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大获全胜

    一辆大巴满满当当挤了几十人,三辆大巴车那就是小二百人,这小二百人一进来,整个商场顿时看着热闹起来了。

    小二百人进来后,一个个都拿着代金券,问服务员:“我们这个能当钱用是吧?能便宜是吧?”

    服务员全都挂着礼貌的笑:“能当钱用!购买了庙会门票的,我们都免费赠送福利,今天全场商品打九五折呢!”

    九五折!

    大家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觉得不白来一趟,反正大过年的,肯定有很多要置办的,日常家用要,大人小孩鞋帽要,副食品也要,当然关键是黄金首饰!

    现在都听说黄金以后要涨钱,都知道最近赶紧买,不赶紧买涨钱了怎么办。

    先不说那些保值不保值的,关键是老人做寿的,孩子娶媳妇的,一个个都等不了,现在条件好了,过去的那些几大件不好使了,现在娶媳妇都得买个金灿灿的,耳坠项链什么的,好歹给置办了,那样结婚才叫气派,才叫有里有面。

    于是大家乌央乌央的,先拥到了黄金专柜,不过这边人多,那自然是各处转转,买这个挑那个的。

    还有人大声喊着:“挑好了一起结账,不然不能打折了!”

    也有些人家买了两张庙会的门票,捏在手里当宝,打算先用一张,过几天再来挑,再用一张。

    一时之间,服务员全都忙起来,招待客人,帮着客人挑尺码拿商品,给客人参考意见,客人拎着商品去结账,服务员笑得乐开花。

    这都是业绩,都是业绩!

    黄金首饰专柜那更是热闹,全都是人,试戴的,喝水的,打听的,还有老太太凑过脑袋好奇问的。

    人太多了,服务员恨不得长八张嘴。

    孟砚青见此,给自己戴了五个金戒指,一个金项链,又戴了两个明晃晃的金镯子,把自己浑身打扮得金灿灿,亲自上阵,给大家讲。

    “我们今年是上了北京电视台的,大家回去看电视都能看到,红莲的金,洋气的金,说的就是我们家,电视台可不骗人,能上电视台说明我们是符合国家规定的。”

    “最关键的是,我们的黄金都是有自己的检验标准,我们的质量标准比国家标准的还要高,大家过来这里,就且把心放到肚子里,你们拿着去查吧,一旦有低于国家标准的,我们包退包换!”

    “你在我们红莲买了黄金,什么都不用操心,以后首饰清洗,修理,以旧换新,包装,我们统统都包了!”

    “编红绳?那当然了,你想要什么红绳,拿来,让我们服务员现场给你编,你拿回去给儿媳妇看,不满意的话,你再回来,只要在我们这里买的黄金,你想编什么绳就编什么绳!你今天编了明天再来,我们也欢迎。”

    老太太道:“这哪能呢,我们也不能瞎折腾!”

    孟砚青却认真地道:“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只要你肯来,哪怕你什么都不买,坐在这里喝口茶水,说句话,好歹帮我们捧一个人气,我们也欢迎,至于编红绳,那不是还能帮服务员练练手吗?”

    她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起来,一时也有人看着她那项链:“姑娘,你这项链好看,这也是你们柜台卖的吗?”

    孟砚青笑道:“那当然了,这就是我们柜台的金。”

    大家看着她那金项链,一个个都得羡慕。

    有女人便用胳膊肘碰碰自己男人:“咱也买这个呗,我看人家戴着好看!”

    那男人叹了声:“人家白,人家漂亮,戴什么都好看,和金子没——”

    他这话说到一半,女人那脸色就不对了。

    男人连忙改口:“我瞧着这金项链是好,戴上就跟皇后一样,买买买,咱就买这个!”

    孟砚青拿出来自己戴的那金项链,道:“这是香港最新款,在深圳中英街销量火爆,不少水货客去了都要抢,我们去了深圳后,全国各大百货大楼都在抢,我们和供应商关系好,只抢到了八条这种金项链,全都在这儿了。”

    这倒是没说假话,这个是新款,量不多,拿货不容易,也亏得和首饰公司关系好,这才拿了八条回来。

    她这么一说,就有人激动了,纷纷打听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决定下手买了,当然也有人小心地问:“这得多钱,没带够钱呢?”

    旁边服务员连忙给具体解释:“我们的金价都是按照国家规定的黄金首饰零售指导价来,不过今天因为大家是文化庙会的客人,那不是带了代金券吗?没代金券,原价,有代金券的话,九五折!”

    大家听这话,顿时觉得占大便宜了。

    国家规定的价格,全都是这个价,结果现在自己有代金券,竟然能便宜买了!

    一时大家纷纷选购,有人已经开始嚷着要预订那款金项链,你一条我一条的,很快竟然抢光了。

    有个大婶没抢到,跺脚:“那金项链多好看!回头咱家老二结婚,那多体面,哎呦喂,怎么就没了!这回头再想买就难了吧!”

    其实之前她有些犹豫,毕竟那个分量不轻,觉得超过预算了,但是现在抢没了,顿时觉得那个最好那个最体面,没抢到太难受了!

    服务员自然从旁安慰着,陪她挑别的。

    大婶却盯着孟砚青脖子,试探着说:“姑娘,要不你这条卖给我们吧?”

    孟砚青笑道:“当然可以,阿姨,你如果要的话,我让你给你洗洗,再给你打簇新的包装,再额外赠送你一对珍珠耳坠。”

    大婶:“行!”“

    黄金首饰专柜红红火火地卖,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孟砚青穿戴的那些戒指项链同款,很快就卖光了。

    这天王招娣也过来帮忙了,她忙里偷闲感慨了一句:“砚青,我看你在那儿当模特,你戴什么,大家就买什么!”

    孟砚青笑道:“也是咱们挑的货好,都是时髦又实在的,今天人多,打起精神来卖吧。”

    这次大家过来帮忙,自然少不了好处,卖了金子都会有些提成的。

    王招娣忙点头,带着众服务员们,赶紧投入战斗。

    很快,大巴车又拉来了第二批,而随着第二批一起来的,是一些坐公交车自己来的顾客,他们听说这代金券能用,打听着过来了,这么一来,商场里差不多拥进来二百多顾客,本来不大的商场一下子满满当当的。

    宁经理急得嗓子冒烟,招呼着众服务员,跑上蹿下的,又让大家拿椅子,又找结账台让他们准备零钱,忙得不亦乐乎。

    一批客人走了还有下一批,大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给顾客介绍,给顾客打包,给顾客讲代金券怎么用,大家的存货跟流水一样往外卖,从上午十一点多,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这顾客就一直没断!

    宁经理叹了声:“这是把庙会上多少客人都引来了啊!”

    孟砚青也一直没敢离开,今天客流量太大了,也怕出什么岔子,必须盯紧了。

    这是头一天,最关键,必须做出点样子来。

    这么忙着的时候,突然想起陆玉芙来,陆玉芙要去王府井那边的宅子看厨房的设计,本来说她抽空去一趟,她想着去一趟就去一趟,结果现在,看来是怎么都抽不出功夫来了。

    她便只好给陆玉芙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这边忙得厉害,顾不上吃饭了,麻烦她先看着。

    她笑着道:“玉芙,你的眼光我是能信得过的,一切你看着来吧,我肯定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种事情,谁费心思就听谁的,她确实没什么不满意的。

    陆玉芙:“忙?你们忙什么?”

    孟砚青:“生意,我最近正在卖金首饰。”

    陆玉芙:“金首饰?”

    她惊讶:“你不是在地质学院从事教学工作吗?怎么又去卖货?”

    孟砚青笑道:“从事教学工作也可以卖货嘛,现在那么多下海的,你回头有时间也可以过来看看,我们这边金货挺多的,或许有你感兴趣的。”

    陆玉芙越发惊讶,不过还是道:“行,那我回头看看。”

    这时候又有服务员过来喊孟砚青,好像有别的什么事,孟砚青忙道:“我这边有点事,回头我找你,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后,陆玉芙还是有些懵懵的:“她一边当老师,一边当学生,敢情还做着生意。”

    秦绍生也有些意外:“真看不出来,她竟然还能做生意。”

    陆玉芙拧着眉困惑:“那

    你说,她到底是砚青呢,还是不是呢?我怎么觉得,她既像砚青,又有点不像砚青……”

    给她的感觉太相似了,但是她又觉得,如果孟砚青活着,应该不至于自己跑去做生意吧,砚青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目无下尘,她怎么会跑去做生意挣钱呢,而且是最俗气的黄金首饰!

    她要做,怎么也得做一个珠宝玉器或者翡翠什么的,那才符合孟砚青的风格。

    秦绍生想了想,却是道:“其实她是不是的,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在大哥眼里,显然她就是孟砚青,这就行了,我们应该替大哥高兴才是。”

    他略顿了顿,才道:“而且我觉得这样并没什么不好,我们对砚青的了解,只基于早年的印象,时代会变,人也会变,如果昔日的孟砚青还活着,也许也会成为现在的模样,这不是也挺好的吗?我反倒觉得,现在的这个孟砚青比过去的孟砚青更有活力,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再被孟家的千金陆家的媳妇这种身份说拘束,可以自由自在。”

    陆玉芙听着,也是怔了下,她拧着眉,半晌没说话。

    *

    孟砚青秦楷庭带着众服务员,热火朝天投入战斗,和那些前来买金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大爷大婶的打着交道,人流量大,大家都是冲着这个来的,一整天下来,不知道卖了多少,眼看着黄金柜台上几个热销款全都卖光了。

    也有老太太衣着体面,表示:“眼看着这钱要毛了,这金子保值,咱还是得买金子。”

    这么一来,连同那些非热销款也都哗啦啦地卖,秦楷庭开单开到手软,胡金凤简直忙得团团转,过来帮忙的王招娣和其它几个服务员更是喘不过气来。

    孟砚青也亲自上阵,既当老板又当服务员,关键时候也能给客人端茶递水的,总之前后忙乎,哪里有需要她就哪里干!

    一直到晚上九点,商场里还有一些客人,不过高峰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应该可以平安度过,孟砚青终于松了口气。

    宁经理激动地道:“今天这销售量至少是平时的四五倍!至少是四倍!”

    简直卖疯了!

    孟砚青听着,自然也心满意足。

    宁经理说的是商场的销售量,商场销售量达到平时的四五倍,而她的黄金首饰销量估计是平常的十倍,总之是大卖特卖!

    自己的黄金首饰利润,自己自然是吃大头,而商场的销售量,她也可以吃一小部分,所以只要从文化庙会引来了人,她就能挣钱!

    换句话说,全商场的服务员都在帮她挣钱,躺着收钱的感觉太痛快了!

    她当下满足笑着道:“这买卖真好,前面打了那么多铺垫,做了不少投入,现在总算有回报了。”

    她说这话的意思,多少也是提醒宁经理,我能拿提成,我们是下了本钱的,北京电视台的广告,以及印刷门票赔进去的三千块,以及现在雇佣大巴车拉人的费用,这都是本钱。

    宁经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们下了心思,如今生意好,也算是有回报了,其实当时你们打广告,我还想着这个能顶用吗,现在结合这文化庙会,竟然一口气拉来这么多人!”

    孟砚青:“这才头一天,后面肯定还有,甚至可能更多,我们打起精神来,给商场上下员工鼓起,一定要做好大家伙的思想工作,打好这一场过年仗,为明年迎一个开门红!”

    宁经理连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今天服务员人少,大家都累得够呛,我得赶紧给大家鼓劲儿!”

    一时宁经理走了,孟砚青给胡金凤叮嘱了一番,让她把员工思想工作做好。

    最后道:“告诉大家伙,业绩高了,咱们发肉发菜发点心,按照业绩发过年红包,到时候人人都有份!”

    胡金凤自然是一叠声道:“我明白,今天确实累得够呛,但大家伙一个个都高兴!”

    晚上十点多时候,商场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红莲首饰进行内部盘点算账,一算之下,大家都兴奋得飞起来,今天这销售额已经顶平时半个月的销售量了,这简直是想都没想到的!

    孟砚青:“现在才大年二十五,这庙会一口气到正月初六,咱们这小门票会陆续给咱们送流量,现在黄金又涨钱,我估计接下来顾客也少不了。”

    王招娣有些担心:“咱们这货够卖吗?大过年的,我们去哪儿进货?”

    孟砚青听这话:“放心好了,我已经提前给深圳首饰公司打电话,订下来一批货,我估计这两天就得到了。”

    啊?

    大家一时惊诧不已,她竟然早早就订货了。

    孟砚青:“是,提前和大家说了,白白让大家操心罢了,所以我没说。其实从我谈下庙会的门票承印开始,我就再次找深圳订了一批货,我们接下来销量会非常大,他们那边给我们做了预料,会全力给我们供货。”

    当然,这些也不是谁都能有这个面子的,还是之前她抓贼的事,和那边打下了好关系,才能有这么好的供应。

    胡金凤叹:“砚青,我真是服了你!神机妙算,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孟砚青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提前做好规划而已,这次大家过年都得辛苦一些,咱们一口气卖个够,等回头有功夫,论功行赏!”

    大家全都笑起来,连声叫好。

    *

    眼看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孟砚青让司机小赵安排车送大家回家,她这里正安排着,就见一个颀长人影上楼了。

    商场里有空调,暖和,他脱下了大衣搭在胳膊上,只穿了家常毛衣,不过他一来,周围不少服务员全都看过去。

    孟砚青一时也是惊讶不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之前不是说初三初四才能回来吗?而且早上时候,他给自己打电话,他完全不透一点风声啊!

    她想了想,很快明白了:“早上时候,你不是在国外?”

    不然不可能转眼就蹦到眼跟前来了,他回国坐飞机怎么也要十几个小时。

    陆绪章走到孟砚青身边,笑道:“是,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刚下飞机,本来要说的,不过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没说,知道你今天忙,我也恰好过去单位处理下工作的事,现在忙完了,正好可以休息了,就过来接你了。”

    孟砚青也是没想到,她看着他眉眼间温煦的疲惫感,无奈:“你来这里干嘛,还不如回家休息去呢,这还有时差呢。”

    陆绪章反问:“我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去?”

    说着,他和旁边王招娣几个打了招呼:“你们孟总是忙起来不要命的,我估计大家跟着她也受累了吧?”

    他这么开口一说话,简直是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现场一下子暖融融的。

    胡金凤笑着道:“我们都不觉得累,柜台是我们大家的,为柜台干,就是为我们自己干!”

    其它人也都笑:“对对对,为自己干活挣钱,不怕累!”

    几句说笑后,司机小赵过来了,孟砚青让小赵挨个送大家,还有两个和她顺路的,就让陆绪章顺道送。

    那两位服务员上了车后,都小心翼翼的。

    她们没坐过这么好的小轿车,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关键是陆绪章又年轻又好看,还那么随和,让她们感觉遥远又亲近,这是她们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孟砚青笑道:“不要这么拘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被绑架了呢。”

    其中一个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陆先生可是大官……”

    她说完这个,突然自己也觉得太傻。

    大家听着,一愣,之后都笑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

    陆绪章:“什么官不官的,在你们这里,我就是家属。”

    几个人说笑着,陆绪章也问起两个服务员过年的打算,两个人说打算过年加班。

    陆绪章:“这样会辛苦吗?”

    两个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辛苦,可有钱挣,反正咱过了那么多的年,少过一个也没什么!”

    陆绪章赞同:“对,过年档你们好好卖,估计能顶平时几个月的销量。”

    这么说话间,两个服务员到了家附近,她们感谢过孟砚青陆绪章后,下车走了。

    一时车上只剩下陆绪章和孟砚青,陆绪章笑看着孟砚青:“累了吧?”

    孟砚青:“还行,反正比你强。”

    她好歹不用倒时差。

    陆绪章便笑了:“确实有些累,不过现在工作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也没什么操心的事了,接下来可以休息了,过了年后再去上班吧,这样想,就觉得舒坦了。”

    孟砚青听着:“是吗?那敢情好,我最近可是正忙的时候,你正好在家好好做饭!”

    陆绪章正色:“也行吧,还能接你上下班,全身心服务于你。”

    孟砚青哑然失笑:“说得你多牺牲奉献一样!”

    陆绪章:“不过过年时候,我可能还得过去一趟,你怎么想的?”

    孟砚青:“我怎么想的?看你了,你觉得合适就去一趟,不合适就算了。”

    陆绪章试探着道:“那就陪我走一趟吧?好歹露露面,大家会惊讶,不过也不好问什么,这件事就算是应付过去了,等过年后,玉芙把王府井的房子装修差不多,我们就考虑结婚搬过去?”

    虽说婚期本身就在筹备中,但是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都给安排妥当了。

    她笑道:“可以,看你的,不过结婚后,我还是想清净着,毕竟现在操心的事挺多的。”

    陆绪章明白:“放心,家里的事,还有一些别的,能挡的我尽量挡就是了。”

    孟砚青:“嗯。”

    这么说着话时,孟砚青看着窗外,天已经不早了,不过北京城依然是华灯璀璨,满城通明,因为要过年的缘故,各家商户都亮起灯,街道上还挂着红灯笼,有些地方还特意装饰了彩灯泡,就那么挂了一树。

    路上并没什么人,就连电车都已经歇了,只偶尔看到一两个骑着自行车的晚归人,迎着风闷头奋力地骑着。

    她看着那些人迈力的样子,突然笑了。

    陆绪章侧首看她:“怎么了?”

    孟砚青:“你说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晚没回家?”

    陆绪章想了想:“也许上夜班,也许从医院赶回家,也许在亲戚家打牌打过了头?”

    孟砚青笑道:“估计吧。”

    他那么努力地骑着车回家,也许是急着赶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许是赶回家免得被媳妇打骂,谁知道呢,但他用力骑车的样子,真实鲜活,这就是活着的气息,这就是在拼命奋斗的气息。

    而她,现在也在努力。

    芸芸众生,各有各自的轨迹,不过大家都会在自己的轨迹上奋力往前拼搏。

    陆绪章抬起手,轻握住她的,他笑着道:“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拼命地加班加点,为什么宁愿坐着夜班的飞机也要赶回来,为什么一大早赶到单位休息都不要就一直做交接工作?

    因为想赶回来,想陪在她身边,想在这灯火阑珊中,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第142章 共浴

    这段陆绪章出国公干,孟砚青自己也忙,倒是没多想,如今他回来了,她心里自然是惊喜得很,加上红莲首饰的生意如此红火,本就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今夫妻团聚,大有小别胜新婚的意思,竟是黏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如今到了年尾底下,陆绪章暂时清闲两天,连今年的团拜会都打算逃了,难得的好光阴,自然想着多陪陪孟砚青。

    这天一大早,他便陪着孟砚青一起将家里略收拾过,又烧了洗澡水,按照往日旧习俗,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可以去除一年的晦气,也算是迎新春的意思,而二十六这是洗福禄。

    虽说大家现在天天洗澡,但这个洗澡自然不同。

    一切准备就绪,他还特意给浴缸里洒了一些花瓣,而孟砚青也拿出往年收藏的黑胶唱片机,这样两个人可以一边听着美好的音乐,一边在花瓣热汤中沐浴,岂不是浪漫得很?

    当然了,外面若是能飘几片雪花,那就更美了。

    孟砚青看看外面晴朗的天:“今天竟然不下雪!”

    这时候,陆绪章打开唱片机,美妙的钢琴曲已经回响在房间中,他笑着道:“这样也很好,会很暖和。”

    孟砚青微扬眉,笑道:“不如我们先跳一个舞吧?”

    陆绪章赞同:“好。”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外面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声音:“我来了。”

    孟砚青和陆绪章相视一眼,顿时都微微拧眉。

    这大儿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这个时候来?

    孟砚青过去给儿子开门,陆绪章关了音乐,打开了电视,同时关上了浴室的门。

    这时候陆亭笈已经兴冲冲地进屋了,看到电视,他意外:“原来你们看电视呢!马上要过年了,电视台天天都是迎新春,也挺没意思的。”

    陆绪章淡淡地看了眼儿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亭笈坐在孟砚青身边,从茶几上水果盒子里抓了一颗板栗,利索地磕开了:“本来今天祖父要抓我去拜访客人,不过临时有事不用去了,我就趁机跑过来了。”

    他笑得眉飞色舞:“母亲,昨天你们黄金卖得好吧?我看到电视上有你们的广告了,我还和祖父说呢,说这是你做的广告。”

    这时候,陆绪章也过来了,就坐在孟砚青身边,紧挨着孟砚青,然后拿起栗子来,剥了给孟砚青吃。

    洗澡水可以再换,没关系,这儿子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

    本来陆亭笈坐在那里还坐得挺自在,突然陆绪章这么坐下后,那沙发便有些紧促。

    三个人挨得太近了。

    这沙发怎么可以这样,设计不合理!

    陆亭笈拧眉:“父亲,你干嘛不坐那边的沙发?”

    陆绪章淡声道:“哦,我随便坐的。”

    大冬天的,本来都穿着毛衣棉袄的,孟砚青坐在他们父子中间实在觉得被挤得慌,她便起身:“你们两个坐吧!”

    她直接坐一旁单人沙发了。

    陆绪章谴责地扫了陆亭笈一眼,陆亭笈有些委屈:“都怪你,干嘛非和我们挤。”

    陆绪章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简直不想搭理他。

    孟砚青以眼神安抚,算了算了,亲儿子。

    这时候,新闻联播上正在播放改革开放的举措等等,孟砚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于是干脆和陆亭笈说起如今的种种经济改革,以及后面可能的原因。

    陆亭笈自然觉得很好,他喜欢听母亲给他讲!

    这时候,新闻联播结束了,陆绪章起身,亲自为这母子两个各自倒了一杯水。

    陆亭笈忙起身:“父亲,我来吧。”

    陆绪章随手递给儿子,之后很随意地坐在了孟砚青身边,那沙发坐一个人宽松,坐两个人非常勉强,不过他就这么坐了。

    至于儿子,想再挪过来?休想。

    孟砚青只觉得陆绪章好笑至极,不过也懒得说什么,她拿了柚子剥开,然后掰下来一瓣给陆亭笈:“亭笈尝尝柚子,新鲜的,才送到的。”

    陆亭笈笑道:“嗯。”

    陆绪章见此,也拿了一瓣柚子,把上面的丝络都给剥干净了,才递给孟砚青。

    孟砚青抿唇笑了:“谢谢。”

    陆绪章:“不用客气。”

    陆亭笈正吃着柚子,他看看自己吃着的柚子,上面尚且残留着白色经络,而母亲的那个却是干干净净……

    他耸眉,还是继续吃了。

    这时候陆绪章已经又拿起另一瓣来,慢条斯理地剥着,剥着的时候,他突然对儿子道:“亭笈,过年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陆亭笈疑惑:“过年打算?”

    陆绪章:“我想着,今年我估计没什么时间,我得多陪着你母亲,你母亲这生意你也知道的,离不开人,我也想多为她尽一份心,我既然要为你母亲做事,家里你就多承担,陪着你祖父四处走走吧。”

    陆家到底是交往广,过年时候该走动的都得走动,他因为单位的种种,自然挪不开身,都是晚辈走动。

    老爷子辈分虽然高,大多都是来拜访他的,但是总也有几位德高望重辈分高年纪大的,老爷子自己需要过去探探的,这个时候总该有几个晚辈跟着,陆亭笈就很适合充那个人头。

    孟砚青听着,赞同:“对,亭笈,你长大了,确实应该多承担了。”

    陆亭笈便有些委屈:“我以为我过年时候和你们一起过呢!”

    陆绪章:“过年那天,我们一家三口过,但是过年后的拜年,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

    陆亭笈眉毛打结,他看了陆绪章好半晌,最后看向孟砚青。

    他终于恍悟了:“母亲,我觉得父亲说了这么多,他就是想把我赶出去吧,你们想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

    话既然说到这里了,陆绪章也直接挑明了:“对,我最近很忙,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大过年的我们可以聚在一起,你听说过一句话吧,叫做小别胜新婚。”

    孟砚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自己亲儿子嘛。”

    陆绪章:“不过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整天夹在我们中间,这算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很碍眼吗?我们需要二人世界。”

    陆亭笈一时无言以对,他回想起他之前听到的钢琴声,敢情这两位本来要在家里搞浪漫,结果被他撞破了。

    他深吸口气:“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走,你们慢慢来,你们可以继续!”

    说完起身就走!走得特别快!

    待到儿子出去,孟砚青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得肚子疼。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趴在陆绪章肩头:“有你这样的吗,你就这么欺负人,人家还是个孩子!”

    陆绪章修长的手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着气:“他活该。”

    孟砚青在他怀里笑得想打滚:“我儿子太可怜了!”

    陆绪章搂着她,啄吻她的额,温声笑道:“我觉得你的丈夫更可怜。”

    *

    这文化庙会期间,红莲商场的客流量就没断过,三十万门票下去,三十张活广告,孟砚青的大巴车就这么在文化庙会拉客,一波波地往自己百货大楼拉。

    这里面当然不乏一些人是做个捎车顺便回家的,或者就是想过去看看喝口茶凑个热闹的,但是不求大家都是来买的,只要有一部分出手买货,那就足够了。

    况且也有一部分客人,是挤不上大巴车,自己坐着电车跑过来红莲买货的。

    其实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红莲黄金的名声已经不胫而走,大家都在热议,加上北京电视台的广告更是如火如荼,他们的大巴车都已经人满为患了,不少人的行程打算就是先去逛文化庙会,后去红莲商场逛逛街买黄金。

    罗战松到了这个时候,总算反应过来,紧急找大巴车,奈何大过年的,实在不好找,最后总算找到一辆,摆在那里,也想拉客人。

    谁知道孟砚青早就料到这一招了,她派了一个老大爷在那里举着牌子喊:“红莲黄金大巴车在这里,大家认准红莲黄金,千万别上错车,贼船不要上!”

    这句话一出,罗战松那边的人气得够呛:“你们说谁贼船呢?”

    老大爷一脸懵,背着手:“我也没说你们哪,怎么,你不服气?”

    一时差点打起来,大家赶紧劝架,人群中就有人说罗战松他们是“乱拉人”,谁知道那边怎么样呢,反正还是上红莲的大巴车。

    那人捏着手中的门票:“九五折呢,门票上都印了!”

    罗战松看着这情景,脸都是黑的!

    什么见识呢,九五折就给你哄住了,八十年代的人果然就是没脑子!

    孟砚青其实早就提防着这罗战松抢客人,自然是防范着的,反正他出什么招,她就拆,总归是要把他打死的!

    这样一直到了年,罗战松那边是彻底没心劲儿了,她也就放心了。

    红莲商场的客流量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五,客流量才逐渐回落,这个时候一算账,红莲百货商场的销售量创下了北京百货类商品销售的奇迹,至于孟砚青的黄金首饰,那更是销售额惊人,前后一共八十万本钱的黄金,就这么前后十几天全都卖光了。

    这利润粗略一算,大概有十几万了。

    这个销售奇迹实在是太过惊人,以至于上级部门都关注到,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北京日报》甚至在“换脑筋”专栏的头版头条进行报道,引起了“文化搭台、经贸唱戏”的发展新思路。

    面对这种大获全胜,孟砚青自然心花怒放。

    其实首都饭店的柜台,这只是小试牛刀,那个柜台再挣钱,也只是借着首都饭店的流量,也是把鸿运珠宝的牌子打响了,等于平台不是自己的,口碑不是自己的,牌子更不是自己的。

    但是现在,她把红莲商场给抬起来了,把红莲和黄金挂钩了,且她已经注册了红莲的商标,这用一个比较新潮的西方市场学观念来说,她已经把这个牌子做出来,等于拥有了无形资产。

    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当大部分人还处于懵懂之中,对市场对品牌并没有足够清晰概念的时候,红莲黄金已经在北京城这块区域深入人心,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至于罗战松,在黄金这块领域,他至少是输了头一场。

    事业上顺风顺水,生活中也是美满滋润,这几天陆绪章不用上班,悠闲得很,给她当司机,每天接送,两个人逍遥自在。

    过年那两天,他带着孟砚青过去一趟陆家,算是正式露面,并宣布了婚讯。

    回去陆家那天,陆家大小众人都在,陆家往日熟悉孟砚青的,见到孟砚青自然震惊不已,不过一时也说不得什么。

    像是真的像,但要说是一个人,又不太可能。

    但是陆老爷子都认了孟砚青,陆绪章和孟砚青更是蜜里调油,他们是亲眼看着陆绪章对孟砚青呵护有加,看得大眼瞪小眼。

    于是这个时候,谁还敢说什么,再有惊异,也只能压下了。

    况且,看那陆亭笈,人家可是对这未来继母好得很,就跟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围着未来继母转,生怕他家未来继母受半分委屈的样子。

    有人家这父子护着,谁敢说什么呢。

    *

    这天初六,陆绪章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孟砚青忙了这么一个年,忙得晕头转向的,如今总算是可以睡一个懒觉,自然是不想起床。

    一直到外面太阳温煦地照在窗户上,把屋子里照得暖洋洋的,她才爬起来。

    过去厨房,锅里有陆绪章准备好的早餐,焦圈儿和牛奶,中西结合,孟砚青随意吃了点。

    吃过后,也没什么事,便想着随意看看书什么的。

    最近红莲商场的事告一段落了,那边有秦楷庭帮衬着看,她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大学里现在还没开学,她正是舒舒服服在家里窝着的时候。

    反正大冷天的,犯不着出门。

    这时候,胡金凤打来电话,她说王招娣她们攒了一点钱,也想买个金首饰。

    “现在咱们的金戒指那不是卖得好啊,一个三克多的,通共不到二百块,她们攒的那些钱正好买一个,说是问问我,能不能给留一个,不过那个太热销了,一时也没货,我正犯愁呢,想着等下一批给她们预留?”

    孟砚青听了,问起来:“她们想买金戒指的目的是什么?”

    胡金凤一听就愣了:“这不是看到大家说能买,就想着买个,也没想别的。”

    孟砚青便明白了,当即道:“回头她们有功夫,大家坐下来一起喝茶,正好我和她们聊聊金戒指的问题,我们现在货确实紧俏,不过她们想要,当然可以给她们,前提是她们想清楚了。”

    胡金凤听着忙道:“好,你和她们聊吧。”

    挂上电话,孟砚青略打扫了房内,顺便把院子的枯叶打扫了,用簸箕装着垃圾,便要出去倒。

    谁知道出去时,便听得那边一只寒鸦“嗖”的一声飞过,而在旁边的枯枝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竟然是宁碧梧。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滑雪服,戴着帽子,眼圈红红的,就那么有气无力地靠在青砖老墙上。

    孟砚青也是没想到,当下忙道:“碧梧,你怎么在这里?这多冷啊,怎么不进来?”

    宁碧梧嘴唇蠕动了下,没吭声。

    孟砚青多少猜到了。

    其实之前去深圳,她也想着这件事是不是提前了,只不过从深圳回来后,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的,她让陆亭笈试探着问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就没顾上。

    如今宁碧梧过来,那十有八九是事情已经暴出来了。

    她当即握住宁碧梧的手要把她拉进屋里,入手时,只觉那手冰冷,显然她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一时进了屋,孟砚青便有些懊恼:“你傻了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倒是让自己受受罪!”

    宁碧梧听到这个,眨了眨眼睛,眼泪便落下来。

    她嘴唇颤抖着,低声说:“小姨,我,我,我……”

    她抽噎了声,才带着哭腔说:“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是……”

    孟砚青叹了声,把她抱住,安抚道:“到底怎么了?”

    宁碧梧却趴在她肩头,呜呜呜大哭起来,哭得委屈而绝望。

    孟砚青便没说话,抱着她任凭她哭。

    等她哭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孟砚青便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拿了一个热水袋,里面灌满了热水,让她暖着手。

    她又给她冲了一杯奶茶,递到她手上,让她喝着。

    宁碧梧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着,咬着唇,喝一小口奶茶,抽噎一下下,抽得一颤一颤的。

    孟砚青:“还想吃点什么吗?”

    宁碧梧抬起眼,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孟砚青,之后慢腾腾摇头。

    孟砚青:“那要不我们看会电视吧?最近春节晚会的节目还会回放,还挺有意思的,你看了吗,有个蒋大为,唱了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现在可流行了,商场服务员全都会哼几句了。”

    宁碧梧听着,眨眨眼睛,却是问:“小姨,你还要站柜台的吗,我也想当服务员。”

    孟砚青:“为什么?你明年不是就要中考了吗?”

    宁碧梧垂下眼睛,抿了抿唇,终于道:“我不是宁家的孩子,我不是亲生的,他们现在把亲孩子找回来了,我是个多余的,我也没有爹妈了……”

    孟砚青:“哦。”

    宁碧梧看到孟砚青反应竟然那么稀松平常,她看着孟砚青:“小姨,我不是我爹妈亲生的,我不是宁家的孩子。”

    她这么强调了一遍。

    孟砚青:“那奇怪了,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宁碧梧听着,诧异,她摇头:“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亲爹妈,不过——”

    孟砚青:“不过怎么了?”

    宁碧梧听到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眸底浮现出一股莫大的悲哀和绝望。

    她有些茫然地道:“我亲爹早就死了,我亲妈,她,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孟砚青:“她怎么了?”

    宁碧梧喃喃地说:“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我偷偷听我父母说的,我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现在,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孟砚青:“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宁碧梧这才说起来,原来在年前的时候,宁碧梧无意中听到自己宁妈提起,说当年孩子可能抱错了。

    孟砚青:“所以他们一直在找对方?”

    宁碧梧点头:“他们私底下在找,但是我不敢说,我就假装我不知道。”

    孟砚青便明白了,显然宁碧梧知道了这一切,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她心中充满了不安定感,但是也不敢和人提起,所以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想办法存钱。

    她应该是害怕别人知道,也担心宁家找到他们的亲生孩子后就把她抛弃,所以这层窗户纸她也不敢戳破,只能假装没事粉饰太平。

    孟砚青:“所以现在呢,现在找到了?你见到对方了?”

    宁碧梧犹豫了下,还是道:“嗯,我偷偷听到的,我父母——”

    她咬唇,小声纠正说:“我养父母,他们找到了对方。”

    她低声和孟砚青提起来,原来她假装不知道,依然在养父母那里一派天真,不过暗地里其实偷偷去见了他们的那位“亲生女儿”,这才知道事情真相。

    她的亲生父亲原本是大学教授,亲生母亲叫谭新惠,在那个特殊时期,她和宁家的亲生女儿一起出生的,被弄混了,之后她留在宁家,但是宁家的亲生女儿宁夏跟着谭新惠回去乡下。

    在乡下,谭新惠和宁夏依靠着谭新惠在乡下的哥哥过活,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也说得过去。

    在宁夏大概五岁的时候,运动结束了,谭新惠成为当地农村的民办教师,她一边上班一边用心培养宁夏,把宁夏培养得非常优秀。

    说到这里,宁碧梧低声说:“反正她学习特别特别好……”

    孟砚青看着宁碧梧,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黯淡。

    她温声道:“然后呢?”

    宁碧梧这才道:“就在去年,她们按照政策回城了,现在一个在长桥小学当老师,一个在厂桥中学读高二,她跨级上的,特别优秀……”

    说到这里,宁碧梧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

    孟砚青:“你见到她们了?”

    宁碧梧犹豫了下,点头:“我悄悄跟着我养母,看到我养母见她,就是那个宁夏,她亲女儿,她们见面了,还一起吃饭说话,我养母看上去很喜欢她,抱着她,说她吃苦了,说要补偿她,让她回到宁家,还说如果宁夏愿意,就让我继续留在宁家,如果她心里实在不舒服,就让我回去我亲生妈妈那里。”

    孟砚青没说话,她安静地听着。

    显然,比起那本书里,这次的剧情好像开展得更早一些,而且也并没有那么激烈曲折的故事,至少这次宁夏没有和罗战松掺和在一起——她一个十五岁孩子,也不至于现在和罗战松有什么瓜葛。

    因为没有罗战松的参与,所以两个小姑娘之间也就没有了那么大的矛盾冲突,更多的是当年的抱错造成的亲情错位问题。

    宁家现在发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且亲生女儿又那么优秀,他们抱着对亲生女儿的弥补心理,自然一切以亲生女儿为先。

    在宁家,宁碧梧成为了那个被放弃的人,次要的人。

    宁碧梧:“其实我也想见见她……就是那个……”

    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

    孟砚青:“你想见见你亲生母亲?想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宁碧梧轻轻点头:“所以我偷偷过去,在厂桥小学的宿舍旁边等着,想看看———”

    孟砚青便明白了:“你今天过去了,见到了?”

    然后受到打击了。

    宁碧梧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等了很久,才看到她们回来,她们有说有笑的,好像很亲密,她——”

    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她手里提着一只鸡,说要给宁夏补补身体。”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清亮的眸中浮现出受伤来:“然后她们看到了我,我,我……她看着我的眼神,我接受不了。”

    那种陌生的审视,皱着眉头的打量和评判,仿佛是在评判她够不够格当她的女儿。

    够格了,也许就接受了,不够格的话,那就不会承认。

    于是那一刻,她怕了,怕得要命,转身就跑了。

    她并不愿意去看到结果,无论是被接受还是不被接受。

    宁碧梧的眼泪落下来:“我不配,我觉得我不配,我不如宁夏优秀,她不想要我这样的女儿,她们都觉得宁夏乖巧懂事,我刁蛮任性,我学习也不好,我各方面都不如人家!她们都要宁夏,她们都不想要我!”

    孟砚青回忆着书中的种种。

    其实眼前这一切比那本书中说写的要好太多了,至少孩子都还很小,不涉及什么情情爱爱的纠葛,宁碧梧也没有像书中那样疯狂地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虽然宁碧梧学习并不如宁夏好,但因为陆亭笈考上大学的影响,她也在努力学习,进步很大,所以应该不至于让那位大学教授妻子看成“耻辱”。

    只是显然,这一切对于十五岁的宁碧梧来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她明明知道了,却一直假装不知道,甚至不告诉任何人,其实就是一种鸵鸟心态,欲盖弥彰,假装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假装生活不会改变。

    而养母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明白,自己在养母那里是随时被抛弃的人,她把希望寄托于亲生母亲,但是亲生母亲评判审视的目光让她受伤了。

    她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个结果。

    她望着宁碧梧,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最近正好一个人住,你陆叔叔正忙着,亭笈也跟在他祖父身边忙,正需要有人陪着我,你先住我这里吧。”

    宁碧梧有些意外,她懵懵地看着她:“住你这里?”

    孟砚青颔首:“对,如果她们都不要你,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包吃包住,可以供你读书,如果我以后能挣很多钱的话,可以送你一套房子。”

    她神情很平静,不过话却是认真的:“所以你并不是没有后路,我说到做到,她们不要你,我要你。”

    宁碧梧听着,愣了下,之后低声说:“你不要骗我。”

    孟砚青便笑了:“骗你做什么?过来,让我抱抱。”

    宁碧梧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凑过去,抱住了孟砚青。

    于是她便被孟砚青抱在怀中。

    很是香香软软的感觉,让人舒服。

    放开时,孟砚青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我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原因,我觉得和你很有缘分。”

    她想起曾经,宁碧梧的名字是她取的,也想起那本书中,宁碧梧这个女配和自己儿子那个男配共同凄惨的命运。

    她笑着说:“所以,不要问缘由,如果你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来我这里,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你宁碧梧并不是没有倚靠的人。”

    宁碧梧脸都红了,她轻轻点头:“嗯……”

    孟砚青:“至于你养母和亲生母亲,我并不能帮你什么,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只是现在先不用着急,你现在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先住我这里,我会给你养父母家打一个电话,让他们知道你一切平安,等我们过一段,想好了,再去面对。”

    宁碧梧:“好。”

    她现在确实没勇气再去见她们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孟砚青笑了:“最近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家看看书,你不是马上要中考吗,回头我带你买几本中考复习书,你赶紧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回头让陆亭笈过来,你们一起探讨,这不是挺好吗?”

    宁碧梧听着,忙点头:“好好好!”

    *

    孟砚青和陆绪章提了这件事,她很直接地道:“看在我当年帮她取名的份上,如果真走到那个地步,我会帮她。”

    陆绪章略沉吟了下,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想法,不过我支持你。”

    孟砚青笑了:“那就好。”

    之后,她也和他解释了下:“其实我觉得现在情况还没到最差的那一步,宁家肯定是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个没得说,也能理解,但是她亲生母亲那里,过一段想明白了,也许会有些变化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绪章:“所以你的想法?”

    孟砚青:“我觉得小姑娘心里还是盼着的,盼着她亲生母亲接纳她,所以对于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吧,如果她母亲能想明白,她们能彼此接受,我们当然是盼着她们能母女相认,但是如果那边还端着,看不太上这个女儿,那就随碧梧的意思好了。”

    陆绪章赞同:“对,那我和她们提一声吧,就说孩子有些情绪,需要冷静,暂且住在我们这里。”

    孟砚青:“行。”

    不过让陆绪章和孟砚青没想到的是,陆绪章和宁家那边提了后,宁家的意思是,打算接亲生女儿回家,所以想让宁碧梧过去她亲生母亲那里。

    宁家言语中很是无奈,没办法,不过显然,他们家里暂时容纳不下宁碧梧了。

    这些话,孟砚青自然没和宁碧梧说,但宁碧梧是个精明的,显然她很快就明白了,明白了后,她便仿佛很不在乎地说:“我早知道,我也没想着继续留在他们家啊!”

    孟砚青便没再说什么,让她安心住下来。

    宁碧梧却有些打算:“小姨,我已经想过了,我现在得叨扰你半年,这半年我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高中,等我考上了,我就住校。我的学费生活费,我觉得他们两边总要有一个会出吧。”

    孟砚青正待要说,宁碧梧却道:“小姨,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也不缺这个钱,所以你会帮我出,不过我不甘心,我还没成年,他们凭什么两边都不管我?我就要让他们出抚养费,反正他们至少有一边得管我!管我三年,让我读完高中,等我读完高中后,上了大学,我就自立了,大学也有补贴,我能养活我自己。”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宁碧梧,她看到宁碧梧清澈眸子中的倔强。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她好像变了很多,再不是往日精灵古怪却又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了。

    她看着她,温声说:“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宁碧梧抿了抿唇,笑中带着几分涩:“我觉得,是我越来越聪明了吧。”

    孟砚青便也笑了:“对,亭笈比起你来,差远了。”

    第143章 母亲的选择

    孟砚青以为,过一段时间,宁碧梧的亲生母亲可能会上门。

    毕竟,宁碧梧这孩子虽然未必多优秀,但也不差是吧?毕竟,宁碧梧是她的亲生女儿,在最初的徘徊和无法接受后,她应该最后还是会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

    怎么说也是她自己生下来的。

    而到时候,她们母女就可能有进一步增进感情的机会,也许能冰释前嫌。

    这一天,宁碧梧的亲生母亲谭新惠果然来了。

    她有一头略掺着白发的朴素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十几年前流行过的蓝色的确良女士翻驳领西装。

    她应该只有四十出头,不过看上去却仿佛接近五十岁了。

    孟砚青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传统知识分子的傲气和清高,是一个经历过苦难,但是很倔强很有主见的女人。

    宁碧梧一直微垂着眼睛,显然她有些逃避。

    孟砚青见此,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出去,你们先聊聊吧?”

    宁碧梧听了,下意识看向孟砚青。

    她睫毛忽闪着,有些求助的意味,显然她并不想独自一人面对谭新惠。

    孟砚青有些不忍心。

    可她只是一个外人罢了,宁碧梧还是要面对,面对自己的身世,无论什么结果,都要和谭新惠谈一谈。

    所以她只是安抚地对着宁碧梧笑了笑:“我给你们倒一杯茶,你想喝什么?”

    宁碧梧明白孟砚青的意思,微咬了咬唇:“谢谢小姨,我不喝什么。”

    谭新惠:“麻烦你了,我们就谈一会,很快,耽误你了。”

    她是对着孟砚青说的。

    孟砚青微颔首,出去了,出去前还体贴地为她们关上门。

    她干脆走出院子,站在胡同里安静地等着。

    初六了,城里许多商户都要开张了,鞭炮声不绝于耳,冬日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息,有小贩骑着板车,大声叫卖着,卖各样土特产的。

    孟砚青也没什么事,便招呼住,上面是些冬天的红薯,个头不大,各种形状都有,都残留着干泥,旁边还有农村的铁皮水桶,水桶里是水仙花。

    孟砚青问了问,水仙花才三毛钱一把,她便要了一把,想着放在窗台上倒是不错。

    她身上只有一块的,给了对方,对方把带泥的手在衣服上擦着,给她找了零钱,千恩万谢走了。

    孟砚青捧着这水仙花,站在门洞下,在那淡雅的香气中,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里头门被推开了。

    孟砚青略等了下,果然,谭新惠走出来了。

    她神情中有些疲惫,就那么无奈地看着孟砚青。

    孟砚青从她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没说话,就那么望着她。

    就她自己来说,重活一世,她最惦记的就是陆亭笈,那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所以她无法理解谭新惠。

    曾经她对那本书的理解是有偏差的,她以为谭新惠这个人也许是爱慕虚荣的势利小人,是踩低捧高的,那样她能理解,理解一个女人的愚蠢,理解她想选择那个更优秀的女儿。

    但是她看得出谭新惠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一个很有主见也很清高的女人。

    于是孟砚青无法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冷血无情?

    谭新惠看着孟砚青,苦涩地一笑,道:“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她,你是一个好人。”

    孟砚青淡声道:“但我只是一个外人,我对她再好,她也觉得自己无家可归。”

    谭新惠的笑便消失了。

    她望着孟砚青,无奈地道:“可我已经答应了我的女儿,我是说,我答应了宁夏。”

    孟砚青:“嗯?”

    谭新惠眉眼间都是沧桑的疲惫:“你还年轻,你可能不懂,不懂这些年,我对我的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为了培养她,几乎耗尽了我自己。”

    孟砚青:“所以?”

    谭新惠:“我的丈夫去世了,我答应过丈夫,会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会让她得到教育,让她去实现我丈夫的梦想,现在,她很优秀,也很聪明,我就要完成我丈夫的梦想了,她一定会考上北大,去从事我丈夫不曾完成的事业,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砚青沉默不言,就那么拧眉看着她。

    谭新惠:“这件事对我的女儿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知道她很伤心,我答应了让宁家接走她,但是她临走前那一晚,在不断地看着她的房间,还不断地问我,她挂在墙上的画,是不是会被取下来,问我说如果碧梧不喜欢她的画,那怎么办?”

    孟砚青困惑地看着谭新惠。

    谭新惠深吸了口气,神情透着无奈:“我不想,我不想让这孩子这么伤心,她一直都在陪着我一起努力,把我和她爸的梦想当成她的梦想,她这么努力,哪怕回到宁家,她也继续努力,这样的话,我怎么忍心?”

    孟砚青便多少有些明白了,在十几年的相处中,谭新惠已经和这个女儿形成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或者说理想,她在宁夏身上投入了太多感情,所以不忍放弃。

    因为放弃的话,那丈夫的梦想什么的也许就成了泡影,而她并不愿意再去对着宁碧梧从头再来,她也没那信心。

    或者说,她年纪大了,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已经精疲力尽,她不愿意承认她对一个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孩子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只能继续选择相信下去。

    孟砚青沉默了很久,才望着她,淡声问:“所以碧梧呢,宁家那边想接宁夏回去,那碧梧的位置在哪里?”

    谭新惠:“我已经和宁家谈了,他们家条件好,是愿意继续抚养碧梧的,这样最好了,我条件一般,我没有精力再去教养碧梧,宁家会把两个孩子都照料好。”

    她略顿了顿,道:“碧梧的性子,我大概了解过,她这孩子也不适合跟着我,现在继续跟着宁家也挺好的,这对她来说也是更好的选择,对不对?”

    孟砚青挑眉,声音带着几分锐利:“那你问过她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但你在来之前,你就已经为她做好了选择,放弃了她,你问都没问她一声,是不是?”

    谭新惠眉眼间便泛起冷漠来,她微抬起下巴,道:“这怎么叫放弃?她既然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为她选择最好的,我为她选择的路,那就是留在宁家,她可以继续过她富裕的生活,而我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对她有这个亏欠,我已经和宁家说了,因为她爸当年的问题,政府发给我们一笔补偿款,我会把这一笔钱分给她一部分,同时每个月给她二十元抚养费,一直到她二十岁为止!我对她这样的安排,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她突然有些激动:“她还想怎么样,跟着我吗?我那里房子很紧张,难道我非得把宁夏那小房间腾出来给她住?这样的话,宁夏还能回来吗?宁夏看到不伤心吗?宁家房子大,就算宁夏回去,也不影响她的生活,宁家人答应了,会好好对她,不会缺她什么,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那激动的样子,看着她鬓角略显灰白的发在风中颤。

    谭新惠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深吸了口气,有些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孟砚青笑了笑,终于道:“你与其在说服我,不如说,你在说服你自己,你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你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所以你不亏欠谁,这样很好。”

    谭新惠的视线瞬间盯在了孟砚青脸上:“怎么,你觉得我这样不对吗?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案吗?”

    孟砚青:“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外人,这是你们的决定,你觉得好就好。”

    谭新惠却一个冷笑,她嘲讽地看着孟砚青:“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做得不好,我坏了良心,可你当然不懂,你才多大,你有二十岁吗?你年纪轻轻,长得漂亮,又有钱,估计没受过什么苦,你当然不知道我和宁夏怎么相依为命,我是怎么呕心沥血把这个女儿养大,有一碗粥我一定给她喝,我借了别人家自行车骑车七十公里去别的县城买参考书,我一点点给她讲那些知识点,我在她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这些心血,比我怀胎十月还要苦,你怎么可能懂!”

    孟砚青听着,好笑至极:“我敬你年纪大,也受过苦,对你的选择我不会说什么,但我好歹收留了你的女儿,她还未成年,这好几天你们管过她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

    她笑捧着手中的水仙花:“对,我漂亮,我没受过罪,我从小吃香喝辣,我不懂世情,但我是人,人的话,我的心是肉长的,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要护着他爱着他,我怀胎十月有了孩子的话,那我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谁也不能越过他去,要让他知道,他是母亲怀里的宝!”

    她眼神鄙薄:“你这样的人,是我无法理解的,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叽叽歪歪说什么?”

    谭新惠脸色瞬间煞白:“你?”

    谁知道这时候,宁碧梧出来了。

    她眼皮略显浮肿,不过眼睛中并没有眼泪。

    她非常平静地走出来,看着谭新惠,道:“阿姨,事情该怎么办,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想法,以后就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当做没这回事,现在请你出去吧。”

    说着,她直接挽住了孟砚青的胳膊:“小姨,我觉得首都饭店的谭家菜真好吃,突然想吃了,你请我吃好不好? ”

    孟砚青听这话,笑了,笑得特别温柔:“行啊,正好我也想去,走,我们去首都饭店,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你点!”

    她还顺势把这水仙花递给宁碧梧:“看,乡下进城卖的花,还挺香的,等会放客厅里,屋子里味道也好了。”

    宁碧梧便笑:“好!”

    一时这两个人携手进屋去了,反倒是留下谭新惠,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背影,一时也有些茫然。

    不过她略咬了咬牙,到底是离开了。

    她并没有错,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

    *

    宁碧梧比孟砚青以为的要坚强,或者说更有主见。

    只能说,这个之前古灵精怪的女孩儿,看着不务正业,但是到了人生关键时候,她迅速地成熟成长了。

    她先从谭新惠那里拿到了大概两千多块钱,这是宁碧梧亲生父亲补偿款的大概四分之一,之后在初中申请了住宿,并打算闷头学习。

    现在宁夏是高二,比她高两级,她想拼一把,让自己比宁夏更优秀。

    对于这些,孟砚青并没做过多的干预,只是帮她看了宿舍的环境,初中宿舍相对还是比较简单,学校也有食堂,住进去倒是不错。

    “周六日的时候,你就去我哪里,正好咱们一起吃好吃的,有什么学习方面的问题,你也可以多和亭笈聊聊。”

    对此宁碧梧自然是很满意。

    她是不想回宁家的,回去后落差感她受不了,现在宁家把宁夏捧在手心里,处处对她愧疚,她回去后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是一个多出来的人。

    她那亲妈,她自然更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只能一个人住宿舍。

    好在还有这两千块钱,她拿到这个,高中三年以及将来上大学的学费有着落了。

    对于这两千块,她也说得明明白白,她那死去亲爹拿命换来的补偿款,她不要白不要,至于她和谭新惠,两个人谁也不要对谁有什么赡养负担了。

    宁碧梧开始琢磨着:“小姨,我这两千块,是不是得买个存款呢?还是说买个什么,现在不是都说钱要毛了吗?”

    孟砚青听这话,笑了:“难得你竟然有这个脑子,其实我也正要和你提这件事。”

    宁碧梧:“那我要买吗?”

    她是不懂的。

    孟砚青:“黄金首饰的话,你想买,我自然有货可以给你,不过买金首饰,我们要把它当成一个消费品,而不是投资品,不能想着用它保值,其实黄金首饰也没法保值。”

    孟砚青却一个转折:“但是,买金首饰,那就是首饰,你们就要把它当成一个金首饰,买的时候判断的依据应该是自己戴着好不好看,什么场合能用,自己戴上是不是开心,而不是保值,黄金首饰也不是用来保值的。”

    宁碧梧有些诧异:“不是都说黄金能保值吗?”

    孟砚青:“黄金能保值,但是黄金首饰不是黄金,它们是不一样的。”

    宁碧梧茫然:“首饰也是黄金的吧?”

    孟砚青:“大家买黄金饰品的时候,想着又保值又能当首饰,但其实这只是自己以为的美梦,事实上首饰就是首饰,它是用来享用的,而不是保值的。论起保值,它比你以为的要差。”

    说着,她给她分析:“因为一件首饰有加工费,有税费,黄金首饰的价格要高于黄金原材料,比如现在黄金饰品指导价,每小两是一千七百块,但是原材料配售价其实最低只有一千三百多。”

    宁碧梧多少懂了:“所以这三百多块钱,就是首饰的加工费和税费?”

    孟砚青颔首:“其实这事说起来很复杂,不光是加工费税费,可能还有一些设计费,运营费用,运输费用,总之一切费用都会叠加到首饰上。所以买的时候,比起直接买黄金原材料,我们买到手就已经损耗了一部分钱,买黄金就像买一辆车,店里的新车和二手车就是不一样,一辆车从人家车店开出来就贬值了,一件金首饰也是一样。”

    宁碧梧拧眉:“这样啊,那我还不能买这个了。”

    孟砚青继续道:“现在银行确实回收首饰,甚至以后百货大楼可能也会拿到回收黄金的许可证,但是这种回收价格,不要说和当时买首饰的价格相比,就算去掉那些税费加工费的成本,回收价格也正常黄金原材料价格也要低。”

    宁碧梧算了算:“意思是说,假设现在首饰是一千七百块一小两,黄金原材料是一千三百五十块,那回收价格可能只有一千二百块?”

    孟砚青点头:“确切地说,只有一千块左右。因为不光是价格问题,还有损耗问题,比如首饰佩戴的磨损,时间久了肯定有一部分损耗,又比如首饰衔接部分,接口材料一般用金铜,你买的时候人家给你按照黄金的重量来算钱,但是卖的时候,银行却会剔除接口部分的分量。”

    宁碧梧蹙眉:“以前我奶奶和我说,说黄金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保命的,说过去那会儿她幸亏有几个金戒指,一个金戒指换三十斤棒子面,这才养着我们不至于挨饿,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是真的了。”

    孟砚青:“也不是说黄金首饰彻底就没保值作用了,比如现在一千七百块的黄金,以后钱毛了,黄金贵了,再买的话要三千块了,这个时候我们一千七百块买的黄金首饰,去银行回收,也许能卖一千八,那不是好歹挣了一百块吗?”

    一百块?

    宁碧梧:“那黄金涨那么多,钱毛了,结果这才挣一百块?”

    孟砚青:“我只是假如,反正总归会挣一点,就是说比自己预想得要差很多而已。至于说到棒子面,确实是这样的,黄金首饰虽然亏,但到底是金子,过去那会儿兵荒马乱,物价飞涨,四合院里的太太小姐手头没钱了,或者逃荒出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时候把金戒指金镯子摘下来,找人换一些米面,也算是硬通货,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就别说贵贱了,不过是好歹换点东西罢了。”

    讲到这里,宁碧梧彻底懂了:“就是说,我们要抱着买黄金首饰就像买一件大衣一样,这是给自己添置物件。”

    孟砚青颔首:“比大衣还是要长久的,样式简单一些,可以留给女儿或者儿媳妇,好歹是个物件,只要别拿去换新的或者卖给银行,那它的价值就在,因为以后物价上涨了,买同样的物件,价钱自然贵。”

    宁碧梧恍然,恍然之余越发蹙眉:“那我该买什么?存银行买定期吗?我看那个有利息?”

    孟砚青:“不要买定期,那个利率太低了,以后通货膨胀是大趋势,你现在想买的话,我建议你买熊猫金币。”

    宁碧梧:“熊猫金币?”

    孟砚青:“是,那个是前年开始发行的,人行发行,国家保障托底的,每年定量发行,有一定稀缺性,又是纯黄金材质的,设计也好,今年就要发行的金币还在国际上获了奖。这种金币放在手中,别的不说,至少能避免让自己手中的钱毛了,好歹跟上时代的大船,就算这个万一不涨,但也绝对亏不了,没有黄金首饰的损耗。”

    宁碧梧到底是小孩儿,她能想到要买些什么保值已经不容易了,自然不懂这些,现在听孟砚青这么一分析,自然全都听着。

    于是孟砚青便带着她过去人行咨询了,新一年的熊猫币还没发行,不过去年的熊猫币还可以买,孟砚青便帮她买了两千五百块钱的熊猫金币,剩下的五百元存了一年定期。

    宁碧梧自然没什么意见,现在上大学不需要学费,还可以补贴,她算过,手头的钱足可以支撑到她大学毕业了,而那两千五百块钱的熊猫金币以后升值了也可以随时卖出去。

    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孟砚青也略松了口气。

    那天陆绪章回来,她和陆绪章提起这些:“所以说,苦难就是成长的催化剂,这小姑娘一下子懂事了。”

    对于一个曾经骄傲明媚又多少有些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来说,她一下子就成为了无关紧要的存在,亲生母亲不要她,宁家那边愿意养着她,也是把她排在宁夏后面的,她等于一下子失去了两边家庭的爱。

    这几天孟砚青偶尔和陆绪章提起这件事,陆绪章也是知道的。

    他听到这个,微蹙了蹙眉,道:“她的亲生母亲,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很明显,她现在只是想逃避,所以在不断说服自己,包括她竟然对孟砚青也发出了莫名的敌意,这其实就是在抗拒一切可能动摇她念头的话。

    她在拼命让她自己觉得她是对的。

    早晚有一天,她会意识到她错了。

    在一个十五岁孩子徘徊无助的时候,她从心底抛弃了她。

    既然抛弃了,那她就永远捡不回来了。

    而对于这件事,表现得最不好受的竟然是陆亭笈。

    他百思不得其解:“她妈怎么这样呢!”

    对此,陆绪章淡淡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吧,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亭笈拧眉,不太服气:“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你们知足吧,还要怎么样呢!”

    陆绪章微挑眉,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

    旁边的孟砚青见此,笑:“行了,别斗嘴了。”

    一时她对陆绪章道:“你看,你想趁机做一通思想教育,最后被教育的还是你自己吧!”

    陆绪章微吸了口气:“我早知道,在我们家,我家庭地位最低。”

    孟砚青笑对陆亭笈道:“我是想着周六日,她如果没地儿去,就来我们家,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不过你也知道,我得上课,还得顾着商场的生意,未必有时间一直记挂着,你多上心,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多跑跑她学校,看看她的动向,别让她太受委屈。”

    毕竟一个小姑娘,怕她面薄,不好意思来。

    陆亭笈:“嗯,我明白,放心好了,这两天我就去看看她!”

    他是说到做到的,那天他没课,特意跑到宁碧梧学习,大方地请宁碧梧吃好吃的。

    宁碧梧抱着一摞书,歪头打量着他:“这么好?”

    陆亭笈被她这么一问,对于这个过于善良的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把手揣在兜里,轻咳了声,道:“这不是听说你要努力学习,过来激励激励你,促进下你的学习嘛!”

    宁碧梧见此,便笑了:“我现在其实也不缺钱,我存了不少呢!这多亏了小姨帮我,买了不少熊猫币,现在心里特别有底气!”

    陆亭笈很无所谓地道:“那你请我也行,走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可以讨论下中考,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宁碧梧听着,诧异:“我请你?”

    陆亭笈:“对啊!你不是说你有钱吗?你请我吃吧!”

    宁碧梧鼓着腮帮子道:“我就客气一句,你还当真了!你零花钱那么多,还是你请我吧!”

    陆亭笈:“?”

    他拧眉,看着她:“行吧,那还是我请你吧……”

    虽然他觉得宁碧梧还是不太讲理的样子,不过他认为他不应该和她计较。

    宁碧梧笑着扬眉:“走吧!”

    其实她正有几个学习方面的问题想问问他呢!

    第144章 广交会

    过了年后,红莲黄金专柜的热度依然居高不下,销量疯狂,秦楷庭已经和红莲百货商量,再租赁两个柜台,把生意扩大,同时把商品品种多样化,现在他们只卖黄金饰品,但其实其它品种的珠宝首饰也可以顺势一起卖。

    孟砚青自然是赞同的,她特意找上了霍君宜,霍君宜现在做钻石生意,生意已经很有些气色,这么谈了一番后,她干脆想盘下一家首饰工厂来,自己制作珠宝玉器。

    她现在在首都饭店对外专柜和黄金首饰都挣了钱,算是拥有了第一桶金,虽然手头的资金未必有多少,但未来预估收益可观。

    孟砚青研究一番后,发现现在不少首饰制造厂效益非常差,一些老工匠都处于拿不到工资的情况,所以她想招募人马成立一个作坊是轻而易举的,反而是珠宝玉石的原料,并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要知道,这几年亚洲四小龙经济发展起来,对翡翠需求一下子上升了,特别是港台地区的发展,导致大量港台人士购买收藏翡翠,翡翠原料供不应求。

    而是另一方面,国内早些年是几乎没有翡翠市场的,政府只收购不销售,收购也是以很低的价格收购,翡翠原产地根本挣不到什么钱,大批翡翠料子以很低的价格堆在那里不受人重视——这也是为什么罗战松竟然冲到云南自己收购翡翠原材料。

    这几年召开广交会,广交会的翡翠摊位是热门,据说广交会一开门,外商第一时间冲过去要买翡翠,也不管什么瑕疵不瑕疵的,见到就买,靠着这翡翠,一些香港小老板便发了财。

    孟砚青分析了一圈后,这几年泰国清迈成为翡翠原石集散地,从清迈运到香港台湾以及广州一带,所以现在收购翡翠有两个去处,一个是云南散料收购,一个是去广交会抢原料。

    这会儿云南先不去了,不过广交会可以走一趟,正好赶上今年春季的广交会。

    这时候,谢阅画珠宝设计图正画得走火入魔,他知道孟砚青要过去广交会,自然也想跟着凑热闹。

    孟砚青倒是也想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做珠宝的,没个眼力界不行,但是要想有眼力界,那就必须多见识,能出去多看看总归是好的。

    可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她要带着谢阅出去的事一说出来,陆绪章那里倒是没说什么——他现在心思比之前安稳了,不至于把这么一个小屁孩看在眼里,不过陆亭笈那里首先一百个不乐意。

    他觉得他也想跟着孟砚青学做珠宝生意的,自己亲生母亲,怎么带着谢阅去,反而不带着自己去,他很在意这个。

    孟砚青担心陆亭笈耽误学习,谁知道陆亭笈信誓旦旦的,表示并不会。

    “你过去广州,也不过四五天,一周才几节课,我多下点功夫不就行了,哪至于到耽误的地步!”

    陆绪章见此,也劝道:“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吧?”

    孟砚青听这话,淡扫了陆绪章一眼。

    她觉得陆绪章是故意的,虽说并不在意一个谢阅,但终究有些不喜,所以故意把自己儿子放进去跟班!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当即和叶鸣弦打电话,问起陆亭笈的学业情况,叶鸣弦听到后,倒是没什么意见,以陆亭笈现在的基础,他完全可以自学,如果学习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问他或者请教他们的授课老师。

    孟砚青这才放心。

    挂上电话后,她笑望着陆绪章:“好了,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陆绪章正坐在窗前办公桌上翻看一沓的工作材料,最近他工作也不轻松,面临几桩大事,不过但凡不那么敏感和保密性强的,他都尽可能拿回家做。

    他是想尽量多陪着她。

    不过她也最近也挺忙的,这不马上又想去一趟广交会了。

    陆绪章听这话,掀起眼来,看她歪着脑袋含笑望着自己的样子,微扬眉,也笑了:“我也没说不放心吧。”

    孟砚青轻哼了声:“谁不知道你那小心眼!”

    说着,她走过去,抬起手来,手指轻刮了下他的鼻尖:“得了便宜又卖乖!”

    陆绪章黑眸含笑,扣住她的指尖:“我就得了便宜又卖乖,怎么了?”

    *

    这次过去广交会,时间紧迫,孟砚青又有学校的教学任务,她先赶了下教学进度,给同学们布置了珠宝设计的任务,全都安排好后,这才赶赴广州。

    这次广州之行对于陆亭笈来说,倒是也熟门熟路了,之前去深圳就是先经过广州,反倒是谢阅,没去过,很新鲜。

    陆亭笈就很有老师傅的架势,在飞机上,就对着谢阅各种指点。

    等抵达广州后,正好天下小雨,春雨蒙蒙中,却见路边木棉树上挂着一个个花骨朵,陆亭笈又给谢阅介绍:“广州的市花,这是木棉花。”

    谢阅确实不懂,只能点头。

    陆亭笈就很有成就感,用一种有些遗憾的表情看着谢阅:“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冬天来就能感觉到广州和北京的差别了,广州冬天就跟我们的夏天一样,挺有意思的。”

    谢阅斜眼看着他那掩盖不住的优越感:“我当然知道了,我学过地理!”

    陆亭笈呵呵一笑:“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多跟着我母亲走动走动,多见识吧。”

    谢阅便有些不服气,但看着这小孩骄傲的小样,也是没法。

    谁让人家是孟小姨的继子呢,人家地位在那里摆着呢!

    一时只恨自己爸为什么不争气,不能给他娶一个这样的继母!

    对于两个少年的较劲,孟砚青并不在意,自己儿子十六岁了,小孩子心性,逮住谁和谁较劲,她习惯了,至于谢阅,到底大几岁,嘴上和自己儿子较劲,但其实还是比较让着的。

    谢阅在珠宝设计上有些才华,如今也想在这方面有发展,她是要好好培养的,谢阅自己也明白这点。

    当下三个人乘坐出租车,欣赏沿街的风景,路边男女穿着都非常时髦,比北京时髦一些,带着一股子港风,两边商店里流溢出很大声的香港流行乐曲,邓丽君的张学友的刘德华的,在这春雨缥缈中,很有一些港味的旖旎浪漫感。

    两个少年看着这情景,自然都有些目不暇接,比起北京来,广州身处南方,在风气上到底更有一种时髦的港味,看起来很有意思。

    就在这一路新鲜中,一行人抵达了东方宾馆。

    这东方宾馆就紧挨着广交会会场,在早几年是专门接待外宾的。

    现在广交会期间,东方宾馆的房间自然更是紧张,不过好在,陆绪章还是安排了两间房,谢阅陆亭笈一间,孟砚青单独一间。

    下榻东方宾馆后,孟砚青便试着联系了谢敦彦,谢敦彦作为香港珠宝公司,每年春秋两季的广交会也是他重要的进货渠道。

    谢敦彦是带着移动电话的,很快大家就联系上了,他竟然就住在孟砚青他们楼下。

    孟砚青简单向谢敦彦介绍了两个少年,一个自己学生,一个自己儿子。

    谢敦彦乍听到“儿子”字眼,诧异地看着陆亭笈,完全不明白这么回事。

    陆亭笈笑挽着孟砚青的胳膊,笑望着谢敦彦,仿佛很有风度地解释道:“我继母,我父亲马上就要和她领证了,婚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谢敦彦:“……”

    他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陆绪章的,如今陆亭笈神态间竟然有几分陆绪章的风范,亲父子没错了。

    他只是有些诧异,陆绪章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这会儿大家已经吃过饭,便约着过去东方宾馆的音乐茶座,可以欣赏音乐,顺便聊聊天。

    其实这音乐茶座是从香港开始流行的,流行起来后,才诞生了一些知名广州港台歌星,诸如广州郑少秋广州邓丽君等。

    这音乐茶座过去只能持有外汇券的外宾入场,现在倒是大家都能入场了,一行人过去的时候,谢敦彦的秘书已经非常体贴地给大家买了票。

    进去后,一行人刚要找座位坐下,谁知道就听得一个声音道:“砚青?”

    孟砚青看过去,却竟然是霍君宜。

    霍君宜便笑了,起身道:“果然是你,我就想着你估计也来了,只是当时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联系你,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谢敦彦和霍君宜也是熟的,当下大家彼此打了招呼,一起坐下来,那座位倒是幽静的,很适合说话。

    谢敦彦自然知道,霍君宜原本是珠宝进出口公司的,国家机关单位,听说他现在干企业了,自然好奇,便问起来。

    霍君宜笑了,视线却望向孟砚青:“之前确实在国家单位,后来到了企业里干,当了企业领导人,最近企业改制了。”

    孟砚青:“哦?改制了?”

    孟砚青最近忙着红莲黄金首饰,也忙着赶学校教学进度,以至于没太关注,最近没怎么和霍君宜聊过。

    霍君宜微颔首,之后提起来,原来他所在的首饰公司因为经营艰难,进行个人承包制度,他现在已经拿到了首饰公司想当一部分股权。

    提起这个,他淡淡地道:“当然了,现在我们公司还是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万事开头难,总得挣点钱,我得给工人发工资。”

    孟砚青听这话,微拧眉,望向霍君宜。

    她可是知道,那首饰公司之前引进了澳大利亚钻石切割技术,在钻石技术上可是下了大功夫,这些投资,其实都是国家出钱。

    当时霍君宜和她聊起,她还曾经帮他分析过,国家出钱奠定钻石技术的基础,等过几年趁着时代大势,国人开始品尝外国人这时髦流行,就能乘风破浪了。

    但是她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了这等变故,等于说霍君宜吃下了原本国有首饰企业的股权。

    明面上看,国有首饰公司陷入困境,发不出工资,只能由私人承包,但其实是首饰公司投入了大量本钱在钻石工艺上,已经为将来打下了牢固的基础,这部分技术其实是首饰公司的“无形资产”,只是可惜,国有企业大部分领导人是不能意识到这点的,观念落后。

    而且在这种经济改革浪潮中,也没有人为这样的国有企业负责,大浪之下,大家各扫门前雪,于是便有霍君宜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她只是没想到,谦谦君子的霍君宜,最初看上去温润如玉到仿佛可以和陆绪章媲美的霍君宜,竟然做出这种事。

    别人不懂,但他霍君宜显然心知肚明。

    孟砚青眼神轻淡,就那么看着霍君宜。

    霍君宜显然也明白,并没有回避,笑得特别坦然。

    良久后,孟砚青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敦彦何等人也,自然一眼看穿,他也大概知道霍君宜和孟砚青是谈过对象的,如今分手了,看似和平分手,见了面还很友好的样子,但掩盖在这层友好下的真相,就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说得了。

    所以他自然是看破不说破,依然谈笑如常,说起如今鸿运四十周年珠宝专款的情况,孟砚青的设计确实是妙,且珠宝设计选拔会上来了那么一出,闹出了一桩大新闻,这款珠宝还未曾上市,已经引起珠宝爱好人士的热议,现在已经收到不少预订的订单。

    谢敦彦对于这款珠宝自然是信心百倍:“放心好了,一定大卖,你就等着分成吧。”

    对此,孟砚青也是很有信心,她运气非常好,已经在香港打响了第一炮,而接下来的珠宝设计的冲锋军,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弟子,诸如谢阅。

    她希望培养一批大陆珠宝设计人才,带动大陆珠宝行业的兴起,而这些只靠自己是不可能的,需要更多人站出来做榜样。

    所以她言语间也会稍微介绍下谢阅,让谢阅多和谢敦彦聊聊,反正他们恰好都姓一个谢,听起来还挺亲近的。

    这么聊天间,因提起如今翡翠毛料的情况,谢敦彦笑望向霍君宜:“这些情况,霍先生应该最清楚吧?”

    霍君宜以前是国家进出口首饰公司的,他们把控着首饰原材料的进出口配额,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霍君宜笑了笑:“是,关于这个,我以前还写过一篇文章。”

    当下他也大致介绍了历年广交会的情况,以及翡翠市场的热销。

    “之前腾冲的翡翠毛料一直是大陆政府经营,那个时候缅甸人民军独立军都会把翡翠运到边境和中国物换物,国内外贸部都是去腾冲瑞丽看货,之后定价收购,由外贸部调给各省市的国营玉雕厂,不过这些大多是砖头料和公斤料,一般做工艺品摆件,出口赚外汇的。”

    他这么介绍着的时候,那边好像有一个歌手正在唱张学友的歌,唱得很好,一群人鼓掌,场面有点乱糟糟的。

    他喝了口茶,等安静下来,才继续道:“这几年,中缅边境的翡翠贸易开始放开了,缅甸有一个开采翡翠原料的地方叫密支那,距离云南腾冲也就二十多公里,比运过去泰国消迈要近多了,所以那边的翡翠料,大多往云南运,现在腾冲瑞丽还有芒市以及陆续开了二十多家经营珠宝玉石的公司了,这买卖挺红火的。”

    旁边谢敦彦颔首:“从中缅边境流入腾冲的翡翠,这次应该不少都集中到了广交会,据我所知,亚洲几个翡翠热销国家的珠宝品牌都来了,都是瞄准了翡翠,按照往年行情,这翡翠原料一露面,就得抢了。”

    他这话一出,气氛便有些微妙。

    大家是朋友,甚至有些合作关系,但是现在看来,也是竞争对手。

    谢敦彦来广交会的目的是翡翠原料,霍君宜是,孟砚青更是。

    霍君宜听着便笑了:“其实这次广交会,是打开国门广迎八方来客,携带雄浑外资想大量采购的太多了,我和砚青这点资金量根本不值一提,我们能随意捡一些边角料,好歹做点物件出来就不错了,反倒是谢先生,你们鸿运必然是有备而来,希望有所斩获。”

    谢敦彦忙道:“哪里哪里,我对翡翠的了解也不过尔尔,以霍先生和孟小姐的眼力,你们必然是要挑好的。”

    两个男人就这么彼此谦虚说着片汤儿话,孟砚青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位。

    巧了,是罗战松。

    她笑了声,也行,大家都聚在一起了,看来这广交会,别说外国客商了,就是这些中国人都得自己先打起来。

    *

    音乐茶会结束后,孟砚青一行三人回到宾馆房间,陆亭笈和谢阅顿时炸锅了。

    谢阅嘲讽地拧眉:“敢情这位霍叔叔要和我们抢了?”

    陆亭笈眼神带着凉意:“看起来是了,说得好像大家是朋友,其实利益面前,根本不管不顾。”

    他说这话显然是故意的,孟砚青和霍君宜谈过对象,就这点来说,足够陆亭笈替陆绪章记恨一辈子,反正看着不顺眼就是不顺眼。

    谢阅:“那怎么办?到时候会场一开,我们第一时间冲过去,先抢?”

    陆亭笈:“我看行!到时候我们看到好抓住不放!”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孟砚青好笑,如今他们两个倒是团结了。

    于是她便笑道:“这次广交会,珠宝玉石毛料的供应量并不小,各大珠宝品牌,东南亚翡翠市场的玉石商人都会派人来,香港的几家也都来,所以我们倒是犯不着把谁当敌人,大家都在这个市场上,对手很多。不过如果把对手分类的话,其实谢家这种量级的收购量,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们只能从散货中捡一些好的,以小博大,而谢家,人家是大批量采购。”

    陆亭笈便明白了:“我们能看中的,人家未必看得中,人家看中的,我们未必能买得起。”

    孟砚青颔首:“反倒是你霍叔叔,确实和我们有竞争关系,他的资金量并不大,和我们不相上下,他也是有些眼力的,所以我们要留意了。”

    想到这里,她也难免有些感慨,谁想到呢,曾经谈过对象的人,竟然成了竞争对手,而且看霍君宜今天那口气,他是矢志要在这个市场做出一番事业的,且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陆亭笈嘲讽:“他就是故意的吧,觉得自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显摆显摆罢了。”

    谢阅听这话,疑惑地看向陆亭笈。

    陆亭笈却不说了,当着孟砚青的面,他当然不好提。

    孟砚青:“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广交会后天才正式开始,明天我们先各处看看,这附近可能有些玉石器材散料,我们逛逛,兴许能有点收获。”

    这广交会的翡翠自然是大批量的货,那是经过正规手续走外贸渠道的,但也不是所有的货物都可以走这个渠道,总是有些私人出来贩售的,不上台面的,会在这附近犄角旮旯摆摊。

    说白了就是,人家在会场内吃肉,他们也想趁机喝口汤。

    陆亭笈和谢阅听着自然感兴趣。

    孟砚青笑道:“你们对翡翠的鉴赏能力现在基本为零,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可以慢慢教你们,怎么鉴赏翡翠,咱们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买到好的。”

    两个人听着,顿时兴致起来了,听上去太有意思了,这比埋头读书好玩多了。

    孟砚青便趁机给他们讲起翡翠的鉴定来,讲了一些基本知识,谢阅是有些基础的,陆亭笈记性好,过耳不忘,于是这么一晚上下来,两个人都听了一肚子学问,一时野心勃勃的,都想明天小试牛刀。

    孟砚青:“这都是理论知识,明天我们四处逛逛,看看你们谁能把理论用于实践。”

    两个人一听,那简直了,都存着要拼过对方的意思,怎么也不能输了!

    一直到很晚,两个人总算回到自己房间,略洗漱过,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陆亭笈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两手背在后脑那里,想着刚才孟砚青传授的那些鉴别知识。

    他觉得自己没问题,明天一定能挑出最好的翡翠来!

    而谢阅却是想起什么,皱眉问道:“亭笈,那个霍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陆亭笈淡瞥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阅:“就是好奇,感觉你提起霍先生,那感觉不对……”

    陆亭笈眉毛打结:“是吗?”

    谢阅若有所思:“我觉得霍先生看着小姨的那眼神也不对,就感觉——”

    陆亭笈一听,狐疑:“什么感觉?”

    谢阅想了想,才道:“就感觉他好像想显摆下,他故意说起自己的那些事,就是想让小姨留意到他?觉得他了不起?”

    陆亭笈顿时一个冷笑:“那就是了!”

    谢阅:“啊?”

    陆亭笈:“他们以前谈过!”

    谢阅越发震惊:“谈过,什么意思,谈过对象?就小姨和那位霍叔叔?”

    陆亭笈磨牙:“没错!”

    谢阅顿时气得坐起来了:“就那姓霍的,丫挺的,他也配!?”

    对于陆绪章这边,他是没办法,人家是长辈,人家就是男朋友了,在他心里这是固有的搭配,他感觉自己挑不出毛病,只能服气。

    但是突然听说孟砚青和什么霍先生谈过,那个感觉就不痛快极了。

    就仿佛枝头一株白玉兰,洁白无瑕开在枝头,可望而不可及仰视着,突然听说,竟然被一双臭手碰过,那感觉就愤怒了,恨不得剁了他!

    陆亭笈看着谢阅那气鼓鼓的样子:“不配是吧?所以我母亲谈了几天后,就赶紧把他甩了,结果这玩意儿表面上没事,其实心里记恨着吧?这不,现在弄了一个什么不入流的公司,搁这里显摆开了,不就是觉得他了不起?想让我母亲后悔,觉得错失了他这么一个好男人?”

    谢阅赞同:“这玩意儿脑子里估计就这么想的,我呸,等着吧,咱们总得给他使一个坏!”

    陆亭笈:“不不不,那不叫使坏,那叫正当竞争,反正且看着吧,这位霍叔叔,他想发财,没门!必须干得他屁滚尿流!”

    谢阅摩拳擦掌:“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第145章 帝王绿

    第二天一大早,孟砚青带着两个少年吃早餐,这边是自助餐,取餐的时候,遇上了霍君宜。

    霍君宜一边用银质镊子夹了一块芋角,一边侧首笑望着孟砚青:“明天什么打算?”

    孟砚青:“就顺其自然吧,我们也没带太多资金,要说收到什么好的也不现实。”

    霍君宜笑道:“以你的眼力,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必然不是凡品吧。”

    孟砚青:“你太高看我了。”

    霍君宜的动作却停顿下来,他侧首看着她:“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以后也是。”

    这声音低沉好听,带着几分异样。

    孟砚青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她最怕这个了。

    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心的,但是不在一起了,且当时都说清楚了,分也分得彻底,彼此能保持交情来往,这是好事。

    但现在突然说这个,这算什么?

    所以她在片刻的停顿后,终于抬眼,看向霍君宜,笑道:“君宜,我们都是同行,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我相信我们即使是竞争关系,也是抱着对彼此的欣赏的,从这点来说,没有问题。”

    她笑看着霍君宜,淡淡地道:“至于我个人,我的优秀不需要别人定义。”

    说完,她将一块牛角酥放在自己的盘子中,径自离去。

    霍君宜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白色木耳边衬衫,下面是修长的蓝色长裤,那长裤是束腰的,将细软的腰肢束起来,衬得她两条腿格外修长漂亮。

    她这么走远的时候,一头乌发垂在肩头,飘逸灵动。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女朋友,甚至差点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因为一场音乐会,她却和自己分手,投入了陆绪章的怀抱,去给别人当后妈。

    在云淡风轻的表相下,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为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那场错失的音乐会吗?

    他的冥思苦想终于在无数个夜晚有了结论。

    其实说白了就是穷。

    他固然是优秀的,但是比不上陆绪章。

    陆绪章有钱,有权,功成名就,能够供给她优渥的生活,能够为她提供事业上的庇护,也有足够的资源可以让她风花雪月。

    他能给予的,比起陆绪章来说,实在差远了。

    霍君宜的唇苦涩地抿起来,看着她优雅地在一处落座,也看着周围不少男人全都假装无意地把视线往她身上飘。

    她确实很美,站在人群中,仿佛永远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她身边的两个大男孩,那更是屁颠屁颠地听话,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恨不得唯她马首是瞻。

    她喜欢罗曼蒂克,追求风花雪月,需要精神上至高无上的享受,霍君宜觉得没问题,这样的美人她就该要求那么多,她有这个资本。

    他会努力,有一天,他会拥有这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本钱。

    *

    孟砚青并不知道霍君宜已经立下如此远大的志向。

    对于霍君宜,她只是有些懊恼。

    她曾经以为他们两个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彼此各走各的路,比如她和叶鸣弦,依然是好朋友,但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暧昧。

    陆绪章那么爱吃醋的人,但他已经不再吃叶鸣弦的醋了,他甚至能让叶鸣弦来当说和人来劝自己。

    这就是人和人最起码的信任,是彼此的默契了。

    但是现在,她发现也许从小她最熟悉的那些人都太过优秀了,或者说她熟悉的都是具有同样特质的人,以至于她错估了霍君宜。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有些不甘,竟然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冒犯。

    不要说让陆绪章知道了,就自己儿子知道了,估计当场能给他一拳。

    孟砚青懊恼,觉得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后悔了。

    不过当然,这种懊恼也很淡,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很快便把心思用到了正事上,带着两个大男孩出门了。

    东方宾馆前面停放着一些豪车,这显然是外商们用的,旁边是露天泳池

    ,有些外国客人正在里面游泳。

    再往前走,这东方宾馆就紧挨着广交会会场,三个人先到广交会会场前逛了逛,看得出这边筹备人员正紧锣密鼓地忙乎着,交易会前停放着一排排的大巴车,这是预备接送商家们的。

    因为交易会还没正式看,孟砚青几个只能大致看看里面的会场布置示意图,可以看得出,珠宝玉石展厅位于交易会的一角,里面不但设置有各样矿玉石,还有骨刻玉雕,传统品牌珠宝以及铁石制品等。

    这么大概扫了一圈后,孟砚青心里多少有点数,便带着他们杀向别处了。

    “前些年,岫玉更值钱,肇庆有几家岫玉加工,他们的岫玉都是拿到老城区长寿路两边的几家铺子卖,最近两年,翡翠开始走俏了,他们看到了翡翠的价值,陆续弃岫玉改做翡翠,我们先去长寿路看看。”

    “还有佛山的平洲和揭阳的阳美,现在都有人开始做了。”

    这些信息,以霍君宜原来首饰进出口公司的关系,他肯定知道的,但他没明说,其实就是彼此存着私心罢了——当然了,生意场上就是这样,有路子的才能挣钱,也不怪人家把着这些信息不说。

    谢阅好奇:“他们这些原料从哪里运来的?”

    孟砚青:“有一部分是从云南边境收过来的,不过据说现在广东人又走通了另一条路子,把毛料从仰光通过水路运到香港,再那里卖出一部分后,剩下的再进到平洲、四会、揭阳的路子,这几个地方虽然都不起眼,不过从清朝末年时候就做玉雕生意了,也算是有些渊源传承的。”

    她解释道:“当然了,这些都是散货,所以我们现在去逛,也只能挑一些好的随便买买,真要大块的翡翠料子,还是得去交易会。”

    陆亭笈想起昨晚孟砚青教的那些诀窍,倒是信心满满:“没事,不在多少,关键是买到好的,买到一个好的,能顶一百个普通的!”

    孟砚青笑看了一眼儿子,有些无奈:“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先练练手吧,万一买亏了,我都怕你哭呢。”

    陆亭笈:“怎么会呢,看我的吧!”

    谢阅嘴上没说,但心里自然也是斗志满满的。

    孟砚青带着两个人乘坐公交车赶往长寿路,一路上正好看看广州的风土人情,建设中的广州热火朝天的,春暖花开中处处时髦,不过路边也有一些扛着包的农民工,一看就特别土,估计是来打工的,更有推销的美容店女郎,都烫着大波浪发,带着墨镜,一个个叫嚷着,特别卖力气。

    就在这热闹中,陆亭笈突然蹙眉:“母亲,你看那边。”

    孟砚青看过去,却是两个穿着军绿服装的女兵,正在那里大声叫卖着,卖得是抹脸油和口红等。

    而就在她们身后,是一个红底黄字的条幅,上面写着部队番号,番号下面是“创新用品咨询处”字样,落款是日用化学厂。

    两个男孩子多少是知道一些时事的,自然也听长辈提起过。

    陆亭笈:“这是不是军队工厂造出来的日用品?”

    谢阅:“那看来就是了,裁军裁的。”

    这几年百万大裁军,军队陷入军费不足的困境,国家支持军队自办企业来缓解财政紧张,于是制造核武器的工厂去造雪糕了,制造坦克的工厂去造洗衣机日用品了,部队工厂生产的产品据说质量有保障,倒是有不少人去买的。

    孟砚青看着那两个女兵热情推销着,吸引了不少街头群众。

    她也就道:“我们也去买点,就当支援军队了。”

    世事是一个轮回,谁会想到昔日的人民军队会有这一日呢,只希望有一日,他们能够重新回到他们应有的岗位。

    那抹脸油包装简单,不过看得出质量确实不错,孟砚青一口气买了十几瓶,全都让两个男孩子拿着。

    “以后,你们两个一人一瓶,抹起来吧。”

    她这么一说,两个男孩子眉眼中都露出嫌弃。

    孟砚青:“部队工厂生产的抹脸油,你们用多了,也自有一股威武气势,懂吧?”

    陆亭笈和谢阅面面相觑,道理还能这么讲吗?

    孟砚青:“怎么?不想用?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们你们竟然不想用,你们——”

    她这话一出,谢阅忙弃械投降:“小姨小姨,我最听话了,你说什么我都听!我最听你的话了!”

    陆亭笈拧眉,很不屑地看谢阅,这人说话真肉麻,跟条狗一样,简直要摇着尾巴打滚讨好了!

    呸!

    不过他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他忙道:“我当然也是要用的,你以前给我抹,我不是也觉得很好吗?”

    孟砚青听着这才舒坦:“这就对了!”

    一时却想着,回去后,再分给胡金凤几个各一瓶,就差不多出清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到了那玉器街,这边确实颇有一些店铺是卖玉器的,有岫玉,也有翡翠,至于样式却是丰富得很,手镯、耳扣、珠链、戒指、戒面等,手艺上乘,材质也不错。

    不过孟砚青大致看了看,并没看到什么特别想要的。

    这边应该都是祖上经营的,好货自然有,但是也没什么漏可捡,这种好货捡回去想卖掉,也未必能挣多少。

    她还是想寻求更好的机会。

    她往前这么走着,边走边教着他们两个:“你们看到没,他们这手镯上面都发光,那其实是喷了一层油。”

    谢阅疑惑:“喷油?为什么要喷油?”

    孟砚青:“为了让手镯拿起来滑溜,觉得手感好,所以你们如果要拿,一定要万分小心,可千万别摔在你们手里。”

    哪怕十块的货,你一旦给人家摔了,那就是上千上万了。

    陆亭笈和谢阅恍然,都不免感慨:“人心险恶啊!”

    孟砚青笑了下:“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两位富家公子哥,把心思都明晃晃写脸上,走出去那就是挨宰的羔羊。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却是走到了一处市场,这边比起那边店铺就简陋许多了,不过一块木板一张雨棚罢了,不过里面摆放着的翡翠,却是价值不菲,比起店铺里卖的并不差。

    这边摊位人少,有几个翡翠手镯不错,孟砚青便让两个孩子看看那几个翡翠:“你们辨一下。”

    谢阅听着,细想昨晚孟砚青所说的,说是辨别翡翠主要是从三个角度,一是材质真假,一个是颜色真假,一个是区分其它容易和翡翠混淆的天然玉石。

    他仔细回想了下:“这个是——”

    谁知道陆亭笈已经抢先回答道:“这个是淡白瓜,这是浅阳绿,这个是梅花绿。”

    谢阅顿时懊恼。

    孟砚青颔首:“不错。”

    陆亭笈小有得意。

    孟砚青:“你们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可以多看看,有的是机会让你们练眼力。”

    三个人继续往前,偶尔看到合适的,她就让这两个孩子分析下,当然了最好是别引起店主注意。

    这么走着时,孟砚青的视线落在旁边一个摊位上。

    破木板搭起来的台子,上面铺了一层塑料油布,而那油布上摆着一些翡翠旧货,一看就是旧的,有些年月,有翡翠簪子,翡翠扳指等,显然这些都没法戴了,需要重新改制的。

    而就在这其中,有一个翡翠镯子。

    孟砚青这么看了几眼后,便带着他们走到一旁观看别的,之后淡声吩咐道:“把对面摊位那件翡翠镯子买下来。”

    陆亭笈听了,看过去,却见那镯子虽然是个老式的,不过水头足,冰透水润,清澈见底。

    他蹙眉,之后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帝王绿吗?”

    谢阅听了孟砚青科普的,已经知道帝王绿是非常贵重的:“真的吗?”

    孟砚青淡声道:“不要问,去买下来,你们两个去。”

    陆亭笈忙点头:“好,最高价呢?”

    孟砚青:“一定要买下来,价格你们看着办。”

    陆亭笈微怔了下,谢阅也疑惑,不过两个人还是道:“好。”

    *

    这两小孩倒是还有些心眼,过去后,先假装看别的,之后故作无意地问起这个,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一番,最后才说要买这件镯子。

    孟砚青全程留在别的摊位随意看着,并不参与。

    最后两个人竟然真把那镯子买下来了,花了一千八百块,这自然是不小的一笔,毕竟现在翡翠在内陆其实没那么高的价。

    三个人走到了一处角落,陆亭笈将那镯子交到孟砚青手中,孟砚青仔细把玩一番。

    谢阅:“小姨,这镯子是不是有些来历?”

    他觉得这镯子是好,但是孟砚青对这镯子的势在必得让他有些意外。

    孟砚青:“这原本是一对,是我祖上长辈手中戴着的。”

    陆亭笈听着也是意外:“那这对手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孟砚青笑了笑,才道:“你们知道建国前,有一个人叫川岛芳子吧?”

    陆亭笈:“知道,是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的女儿,被送往日本,之后成为大汉奸,参与策划了几项重大活动,还协助成立了伪满洲国。”

    孟砚青颔首,道:“当时在北平城,川岛芳子在东单开了一家珠宝店,但是她可是从来不花钱进货,她只敲诈。”

    谢阅蹙眉:“敲诈?”

    孟砚青颔首:“比如她号称要支援大东亚战争,在北平城的店铺里,看中了什么就拿什么,大家伙也没办法,她当时在北平城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及,这就是亡国奴的悲哀。当时川岛芳子看中了我家中长辈手中的这镯子,盯着不放,如果不给她,那必然引来麻烦,只能忍辱负重了。”

    陆亭笈听得也直皱眉:“太黑心了!”

    孟砚青:“好在,这镯子是一对,她不知道,所以我们被她敲走一只,留下另一只,算是一个念想,只是万没想到,今天竟无意中得了。”

    陆亭笈听着,分析道:“我记得看过书,说日本宣布战败后,川岛芳子在东四九条胡同里被逮捕的,之后四八年执行枪决,这么说,这镯子应该是在川岛芳子死之前,被人偷偷带出去的?”

    孟砚青:“估计是吧,阴差阳错,能回来一只,也算是祖宗庇佑了。”

    谢阅听着,自然是惊叹不已,又觉得有意思,谁曾想到,在这旧货摊上随意逛逛,竟然有这等巧遇呢!

    当下他的那眼睛便四处看,恨不得再有一个什么好玩的再捡漏一把。

    不过三个人再这么继续逛着,也没遇到什么特别好的,孟砚青便随意买了些中规中矩的翡翠料子,倒也能说得过去,好歹能做几件翡翠镯子什么的,也能充作底库,贵在便宜,几十块的物件罢了。

    *

    第二天孟砚青起得特别早,她打算去两个男孩子房间敲门,谁知道敲了几下后,并不见动静,她正想说这两位实在不像样,就见那边走廊,陆亭笈和谢阅热气腾腾地过来了。

    两个人都只穿了短袖的汗衫,汗流浃背的样子,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

    见到孟砚青,他们笑着道:“我们一大早起来去跑步了,顺便逛逛这边的早市。”

    说着,陆亭笈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却见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赫然正是蝴蝶兰。

    他笑着交给孟砚青:“送给你的!”

    孟砚青接过来,那是用富贵竹和蝴蝶兰搭配成的一束花,富贵竹成螺旋形,蝴蝶兰这被设计成了聚宝盆的形状。

    谢阅笑道:“人家说了,富贵竹表示转来好运,蝴蝶兰是聚宝盆!”

    孟砚青越发觉得不错,喜欢得很,这两小孩真是越来越好了!

    当下孟砚青将那束花放回房间,之后一行人下去用早餐,用早餐时,两个少年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早市见闻。

    陆亭笈无法理解地说:“就那红薯秧子,咱们北京人就算乡下都不吃,那是喂猪的吧,他们竟然当成菜来卖!”

    谢阅叹:“还有南瓜花,他们也当菜卖!这是能吃的吗?”

    两个人一起感慨广州人吃东西的习惯真奇怪。

    孟砚青听得想笑:“人家好像是把红薯秧子撕去外面的那层,洗干净了爆炒,据说味道还不错,感觉还挺新鲜有味儿的,回头看着这边有我们也尝尝,至于南瓜花,倒是也挺好看的,我们都可以尝尝嘛……”

    只不过南北饮食差异,北方人确实是不吃的,如今倒是让两个少年好一番惊奇。

    她笑道:“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你们到处走走,多见识,就能知道世界之大,其实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是在我们中国地界呢,走出国门,更有很多稀奇事。”

    一时她想起来那首都饭店的田景莹,被陈晓阳欺凌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其实不过是局限于一地的风俗观念罢了。

    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她看多了世界的多种多样,是不是也能摆脱昔日陈旧观念的束缚了?

    这么想着时,早餐也吃差不多了,因为今天是广交会,东方宾馆的客人大多有些焦急,着急冲进去开展业务,以至于餐厅里都能感觉到那种浮躁感。

    离开餐厅的时候,孟砚青还遇到了商西爵,这倒是意外。

    商西爵乍看到孟砚青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男孩子,疑惑地看了好几眼。

    陆亭笈和谢阅都是很高的个子,长得生猛,就显大,站在那里,跟两个大门神一样,把一个纤细漂亮的孟砚青护在中间,他一时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孟砚青笑着和商西爵打了招呼,之后大致介绍了下,当然重点是介绍谢阅。

    自己的得意门生,以后香港的珠宝设计比赛自然是要掺和的,他得早点奠定自己的人脉基础。

    商西爵听说这是学生,仿佛略松了口气,倒是很欣赏鼓励的样子。

    之后他笑看向陆亭笈:“这也是你学生?长这么高?是大学一年级吗?”

    陆亭笈如今跟在母亲身边,也逐渐历练出来了,很能捕捉有些男人眼神中藏着的情绪,知道这是对自己母亲有意的。

    对于这种,他自然毫不客气地打击一番。

    于是他笑抬起胳膊来,半搂住孟砚青的肩膀,望着商西爵道:“不不不,我不是学生。”

    说完,他想起父亲往日对付自己的手段,略想了想,便俯首下来,在孟砚青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啪——”的一声,特别响亮,带着浓浓的显摆。

    大庭广众的,孟砚青都愣了下。

    之后,陆亭笈笑望着商西爵:“商先生,我是继子。”

    继……子?

    商西爵被这个响亮的吻意外到了。

    其实在香港这不算什么,但是他知道内陆人普遍保守,很少见这样的。

    谢阅也是看傻眼了,不过他很快明白,和自己无关,他沉默看戏。

    在片刻微妙的沉默后,商西爵终于反应过来,他望着孟砚青,疑惑。

    孟砚青淡定地笑了笑,道:“对,商先生,他姓陆,叫亭笈,是我的继子,我和他父亲马上就要结婚了,这次带他过来广州一起参加广交会,顺便让他见见市面,他年纪小,不懂事,见笑了。”

    商西爵微吸了口气,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如果说之前他对孟砚青还有些追求的好感,那现在,自然彻底死心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找了一个有这么大儿子的男人,估计年纪不小了。

    他让自己扯出笑来,用很礼貌和平静的语气勉强寒暄了几句。

    一时大家客套地说着话,准备过去广交会。

    走在路上,春风送暖,孟砚青看了看自己儿子,他可真行。

    他这手段,这姿态,这气势,俨然一个小陆绪章!

    第146章 翡翠抢购

    广交会的全程其实是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他们过去得早,交易会的大门还没开,不过外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有前来采访的各路记者,也有准备采购的外国和港澳台客商,当然更有不少来自全国各自的企业,这些企业作为参展方,自然会留一部分人在展馆彻底布置现场,但是允许的人手有限,其余销售人员也要和客商一起进入会场。

    本来孟砚青几个是和商西爵一起来的,不过过来后人太多,很快就散了,陆亭笈和谢阅护着孟砚青走到了一处角落,但是靠着门,这样等开门后,他们就可以直冲向珠宝玉石展览区了。

    孟砚青低声对陆亭笈谢阅道:“你们看这边的企业方,一看就是个人企业。”

    谢阅好奇:“为什么?”

    孟砚青:“要多观察多分析,你看他们的眼神,充满渴望和急切,他们平时没政策照顾,也没什么特别渠道,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过来广交会碰碰运气就是最大的希望了。”

    谢阅明白了:“国有企业平时都是躺着吃饭的,反正有好政策,他们不着急。”

    孟砚青:“对,大锅饭嘛,你们看着吧,就这广交会,部分国有企业还把自己当爷呢,那些私有企业都得拼命拉拢客户了,人家外商和港澳台的,一个个都明白,该选谁,一目了然。”

    陆亭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北京的几家国有服务公司好像经营不下去,打算搞拍卖,把那几个公司卖出去,这种服务公司,估计也没人要。”

    孟砚青颔首:“对,不适应这个时代就被淘汰呗。”

    这么说着,人群虽然骚动起来,原来时间到了,交易会的大门要被打开了。

    陆亭笈和谢阅见此,也都做好准备,两个人一边一个,摩拳擦掌的,护着孟砚青到时候一起往里面冲。

    孟砚青:“不用太急,我们不着急,你们别紧张。”

    话虽这么说,但是陆亭笈和谢阅都是恨不得直接百米冲刺的架势!

    这时候,大门打开了,果然,人群乌央乌央地冲进去了,甚至出现了推挤,一时就有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着维持秩序,让自己“注意素质”。“这可是不少外国人呢”。

    孟砚青领着两个少年,顺着昨天研究的路线,先穿过大型机械及设备展馆,又从医药保健品厅传过去。

    经过医药保健品厅的时候,恰好一群美女模特穿着统一的服装戴着印有广告词的绶带在走动,倒是看得新鲜。

    只能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大家观念和外面接轨,营销手段学得很快,该有的全都一样不落下了。

    他们很快赶到珠宝玉石展览馆,却见这边分门别类颇为详细,有翡翠玉石战区,有水晶矿物展区,也有玉雕展区等。

    孟砚青几个自然直奔翡翠展区,却见这边,来自东南亚各大品牌的珠宝商已经都在了,不少人都是价格都不问就抢,也有的价格太贵,前来参展的珠宝商一犹豫,很快就被别人买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孟砚青几个显然讨不了什么好,那些翡翠原石略看看,觉得不错,一问起来,人家就说已经被人订下了。

    谢阅和陆亭笈见此,也是有些急了,都想尽快买一块。

    这时候,陆亭笈看到旁边一个料子,足足几十斤重的大翠料,他困惑地盯着那块料子:“这个怎么样?”

    谢阅也看到了,却见那翠料外面是一层皮,如今门子已经开过了,可以看到里面满眼绿,翠绿成片。

    他想起昨晚孟砚青教的:“这个好!满眼都是绿!小姨,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是不是都是手镯位,这么大一块,里面鲜艳一片,这样的如果开出来,做成翡翠镯子,那得做多少!”

    如果买了,那岂不是发财了?

    陆亭笈却不说话,他就那么皱眉打量着那块石头。

    孟砚青也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

    那翡翠原石是属于云南省翡翠工艺厂的,显然那位工艺厂的经理对这块翡翠原石也颇为自得,是指望着卖出大价钱的。

    这个时候,有不少客商都过来看这翡翠了,陆续有人出钱,不过价格都不算太高。

    孟砚青看着这场上情景,很快明白了,外国客商他们过来购买翡翠,还不习惯这种赌石的风格,哪怕是开了门子的,但不能确切知道情况,他们也不会下手,他们做的是生意,要的是稳妥。

    反而是一些国内的客商,都想博这一把,但国内客商出的价码并不高。

    陆亭笈征询地看向孟砚青:“那个到底怎么样?是不是不好?”

    孟砚青:“先看看别的,等等吧。”

    这么随意看着的时候,孟砚青便过去了别处看着,这里四处都是翡翠,不过有大有小,价格也不便宜,要想从中挑到好的并不容易。

    她这么随意看着,很快发现一件翡翠,她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便让陆亭笈拿起来。

    陆亭笈拿在手中,却见那翡翠倒是好的,纯玻璃种,通透清澈,玉质细嫩润滑。

    不过——

    他好奇:“可是只这么一块翡翠,竟然卖两千块,好像太贵了。”

    这几年虽然翡翠价格水涨船高,但这件如果手两千块,确实不值。

    谢阅见此,自然也赞同。

    孟砚青笑道:“你们两个再仔细看看。”

    一时两个人把脑袋凑够去仔细看,这么一看之下,惊异:“这里面有东西在动?”

    孟砚青颔首:“对。”

    两个人大惑不解,谢阅拿了那翡翠对着灯光,两个人一起凑着看,却见那通透的翡翠中,竟然有液体在流动,阳光折射下,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

    二人越发诧异:“这里面是什么?怎么会有水?这是真的假的?”

    孟砚青道:“这个就是水胆翡翠了。”

    陆亭笈和谢阅自然都不懂:“水胆翡翠?”

    孟砚青:“对,在地质作用下,二氧化硅溶液流入岩石缝中,这个时候岩浆冷,把二氧化硅溶液封存起来,就形成了这种水胆翡翠,可遇而不可求。”

    当下二人越发惊异,陆亭笈拿着那块翡翠,轻轻摇晃,竟然隐隐能听到汩汩水声,甚至能看到里面的水花!

    谢阅叹息:“我听到动静了!”

    孟砚青笑道:“留着吧,回头雕个小挂件什么的,也挺好玩的。”

    这种罕见物,自然不舍得卖,自己留着佩戴才好。

    陆亭笈:“母亲可以雕一个玉簪子或者什么的,戴在头上,那样才好。”

    他想了下:“走动的时候,簪子中的流水就跟着动,那样才好看,流光溢彩!”

    孟砚青想了想:“倒是也可以,不过还是不要簪子了,可以做成翡翠头花,到时候看看怎么设计。”

    一时继续往前走,孟砚青也陆续收了一些还可以的翡翠料子,都不算很大,但也可以利用,回头做成翡翠小件,利润应该很可观。

    这边但凡买了的翡翠,都打上标签,会放到一旁,到时候一起过来取就是了。

    几个人就这么随意看着,却见前面角落一个摊位,堆着一堆的翡翠废料,孟砚青看了一番那废料,倒是有些兴趣。

    一般翡翠废料都是挖手镯的边角料,或者有瑕疵被淘汰的料子,这些都是拿来给学徒练手的,很少有好的,不过这一批翡翠废料估计是国有企业淘汰下来的,他们用料比较舍得,那些边角料也懒得用,就这么论堆放在一旁。

    不过奇怪的是,这种郑重的交易会,竟然拉来了这种料子?

    她也就和那经理随口聊了聊,这才知道,他们国有企业来参加展销会都是有货物指标的,比如有多少货,要申请多大的展区,这些都是有规定的。

    如果某一年货物少,展区没能充分利用,或者销售额度低,第二年申请到的展区配额就少了,所以有时候实在没合适的,也能充分利用起来。

    他指着那些废料:“其实这里面有不少上等好翡翠,只不过确实有点瑕疵,但要做小挂件小珠子,那肯定没问题,买了肯定赚!”

    孟砚青打眼看过去,其实这里面不光是翡翠,也有和田玉。

    她一眼看到其中一块和田玉,那玉料细腻莹白,莹润柔和,显见得是上等的,这是谁都不得不叫好的。

    只是可惜了,那玉料应该只是做其它物件剩下的,形状并不规则,而且玉石一侧还带着些许红色,中间还有一道裂缝。

    不说那一块红,以及那不规则 形状,就是这道裂缝,基本上已经把这块玉石给废掉了,让它很难有所作为了。

    她孟砚青将那玉石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番,之后又细看了其它翡翠料子,最后问了问价格,那么一大堆玉料,如果统一要的话,大概是三千块钱。

    那经理道:“这么多,一大车呢,肯定是便宜价了!”

    孟砚青对此倒是满意,也没再讨价还价,直接让陆亭笈过去签合同。

    谢阅听着,纳闷:“这些废料,都是有瑕疵的,能用吗?”

    孟砚青淡看他一眼:“这不是得问你吗?”

    谢阅:“啊?我?”

    孟砚青笑了下,道:“一块原石要想雕琢成器,需要讲究纹理,颜色,要根据形状顺势而为,这块玉乍看确实不成器,不过若是仔细雕琢设计,兴许能别出心裁,所以,这就是发挥你的创造力的时候了。”

    她一口气买这么多废料,翡翠和田玉以及各种都有,到时候拿过去,正好让学生练手了。

    好的拿出去卖,不好的练废了就废了,一举两得!

    得了这么一堆废料后,孟砚青大致算了算,加上自己之前淘的几件翡翠原石,全都做成翡翠制品的话,陆续也能有些底货,不至于太空乏,所以也没什么压力,就随意看着就是了。

    这时候,他们重新回去刚才那块翡翠原石处,却见围观的只有几个眼熟的了,霍君宜在,商西爵在,罗战松也在,几个男人正在竞价。

    果然,中国人的想法本质上很相似,所以最后终究是大家伙聚在一起争。

    孟砚青一过来,几个男人全都看过来,眼神就有些复杂了。

    罗战松是防备,恨不得用自己身体挡住那块原石料子,商西爵微挑眉的,倒是没说什么,他确实很看好,但是也有些拿不准,并不愿意投入太多钱。

    至于霍君宜,他反而有些势在必得,此时见到孟砚青,看了一眼,便问道:“砚青,你觉得如何?”

    孟砚青便仔细看了一番:“我不太会看,拿不准。”

    她这么一说,明显是放弃,不打算争。

    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在场几个男人都略松了口气,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孟砚青笑道:“我资金吃紧,随便买点好歹做几个物件就是了,这么大的翡翠原石,还不敢下手。”

    当下便带了两个少年,又去看别处了,不过这会儿,好的翡翠料子都被抢差不多了,买是没什么可买的,她干脆带着两个少年去逛逛别处,最后竟然还买了一些物件,包括一个非常新潮的“美容仪”。

    然而,谢阅却提着心,他不太甘心地看向那一大块翡翠原石:“我们真不要吗?我们也能买得起吧?”

    他觉得亏:“那么大一块呢,如果钱不够,小姨你可以贷款吧,或者让陆叔叔帮你出钱!”

    ——他倒是很会慷他人慨。

    孟砚青却笑道:“花那么多钱,不过是赌一把罢了,我们且看结果就是了,还不知道谁哭谁笑呢。”

    陆亭笈听这话,微蹙眉:“我觉得也不好。”

    谢阅纳闷:“什么不好?”

    陆亭笈:“就是感觉那块石头,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吧!”

    孟砚青:“哦?为什么?”

    陆亭笈挠挠头:“不知道啊,就是感觉。”

    孟砚青便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算命的,能掐会算呢!”

    当下也没在意,便带着两个少年去别处看了,只有谢阅,一直惦记着那块石头,他觉得那么大一块,如果不买,倒是亏大了。

    *

    下午时候,翡翠区又上了新货,孟砚青倒是看中一些不错的,花了两万多块买货,最后当天展览结束,谢阅跑出去找了一辆小卡车来帮他们运货。

    他们买了不是翡翠和田玉废料,这些分量种,都得一点点搬。

    这时候,霍君宜恰好经过,他疑惑地看孟砚青:“你买这些干什么?”

    孟砚青:“买回去,让学生练练手。”

    霍君宜便蹙眉:“犯不着,从这里运回去北京,光运费就不少,倒是不如挑一些好货,至少赚回运费钱。”

    孟砚青对此不想讨论,反而问起来:“那块翡翠原石,你买了?”

    提起这个,霍君宜眸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是,买了,最后大家竞价,花了六万八。”

    六万八?

    这确实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霍君宜:“我觉得还行,应该能出一些翡翠手镯吧,你觉得呢?”

    孟砚青对此不予置评:“翡翠这一行水深,我懂一些,但自认看不好,所以我一般不敢赌。”

    霍君宜笑了笑,却道:“这个还是得看眼力。”

    孟砚青:“嗯。”

    霍君宜:“我以前在珠宝进出口公司,看过几次,最后多收获颇丰,只不过那是为国家干活,现在轮到自己了,相信运气也不至于太差。”

    孟砚青望向他:“那就祝你好运吧。”

    *

    离开后,谢阅先嘟哝上了:“这个霍叔叔,是特意冲你显摆的吧?”

    他十九岁,自然还是很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一个女人拒绝了一个男人,如今还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显然这个男人不甘心,意难平,他非要证明他才是那个最优秀的,让那个女人后悔,后悔放弃他。

    孟砚青听这话,笑道:“我们说来做翡翠生意的,不是羡慕谁嫉妒谁,更不是来看谁笑话的,天下的生意很多,天下的翡翠也很多,别人买好买坏,其实于我们何干?”

    这话说得谢阅豁然开朗:“有道理,他买到什么,关我们屁事!”

    旁边的陆亭笈却突然开口:“我看他亏钱亏定了!”

    谢阅:“你这么肯定?”

    陆亭笈拧着眉,若有所思:“我感觉是……”

    孟砚青笑了笑,没说话。

    *

    这展览会一开数日,第二日第三日孟砚青依然过来看了看,又陆续买了一些货,到了第四日,便想去别处看看,干脆赶过去佛山市的平洲镇了。

    这平洲距离广州并不算太远,孟砚青找了一辆出租车,开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平洲起源于唐末,据说这里虽然未曾筑堤,却从未受过水患,所以有了平安之洲的美名。

    这里因水而生,们沿水而居,蜿蜒的平洲水道,是从北方进入岭南的商业通道,是以从明清开始,这里就成为南番顺的商业中心。

    民国时候,不少平洲人在广州长寿路的玉器圩从事玉器买卖,将岭南玉雕工艺带到了平洲,大概十年前,这里创办了平洲玉器加工厂,也逐渐成为翡翠玉器的一处市场。

    如今一行人抵达这平洲,却见水道两岸停满了货船,有工人上下卸货,路边摆摊的卖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更有来往客商四处看,挑选着货物。

    孟砚青带着两个少年,先在那老街上转了转,这边有不少有些年头的老字号,玉器加工店玉器翻新店等,也有在外面拿了包袱随意摆摊卖各样玉器的,有原石也有加工过的。

    几个人走到这会儿也有些饿了,便找了一家店吃饭,要了当地各样特色小吃。

    这里的特产平洲福肉饼,那肉饼外面扑着一层薄薄的干粉,看上去略有些像糯米糍,那外皮晶莹剔透,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馅料,咬一口倒也松软美味。

    这么吃着时,孟砚青也和店主聊了几句,那店主带着当地的口音,不过好在孟砚青勉强也能听懂粤语。

    听那意思,平时他们的圩并没有这么热闹,但现在赶上广交会,广交会一些玉器商人买不到合适的货,就会在附近捡漏,他们这里距离玉器街比较近,会有不少客人过来他们这里找货,说这几天都卖疯了。

    吃过饭后,孟砚青带着两个人在路边摊位上闲逛,其实她如今进的翡翠已经可以卖一段了,所以也不求一定挑到什么,只是碰碰运气,偶尔遇到合适的,也让两个少年看看,让他们分析评判,算是长一些见识。

    这么走着时,就见那边一艘靠着岸的货船,货船上摆着各样珠宝玉器,大多是老式的,半旧的,扣眼手镯扳指簪子的,一应俱全。

    孟砚青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白玉盒子上,那盒子里装了些戒指。

    她看了几眼后,便收回视线,之后走到一旁路边摊,要了面茶来喝,这么喝着的时候,她才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有个任务。”

    陆亭笈和谢阅:“什么?”

    孟砚青:“那边的摊上,有一个戒指盒子,看到了吗?”

    她这一说,两个少年看过去。

    果然那货船摊上,确实有个戒指盒子,每个戒指一个软囊窝,里面齐刷刷一圈六个戒指,中间放着一个,那就是七个戒指,这七个戒指都是金的,看上去是老货,但是那含金量就不好说了。

    过去的黄金工艺水平摆那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含金量又有多少。

    两个人疑惑:“那个怎么了?看着是旧的。”

    孟砚青:“去问问那戒指怎么卖,全都要了。”

    陆亭笈:“全都要?”

    孟砚青却道:“买,我们能出的最高价格是一个三百二十块。”

    她补充说:“等谈好价格后,先给一半的钱,东西拿到手,再给另一半。”

    陆亭笈狐疑,谢阅更加疑惑,不过两个少年也不敢多问什么。

    一时孟砚青继续喝着面茶,两个少年在那边瞎逛一番,到底过去了那戒指摊位。

    陆亭笈试探着去问价,一问之下,也是皱眉。

    这戒指竟然按照现在市场指导价的黄金销售价格卖,明显是卖贵了。

    他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番,从硬度看,这根本不是纯黄金,是K金的。

    那就更坑人了!

    谢阅便问道:“这个能便宜吗,这戒指含金量也一般吧,又不是纯金的,这是不是太贵了?”

    那摆摊的却道:“就是这价格,这是老金,过去的老金可比这会儿的金子要实诚,那时候的人实诚哪!”

    这不是胡说吗?

    陆亭笈蹙眉:“二百块吧,二百块,我全都要了。”

    那摆摊的一听,忙道:“这哪行,你按照分量也不能这个价格!你这嘴上没毛,不懂吧,哪有这样卖的!”

    两个人当然也不甘心太高价买,最后和对方讨价还价半天,终于对方咬死在了三百块一个,这样七个就是两千一百了。

    陆亭笈往后面扫了一眼,母亲不见踪迹。

    他有些疑惑,不过母亲让他买,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买,不过只交了一半的钱。

    他交了一半钱后,那老板正伸手等他继续掏,就见孟砚青和谢阅却出来了。

    老板看到孟砚青,再看到人高马大的谢阅,一时也是微怔,多少有些提防。

    孟砚青先随口和陆亭笈说了句:“都要回去了,你怎么过来这边瞎逛?”

    陆亭笈忙道:“刚才看到戒指不错,想买,你看,这七个戒指,一共两千一百块。”

    孟砚青听了就蹙眉:“这么贵?”

    陆亭笈:“……”

    他奉命行事好不好!

    孟砚青无奈摇头,拍了拍陆亭笈的脑袋:“让你买戒指,你怎么一口气买一堆k金的,这是纯金吗?而且花两千一百块,这不是哄大傻子吗?”

    谢阅:“……”

    他顿时觉得,当孟小姨的儿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旁边那老板见此,一瞪眼,忙道:“钱都交了,买定离手,不许反悔!”

    孟砚青笑了笑:“老板,你在这里摆摊,工商局同意了吗?你卖金子,合法合规吗?k金的你当纯金,你这是哄谁呢?”

    那老板一听,顿时心虚了。

    孟砚青:“你说怎么解决吧?”

    老板:“退我是不可能退的,你们赶把剩下的钱交了!实在不行,你们找工商局,你看看我怕谁?”

    孟砚青淡看一眼儿子:“嗯?二千多的货,你就这么做主了?”

    陆亭笈:“……我错了行吗?”

    孟砚青叹了声,对那老板道:“虽然这是半大孩子,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确实不好要求你如何,真找工商局来,那样做事也不地道,这样吧,好歹给我们赠个物件,这样我们心里也痛快。”

    老板一听有谱,他一口气卖出去七个物件,正高兴着,赚了大钱,生怕孟砚青闹着反悔,怎么着都得保住这笔钱!

    现在自然一叠声答应,让他随便挑,不过只能挑一件。

    孟砚青便看向两个孩子:“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你们在老板这里挑一件吧。”

    陆亭笈:“……”

    谢阅:“……”

    谢阅深吸口气,越发觉得,只当学生也挺好的……

    陆亭笈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眼自己母亲,心里自然明白,这就是母亲对他的一个考察。

    显然,这摊位上有一件是大漏,是母亲早就看中的,她故意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挑。

    挑中了,那两千多肯定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挑不中,他这两千算是直接赔了一千多。

    来自母亲的考验,这是一千多的代价。

    陆亭笈深吸口气,打起精神,看着这老板的摊位,仔细打量着每一个物件。

    他这摊位上物件可真不少,有老式珍珠耳坠,有玛瑙镯子,有碧玺花簪,也镂空蝠寿扁方,大部分都颇为陈旧了,可以看出都是各家各户收来的。

    他动用着往日孟砚青教给自己的知识,快速地搜罗着摊位,仔细分析着,一件件排除。

    老板:“你快点挑,我都让你随便挑一件了,也不能太磨叽了。”

    ……这还限时了。

    陆亭笈目光再次扫过摊位,盯着那些物件看,这么看着时,他看着那七枚戒指,突然灵光一闪。

    他一下子恍悟了!

    恍悟过后,他不动声色,微挑眉,看向谢阅。

    谢阅却还在那里头疼。

    陆亭笈顿时升起优越感来,他就知道,他遗传了母亲的天赋,比那谢阅强多了!

    孟砚青漫不经心地道:“选吧。”

    谢阅听这话,忙看向陆亭笈,他现在还没什么想法。

    陆亭笈故作为难:“我选不出,这里面的物件没一个我能看中的,不是太老,就是太旧,就算给我了,回头要想派用场,还得重新改,工钱都不少呢。”

    摊主听得直摇头:“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这可都是老物件,好东西,随便一个放着过些年,那都贵着呢,要是搁平时,一千块我都不舍得卖,现在白白送你一个,你还挑上了!”

    说完无奈地摇头,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陆亭笈:“算了,我不挑了,你把这个盒子给我吧,这样我装着那几个戒指也方便,行了吧!”

    摊主听这话,看了眼盒子,之后才望向孟砚青:“你家孩子挑这个,你觉得呢?”

    孟砚青眼神疏淡:“我说了,让他随便挑,挑好挑错,反正他自己负责。”

    陆亭笈:“那我就挑这个了,这个好看,白净,干净,不像别的,乌七八糟的。”

    摊主:“行,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挑这个吧!”

    于是陆亭笈和那摊主交割,交了剩下的一千块,拿走了那戒指盒还有那戒指。

    当下三人离开,离开后,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坐下来。

    陆亭笈知道孟砚青爱干净,特特用纸巾沾了酒精擦拭过了,这才拿给孟砚青看。

    旁边谢阅也是纳闷:“到底怎么回事?”

    他确实没什么想法,不明白陆亭笈为什么选这个。

    孟砚青先逐个看了看那小物件,最后挑出其中一个来,道:“这块宝石叫做变石,古称紫翠玉,英文名叫Alexandrite,这种宝石在不同灯光下是不同的颜色,室内是蓝中透紫,阳光下是紫中透青,灯光下是紫中透红。”

    谢阅一听,道:“我倒是听过,这种宝石是俄国发现的,因为里面含有铬,所以对绿光透射强,对红光透射其次,而对其它光线都可以全部吸收,所以不同光线下,呈现不同颜色。”

    孟砚青颔首:“难得,你学的倒是能学以致用了。”

    陆亭笈好奇地把玩着那变色宝石:“这个是不是比较贵?我捡漏了?”

    孟砚青笑道:“捡什么漏,宝石有五大品种,分为祖母绿,猫儿眼,玫瑰紫,蓝宝,红宝,这变石是等外货,价格比起那几样宝石来自是不如,这种宝石,也不过看个新鲜罢了,时间一长就腻歪了,那些纨绔子弟年轻贪新奇玩玩,真正的行家都看不上眼。”

    陆亭笈:“哦……”

    看来这物件没什么新奇的。

    孟砚青又道:“不过这一枚嘛——”

    陆亭笈:“这一枚怎么了?”

    孟砚青笑望向儿子:“所以说,你得多看看,也好长些见识。”

    陆亭笈:“?”

    孟砚青:“这一枚,倒是值得一买,这是当年宣统皇帝把玩过的,之后抵押给了天津盐业银行,被袁世凯的表弟看中了,给想办法弄到手,之后世道变迁,不知道怎么就沦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

    她把玩着那宝石,道:“我之所以认出,是因为这块宝石的桃心形,一般人不会随意雕了这个。”

    陆亭笈顿时迷惑了:“既然是不值钱的等外货,那怎么还是宣统皇帝的物件呢?”

    孟砚青:“这就傻了吧,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你以为他们宫里头什么都用最好的?皇宫里的宝石也分三六九等,这种随意拿着把玩的,哄小孩玩的变石自然也有,宣统皇帝退位后隐居在天津,为了钱,不少物件都抵押出去,关键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自然全都往外拿,哪还顾得上这么多,外面不识货的,以为皇帝的都是好的,他还能多蒙几个钱呢。”

    陆亭笈:“……”

    他想想有道理,连连点头,之后叹道:“母亲说得是。”

    旁边谢阅更是惊叹:“小姨你这眼力太好了,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亭笈挑的这个,挑对了吗?”

    孟砚青听此,笑了:“他挑的物件嘛——”

    陆亭笈一听这个,他苦笑:“我的心都吊半截呢!”

    孟砚青疑惑地看着陆亭笈:“你为什么挑这件?”

    陆亭笈:“我看了半天,也没看中别的好的,倒是这件,感觉不错,当然最主要是我想着母亲让我买这几件戒指,为什么让我买戒指而不是直接买别的,那一定有缘由。如果母亲看中的是这盒子,你直接买盒子不要戒指,必然引起对方怀疑,所以你才买椟还珠。”

    孟砚青满意地点头:“不错,算你好歹多长了个心眼。”

    她笑望向谢阅:“谢阅,你先看看吧,我看你能看出什么。”

    谢阅一听,考察自己的时候到了。

    他拿着那盒子,仔细研究了一番,才道:“这盒子花纹细致,玉质纯净,从形状看,这应该是盛放翡翠扳指的玉盒子,倒是一件老物了?应该是清朝中期的吧?”

    孟砚青:“是。”

    谢阅又看了一番,突然道:“这上面刻了四个字,是——”

    他辨认了一番,才道:“是行有恒堂。”

    孟砚青:“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谢阅只能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旁边的陆亭笈却突然道:“我知道,我知道!”

    谢阅诧异地看他:“你知道什么?”

    陆亭笈很有些得意:“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以前祖父那里有一本书叫《行有恒堂集》!那是定亲王载铨!”

    孟砚青:“嗯?继续?”

    陆亭笈琢磨了一番,终于道:“这是载铨定制的白玉盒,是用来盛放他的扳指的。”

    孟砚青笑了:“差不多吧,这位定亲王载铨当年可是订了不少小物件,他家的紫砂壶流传在外的不少,都是珍品,也有一些瓷器,你以后如果遇到可以留意下,至于这种白玉套盒,倒是少见。”

    她看着那盒子道:“当年嘉庆帝赏给他不少好物件,他从中挑选出七件珍稀扳指,定制了这么一个白玉盒子。”

    陆亭笈:“那扳指呢?”

    孟砚青:“殉葬了,因为扳指殉葬了,所以这白玉盒才留下来,没用了。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家祖上曾经得到过一枚高艳绿翡翠文扳指,那是被人从端王墓中挖出来,流落到市场上的,如果那件扳指在,放进去,大小应该正正好。”

    谢阅好奇:“小姨,那你祖上得到的那扳指呢?”

    陆亭笈当然知道这些不好对谢阅说的,便道:“祖上的事 ,谁知道呢!”

    孟砚青笑了,道:“那些应该都流落到法国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第147章 他们太黏糊了!

    反正身边跟着两个浑身都是劲儿的少年,不怕没人帮提着,孟砚青该买的买,她在平洲买了一些翡翠扣儿,以及各样特产吃食,当然也包括那口味实在不错的平洲福肉饼。

    孟砚青想起宁碧梧便吩咐儿子:“回去后,我们得抽空看看碧梧,给她带点特产。”

    陆亭笈:“知道啦!”

    谢阅听到孟砚青说起,好奇:“小姨,你说的是宁碧梧吧?”

    都是一个圈子的,多少也认识。

    陆亭笈:“对,就她,以前住我们家对门。”

    谢阅听着,略犹豫了下,还是问:“她家到底怎么了?”

    陆亭笈听这话,淡看了一眼谢阅:“我说谢大哥,你好好的怎么打听起来人家小姑娘的家事,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谢阅微诧:“你怎么说话呢,我就随口问问!”

    陆亭笈:“人家家事,你少管。”

    谢阅:“……”

    他蹙眉,打量了陆亭笈一眼:“你倒是挺会教育人的。”

    简直是见缝插针,明明小屁孩,还要充大人!

    等三个人回到东方宾馆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孟砚青让两个少年先去点餐,她自己跑过去简单洗一个澡。

    南方的天气到底是好,今年早早入了夏的感觉,这会儿大街上已经有穿裙子了

    孟砚青换上了一件蓝色长丝裙,把头发吹了个七成干,便准备下楼去,谁知道一出门正好碰到了霍君宜。

    霍君宜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看,很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

    孟砚青多少猜到了。

    要知道玉器这一行水实在深,便是多少年的老师傅,也有看走眼的事情,那块原石她是没有什么把握的,再便宜她也不会买。

    但是她也不会轻易开口劝说别人什么,毕竟哪怕百分之一的概率开出好的来,对方却被自己劝阻了,这个时候怕是要被人记恨一辈子了。

    如今,别管对方结果如何,她只能装傻充愣罢了,当下和霍君宜略寒暄了几句,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并不大,这样就显得他们距离很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

    霍君宜比孟砚青高出一截,他微垂眼,看着眼前的孟砚青。

    她一看就是才洗过澡,七八分干的乌发,有些妩媚的洒落在肩头,衬得肌肤净白如雪,而一身水蓝色的丝质长裙,更是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霍君宜气息微紧,他略别过眼儿去,看向电梯的按钮。

    一时电梯里的气氛变得异样。

    孟砚青感觉到了,但是眼神依然淡淡的,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电梯门。

    电梯上的显示灯亮起又暗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电梯即将抵达一楼的时候,霍君宜突然道:“陆先生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陪你来?”

    孟砚青笑道:“他不来,他儿子陪我来就行了,再说以他的身份,来这里也不合适。”

    霍君宜听着,倒是明白:“说得也是,若是传出去,难免引起猜测。”

    毕竟广州距离香港太近,现在有些问题会比较敏感,陆绪章本身也是曾经在香港引起话题的人物。

    他笑看着孟砚青,仿佛很不经意地道:“在准备结婚了吧?”

    孟砚青颔首:“对,正在装修房子呢。”

    霍君宜:“哦,打算住哪儿?是新分的房子吗?以陆先生的位置,估计能分大房子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两个人都想起过去的一些事。

    那个时候两个人谈着,霍君宜曾说过,如果结婚了,他可以分一个大的房子,也许是三室一厅。

    孟砚青笑了下,道:“就不和单位那些年轻人抢房子的指标了,他在新街口有一处宅子,不过我不太想去那里住,所以打算装修王府井那边,那边有一处四合院,有些年头了,现在重新装修装修凑合着住吧。”

    她语气颇是云淡风轻,不过霍君宜听着,却是百般滋味。

    孟砚青言语中没客气,并不掩盖,直白地道出他和陆绪章的差异。

    陆绪章不要单位分的房子,以为他不缺,他不在意,而他却是曾经眼巴巴盼着的。

    这就是差距。

    霍君宜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

    这个时候除了直接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外,多说一句话都显得跌份。

    这时候,电梯开了,两个人往外走。

    这么走着的时候,孟砚青突然道:“其实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霍君宜侧首:“嗯?”

    孟砚青笑道:“反正我们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了。”

    住在一起?

    霍君宜的视线陡然落在孟砚青脸上。

    孟砚青迎着他不敢置信的视线,笑得明媚娇艳,却坦然自若:“对,他住我那里,反正证多领了,早公开了,至于结婚,就是一道手续罢了。”

    她笑着道:“我先走了,我继子还在等着呢。”

    说完,她径自离开,水蓝长裙摇曳生姿。

    霍君宜兀自站在那里,思绪却是乱的。

    谁能想到呢,优雅从容的孟砚青,如天上骄阳一般的孟砚青,对他来说高不可攀的孟砚青,早已经投入了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

    到了餐厅后,陆亭笈和谢阅已经点过餐了,他们在广州待了几天,对于这边的特色美食也有些熟悉,已经到了上手就点的地步。

    孟砚青看了看菜单,有蒜蓉豉汁蒸扇贝,秘制鹅肝,豉汁蒸凤爪等,都是这几天大家觉得味道不错的,一时也没有什么要加的,便等着上菜。

    陆亭笈看看左右,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母亲,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孟砚青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笑了:“什么?”

    陆亭笈:“我刚刚下楼的时候,听到旁边的食客说起来,说是霍先生的那块翡翠原石已经开了!”

    孟砚青:“哦。”

    陆亭笈:“听说他们那块翠料,切开后都傻眼了,是串皮绿的翠料,外面一层绿皮,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旁边谢阅也有些迫不及待:“六万多啊,六万多!就这么大了水漂,这位霍先生估计气死了,干赔!”

    孟砚青:“刚刚我在电梯里倒是碰到霍先生了,看他有些懊恼,其实也还好。”

    才六万多,在普通人来看是一大笔,不过他既然要做这种生意,那总得认赔,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也算是花钱买一个教训,以后不能擅自冒进,赌石这种事情,就是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瞬间家财万贯的有,但是转眼赔个倾家荡产的也有。

    陆亭笈笑得非常得意:“我早就觉得那翡翠原石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看来果然是的!”

    孟砚青笑看了一眼儿子:“你呀,就在这里马后炮。”

    旁边谢阅也赞同:“觉得不好你怎么早不说?”

    陆亭笈:“我早就觉得不好了,我只是没说!”

    孟砚青和谢阅两个人都笑了,自然是不信的,陆亭笈有些不服气,不过也没办法,当时他确实觉得不好,但他确实没说出来,因为只是感觉,猜测,他没这个底气。

    孟砚青叹了声:“你才哪儿到哪儿,可把你那些得意收起来吧。要知道干珠宝这一行的,没有眼力不行,翡翠珠宝里面学问多了,就得天天琢磨,琢磨久了,以为自己懂了,其实也才刚入门。至于霍先生,他之所以上当,就上当在他的眼力上,他以为自己有眼力,所以上当了。”

    谢阅:“为什么?为什么是眼力好所以上当了?”

    孟砚青道:“因为眼力好,认为眼见为实,那都开了门,一眼看过去都是翠绿,他觉得假不了,所以只看表皮,自然上当了。但其实但凡他细想想,既然已经开门了,人家何必要卖给他,那都是板上钉钉的绝品好翡翠了,别人难道不会待价而沽吗,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他有眼力界,只有他知道挣钱?”

    两个人一想,可不是吗,都开了门的上等大块翡翠,谁没事就这么舍出来呢!

    孟砚青:“所以买翡翠料,要记住一句话,宁买一条线,不买一大片。”

    陆亭笈纳闷:“这又是什么意思?”

    孟砚青:“外面一眼看去都是绿的,里面未必是绿,外面的绿像一条线往里面钻,里面大概率全都是绿。”

    两个人想着这块翡翠原石,细想之下,倒说有些道理。

    孟砚青:“是,所以霍先生这次赔了一个血本无归,我们得到的教训其实不应该是什么翠料好或者不好,那都是技术方面的判断,我希望你们能记住的是,做生意踏踏实实做,能看到多少就出多少钱,不要指望着投机取巧,不要以为自己运气好了,以为赌一把,侥幸就能发大财,其实一旦存有这个心理,你就一脚踏入了别人的圈套。”

    “就算经验再足,那也是鉴别翡翠的普适性经验,但是这个世上总会有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所以珠宝行里有一句话叫做神仙难断寸玉。如果遇到无法确定的,那只要记住一个字,撤。”

    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孟砚青:“亭笈,你可能觉得自己早就觉得那个原石不好了,但是你说不出缘由,你只凭着感觉,这种感觉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是凭着感觉挣的钱,早晚也会凭着感觉输掉,因为你不可能保证幸运永远降临到你身上。”

    谢阅听着,喃喃地道:“有道理。”

    孟砚青:“任何人都不能去挣超出认知的钱,你们是,我也是。”

    陆亭笈抿着唇,琢磨着这件事,他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可他……真的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翡翠原石里面没绿啊!

    *

    霍君宜的这次翡翠原石搞砸了,等于来一趟广交会,别的还没干,已经干赔了六万多,或许因为他的教训,接下来的翡翠原石买卖明显见冷,大家不再那么冒进了。

    孟砚青见此,反而趁机买进了一些小块翡翠料子,并不大,但性价比很高,应该可以充分利用做些什么。

    霍君宜自己显然有些没意思,不过他也存着回本的想法,也购置了一批原料,反正好好做的话,赶上对外贸易的春风,总归是能挣的吧。

    除了这些,商西爵谢敦彦也各有进账,算是大丰收了。

    那天孟砚青就要打道回府了,谢敦彦设宴,请了商西爵和孟砚青,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如今谢敦彦俨然已经是谢家接班人了,他是有意多拉拢人的,对那商西爵也少了往日的冷眼。

    商西爵或许原本是对孟砚青有意,从而对谢敦彦有排斥的心思,不过如今眼看着孟砚青那么大一个儿子摆在跟前,又那么亲昵的样子,他也就歇了心思。

    他已经查过了,知道陆亭笈是谁的儿子,他对陆绪章的背景自然很清楚,知道那也不是他好随便招惹的。

    三个人这么说着话,却是说起即将在香港举办的国际珠宝展,往年都是在春季举办,不过今年因为特殊情况,定在了今年秋天九月份。

    孟砚青听着,自然感兴趣。

    香港是世界级的珠宝贸易集散中心,这里的国际珠宝展可以在世界起到风向标作用,如今大陆改革开放,大陆本地的珠宝企业也要试着走出国门,也想争取到更多的外贸订单。

    甚至就她自己来说,她野心勃勃,这次捡漏了一些好货,如果能做出让人惊艳的作品来,有机会参加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览,那就露大脸了,就有可能争取到国外的订单。

    这年头,挣刀勒才是硬道理!

    商西爵和谢敦彦见孟砚青感兴趣,也就给她大致讲了讲,这种国际珠宝展都是专业性的展览,只邀请专业人士参加,有严格的申请以及安保手续。

    孟砚青细听了一番,明白如果自己想参与,那必须先找上国内的珠宝进出口首饰公司,让他们出面写申请报告,然后组织大陆的珠宝玉器企业拿出作品来参与。

    这就不是她想参加就参加的了。

    关键是九月份就要举办这珠宝展览了,国内单位的办事效率她大概明白,不一定能做成。

    一时自然有些遗憾。

    其实她现在自己成立的万福公司是和香港鸿运有合作的,这种情况下,她完全可以自己拿出一些作品来,以中港合作公司的名义挂在鸿运公司名下参与。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她做出再出彩的作品也只能挂在鸿运公司名下,还是被归类为香港公司的珠宝作品,这样并不能为大陆的珠宝竖起一个旗帜来。

    香港鸿运并不缺这点锦上添花,但是大陆的珠宝行业很需要打破这么一个空白。

    因为提起这个,她难免有些闷闷的,和商西爵几个散了后,回去自己房间时,也没怎么说话。

    陆亭笈和谢阅都感觉到了,对她那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两个男孩子把她送到房间的时候,谢阅突然道:“小姨,你如果想参加的话,实在不行,我找我爸,让我爸给他们文化相关部门打一声招呼就是了。”

    陆亭笈手揣在裤兜里,低头道:“我觉得行,就是说一声的事啊……”

    谢阅哄着道:“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家我就是老大,我爷爷奶奶都特别疼我,我现在要做珠宝设计,要走出大陆,要冲进香港,要冲出亚洲,他们一定得支持我!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这是为国争光!”

    孟砚青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笑了:“好。”

    他们这么说还挺暖心的。

    一时开了门,三个人进了房间,坐下来边歇口气,边讨论着这件事。

    孟砚青:“这次我们收获也算丰富,回去后,我想着,我们自己负责设计,再找北京首饰厂的老工匠来帮我们做,做出几样精品来,要区分于当前流行的特色,既要反应我们中华传统文化,又能和国际接轨,到时候拿过去参加香港的国际珠宝展。”

    “至于手续方面,回去后,先找几家老牌珠宝首饰公司,和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写请愿书,要求参加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之后,再让亭笈父亲和那边打声招呼,谈谈这件事,帮着促进下。”

    两个人忙都点头:“对对对,这个安排最好了!”

    *

    回去的路上,恰好和霍君宜同一趟班级,登机时,彼此还打了一个招呼,霍君宜脸上淡淡的,没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孟砚青还是和霍君宜大概提了下,想参加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的事。

    霍君宜听了,倒也有些兴趣:“我之前在首饰进出口公司认识的陈主任,好像管这一块,我问问吧。”

    孟砚青颔首:“如果能参加香港的珠宝展,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在世界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如果能抓住,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霍君宜当然也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他看了眼孟砚青:“其实香港珠宝展这事,我也知道,但没多想,总觉得不可能参加,去了后也只能让人看笑话,现在想想,事在人为,你提的这个建议很好,我们都一起努力吧。”

    孟砚青听着这话,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真诚。

    她笑了道:“嗯,我们一起加油。”

    她想,对于霍君宜来说,因为那份不甘,所以存着较劲,急迫想证明什么,但是在某些时候,他又是识大体的。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的时候,一下飞机,孟砚青便看到了陆绪章。

    他西装规制,安静地坐在旁边座位上,低头看着一份文件,此时仿佛听到动静了,才抬眼看过来。

    熙熙攘攘之中,陆绪章轻笑了声,将手中文件收起来,交给了旁边的宁助理。

    之后他才走过来,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来随手的小拎包。

    一旁拎着各样行李大包小包的陆亭笈和谢阅连忙和陆绪章打了招呼,陆绪章颔首笑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了,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谢阅一听自然高兴,陆亭笈也觉得不错。

    这时候,霍君宜也下了飞机,乍见到陆绪章,他也上前打了招呼。

    两个男人突然相见,一个是气定神闲沉着笃定,含笑间都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另一个却是舟车劳顿,神情略显疲倦,仓促间就这么几句寒暄。

    客套疏淡的言辞中,视线交锋,一时之间,高下立判。

    霍君宜淡淡地道:“陆先生真是有心了,日理万机还记得来接机。”

    陆绪章此时已经很自然地挽起孟砚青的手,笑着道:“自己的亲未婚妻,自然要多用花心思。”

    亲未婚妻……

    在场的别说霍君宜,就连陆亭笈和谢阅都有些听不下去。

    这么肉麻……

    真得太不像样了。

    孟砚青却坦然自若,笑着反握住陆绪章的指尖,温声道:“我正累了,想着回去还得坐大巴,你来接我,倒是省事了。”

    陆绪章看着她,眸中都是温柔:“嗯,都给你准备好了,回去后就可以歇歇。”

    霍君宜深吸口气,收回目光,用一种异样的语气道:“我先失陪了。”

    说完,不待陆绪章和孟砚青反应,他已经径自拉着行李箱走了。

    陆绪章和孟砚青相视一笑,眼神都有些无辜,仿佛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干。

    当下一行人出了机场,上了车。

    来了两辆车,人家一对未婚夫妻单独一辆车,陆亭笈和谢阅连同行李被无情地赶到了另外一辆车。

    谢阅是挨着陆亭笈坐的,他侧首,小声在他耳边道:“你平时和他们一起住,不觉得碍眼吗?”

    陆亭笈挑眉:“嗯?”

    谢阅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他只觉得,从这两位一见了面,那眼神简直是拉着两道丝,就那么黏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而平时略有些冷清的孟砚青,顿时生出一层似水的柔媚来,就好像要化开了,至于陆绪章,那总让人感觉克己守礼的陆绪章,也变得格外温柔,温柔得要命。

    总之这两个人平时单独看是一个样,他们在一起时又是另一番样子,感觉他们简直像是连着根的,又好像磁铁的两头,见了面那简直就不能分开!

    他拧着眉,想了半晌,终于形容道:“他们感情这么好,你看着别扭不?”

    陆亭笈斜眼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觉得别扭?”

    谢阅越发皱眉。

    陆亭笈抬起手来,慢条斯理地把他推开:“反倒是你靠我这么近,我才觉得别扭!离我远点,远点!”

    谢阅:“……”

    看他那一脸嫌弃的样子!

    第148章 水胆翡翠

    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孟砚青自然是势在必得。

    也就半年的时间,她只能全力以赴。

    本来陆绪章和孟砚青的婚期希望尽快,不过因为孟砚青心思都在这个珠宝展上,以陆绪章的意思,他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两个人先领结婚证,好歹有个合法身份,如果可以,王府井这边装修过了,晾一晾就搬过去。

    等哪天心情好了,就举办一个简单隆重的婚礼。

    对此,孟砚青自然没意见,本来她也不是太在意婚礼的,先领证倒是挺好的。

    这边陆绪章去打结婚报告,她也开始忙着自己的事,她首先要做的,倒也不是去打报告写申请,而是找工匠。

    她现在有些珠宝构思,但是要想实现这些,必须找到能用之人。

    她先把一些不需要太多工艺水准的翡翠,拿给了琉璃厂的老艺人来做,之后走访了数家北京摇摇欲坠的老首饰厂,遍寻了那边的老工人,最后总算挖到了东方艺珍首饰工艺品厂的一些老人。

    这家工艺品厂是五十年代末成立的,当时北京市政府将失散在民间的老艺人组织起来成立了这家工艺品厂,那些老艺人有人精通烧蓝,有人擅长玉雕,也有人专精花丝镶嵌等,十年运动期间,这些老艺人自然也受到一些打压,这些老工艺也眼看要失传了。

    不过孟砚青通过去那些大杂院寻访,最后还是挖到几位老艺人的弟子,这些年工艺品厂不景气,他们大多是靠着微薄的工资度日。

    孟砚青挨个找他们谈,愿意给出优厚的待遇,希望他们加入自己公司,很快她就谈妥了一位花丝镶嵌的师傅,一位烧蓝师傅,还谈妥了一位精通錾刻的师傅。

    只是唯独玉雕师傅,却一直没什么好着落。

    陆绪章知道她的难处,想了想,建议道:“我听说岳家的那位岳大师傅如今已经退休在家,你要不要去试试?”

    岳大师傅?

    陆绪章道:“就通州岳家,解放前,他们家不就在你们铺子里做的?”

    这岳家,孟砚青却是知道的。

    这位岳大师傅祖籍山东,清朝末年,他父亲岳三从山东逃难出来,来到了北京城,穷困潦倒差点饿死,恰好遇到了孟砚青的叔爷爷,那叔爷爷是个好心人,觉得这孩子瘦得简直是干柴,路都走不动,当时四处兵荒马乱的,外面也不太平,这种孩子死街上都没人知道的。

    那祖爷爷便把岳三带回家,好歹给一口饭,养活了,养活了后,就让他在廊坊二条的玉器铺子里跟着学门手艺。

    不过这玉雕手艺可不是一般人做的,玉雕师傅讲究玉不琢不成器,师傅把自己当磨玉工,是要下狠心雕琢徒弟的,那些当徒弟的,浑身泥浆,又脏又累,没个二十年苦功夫都没资格上登磨活的。

    可这岳三偏是有些灵性的,他七岁学雕玉,十三岁上登,十五岁便已经艳惊廊房二条,成为孟家玉器铺子的金手指,号称是掐金如面,琢玉如泥。

    三十年代末,孟家倒了,树倒猢狲散,那时候岳三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自己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岳大师傅。

    这位岳大师傅在解放后进了玉雕厂,五十年代还曾经得到过上面的接见,属于传统老艺术家,北京玉器行雕刻四怪,简称北玉四怪的,他是其中一位。

    孟砚青听陆绪章提起这个,也是无奈:“你倒是很敢想。”

    不要说上辈子的恩情早就随着年代久远而烟消云散了,就说哪怕她是曾经的孟砚青,她跑过去求人家为他出山,人家都不见得搭理她。

    昔日的岳三为孟家效力一世,已经还了这一饭之恩,她哪能跑去让人家一个知名老艺术家来自己的小作坊呢。

    陆绪章却道:“你可以试试,就算不能请对方出山,但也能了解下情况,好歹混个脸熟?”

    他想了想:“干脆我陪你去好了。”

    孟砚青忙道:“这可不行。”

    陆绪章:“怎么不行?”

    孟砚青笑了:“这算什么呢,别人只觉得古怪。”

    陆绪章见此,也只能作罢:“行,那你自己去一趟,我送你过去,至于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的事,我明天开会,估计能碰到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正好和他们提一下。”

    孟砚青自然高兴:“好,这个可以!”

    *

    陆绪章的车直接送她过去了羊肠儿胡同,那位岳大师傅就住在这里。

    车子停下来后,陆绪章侧首,嘱咐说:“如果不顺利的话,干脆去玉雕厂挖几个就是了,所以成不成的也没什么。”

    他这是安慰她。

    孟砚青笑道:“知道了,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吃个闭门羹。”

    陆绪章眸光温和:“不成的话,给我打电话,晚上带你吃好吃的。”

    孟砚青:“哦?成的话就不给我吃好吃的了?”

    陆绪章抬起手,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行了,下车吧,别抓我小辫子。”

    孟砚青便也笑了:“你也早点去上班。”

    说着,她便要推开车门,不过待要下车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凑过来,在陆绪章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陆绪章身形顿时微僵,好看的侧脸也明显微红。

    孟砚青笑了笑,很有些得意地下车了。

    调戏调戏他,心情大好呢!

    *

    一走进岳大师傅家的院子,便明显感觉和别处不同,院子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玉料,那都是包裹里面那层玉料的石头,是正经的废料,就那么一堆一堆地,旁边还有一个蛇皮袋,蛇皮袋里仿佛是石屑玉屑,灰尘密布的,里面的碎屑仿佛都要漏出来了。

    而就在这院子角落的桃树下,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打着赤膊搬弄那些废料,他正埋头苦干,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孟砚青的出现。

    孟砚青招呼了声,他又凿打了好几下,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孟砚青发现,他的视线飘忽空洞,明明视线扫过自己,却没有半分停留,就好像完全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

    孟砚青感觉到,这并不是正常人的目光。

    这青年可能精神上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这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那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很是嘶哑。

    孟砚青一听,便知道这必然是岳大师傅,当下忙道:“你好,我姓孟,前来拜访岳大师傅。”

    旁边的青年茫然地低下头,继续摆弄他手中的废料。

    他似乎在试图雕刻着什么。

    而屋子里的老人在孟砚青自报家门后,仿佛有片刻的停顿,之后才道:“请进。”

    孟砚青知道,到底是“孟”这个姓氏起到了一些作用吧。

    当下她推门进入这房间,却见房间内根本不是正常的厅堂,里面是改造的砖砌工作台,工作台上杂乱的摆放着雕刻工具,旁边还有雕刻刀一半的如意挂件。

    春日的阳光自窗棂照进来,把房间内的飞尘碎屑照得格外清晰,而在那飞舞的尘埃中,孟砚青看到,靠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字,赫然正是“玉不琢,不成器”。

    她仔细看了看,认出这应该是自己叔爷爷的手笔。

    她在看过一圈后,终于,视线落在了角落的玉雕机旁,那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坐在那里,正眯眼打量着孟砚青。

    显然这就是岳大师傅了。

    孟砚青上前,态度礼貌恭敬地打了招呼。

    那岳大师傅看着孟砚青:“你也是孟家人?”

    孟砚青颔首,说起自己和孟家的渊源,岳大师傅微颔首:“所以你来找我的用意是?”

    孟砚青便提起来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提起自己的打算。

    她恭敬地道:“岳大师傅神乎其技,若能有你老人家助力,香港国际珠宝展,我们大陆的展品,必能惊艳四方。”

    谁知道岳大师傅听这话,却笑了,笑得特别嘲讽。

    孟砚青神情不变,依然神态恭谨。

    岳大师傅:“你以为你姓孟,就能请我出去帮你,我年纪这么大了,退休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要开公司想挣钱,就想让我为你卖命?”

    老人神情中满是讥诮:“你们一个个的,很能异想天开,也不过是想利用我老头子挣几个臭钱罢了!”

    孟砚青听这话,顿时捕捉到了不对:“哦,看来最近还有其他人叨扰你老人家了?”

    老人:“都不过是一路货色罢了!那个姓霍的,仗着自己以前在首饰进出口公司干过,想压着我为他卖命,那个姓罗的,摆出来一摞钱,以为财帛动人心吗?还有你,不过是仗着过去那点恩情,想榨尽我最后一滴血罢了!”

    孟砚青:“……”

    那两位倒是灵敏的!

    她苦笑一声:“岳大师傅,你的手艺神乎其技,掐金如面,琢玉如泥,我既想成事,确实盼着师傅能助我一臂之力,但若你老人家不愿意,我自然不敢有半分强求,还不至于要挟恩图报。”

    老人家打量着孟砚青,嘲讽:“你倒是会耍一些嘴皮子功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眼里不过是看着钱,你看你,有半点孟家昔日的传承在身上吗?”

    话说到这里,孟砚青对于请这位老人家出山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干脆承认道:“你老人家果然火眼金睛,我确实盼着挣钱来着,我虽只是旁支,但如今孟家家业凋零,若想重振家业,拾起往日传承,那确实得有钱啊,这年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想挣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吧。”

    岳大师傅一脸鄙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料到了!”

    孟砚青叹:“对,师傅你料事如神,我这次确实是冒昧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岳大师傅一听这话,却是气恼:“你这就走了?”

    孟砚青一时也是无言:“师傅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岳大师傅皱眉:“你再说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他语气恶狠狠的,很不耐烦。

    不过孟砚青听了,还是将自己的打算从头到尾说起,提起自己在香港的种种,学习珠宝设计等,以及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岳大师傅听了,盘问得格外详细,甚至连孟砚青都捡了什么翡翠废料都问得清楚。

    话题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孟砚青干脆拿出一件自己在广交会买的和田玉瑕疵料来。

    “其中便有这件,请大师傅过目。”

    岳大师傅接过来那块玉,戴上了老花眼镜,仔细端详一番,才问:“你打算怎么做?”

    孟砚青听这话,自然知道机会来了,当即忙说起自己的构想,还拿出了自己之前画的立体构图。

    岳大师傅看了她画的设计图,再次看了眼那和田玉,之后对外面喊了一声:“四儿,进来!”

    他这么一喊,外面墙角底下錾刻废料的那青年便放下手中的家伙,连忙跑进来了。

    青年只穿着一条老式粗布裤子,腰上扎着皮带,蒙了一层碎屑灰尘的上半身被汗冲出一道道沟壑,几乎就是一个泥人。

    不过他身形却颇为高壮,站在那里,跟一堵小山一样。

    他依然没有看孟砚青一眼,就好像孟砚青根本不存在,他眼里只有岳大师傅。

    岳大师傅:“四儿,你看看这块玉。”

    那四儿听了,忙双手举起,恭敬地取过来那玉,仔细看了一番,最后,指着那和田玉中的裂纹道:“我看到一道门,这是一道门。”

    孟砚青听这话,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岳大师傅便将孟砚青的设计稿交给四儿:“你按照这个做吧。”

    四儿拿到那设计稿后,眼睛都亮了,整个人仿佛要跳起来:“好好好,做这个,做这个!”

    孟砚青看着这情景,越发肯定,这四儿怕是个痴儿,但是他应该在玉雕上有些天分,痴迷于玉雕。

    岳大师傅挥了挥手,示意四儿出去。

    之后,他才看向孟砚青:“你也看到了,他叫四儿,他爹娘都死在运动中,他当时受到惊吓,就成了这模样,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手把手带着他,教他玉雕,他倒是有些天分的。”

    孟砚青便懂了:“岳大师傅,这位四儿师傅若是有那手艺,能成我左膀右臂,我必不会亏待了他。”

    岳大师傅轻叹了声:“你倒是一个机灵的,不过我细看你,眉眼间倒是有几分你家长辈的气韵,我只能赌一把,信了你。”

    孟砚青听这话,默了下,才试探着道:“岳大师傅,我看你老人家精神矍铄,年纪也不算大,将来日子长着呢……”

    怎么感觉有托孤之意。

    岳大师傅苦笑一声,看了看孟砚青:“你想得也太多了。”

    *

    孟砚青离开前,想着和四儿打声招呼,然而四儿根本不搭理她。

    四儿手里拿着她的设计图,正一心一意地研究那块和田玉。

    孟砚青见此,也就离开了。

    可以看出,四儿是一个玉痴,这样的人,沉浸其中,外人自以为是的寒暄和礼貌只是对他的打扰罢了。

    从岳大师傅家走出来,孟砚青脚步轻快,她很快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亭,投了币,给陆绪章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庄助理,一听是孟砚青,当即把电话转给了陆绪章——显然他们都知道,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孟小姐。

    陆绪章接起来后,笑道:“情况怎么样?”

    孟砚青:“没成,但也成了。”

    陆绪章略沉吟了下,道:“岳大师傅拒绝你了,但你得到了别的玉雕师傅?”

    孟砚青听着叹息不已:“你也太会猜了,有什么能瞒过你吗?”

    陆绪章:“好像没什么瞒得过。”

    孟砚青感慨:“我哪天要是在外面乱搞搞,你不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她刚说出,就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那边那氛围马上不对了。

    陆绪章:“哦?有什么想法了?”

    孟砚青忙道:“随便说说嘛,你别这么认真!”

    电话那头,陆绪章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声音:“你自己知道就好。”

    孟砚青叹:“别想太多。”

    陆绪章:“我让司机去接你?”

    孟砚青:“不用了,我打算去一趟红莲,然后还得把手头几个物件找师傅做了,不能总是公器私用,你注意点吧。”

    陆绪章:“也行,那等下班了我再去接你,你记得到时候给我打一个电话。”

    孟砚青:“嗯,知道啦!”

    挂上电话后,孟砚青轻叹,她只觉得他有些缠得太紧。

    虽说两个人都明白对方心意,但有时候难免还是有点提防。

    她细想了下,所以两个人现在是,你提防着我,我提防着你,然后两个人一起提防着外人?

    *

    孟砚青现在千头万绪的,只能先搞一边,她先过去红莲商场,和秦楷庭聊了下情况,秦楷庭提起来,他想参加这次南京举办的一个博览会,这样也能打响知名度。

    秦楷庭越发有了兴致,开始积极筹备起来,又提起现在要多招几名服务员的事,这些其实孟砚青一概只是听听,并不管细节,反正具体由秦楷庭来做就是了。

    她甚至想着,等以后红莲黄金做大了,就独立出来,她只负责大概方针策略,一切具体经营都由秦楷庭全权负责,这样他觉得自由,她也觉得轻松。

    毕竟她现在的心思更多在于走出大陆,冲出亚洲。

    下午时候,她又过去了首都饭店的柜台,这边集结了好几家国内知名珠宝品牌,之前她也隐约熏陶过要多尝试着向国外借鉴经验,果然这次她一提香港国际珠宝展,并且想着大家联合起来打报告写申请,大家都很踊跃,纷纷表示要回去总公司商量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聚在一起开一个简短的会议来促进这件事。

    孟砚青见此,自是觉得一切顺利,心情舒畅得很。

    她看看时候不早了,估计陆绪章下班了,便给他打电话:“你过来接我吧,接了我后,我得顺便去一趟琉璃厂,我有个物件估计做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陆绪章:“好。”

    他倒是来得很快,没多久便到了。

    孟砚青上了车后,便道:“先去琉璃厂。”

    陆绪章:“好。”

    一时问起来:“到底什么情况?”

    刚才电话里太匆忙,孟砚青也没细说。

    孟砚青大致讲了,陆绪章听着,略沉吟了下,才道:“这位岳大师傅应该是不久于人世了。”

    孟砚青想着岳大师傅的样子,拧眉道:“估计吧。”

    陆绪章:“他确实有托孤之意,不过显然他也不放心,所以会在他临死前看到四儿师傅的路子。”

    孟砚青:“是,其实看在往日那些渊源上,他若有需要,我也不是不能帮衬着,但是空口说白话,他未必放心。”

    陆绪章:“于他来说,自然是希望四儿能够凭着一技之长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图一个长久。”

    这么说着间,琉璃厂已经到了,孟砚青是把几块翡翠拿给了这边的一家玉雕铺子,师傅手艺自然也是说得过去,只是和岳大师傅这种老匠人没法比。

    她进去铺子,却见其它几件还在雕琢,但是那个带着活水的翡翠坠儿已经做好了。

    她当即先取了,从玉雕铺子走出来后,笑着将那坠儿递给陆绪章:“拿着吧,送给你的。”

    陆绪章也是意外,接过来,却见那翡翠剔透莹润,只是他仔细看了看,却是疑惑:“这里面是什么?”

    孟砚青:“水胆翡翠啊!里面是水,你应该知道吧。”

    陆绪章却拿着那翡翠坠儿,凑到她面前,对着窗外的阳光:“你仔细看看?”

    孟砚青疑惑地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意外。

    那翡翠中原本是有些流水的,流水流水汩汩而动,但是她记得,当时并不见别的什么,可是现在,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

    很小的小白点,但确实存在的。

    她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还是有些小白点。

    一时惊讶,又回想着最初,有这小白点吗?

    她蹙眉:“我记得我和亭笈都看过的,我确定当时没有这个小白点,现在怎么多出来了?这是怎么进去的?”

    陆绪章沉默地看着那翡翠:“如果以前真的没有这小白点,那就不可能无中生有,你确定你没记错?”

    孟砚青:“肯定没记错,当时只有一些流水,衬得这翡翠很剔透,很美,如果有这小白点,我肯定早就发现了!”

    她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瘆人。

    毕竟这是一块翡翠,天然的翡翠,里面有液体也就罢了,那是多少亿万年前形成的,但是现在,竟然莫名多出来一些什么,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陆绪章仔细观察着,道:“这个小白点……它好像会动。”

    孟砚青也细细打量着:“是会随着流水动吧?”

    陆绪章摇头:“不,我觉得是这个小白点自己在动,它……”

    他缓慢地道出一个事实:“它好像是活的。”

    活……的?

    第149章 点石成金

    孟砚青对着那块翡翠翻来覆去研究过,又找了陆亭笈来看,陆亭笈也确认,里面肯定没有这个小白点的。

    孟砚青自己有那样的特殊经历,这个时候难免多想了,对着这翡翠坠儿,好一番猜想,觉得实在诡异,自然不愿意再让陆绪章佩戴了。

    陆绪章倒是淡定得很:“也没什么,你既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了。”

    孟砚青:“万一……是个什么邪祟之类的呢?”

    陆绪章听闻,笑了,道:“想太多了,我觉得不至于。”

    孟砚青想了想:“也许是什么奇怪的史前生物?”

    陆亭笈猜想:“也许是恐龙,是恐龙蛋!”

    孟砚青:“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小的恐龙蛋!”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找了地质学院的专家人员,好在地质学院多的是研究史前矿物质和古生物的专家,众位专家们开始也是震惊,自然对着这翡翠好一番研究,甚至也有人拍了照片,去翻找国外的资料。

    孟砚青又观察了几日,没发现那翡翠什么异样,也就暂且放着,反正不是什么奇怪东西的话,那就让地质学院的科学家研究吧。

    这时候,各方使力总算起了作用,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公司召集国内几十家珠宝品牌,提起这次香港国际展览的消息,表示会在大陆内部甄选一部分珠宝来亮相香港国际展览会,他们也会和香港方面沟通。

    众人听着,自然是欣喜不已,本来还想着时间紧急,怕是来不及,没想到进出口公司来出面。

    这进出口公司掌控着进出口许可经营审批和配额管理,话语权非常大,由他们出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在这些珠宝品牌中,孟砚青的红莲珠宝属于最不起眼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声,自然也没人小看。

    会议结束后,各家品牌全都欢天喜地的,想着争取拿出最好的拳头产品,争取在香港国际展览会上露个脸。

    孟砚青自然也不例外,如果能顺利参加这次香港的展览会,那她是一定要设法惊艳一把,把红莲珠宝的名声打出去!

    她当一方面,匆忙收购了西郊一家小首饰加工厂,那家加工厂马上要倒闭了,不过工人还在,都欠着工资。

    她收购了后,先发了工资,安抚了人心,把之前挖到的几位手艺人全都安置妥当,然后把从广州采购的原材料运过去。

    至此,她的班底配置成功,她让学生们练手,对那些废料进行充分利用,设计好的方案,然后由玉匠们实施。

    不过学生们的设计稿,都由她统一审核,避免产生重大浪费,而设计稿一旦采用,她会给五块钱补贴。

    这么一来,学生们自然高兴,他们正需要练手的机会,现在可以拿废料进行设计练习,还能有孟砚青指点,万一采用还有五块钱补贴。

    五块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一笔外快了,一时之间大家热情高涨。

    孟砚青一边在地质学院上课,一边忙碌着这首饰厂的安排,忙了这么一两周,总算是一切妥当了,她也赶紧赶过去岳大师傅那里,看看四儿的做得怎么样了。

    她提了各样礼品,甚至还帮四儿买了几件衣服。

    到了那里后,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不过岳大师傅和四儿却正在吃饭,一个有些年月的红漆小方桌,中间的裂纹用钉子给钉住了,桌子上摆放着凉拌咸菜丝,芥末墩,还有一小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花生米,看得出,这两位的生活很是清苦。

    她进来后,打了招呼,岳大师傅和四儿继续吃饭,两个人都没抬头搭理她。

    她也心安理得,坐在一旁等着。

    等他们吃过饭,岳大师傅擦了擦嘴,才对四儿道:“把你新做的那件取来。”

    四儿听了,点头,之后跑过去一旁的一间小屋,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块雕刻好的和田玉。

    岳大师傅接过来,之后递给了孟砚青。

    孟砚青拿过来看,一看之下,顿时惊艳不已。

    她确实是有些设想,设计稿充分展现了她的想法,但是对于这么一块有裂纹的和田玉到底能把她的理念发挥到什么地步,她并不敢保证。

    况且这四儿看上去有些痴,况且他也没有和她沟通过什么,只是看看设计稿而已。

    然而现在,她彻底被惊艳到了。

    他竟然将上面那少许的红色部分雕琢成了枫叶,将红绿交界处的橘黄杂色玉皮顺势雕刻成了梧叶,枯草以及覆瓦等,就那么寥寥一些杂物,这块玉石便别有意境起来。

    而更绝的是那废玉中间的裂缝,这块裂缝也是毁掉这块玉的根本,如今这块痕迹竟然化作了一扇大门,那大门微微开启,门内是一古装女子袅袅走来。

    这么一来,红枫,梧叶,枯草,覆瓦以及那自大门中缓缓走出的妙龄女子,便成了一幅意趣盎然的古代秋景图,那古装女子的轻盈步态和那园林秋景的恬静结合在一起,意境之高,让人拍手叫绝。

    孟砚青细细端看良久,只觉得这雕工果然神乎其技,完美因地就势,将每一个残缺每一处瑕疵都利用得淋漓尽致,把所有的腐朽都化为神奇,却丝毫不觉刻板,甚至有了一种别样的灵动神韵。

    孟砚青看了好半晌,最后终于感慨:“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她说出这话后,那四儿却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向孟砚青。

    四目相对间,孟砚青便觉得,自己的影像终于映到了四儿的瞳孔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四儿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她,他喃喃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诗?”

    孟砚青笑了:“因为你所雕琢出的画面,就是我心里的画面。”

    四儿还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砚青笑而不语,岳大师傅招了招手,把四儿叫到了身边:“四儿,你年纪不小了,应该上班了。”

    四儿茫然:“我怎么上班?”

    岳大师傅便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四儿,最后道:“你就跟着这位孟姐姐,一切听孟姐姐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是了。”

    四儿想了想:“可是,可是我不是还没出师吗?我不敢……”

    岳大师傅便沉下脸来:“你还没出师,但你这么大了,难道靠我养着?你得去上班了!”

    四儿便有些委屈:“我不想离开师傅。”

    岳大师傅:“你周末会放假,还是可以来看我。”

    孟砚青笑着哄道:“其实工厂距离这里坐电车的话,也就一个小时,你如果下班后想回来也可以,或者你可以把活拿到家来干,都可以。”

    四儿嗫喏了下,看看孟砚青,看看岳大师傅,还是没吭声。

    岳大师傅见此,道:“孟小姐,我会说服他,麻烦你帮他做好安排,告诉我们地址,到时候我会亲自把他送过去。”

    孟砚青:“好。”

    当下她将自己买的各样零食花样以及衣服都拿给四儿,四儿看到那衣服,倒是高兴得很,竟然当着孟砚青的面直接套上了。

    他感激地看向孟砚青:“你真好,竟然帮我买衣服!”

    孟砚青笑道:“等你上班了,就能拿到工资,还可以买更多衣服,当然我也可以送你别的新衣服。”

    四儿听着,仿佛觉得不错,显然有些心动。

    孟砚青见此,先行告辞,这位四儿分明还是孩子心性,她并不想逼他,还是让岳大师傅好好劝他吧。

    *

    从岳大师傅家离开后,孟砚青径自坐着电车过去陆绪章单位了。

    今天说好的,等他下班后两个人过去王府井,看看那边新装修的宅子,如果没什么意外,大概过两个月就考虑入住了。

    这种四合院不同于普通住宅楼,四合院比较敞亮,都是透风的,也不怕什么装修味儿什么的,况且他们装修中的都是正经好木料。

    她乘坐电车,到了陆绪章单位门口,门口站岗的不认识她,她报了陆绪章的名字,对方见此,有些疑惑,便给庄助理打了电话。

    没多久,庄助理便匆忙下来接她了,说陆绪章在开会,马上就完事了,先带她过去办公室等着。

    孟砚青中午没怎么吃饭,现在有点饿了,便随口问起来:“你们单位的食堂有个做法国面包的吧?”

    她记得陆绪章说过,那厨师原本是前些年红房子面包坊的主厨,后来运动期间,那红房子面包坊改名了叫解放面包坊,后来经营不善,主厨也被他们单位挖过来在食堂干了。

    但人家做出来的那面包确实地道。

    庄助理见此,忙道:“对,这会儿就在,那我带孟小姐过去?”

    孟砚青笑了下:“好,谢谢了。”

    于是庄助理便带着孟砚青过去食堂,一时经过前面走廊时,自有人好奇地看了眼。

    孟砚青长得好看,哪怕他们单位男女都是长得好,打扮也比寻常单位时髦,但孟砚青还是格外惹眼。

    大家现在都知道陆绪章正打结婚报告,准备结婚了,也知道他找了一个挺年轻漂亮的未婚妻,如今见庄助理带着人进来,自然知道这就是了。

    谁不知道,现在陆同志见了女同事女下属或者其它女性,都是一概冷淡,听小道消息,他要循规蹈矩,听说他那位未婚妻年轻,但很能拿捏得住他,他是一个惧内的。

    庄助理带着孟砚青,离开办公区,过来了食堂,怕太惹人注意,便寻了一处隐秘角落,点了几样餐,让她在这里吃着。

    他低声道:“孟小姐,我先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你随时打我电话就是了,食堂这边也有电话。”

    孟砚青:“好,谢谢你了。”

    一时庄助理离开,孟砚青点的餐也做好了,有咖啡,乳酪,鹅肝香肠和几块酥油饼干,散发着浓郁的西式香味。

    孟砚青便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这味道却是很地道,让她仿佛回到了过去,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不过很快,食堂里的清净便被打破了,好像有三四个女同志过来了,她们低声说笑着,来到了食堂,坐在了一旁,并点了餐。

    孟砚青的座位是在绿萝后面的,他们并没有留意到,孟砚青也就无声地享用着自己的餐点。

    不过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这几人闲聊间,竟然说起了陆绪章。

    她们低声议论着,说陆同志如今见到女下属,是非常疏淡的,不太搭理的。

    “不过我看陆同志的未婚妻看着漂亮又温柔,性子应该特别好吧。”

    “那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看出来了,陆同志老房子着火了,听说他现在都不怎么加班,没事就往家跑,这都是家里吸引力太大了!”

    孟砚青只好越发放轻了动静,这几个女同志无非是私底下议论议论,这在什么单位都是正常事,吃饭没事肯定议论八卦。

    可问题是,如果让人家知道她在这里,平白让人尴尬罢了。

    谁知道这时候,那几个女同志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陆同志那个——”

    大家一听,暧昧起来:“哪个?”

    于是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孟砚青在那很低的气音中,隐隐听到了“阳痿”等字样,一时也是愣住。

    之后,其中一个突然笑起来:“这都是瞎说吧,怎么可能,谁不知道陆同志自从前妻没了,已经单身十年了,人家又没试过,这哪能知道呢!”

    另一个想想也是:“对,就算万一真有什么,这种消息也不可能传出来吧!”

    旁边一个却神秘兮兮地道:“其实这个,我可是知道内部消息的!”

    大家听到,纷纷好奇问起来。

    那位女同志道:“我是听说,这消息就是陆同志自己放出来的!”

    啊?

    自己放出来?

    女同志:“谁知道呢,估计就是烦了吧,你看看这些年,时不时找机会特意跑来我们单位的,没事找事要来见陆同志的,多了去了,估计也是不胜其烦?”

    大家恍然,一时叽叽喳喳的,又是好生一番聊。

    *

    孟砚青过去陆绪章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庄助理陪她过去的,一路上遇到几个单位同事,全都含笑冲她颔首,大家现在都知道陆同志要结婚了。

    等她过去二楼尽头办公室,正好有两个属下汇报工作,庄助理见此,便把她带到一旁茶水间,略坐了片刻,那边两个属下出来,她才进去。

    进去的时候,陆绪章已经在起身收拾桌上的文件,看到她进来,笑着道:“让你久等了。”

    孟砚青:“还好,顺便吃了点东西,真不错。”

    陆绪章知道她的口味:“那你下次再来。”

    孟砚青笑了:“那哪行,也不能天天来占便宜。”

    陆绪章:“今天顺利吗?”

    孟砚青知道他问的是岳大师傅那边的情况,便大致讲了:“我觉得还成吧,这位四儿师傅心性有些像小孩子,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心无旁骛做事。”

    只是以后自己总归要多上心,就像管一个小孩儿一样,不能让他被一些杂事给迷了心,不说别的,就说从岳大师傅那里就可以听出来,估计霍君宜以及罗战松等人,都有意找上岳大师傅的。

    如果自己用了四儿,只怕是别人对四儿也会有觊觎,她得仔细防范着了。

    陆绪章听着,停下手中动作,想了想,道:“倒也不用太担心,听你的形容,那四儿师傅虽有些痴,但却是一个心性单纯的,这样的人反而心性坚定,不轻易受外物迷惑。”

    孟砚青赞同:“对……我只是有些担心岳大师傅,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位岳大师傅也是固执清高的,他既然不想说,她也不好细问罢了。

    陆绪章:“他这一生,也经历过许多事吧,如今年事已高,估计也都看开了。”

    孟砚青颔首,当下也就不再想了,看着陆绪章收拾。

    他修长的手指很灵活,很快把桌上各样文件分门别类,之后取了一沓文件整理整齐了,放在了公文包中——这公文包是要带回家的,他最近都是带着一沓文件晚上回去看,这样能多陪她。

    孟砚青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一般。

    不免有些好奇起来,比如过去十年,他每一次是不是都是这么做的?只是那个时候,下班后,却并没有人陪着他一起。

    一时又想起刚才的那个传闻。

    挺有意思的传闻……

    陆绪章本来已经拎起公文包,意识到她的目光,抬眼看过来:“怎么了?”

    孟砚青笑着收回视线:“也没什么,就是好奇。”

    陆绪章:“嗯?”

    孟砚青:“你现在每天都是五点多下班,以前呢?”

    陆绪章:“以前?那自然多加班了,回家又没人等我。”

    孟砚青笑了:“天天加班,那你属下不是要恨你了?”

    陆绪章轻叹:“做我们这工作的,总归是要加班的,我加班他们得加班,我不加班,他们照样得加班。”

    孟砚青打量着他:“也对。”

    陆绪章听这话,再次看了孟砚青一眼,他总觉得她眼神中别有意味。

    他低声问:“怎么了?谁说了什么?”

    孟砚青却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来,笑看着他。

    陆绪章见此,微俯首下来。

    孟砚青纤细柔软的手指轻搭在他的领带上,帮他略整理了下。

    之后,她才轻笑着道:“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回家再问吧。”

    这种单位的大办公室,实木红办公桌,旁边书架字画,总体气氛就很官方很严肃,况且刚才还有两个属下很正经严肃地汇报工作,况且他西装革履的样子是如此克己守礼,她实在问不出来,有些亵渎。

    陆绪章:“好吧。”

    说着这话时,孟砚青视线垂下,恰好扫到了他办工作上摆着的相框,已经换了。

    换成了她和陆亭笈的合影,母子两个笑得璀璨。

    陆绪章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自己也看了一眼那合影:“上次照片洗出来的,我觉得这张不错。”

    孟砚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也觉得挺好:“不是有个我们三个人的吗,为什么不换那个?”

    陆绪章:“我办公的时候,偶尔一抬眼,看到你们两个觉得心情不错,如果看到自己,难免要打量一番,觉得有些奇怪。”

    孟砚青听他这番理论,差点笑出来:“你想法太多了。”

    一时两个人出了办公室,陆绪章干脆挽着她的手的,路上遇到同事,难免侧目,不过他并不避讳,这难免又让众人暗暗叹息。

    陆绪章这些年不知道多少爱慕者,最后也没谈过一个,如今倒是好,老房子着火,这烧得可真旺,往日那么稳重内敛的人,如今倒是牵着自己这小未婚妻的手,都不舍得撒开的。

    上了车后,汽车缓缓驶向王府井,这会儿下班高峰期,路上都是自行车。

    孟砚青看着窗外街景,天气暖和了,已经有时髦的姑娘穿起裙子来,这几年港台风在大陆很流行,不少人喜欢上了港式的红裙子,那红艳艳的裙子,在柳絮飘飞中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这么看着的时候,她再次想起陆绪章的“阳痿”一说,忍不住笑了,再次看了眼陆绪章。

    陆绪章微拧眉,以询问的眼神看她。

    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她不说,他也只好不问,但现在那含笑的眼神明摆着说,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陆绪章略抿了下唇,收回了视线,也看向窗外。

    她就是在逗他。

    谁知道这时候,孟砚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呀,今天上午,我在学校上课,遇到我们一位教授,对方说,已经搞清楚了那水胆翡翠的事了。”

    陆绪章听着,看向她:“说起来,最近我看着那翡翠,觉得里面好像不太一样了。”

    孟砚青:“不太一样?”

    陆绪章:“你先说,那位教授怎么说的?”

    孟砚青:“说这翡翠里面是一种古生物,估计是亿万年前的远古生物,在这玉石中的水胆形成时,它无意中进入,并被封存,进入了休眠状态。”

    陆绪章拧眉:“我明白了,是这块玉石打磨的时候,动静太大,震荡剧烈,把它激活了。”

    孟砚青:“差不多这意思吧,这位教授还说,想利用这个写一篇研究论文,征询我的同意,我当然随他了,如果能发表一篇论文也不错呢。”

    陆绪章:“那回头你可以拿这块翡翠再给他看看,又有新变化了。”

    孟砚青:“什么变化?”

    陆绪章笑着拿出来,那翡翠在他指腹间显得越发温润剔透。

    他拿给她:“那大点是不是大了一些?”

    孟砚青拿过来,好奇地看,一看之下也是惊叹不已。

    果然,里面的小白点仿佛变大了,仿佛有一毫米大小,关键是,现在明显可以看出,它确实是活的,会动的!

    她叹:“所以,这古生物活过来了,它在长!”

    陆绪章颔首:“对,这翡翠中封印了一个活的古生物,不知道它能长多大——”

    他想了想:“会不会有一天,破壳而出?”

    孟砚青:“那要不把这个送给他们研究吧?可别里面出来一个妖怪,回头把我们害了?”

    陆绪章哑然失笑:“怎么会呢,这么小,我想自己留着。”

    他笑看着她:“你送给我的,不许要回去。”

    孟砚青:“小气!”

    她话虽这么说:“那我回头给那位教授看看,让他了解下,不过我们不送给他了。”

    这么稀奇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第150章 领证了领证了

    陆家王府井的宅子位于南池子大街,车子抵达后,陆绪章便让司机先回去吧,他和孟砚青看过这边房子后,有时间就在王府井吃饭,顺便逛逛,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物件也好添置添置。

    那宅子是筒瓦卷棚式府门,银朱油彩画的,贴了赤金,中间是铜镀大门环,虽说有些年月,但略修葺过后,倒是也古色古香,清雅别致。

    进去后,迎面看到的是绿油贴金团寿字影壁,一抹青竹随风而动,南墙则是绿油贴金板墙,下有砖砌须弥座,院中有楸、枣各一株,虬枝横过院落,浓荫蔽地,这都是百年老树了,自是意趣盎然,是可以入画的。

    院子是长方形的,北房五间,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再有东西厢房各三间,这房间都有廊檐,正房前有一株橹树,那橹树有些年月了,就孟砚青记得的,她小时候和陆绪章过来这边玩时就有了。

    陆绪章牵着孟砚青的手走到那橹树下,侧首看向她:“还记得吗?”

    孟砚青难得有些脸红,眼神扫向一旁:“不记得了!”

    陆绪章笑着捏住了她的手指:“不记得就算了。”

    话虽这么说,他知道她记得,她也知道他知道。

    他们两个好像就是在这里彼此第一次亲吻了对方。

    孟砚青在心里哼了声,到底是没再提这一茬,两个人进屋看,虽然房子本身装修是走传统中式风格,不过厕所和厨房却是集合了现代人的便利,洗浴设备以及厨房设备,有不少都是进口的,还有电饭锅,那分明是德国最新的。

    而房子内部,因为只有廊檐,并没有游廊相通,所以东西耳房外的过道是可以进入正房的,也可以直接进入后照房院。

    后院并不大,进去后一眼看到是藤萝架,一旁有藤椅藤桌,倒是布置得风雅。

    孟砚青感慨:“玉芙妹妹可是用了心思,赶明儿有什么好的玉器,可得挑好的送她。”

    陆绪章听这话,笑道:“难得你竟不嘴硬了,也知道正经夸她几句了。”

    孟砚青:“这不是确实用心了嘛,帮了我们大忙。”

    这话确实不假。

    这王府井的院子实在是大院子,房子骨架好,布局也好,位置更是好,又敞亮,但是到底年代久了,运动期间也曾经被折腾过,所以陆家根本不怎么打理,也没整修过,就有些乱糟糟的。

    比如就孟砚青记得的,从早些年,这边地面的方砖已经残破,露出下面的土来,并生了一些杂草,后院的花木也都枯死了,很有些破败。

    如今陆玉芙这么修整,也是妙手回春了。

    陆绪章:“也没什么,都是自家人,回头请她吃饭,你多夸她几句,她就美滋滋的了。”

    孟砚青听着便笑起来:“你如今做了领导,很知道怎么给人开空头的支票!”

    陆绪章也笑了:“她就爱听个奉承甜蜜话。”

    这么说着,两个人到了各处看看,又过去卧室,卧室里也是精心装修过的,床上铺设都是孟砚青喜欢的,一水苏州软缎。

    孟砚青也是意外:“这竟然都准备了?”

    感觉窗户上贴一个红双喜,这就是婚房了,齐全得根本不需要再置办什么。

    陆绪章:“嗯,想搬的话,过两天就可以搬过来了。”

    孟砚青:“搬过来的话也不错,这边交通到底是好。”

    陆绪章笑道:“那样的话,每天早上起来,我就过来接上买早餐,回去叫你起床,你洗漱我准备下,我们一起吃早饭,吃过后我就送你去学校。”

    从这里到她学校不算太远,他会稍微绕一些路,但也还可以。

    他继续规划道:“中午的时候你在那边的宿舍休息一下,下班你也不要坐电车,直接约一辆车,虽然贵一些,但这样舒服,或者干脆我让司机去接你。”

    孟砚青听着他提起这些,倒是觉得美好得很,问道:“那你呢?你总不能坐电车吧!”

    他这样的,坐电车好像有点跌份,传出去不好。

    陆绪章:“没事,我自己下班就行,等回到家,如果不累的话,我们就在附近逛逛,这边各种小吃也比较多,我们可以每一样都尝一尝,或者带回家,坐在藤萝架下,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吃。”

    孟砚青叹:“你现在还真是变了性子,以前外面那些小吃你都是不屑一顾的,现在倒开始惦记起来了。”

    陆绪章听这话,也笑了下。

    初夏的黄昏,带着绿意的枝桠被映照在窗户上,如同一幅细致临摹的素描,屋内古色古香的摆设被染上一层稀薄的红。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墨黑的眼睛中,他笑起来有种清雅的温煦感,如同倦鸟归林,如同看尽世情后的尘埃落定。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喜欢陆绪章,好的不好的,就是这个人,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

    陆绪章低声道:“以前时候,虽然也经历过一些挫折,但我们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年少气盛,目无下尘,骄傲得要命,天底下芸芸众生,却只觉得你我最好,眼里根本看不得别人,也看不得许多事。”

    他轻握住她的手,笑着道:“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看开了。你看现在多好,大宅子,安安稳稳,我能给你我所拥有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可以牵着手,可以重新一起品尝这个世间的酸甜苦辣,去尝一尝我们以前没有体验过的滋味。”

    孟砚青就那么仰着脸,在那素淡的阳光下,在那静谧的空气中,安静地听他讲。

    他的声音是带着画面的,她甚至可以想象两个人年迈时,发白齿摇,还可以一起扶持着走出院落,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她抬起修长的双臂来,温柔地揽住他的颈子,笑望着他:“你说得对,我们可以重新体验不同的人生,以后你有时间,我要你带着我旅游,走遍这个世界,看尽这个世间的风景。”

    陆绪章垂眼看着她,看她柔情似水,看她温情缱绻。

    他笑着,低声道:“我们都和以前一样,但是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说着,他微微俯首下来,温柔地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孟砚青耳畔,孟砚青听到男人用很低的声音问道:“好了,现在告诉我刚刚在笑什么,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他轻笑,声音越发压得低了:“一听就不怀好意,满肚子坏心眼。”

    孟砚青便笑起来,她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之后才低声问道:“我最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关于你的,你竟然还问我,是我问你才对。”

    她的声调轻柔,别有意味,尾音微微上扬,是带着几分调侃的缱绻。

    陆续章略沉默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

    他微挑眉,用一种有些难以言喻,又有些无奈的语气道:“是谁说什么了吗?关于我的,这种话竟然能让你听到?来,告诉我下,是谁这么没眼力,这么胆大包天上班时候提这个?”

    孟砚青便笑出声,她轻轻捶打了下他的肩膀:“这是你放出去的风声吧,嗯?不然谁敢这么说!”

    陆续章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拢住了她的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避免麻烦嘛,省得总是有些找上门的,有时候过去父亲那里,我也不知道,反而有了些误会和传闻。太过生硬的话也麻烦,这后面都是人情世故。”

    他眼神格外无奈,笑着说:“当时也是被你说得有些恼,一气之下就这么说了。”

    孟砚青听着他那语气,越发笑起来,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你倒是很有办法的,面子都不要了吧!”

    陆绪章:“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什么面子什么风光,那就是假的。现在咱们一家人能好好的过日子就知足吧,至于别人怎么想管他呢!”

    *

    四儿第二天果然过去首饰厂上班了,孟砚青也亲自过去,手把手地带着他熟悉环境。

    或许是到了新环境的缘故,他对孟砚青有些依赖,倒是很听孟砚青话的样子。

    孟砚青见此,干脆在首饰厂陪了他一天,让他和这边的师傅熟悉起来,也给他讲接下来的工作。

    孟砚青这次采购的翡翠,除了那些废料外,也有一些是相当不错料子,不过那些料子都先拿给老师傅来做,她先将那些废料给四儿,让他发挥,也把自己画的一些设计稿给他,让他领悟,试着去做。

    这样万一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有压力,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她这么跟进了两三日,看着四儿适应了,又过去和岳大师傅聊了聊,他那里也还算放心,她才算松了口气。

    而接下来,四儿也是让孟砚青惊讶的。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某些方面的不足,就会给另一样来弥补,四儿在玉器雕刻上简直是让人拍案叫绝,他总是能找到旁人想不到的角度来雕琢,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赋予一块玉器全新的灵气。

    孟砚青看着他的构思,简直是感慨得无话可说。

    她想,或许四儿在世人眼中之所以是痴傻的,或许是因为他心神的一部分留给了玉雕,他凝聚了所有的灵魂专注于玉雕,心无旁骛,才能做出这么惊才绝艳的作品。

    至此,她对于香港国际珠宝展有了信心。

    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中国各大珠宝公司都会参加,自然都想出奇制胜,这些公司中要么保持着一些黄金垄断行业经营,拥有一些老牌黄金匠人,要么经营百年有着几十年的底蕴,想在其中崭露头角,那她就必须出奇制胜,所以她的方向就是玉雕。

    她现在想做出什么大件,显然是不可能了,只能用小件一些特殊设计来吸引眼球。

    孟砚青便和四儿详细聊起来,她想把玉雕和唐诗结合在一起,每一件玉雕表达一首唐诗的意境,唐诗有三百首,他们可以挑选出一百多首,用这些玉雕来表达意境,最后再从中选出大概上百件最好的,组成一个系列拿去展览。

    四儿听了,倒是有兴致得很,对着唐诗开始冥思苦想起来,孟砚青也就随他。

    谢阅如今对设计也比较着迷,每天也在那里和四儿一起研究,四儿好像比较反感他,谢阅碰了一鼻子灰,没法,只好自己研究,自己画设计稿,画了设计稿会给孟砚青看。

    其实谢阅画的设计稿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和四儿的构思比,有时候太过现实了,说白了没有四儿那种让人惊叹的奇妙感,到底多了几分世俗。

    不过谢阅倒是也不泄气,依然在那里潜心研究。

    这时候孟砚青反倒悠闲下来,一切事都已经安置妥当,自己每天除了过去上上课,倒是也没什么太操心的,便潜心上课。

    陆绪章打的结婚报告下来了,陆绪章便想着尽快带了孟砚青去领证,孟砚青挑了一个没课的日子,和陆绪章约好了。

    谁知道这天刚要出门,胡金凤却打来电话,说起南京展览的事。

    原来这次南京举办了消费品展览会,上次秦楷庭和孟砚青提过后,也就筹办参加,他因为要坐镇在商场内,便让胡金凤带着两个助手过去了。

    可谁知道赶过去后才发现,如今这展览会可是和过去的形式不一样,竞争竟然激烈得要命,上千家企业开始了炽烈的促销战,为了打好这一场仗,大家自然把看家本领都施展出来,甚至有人根本就是要赔钱赚吆喝。

    胡金凤自然不敢大意,连夜拿出浑身解数,准备开展营销,想在这场激烈的品牌战中打出名声来。

    不过很快就发现一个难题,竟然已经招聘不到公关小姐了!

    要知道在这种大促销中,除了自带的销售人员,还是需要一些公关小姐,负责招揽顾客,负责花样百出,负责向客户展示这些金银首饰,说白了,必须吆喝出来吸引别人的目光。

    各家都在拼命抢,转眼间,市场上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公关小姐了,五百元一天的价格竟然也聘不到了!

    胡金凤急得直咬牙:“敢情现在人家都流行这个,都得请公关小姐,得在那里招呼客人,不然咱们摊子前根本没人!这一不小心就跟不上趟了,南京这边已经找不到了,根本找不到。”

    孟砚青:“就算不是专业的公关小姐,找那边的年轻姑娘,或者差不多过得去的帮衬下呢?”

    胡金凤叹:“找不到!现在都在找,各家都得用,差不多年纪的都没了,所以我想着,要不咱们赶紧从北京借调一批,赶紧送到南京来,不然咱这一趟就白折腾了!”

    孟砚青听着,想了想:“好,我和你们秦经理商量下吧,看看赶紧找几个。”

    她这里挂上电话,恰好陆绪章过来,他手里捏着两条领带,看着她,疑惑:“怎么了,工作的事?”

    孟砚青便把情况大致讲了下:“反正得赶紧找人。”

    陆绪章:“需要年轻的公关人员?”

    孟砚青:“对,说那边现在都是这么搞的。”

    陆绪章却道:“其实也未必非得和别人一样,如果实在找不到,为什么不能另辟捷径?”

    孟砚青:“哦?”

    陆绪章笑了下:“现在电视上也出现一些广告,一般都是年轻人做广告,电视机广告收录机广告,一般都是年轻男女,可那是因为现在想买电视机的都是年轻人,你们买黄金首饰,面对的市场却未必是年轻人吧?”

    这话听得孟砚青微怔了下,想了想,道:“有点道理,你继续说。”

    陆绪章弯起眉眼,轻笑道:“可以找四五十岁的,要那些身宽体胖的,那些看着年纪虽然大,但特别富态的,这种也不需要她帮我们吆喝,就给她们穿几件绸缎裙子,穿得跟古代皇后一样,让她们坐那里,喝着茶水,戴着珠宝首饰,金灿灿的,就很富贵,这不就是活广告吗?”

    孟砚青怔了下,之后便笑出来:“难得你竟然想出这主意,倒也不是不行,听起来还不错。”

    说完,她笑道:“你先等等,我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就出发。”

    陆绪章微扬眉,黑眸含笑看着她,很没办法地道:“你忙起来都顾不上我了,也没办法,我只好在这里坐冷板凳等着了。”

    孟砚青马上给胡金凤打电话,和她讲了这法子,胡金凤开始也是一愣,后来觉得也挺有道理,当即表示可以试试,之后便匆忙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却见陆绪章安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手里——

    还捏着两根领带。

    孟砚青疑惑地挑眉:“嗯?”

    终于获得关注的陆绪章优雅而富有耐心地靠在长桌前,修长的指捏着那两根领带,问:“哪根?”

    孟砚青看过去,一根是红色的,另一根仿佛也是红色的。

    她疑惑:“请问,这两根有什么不同吗?”

    陆绪章:“当然不一样,你仔细看看,我就是挑不出来,才要问你。”

    孟砚青拿过来,对着阳光细看,果然是不同的,一个略暗,一个略亮一些。

    但也就是很细微的差别而已。

    她想,他可真是领带太多了,烧的!

    她慢悠悠抬起眼,看他:“你平时好像不用这个色系的吧?”

    红色领带到底太过庄重,会特别领导感,他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并不会那么简单地用这种带来太多庄重感的领带。

    陆绪章:“听说领证的时候还要照结婚照,这样不是显得很正式吗?”

    孟砚青一时哑然。

    她看着他,忍不住抿唇笑了,敢情是为了结婚照特意选的。

    他本身已经是很讲究很讲究的人,全大陆的男人都没他讲究,结果为了照结婚照,竟然还特意选了自己平时都不会用的领带。

    她到底是笑着选了一个,之后让他略弯下腰来,伸出手来,绕过他颈子,帮他戴上了。

    红色的领带太过鲜艳,不过搭配深色西装,就彰显出了庄重内敛的权威感,也衬出了衬衣的优雅质感来。

    视线缓慢往上,滑过那凸起的喉结,掠过薄紧的下颌线,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眉骨高耸,眼神平和深邃,笑起来很温煦很柔和,堪比三月春风。

    她当然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包容,有时候小心眼得很,不过至少,他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的,仿佛海纳百川一般,永远对她释放着彻底的温柔。

    她笑道:“出发了,再不出发回头人家下班了。”

    *

    上了车后,陆绪章一直就没放开过孟砚青的手。

    很明显,两个人心情都非常好,那种愉悦感无声地散发出来,连司机都感觉到了,连路上遇到的红绿灯都带着几分喜庆。

    等到了民政局,两个人下车,陆绪章还特意拿了一方盒的喜糖递给司机,倒是让司机受宠若惊。

    他知道陆绪章的喜糖都是最好的,里面还有国外进口的奶糖和巧克力,都是认真包装成红色小方盒的,就连那小方盒都很漂亮。

    他笑得合不拢嘴:“谢谢陆同志,祝陆同志和孟同志新婚快乐!”

    在司机小赵一叠声的祝福中,两个人手牵着手进了民政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结婚照,打了结婚证。

    因陆绪章和孟砚青外形条件实在是好,倒是惹得民政局新婚小夫妻并工作人员都围观,好奇地看他们,还有人问“是不是电影明星”。

    就有人低声嘀咕:“坐着红旗轿车来的,外面还有司机呢!”

    大家一听,顿时惊讶,越发好奇。

    陆绪章给工作人员送了喜糖后,感谢过他们,便带着孟砚青赶紧离开了。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璀璨,一切都是愉快的,幸福的,美满的,就连空气都飘荡着一股甜香。

    司机小赵把车子他们面前,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陆绪章和孟砚青上车,上车后,落下车窗玻璃,陆绪章才将那结婚证拿出来,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了看。

    看着那结婚证上的照片,孟砚青突然道:“哎呀,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有点傻呢?”

    陆绪章当即把结婚证收起来:“我怎么不觉得,好了,不要看了。”

    孟砚青:“让我再看看——”

    感觉他竟然有些紧张的意思,特别傻。

    陆绪章眉眼微挑:“收起来了。”

    孟砚青好笑地看着他,简直了,这人还不好意思了。

    陆绪章迎着她的目光,微抿薄唇,笑着道:“带你去吃好吃的了,总得好庆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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