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长路
其实很多百姓一开始不理解, 为什么修路要从宫门口开始。
宫门口不是有路吗?
而且宫门口这条路是最宽敞最平整的一条路啊!
每天都有人整理这条路,只要不下雨,这条路就平整至极, 就算下雨,这条路也比其他路好一些,不会那般严重的泥泞不堪。
然而,就是这么平整的一条路, 今日开始重修。
说重修不恰当, 就是让人从新建的工坊挑着一担又一担奇怪的东西。
而后,几个工部的匠人和安庆王府的匠人一起, 将这些东西倒在地上,用两块平整的铲子,将这些东西抹在地面。
很快,一条深灰色看起来很平整的路就出现了。
这一幕, 霎时间让无数围观者瞪大眼睛, 惊叹出声。
“这是什么?”
“这是路吗?怎这么平整, 可以走吗?”
“围起来了, 应当是不让人靠近。”
“这到底是什么啊?这是路?”
……
许多人都在旁边围观,十分好奇,还有几个凑热闹的世家子和官员靠近容昭, 询问:“这到底是什么啊?”
容昭微笑回答:“此为水泥,待四日后凝固,就能在上面行走,平整光滑,如平整的石路般坚硬。”
这年头修路最难的就是搬运石头, 平整路面,但有了水泥, 这路修起来就简单多了。
“!!!”
众人一惊。
容昭擅长经商,但却不是那种十项全能,就像她不会做热武器一样,她一开始也做不出水泥。
但她大致知道成分,去年就开始让人府上匠人研究,有了些成效。
前些日子将匠人送进工部,拿了永明帝的旨意,工匠努力,终于制出水泥。
于是,水泥路就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当中,诞生于大雁朝的京城。
修水泥路招了很多工人,能去修路的需要本事,工资也高,但有把子力气的挑夫也能去工坊帮忙担水泥。
给的银钱不低,导致周围许多乡村的汉子都入了城,帮忙担水泥,挣些银钱。
银行不吝啬花钱。
流水的银钱花出去,每日那条路都能修出去好长一大截。
目前主要是在修京城内的道路。
路不能踩,所以每条路都只修一半,官府下了禁令,修好的那一半四日内,谁都不许去踩,否则就算是违法,要赔偿。
不过四日而已,百姓们都看稀奇,倒是没有意见。
只因着路只剩下一半,狭窄了许多。
有些官员就不大高兴了。
宫门口都修了水泥路,只给他们留下一半,从京城坊市去皇宫,有一条窄道本来就只能过一辆马车,如今还修一半。
他们去上朝,要不只能走路,要不就是骑马。
像张丞相这些官员,又要早起半个时辰。
这几日抱怨声很多。
“这什么路啊?竟然还不能走。”
“昨儿有人摸了一下,是软的,什么路能是软的?”
“容昭这个人,就是太会折腾。”
“据工部官员说,这路的成本还不便宜,真是瞎折腾,浪费钱!”
……
就在这种抱怨声中,四天过去。
第一日修好的路取了两旁的禁止标识,工人们开始修另一半。
张丞相早上晕乎乎起床去宫中,先走一段土路,土路的一半是还有禁止令的水泥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土路修水泥路,他又得走上修好的水泥路。
张丞相抱怨了一句:“真是折腾。”
想到这路是软的,他晕乎乎、小心翼翼踩上去。
而后——
嗯?
嗯?!
这路竟然是硬邦邦的!
又平又硬。
张丞相的眼睛当即就瞪圆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他下意识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很实,还十分平整,这种平整是整修再好的土路都比不上的。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心惊。
平整,坚硬,没有灰尘,没有泥泞,一点也不起伏……
张丞相只觉得这条路走起来都要轻松很多。
很多,他便走到了宫门口。
他看到徐尚书正从宫门折返,晕乎乎走着这条路,似乎还在惊讶当中。
张丞相:“徐大人,你这是作甚?”
徐尚书:“这路真是奇哉怪哉!”
张丞相:“……”
前几日的抱怨声,在踏上水泥路的那一刻,全部消失,甚至全都变成了惊讶和期待。
这样的路若是铺满大雁朝……
从水泥路正式能行走,每日上面都有许多看稀奇的人,他们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十分震惊。
从官员到商贾,再到百姓,无一不好奇。
“这路竟然是硬的!!”
“天啦,若是有这么一条纵横南北的坚硬路段,从此以后,南来北往,多方便啊。”
“别说纵横南北,就是只修一段也是好的呀,以后下雨再也不会泥泞。”
“果然不愧是容世子,竟然做出这般神奇的东西!”
“世子说修路时,我竟不知道是这样的一条路,真是太稀罕了。”
……
有一因为交易市而来到京城的商贾蹲在地上,一脸震惊:“前些日子这东西不还是软的吗?怎变得这般坚硬?”
他甚至下意识捡了块石头去砸这路。
“干嘛?!”
“你作甚?竟然敢毁坏道路!”
“快快住手!”
……
周围人立刻拦住他。
然而,晚了。
他的石头已经脱手,砸在地上,“砰”一声响,水泥路完好无损。
霎时间,周围一阵倒吸气声。
包括前来围观的世家,同样一脸惊叹。
那商贾还蹲在地上,他确定了,这条路十分坚硬,若是家门口有这么一条路,若是他老家的村中有这么一条路……
在惊叹过后,他和那些围观的许多人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
我要水泥路!!
但是很快,别说这些世家与商贾,就是想要水泥用来做其他用途的官员也没辙了。
工部的人说:“方子在容世子和他的匠人手上,工部官员无人知晓。哦,如今在工部的谨王可能知道,去找谨王问问?”
谨王知道,但谨王不说。
于是,安庆王府每天都要收几大箩筐的帖子,全都表示想买水泥。
这样的路若是能修成,真正意义上的利国利民。
百姓当中,安庆王世子容昭的名声更加响亮,百姓们对她也更加信任。
这就有人不满了。
于是,就有官员说:“这路是很好,可水泥成本不算便宜,修这么一条路,实在是劳民伤财,若是用徭役,恐还会……”
永明帝淡淡道:“容昭不兴徭役,这条路他来负责。”
众人:“……”
她负责?她怎么负责?
古代修这么一条纵横南北的道路,参考一下秦始皇修直道,真要不短时间,而且需要太多的人力。
这人力如果付钱,这得花多少钱?
如果不付钱,那简直是劳民伤财!
如今又是战争年,战争年修路,容昭这行为,不可谓不大胆!
不过,永明帝都这样说了,官员们倒是不再说话。
他们都等着看容昭接下来怎么办。
也有一些圆滑之人,以及一些聪明的商贾,他们找到容昭,对她道——
“容大人,如今你修路肯定要不少钱,若不然把水泥做出来卖?”
“是呀,容世子你多建几个水泥工坊,定然能赚不少钱!”
“容大人,你如今修了一段路,当知道得花多少钱……银行和交易市挣的钱,肯定不够的。”
……
容昭笑着听这些人说完。
而后,她抖了抖衣袖,轻声道:“我倒正好有关于水泥的事情要与诸位说。”
她往后退,站在了台阶之上,扬声道:“水泥我不准备售卖。”
瞬间,所有人面露失望。
同时又十分不解,容昭缺钱,为什么还捂着水泥不肯售卖?
容昭一双凤眼深不见底,嘴角始终带着和气的笑容:“水泥不卖,但水泥方子可以赠送——从今日起,为我用水泥修一段路者,便可得水泥方子与朝廷颁发的水泥生产许可证。”
你修出一段路,我就给你水泥方子!
她站在高两个台阶的地方,嘴角带着笑容,似十分和气,可脊背挺直,又有一股锐利如刀的锋芒遮掩不住。
霎时间,所有人都是一怔。
而第二日的报纸正式刊登了这件事。
如今报社在当地世家的推动下,已经开遍大雁朝。
京城日报发出当日,无数块板子就快马送往大雁朝各个州,速度几乎与朝廷下公文相当。
也就意味着,报纸上刊登的事情,会在一段时间内,被整个大雁朝知晓。
前一期的报纸还在对水泥大夸特夸,甚至用了许多文人的文章和笔墨来渲染,将水泥的模样描述得十分真实,让不在京城的人都很好奇、惊叹。
后一期就是修路得水泥方子的报道。
朝廷从京城派出两个钦差,带着容世子的人,以及工部修路使。
他们从京城出发,一队往交州,一队往云州,沿路确定南北直道的路线,基于原本道路情况,划分成十里一段。
而后,以就近原则为标准,交由当地想要换水泥方子和水泥生产许可证的商贾、世家、乡绅承包。
没人承包路段,大雁银行出钱修建。
消息一出,当即震动整个大雁朝。
“什么?修路换水泥方子,这可是一件稀罕事。”
“水泥方子早晚漏出来,倒是这个水泥生产许可证麻烦,得有这东西才能制作水泥售卖。”
“这方式当真可行吗?”
“咦?就近原则,岂不是我修的路在我自己地盘上?”
“好像还可以……”
“都传闻那水泥路坚硬无比,长期不坏,而且下雨无泥,极为平整,当真?”
……
茶楼。
张长言有些好奇:“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卖水泥方子,你再用卖方子的钱去修路不就好了?”
容昭摇着扇子,如今五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
她看了眼裴承诀与裴关山,见两人正在沉思,便道:“你让他们给你解释。”
张长言看向两人。
裴承诀想了想,这才开口:“方子其实不值钱,只要这东西开始制作,早晚都会透出去,关键是许可证,但水泥生产许可证这东西直接拿出来卖,终归不好。”
就像盐铁一样,大家是不知道怎么做吗?
不,是没有做的资格。
水泥能卖出价格,是卖许可证。
这件事皇帝肯定知道,不然容昭颁不出许可证。
裴关山补充:“一条贯穿南北的道路,想要修建出来,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但交给当地世家和商贾、乡绅就容易了许多,十里路,也出得起这个钱的人太多。”
“那些人在当地盘根错节数年,势力极大,手下人和钱都不缺,修路比朝廷直接派人容易许多。”
裴承诀点点头:“对,而且,一条南来北往的直道,并非完全笔直一条路,或许要经过他们所在州郡,他们修建的,其实是他们自己要走的路,如何不上心?”
大雁朝如今还算平稳,南来北往,无论是商业还是其他,都挺发达。
世家大族虽有根基,但也不是在老家待着避世,与外界不少接触。
他们也会走那条路。
所以,他们也是给自己修路。
裴关山:“便是远一些的世家大族和商贾,修好一条水泥路,还拿到水泥方子和生产许可证,日后无论是赚钱还是修路连接上这条南北直道水泥路,都不亏。”
名义上是给朝廷修路,可他们怎么算都不亏。
张长言恍然大悟,“所以你将每段路都划得不长,水泥虽然不便宜,但生产起来也不是多贵的东西。他们各自出力修路,就能在最短时间、最小花费下,将南北直道修通?”
容昭颔首:“聪明。”
她微微偏头,轻轻一笑:“除此之外,还有一目的。”
“什么?”三人忙追问。
容昭慵懒地靠着窗户,声音淡淡:“足够多的人掌握水泥方子和生产许可证,这东西就不可能成为暴利行业,卖不上价格,日后若是还有人想修路,也不会花费太多。”
“这一路上修路的人太多,需要无数的人力,附近世家大族和商贾家的奴仆都能撬出来使用,那些距离远的商贾和世家,就要雇佣当地工人与挑夫,又可给许多普通百姓带去一份收入。”
只要不是垄断,百姓的选择就多,压榨就能少。
而修一条路可能遇到的问题,当地盘根错节的商贾与世家、乡绅去处理,绝对比容昭、朝廷去处理更好。
——这是最快且最有利最全面的办法。
三人没想到,这种时候容昭还会想到百姓,他们深深看着她。
半晌,张长言道:“一个水泥方子,一个水泥生产许可证,就能修出一条南北直道,此法极好。”
他每次觉得跟着容昭学了很多的时候,她又能教他更多。
这家伙总是算计人。
可这家伙也总是惦记着人。
怪不得他明知万劫不复,还是控制不住,一头栽了。
裴承诀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那我们便期待南北直道通畅的那一天,敬阿昭。”
他端起茶盏。
容昭笑着举杯,另外两人也端起了茶盏。
在他们说话间,在京城的许多人已经让人快马回家送信——
修,必须修!
见识过水泥路有多好,谁不愿意给自己修一条?
那些各州的世家大族、豪门乡绅都有人在京城,他们迫不及待让人回去传达自己的意思,水泥路真的太好了,这水泥方子与生产许可证,他们必须拿到。
而且,要快!
修一段路,得一方子与许可证,实惠到手,若是运作得好,还能得到名声。
那条路贯穿南北,他们还都能用上。
怎么看怎么划算,那一段路的一些花销,他们出得起。
快马加鞭,消息从京城送往了四面八方。
而朝廷派出去的两支队伍,已经沿着南北两个方向,离开京城。
从他们出发开始划出一段又一段,这条路就已经开始修建,他们留下方子离开,身后热火朝天地动工。
等到路修好,就能去官府领取许可证。
商贾和世家、乡绅着急拿到水泥方子和许可证,这东西一旦见过,就知道有多实用,可以用到多少地方……他们就会有多想要。
容昭不吝啬花钱,那些缺了人承包的地段,银行的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后面的路还没修好,前面的世家和商贾就已经准备好人平整路面,做好准备工作。
只等钦差队一到,规划好路段,拿到方子,直接修建。
因着后面的路已经修好,水泥方子需要用到什么,消息灵通之人都已知道,他们甚至连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备好!
两个钦差队,一个张丞相古板的大儿子张长知带队,一个是京城赵家的赵公子。
北边。
赵公子吃过干粮,深吸一口气,“继续出发,等我们回来之时就能走上水泥路,到时候就舒服了,大家辛苦一些,回去有赏。”
来时是艰难泥路,归去是水泥直道。
再没有这般令人期待的事情了。
南边。
张长知规划完一段路,就有人快马加鞭过来。
“大人,小人是前面徐州方家的人,徐州境内,方家已经规划好路段,一切准备就绪,可否先把方子给我们,让我们开工?家主说,两边若是有几里偏差,方家全部承包!”
“……”
这种他只管与车队前行,确定直道方位,其他不管,后面就能有一条路诞生的情况,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见。
容昭此人,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拿捏得透透。
但此时此刻,张长知却不是忌惮,而是由衷的笑意。
——只因这条长路,利国利民。
长路漫漫,但在容昭的谋算下,众人拾柴,竟如此顺当-
这种修路方式是第一次,但无疑,这方式是成功的。
十天,京城与临府水泥路畅通。
二十天,北边淮州水泥路许可证颁发。
二十天,南边郑州水泥路建成。
三十天……
……
大雁速度!
一个个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因此而震惊,此时再看容昭,他们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复杂。
原以为最难完成的南北直道,原以为一不留神可能出事的战争年修路,竟然如此顺利、高速。
动用了当地世家和商贾、乡绅的力量,银行不吝啬银钱,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容昭此人,还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张丞相最近都没找容昭麻烦,虽然见面依旧板着脸,但在朝上,容昭说话时,他安静如鸡。
毕竟,他儿子还因为容昭,在外得政绩。
而且这长路,百利无一害。
永明帝朝上大赞容昭,下了朝,也将她带到御书房。
“容大人,这是皇上最喜欢的茶,今年统共就供了二两,皇上谁都不舍得,就只让给容大人泡上……”小黄门满脸带笑。
户部侍郎容昭,绝对是御前第一红人!
容昭也笑:“谢皇上,那臣现在就尝尝。”
她品了一口,立刻赞道:“好茶!”
永明帝笑点她,戏谑:“你若是这一口少喝点,朕就信了你在品茶,你是渴了吧?”
容昭满脸狡黠,这次不掩饰地喝了一口,“皇上知道臣渴了,还这般戏弄臣?”
永明帝无奈摇摇头。
随即,他真诚感叹:“大雁银行在扩建,国债越卖越多,国库不缺钱,你这南北直道,也以一个水泥方子修建。容昭,你虽年少,确实是国之栋梁。”
若是所有朝臣都像容昭这样,他该多舒心?
金娃娃,绝对是金娃娃。
容昭一点没有脸红,反而正色起来,“皇上,臣当日提过的减税与轻徭役,不知如今可是时机?”
永明帝看向她-
永明二十六年五月三十日。
此时北边还在打仗,南北直道也在各地的努力下,加速修建。
这一日,朝廷下了公文——
今年夏季,减赋税、免徭役……
徐州。
雷二最近都在修南北直道,今日收工,他与村里同样出来修直道的汉子们一起回家,脚步轻快。
往日里修路都是徭役,累还没有收入,遇上当官的苛刻,更是吃都吃不饱。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商贾和世家承包修路,而且每十里就有一个不同的承包人。
若是这个承包人不好,给的铜板太少,或者吃得太差,他们就会直接跑掉,去另一个承包人那里。
雷二这个承包人原本给的价格是三十文一天,一个月就是九钱,这个价格算是很不错了,所以周围壮劳力都来了。
但是旁边那个承包人给到了五十文!
这更是天价,他们原本准备跑,承包人着急拿许可证,就给他们也涨到五十文,管饭。
这个路段最近,雷二他们就在这里继续干。
虽然也很累,但想到收入,这点累就不算什么了。
承包人说了,等这段路修完,就让他们去帮承包人修家门口的那条路,到时候就不给五十文,给四十文。
这个价格依旧很高,雷二他们全都同意。
“这活计可真好,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修路这么好。”
“是呀,而且这条路修好,以后出去多方便啊,那水泥路真是太好了,若是以后有钱,定要给我家也修一条!”
“以前修路都是徭役,如今还能多挣钱,容世子这主意真好。”
“只有容世子才会想着我们,那团团也好,我家给容世子供着长生牌位,求他身体康健。”
“唉,今年徭役也该来了,赋税倒是不怕,最近修路挣了些银钱,布和粮也都准备好了,就怕徭役耽误我挣修水泥路的钱。”
“不知道今年徭役是什么?”
“别是打仗吧!”
……
雷二听着他们说话,黑瘦的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
用水泥修路,这活不算苦,比原本背石头的土路好了太多,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做得下来。
他儿子在团团做外送员,月银也很是不错。
这几月,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等给儿子攒些钱,娶个媳妇,儿媳妇若是踏实肯干,可以去云容工坊试试能不能聘上,到时候家里多几分收入,生个孙子孙女……
不拘男女都要习字。
男的让他多读书,以后奔个前程。
女的也让她读书,日后没准儿能入徐州新开的大雁银行做业务员,那也是又体面又好的工作。
想到这里,雷二笑得更加灿烂。
就在他们摸黑回到村子的时候,有许多村人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了?!”
“怎这么多人?”
“莫不是徭役和赋税下来了?!”
……
村长笑得露出没有牙的嘴,高声道:“公文下来了,容世子向皇上谏言,今年减赋税免徭役,皇上爱民如子,同意了,今年夏季没有徭役,赋税免了钱和布!”
“当真?!”
所有人顿时狂喜。
雷二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定要拜一拜长生牌位,求老天保佑容世子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作者有话要说:
全大雁朝:容昭!你可得活着!
容昭:好嘞!
第112章 保险
从容昭提出南北直道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修出来。
就算容昭有这个决心,又背靠银行。
但从南到北那么长的一条路,就算一切顺利, 也得修个好多年。
水泥或许快一些,可成本高了呀。
这漫漫长路,肯定得三年五载,可实际上, 就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来看, 不到一年,南北直道就得建成。
据说, 容世子准备给这条路取名永明路。
皇上对此高兴得很,一连给容昭送了两次赏赐,要不是容昭忙着去开分行,还得时常叫到身边随侍。
容昭封不了, 安庆王又是异姓王, 就给王妃和老王妃封, 给足了安庆王府面子。
“这容昭, 实在是太会谄媚!”闻大人抱怨,语气酸溜溜。
张丞相幽幽道:“你倒是想,但你能吗?”
闻大人:“……”
——除了容昭, 谁能修条纵横南北的路去奉承皇帝啊?
这绝对是真本事!
与此同时。
除了南北直道被热议外,大雁银行也始终在百姓热议当中,前面存的钱被顺利取出,后面敢存钱的人就越来越多。
临府的银行是大雁朝第二家银行。
容世子亲自主持银行开业,临府和京城近, 有京城那边的渲染,临府人对银行接受良好, 一开业,就有无数人存钱,还有不少人购买国债。
国债剩余数量,每日都在减少。
当然,也有不少人始终保持警惕,不敢将银钱存在银行。
比如临府某条巷子里面的刘老头。
“你们在做甚?”刘老头好奇地探头看。
巷子外,好些人聚在一起,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做什么。
闻言,其中有一人头也不抬,回道:“算利息。”
其他人大概已经算出来,美滋滋讨论。
“我家的钱今儿又给我下了一文钱的崽!”
“哈哈哈,我也是。”
“我有两文钱。”
“你买的是国债吧?国债利息高,但是取不出来。”
“怕什么?不就是一年而已,快得很。”
“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儿这两文钱,我们家的粮钱有了。”
“我再多攒攒,等有个十文钱利息,就去给我家丫头买件衣服,她那衣服破烂得很。”
……
听着他们都在盘算利息,刘老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手背在背后,回到了家中。
正好看到不成器的儿子从屋里窜出去,他忙道:“你去哪儿?”
“爹我出去玩会儿!”
说完,儿子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刘老头总觉得不对,赶紧回屋去看,果然,他藏在床头下的几个铜板已经不见。
刘老头骂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知道偷钱!”
他老婆从灶房出来,擦了擦手,扬声问道:“咋了?你叫唤什么?”
“那个臭小子又偷钱了!”刘老头气得不行。
“啊?”妇人也是当即一急。
刘老头咬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现在偷几文钱,长此以往,以后可能就会偷更多的钱,我们把钱存起来吧,存成定期。”
别人家的钱都是在银行下崽,就他们家的钱放在家里,还可能越放越少。
妇人忙道:“早就该这样了,我看最好买成国债,时间不到,都不要去动那个钱,咱俩身体还很好,一年出不了什么事情……”
银行一开张她就想存钱,但她家老头怕钱没了,不愿意放在“别”的地方。
老头一咬牙,“行,就买一年国债,一半的钱买国债,一半的钱存定期。”
说完,他带上老伴,两人将家里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全部找出来。
一起去了银行。
百姓们关心银行,关心存款利息。
那些生活一时有困难的人,关心贷款。
而商贾们更关心交易市。
柯盛安又去高丽运了第二批粮草回来,这一批粮草运回来,再加上大雁朝接下来要进入收粮阶段,这个战争年的粮食危机就能安稳度过。
当然,花掉的钱也不少。
柯盛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
他这趟从四月出去到现在,不过两个月,一开始没觉得京城会有多大的变化……
直到他看到了排着长队的银行,以及银行旁边的那栋小楼。
大雁银行属于只有一道门,很难看到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但交易市却是各种窗户大开,能看到里面的人头攒动。
柯盛安还没靠近,就见一个年轻人从里面冲出去,往对面的茶楼跑,同时喊道:“快!到了一批江南的麻布,他们急出货,质量不错,价格低!”
瞬间,好几家茶楼都有人跑出来,往小楼冲进去。
“让一让,卖麻布的是谁?”
“卖给我,我有一批陶罐质量很好,你可以优先购买?”
“到底什么价格?”
“你那陶罐是什么价格?”
……
柯盛安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带着几个小厮靠近,随便拍了个人,问道:“这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那人头也不回:“买卖东西呢,别吵我,我着急——哎,彭老板你别走,咱们再说说——”
柯盛安皱眉。
这时,有一个半大小子挤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位大人,你是从外地来的,还是刚刚回京城?”
柯盛安:“刚回。”
半大小子有些失望,但还是重新露出笑容:“那大人有货物要交易吗?我可以给大人讲讲这里的情况,再帮大人联系人,跑跑腿,大人买卖货物结束,给我几个、几十个铜板就行。”
他话音落地,又有好几个人挤过来——
“大人,找掮客吗?找我吧,这小子年纪小,不靠谱。”
“是呀大人,我还有买卖渠道,大人可有货物?方便透露是什么吗?”
“大人,我是交易市十分有名的掮客窦三,大人可以打听一下我的名声。”
“什么货物啊大人?”
……
柯盛安挥了挥手,手下立刻将这些人赶走。
而这些掮客也看出这人来历不凡,不敢多说,只堆出满脸的笑,“大人若是需要,喊我一声就行,小的窦三、窦三!”
说完,那人在柯盛安不耐烦之前,一溜烟窜了。
柯盛安看向最初那个半大小子,招招手,“你过来,给我讲讲什么情况。”
他丢给小子一块碎银。
小子眼睛一亮。
随即,他一把将碎银收起来,小心翼翼护着柯盛安,示意他往交易市里面去。
他堆起满脸的笑容,“大人,这里是交易市,是与旁边大雁银行捆绑的产业,主要负责大宗货物买卖,每日都有许多行商在这里买卖交易……”
他将交易市的情况一一讲解。
柯盛安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拍手,“真是好想法,这交易市极好,而且有银行监管,公道放心!”
小子点头:“可不是,这可是最会挣钱的容世子建立的地方。”
他堆出笑容:“大人你看前面挂着的牌子,这是今日各种粮价、各种布价、各种货物的交易参考价,大人可以对比一下,若是大人的货物价格正高,可以赶紧出掉,若是大人货物的价格比较低,还可以再等等,买货也是一样。”
“还有这边的牌子,挂着行商们要出的货物,大人若是有货物要出,可以定个价格,挂上去,只要价格合理,马上就会有人联系大人。若是大人要买什么,也可以在上面挑选,我去帮大人喊一声,马上就能促成交易。”
柯盛安连连惊叹。
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他这次带的粮有很大一批,一半应谨王要求,要送到户部,卖给朝廷,还有一半则是他自己销售。
他们柯家是大粮商,在京城有很大的粮铺。
但是很快就有一批新粮草会上市,他不准备积压这批粮食,正愁怎么立刻售出。
同时,这次在高丽买粮,他还拿到了一批瓷器、布匹以及云容坊衣服的订单,最后一样他已经在其他州的云容工坊下单,返程时候去取就是,不会出意外。
瓷器和布匹、丝绸倒是他急要的东西,他还要尽快去高丽。
想通之后,柯盛安决定在这里将粮食给出掉。
他对那小子说:“我这批货是粮食,而且数量很大,我不要钱,我要瓷器和布、丝绸,茶叶也行。”
那小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却猛地压低声音:“粮食现在是要紧货物,那些外地商人都要粮食,新粮上来之前,他们要跑一趟,赚一笔。”
“大人,我正好知道好几个要粮的瓷器商和布商,大人你等等,我去帮你叫,你们可以自己谈价!大人也可以看看那面墙,上面挂了很多瓷器商和布商的牌子。”
柯盛安一怔。
随后,那小子一溜烟跑了。
不到半刻钟,他就带着好几个胖乎乎的商人过来。
那些人看到柯盛安,眼睛一亮:“柯公子!”
——认识他,剩下更好办了。
柯盛安被这群人拉到了福禄轩,一边吃饭,一边就谈成买卖。
价格柯盛安十分满意,至少比他前一趟时便宜了很多,他能多赚不少。
对面的人也很满意,显然也有得赚。
果然,市场大了,流通快,生意也就好做。
柯盛安原本以为要在京城待十来天才能出掉、备好的货,第二天就搞定了。
银行交易市在京郊建了好些仓库。
有银行的人监管,还有衙门的人护卫,他们两边仓库核对货物之后,直接当场拉走交换的数量。
无数挑夫守在外面等召唤,价格也挺公道。
交易结束。
柯盛安发现,不仅交易快,全程更安全放心,而且货物赚头更多,交易过程中的花费是不小,可折损少,算下来交易过程还是比以往便宜许多。
他还与人订了下一趟的契书,约定了时间和交易地点,为此,他往银行存了五万两的保证金。
——这他倒是不担心,有那个金娃娃在,银行不可能出事。
柯盛安没有着急离开。
第二天傍晚结束交易,他又去了交易市。
今日更加热闹,大概因为他那批粮草入市,今日粮价降了一点,柯盛安倒是笑得开心。
昨日那小掮客又来了。
柯盛安笑道:“我今日可没有货物要卖,你还是找别人吧。”
小子大笑:“没关系,昨日托大人的福,其他老板给了我不少赏银,今日我免费陪同大人。”
柯盛安知道,昨日这小子给那些人介绍生意,肯定有赏银。
他倒是不在意,毕竟价格他很满意。
柯盛安由着小子带他参观交易市,小子解释很详细,他听得认真,不住啧啧称奇。
“这是甚?”柯盛安瞪大眼睛。
在悬赏货物那一面墙上,最上面的牌子贴着——
【长期生意:大雁银行海贸投资,收益十倍到一百倍之间。】
小子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解释:“这是交易市的一门长期投资,许多人都不理解,我给大人详细讲解。海贸投资是投资给银行做海贸生意,大雁银行在交州建了造船厂,正在造船,等船建好之后就能出海贸易,做海上生意。”
“每艘船建好,折算部分造船费和船上货物费用、人力费,按照比例算作投资,等大船出海贸易回来,赚了多少,就按照比例分配,现在这个收益比例,是经过户部计算。也就是说,大人现在投资10两,等到大人的海船归来,就可能有一百两到一千两的收益!”
柯盛安听懂了,当即皱眉:“且不说海外是否有大陆,交易能否赚到钱,大船能不能顺利出海……船都还没有,就要先给钱?”
小子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质疑,摇摇头——
“大人,等到船建好,出海时,再投资就来不及了!就像福禄轩预定一样,都要提前定下,交易市开张不到一个月,如今大概得排到第五艘船了,大人便是现在投资,出海时也是第五艘船的货物,而且这投资到第十艘船就会先暂停。”
“至于大人担心的海贸是否成功,容世子早就考虑到了,在投资海贸时候,还有附带的一个选择,保险。”
“什么保险?”柯盛安诧异。
小子解释:“在海贸投资时,可以顺道买一份容世子的保险,保费是投资费用的十分之一,假设大人投资一百两,可以再花十两银子买保险。”
“买了保险之后,会拿到一张盖了安庆王世子印章的保险欠条,若是大人的船三年内没有出发,大人的投资连同保险一起退给大人,再赔偿十分之一的投资款,若是出海了,但是两年内没有顺利返航,有保险欠条,大人的投资尽数还给大人。”
柯盛安:“!!!”
他当场惊了,“那岂不是赚了算我的,赔了算容世子的?而我只要付出十分之一的保费?”
“对,所以很多人投海贸的,十艘船的投资,很快就会满。”小子十分笃定。
“你投了?”
小子:“我投了十两,在第二艘船,我家底薄,只敢投这么多,皇上可是投了二十万两!”
柯盛安一惊:“皇上投了二十万两?”
“是呀。”那小子抬头看着那堵墙,又说了句,“容世子不仅给兜底,每艘船还都有安庆王府容世子三分之一的投资,其余三分之二才是我们分摊的。”
他话还没说完,柯盛安已经走向登记处。
“大人——”
小子跟上去,听到柯盛安说:“我投一万两。”
小子大惊:“大人!怎投这般多?”
柯盛安:“这种高收益归我,高风险有人承担的生意,如何做不得?”
“那大人要买保险吗?”
“不买。”
“啊?”
柯盛安朗声笑道:“容世子敢保,就说明他十拿九稳!这可是大名鼎鼎容世子的生意,容世子的生意可曾有错?这大概是我们唯一一次能跟着他挣钱的生意了,如何能错过?又如何不放心?”
细数容昭的生意,无论听起来多么离谱,最终都是大赚特赚。
谁说海贸不是?
况且,那保险一事,足够证明容世子的信心。
海贸,绝对大有可为-
与柯盛安一样想的人不少,尤其是在交易市刚刚上线银行海贸投资的时候,听闻每艘船容昭占投资三分之一,又听闻永明帝投资二十万两,谨王投资五万两,还有保险……
这还迟疑什么?
投!
必须投资!
关大人也投资了,之前他就想跟着容昭挣钱,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这次终于有了一个。
海贸听起来不靠谱,但架不住这是容昭要做的生意,不靠谱的生意在她手上,好像都能变得靠谱。
更何况,她还给兜底。
别说关大人,满朝文武都投了。
如今官员赚钱也不容易,这么一个好机会,谁能放过?
这日下朝,所有人都在议论——
“你投了多少?”
“我投了一万两,老底都掏干净了!”
“我也投了五千两,保费五百两,这保费可真不便宜。”
“但是划算啊,赚了算我们的,亏了算容大人的,哈哈。”
“容大人到底年轻,胆子可真大,海贸要是真出了问题,他这辈子都要还账。”
“就是因为他年轻啊,又惯会捞钱,我敢投资就是不怕出事,是要他活着,就肯定能挣钱还账。”
“这倒也是,我的船是第五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海。”
“我这都第八艘船了!”
“等就等吧,容昭那么多钱都砸进去了,听闻他这边收到的钱,全都投进修路和造船厂,收多少投多少,一点没留。”
“年轻人就是有魄力啊。”
“等到船回来,保底都是十倍收益,我那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了,哈哈!”
……
张丞相跟在后面,突然心动。
这可真是暴利啊。
不过他想到那人姓“容”,忍住了,一甩衣袖:“哼,这般相信那容昭,若是他出点什么事情,人没了,你们那钱找谁要去?”
说完,他大步离开。
留下一堆愣住的官员。
片刻后,他们轻声道——
“不可能吧?容昭那么年轻。”
“是呀,他这么年轻,至少还要活五十年!”
“他那一百个护卫还都带着?”
“天天带着呢,放心。”
……
几人算了算容昭的年纪,又想想她平日里怼天怼地的战斗力……
嗯,身体很好,三十五年死不了。
就是瘦了点,这个好办,下次提醒容世子多吃点。
想到这里,众人安心了,继续一边往外走,一边畅想海贸的盈利-
与此同时。
御书房。
永明帝看着容昭,不解:“你为何要给他们作保?海贸到底能不能赚,终究没有实证,你给他们作保,风险不都是你承担?”
容昭喝了口茶,随即叹口气:“臣若是不给他们作保,他们怎么可能放心投资海贸呢?而且,每艘船臣占三分之一,不收保费,臣也没钱投资呀。”
这些人完全不懂保险!
丢开海贸这个外衣来看,他们给她一笔钱,再给她这笔钱的十分之一做保费,保额却只有这笔钱,时间跨度还是五年。
三年内没出海,她给他们赔十分之一。
可这钱在她手上三年,她完全有办法赚到十个点的利息!
五年内船没回来,她就把他们的投资退给他们。
如今有银行,有市场,就注定会有一定的通货膨胀,她有信心在五年内,做生意将那笔保费翻个十倍,填补窟窿。
而这还都是最糟糕的局面。
容昭对海贸很有信心,这最糟糕的局面绝不会出现。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做这保险的最根本原因。
至于这些,她不会给任何人解释。
她不会亏,还能放出去无数欠条,投资者也有人兜底,两好局面,哪里有什么不好呢?
——唯一的不好,大概是五年内,债主都怕她死掉。
永明帝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眉头依旧紧皱:“海船还没建好,你名下那些产业都能挣钱,哪里凑不出三分之一投资?何必如此冒险?”
容昭笑道:“并不冒险,皇上,海贸定会成功。”
永明帝眉头皱得夹蚊子。
片刻后,他道:“反正你铺开的摊子,你把局面给朕收拾好。”
虽然现在国库有很多钱,银行的钱他也可以调度不少,大雁朝便是打仗也不差钱。
可局面实在是复杂又混乱,别说他,就是整个户部和朝廷都不敢接手银行与交易市的摊子。
只能让容昭收拾好这副局面。
而一旦崩盘,实在是骇人,永明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第113章 出海
容昭从御书房出来, 便去了户部。
因着银行之事,容昭时不时“出差”,压根儿不在京城, 自然不存在要不要上班的困扰。
甚至她就算在京城,也时常不来户部,不上早朝。
永明帝不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徐尚书倒是挺有怨言, 但终究不好说什么, 对着皇帝暗示了两次,对方都直接忽视, 他能怎么办?
容昭没进户部之前,户部忙着筹钱,个个都忙成陀螺。
容昭进了户部,好了, 户部更忙了, 忙着数钱!
徐尚书此时就在看账本, 越看越是心惊, “竟然有这么多钱!”
户部官员脸上露出笑容:“是呀,现在国库的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字,容大人这大雁银行, 确实厉害。”
徐尚书下意识点点头。
可不是厉害?
银行开到哪里,就把哪里的钱收进银行,在这么下去,国库会不会放不下?
想到那个画面,徐尚书下意识咧嘴, 露出灿烂的笑容。
甭管多不喜欢容昭,作为一个常年被人要钱的缺钱尚书, 他非常想看到那个画面。
有一主事感叹:“还有那海贸,还没影儿的事情,我以为我投资已经够大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也在投资,这才多久,十艘船就快全部定下,那可是八百万两!怎么就这么多钱呢?”
另一人笑道:“你这般谨慎的人都投了,旁人怎么可能不投?”
他看向徐大人,又说了句:“风险都让容大人承担,我们户部只管收钱就好。”
海贸成不成,那都和户部没关系了。
反正有容昭扛着。
果然,徐尚书笑得更加开心,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在膝盖上敲着。
他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松地休息一段时间。
国库终于不缺钱了!
至于容昭身上的负担……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容大人来了!”有人小跑着进来禀报。
容昭是户部侍郎,但如今也是户部稀客,许多人都看向门口,包括徐尚书。
很快,容昭大步走了进来。
她依旧风姿绰绰,身上明明有巨大重担,看起来却似乎更加潇洒不羁,十分自由。
徐尚书就忍不住酸道:“容大人今日怎想起来户部了?咱们户部官员,得有好些天没见到侍郎大人了。”
尚书又要针对侍郎,一个官大一个有能力有宠,户部剩下人全都安静如鸡,一个也不掺和。
容昭压根儿不在意,进来后随意行礼,笑道:“下官刚刚见了皇上,想起来户部还有些事,就过来一趟。”
得,不是来上班的,是来办事。
徐尚书问:“你有什么事?”
“自然是安排一下银行和交易市款项的去处。”容昭上前,“徐大人,账本在哪里,我先看看。”
徐尚书:“……”
银行和交易市以及国债,其实里外里都是容昭的事情,怎么安排,也是她来操作。
他这个户部尚书都不能干涉。
当然,他也不想干涉。
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可怕的摊子,谁敢碰?
徐尚书将账本往前推了推,公事公办,“国债的钱、海贸的投资款以及银行存款,除了放在几家银行的一些钱,其他都在国库。”
“款项去向你不要担心,全都按照你的吩咐,修路那边的花销全都准时送过去,海贸投资也都可劲儿给造船厂花……”
顿了顿,徐尚书还是说道:“造船厂需要花那么多钱?现在总投资可有八百万两,总不能全都给造船厂吧?”
容昭:“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我觉得造船厂的投资少了,过段时间我要亲自去一趟交州,再带一批银钱过去。”
徐尚书:“?”
他当即皱眉:“造船厂投资还少了?你都招了多少匠人呢?”
容昭随意摆摆手:“造船的匠人不嫌多,交州造船厂匠人悬赏继续挂着,他们研制新船本就花费巨大,这钱不能省。”
她扭头问一个主事:“国库现在还有多少钱能用?”
主事:“活期存款的钱最好不要动,能动的大概一千二百万两……”
容昭点头:“那给皇上留两百万两应急,反正银行每日都有入账,剩下的一千万两投入造船厂吧。”
户部官员:“???”
——那一瞬间,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尚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一千万两?!”
那是一千万两,不是一千两啊!
容昭理所当然:“我知道啊,我已经与皇上说过,皇上说都交给我处理,户部准备一下,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一支运送银两的队伍随行去交州。”
户部官员:“……”
徐尚书也发现了,容昭来真的。
他紧紧捏着扶手,将眼睛瞪成铜铃,撕心裂肺:“一千万两!容昭,你到底要做什么?干什么能花一千万两?!”
“造船啊,造船本来就费钱,而且我着急建成出海。”
顿了顿,容昭补充:“我和皇上说过,他会派遣一个交州的武将随行,造船厂还要再招一批水手,以后方便出海,这钱还得养他们。”
那也花不了一千万两啊!
他咬牙问:“你养多少水手能要这么多钱?”
容昭:“先养个两万吧。”
徐尚书:“???”
两万?
——你那是水手还是海军?!
容昭摆摆手:“好了,你们赶紧把钱备上,我回家去收拾收拾,过段时间就出发。”
她态度很明确。
她是来通知,不是来商量。
银行的钱都归她,她有这个资格决定。
容昭说完,转身离开户部。
安王夺下一州,如今正在图谋第二州,朝上最近不安稳,她若是在京城也不好一直不上朝,上朝起得早不说,还要听一些不想听的吵吵嚷嚷。
还不如趁机出个差。
容昭有了决断,又匆匆回安庆王府。
留下户部徐尚书掐着人中,免得自己撅过去。
——容昭这丫捞钱是真的快,但这丫花钱更他妈快啊!
国库好不容易充盈,她竟然要一键清空!
徐尚书缓过来,冲进皇宫,义愤填膺去找永明帝。
不到半个时辰,他被永明帝撵了出来。
容昭说,出海不安全,而且也不知道海外的国家战斗力如何,若是没有海军力量,海贸就会失败,海贸失败,钱就还不上,银行就会崩盘……
徐尚书哑了。
容昭还说,按照这个计划,她有自信百分百成功,但如果不这样,那这摊子就只能换个人接手。
徐尚书缩了。
皇上又说,容昭只是过去把钱花了,两万“水手”都交给皇上指派的武官,这钱若是出了意外,倒霉的是容昭,她此举没有私心。
徐尚书彻底蔫了,被皇帝撵出去。
其实永明帝心情也不好。
容昭这种花钱方式,谁看了不害怕?
可是,还是那句话,现在没人敢接容昭的手,甚至永明帝都不敢。
容昭说必须这样干。
哪怕他心里觉得很不对,他也没办法反对。
现在摊子铺开,还这般复杂,若是他的反对导致崩盘,且不说影响,便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不都得怨上他?
边关战事又要怎么办?
因为相信容昭搞出这样的局面,那就只能继续相信下去!
而且,容昭一开始给出计划书就说了,海贸投资的钱是给海贸花的,银行池子里面可以抽出的钱,一部分修路,一部分也是花在造船上……
现在的安排没错,是按照计划的。
只是他和户部都没想到,容昭竟然能弄到这么多钱!
永明帝长长叹口气。
想了想,他吩咐:“这次容昭运银,多派一些人,另外,再给他十个,不,三十个暗卫,誓死保护他的安全。”-
安庆王府。
容屏抓着脑袋,觉得十分头疼,“你真要把一千万两全都花了?”
容昭喝口茶,相当冷静:“父亲,淡定点,还会花更多的。”
容屏:“……”淡定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还有那两万水手,是不是太多了?你不能为了花钱而花钱啊!”
他知道容昭得把钱花了才安全,但也不能乱花呀。
容昭闻言,却是认真摇头:“不多,以后只会更多,当船扬帆出海之后,当大雁朝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之后,就会知道,两万,远远不够。”
当她从蛛丝马迹的信息当中确定地理版图差距不会太大,海外还有许多大陆和国家后,水师就必须存在。
她如今打下基础,未来才能蓬勃发展。
容屏不明白。
容昭轻声喃喃:“海外有大陆,有国家,若是我们不能走出去,必有一日,外面的人会走进来。”
容屏一愣。
容昭不再解释。
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其他人也不会理解-
六月,容昭先去主持了青州、昌州两家银行的开业。
有很长的一段直道,她往来速度快了许多。
宜州和马州银行也都在准备当中,不过这就要等她去交州将银行和造船厂的事情处理好后,才会去主持开业。
而天气炎热之后,边关战事从焦灼走入对峙。
如今的炸药杀伤力不大,第一次惊雷起了作用,第二次对面就不肯再上当,两边有些僵持。
不过如今大雁朝不缺钱,这仗变成消耗战反而对大雁更有利。
北燕没有容昭,捞不到这么多钱支持。
这种对峙打法能少死很多人,国内有开张的一家家银行源源不断注入资金,北燕没有,多对峙一天,北燕就走向失败一天。
这还是谨王的建议。
安王虽然年轻,但也不冲动,并未着急军功,边关是稳定且越发有利的局面。
但朝堂之上可不安稳。
鹿王党着急彻底压下安王党和三皇子党,谨王又搅混水,也没个一天安宁。
容昭从昌州回来,上了一天早朝,全程睁着眼睛睡觉,耳边是他们嗡嗡嗡的吵架声。
一会儿弹劾这个,一会儿要换下那个人,一会儿这个又有功,应该升官。
吵得不可开交。
还因为她如今的重要性,谁都想拉她帮忙说话,一个早朝,她能被cue十次,烦得要死。
上了一**,容昭就从户部拉走银子,带着浩浩荡荡一支庞大队伍,前往交州。
此时已经是七月。
马车上,张长言探头看了眼,又从火辣辣的太阳中收回脑袋,嘀咕:“果然是运送银两的队伍,你的一百护卫,皇上的二百人,还有暗卫……也对,一千万两,确实不能出事。”
容昭笑着摇扇,“也许他们不是保护银子,是保护我。”
张长言:“?”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想也是,“对哦,你现在可不能出事,我爹之前老是想坑你的命,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提了。”
容昭微微笑:“所以张三公子,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跟着去交州?”
张三一顿,随即缩了缩脖子:“这不是待在京城也无事,跟着你出去看看呗。”
他赶紧补充:“你那些产业我都给你管得好好的,走个两三个月,没什么影响,你放心吧。”
他给她打扇,一脸讨好。
想到两三个月见不着人,他就没忍住上了马车……
不知道回来后,他爹会不会打死他?
容昭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道:“那你就跟上吧,跟我去交州,正好多学学多看看,海贸一事,影响深远。”
张长言立刻正色。
容昭喃喃:“希望这次去交州能多发现些人才,交州靠海,应当能遇到不少可造之材……”
张长言见她又陷入沉思,扇子都不动了。
摇摇头,他给她打扇。
与此同时。
谨王与汤先生以及另外几个人,正在谨王府密谈。
裴怀悲看着茶盏,有些出神。
“殿下?”汤先生轻声唤他。
谨王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声音轻轻:“我听到了,可以,只不过眼下……”
他依旧冷静与人商谈大事,只心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庆王世子容昭今日出京,此去至少两个月。
张家三公子随行……-
永明二十六年七月,容世子前往交州。
她如今一举一动,无数人关注着,几乎每几日就会有消息传回京城,有的写在报纸上,有的在百姓中流传。
“真的?容世子到交州不久,就敲定出海大船的制造了?”
“对,谁让容世子舍得花钱,你知道交州造船厂有多大吗?据说,不仅外面能装下两万水手,内里还有一个巨大的造船厂,光是匠人就有上千人!”
“天啦,这般多?”
“可不是,那上千匠人一起,容世子还给了意见,很快就敲定了船的样子,上千工匠一起造船,还从交州招了无数工人,第一艘船,三个月就能建成!”
“那岂不是十月就能出海?”
“怎么可能?船还要试行,虽然造出来的船肯定比前朝更好,但容世子可是要一定成功,自然还要更多费心思。”
“这得花多少钱?”
“别心疼,反正到时候你不会少赚。”
“我压根儿没投上海贸!交易市说,得等第一次返航才会再开,气死我了。”
……
永明二十六年七月底,明州黄河水灾。
朝廷不缺钱,永明帝立刻拨款赈灾,谨王主动请缨。
八月上旬,京城三皇子被皇上大加赞赏,封为宁王。
八月中旬,明州治灾有效,民心安定,谨王回京,皇上大喜,日日将谨王带在身边。
八月下旬,北燕拖不下去,频频出错,安王与镇安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丹州的一半,燕云三州,已经回来一半,永明帝大喜,将郑妃封郑贵妃。
容昭看着一封封信件,深吸一口气:“回京吧……”京城要乱了。
张长言被晒得黑了一圈,他问:“你回去是为了给商会事务长压阵吗?”
容昭:“……”
她面无表情:“不是,选商会代表而已,婉君不需要我帮忙。”
张长言瞪大眼睛,凑上前,表情别扭怪异,“婉君?喂,你不会喜欢刘婉君吧?你想娶她?”
“……”
“你说呀,你是不是想娶她?”
“……”
“她确实貌美有才,如今又是五品女官,可皇上说了,商会事务长不能轻易成亲,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
“也对,你身份也不一般,你要娶她,估计皇上会同意……”
“闭嘴!你真的吵死了!”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想娶她?”
“……”-
容昭估算没有错,她回京的时候商会选举已经结束,刘婉君完成得非常漂亮。
京中有一些议论之声,但都是夸赞。
容昭回京,让人把期期艾艾不敢回去的张三撵回去,只来得及在府上稍稍洗漱,立刻就得换衣服进宫。
才刚刚踏入宫门,不远处,谨王含笑看着她。
他先上下打量她,见她精神很好,并不憔悴,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回来了……”
容昭微微一顿,随即抬手,行礼:“见过谨王殿下。”
裴怀悲嘴角笑容落下。
随即,他轻声道:“皇爷爷让我来接你,走吧。”
容昭笑着点点头,十分客气疏离:“有劳殿下。”
两人并列而走。
谨王突然道:“阿昭,炮就要制作出来了,你回来得刚刚好,明日皇上要和工部一起试炮,你可一起去看。”
容昭一惊,当即大喜:“当真?!”
她甚至下意识靠近谨王一步,仰着头,紧紧盯着他。
两人衣袖相触。
裴怀悲见此,眉目含笑,缓缓点头。
容昭:“太好了!”
炮研究出来,意味着边关的战事将更加容易。
也意味着,她的船建好试行后,就可以正式出海了!
容昭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
裴怀悲心情也很好,眉目间都是舒展的笑意。
永明帝原本正因为朝堂之事烦躁,见到两个玉人并列进来,且都带着笑,也没忍住笑了笑,气氛很好。
炮确实研究了出来。
虽然是初代版,还需要数次升级,但一次试验过后,不仅永明帝让人造了往边关送,还有谨王培养的炮手也一并送去,容昭更是直接要了个工匠和一个炮手,送到造船厂去。
永明帝感叹:“果然,还是得有银两,容昭,你真是大雁朝福星。”
做炮和炮弹,那可都是真金白银,贵得要死要死。
没有容昭的大雁银行在后面撑着,别说研究,就是制造的钱都拿不出来。
果然,钱才能解决问题。
容昭闻言,露出笑容:“只要钱花到位,一切皆有可能,等船返航,我们大雁朝将再也不缺钱。”
永明帝难免担心,叹口气:“希望吧。”
十月下旬,海船出行。
十月上旬就在选人带队。
虽然是海上贸易,看似做生意,可涉及到海外大陆,终归不可能不重视,带队之人必须得是官员。
容昭本来想去,从皇上到满朝文武,全都大力反对。
最终,他们选了裴关山。
成立鸿胪寺,裴关山升为四品鸿胪寺卿,带领海船出行。
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纷纷。
“容世子想去?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行!!”
“对呀,容世子一定不能去。”
“这次海贸准备充分,到底外面有没有新大陆,能不能做生意,就看这一次了。”
“花了那么多钱的船,应该没问题吧?”
“就算没问题,那也不能让容世子去冒险啊!容世子可不能出事!”
……
马车内,裴关山嘴角抽了抽,“你不能出事,那我呢?”
容昭笑道:“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身负巨债,要不你也欠点?”
裴关山无奈:“……算了,我可没那个胆量。”
容昭:“你此次出行且要小心,你没有出海经历,但我在船上配了好些有经验的水手,七月就已经安排他们水上训练,带船试探性出海数次,应当有些保障。”
“但到底不安全,我给你的注意事项你要多看几遍,到了交州,先别着急出海,你先试航行几次之后再正式出海。”
“另外,你这次不是出去探查世界,按照路线找到能交易的国家,做完一次海贸就回来,日后有了经验,才能走远。”
她说得十分认真,裴关山也听得很认真,眼中带着笑意,声音轻轻:“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顿了顿,他补充:“如果不能……”
容昭轻笑着打断他:“没有如果,我烧了一千万两,就是为了确保出海的安全性,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八十没问题。”
闻言,裴关山笑了起来,“好吧,没有如果。”
说完,他望向窗外,眼中有期待,有忐忑,也有激动……
裴关山无比相信容昭,容昭说海外还有国家,那就一定还有,而他若是能成功返航,就是见证历史的人。
紧张和忐忑会有。
但期待和激动,也会有。
愉亲王原本是不同意他出海,可他坚持,方才达成目的-
永明二十六年十月三十日。
容昭、裴承诀和张长言站在城楼,眺望交州方向。
城楼之下是一条灰色水泥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交州。
“今天是裴世子出海的日子?”张长言询问。
裴承诀点点头:“对,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在准备出发了。”
张长言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一定会平安的。”
容昭手背在背后,衣摆在风中翻飞,十月,天气已经又冷了起来。
她的声音沙哑:“对,他会平安回来。”
带着好消息,平安归来。
永明帝二十六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
战争、银行、修路、出海……
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事情,似乎这一年的每一天都显得不平凡。
御书房。
永明帝正在咳嗽,谨王皱眉,给他倒了杯茶水,旁边鹿王和宁王也小心侍候,一脸担忧。
等到咳嗽结束,他剧烈喘息着,总算缓过这股劲儿。
他挥退儿子、孙子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出海一月了?”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任何疲态。
裴铮轻声道:“回父皇,今日是整一个月。”
永明帝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传来消息:“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
他的身体猛地坐直,三王同样看向门口。
很快,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跪在地上,扬声道——
“皇上,安王和两位将军夺回丹州!”
燕云三州,回来了两州。
永明帝腾地站起来,狂喜。
而那一瞬间,他看向身边三人,发现三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高兴,他竟然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是真心,谁是伪装……
喜悦好像都一下子淡了下去。
顿了顿,永明帝挥挥手,笑道:“好,不愧是朕之五子,哈哈哈,赏,重赏!”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朝野。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今年我大雁朝可到处都是好消息,燕云三州,回来了两个。”
“现在就等海贸的船回来,最好带着大笔银钱。”
“唉,这个难说,毕竟,海外到底有没有大陆和国家,尚未可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加更可能得凌晨去了,大家早点睡,别等兔崽,也别学兔崽当熬夜党……QAQ
最近卡得很,磨得很慢。
大家别心急哈,不出意外,明天就要穿女装了。
第114章 玉佩
那在皇帝面前笑得开心的三位“王”, 回府之后,自然就有了不同的反应。
裴怀悲倒是还好,炮是他亲自让人送去的, 对于这个结果,自然不意外。
只是,他这个人没那么喜形于色,笑也只是为了和另外两人保持“一致”, 而不显得与众不同。
“殿下, 怎么了?”汤先生轻声问。
裴怀悲:“丹州拿下了,腊月来临之前, 安王可能还要图谋一下寻州。”
今年十二月下旬到来年二月都是北边最冷的时候,不管是大雁还是北燕,可能都要停一停,被迫进入“对峙”阶段。
所以在大雪来临之前, 安王肯定还有动作。
汤先生却是眉头一皱, 抿了抿唇:“安王有功, 可能胜得这么轻松, 都是因为炸药和火炮,而这些是殿下熬夜守着道长们做出来的,如今全都隐——”
裴怀悲摇摇头, 打断他:“如果这般说,出钱出力出人的阿……容世子才是最大的功臣,这场战必须打是我们的私心,但早点结束,更能利国利民。”
汤先生声音轻轻:“殿下, 你的意思是安王年前就可能夺下三州?”
“不可能。”裴怀悲声音笃定,“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但鹿王和宁王不会让他顺利,汤先生,去请……”
宁王府。
宁王裴钰急得团团转:“我以为这仗没个三年五载不可能结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若是安王顺利的话,今年就能夺回三州,带着战功回京!”
夺下三州之后,战事就能告一段落。
去攻打别人的地盘和夺回自己的地盘,这急切性完全不同。
而且,裴钰相信,老五肯定会在夺下三州后就回来。
带着赫赫战功的安王一回来,那还得了?
宁王急了。
然而幕僚们思来想去,出的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裴钰咬牙:“还不如我表妹,婉君表妹呢?”
下人立刻回道:“年关将至,事务长还在商会处理商会事务。”
“……”
鹿王府。
裴铮显得十分冷静,荣亲王和几个幕僚坐在对面,都小心翼翼打量鹿王的神色。
荣亲王轻声问:“鹿王殿下,眼下如何?”
裴铮放下茶盏,缓缓道:“且再看看吧。”
似乎他暂时不准备做什么。
然而他的态度反让荣亲王心口一紧。
凭借他对裴铮的了解,此时此刻,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这个态度要不说明他知道了什么,准备等。
要就是……他已经做了什么-
永明二十六年十二月。
容昭依旧奔波在外,目前每个州建一家银行,南边她之前就盯着开业了,目前一切顺利,最北边的云州是最后一个银行。
自此,大雁银行就在各州建成。
至于之后还要不要建立更多分行,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容昭在回程的时候,挨个巡视了所有银行,银行是她手上最要紧的业务,一点错都不能有。
也是为了她的目的,所以她将所有功能都集合在银行一体。
等一切顺利完成,她还要将一些业务从银行剥离出来,使其平稳发展。
而南北直道也就是“永明路”,在十一月就已经完全建成。
如今银行的收入分一部分入国库,偌大一个国家,每天都会用掉不少钱,还有一部分又投放进了造船厂。
战争烧钱,工部那边火炮的研究同样烧钱。
永明帝已经许久不去关心银行到底收了多少钱,又还有多少钱,他怕自己被吓到,一整个大雁朝的钱全都集中在银行,那数字绝对是惊人的。
而在容昭的“帮助”下,能用的钱反正没剩下多少。
她在外面跑,不知道京城已经翻了天。
永明年二十六年腊月,这一年有许多好事发生,整个大雁朝蒸蒸日上,百姓生活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哪怕边关还在打仗。
而战争又很顺利,已经夺回两州。
都以为这最后一个月只会更好,为永明二十六年划上尾声。
然而。
十二月中旬八百里加急,安王和安北将军又占寻州的一半,永明帝大喜。
朝臣和百姓也都开开心心迎接新年,都以为今年能带着这份开心,过上一个更好的年……
七日后,永明二十六年腊月二十四,小年,八百里加急——
十二月十九日,安王和安北将军准备一举夺下寻州贺岁时,北燕使了秘术,天降惊雷,数万北燕铁骑和西钵军打了安王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安北将军牺牲,安王跌落雪山,生死不知。
寻州全丢,又被夺走才打下不久的丹州,幸而镇安将军及时使用一种名为火炮的东西,才拦住北燕铁骑和突然出现的西钵军。
同时,燕云六州有流言,是大雁腊月兴兵,所以天降惊雷,惩罚大雁。
消息送到宫中当时。
永明帝直接倒下,整个京城全部戒严。
容昭才回京不久,立刻就被皇宫侍卫带进宫。
她眉头紧锁。
永明帝可千万不要出事,如果永明帝死在这个时候,她就麻烦了。
容昭面色十分难看。
才刚刚踏入宫门,前方,谨王一袭白色狐裘,顶着风雪等她。
见她入宫,裴怀悲立刻迎了上来。
今日风雪很大,他几步走到容昭面前,挥挥手,让侍卫离开,这才开口:“我带你进去。”
容昭点点头。
两人并排,哪怕在风雪中依旧走得很快。
如今有了水泥,便是下着大雪也不会让衣服变得泥泞不堪。
像是知道她着急什么,裴怀悲压低声音:“阿昭,皇上没事,晕倒后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心情很不好,已经砍了好几个人,你小心些。”
容昭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稍微放松。
她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
永明帝的身体不好,万一哪天就倒下了?
容昭这一瞬间,下定决心。
至于战事,原本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但显然,出了她没有想到的意外。
容昭见周围没人,同样压低声音:“西钵出兵去帮北燕,要与大雁朝为敌?天降惊雷是火药?”
这些问题,她只能问裴怀悲。
大概也只有他会全部坦然告诉她。
谨王轻轻点头。
容昭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他,眼神认真,雪太大,裴怀悲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和眼神。
只听她轻声问:“不是你吧?”
裴怀悲一顿,眼神有些悲凉。
随即,他摇头,声音很轻:“不是。”
当初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怪不得如今阿昭不愿相信他……
裴怀悲原本不觉得冷,甚至很开心见到容昭,现在却觉得冷到骨子里面,雪像是刀片,刮得人生疼。
容昭闻言,继续抬脚往前走,很快走到他的旁边。
裴怀悲看到了她的神情,复杂难辨。
容昭声音沙哑:“这回是真的有人勾结北燕……”
炸药的事情始终都藏着,不可能会有人知道。
就算北燕那边怀疑天降惊雷有问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炸药,反用来攻击大雁朝的军队。
这就是容昭没想到的。
政治家的心确实一如既往的黑,什么卖国不卖国,什么战争的胜负,国土的丢失,都没有争权夺势重要。
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花了那么多钱,让战事顺利。
如今却完全变了,军报上那短短的几行字,死掉的人恐怕比之前加起来都多。
裴怀悲听到她的声音,瞬间顾不得心中的那些酸涩和难过,两人走在一起,挨得有些近,却也隐隐依靠。
他轻声安慰:“阿昭,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我会查出究竟是谁通敌,皇上也不会放过此人。边关一时失利,我们还有炮,工部又改进了火炮,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就算有西钵也不担心。至于那些士兵……我会盯紧,让抚恤金等都发下去……”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容昭叹口气:“眼下也只能如此。”
裴怀悲抿了抿唇,声音越发沙哑:“对不起。”
容昭摇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不是你做的,你没必要道歉。”
裴怀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次不是他的错,但是,战事的起却和他有关,阿昭现在虽然不提,却绝不会忘记。
“其实我知道他们不会让安王顺利,也做好了他们会做些事情的准备,却没想到,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裴怀悲往前走着。
容昭没说话,却是无声附和。
也超过她的想象……
两人很快进了宫。
容昭急着见皇上,谨王却拉着她,让她换了身上披风,又喝了杯姜茶,才将她送到殿内。
皇上是醒着的,面前跪了无数的人。
张丞相、刑部尚书和关大人等人,全都面色铁青。
容昭行礼。
永明帝抬了抬手,声音沙哑:“流言需要控制,天降惊雷一事已经瞒不住。”
容昭立刻道:“皇上放心,臣进来之前,已经着手写明日的稿件,会阐述炸药之事,也会讲明这是大雁掌握的一种武器。”
永明帝点点头,又道:“还有银钱……”
容昭:“皇上放心,且只管取用,臣不会让国库缺钱。”
永明帝当即舒了口气,叹道:“若是都像阿昭一样让朕省心就好了。”
说完,他便让容昭离开。
如今事情太多,他甚至都顾不上容昭-
永明二十六年悄无声息就过度到了永明二十七年。
这个年都过得很安静,甚至整个京城都安静了下来,安王生死不知,还没找到,许多人都觉得安王已经死了。
便是连皇上如今都顾不得安王的生死,因着是新年,边关战事暂时停滞。
但停滞在这个阶段,实在是让永明帝十分憋屈。
今年连宫宴都没有,各府更是不敢庆祝,明明是新年,却风声鹤唳。
除夕前夜。
容昭和张长行、张长言、关梦生等世家公子悄悄聚在一起。
张长行疑惑:“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关梦生叹口气,摇摇头,“别看现在还没大动作,但朝中重臣每日进宫,个个都神情肃穆,暴雪将至啊……”
看似没有回答,却每个字都在回答。
此次边关之事很明显有人通敌,还在过年,也还在查,这可是真的大罪,是要抄家灭族的,等到年一过,京城就要笼罩在血雾当中。
那些皇子身后势力,如今谁不是忙得团团转?
连裴承诀今日都没来。
往日只要容昭在,他可是必来。
今日到场的只有中立派,人数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张长行忍不住感叹:“去年过年多热闹啊,元宵节,我们游湖斗乐,今年怕是不成了……”
“是肯定不成。”关梦生笃定地回答。
今年这个年,恐怕都要夹着尾巴,小心翼翼,避免被扫到台风尾。
张长言烤了根红薯,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容昭,眉头紧锁,“你别不高兴,就是今年而已,明年就又能一起过,我们大雁朝国力更强,肯定会赢。”
容昭接下红薯,小口啃着,没说话。
明年能一起吗?
也未必了-
这个年过得很安静,正月初八,永明帝又派了两个将军带着士兵赶往边关,给边关增兵。
同时,一道又一道抚恤的圣旨下去,安北将军追封安北侯,爵位落在了他的嫡长子身上,一再给他们施恩。
国库抽出无数银两,发给那些牺牲的士兵家里。
这事是谨王和容昭负责,两人办得又快又好。
安稳了后方,前线也就安稳了。
正月十五一过。
正月十六,刑部和大理寺开始抓人,查案。
同时,朝廷博弈,势力之间来回斗争、陷害、喊冤,一片混乱。
鹿王府。
“这真是安王戴在身上的?”裴铮皱眉,紧紧盯着面前托盘里面的东西。
一黑衣人恭敬回道:“是,安王跌落雪山时掉下的,他一直贴身放着,捡到的人说还带着温度。”
裴铮看着这块玉佩,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他那五弟的东西。
但上战场都还贴身放着,一定是十分重要的物件。
他伸出手,缓缓拿起,手指摩挲着玉佩,越发觉得自己一定见过。
片刻后,裴铮的手微微一顿。
第115章 女子
裴铮将玉佩举起来, 借着外面的光,玉佩之上一个“容”字,若隐若现。
“容昭。”裴铮缓缓念出这个名字。
而后, 他也想了起来,这是容昭当初不离身的玉佩。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殿下?”黑衣人疑惑。
裴铮放下玉佩,吩咐:“查,查安王和容昭的接触。”
顿了顿, 他又道:“再顺道查一下安庆王府。”
“是。”
手下离开后, 裴铮还看着玉佩,陷入思考。
他那个五弟之前好色, 也确实有过男女不忌的时期,但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那是他裴钦故意为之。
他们这样的身份, 这样处境, 他五弟年纪又小, 当年要是没点伪装, 根本活不下来。
当初便是他都被骗过了。
不过,裴钦好色也不是假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五弟再也不近女色?
是认识容昭之后吗?
裴铮知道裴钦对容昭有些心思, 当初容昭投靠他的时候就主动提过。
可是,裴钦不该是色令智昏之人。
容昭一个男儿,他便是喜欢,也不至于这般,甚至将容昭的玉佩贴身放着, 上战场也不忘带着。
再者,去年裴钦就该联姻。
去年裴钦出战之前情况很是不利, 他们都觉得五皇子要定下皇子妃了。
可是并没有。
甚至都要出战了,还是没有。
郑妃提过,据说裴钦没有答应。
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可能丧命,这种情况下,他竟然都不愿先定下五皇子妃。
这又是为什么?
是他已经定下了合适的人,还是他真的喜欢容昭到不愿成亲的程度?
容昭可不是那种愿意被人折辱之人……
裴铮心中念头百转,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有一个关键点他还没发现。
裴铮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把玩着玉佩-
现下是寒冬,前线在对峙阶段,暂时安稳。
但朝堂之上却波涛汹涌。
涉及到通敌,永明帝是下了决心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而各个势力之间的博弈和掐架,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每一次上朝,都宛如打仗。
大理寺和刑部抓了些人,审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线索也能引发一场互相指责与掐架。
有人怀疑谨王,谨王掌管工部,最有可能泄密。
自然有人觉得是无稽之谈,吵吵嚷嚷。
有人指责是宁王,觉得是宁王手下的一些世家作祟。
还有人指责是鹿王,直指鹿王党。
这种情况下,涉及到性命,又涉及到遗臭万年的通敌之罪,这些官员恨不得撸袖子干上去,唾沫横飞。
掐得太狠,经常都有人被抓起来。
而各党派之间又需要拉人支持,这时候,一个被皇上信任的、张皇后的哥哥张丞相,一个被皇帝重视、被百姓信任的容昭,就成了他们重点拉拢对象。
都想让他们出来赞同自己。
第一次在张丞相看容昭时,眼中有同病相怜的怜悯。
但他们对这件事反应不同。
张丞相作为丞相,每次被人拉出来,他就公事公办,说点公道话,再说点场面话:“通敌并非小事,需得有确切的证据,一时的口头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而容昭被人拉出来……
她一脸恍惚:“啊?臣刚刚在走神,没听到说什么?这位大人,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
朝臣吵成这样,你要不要把上朝还在走神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百官无语,永明帝让她退回去。
一场朝会,张丞相和人扯皮,说得口干舌燥。
容昭睁着眼睛装睡,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压根儿不搀和。
张丞相:“……”
他俩好像也不是同病相怜?
下朝时。
张丞相没忍住,说了句:“容大人,朝上还是不要睡觉,终归不妥。”
容昭立刻抬手,一脸认真:“是的,下官知道了。”
张丞相嘴角扬了扬,心满意足离开。
他想,下一次朝会,容昭就该和他一样,被那些人拉进战局……届时,容昭就能体会他左右为难的心情。
然而,到了下一次大朝会。
容昭没来。
她没来。
没来。
她没来!
张丞相:“……”
可恶!
怎么能有三品大员不来上朝,而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不说呢?!
因着容昭没来,被牵连入战局的张丞相觉得自己莫名可怜。
于是,他整个朝会都不太高兴,谁攀扯他,他就硬怼回去,怼到后面,今日朝会竟然提前结束。
下朝时,张丞相还黑着脸。
“张丞相。”鹿王笑着走过来。
张丞相一愣,随即露出客气的笑容:“鹿王殿下。”
鹿王找他做什么?
作为丞相,鹿王不可能没有拉拢过他,但那都不是明面上,毕竟他是忠实的保皇党丞相,明面上拉拢他,皇上会不高兴。
今日鹿王之举很是奇怪,不止张丞相惊讶,其他人也若有似无看过来,尤其是宁王和安王党的人,眼神古怪。
裴铮:“借一步说话。”
想了想,张丞相与他走到一旁。
光天化日之下,说几句话倒是也没什么关系。
张丞相很好奇鹿王找他说什么,然而没想到裴铮竟然问:“永明二十五年三月,安庆王病危,张家三公子强闯安庆王府,之后,安庆王世子容昭正式走出王府,张丞相,当日三公子是为何事?”
张丞相一怔,随即皱眉。
裴铮立刻解释:“张丞相莫要误会,本王并没有其他意思,也不会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毕竟,三公子和容世子关系极好。”
顿了顿,他轻声道:“今日因着有人通敌之事,本王让人查了查,没查到通敌之人,倒是查到了一些旧事,让本王有些疑惑,所以才找张丞相问一问。”
他态度很客气,明显是真的请教。
但张丞相还是摇摇头,扯了扯嘴角:“老三一贯不成器,满京城都知道,应当是他犯了混,我都已经教训过他了,陈年旧事,还望鹿王殿下高抬贵手。”
裴铮摇摇头:“在此之前,容世子在府上一十七年,安庆王府也极其低调,直到三公子强闯安庆王府后,容世子才开始出门,安庆王府有了如今声望,容世子这样极致出色的人,怎么就能被藏在府中十七年?”
张丞相:“身体不好?”
这是安庆王府的解释。
其实,早前他有另一个怀疑,只是后来容昭的行为打消了那个怀疑。
裴铮又补了句:“另外,容世子原本有两个小厮,一个石头,一个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元宝越来越少出现,本王的人查了好多天,终于通过蛛丝马迹确定——元宝可能已经死了。”
张丞相瞳孔一缩,猛地看向裴铮。
裴铮皱紧眉头:“张丞相,你是否知道什么,本王坦诚相待,张丞相可否告知本王?”
他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但他怎么都戳不破那个关键问题,只能求助张丞相。
裴铮此时是坦率的。
张丞相也皱紧了眉头,他问裴铮:“殿下,你为什么会查这件事?可是还知道了什么?可否告知于我?”
裴铮沉吟片刻。
玉佩的事情不能说,但他也确实还查到了些其他可以说的。
“容昭明面上不支持我们任何一个人,暗地里对我们三个都支持,实话实说,我不确定他到底支持着谁,所以不可能相信他,三弟也是。”
顿了顿,裴铮又道:“但五弟似乎很相信容昭,之前在京城时,不仅随身带着容昭的玉佩,离京之后,更是安排郑家和他的势力全力帮助容昭,只容昭并未用五弟的势力。”
若是容昭用了,或者容昭与五皇子党有接触,他一定怀疑容昭投靠裴钦。
但容昭一次没用,态度也很是疏离,仿佛是安王一厢情愿。
也对,容昭那样的聪明人,如今又是这样的身份,肩负整个大雁朝财政,怎么可能投靠五弟?
银行出现后,现在便是裴铮也不敢对容昭出手。
除非他要大雁朝彻底垮掉。
闻言,张丞相陷入沉思,整个人神情凝重。
裴铮感叹:“从查到的线索来看,安王竟然被容昭迷成这个样子,他本是好女色,认识容昭之后,不仅不近女色,联姻这样对他极有好处的事情也不再做。”
“容昭再好,他也不能娶他做皇子妃,反而是折辱容昭……”
这些都是他想不通的事情。
他从蛛丝马迹中摸到了很多违和之处,可是,却又串不起来。
他看着张丞相,希望从他这里探知答案。
张丞相一直在思索,片刻后,他喃喃:“安王殿下出京之前,向皇上求了一恩旨,免一人欺君之罪……”
裴铮点头:“本王也记得这件事。”
当初他以为是郑妃或者安王亲近之人又犯了大错,还让人去调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张丞相手握紧成拳。
他突然抬头看向裴铮,声音沙哑:“鹿王殿下,臣什么也不知道,当初真是小儿犯浑。”
裴铮一愣。
张丞相拱拱手,笑道:“殿下,臣还有事,就先行离开。”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有些仓促,脚步慌乱。
裴铮看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张丞相一定知道!
只是,他不愿意告诉他。
张长言强闯安庆王府是张丞相安排的,甚至元宝的死因他也知道,更有可能是元宝出卖安庆王府,告诉了张丞相什么……
张丞相怀疑,所以让张长言强闯安庆王府。
强闯却不惧怕,定然是一个让安庆王府倒霉的大罪。
裴钦求宽恕欺君之罪?
这两件事如果串起来呢?
是什么罪让裴钦愿意帮容昭,而且这般一厢情愿帮容昭,皇子妃不娶,反而一心扑在一个男人——
等等!
容昭,欺君大罪,裴钦的爱慕与重视!
裴铮瞳孔一缩,手握紧成拳。
与此同时。
张丞相走出宫门,腿一软,差点倒地。
张长知已经修路回来,还升了官,此时就等在宫门,准备与老爹一起回府。
见老爹站不稳,他几步上前,搀扶住张丞相,一脸担忧,“父亲,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张丞相摆摆手,声音沙哑:“回府。”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思绪纷杂。
容昭竟然真是女子!
容屏他怎么敢,怎么敢!
容昭她又怎么敢?!
确定怀疑的瞬间,张丞相第一念头是——安庆王府终于能倒霉了。
第二念头就是——大雁朝完了。
欺君是大罪,但容昭现在能死吗?
别说死,她就是一天不管银行,大雁朝都能完蛋。
张丞相不是户部的官员,但作为丞相,他太知道现在容昭的作用,也太知道大雁银行是个什么局面。
那些如流水一样源源不断涌向国库的银子是白来的吗?
那些如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是白来的吗?
那刚刚遍布大雁朝的大雁银行,可是牵动着整个大雁朝的经济命脉啊!
无疑,张丞相是想弄死安庆王府的。
但现在弄死安庆王府的代价是整个大雁朝!
“不行,这件事不能透出去,我不仅要装作不知道,还要不让鹿王查到……不,鹿王多疑,既然已经怀疑,就一定会猜到,我得堵住他的嘴……”张丞相喃喃。
“爹?”张长知一脸茫然-
裴铮有了怀疑就一定会试探。
没几天,他便在京城的街道上,拦住了容昭。
容昭见礼,露出笑容:“鹿王殿下。”
她依旧风度翩翩,哪怕穿着厚实的冬衣,也不掩风华。
鹿王邀请她;“今日容大人可有空,能否一起吃顿饭?”
容昭一脸遗憾,摇摇头,“哎呀,真是不巧,今日大雁银行有几桩大事需要下官去处理,还要去户部,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最近代表各个势力想要找她的人实在是太多,容昭都是一概拒绝。
她如今已经有了拒绝的底气。
无论是今日的鹿王,还是昨日的宁王,以及之前的郑家人,都已经奈何不了她。
鹿王倒是也不生气,似乎并不是非要拉拢她而来。
他只是紧紧盯着容昭的脸、脖颈,声音淡淡:“无事,容大人继续忙自己的事就好,本王只是正好见到容大人,打个招呼。”
顿了顿,他状似不经意说了句:“容大人,本王刚远远见你,仿佛见到一女郎,竟是差点没认出来,世子好容色。”
很随意的一句话,却紧紧盯着容昭的表情和眼睛。
然而,容昭没有一点异常,只是微微皱眉,“那鹿王殿下下次莫要认错。”
鹿王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容世子,若是想找本王,随时去鹿王府,本王等你。”
说完,他上了马车,摆摆手,马车远去。
鹿王皱紧了眉。
莫不是他猜错了?容昭只是面若好女?
他竟然看不出一点异常!
是时候找一个大夫确定了……
而马车离开之后,谢洪从安庆王府的马车上下来,小心翼翼开口:“世子?”
容昭看着鹿王离开的方向,神情平静,声音淡淡:“鹿王发现了。”
“什么?”
“我为女子之事。”
谢洪瞳孔一缩,面色苍白,差点没站稳。
容昭却十分淡定,甚至还笑了笑-
就在鹿王试探容昭的第二天,永明二十七年正月二十七。
边关八百里加急——
安王受了伤,但性命无虞,于正月二十二,与镇安将军配合,在正月寒冬用炮,打了北燕一个措手不及,又重新占领丹州。
消息传回京城,这个冬天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永明帝心情也好了很多,下令工部继续造炮、研究炮。
同时,因着之前通敌之事,工部所有官员都还在监视当中,包括谨王裴怀悲。
至于安王,永明帝则赏赐了药材,还写了信,让人带去边关。
安王这一次用的是当初裴怀悲那一招,明明没事,却不着急将消息送回来,而是让京城乱一乱,他自己则想办法打个完美漂亮的仗。
将麻烦扔到京中各势力头上,他稳坐钓鱼台。
许多人都在私下称赞安王现在确实不一般了。
永明帝将容昭叫到宫中。
造炮需要烧钱,寒冬兴兵,又需要更多的冬季战备物资,这些都是流水一样的花销……
容昭淡定脸,“皇上放心,臣说过,不会让皇上缺钱。”
永明帝露出笑容,真切道:“朕如今都不知道离了阿昭怎么办?满朝文武,也只有阿昭给朕省心。”
容昭眉眼带笑,眼神狡黠:“那希望臣不给皇上省心的时候,皇上也能宽恕臣……”
永明帝无奈一笑:“你呀。”
他只当玩笑,并没放在心上。
而边关。
裴钦顶着风雪坐在帐中,胡子拉碴,身上带着伤口,眉目间远比当初在京城时成熟了很多。
他望着账外,声音沙哑:“阿昭,我会尽快得胜归去。”
玉佩丢了。
而且不出意外,是他的二哥捡到的。
裴铮是个狠人,裴钦害怕给容昭带去麻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快大胜。
只如今,他们不单单要对付北燕,还有西钵。
这次是他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下一次就未必了……
这场仗想要胜,还需要时间。
裴钦眼神担忧-
永明二十七年正月二十九。
前儿还在议论安王之事,今儿百姓就议论起了其他。
“什么叫做理财啊?”
“你没看银行公示栏吗?理财就是,让你的钱越来越多,容世子近日与银行联手开了个理财项目,你若是买了这理财,半年后,连本带息还给你,半年大概就是九厘利息!”
“嘶——这利息也太高了吧?”
“所以是大概,因着这钱银行是要用去做水上贸易的,若是赚得多,就能多分,若是赚的少,利息就会少。”
“啊?那会不会亏本?”
“不会,容世子说了,他给百姓兜底,就算贸易亏钱,他也按照活期利息全部兑现。”
“容世子真好,赚了算我们,亏了算他,只有容世子会这般好。”
“你干嘛去?”
“买呀,容世子的生意还能亏钱?而且,他给咱们兜底,我是绝对相信容世子,这肯定是门好生意,绝对不会出错!”
……
也有官员和商贾面面相觑——
“容世子说给百姓兜底,咱们也是百姓吧?”
“当然,咱们怎么不算是百姓!”
“走走走,咱们去买!”
“哎呀,我钱都存完了,压根儿没有啊,要不我当件东西吧!”
……
某个乡绅家中。
老爷带着少爷在后院偷偷摸摸挖着。
“爹,真的都要拿出来吗?之前买国债和存钱的时候你都没拿完……”
“九厘利息,而且才半年,万一容世子生意做得好,九厘都不止,埋在这里不会下崽,但在银行能呀!”
“也对,那咱们全买容世子的理财,半年就能下崽,嘿嘿嘿。”
……
又是大批银两入账,容昭一点不心疼,留下一部分做贸易,剩下的全都送到国库,可着工部、边关到处花。
有了银行和容昭之后,永明帝就没缺过钱,甚至大手一挥,开年就下公文减税,安定民心,让后方安稳。
果然,整个大雁朝都是夸赞之声,明明在打仗,年前还败了一场,却都生机勃勃,一片欣欣向荣,市场兴旺。
户部徐尚书也十分悠闲地喝着茶。
但第二日,他的茶水就喷了出来,一脸震惊:“啥?”
小厮震惊脸:“不知道怎么突然传出的消息,说是安庆王世子、户部侍郎容昭,是女子……”
徐尚书:“???”
——这啥玩意儿?
这消息传得很快,一下子就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啥玩意儿?
张丞相直奔鹿王府,质问道:“鹿王殿下,你为何传出这等消息?这是要毁掉大雁朝,动摇国本啊!”
他最近给鹿王找了麻烦,想让鹿王无暇他顾。
没想到还是有了流言,而且一下子便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鹿王也皱着眉,看向他:“本王正想问一问张丞相,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他们同时怀疑对方,眼神充满了质疑。
安庆王府。
容昭在房间里面看着那件衣服,露出笑意。
容屏闯进来,门没关,他便直接进来,神情慌张,拔高声音:“阿昭,街上的流言——”
容昭递给他一杯茶,“淡定点,我传的。”
容屏:“???”
第116章 女装
消息传得十分突然, 一日之间,满大街都沸沸扬扬。
容世子是女子?
“怎么可能啊,我见过容世子, 风姿翩翩,是秀气了些,可也分明是男儿模样。”
“对呀,当谁没有见过容世子?”
“这消息可真是奇怪。”
“莫不是有人要害容世子?!”
……
百姓们义愤填膺, 怀疑有人想害容昭。
当谁没见过容昭吗?
世子时常在京城走动, 京城百姓,人人都见过世子啊!
有人疑惑:“为何突然有这等流言?”
“定是想害容世子, 居心不良!”
“可不是,欺君大罪,满门抄斩,这是想要容世子的命啊。”
“容世子做了那么多事, 利国利民, 国之栋梁, 谁若是想害他, 我第一个不同意!”
“这天下若是连他都容不下,还有何道义?”
“我也不同意,世子那般好的人, 以团团、工坊惠及百姓,修路、免赋税、给利息、做保险,这样的好人,谁敢害他?!”
“太恶毒了,这还不仅仅是害容世子, 还是害我们!我们在银行的存款、买的国债和理财,都要容世子还, 也只有容世子能还得上,害容世子就是害天下百姓,害整个大雁朝啊!”
“莫不是北燕的恶毒计谋?!”
……
百姓都气死了。
且不说容昭为国为民,真正让他们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眼看着还会更好。
就是他们这么些年的家底,可都系在容世子身上啊。
害容世子,可不就是害他们?
这年头,钱就是命根子。
百姓们感觉到命根子正在被人攻击……
容昭还没出事,他们就已经因为流言气得不行。
在他们义愤填膺的同时,脑海中也会有一个奇怪念头一闪而过——
若是容世子真是女子?犯了欺君大罪?
不行!
不可以!
不管发生什么,容世子都绝对不能死。
众所周知,银行的钱都已经花了出去,他们全都指着海贸和容昭的挣钱能力,把这钱连本带利搞回来。
容昭要是出事,别说利息,他们的本金都得没了。
这怎么可以?!
百姓气得很,甚至开始分析到底是谁想害容昭。
世家和官员们则嗤之以鼻。
“这都什么呀。”
“谁想用这等流言害容世子?”
“无稽之谈,容昭那般厉害的人,能是女子?”
“幕后之人这是想害大雁朝吧?”
“别说他不是女子,便就是女子,如今这局面,他也得活着!”
……
荣亲王府。
裴承陵着急忙慌回来禀告这个消息。
荣亲王十分恼怒:“到底谁想害容昭?竟然以这种流言中伤他?”
裴承陵:“我也觉得这消息假的很,容昭若是女子,女扮男装?哪敢这般行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荣亲王:“对!”
他突然皱紧眉头,狐疑:“你说,莫不是有人想要对容昭出手?所以先放出流言攻讦?”
裴承陵点点头:“有可能。”
荣亲王怒了:“是北燕的阴谋!容昭关系到整个大雁朝的命脉,容昭若是出事,大雁朝必然大乱,放出这等消息的,定是乱臣贼子!”
裴承陵再次点头:“肯定是,皇上一定会动怒的。”
荣亲王立刻站起来,“我们荣亲王府也得让人查一查,不能放过攻讦容昭之人。”
他气呼呼:“福禄轩已经开遍大雁朝的府城,容昭前几日还说,等过段时间,县城福禄轩分店也开好后,就算一算账,给我们分红。这个时候,谁敢害容昭,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荣亲王府盼了这么久,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想害容昭?
——荣亲王要和他们拼命!
一旁,裴承诀皱着眉,眼中惊疑不定。
真是流言?
阿昭……是男是女?
裴承诀脑海中无数思绪纷飞。
荣亲王府气得很,另外三大亲王也很生气,甚至包括张家兄弟、以及京城世家子和高门女眷们。
容昭若是出事,福禄庄、团团和云容坊又该怎么办?
还有,他们也都是在银行花了钱的!
害了容昭,这钱谁还?
张丞相从二皇子府上回来,三兄弟就把他给拦住了。
张丞相此时烦得很,皱眉:“干嘛?”
“爹,外面流言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想害容昭?”
“是呀,突然传出这种无稽之谈,是不是有人预谋着什么?”
“爹,你想办法,可不能让人害了容昭!”
……
三人十分着急。
张丞相原本烦躁的眉眼舒展开,心道,他这三个儿子也不是那般不成器,也能分清楚形势,知道容昭如今不能死……
果然是长大了,有了大局观,在国家大义面前,私仇得先放一放。
张丞相正要开口。
张长行一着急就说:“容昭若是死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张丞相猛地皱眉,看向他,眼神狐疑:“什么钱?你们在银行存钱呢?还是你们买了容昭的海贸和理财?”
张长行捂嘴。
张长知和张长言一脸尴尬。
张丞相喝道:“之前说过,张家不能和容家掺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若是不说清楚,我今日非要打死你们不可!”
张家三兄弟:“……”
张长言:“没事,就是我们想着为国库贡献,买了点国债。”
张长行:“对,国债,只是国债。”
张长知皱眉:“二弟、三弟,如今福禄庄已经扩展成功,容昭也说了,很快就会分红,咱们也没必要瞒着爹了。”
“况且,容昭声名赫赫,皇上宠爱,也到了咱们张家和容家摒弃前嫌,共同……”
张二、张三异口同声:“大哥!”
张丞相脸沉了下来,“瞒着我什么?你们干了什么?什么福禄庄?”
张长知:“爹,福禄庄那另一位股东,就是咱们张家,是我们兄弟三人投资。”
他还挺骄傲。
张丞相:“?”
张长知:“爹,福禄庄如今已经开遍大雁朝,我张家该享受辉煌了。”
张丞相:“??”
张长知:“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未能分红,再加之银行一事涉及整个大雁朝,容昭决不能出事。”
张丞相:“???”
张长知:“爹,咱们必须上奏皇上,让人彻查此事,看看是否有人想害容昭,是不是——爹?!”
张丞相已经抄起扫把,追着张长知打。
他的两个弟弟在他说到一半时,早就开始跑了……
“我打死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
流言太快又太猛,挑动了整个大雁朝上下的愤怒。
若说女扮男装、欺君大罪的是旁人,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不相信,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事关容昭就不一样。
大家不相信,但是大家很生气。
——被戳了命根子的生气。
容昭这一手玩得很寻常,就是娱乐圈的惯用手段。
当某个顶流有大瓜要爆时,怕粉丝和观众接受不了,得提前通过其他途径,将这个消息透出去……
让众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容昭和顶流又不一样,她不是偶像,她是“资本家”,还是一个身背巨额负债的资本家。
这个资本家有信誉,有能力。
只要她活着,你掏空家底指着赚钱的投资就一定有回报……
你能让她死?
就问你怕不怕你五十万买的理财暴雷、机构老板踩缝纫机去了?
就问你怕不怕你全款买的期房那家开放商跑路、还没人接盘?
就问你怕不怕你全部存款的那家银行倒闭、国家还不理赔?
不仅百姓怕,作为户部尚书,作为在各种存单上盖了章的户部,徐尚书当即进宫禀报,如同火烧屁股。
徐家和容昭有仇。
若是去年五月前,容昭出事他拍手叫好。
而现在……
谁要害容昭?这他妈不是要他老命吗?!
虽然还没人正式害容昭,但是,他们得提前预防。
永明帝收到消息的一瞬间,脑袋都炸了。
想到容昭出事……
简直比他五儿子出事还可怕!
然而,还没等永明帝发火,小黄门进来,恭敬禀报:“皇上,容大人的陈情折子……”
永明帝一愣-
长羽公主也听说了流言,同样先是愤怒,随即,她像是想到什么,让人去叫容昭来公主府。
很快,容昭客客气气上门。
大公主和驸马亲自到门口去迎接,热情得很。
容昭行礼,笑道:“不知大公主和驸马找臣何事?”
她最近很忙,但对大公主印象很好,所以还是抽空来了。
驸马打扮得很是年轻,伸手虚扶她,十分高兴:“容世子莫要客气,公主和我都十分喜欢你,你在公主府,就当成自己家,不要客气……”
这话说得,简直恨不得将容昭抢进公主府一样。
长羽公主瞪了他一眼,随即客气笑道:“今日找世子前来,是有一事,不知世子是否听闻京城传言?”
容昭点点头。
她放出的流言,她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羽公主笑得慈爱:“是这样的,这流言虽说是无稽之谈,可到底不美,本宫倒是有一主意,可以帮你解围。”
容昭;“……”
——很好,她知道大公主要说什么了,这两日所有上安庆王府的世家老夫人,都是这个开白场。
容昭放出流言之后,原本自己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但是,那些世家贵族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纷纷上门要给容昭保媒,对象都是自家女郎。
还有一些女郎,半道上拦她,害羞带臊的……
容昭深觉罪过。
大公主果然笑眯了眼,“你若是与本宫小女儿定亲,流言便可肃清。”
容昭是谁?
大雁朝第一好夫婿啊!
不管是看能力、看家世、看样貌、看人品、看待女子的态度……
容昭都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大公主都向安庆王府说了好多次,被拒绝了还会再提。
这不,遇到机会,赶紧再提一次。
万一成了呢?
容昭无奈一笑,她抬手行礼,随即笑道:“大公主,臣可否与公主单独说两句?”
驸马撇嘴:“我还不能听了?”
他有些不满意。
长羽公主无所谓:“自然可以,驸马出去。”
驸马委委屈屈出去。
半个时辰后。
容昭离开公主府,而长羽公主坐在堂屋内,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复杂,神情变化莫测。
驸马带着嘉成县主进来。
驸马急问:“怎么样?容世子答应了吗?”
他想,若是容昭再不答应,他就要进宫请旨了,这么好的女婿不薅着,谁还配得上他女儿?
嘉成县主一脸害羞。
大公主收回视线,抬手,对着小女子招了招。
嘉成县主坐过去,十分乖巧。
大公主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可喜欢阿昭?”
嘉成县主低头,虽然害羞,但还是认真道:“女儿喜欢,京城女郎,便没有不喜欢容世子的。”
大公主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莫要再惦记她了。”
嘉成县主一怔。
她猛地抬头,却突然发现母亲红了眼睛。
嘉成县主哪里还顾得上容昭,忙道;“母亲莫要悲伤,我喜欢容世子是因为他好,又尊重女子,并非多深厚情爱,他拒绝便拒绝,我定会……”
她喜欢容昭,但不是非嫁不可。
母亲这般伤心,她十分难受,恨不得自己从未表示过对容昭的好感。
大公主摇摇头,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不是,母亲不是悲伤,是高兴,很高兴。嘉成,现在你或许不懂,但以后你会明白——她好好立在那里,对女郎而言,便比嫁给这样的儿郎还好。”
嘉成县主给大公主擦眼泪,眼神困惑不解-
第二日,报纸头版头条——扒一扒从首富到首负,安庆王世子容昭的上亿欠款!
这个标题看着就让人震撼,且十分吸睛。
当即,百姓们迫不及待去看内容。
这篇报道盘点了容世子的产业,因着都在扩张的最后阶段,前面是分红转投资,此时属于最高投资阶段,即将转入收获阶段。
先说福禄庄,福禄庄如今开遍大雁朝,价值至少也是数百万两、千万两,而其中有四成是属于张家三兄弟。
从分红来说,容世子要给他们百万两分红,如今还没给。
再说福禄轩,容昭占股二十四,其他七十六股属于四大亲王,相当于福禄轩的总价值七成多都是容昭欠四大亲王的。
还有团团、报社、云容坊……
而最关键的是银行。
银行管着整个大雁朝的经济,所有人都在里面存钱,商贾们时常使用交易市,所以钱基本上都在银行放着。
还有国债、海贸投资、理财……
加加减减,容世子竟然有上亿两负债!
而与上亿负债对应的是她的挣钱能力,海贸的船还没回来,但容昭能吸到这么多钱,是说明大家相信她能挣到这么多钱。
盘一盘她名下的产业,容世子既是大雁朝“首富”,也是大雁朝“首负”。
许多人乍一看这个评价,直接笑出声。
“哈哈哈,容世子那么有钱,竟然还是首负,负债之首称首负,没问题!”
“可不是首负又首富吗?咱们的本金和利息,可全都指望着他。”
“哎呀,一想到容世子还欠我钱,莫名觉得好笑。”
“海贸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海贸失败,容世子这负债可怎么办?”
“你看看容世子的其他产业,他点石成金,便是海贸失败,他也有办法还债,若不是银行与容世子有关,有容世子承诺,我可不敢存钱!”
“我也是,若是换成旁人,我是断断不敢相信的。”
“容世子一贯作风,利国利民,而且守信,除了他,也没人能抗下这般多的负债。”
……
也有人心惊。
“上亿负债,这可太多了!”
“可不是,只有容世子能还得上,若是容世子出事……”
“呸呸呸,你别胡说,容世子年轻,身体好着呢。”
“我这不是怕有人害他吗?你看之前的流言,万一真有人图谋不轨?”
“放心呢,容世子在京城,皇上也会保护他的,他那般好的人,就算有人陷害,皇上和咱们都不会相信啊?”
“是呀,你看看这上面,容世子欠债上亿,谁能接得下这个摊子?”
“哼,我的钱都在银行,我相信容世子,若是有人害容世子,我定是不依,皇上也不行!”
“对!谁害容世子,谁就是与我等为敌!”
……
如今是关键时候,钱花出去,海贸的船还没回来。
海贸的船预估三月左右归来,如今二月,一切都还没个定数。
这么多钱到底怎么搞,只有容昭有办法。
茶楼。
裴承诀、张长行、张长言、关梦生四人正在喝茶。
张长行和张长言脸上带伤。
关梦生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咋了?”
张长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谁能同时打我和我哥?”
关梦生:“……好的,我知道了。”
除了张丞相,谁能把张家兄弟打成这样?
裴承诀眼神复杂:“你们三兄弟挺厉害,竟然不声不响投资福禄庄,而且还占股四成。”
看盘点就知道,这四成可十分有价值。
关梦生点头:“可不是,你们发财了呀,请客!”
张长言都要气死了,哼哼唧唧:“别说了,气死人,我哥也真是的,都瞒到了现在,怎么就不瞒到分红之后呢?现在我爹知道了,说我们无法无天,不给我们零花钱,分红就更别指望了!”
把他们打一顿之后,股份欠条张丞相也收走了,零花钱都不给他们,股份分红还可能给他们吗?
苦是他们吃了。
钱最后可能给他们爹,可不是气人吗?
想想就憋屈。
张长行也对自己大哥无语。
早不说晚不说,眼看要熬出头了,他竟然说了!!
张长行不想再提这件事。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感叹:“容昭是真厉害,欠债上亿,天啦,我这辈子就没听过上亿两这个数字!”
上亿两,那得多少钱啊?
关梦生十分赞同地点头,一脸敬畏,“这摊子也只有容昭能收拾,百姓还担心容昭出事,不可能的。现在连三位皇子、你们张家、徐家,都不敢动容昭一根手指头,皇上更是将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谁不知道,害容昭等于毁掉大雁朝?
百姓们的钱都在银行,容昭出事,是要闹出民愤的好不好?
更别说边关还在打仗,一个不好,大雁朝休矣。
裴承诀:“前几天还有流言,说容昭是女子……”
张长言撇撇嘴,不以为然——
“流言伤不到他,别说什么容昭是个女子的诽谤之言,现在就算说他是个鬼,也得在阳间好好待着,把这摊子端住!”
这个形容虽然古怪,但却很贴切。
从古至今都有降妖除魔的传说,可若是那妖魔欠着全天下人的钱……你看有谁去降她除她?
三人赞同地点头-
“扒一扒”之后,又过了两天。
永明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
今日不是大朝会,但边关有战事,朝内还在挖通敌之人,所以有小朝会,许多人进进出出去宫中见皇上。
这不是上朝,没那么多规矩,不用非得穿官服。
因此,宫门口,来来往往的官员们有穿官服,也有穿便服的。
平日里,容昭便是大朝会都时不时不肯去。
今日小朝会,她换衣服出门了,去宫中。
她骑着一匹白马,十分悠闲地从安庆王府出去,带着一百护卫以及皇上给的三十暗卫,浩浩荡荡一群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谁。
但今日不同,所有听到声音的人抬头看一眼,又淡定收回视线。
嗯,是容世子。
嗯?
是容世子?!
那收回的视线,猛地再次看过去,脑袋僵住,满脸错愕,瞳孔地震。
“啪!”
“咔嚓!”
有人手上的东西掉在地上,有人端着的碗砸了,还有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却呆滞地看着白马。
容昭一袭红衣,华贵又张扬热烈,那一套魂梦萦,她今日穿在了身上,头上挽着精致的十字髻。
红衣与额间一点红痣相称,美如烈阳,璀璨夺目。
她对着路边人点点头,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淡淡一笑,风姿如故——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大家好,今天换个皮肤。
全大雁朝:……
第117章 炸了
马蹄声哒哒响, 白马上火红色的影子领头,带着这一支熟悉的庞大队伍,缓缓从风华街上路过。
有人揉了揉眼睛, 看清楚容昭的脸。
嗯,是安庆王世子的脸。
随即,那人又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再去看马上之人。
嗯, 是安庆王世子独一无二的眉心红痣。
队伍路过,原本热闹喧哗的大街上, 霎时间鸦雀无声,像是摁了暂停键,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维持着他们原本的动作。
容昭走过, 沿路都是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的百姓。
关梦生在买早饭, 听到身后不一样的动静, 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而后,包子滚在地上,他在瞳孔地震。
第一反应——好漂亮的仙女!
第二反应——这人有点眼熟。
第三反应——卧槽, 这是容昭?!
除了换了身女装,换了个发型,其他和平时一模一样,想怀疑她不是容昭都难。
关梦生也呆滞了。
容昭走到哪里,就安静到那里,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整支队伍都离开视野……
风华街, 炸了。
有人咽了咽口水:“我没看错吧?”
旁边,另一人恍惚答道:“我看错了,我肯定看错了!”
“我也看错了,我在梦游。”
“还没睡醒吧?今儿梦挺真实,我继续回去睡觉。”
有一书生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剧痛袭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确实不是在做梦,刚刚所见所感,也都是真的。
他拉住身旁百姓,瞪大了眼睛,求证:“容世子……是女子?!”
被拉住的那人回过神,猛地摇头:“不,不可能!”
书生震惊:“我看到容世子是女子了。”
周围,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看错了,她不是。”
“假的,你看错了!”
“你肯定看错了,她不是。”
……
身边,百姓们下意识否认,无论男女,纷纷在摇头。
书生拔高声音:“我真的看到了,她穿着魂梦萦,就是当初云容坊珍品大赛的第一魂梦萦!之前的流言竟然是真的,容世子真的是女郎!”
他这话十分笃定,并且着急自证没看错。
身旁,所有百姓看向他,这一次,百姓不再否则,而是面无表情——
“哦,知道了。”
“哦,那又如何?”
“容世子是女郎又如何?”
“她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
……
关梦生合上嘴巴,咽了咽口水,随即看向书生,淡定脸:“容昭不一直都是女子吗?大惊小怪,没见识。”
书生:“???”
他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产生怀疑。
容世子是女子的事情……不该震惊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淡定?
难道真的是他大惊小怪?
难道真的只有他不知道容世子是女子?
书生怀疑人生中。
而那些百姓恢复淡定,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各自继续自己的事情,也有人离开风华街,回自己家中去。
只是,仔细看,会发现——
有一人买了东西,给了钱没拿东西。
有一摊贩老板给人找了两次钱,若不是那人晕乎乎走了,他还要找第三次钱。
还有一人左脚拌右脚,摔倒在地。
关梦生手上包子都没有,还做出啃的姿势,吃的认真……
……
面上:淡定,很正常,容世子不就是女子吗?
心中:天啦!容世子竟然是女子!!
离开众人视野,回到家中,或是相熟几人聚在一起,压低声音,尤带震惊——
“流言是真的,容世子真是女郎。”
“还是非常非常好看一女郎,仙女一样,魂梦萦真适合世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容世子是女郎,岂不是欺君大罪!”
“嘘!住口!不许说!”
“呸,你闭嘴,什么欺君大罪,没有的事情,不许再提。”
“容世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是容世子,她还欠着我钱,她得活着啊!”
……
整个京城百姓在这一瞬间,全都在粉饰太平。
所有人心中都震惊到怀疑人生,但面上,仿佛无事发生。
容世子穿着女装!
——哦,容昭负债上亿。
容世子竟然是女子!
——哦,容昭负债上亿。
容世子竟然犯了欺君大罪!
——胡说八道!容昭负债上亿。
一路上,容昭走到哪里,震惊到哪里,消息如同惊雷,在粉饰太平的京城之下,以一个恐怖速度,瞬间传遍。
而此时,容昭到了宫门口。
今日小朝会,虽然重要官员都在御书房,但也有不少官员在宫门口进进出出,有些是找皇上禀报要事,说完就走,有些是进宫上职,来来往往。
原本热闹平静的宫门,在容昭出现的一瞬间,鸦雀无声。
户部一主事今日就进了趟宫,此时正准备离开。
张长知是准备进宫,正好在宫门口。
容昭出现。
众人:“???”
跟在容昭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通常都停在宫门外面,今日也一样。
容昭从马上翻下来,红衣翻飞,她将手上的鞭子丢给身后的护卫。
随即,她笑着走入宫门。
路过这些“同僚”时,她穿着女装,笑着见礼:“李大人,出宫啊?”
户部主事呆滞着,半晌才应了句:“啊,是。”
容昭笑着颔首,继续往前,看到张长知,点点头:“张大人,进宫啊?要一起吗?”
张长知本能张嘴:“啊,好……”
答应了,他却没有动。
而容昭已经和其他官员打招呼,穿着一袭红衣,大喇喇走入宫门,仿佛她今日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等到她走远,张长知呆呆地开口:“啊——容昭是女——”
声音戛然而止,户部主事拉着他,声音带着哭腔:“没有的事,别瞎说,你看错了,我也看错了!”
张长知:“……”
是哦。
容昭是女子,那就是犯了欺君大罪。
可如今这局势,容昭若是被治罪……大雁朝休矣。
那一瞬间,张长知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了这个认知,张长知晕晕乎乎离开。
走了很远一段距离,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不是要进宫吗?!
而此时。
容昭已经在整个皇宫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到了御书房。
“皇上,容、容、容大人来了!”小黄门震惊脸。
永明帝微顿,片刻后,他淡定开口:“哦,来了就来了,让她进来,朕正好有事情要与她说。”
此时御书房内,朝中大臣都在,文官武官皆有。
“容大人来了?那正好,这件事可以问问容大人看法。”
“国库最近是不缺钱,但是,这些钱都是要还的,否则大雁朝民心不稳,还是应当节省着点。”
“说来海贸的商船不知三月能否平安归来?”
……
容昭在满朝文武的说话声中,走入御书房。
然后,鸦雀无声。
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这一群老臣,眼中皆是震惊。
包括张丞相,他心中咯噔一下。
她竟然都不藏了!
容昭是女子?!
那一瞬间,满朝文武都觉得自己要撅过去了,眼前发黑。
尤其是徐尚书。
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官员,勉强站稳,却发现自己握着的手臂正因为震惊而颤抖……
徐尚书满脑子都是一句:吾命休矣!
其他官员与他相差无几,满脑子都是:大雁朝完了!
容昭笑着抬手,抱拳行礼:“臣容昭见过皇上,见过诸位大人。”
平时她说话特意压低声音,雌雄莫辨。
但今日,她将嗓子放开,声音飒爽,却也有女子的娇憨,一听就知是女子。
众人心中再次咯噔一下。
——坏了,不是容昭有特殊癖好。
永明帝就像是没看到她从“男”变成“女”,淡定脸开口:“嗯,你来得正好,最近工部造炮花费巨大,诸位爱卿正在讨论是否需要暂停,阿昭,你怎么看?”
容昭一袭红衣,站在一群官员当中,十分显眼,也十分刺眼。
她语气带笑,如寻常回道:“无妨,该花就花,这些钱用来造炮,我们可以拿下北燕,未来还能拿下西钵,这钱就花得值,诸位大人莫要心疼钱,钱的事情交给臣。”
永明帝:“工部尚书,你觉得呢?”
工部尚书半晌才回过神,出列,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声音恍惚:“既然容大人能提供银钱,那倒是可以……”
永明帝:“还有其他问题吗?”
夏大人下意识开口:“臣担心海贸的船能不能回来……”
又有人恍惚着接话:“是呀,若是海贸的船不能回来,我们如何给百姓兑现利息,恐怕不利于国本。”
容昭笑得和气,“夏大人,海贸会成功的,若是三月还没回来也无妨,正好我还有另一桩生意能赚钱,肯定得给百姓兑现啊,不然朝廷失了信誉,多不好,是不是?”
她一切如常,仿佛无事发生,也仿佛身上那身女装不存在。
夏大人:“啊,是啊,是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全凭本能对话。
接下来一个时辰,御书房内,你一句我一句,看似还在商量问题,但却又莫名有种前言不搭后语之感。
好像无事发生,但又好像发生了大事。
在这一个时辰中,满朝文武从看到容昭,到确定容昭穿着女装是女子,再到差点撅过去,又到最后,接受现实。
满朝文武神情沉重。
他们还在议事,却时不时看一眼那一抹最刺眼的红,而后移开视线,又想撅过去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怪不得之前有流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还有,你女扮男装就扮好,我们都当没发现,你干嘛自己换上女装?!
也不提前打个商量。
差点就被吓死。
他们都在震惊,心情复杂,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安庆王府竟然犯了欺君大罪,皇上,快治罪!
大家好像默契地同时忽略这个问题,好像容昭今日和寻常没什么不用,又好像她是女子,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一个时辰恍恍惚惚过去。
永明帝挥手,让大家都回去。
满朝文武僵硬地点头,僵硬地离开御书房。
容昭和他们一道。
平日没什么问题,今日却气氛诡异。
容昭就像是没发现一样,如往常抬手,朝着朝臣见礼,“诸位大人,下官就先行离开了。”
“哦,好。”
“慢走。”
“容大人再见。”
……
他们恍惚应答。
容昭看向徐尚书:“徐大人,下官待会儿用过饭就去户部,徐大人下午若没事,就等等下官?”
徐尚书:“啊……好。”
容昭说完,笑着转身离开,红色衣裙翻飞,如一团火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很正常。
又很违和。
等到她离开后,徐尚书立马转身,折返御书房,这群官员才回过神,炸了。
“流言竟然是真的,容世子是女郎。”
“原来她竟是女子……我怎之前都没发现?”
“这般厉害,竟是女郎。”
“怪不得她总是帮着女子说话,三品大员的女郎,真是,真是……”
……
满朝文武,竟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形容。
有一官员似乎才回过神,瞪大眼睛,嗫嚅道:“容昭竟是女子,那这欺君之罪可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
他被兵部尚书捂住了嘴。
兵部尚书面无表情,微笑:“她没有欺君之罪,她也不能有。”
那官员闭嘴了。
其他人与兵部尚书是同一个想法。
——容昭不能有欺君大罪。
——因为她必须活着,不然银行那一摊子,那上亿负债,怎么办?!
官员们离开皇宫,个个神情复杂,心情复杂。
不承认容昭欺君大罪,他们就要看着一个女子做户部侍郎。
承认容昭欺君大罪,大雁朝都要完蛋。
这一天,无疑是满朝文武最震惊且最痛苦的一天。
而御书房内,好几个官员都折返了。
张丞相跪下,手握紧成拳,声音沙哑:“皇上,容昭之事,一定要让影响最小,否则很可能动摇国本!”
徐尚书也跪下,瞪大眼睛,“对,皇上,容昭不能出事。”
还有另外几个官员也都跪了,他们是反应最快的那波人。
张丞相是因为早有准备,才会立刻回神。
徐尚书是因为这件事与他关系太大,所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担心皇上治罪。
他们也是糊涂了。
永明帝真要治罪,刚刚能像是无事发生吗?
他沉着一张脸,摆摆手:“朕知道,退下吧。”
从收到容昭陈情折子到现在,他已经恍惚了好多天,容昭不仅仅是女子,她是女世子,还是三品大员,以及牵动大雁朝经济的女子……
小黄门禀报容昭进宫时,他就知道,容昭不准备女扮男装了。
永明帝心情复杂,尚未有个决断-
平日里,容昭都是迟到早退,把“不想上班”写在脸上。
但今天,她穿着魂梦萦,一会儿这里溜达一圈,一会儿那里溜达一圈,户部去了,将户部官员吓晕了两个。
她又去工部,说是看看火炮研究情况。
晃完工部,又去吏部晃了晃。
总之,这一天的容昭就是到处晃荡,甚至晃到了下班时间之后才离开。
而因为她的晃荡,这一天,全大雁朝官员都早退了。
——他们要回家冷静一下。
不过短短一天,甚至才半天,“容昭是女子”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京城,消息以极其可怕的速度传播,甚至往整个大雁朝扩散。
商会。
刘婉君手上的茶盏掉到了地上。
因为正在开会而同时收到消息的大商贾:“……”
片刻后,议论声起——
“我的全部钱都在银行……”
“我也是,我的半生家产都在里面了,还都取不出来。”
“容大人是商会的成立者,提高商人地位,还有上亿负债……她为什么是女子呢?!”
“现在她是不是女子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死啊!”
“等等,皇上都没发话,咱们就都当不知道,若是皇上要问罪……不行,我们得拦着!”
“好,若是皇上问罪,我们就去请命,皇上没发话之前……容世子不就是女子吗?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呀。”
……
荣亲王府。
裴承陵拔高声音:“父亲,容昭是女的,是女的,女的!!”
“我听到了……”
裴承陵依旧震惊脸,“这是欺君大罪啊,怎么办?”
荣亲王一巴掌呼在他的身上,骂道:“放屁!什么欺君大罪?哪里有欺君大罪了?你少在这里瞎说!”
这话不是要他老命吗?
说完,他拔腿就往外跑,念叨:“不行,本王得进宫,得求皇兄千万不要伤害容世子。”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
在宫门口。
荣亲王遇到了着急忙慌的愉亲王、禄亲王、乐亲王,四人结伴进宫求情。
赵家。
“容昭是女子啊?”
“她怎么能是女子呢?”
“天啦,这不是要命吗!”
“我们的钱怎么办?”
“我们的钱不重要,这事儿恐怕要影响边关战事,影响大雁朝安定。”
……
一屋子的人都急了。
京城府尹赵大人脑子嗡嗡响,随即,他抬手:“都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了。
赵大人问:“外面什么风声?”
作为京城府尹,他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能了解京城动向。
然而,下人回道:“……没有风声。”
“啊?”
“没有风声就是外面百姓都好像无事发生,偶尔有人提及容昭是女子,大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得他都怀疑人生。
赵大人恍然大悟,随即松了口气:“放心吧,不会有事,皇上不会允许此时生乱,容昭得活着,今日小朝会,满朝文武都在装无事发生,既然百姓也在装,那就更好了……”
边关在打仗,还是最关键的时候;朝中皇子夺嫡,局势紧张;海贸的船还没有回来,生死未知;银行前后收拢银钱上亿,还都花出去了;容昭一大堆承诺还没兑现……
这种时候,谁都不允许容昭出任何事情。
皇上装无事发生。
满朝文武装无事发生。
整个大雁朝百姓都装无事发生。
那不就是无事发生吗!
谁敢让有事发生?那就是找死啊!
张家。
张长言跳起来:“容昭?女子?”
张长知:“我亲眼所见。”
张长行:“我亲耳所闻。”
两人都有些恍惚。
张长言眯起眼睛,不信:“不可能,他是不是又要算计什么?”
张长知:“她穿着魂梦萦入宫了。”
张长言:“他肯定是为了宣传魂梦萦。”
张长行:“她是女子打扮,大家都看见到了。”
张长言:“有可能是看错了,容昭本来就面若好女。”
说完,张三拔腿就跑,“我得去问一下,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不仅张长言想问,其他人也想问。
容昭今日没有早退,反而是晚退,所以离开户部时,已经有些晚了。
她身上还穿着魂梦萦,大喇喇骑着马,带着她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从风华街穿过,回安庆王府去。
一路上,所有百姓都一脸淡定。
容昭与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笑着回应。
路过茶楼,上面等着拦她的一群世家子招呼她。
容昭倒是没有推辞,和以前一样上了楼,进了雅间。
以往,容昭总是核心人物,裴承诀和裴关山一左一右,张三他们跟在她屁股后面,大家都将她围在最中间,勾肩搭背……
但今日不同。
容昭一个人坐在一边,所有世家子都挤在另一边,宁愿挤在一起,也没人敢去到容昭那一边,宛如那边有洪水猛兽。
屋子分成两半,一半坐着容昭一个人,一半挤满了世家子。
泾渭分明,场面诡异。
所有人都没敢看她,却又偷偷摸摸看她。
容昭本就好看,女扮男装的风华都让人着迷,穿上魂梦萦,张扬华贵的艳丽红色,让她如同一团火,刺眼夺目,风华无限。
他们今日终于见到魂梦萦的风光了,容昭穿着,让人觉得似乎只有她才配得上这套衣服,也只有这套衣服能衬出她的无双容颜,这件衣服,就是为她而生。
这样的美,见之难忘。
一双凤眸在男子脸上,有些女气,但在女子精致的脸上,宛如能将人吸进去,让人着迷。鼻翼挺翘,眉心一点红痣,就让整张脸如同盛开的桃花般好看。
她静静坐在对面,嘴角含笑,与往常一样。
但往常大家都是大喇喇看过去,甚至还勾肩搭背,自然地欣赏“他”的俊美。
可现在,他们看一眼,像是被吓到了,赶紧移开,却又控制不住,再看一眼,再看很多眼……
没人敢开口说话。
直到张长言从容昭的容貌冲击中回过神,小心翼翼上前。
而后,他伸出手,轻轻戳了容昭的手背一下。
感觉到是热的,张三猛地缩回,结结巴巴:“你、你……你是容昭?真的假的?”
他戳的那一瞬间,背后,所有人怒目而视。
——呸!登徒子。
——拿开你的贼手!
容昭笑了,颔首:“真的。”
张长言一顿,随即,他皱眉,一脸狐疑:“那你干嘛穿女子衣衫?你莫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他瞪眼:“别想坑我!”
容昭:“……”
裴承诀等世家子:“……”
第118章 惊艳(加更)
之前流言放出的时候, 裴承诀就有怀疑。
他一开始不是怀疑容昭是女子,是怀疑流言……
那个时候,没人敢动容昭, 动容昭就是太岁头上动土,戳皇上和全天下人的命根子,无论是谁,都是找死。
而且那流言伤不到容昭, 实在是没有意义。
再加上, 流言是无稽之谈,可是偏偏传得又广又快, 这手段让他觉得——像是容昭自己干的。
那她为什么放出这种流言?
裴承诀有了猜测,但是还不肯相信。
今日有人说容昭是女子,穿了女装,裴承诀立刻就相信了。
——容昭确实是女子, 一切就都说得通。
可纵使有了准备, 他依旧受到了冲击, 刚刚亲眼看到女装容昭, 更是恍惚半响都没能回过神……
此时因为张长言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声音轻轻:“阿昭,你可真是……把我们瞒得好惨。”
容昭无奈一笑。
她本就好看,此时一笑,对面半屋子男子都红了脸。
容昭:“我生来便是如此,不到时机, 实在是不敢开口。”
众人原本在害羞,闻言, 却是突然一怔。
生来如此?
生来便是女扮男装?
也对,她可是襁褓中就被封为世子。
那岂不是从生下来就在脖颈悬着一把刀?
裴承诀心口揪紧,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容昭行事着急,怪不得她如此大胆不羁,怪不得她敢身背上亿负债……都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看似风光霁月的安庆王世子,其实随时面临着死亡威胁。
从她踏出安庆王府活动的每一天,是不是都得顶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小心行事?一边不能被发现,小心行事,一边又要大胆,才能尽快寻得一线生机……
裴承诀抬手捂着胸口,皱了皱眉。
半晌,他缓过来,声音轻轻:“原来如此,阿昭,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其他人重重点头,他们与容昭相处很久,不论其他,朋友之情是有的。
此时便纷纷开口——
“如今都怕你出事,别说你是女子,便是女鬼,也不会降罪与你。”
“胡说什么呢?别吓到阿昭……容世子。”
“我爹他们说了,你绝对不能出事,他们都在装无事发生。”
“我爹那个老顽固这次都不敢说话,嘴巴闭得死紧,阿昭,你凭自己的本事让他们不敢说你什么。”
……
容昭含笑,“谢过诸位不怪罪,还如此关心我。”
她眉目含笑,众位公子立刻移开视线,又不好意思了,耳根微红。
“怎能怪罪?我们只有崇拜。”
“是呀,世子之才,不在男女,便是我们都不及世子。”
“三品大员的女子……容大人定会载入史册。”
……
张长行像是想到什么,皱了皱眉,看向她:“容昭,此事到现在还没完,还应当要皇上亲口承认,百官接受,否则往后几年,可能会翻旧账。”
裴承诀点点头,眼神担忧:“对,这件事还得放到明面上来。”
现在大家都当成无事发生,可还远远不够。
一定要将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否则,过些年,随时可能旧事重提。
只有现在所有人都承认,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众人又担忧了起来,七嘴八舌出着主意。
容昭和往常一样,始终含笑听着。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众人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也不能再继续。
容昭站起来,“诸位,那昭就先行离开了。”
“容世子慢走。”众人忙道。
此时此刻,他们庆幸容昭是“容世子”,倒是不用换称呼,否则就太别扭了。
裴承诀带头送容昭。
张长言坠在后面,一脸恍惚。
他们都要走出雅间门了,他才猛地惊醒,拔高声音:“你竟然真是女子?!”
众人:“……”
关梦生无语:“张三公子,你这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张长言不理会他。
他几步走到容昭面前,又不敢太靠近,踌躇不前。
他的表情更是古怪,似悲似喜,半响才瞪着容昭,嗷了一嗓子——
“容昭!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嚎完,张长言一溜烟跑了。
容昭:“?”
她一脸疑惑:“张三这是怎么了?”
裴承诀大概知道,微微笑:“不用管他,你且早些回去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容昭点头,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在京城众公子的目送中,上了安庆王府的马车,离开茶楼。
原本,世家子们神情依旧恍惚。
“容世子竟然是女子,我往日竟是眼瞎,没看出来。”
“可不是,我还嫉妒她比我得女郎青睐呢。”
“容世子真好看……”
“你再掐掐我,我还觉得不真实,我竟与如此奇女子相识一场!三生有幸啊。”
……
裴承诀回头,看到一双双痴痴望着安庆王府马车的眼睛。
他的眼眸沉了下来。
这一天,满京城女郎痛失最想嫁的夫婿。
这一天,满京城儿郎有了最想娶的妻子。
安庆王府。
老王妃还在佛堂念佛,今日念得尤其认真,跪求佛祖保佑容昭一切顺利。
而容屏、林氏、白氏,甚至包括经常在外出差的容香惜,以及除容香书外的另外几个容家女,全都在等。
容香琴出嫁后第一次登安庆王府大门。
她进门口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六郎怎是女子?”
容屏与大女儿疏远不是真心,大女儿第一次上门,此时自然忐忑,立刻给她解释。
“啪!”
容香琴直接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黑了脸:“你们做的这都是什么事?做了这等事,竟然让阿昭来承担!”
她气得手抖。
容昭扬名的时候,她虽然从不亲近,但也以这个“弟弟”骄傲。
现在知道容昭是女子,立刻就明白她这些年的不容易,顿时怒火中烧。
容屏缩了缩脖子。
容香琴也是快做祖母的人了,发起脾气来,大家都有些害怕。
她看众人这反应,无可奈何,只得长叹口气:“幸好阿昭有本事……”
这桩事落在任何人身上,都很难转圜,甚至稍不留神就会满门抄斩。
但容昭却凭一己之力,不仅保下自己,还保下整个安庆王府,“本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
此时此刻,容香琴比之前有个出息“弟弟”更加骄傲。
林氏红了眼睛,“阿昭不容易。”
看她今日一袭红装,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让满朝文武都不得不接受她的女子身份……何等傲气?
可是,这背后是近两年的谋算。
一环扣一环,日日殚精竭虑,昼夜忙碌。
这一袭红装,她穿得并不容易。
但她穿得骄傲。
她凭自己穿上红装,不靠皇上宽恕,不求满朝文武,也不指望新帝开恩……她这一路,全凭自己。
这就是容昭,他们安庆王府的女世子容昭。
正在安庆王府上下心疼容昭的时候,下人禀报:“王爷,王妃,尚家太太来了。”
众人一怔。
容屏站起来,诧异:“她来做什么?”
人都来了,也不好不让人进来,他让人去请。
林氏头疼道:“之前这尚夫人想把他们家女郎嫁给阿昭,缠了我好多次,每次见面就提,这次来又是为何?”
众人同样不解。
总不能是因为不高兴,跑来发火吧?
尚夫人被引了进来,满脸带笑,显然不是来发火的。
容屏和林氏见此松了口气。
尚夫人态度非常好,拉着家常,十分客气。
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进入主题:“安庆王,王妃,我今日其实是来说一桩亲事……”
林氏下意识揉眉心,“阿昭是女子,娶不得你家二娘。”
尚夫人忙摆手,笑道:“不是不是,我今日说的不是我家二娘,是我家三郎!”
还是她反应快。
等后面大家反应过来,肯定又要和她抢女婿,啊不,是儿媳。
她第一个上门,总能留下点不同的印象吧?
这样想着,尚家夫人笑得一朵花。
容屏:“……”
——合着甭管男女,你们都和容昭杠上了是吧?
好不容易把尚夫人打发走。
安庆王无语:“得,阿昭穿了女装,我家依旧要被媒人踩烂。”情况并不会比男装时好多少。
这时,小厮跑进来,一脸兴奋:“王爷,世子回来了!”
霎时间,满屋子人都站了起来,迎出去。
容昭穿着魂梦萦,漂亮的女子衣衫却如同她过去的男装一样,行动间衣角翻飞,大步从外走来,她眉目带笑,一如往常——
“我回来了。”
满院子琉璃灯盏亮起。
容屏、林氏、白氏、容香琴、容香棋、容香画、容香惜,红了眼睛-
御书房。
永明帝正在与谨王说话。
他喜欢找谨王说话,很多时候,谨王说话都很直白,永明帝反而舒心,就算不说话,他安安静静,也不会觉得碍眼。
永明帝常将他带在身边,不是器重,是单纯的舒服。
他们两人在对弈。
此时他便随口问道:“谨王,容昭是女子之事,你怎么看?”
谨王微垂,垂下眼睑。
今日他远远看着容昭打马而过,哪怕早知她是女子,依旧被她惊艳。
春日已至,满目春光,不如她凤眼含笑。黄昏里,漫天红霞,不及她眉心一点红。
她穿着张扬红衣,十字髻赤红玛瑙装饰,微微摇曳,打马而过,周围熙熙攘攘,众人的震惊、诧异、惊艳,被她凤眼一扫而过,皆不入心。
裴怀悲声音轻轻:“孙儿怎么看不重要,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怎么看,都不重要,她不能死。”
永明帝半晌才道:“是呀,她不能死。”
他的声音淡漠:“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恢复女儿身,逼着朕和全天下接受这个女世子、女官。”
他不高兴。
裴怀悲头也不抬,状似不经意道:“是呀,容昭算计颇深,且有大才,又有天下百姓称赞的名望,还能点石成金,牵动大雁朝命脉……”
越说,永明帝面色越难看。
连棋子都不再落下。
皇帝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声望的人?
裴怀悲话音一转:“可惜,这样的人竟是女子。”
他在可惜,永明帝却是一顿。
随即,永明帝的棋子重新落下,脸上的神情放松,语气轻松起来:“也幸好她是女子。”
之前永明帝要用容昭,为了边关的胜利,为了自己的政绩,他忽略容昭的名望、影响力。
但只要去深想,怎么可能不忌惮?
可容昭是女子的话……
似乎倒成了最好的结局。
这样一个人,能放心用,又不担心威胁,怎么不好?
永明帝心情好了起来。
裴怀悲愣了一下,才似恍然大悟:“也对,幸好她是女子,如今的名望、权势等等,倒是都无所谓。”
永明帝笑了,豁然开朗。
两人继续下棋,过了一会儿,裴怀悲试探:“皇爷爷,那要怎么对待这件事?”
如今这样还不算解除危机。
一定要皇帝承认,要满朝文武不反对,百姓支持,方能彻底安心。
永明帝笑道:“朕还要用她,不过,不着急,这丫头无法无天,倒是可以给她点教训,让她温顺些……”
也就是说,他还想等几天,给容昭施些压。
裴怀悲垂眸,眼中满是嘲讽。
正在这时,户部徐尚书匆匆来求见。
永明帝有些诧异,让人叫他进来,而后问道:“何事?”
才一天,徐尚书就被吓得老了十岁。
此时他颤颤巍巍说道:“因着容昭……是女子之事,百姓害怕皇上治她罪,今日都着急去大雁银行取钱,活期要全部取出,定期也要转成活期取出,银钱挤兑,若是全都兑现,国库拿不出来啊!”
永明帝一惊,手上的棋子落下,打乱棋局。
徐尚书:“皇上,若是不赶紧想办法,明日消息流传开,那就不仅京城银行挤兑,整个大雁朝都会如此,要出大事啊——”
他都要急哭了。
裴怀悲淡定地放下棋子,微垂眼眸,掩住眼中笑意。
想趁机给她教训?
那就要看她给不给机会!
别说几天,如今是一天都离不得容昭——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微笑):想训我?
(在古代女扮男装的人想恢复,且继续当官,真的很难。)
(必须夸,阿昭好帅!!)
今日更了一万!
夸我夸我!
【再次强调,不要担心男主问题,大结局你们不会不满意的!!】
第119章 归来
大雁朝有钱庄, 可属性与银行完全不同,所以永明帝和户部都不了解“挤兑”,更不知道一个消息就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当许多人来取钱, 剩下的人也就坐不住,取钱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永明帝想缓几天,完全是痴人说梦。
当日,大雁银行京城分行的银钱就被挤兑完, 如果不是到了银行下值时间, 恐怕银行的钱都不够!
而那些还排着队的百姓今日没领到钱,明日早上, 必会早早就来。
户部尚书着急就是因此,银行没钱,国库就得给银行补上。
偏偏他们还不能不给。
一旦他们不给,或者说给不出, 马上就会引动更多人取钱, 引发骚乱。
永明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的这天晚上。
永明帝一宿没睡, 徐尚书也一宿没睡, 户部的一些官员更是被从床上叫起来,连夜盘点银两。
最后总结——
国库的钱撑不过两天。
而两天时间,容昭是女子的消息会传得更广, 会有更多银行发生挤兑现象。
大雁朝必乱!
当夜,永明帝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以至于没办法,后半夜让人跑到安庆王府去送信。
皇宫和户部当夜这么大的动静,京城百姓或许不知道,但满朝文武都知道, 自然也是着急,张丞相等人都跟着通宵没睡。
在这一晚上——
他们彻底认识到容昭的重要性。
这个重要不单单是指她的性命, 是涉及到一点对她不利的消息,都可能引发百姓焦躁,而他们焦躁的体现就在钱上!
第二日,二月二十三日。
大朝会。
永明帝一宿没睡,神情有些憔悴。
满朝文武多数都是一宿没睡,生怕一觉睡醒,大雁朝就乱了。
也因此,所有官员眼下青黑,只有容昭依旧容光焕发,显然昨晚睡得很是不错。
容昭今日穿着官服,和之前是一样的打扮,只是,之前官帽之下的头发都被盘起,今日她散了一半在身后。
与往日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提醒着满朝文武——她是个女子。
容昭诧异:“咦?诸位大人今日怎都这般憔悴?”
徐尚书:“……”
——为什么憔悴,你心里没点数吗?
永明帝被小黄门搀扶着进来,官员们立刻严肃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永明帝刚坐下便开口:“容侍郎,户部之事可解决?”
他是片刻都不敢拖延了,嘴上的燎泡还没好。
容昭立刻出列,恭敬回道:“回皇上,百姓要取钱,就不能不给他们取,否则,大雁银行就失去了作用,只会引发动乱。”
“所以,臣今日让银行给想要取钱的百姓登记,与他们约定时间,避免在银行门口排上长队。”
其实就是预约取号。
百姓一看,哦,原来今天可以取钱,而且告诉了他们什么时候来,他们自然不会在银行门口干等。
不要小瞧这一举措。
不仅能把人取钱的时间往后拖一拖,还能避免银行门口挤太多人,人类都有从众心理,银行门口取钱的人少点,就能少些从众的人。
永明帝点点头,而后长长叹口气:“银钱挤兑,皆因容昭是女子一事,此事倒是朕当日没做好。”
张丞相顶着黑眼圈,立刻捧哏:“皇上可是说安庆王府女世子之事?”
永明帝点点头:“当日容屏病重,安庆王府又没个男丁支撑,安庆王求朕封他小女儿容昭为女世子,朕念及容家满门英烈,给了这个恩典,让安庆王府女子袭爵,留个血脉……”
满朝文武:“……”
好假。
没有继承人,从来都是过继。
他们都知道上头那个在说瞎话,但是,他们全都一脸“原来如此”“此事我知道”“啊,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表情……
容屏今天也来了。
昨晚永明帝半夜送信,他能不来配合?
容屏上前,跪下,热泪盈眶:“臣容屏永远记得皇上大恩啊!”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继续:“阿昭这孩子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是充作男儿养着的,没想到竟是引起误会!”
更假了。
真有女世子,哪怕充作男儿养着,能不放出消息?
他们也都知道下面这个同样在说假话,但是,他们依旧一脸“原来如此”“是该这样”的表情……
徐尚书假笑:“容世子这些年不常出门,没想到百姓竟是误会。”
其他官员纷纷开口——
“是呀,原是百姓误会。”
“臣都差点误会了。”
“当日册封的旨意是我们写的,上面分明写的是‘安庆王府第六女’,安庆王世子确确实实是女子!”
“原来如此!”
……
张丞相站在百官最前面,此时听着身后的言语,突然有种荒诞之感。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但所有人都在睁眼说瞎话。
皇上知道,那就不是欺君之罪。
满朝文武没人反对,容昭这个女世子身份,就彻底干干净净。
——是他们不想反对吗?
——不是,是他们不能反对。
今日大朝会就说这么一件事,之后永明帝就让人散了。
容昭与他们一同下朝,许多官员眼神复杂又别扭,出宫的一路,都在叹气。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着话。
“这事儿便这样过了吗?”
“那还能如何?容昭不能死,甚至不能被问罪。”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是呀,这都是什么事儿,我们竟然要与女子共事了,还是三品大员,真是,真是……”
……
去年,刘婉君被封为商会事务长的时候,他们心想,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新官,真正的官员不可能是女子。
他们也不会同意。
今年,真有官员是女子了,还是三品大员。
而他们不能不同意!
有官员看了眼前面,容昭的背影与其他人都不相同,那一身官服,看得人连连摇头,不住叹气,真是命都要叹短了。
——咋就这么闹心?-
这一天之所以早早下朝,是为了报纸的发行。
二月二十七日本来不是报纸发行的日子,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加一期!
反正不管是朝会还是报纸,目的都只有一个——掩耳盗铃,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容昭洗白。
早朝时间很早,下朝时天都还没亮。
等到天亮起,无数个木板从京城出发,去往其他州郡的报社,势要在消息流传开的同时,将“解释”也流传开。
而京城报童们已经活跃了起来。
“咦?今日怎有报纸?”
“肯定是有要紧之事,我去买一份。”
“写了什么?”
“我看看,有说容世子的事情吗?”
……
今日报纸就是为了说容昭之事,头版头条写了今日早朝之事,甚至详细对话都在上面。
报社如今的效率,不可谓不快。
这份报纸是官方给的解释:容昭一直是女子,只是身体不好,所以充作儿郎养着。
人家愿意把亲女儿当儿子养。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至于女世子?
安庆王府没有男丁,皇上破格给的恩典,是奖励容家满门英烈。
这件事许多官员都知道,当初的册封圣旨上都写着女子,根本不存在什么欺君之罪,满朝文武作证。
容家可是满门英烈,没有儿子,总不能让人绝后吧?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而容昭是女子之身,却是三品大员之事……
女官,没见过吗?
刘婉君那个商会事务长不是搁那儿杵着吗!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报纸最后,总结:诸位请放心,一切正常,容昭是安庆王府女世子,也是户部侍郎,她没有欺君之罪,她好好的,大雁朝也好好的,都安心,别瞎想!
看完报纸,顿时,紧张一天一夜的京城百姓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容世子是女子之事,皇上和满朝文武竟然都知道!”
“那就没事了,容世子还好好活着呢,还是户部侍郎。”
“安心了安心了。”
“果然不愧是容世子,当得起这天下第一个女世子!”
……
那些看完报纸的百姓都放松下来。
他们不在意容昭是男是女,他们只在意容昭之前做的事情,以及她能不能按时将钱还上……
昨日他们全都装无事发生,今日有了皇上和满朝文武的“盖棺定论”,反而热闹起来,开始热议女世子之事。
“容世子真是厉害。”
“可不是,比多少男儿都强。”
“我就说她长得太好看,个子又娇小,分明不似男子。”
“你这是马后炮!”
“现在女子是真厉害了,这容世子更是其中翘楚,把满京城儿郎都比下去!”
“她有这等能力,何必在意男女?”
……
也有人撇撇嘴,压根儿不相信这报纸上的内容。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说京城一个迂腐的穷书生,他没什么本事,也没钱,更没存钱在银行,平日里不爱干活,就只知清谈,附庸风雅。
昨日他听闻容昭是女子,就说容世子这是欺君大罪。
然而,他被人捂嘴,不许他说。
今日,看到这报纸内容,书生感叹:“这分明是无稽之谈!哪有没有子嗣,就封女子为世子的?应当是过继!”
众人面无表情:“怎么没有呢,容世子不就是?”
“这是假的,是皇上为了保下容昭,故意说的。”书生跳脚解释。
众人微笑:“你竟然敢说皇上不是?而且,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会骗人?”
书生瞪大眼睛,气得手抖:“因为容昭身背上亿负债,不能死,所以皇上和满朝文武都是故意为之!”
众人:“怎么可能?皇上和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说真话吗?他们都是同一个说法,就是事实。”
书生着急解释:“不是的,你们相信我,他们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他们也是被欺瞒了,但为了大雁朝——”
“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
“你就是在胡说八道,脑子有病吧。”
……
书生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当场气晕。
其他人给他扔到医馆。淡定离开。
真相重要吗?
他们只知道容昭不能死,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认了,他们干嘛不认?
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且不说容昭本就为民着想,他们心中敬仰她,不想她出事,便是为了自己的钱,他们也要容昭活着呀!
重要的不是这内容真假,而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了。
他们都说是真,那还能是假吗?
容昭没有欺君之罪,容昭还会一直好好活着,她是男是女,并不影响她的赚钱能力以及她的信誉。
所以,百姓安心了。
大雁朝也就安稳了。
那些原本准备在银行取钱的人,也都纷纷放弃。
容昭是女子的危机,彻底过去。
从这一日起,全天下都要接受——
大雁朝有一位女世子,还是三品的户部侍郎,掌管天下银钱,他们手上的存单、理财等,盖得都是这位女官印章-
刘婉君缓了两天才去见容昭。
原本她去见容昭很不方便,毕竟男女有别,如今倒是方便了,她可以坦然地登安庆王府大门。
当然,那些世家公子们同样可以登门。
毕竟他们过去没少来。
刘婉君被引到前院,容昭正在等她。
她立在院中树下,听到脚步声,转身回眸,微微一笑。
她今日不似前日那般张扬,只着一袭青色女衫,简单大气,头发也只是随意挽起,曾经容世子的风华皆在,不拘男女。
她其实一直都是她。
刘婉君见礼,声音轻轻:“容世子……”
容昭看着她,刘婉君显然没少哭,眼睛还有些浮肿,眼眶内布满红血丝,但从仪态来说,依旧沉稳娴静。
容昭叹口气:“对不起,不是故意瞒着你。”
刘婉君摇摇头,眼眶又红了,却露出笑容,声音沙哑:“初闻阿昭是女子,婉君很是伤心,哭了两夜,但婉君又很是高兴。”
她望着容昭,湿润的眼睛真挚,眼中也带着笑意,“比起阿昭是男儿,婉君更想看到阿昭是女子。”
容昭是男子,是她心上之人。
但容昭是女子,却是天下女子真正的楷模。
容昭立于朝堂之上,做这女世子,掌天下银钱,都远比是她心上之人有意义。
刘婉君为她不是男儿伤心,又为她是女子欣喜。
就如同当初大公主之言,她只要立在那里,就比女子嫁给这样的儿郎还要好,好千倍,好万倍。
容昭是男子,天下只有一女子能嫁给他。
容昭是女子,天下千千万的女子都能看着她、学习她。
哪怕刘婉君喜欢容昭,于她而言,后者也比前者更好。
所以,哭过之后,她在笑。
容昭闻言,也笑了。
两人目光对视,皆是带笑-
容昭十分顺利地从男子身份过度到女子,自从穿了女装之后,她一改过去不爱上朝的毛病,大朝会就穿官服来,小朝会就穿女装来。
还天天都到户部报道。
徐尚书以前嫌她不来,如今是怕她来!
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熬不到退休了……
这一日小朝会,容昭又穿着女装来了,在一堆老头和男人们当中,十分……碍眼。
许多老顽固移开视线,一脸“没眼看”表情。
前面,张丞相他们和皇帝在商量战事,以及通敌之事的审查结果。
后面,闻大人实在是忍不住,低声提醒:“容大人,你这女子衣衫终极张扬了些,日后还是穿官服,或者与以往一样穿男装吧。”
容昭闻言,微笑:“我是女子,穿什么男装?不舒服。”
闻大人:“……”那你过去怎么就穿得?!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皱眉:“可你这样,终究有碍观瞻,就你一人如此,实在是——”
容昭眼睛一亮,打断他:“闻大人也觉得我一人如此,不大好?”
闻大人下意识回答:“啊,对。”
容昭笑容灿烂:“那好吧,明日朝会,让刘婉君大人与我一道,闻大人,我替刘大人谢谢你。”
闻大人:“???”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没说——”
容昭已经转身,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闻大人刚刚说,明日让商会事务长一道上朝,臣觉得甚好。”
众人:“……”
其实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对话,此时一脸无语。
永明帝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容昭在搞事,他睨了容昭一眼,又看向闻大人:“你说的?”
那语气,已经很是不悦了。
显然对闻大人没事去招惹容昭不高兴。
闻大人要哭了:“皇上,臣没有——”
容昭惊讶:“刚刚不是你说,只我一个女子在朝上不好,难道这话的意思不是让刘大人也上朝?”
闻大人愤怒:“不是!”
容昭脸倏的沉下来,她冷冷看着闻大人,那一瞬间,户部侍郎的压迫感袭来。
闻大人猛地反应过来,这虽然是个和气的女子,但也是三品大员啊!
她的声音冷淡:“那我明白了,闻大人是看不惯我,既然如此,皇上,罢了臣的官吧,免得碍闻大人的眼!”
众人:“……”
永明帝十分头疼。
容昭的官能罢免吗?
当然不能!
他这边敢罢官,那边百姓就会说他要治罪容昭了。
况且,百姓为什么愿意把钱给到银行,那是相信容昭这个户部侍郎!
容昭不是户部侍郎,百姓还能相信银行?
再者,抛开容昭是女子不谈,这个户部侍郎他用的很顺手,怎么可能罢免?
他瞪了闻大人一眼,吓得闻大人腿一软,跪倒在地。
永明帝指着闻大人:“朕现在看你最碍眼。”
闻大人当场瘫软,差点哭了出来,想求饶,又无从求起。
永明帝又看容昭,摆摆手:“你莫要听他胡说,他要是再看不惯你,就让他别来了。”
说完,他没好气道:“你也是,消停点。”
容昭见此,知道这是不同意刘婉君上朝。
她倒是也不生气,只满脸失望,“皇上,臣可消停了,是闻大人不消停,非要对臣进行人身攻击,臣也是受害者。”
她只是弱小可怜一无辜女子啊!
闻大人:“……”啊,好想杀人!
等到小朝会结束。
闻大人对着其他官员委屈道:“我只是提醒一句,哪里是伤害她了?我真是冤枉死了!”
其他官员面无表情。
“所以你没事少招惹她,莫不是忘了当初她把你怼成什么样?”
“可不是,她是换了身女子衣衫,但她还是那个容昭啊!”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避着点吧。”
“我看闻大人你也是活该,从前就在容昭那里讨不好,人变成女子,你就能讨到好了?想什么美事?”
……
闻大人:“……”
看过他的遭遇,其他官员没人再对容昭穿女装参加小朝会表达意见。
怼不过,根本怼不过。
男装容昭还是女装容昭,都怼不过。
而看着看着,满朝文武就看习惯了,毕竟,容昭还是那个容昭,说话做事,语气态度,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只要时不时忽略一下容昭的女装,他们就觉得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都能指鹿为马,掩耳盗铃,说安庆王府册封的就是女世子,还能做不到对容昭女装视而不见吗?
当官的,心态都挺强大。
——当然,主要是他们看不惯又干不掉,何必自找苦吃-
就这样眨眼间到了三月。
三月五日,交州快报——海船回来了!
瞬间,整个朝廷和京城都炸了。
容昭是女子这件事,也被这更新的一桩大事夺走热度。
这一日,官员们都围着容昭,七嘴八舌——
“容大人,真是回来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有没有交易到货物?”
“海外真的还有大陆吗?是什么样子?”
“你那边有新消息吗?快告诉我们吧,我投了海贸的钱,到底有没有赚?”
“容大人……”
……
闻言,容昭凤眼一弯,灿烂一笑:“我比诸位倒是知道的多些,海贸的船确实回来了,已至交州,至于交易成果……我的人说,海船一半装的都是银子。”
除此之外,她前几日还让林氏算账,将名下那些生意赚的钱都收拢起来。
这段时间把满朝文武刺激的不轻。
该给大家都发发钱,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发钱了!
今天抠开眼睛一看,营养液11万,吓得我想继续睡下去……
靠,你们这营养液太可怕了,昨天不是才加更吗?!
第120章 发钱
容昭说完, 霎时间所有官员都是一喜。
他们几乎都给海贸投过钱,毕竟,只要给一成银子, 容昭就给他们保险,这种便宜,怎么可能不占?
只是,他们大多数人的人海贸船还没有出行。
这才第一艘。
但这绝対是个好的开始, 有第一艘, 还能没有第二艘、第三艘吗?
再者,他们的海贸船还没有轮到, 可银行有钱了,他们的国债、存款和理财,全都能顺顺利利连本带利拿到,这也是赚啊。
“容大人, 恭喜恭喜。”
“海贸竟然真的可行, 就是不知道海贸到底赚了多少钱?”
“容大人, 第二艘船什么时候出发?”
“対了容大人, 我之前投的钱少了,可以再加一些吗?”
“容大人,今日散职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去。”
……
张丞相出来时, 看到容昭被众星捧月,今日是大朝会,她穿着官服,可也分明是女子,竟被其他官员如此吹捧……
他嘴角抽了抽。
随即, 从旁边路过时,他哼了一声, 大步离开。
有官员一怔:“张丞相这是怎么了?”
容昭微笑:“大抵是因为没给海贸投钱,所以不高兴吧。”
众人恍然大悟。
也対,要是别人都投钱,而只有他们自己没投,他们肯定也不高兴。
想通之后,他们继续围着容昭叽叽喳喳。
海贸的船归来之事,不仅朝臣高兴,皇上和百姓也都很高兴。
百姓高兴容世子果然神机妙算,便是海外有大陆,能做生意,也都尽在掌握。
如此,他们跟着容世子钱生钱的路子,就会十分稳固。
而皇上高兴这条路能行,银行欠得那些钱,就能还上。
他将容昭等人叫到一起,吩咐:“让鸿胪寺少卿休整过后,早日回京。”
立刻有官员应下。
永明帝看向容昭,有些忐忑:“真的有半船银子?能把国债的钱还上吗?”
五月一到,他们就要开始还国债了。
容昭微微一笑:“裴世子在出京之时,臣告诉他,若是货物很好卖,银钱也最多只收一半,剩下一半都换成海外货物。”
永明帝疑惑:“货物带到大雁朝来贩卖?”
容昭点头:“対,一则是贩卖货物,换成银钱,二则是,若是国内银子太多,通货膨胀的速度会加快……”
经济发展很多时候都会体现在通货膨胀上面,不是坏事,但是,需要控制一个度,慢慢来。
永明帝不太理解,他只在意:“那给投资者分完之后,国债和定期存单,够还吗?”
容昭一脸淡定:“绝対够,因为臣就没准备用这笔海贸的银子还国债。”
永明帝一怔,眼神询问。
容昭抬手,淡淡一笑:“海船已经归来,海贸可行,交易市该挂出第二批海贸投资的生意了。”
永明帝:“!”
他反应了过来,容昭这是要用后面的钱去还给前面,压根儿不用担心那笔钱够不够的问题。
真是……
半晌,永明帝感叹:“阿昭真是天生属于户部之人。”
这样的人,能给他国库源源不断的钱,就算是女子,这户部也得让她好好待着!-
消息是三月五日传到京城,而消息传回来时,交州裴关山已经让人将银子和货物从船上卸下,换到水路的船上。
他休整几日,将这次出海的人都留在交州,自己带上容昭的人,以及交州护卫他们的人,赶往京城,离开这么多月,他归心似箭。
而他带着让整个大雁朝都好奇的新鲜事,赶赴京城。
之后,每日京城都有新消息,热闹得宛如过年。
三月七日。
交州来的第二封快讯,说是银子由鸿胪寺少卿裴关山带回京城,还带了一些新鲜货物,以及一些海外的种子,甚至还有海外的使者!
至于从海外带来的货物,留下大半在交州。
商人闻言,马不停蹄赶往交州。
百姓们满脸期待,対海外议论纷纷。
“海外之人?和咱们长一样吗?”
“谁知道呢。”
“快点回来吧,我想看他们了。”
……
三月十日。
最新快讯,这次出海因着是第一次,虽没走远,但所有东西都卖了高价,海贸利润数十倍,扣除海船成本和损失,投资第一艘船的,至少能翻十倍!
投资一千两,转手就是一万两。
何止暴利?
所有投资海贸的人都高兴疯了,交易市天天有人围着,请求再开海贸投资。
三月十五日。
最新消息,鸿胪寺少卿的队伍距离京城只有五日,也就是说,三月二十日,海贸的队伍就会回京。
皇上已经让人准备,迎接他们以及海外使者。
与此同时,边关消息。
从二月开始,安王带兵与北燕交战,虽说北燕有西钵支持,可大雁有火炮,而且还不缺钱,优势明显,逼得北燕不断后退。
寻州很快就能收回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可不就跟过年似的吗?
三月十八日。
距离裴关山回京还有两天,容昭要分钱了。
收到消息时,荣亲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脸恍惚:“你说什么?”
谢洪微笑:“世子说,明日在福禄轩为诸位股东进行第一次分红。”
荣亲王眼睛瞬间瞪大。
张丞相府。
张长行兴奋地跳起来,拔高声音:“真的?!”
石头颔首:“自然是真的,张家三位公子、四大亲王、团团股东,以及皇子,还有云容工坊的女眷们,若是愿意去,皆可到场。”
张长知惊讶:“这么多人?”
石头继续点头:“是的,明日福禄轩二楼不対外开放,用作安庆王世子分红场所,还包括明日晚饭。”
张长行立刻重重点头,“好,明日我们一定到场!”
等到石头离开。
张长行抱着张三,都要哭了:“终于熬过去了,呜呜呜,好日子终于来了。”
他们可真是煎熬太久。
张长知倒是不意外,只感叹一句:“容昭如今已换上女装,不需要欠着太多人的钱,自然是可以分红了。”
张长行不住点头,“容昭恢复女儿身,竟有如此多好事发生。”
张长言在愣愣出神。
张长行疑惑:“你干嘛呢?”
张长言神情别扭,“我不知道明日是否应当去。”
张长行皱眉:“为什么不去?咱们等这一天等了两年,你之前不是一直畅想拿到钱要如何如何吗?”
张长言扭捏:“容昭在……”
张长行:“她给咱们发钱,她当然要在啊,你之前和她关系不是最好吗?这几天怎么回事,你都不出门了。”
他的眼神狐疑。
这种状态似乎有过,去年过年时,张三就这样奇奇怪怪的。
张长言耳根红了,嗫嚅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让他怎么说?
他终于接受自己是个断袖,喜欢男子,结果容昭又变成女的了??
老实说,张长言现在还有些恍惚。
他不说,但张长行却明白了。
之前容昭是“男子”,张二不会这般联想,但现在容昭是女子,张三的心思就很容易理解。
张长行狠狠戳了他两下,骂道:“你怎这么傻?明明和容世子关系最好,却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还害羞,你看人裴承诀,最近不就经常找容昭。”
“什么?!”张长言大惊。
张长行微微笑:“不仅裴二,京城所有尚未定亲的年轻公子,全都有意无意出现在容世子面前,后日,裴关山也就回来了,就你搁家里孵蛋啊?等你出去的时候,估计人容昭都不认识你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
张三立刻跳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几乎凭借本能猛地往外冲。
张长知茫然:“他作甚?”
张长行淡定脸:“找容昭去了。”
不到一刻钟,张长言又跑回来。
张长行:“你干嘛呢?”
张长言:“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张大张二:“……”-
三月十九日。
福禄轩二楼来了很多人,四大亲王来了,想着有女子到场,顺带将家眷带来,而女眷也真有不少人到场。
容昭是女子,女眷们出席在她邀请的宴会中,合情合理。
而且,因着报社女编辑、容五娘、刘婉君,以及最显眼的容昭……女子们如今大胆许多,撇开丈夫出席这种场合,并不罕见。
天还没黑,二楼就热闹非凡。
张长言坐在一张桌子旁,撇嘴,抱怨:“这些人真是的,个个都穿得像是花孔雀,又不是女子,何必如此招摇?想勾搭谁呢?”
裴承诀看了他一眼,一脸无语。
张三身上穿着当初云容坊给定制的那套衣服,十分华贵,这家伙还手握折扇,明明春寒,偏偏扇啊扇,也不嫌冷,头发梳得板正,分明比其他公子还像花孔雀。
就这,他还好意思说别人?
年轻公子们肆无忌惮释放自己的“魅力”,而那些已经成亲或者订亲的人,则坐着吃瓜看戏。
张长行嗑着瓜子,感叹:“咱们家老三长得挺好看的,很出众,很有可能赢过这群世家子们……”
张长知实话实说:“老三还是不如裴二公子长得好,京城双杰,不是浪得虚名。”
张长行吐出瓜子壳,抱怨:“大哥,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抱怨完,他看向门口方向,站起来:“得,最好看的谨王来了。”
门口,裴铮和裴钰带着裴怀悲,进入厅内。
众人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三人也都来了,不过皇子皇孙到场,全都站了起来。
裴承诀心下微沉。
三人来时,原本接待四大亲王的容昭自然要迎上前,笑着:“鹿王,宁王,谨王,三位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裴钰笑道:“无事,我们今日没事,听闻这里有热闹,便来看一看。”
说完,他伸出手,想拍一拍容昭肩膀,却看到対方一袭女子衣衫,只得悻悻收手,咳嗽一声,感叹:“怪不得当日你不肯娶我婉君表妹,本王还想着阿昭究竟眼光多高,才会看不上婉君表妹,原来阿昭竟是女儿身……”
他眼神复杂。
身后,谨王睨了他一眼,有些冷。
容昭微垂眼眸,笑道:“三位殿下,这边上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三人倒是配合,被她引着走到前面去坐下。
鹿王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他当日刚刚发现容昭是女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流言就已经满天飞,如今看来,分明是容昭自己放出。
此女大才。
远处,张长言皱眉:“他们怎么都来了?”
裴承诀虽然和张三不太対付,但就像是与裴关山一样,対内是敌,対外联手。
当初他们三人在容昭的牵头下,共同经历很多事情,自有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裴承诀低声道:“因为阿昭是女子。”
张三不理解,疑惑地看向他。
裴承诀眼神嘲讽,声音很轻:“皇上如今护着阿昭,没人敢轻举妄动,等日后新帝登基,不管新帝是哪位,阿昭这样的女子,他们都会想要收入后宫……”
不管是出于対容昭这等奇女子的欣赏,还是出于权欲掌控,都是这个结局。
张三面色一变,手握紧成拳。
他的声音沙哑:“那该怎么办?”
裴承诀喃喃:“阿昭如果不想入后宫,就得在皇上在世时,先一步成亲。”
而此时。
容昭见人已经到齐,走上前面搭建的高台,朝着下方行礼,笑道:“感谢诸位百忙中抽空前来,诸位都与昭合作生意,之前生意在扩张阶段,一直没能分红,今日,是该给诸位分红了。”
四大亲王和一些团团股东,立刻叫好。
今天其实就是一场股东见面会。
再发发钱,让大家都高兴一下,也接受一下他们的“合伙人”从男装变成女装。
男装的合伙人让他们穷。
女装的合伙人让他们发财。
能不高兴接受吗?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让他们发财,他们就会满意。
而明天,海贸的船回来,这个发财的范围扩大,满意的范围也会扩大。
所以,容昭不卖关子,直接开始念分红数字——
“昭先说一说团团,团团在于惠民利民,并不赚钱,但团团开了快递产业后,小有盈余,今日一共分红两万两,按照股份比例分……”
团团股东:“!!!”
不赚钱也有两万?这是将他们当初的成本全都拿回来了呀!
之后,岂不是净赚?
“报社今日也分红,报社薄利,但这一年多也已经攒下三万两,今日按照股份……”
裴铮和裴钰同样惊讶。
报纸这般廉价的东西,竟然也能赚钱?
而且还不少。
“还有云容坊,云容坊薄利多销,今日一共分红十二万两,按照股份比列分……”
女眷们捂着嘴惊呼。
这般多钱?!
她们当初是为了天下女子投资,没想到容昭的承诺都是真的,这云容坊竟然也能成为她们的底气,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福禄庄已经开遍大雁朝,前期的盈利都投资了新的福禄庄建设,今后每个季度分红一次,今日分红第一个季度三个月的盈利,一共分红二十二万两……”
张长行狠狠掐了张长知一下。
张长知龇牙,瞪他:“你干嘛?”
张长行要哭了,声音激动:“哥,多少钱?二十二万两?四成是多少来着?”
张长知:“八万八……”
说完,他倒吸一口冷气,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福禄轩同样如此,以后也是每个季度分红一次,今年第一个季度分红四十一万两……”
愉亲王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乐亲王和禄亲王捂着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了。
她在上面说话,下面,所有人满脑子都是“好多钱”“好多钱”“好多钱”……
随即,荣亲王等人胀红了脸——他们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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