,那又怎么样,谁怕了他?

    这时候,解石师傅的电锯已经下去了,却见滋啦啦的声音中,石屑四散飞溅,第一刀切下了。

    众人看过去,却见那就是石头,毫无疑问的石头。

    大家眼中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翡翠公司经理摇了摇头,叹了声,罗战松好笑地挑眉。

    陆亭笈却没泄气,他拿着笔,继续在上面画了下,让对方这样切。

    解石师傅听着,继续切。

    于是插上电源,滋啦啦的石屑四散飞溅,这石头被切开,依然是毫无疑问的石头,没任何翡翠的痕迹!

    有人便道:“本来就是石头,这小子还装得挺像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翡翠呢!”

    大家都笑起来,觉得这事也确实好笑,因为这小伙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家竟然下意识觉得也许有什么,可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

    就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孟砚青一句话都没说,就从旁看着自己儿子。

    她看到陆亭笈并不气馁,对于别人的嘲笑也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越发平心静气,攥着手中那块石头仔细地看。

    原本十几公斤的石头,四五刀下去,切成了一小块,已经可以轻松拿在手中了。

    除了这么一块原石外,其他的全都化作了碎石,落得满地都是。

    解石师傅看他端详的那认真劲儿,也有些不耐烦:“怎么样,够了吧?”

    陆亭笈抬起眼,却是认真地道:“麻烦帮我再切一下,按照这个位置来切——”

    说着,他再次用笔画了下。

    解石师傅懒洋洋的:“这么小,都不一定切得好,我随便来吧。”

    他虽然不太用心,不过到底是重新接上了电源,按照陆亭笈所说的切下去。

    切完后,他叼着嘴中的烟吸了口,很不在意地道:“好了吧。”

    陆亭笈却并没说话,而是蹲在那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石头——那块已经只有鸡蛋大小的石头。

    解石师傅吐出口烟圈,也看过去,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气氛不对。

    周围的人全都直直地盯着那块石头。

    他意识到了,忙也看过去。

    一看之下,也是震惊。

    却见那石头里面已经透出绿来,而且是纯泽通透的绿,水头足,灵泛得很,这打眼一看,分明是上等好翡翠,而且有约莫鹌鹑蛋大小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也行……”

    那么大一块石头,切到最后,他都觉得没指望了,结果切出这么大一块极品翡翠!

    周围人全都惊叹起来,大家啧啧称赞,也有的几乎不敢相信,更有人捡起旁边的碎石研究,想从中发现一些线索和端倪。

    毕竟大家都是做这行的,看到别人切出这么一大块好的,都希望研究学习,找点诀窍。

    谢阅也是激动得很,他一手握拳,重重地捶在另一只手掌心:“亭笈,你这眼力没得说了,神了,神了!”

    那罗战松紧紧地皱着眉,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块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大一块蒙料,一块那么平平无奇的蒙料,竟然出了这么一块绿!

    他盯着看了半晌,最后终于低声问了问旁边的王经理:“他这是多钱买的?”

    那王经理也是傻眼的,他反应了一会,才道:“两块钱一公斤,他这一块可能三四十块钱吧。”

    三四十块钱?

    罗战松听着这话,神情变得很难形容,三四十块钱,就得这么一块儿上等翡翠?

    王经理叹息:“我上次见到这么神的,还是龙哥,龙哥那眼力真是没得说……”

    罗战松心里不是滋味,喃喃地道:“不是吧,他凭什么和龙哥比,没得比,赶巧了吧。”

    而就在众人羡慕惊叹的时候,孟砚青低头看着那一地的碎石,胸口却是一真翻腾。

    她突然想起那本书中的种种描写,想起儿子在赌石上那种近乎天然的痴迷,她隐隐意识到了。

    那本书主要是围绕罗战松来讲述的,对于自己儿子的种种并没有详细描述,只是含糊提到了儿子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天才。

    但是现在,她根据书上的一些蛛丝马迹,以及儿子接触赌石后的异样热忱,她突然明白了。

    这一切其实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儿子本身就是在赌石上面有着超乎寻常感知力的天才。

    在那本书中,儿子为翡翠而斗,最后可以说也死于翡翠。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有些艰难地从那满地的碎石挪开,投射到一旁儿子身上。

    十六岁的少年,有着清绝好看的侧脸线条,也有一头墨色的短发。

    他看着另一块二十公斤的蒙料,琥珀色眸子中是异乎寻常的冷静,就像是一个手术大家正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术刀和病人。

    他原本是率性单纯的,是野心勃勃的,但是此刻,他却格外冷静,冷静到仿佛脱离了那个陆绪章口中的“傻儿子”。

    他缓慢地画好了线,解石师傅已经准备好了电源,准备下刀。

    就在那电解石刀已经落在石头上的时候,孟砚青开口:“停下。”

    只有两个字,却清凌凌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解石师傅一愣,他看向孟砚青。

    他隐约感觉到,孟砚青在这一行人中的地位。

    周围人正看到兴头上,听到这话,也都疑惑地看向孟砚青。

    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孟砚青微抿唇,道:“剩下的我们不解了。”

    第159章 走私

    孟砚青当然明白,自己匆忙停止解石,带着这些蒙料离开,只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和怀疑,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其它办法。

    如果她心中所想是正确的话,儿子竟然有着对翡翠原石超乎寻常的感知力,那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现儿子的神通,让所有的人看到儿子的眼力,这对儿子来说,虽说出一个大风头,但并不是什么好事。

    赌石之所以让人沉迷,是因为一刀穷一刀富,是赌的魅力,是一个运气直接就暴富发财的诱惑。

    永远不能低估人性的贪婪,在缅甸,有些人甚至卖房卖媳妇,来博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如果儿子真如自己说猜想的那样,竟然在赌石上拥有异常的天分,那最后儿子便将怀璧其罪,不知道引来多少觊觎。

    纵然有陆家护着,但一旦有个看不好,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如今自己突然想撤退,不解石了,虽然会留下许多猜疑,但这些猜疑可能会衍生向各个方向,比如以为她知道什么特殊消息,至少比让大家所有人当面看到陆亭笈赌石的眼力要好。

    孟砚青当机立断,直接命令停止解石,同时部署下来,让陈叔负责陪着大家保护,让年叔联系车子,装载这些蒙料。

    孟砚青平时是温和随意的性子,娉娉袅袅的那么一个人,又年轻,并看不出什么,不过如今冷着脸,这么一番吩咐,却是很有震慑力。

    不要说谢阅和陆亭笈两个小年轻,就是经历过许多事的陈叔,都并不多言,全都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这时候,陆亭笈已经联系上了陆亭笈三叔陆载德,孟砚青当即直接和陆载德对话,和他聊了大概情况,商量好了在旁边市区的军区招待所下榻。

    陈叔和年叔见此情景,也不敢大意,就守着那些蒙料,大家匆忙吃了点东西,到了下午时候,陆载德安排的人手已经到了,和孟砚青聊过后,便开始搬动这些蒙料,直接上车。

    这时候罗战松他们还在翡翠公司,和翡翠公司经理聊着什么。

    孟砚青带着儿子过去告别,言语间自然颇为礼貌。

    那经理试探着问起来情况,孟砚青也就大致说起,这是儿子三叔那边派来的,因为有点要紧事,所以不好耽误时间,打算直接过去附近的部队营区,住过去部队招待所。

    她言谈间说一半留一半,其实是有些故作神秘的意思。

    一则自己匆忙停止解石,需要一个理由,把这些推到别处让他们发挥想象这是最好了,二则透露出自己这边的关系背景,也算是镇住一些宵小,你边疆地区再是三不管地带亡命之徒,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那经理听着,笑道:“那敢情好,他们招待所距离我们也不算太远,过去倒也方便。”

    孟砚青颔首,之后也和罗战松打了一个招呼,笑道:“罗经理,这次也是巧了,小小边境之地,没想到我们竟然能遇上,我们先走一步,再会吧。”

    罗战松微眯眼,打量着孟砚青。

    显然,他并不明白孟砚青这是在做什么,但他多少猜到这里面必然有什么拐弯抹角的事。

    他扯唇,笑了下:“这是要回去北京了?”

    孟砚青:“后会有期。”

    离开后,一行人上了军用吉普车,直接赶赴附近的招待所,那招待所距离这里倒是不算太远,而且这种招待所是不对外的,只接受现役退役军人以及军人家属。

    抵达招待所后,他们一行人便被安置下,孟砚青大致提了下解石的事,果然附近有一个解石厂,于是径自开着车子过去那解石厂。

    到了这个时候,孟砚青才略松了口气,至少安全了。

    在等着师傅解石的时候,她问起陆亭笈:“亭笈,你选的这些蒙料,你确定里面都有翡翠吗?”

    陆亭笈:“我感觉是。”

    孟砚青看着他:“为什么?”

    陆亭笈蹙眉想了想:“感觉吧,我不是看过咱们家里关于原石鉴定的书吗,结合那些鉴定原理,再凭着一些直觉。”

    如果是平时,孟砚青一定会说,直觉是最不靠谱的。

    神仙难断翠玉,凭着直觉和运气挣到的钱,早晚有一天会凭着直觉和运气输掉。

    不过现在她并没说,她望着眼前那块石头,那是一块外壳凹凸不平的原石,粗糙的外皮丝毫看不出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开口。

    她望着这块原石,道:“亭笈,告诉我,直觉是什么?比如针对这块石头,你看到后,心里想的是什么?怎么判断的?”

    陆亭笈低头看着这块石头,道:“我看着这块石头,感觉里面应该是有一大块翡翠,应该是很大。”

    孟砚青:“哦,为什么?”

    陆亭笈想了想:“就是很大啊!”

    孟砚青便不说话了,她提来一桶水,直接泼上去,被泼水后的原石并不见绿,她拿了强光灯,对着照,可是这么一块石头,外面包裹着坚硬粗糙的皮壳,依然看不出任何线索。

    可以说,这就是一块神仙都难断的蒙料。

    这样的石头,若是按照她往日的原则,那是万万不能碰的,买这样的石头就是赌,而且是以百博一的赌法。

    不过儿子既然这么说了,她隐隐感觉,也许他是对的。

    她当即便让陆亭笈画线,然后让他自己拿着电锯刀来切。

    这料子切开后,她看过去,果然见那料子在强光下透出诱人的绿色,透明度很好,光泽明亮,水头也足。

    唯一不好的是,那片绿上面有一条非常明显的裂纹,置出不了手镯了。

    陆亭笈看着那裂纹,道:“可以避开这道裂痕,做一些翡翠吊坠和翡翠蛋面。”

    吊坠是用来做项链的,蛋面可以镶嵌戒指用,虽然不如手镯更能出钱,但就这蒙料的价格来说,自然也是大赚一笔了。

    至此,其实孟砚青已经确定了,儿子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

    这是稀罕的,是值钱的,但是如果不好生藏拙,只怕为他招来杀生之祸。

    一时她突然想起叶鸣弦,叶鸣弦想招揽儿子去做科研,其实如今想想,那对他来说是更安稳的一条路,可保一生无忧。

    只是儿子终究不喜,他的性格有张扬不羁的一面,并不甘心寂寞书斋。

    或许性格终究决定命运,他到底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注定并不太平的路。

    她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让陆亭笈画线,继续开石,第二块石头开出来是高品质墨翠,肉质从里熟到外,细腻莹润,第三块石头切开后是寻常翡翠,种水还可以,品质一般,不过也值了,第四块切开竟然是冰种绿,这就罕见了。

    切到第五块的时候,孟砚青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到十块蒙料切开后,两个人已经收获满满,可以说,就今天切开的这些,拿出去卖,就能发一笔不错的财。

    更不要说之前陆亭笈在赌石场切的那福禄寿三色。

    她再次看向自己儿子,明明是再熟悉的儿子,但是此时看着却有些恍惚,这简直就是一个财神,点石成金的财神。

    有了这样的儿子,何愁不来钱。

    而这样的儿子如果没有强大自保的能力,他落到什么人手中,都只能沦落为别人谋财的工具。

    她望向远处,此时已是深秋,橙黄橘绿,层林渐染,一眼看过去,湖水、孤峰,湿地和田园尽在那五彩斑斓的光影中。

    她微吸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当众解石吗?”

    陆亭笈微抿唇,低头道:“知道了,其实你阻止了后,我就想明白了,不过那个罗战松太嚣张了,我当时没多想,就想消一下他的锐气,是我大意了。”

    孟砚青颔首:“你既有这样的才能,这几乎是点石成金,如果传出去,不知道引来多少人觊觎,所以你知道你该怎么办吗?”

    陆亭笈低着头,很听话地道:“我以后一定要尽量低调收敛,不能太张扬显摆,也尽量……”

    他无奈地道:“也尽量不要再看赌石,要正经安分地做生意,不能太显露这个才能。”

    孟砚青听着,倒也算满意:“你知道这些就好,只不过嘴上说得好听,以后万万记住,一辈子都要记住,免得为自己引来横祸。”

    陆亭笈:“嗯,我明白。”

    *

    孟砚青一行人先住在这部队招待所,这时候,当地缉私分局的缉私科已经派了一个分队过来,领队是王队长,那王队长先见过了孟砚青,之后问起情况。

    孟砚青便把自己的怀疑以及发现的线索都一一说了,王队长听了,倒是很重视。

    一时聊起来,王队长也提到,最近边境走私猖狂,而且隐蔽性很高,他们确实也查到一些,但抓到的都是小鱼小虾,一直没能查到幕后主使者,如今孟砚青把箭头直接指向罗战松,以及罗战松背后的人,自然给他们提供了新思路。

    这边王队长当即追查那两辆卡车的下落,而孟砚青等人也安心住在部队招待所,只等着过一段跟随中国政府的出境人员一起前往缅甸。

    这招待所旁边就是温泉,据说当地的温泉含有微量元素,可以强身健体,是一种药浴。

    之前孟砚青觉得人员杂乱,根本不敢泡温泉,如今来到这种安全稳妥的地方,自然好一番享受,干脆去泡了温泉,又吃了这边的特产。

    如此逗留了两日,恰好有部队的车辆要过去昆明的,孟砚青便让谢阅带着自己那些翠料过去昆明,然后先运回去北京。

    这些切割出的翡翠并不占什么分量,加上之前捡漏的那些老坑料,林林总总打包在一起,贴上封条,全都让谢阅带着了。

    这些翡翠其实量已经不小了,至少能卖一段的,算是收获很大,如今由谢阅带着回去北京,众人顿时觉得轻松了。

    而这个时候,陆载德委托的朋友也传来消息,却是关于那龙哥和罗战松的。

    就如同之前孟砚青所猜测的,果然那罗战松是依附着龙哥行事的。

    那龙哥却是有些来历的,竟然曾经是下乡知青,过去缅甸加入了缅共,竟和年叔经历相仿,只不过回国后,这龙哥生活困难,不得已之下,又联络上了缅共方面的武装力量,那边是他的老战友老朋友,于是双方联合起来共同从缅甸运输走私翡翠倒卖到中国。

    而那天见到的车牌号,那边也查清楚了,结果更是让孟砚青意外不已。

    那车牌号来自北京,七拐八绕的,竟然和陈家有些瓜葛。

    陈家,也就是陈晓阳家。

    当初陈晓阳犯事,奸淫妇女,加上一些其它违法犯罪的事,被逮捕,枪毙,当时陈家自然对此悲伤不已,不过倒是也消停得很。

    谁能想到,陈家竟然还和这种事有牵连。

    孟砚青迅速将事情串联起来,也就大概明白了。

    陈家有广州方面的势力,陈家有个儿子就在广州一带颇有些门路,这么一来的话,对方想打通从广州到云南的这条翡翠路,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陈晓阳出入过几次首都饭店,而罗战松那个时候被自己打压,就此离开,难保说那个时候他不是已经瞄准了陈晓阳的这条路子,可能和陈晓阳攀附上关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陈晓阳出事后,他找上了陈家,打了一张义愤填膺的牌,利用陈家的悲伤心理,或者号称陈晓阳的好友,攀上了陈家的关系。

    这么一想后,孟砚青也就能理解罗战松离开首都饭店后迅速的崛起了,这想必本身就有陈家的助力了。

    等于广州方面以陈家为靠山,云南边境方面和龙哥合作,利用陈家在广州的势力,再利用龙哥和缅甸军方的关系,再结合他自己活到二十一世纪获取的一些先知,从缅甸边境运输翡翠到广州,以此牟利,这其中应该有大量走私逃税的情况。

    搞明白前因后果后,孟砚青便琢磨着那天在招待所出现的那位络腮胡子,那位冯哥。

    冯哥显然只是一个二流角色,估计只是负责跑腿的,也会从中分一些好处,而他们提到的“大买卖大机会”,不知道是什么。

    有什么大买卖可以让冯哥发一大笔财,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

    孟砚青自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关于卌七万种的传闻。

    所以,他们说的大买卖,有没有可能就是卌七万种?

    *

    这天下过雨,秋雨比起北方来仿佛格外细腻,如丝如线的,洋洋洒洒地落在这雾蒙蒙的七彩斑斓中,一时之间,天地幽静清雅,便是那被水汽晕染的山石都显得秀美起来。

    王队长打来电话,说是多亏了孟砚青的线索,他们如今追踪到了两辆卡车,里面是大批的走私翡翠原石,如今已经要移交相关部门进行检测了,孟砚青听着,应该是冯哥那里抓来的那一批,想着事情看来能有个着落了。

    王队长也提起来,说是接下来他们会过去边境,可以把孟砚青等送过去。

    孟砚青是要等着中方相关部门一起过去的,到底是要问问陆绪章那边的情况,于是挂了电话后,想着问问陆绪章情况。

    她拨通了陆绪章的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后,陆绪章便打过来了。

    他打过来,这边不用收电话费。

    孟砚青便提起王队长那边的消息来,陆绪章听着道:“他们应该已经出发要到边境了,到时候你先跟着王队长他们过去边境,如果早到一两天,那你们就先等等,等中方工作人员进缅甸的时候,你们跟着去。”

    不过提到让她在边境等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种边境走私一般都是亡命之徒,他显然担心有什么危险。

    孟砚青:“其实我觉得还好,到时候陈叔年叔都会陪我们过去,而且还有缉私科的,我们只是帮着做做技术工作。”

    陆绪章有些勉强,不过还是道:“那多注意安全。”

    孟砚青:“我知道啦!陈叔,年叔,亭笈,还有缉私科的同事,那都是身经百战的,肯定没事的,再说了,这也是帮着尽一份力。”

    陆绪章颔首,一时又问起接下来的缅甸之行,他已经了解清楚,接下来中方项目组的联络方式,跟着一起过去,这是缅甸官方接待的,不至于出什么差池,终究相对放心些。

    最后他又嘱咐说:“到了那边,记得听安排就是了,出门一定要有人陪着。”

    孟砚青笑,低声道:“知道,其实我哪敢呢,肯定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那语气很软很乖的样子,听得陆绪章便哑然:“嘴上这么说,其实还不都是我听你的。”

    孟砚青装傻:“有吗?”

    陆绪章便笑了:“少来,你就欺负我吧。”

    孟砚青:“哪有。”

    陆绪章笑着问起来:“最近亭笈没出去吧?”

    孟砚青:“没,管着他,可不能让他再惹事了。”

    陆绪章轻叹了声:“反正有你看着还好,等你们回来,我也和他谈谈吧。”

    上次孟砚青和陆绪章说了陆亭笈在赌石方面的天分,陆绪章也觉得不可思议,详细问过后,自然同意孟砚青的。

    这件事务必低调,不能张扬,免得招来祸患。

    其实本来以陆家的情况,怎么都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非要去挣那个钱,况且陆亭笈要走家族的老路子也是轻松得很,非要进入珠宝玉石这一行也可以,但悠闲自在地做就是了。

    但如果他有这个赌石的才能,那只怕是以后注定不能低调了。

    孟砚青:“其实我和他聊过,他还是很清楚这里面的利害的,不过回去后,你再和他谈谈就是了。”

    一时她又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我知道这边的情况,最近我们都在军队招待所,不怎么出去,回头过去缅甸,我们也海关人员一起去,不会单独行动的。等这次后,我带亭笈回去,你就可以放心了。”

    陆绪章听着:“我倒是不担心他,反倒担心你,昨晚——”

    他声音微转低:“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孟砚青:“别瞎想,你就是想太多了,你看,还有载德帮衬着呢,他帮着找人盯着罗战松那边,也派了人来保护我们。再说谢家也找人来,我估计到时候我们出去,前呼后拥的,那阵势,一般人根本不敢惹。”

    至于缅甸那边,说是乱,但到底中缅建交,这种官方活动,那边也不敢乱来的。

    陆绪章笑叹:“好吧,希望这次能顺利,等你回来,我估计天也冷了,又到了秋补的时候了。”

    孟砚青便笑了:“我要吃烧羊肉!”

    陆绪章:“嗯,等你们回来再说。”

    孟砚青:“对了,前几天还淘到一件,不是翡翠,是田黄玉,拿回去你做个印章吧。”

    陆绪章:“田黄?”

    田黄自然是上等好玉。

    要知道  福建寿山产寿山石,而这寿山石又分几个色,纯净如羊脂的叫白芙蓉,透明如冻的叫寿山冻,除此之外还有黑寿山和花寿山,但是各色寿山石中,尤其以黄色的田黄为最贵。

    孟砚青道:“无意中得的,买的也便宜。”

    那田黄玉确实是件好的,鸡蛋黄色,油润鲜嫩,是田黄中的极品,这种自然不舍得卖出去,倒是很适合拿给陆绪章用。

    陆绪章便笑了:“嗯,那等你回来,帮我做一个印章吧,我正缺一个呢。”

    孟砚青:“让四儿给你做吧,他做出来有灵气。”

    陆绪章:“好。”

    一时陆绪章又问起:“今天去泡温泉了吗?”

    孟砚青:“没,今天下雨,外面雾蒙蒙的。”

    正事讨论过了,她也有了闲散的心情,看了一眼窗外,托着下巴笑道:“还挺好看的。”

    陆绪章:“哦,怎么好看?”

    孟砚青:“如丝如缕,如雾如梦,果然不愧是七彩云南,就像梦一样美。”

    陆绪章便笑道:“真希望我也在,这样的画境,我们可以牵着手漫步在雨中,那不是很浪漫吗?”

    孟砚青:“你也就听我说说吧。”

    陆绪章:“那你记得拍照片,回来给我看。”

    他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都没去过云南。”

    孟砚青笑道:“那你过来啊……”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调侃。

    陆绪章那边动作便停下来了:“嗯?真想让我去?”

    孟砚青见他仿佛当真了,忙道:“可别,你现在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别瞎耽误功夫了!”

    陆绪章便轻笑出声:“我听着你提起那边的温泉,觉得不错,想着如果去了,我可以陪你一起泡温泉。”

    孟砚青有些脸红:“想什么呢!再说北京又不是没有温泉。”

    陆绪章:“也行,那等你回来,我们去郊区泡温泉。”

    北京郊区自然也有,虽然未必有云南的这么好,但也不差。

    孟砚青便笑:“好吧……”

    第160章 走私的翡翠

    按照和王队长沟通的情况,孟砚青这天起了一个大早,离开部队招待所,出发过去缉私分局的缉私科,在那里,他们会和缉私科队员一起过去边境,之后和油管道项目组的中方人员汇合,大家一起进入缅甸。

    收拾好东西,大家离开部队招待所,上车的时候,日头还没出来,大家都是打着哈欠的。

    因为出来的匆忙,没吃早饭,陈叔拿出之前买的烧饼来,分给大家,每个人就着水啃了一点,算是早餐了。

    这么早起来,孟砚青其实不太适应,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便倚在座椅上看着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窗外。

    这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丝丝霞光来,日头自云海徐徐升起,远处有群山在层叠的云海中若隐若现,倒是壮美得很。

    陆亭笈也注意到了,忍不住拿着相机咔嚓了一张照片。

    车子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市区的分局,他们登记过后才进去,结果才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那边一辆吉普车停下来,门开了,里面跃下来一个人,正是缉私科的王队长。

    王队长看到孟砚青等人,便笑了,他忙走上前,和孟砚青握手:“孟老师,多亏了你提供的重要线索,我们这次有了重大收获。”

    孟砚青:“之前说的那两辆卡车,缴获了?”

    王队长点头:“对对对!来,先进来,坐下喝口茶,我们说话。”

    大家一起往办公室走去,路上王队长便说起这次行动的情况,这次他们一直盯着那两辆卡车,这两辆卡车是从边境前往昆明,不过因为中途遇到查车,他们竟然转道中缅边境,藏在了中缅边境的山林中。

    “要说起来,敌人实在是狡猾,他们在边境的山林里把卡车给换了,换成了三辆货车,拿着建筑用材的报关材料,打算从边境过去昆明,当时我们一直都在盯着他们,直接上去,一口气查获了。”

    孟砚青:“建筑用材?他们拿着建筑用材的报关材料?”

    王队长道:“是,他们一共三辆货车,前面打头开路的那辆就是普通木材,后面那两辆,里面渣土里藏的全都是翡翠。”

    提起这个,他笑了,道:“全都是翡翠,我们已经打电话给检验科的同事,他们马上赶过来。”

    孟砚青听着,却是觉得疑惑,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太简单了。

    罗战松既然在这里已经有些势力,他如果想走私,那自然不至于这么轻易被人抓住把柄。

    总觉得并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太轻松了。

    孟砚青便详细问起来,王队长又聊起,说是如果缴获的这些翡翠能达到一定的价值,那就可以沿着这一批翡翠进行追查,说不定能就此把后面的大鱼给钓出来了。

    孟砚青:“这都是什么成色的翡翠?”

    王队长:“都是白色冰种翡翠,我已经打电话问了检验科,说这些翡翠都很贵,价值应该很高,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让他们来评估,或者你们先帮着看看?”

    陆亭笈一听:“白色冰种翡翠,那不少钱呢,有多少斤?”

    王队长:“对对对,两个卡车上都放了不少,我估摸着得有几百斤吧?”

    孟砚青听着,心里却是越发觉得不对,白色冰种翡翠,几百公斤,哪来那么多白色冰种翡翠。

    她当下不敢大意,忙道:“王队长,你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我们也见识见识。”

    王队长颔首:“好,你们过来,帮我们先看看。”

    当下王队长亲自带着孟砚青过去后院,那车翡翠已经封装起来了,不过王队长还是命人打开。

    打开后,孟砚青拿起其中一块,用强光灯仔细看过。

    陆亭笈见此,也凑过来看。

    母子两个人足足看了一分钟。

    当他们这么看着的时候,旁边众人看他们的表情,慢慢地意识到不对了。

    王队长也皱起眉,小心地问:“孟老师,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孟砚青看了一眼儿子:“你怎么看?”

    陆亭笈盯着那白色冰种翡翠,道:“这不是翡翠。”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吃惊不已:“这,这不是翡翠吗?”

    虽说他们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是这些年追查翡翠走私,不知道和翡翠打了多少次交道,这分明就是上等冰种翡翠!

    孟砚青听陆亭笈这么说,微颔首,之后才对王队长道:“王队长,这确实不是翡翠。”

    王队长:“怎么可能,那这是什么?这是假的吗?我看不像啊!”

    他盯着那宝石,却见那宝石光泽颜色透明度都是上等的,就他理解这就是翡翠了。

    孟砚青:“这是月光石。”

    月光石虽然也有一定价值,但是比起冰种翡翠来,却是差远了,在宝石中只属于中等价位的,如今海关也没有针对月光石的具体规定,所以从这点来说,罗战松在货车上夹带一些月光石,这并不构成违法走私。

    众人听得这话,惊讶不已,月光石?

    孟砚青便让陆亭笈拿着强光灯,她自己拿出一块翡翠来,之后将那翡翠和月光石放在手中,轻轻转动道:“你们看,这里面的晕彩随着我的动作正在呈片状移动,而冰种翡翠没有这种月光效应。”

    大家一看,果然是的,这两块宝石的晕彩并不相同,而且孟砚青的那块冰种翡翠起了荧光,但是另一块收缴的却没有荧光!

    孟砚青又让陆亭笈拿来放大镜:“大家仔细观察,会发现我这块翡翠里面含有星星一样的点状物,而且还能看到翡翠的橘皮效应,但是月光石内部是蜈蚣状,这两件完全不是一种矿石。”

    王队长看着这情景,脸色便渐渐难看起来。

    他咬牙:“我明白了,我们上当了!他们把翡翠掉了包!他们——”

    他皱眉,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们第一辆车是木材车,冲在最前面,是那辆车?”

    旁边一个队员突然想起来:“那辆车的车轮吃重很深,我当时也怀疑来着,不过我们当时没搜到,这时候后面那两辆搜出来了,我们就大意了!”

    提起这个,那队员自然跌足叹息!

    王队长迅速地整理着思路,显然,这些翡翠走私团伙知道他们一直在追查,故意把一辆木材车冲前面,用两货车的月光石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收缴了这月光石后,以为自己已经取得证据,由此放松了警惕,但这个时候,走私的那批翡翠货,其实已经暗度陈仓被送走了!

    王队长冷笑一声:“我明白了,他们的翡翠,应该藏在那木材车上,因为他们明晃晃冲在最前面,我们反而忽略了!大意了!”

    孟砚青蹙眉:“看来是了,他们走私经验丰富,诡计多端,如果不是别有目的,绝对不至于弄这几百斤的月光石来吸引注意力,这几百斤月光石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那三辆货车中,必有猫腻。”

    王队长颔首,略抿了抿唇,却是对孟砚青道:“孟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到底是大意了,没有专业知识,着了人家的道,现在检验科的同志不在,你们能不能?”

    孟砚青自然明白王队长的意思:“王队长,我跟着你们过去,万一需要专业鉴定,我可以先帮着看看,好歹能分辨出真假。”

    王队长感激:“好,麻烦了。”

    当下众人自然不敢耽误时间,马上全体队员整装出发,孟砚青一行人也单独乘坐一辆车,几辆车上路。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远处层林尽染,秋天的斑斓色调层次鲜明,不过走出市区公路后,便是土路,这路却是崎岖不平,偶尔还有碎石。

    几辆车开得快,风驰电掣的,自然也就颠簸得得厉害,孟砚青被颠得几乎有些反胃了。

    陆亭笈看出孟砚青难受,揽着住她的胳膊:“我估计很快就追上了。”

    孟砚青微吸了口气,拧眉看着窗外,辽阔旷远的边境土路上,偶尔也有一些小货车大卡车自对面驰过,不过他们一路行来,至今没看到王队长口中的那货车。

    孟砚青又想起那月光石,那月光石虽然比翡翠便宜,但那么几百斤也是要花钱买的,都是有成本的,能让这群走私团伙用这么一批月光石来狸猫换太子的翡翠,那必然是高价值翡翠。

    如果能抓住,那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借此把后面那条线扯出来。

    只是,如今到底不稳妥,那辆车会不会改道而行,或者会不会暂时隐蔽起来?

    这么一直追下去,能追到吗?

    正想着,年叔却盯着外面的车辆,突然道:“前面那辆车,告诉王队长,拦下来!”

    孟砚青看过去,那是一辆小货车。

    年叔沉声道:“上面的人,我认识!”

    孟砚青听这话,忙让陆亭笈联系王队长,陆亭笈手里拿着他们缉私队的联络机,他连忙呼叫了王队长,接通后,年叔直接道:“拦下前面那辆货车!”

    王队长略愣了下,很快道:“好。”

    而接下来的场景,也算是让孟砚青陆亭笈开眼了,王队长等人两辆吉普车对那辆小货车形成包围之势,在车辆和车辆擦身而过的惊险中,那辆小货车被逼停。

    孟砚青车上的司机见此,也赶紧停车。

    他们车子停下时,却见那边缉私科工作人员已经将那辆小货车包围了,司机正和工作人员争辩。

    那小货车旁,竟然簇拥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就这么站在那里。

    为首的则是一位黑瘦的男人,留着胡子,懒散地咬着槟榔,眼中却是精光毕现。

    那人看到孟砚青等人,视线顿时扫过来。

    孟砚青便明白,这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冯哥那个级别的。

    他的视线落在孟砚青身上时,孟砚青感觉到“扎”,这应该是从刀枪剑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锐利。

    而那人的视线在孟砚青身上停顿片刻后,最后对上了年叔。

    年叔开口:“云龙,别来无恙。”

    孟砚青便明白了,此人便是王云龙了,也就是大家说的龙哥。

    看来这次,王队长一下子抓住了硬茬。

    她的视线扫过那大卡车,从那外部形状看,看不出来,应该并没有巨型的翡翠石,看来并不是卌七万种。

    那龙哥冲着年叔微颔首:“你这是?”

    年叔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受人之托,过来看看。”

    王队长等人和那些卡车旁的保镖,见到这场景,显然也都意外,没想到两边竟然还有认识的。

    不过显然,从这两个人简洁的对话看,彼此并不算多友好,甚至带着几分较劲的味道。

    龙哥收回目光,却是看向那王队长。

    他嚼着槟榔,问道:“王队长,我们两卡车的货,你们都扣押了,怎么,现在我们换了一辆小货车,你们还要扣押?这还有完没完?”

    旁边龙哥一个属下也跟着道:“你们是公家单位,我们不和你们较真,但你们说我们走私翡翠,这可是大罪,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另外一个却是有些吊儿郎当地道:“没证据,你们就随便扣押,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怎么办!”

    这话一出,那些保镖全都虎视眈眈起来。

    显然,在这种边境地带,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公家单位办案子,遇到当地的势力,也得顾忌着。

    对于这些人的危险和嚣张,王队长却是淡定得很:“有没有走私翡翠,我们查过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要命人检查。

    龙哥却一步上前,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王队长:“我们是正经经营的货,你们缉私科没凭没据就要检查,那我问,之前你们没收的那些,怎么说?那是我们的建筑材料,你们没收了,不给个说法,我们的兄弟还在你们那里扣着吧?现在又要来扣押我们这一批?怎么,这还有完没完了?”

    王队长便沉下脸:“这只是例行抽检,例行抽检,很快,如果没问题,自然会放你们离开,前后也就几分钟。”

    龙哥听了,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你们要查也行,我认了,遇到你们我认了,行,给你们五分钟吧,五分钟内,你们全部检查完毕!”

    他重重地对着地上唾了一口:“不然呢,你们这就叫欺压老百姓你们知道吗?再这么瞎胡搞,老子和你们没完了!”

    事到如今,王队长自然也有些理亏。

    他知道自己中了计,自己之前扣押那两卡车的“月光石”已经是大错特错,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检查。

    万一还是没有,这龙哥和自己较真,估计自己还要承担责任。

    他深吸口气,到底是道:“行,五分钟。”

    那龙哥点头,之后吩咐手下人:“拿手表来,给我们王队长计时,可别耽误了时间。”

    王队长便不再理会,当即使了一个眼色,属下队员当即行动起来,敏捷地跳上那卡车,解开上面捆着的麻绳,又揭开了上面的防尘麻网。

    王队长抿唇,看向那龙哥,龙哥依然嚼着槟榔,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见此,多少有些皱眉。

    毕竟如今花费了不少心血,如果万一扑了个空,那不但心血全废,一无所获,甚至自己可能也因此落下把柄,为以后的工作带来不便。

    不过事到如今,自然只能硬着头皮检查了。

    孟砚青站在那里,就那么盯着那边的小货车,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很快将小货车翻找过了,却是一无所获。

    那龙哥见此,拿着手中的表,垂眼看着时间,鄙薄地道:“还有一分钟。”

    这时候,年叔却走过来,俯在孟砚青耳边,低声道:“这车的分量不对,看车印。”

    孟砚青听这话,看过去,果然见那汽车吃重很深。

    年叔:“翡翠,能藏在哪里?”

    孟砚青盯着那小货车这么看,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当即走过去,对那王队长道:“王队长,是不是可以打开油箱看看?”

    她这话一出,几乎所有的视线却都落在她脸上。

    王队长带着人正搜罗,却是一无所获,正是有些焦头烂额。

    如今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

    龙哥却是眯起眼,盯着孟砚青:“你什么人?”

    他这视线格外凌厉,陆亭笈以保护的姿势站在孟砚青身边,眼神冷冷地回看着那龙哥。

    王队长:“打开!”

    他这一声令下,众队员便要行事,那些大汉却纷纷上前,护住了那引擎盖。

    王队长见此,越发肯定了,他咬牙道:“还有一分钟,查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别动,不让查的话,那行,谁也别想走!”

    一时现场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双方虎视眈眈,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星子的味儿。

    龙哥的视线,从王队长,挪到了孟砚青陆亭笈,又挪到了年叔。

    王队长给底下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人不由分说,直接上前。

    那些彪形大汉待要阻拦,不过看龙哥沉着脸,并不出声,一时也没人敢阻拦。

    几位缉私科工作人员打开引擎盖之后,众人一看,全都震惊不小。

    原来,那里面的油箱早已经被改装过,只能装很少量的汽油,却是堆积了满满的翡翠,全都是顶尖的翡翠,帝王绿,老坑水种,全都是手镯,显然价值非凡!

    龙哥看着这情景,有些挫败地吸了口气,冷笑了声:“算你们好眼力!”

    王队长攥着拳,道:“再搜,好好搜!拆开搜!”

    *

    接下来发现的一切更是让众人不可思议,不光是油箱是被改装过的,就连驾驶舱的夹层都是翡翠,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就连保险杠都是经过改装的。

    王队长马上请求了支援,缉私科人马赶到,附近公安局的工作人员也随之而来,众人一口气将龙哥等人拿下。

    等王队长等人回去缉私科时,海关缉私分局的领导也到了,显然一个个都满面光彩。

    如今一口气缴获了大批翡翠,且都是顶尖精品,这自然是天大的事。

    这时候监测科的同事也都过来了,孟砚青帮着他们一起鉴定,并进行了粗略评估,初步评估,价值至少在上百万。

    这个价值,放在如今的中国,怎么着也是一桩特大走私案件了。

    那分局局长也兴奋得很,有了这个开头,前面扣押的那两卡车月亮石也不算什么事了,他自是对孟砚青等人感激得很:“我们回头写报告,一定会对你们提出表彰!”

    孟砚青笑道:“这都是应该的。”

    那局长郑重谢过后,当即派了车,由他们的工作人员护着他们过去边境。

    一切安排好,局长亲自送了孟砚青等人出了缉私科,他们走过前面走廊时,恰好看到已经被扣押下来的龙哥。

    龙哥再没了之前的冷傲,神情略有些灰败,他的眼神扫过孟砚青,之后落在年叔身上。

    年叔看都没看他一眼。

    众人在走廊中擦肩而过,等出来后,孟砚青才问年叔:“年叔,你和这位龙哥很熟?”

    她这一问,陆亭笈也好奇地看过去。

    年叔微点了下头,之后才道:“我和他曾经是并肩而战的战友,十几年。”

    他这么说,别说陆亭笈,就是旁边一向沉稳的陈叔也没想到:“然后呢?”

    年叔苦笑:“我们一起下乡,一起来到云南,一起去了缅甸,我们一根甘蔗掰成两半来吃,一起熬过了很多年,之后又一起琢磨着回国,想着怎么回来,互相帮衬着。”

    “我们一起走了很多路,但在终于回国后,我们到底走上了不同的路。”

    孟砚青听着,明白了,曾经的苦一起走过,但是回国后,那龙哥经不住诱惑,到底是铤而走险了。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日头已经升起来,大片的蓝天澄澈无垠。

    年叔长叹一声,他侧首,看向北边的方向,远处是颜色斑斓的秋,但是再远一些,却是白茫茫的,遥远到看不清楚。

    那里是缅甸,那里有妖娆罪恶的花,也有大片的甘蔗林。

    他喃喃地道:“走了不同的路,也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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