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使臣
他们真的穷了太久!
其实, 作为显贵们,他们的穷和普通人的穷也不一样,只是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奢靡, 一些时兴的东西,他们没办法随手就买。
比如说在福禄庄待客、在福禄轩充值金卡、预定玉容系列……都只能离他们远去。
而每当他们想到自己其实很有资产,这种“穷”的体验就会加剧。
没日没夜,都在盼着分红。
今日听到这一笔庞大的数字, 想着未来源源不断的收入, 他们激动地恨不得仰天大笑,到底还算冷静, 没做出失态行为。
容昭扫了一眼,见他们面色胀红,嘴角扬了扬。
她倒是也不卖关子,直接挥手:“明日一早, 诸位就与我到银行, 我直接将钱转给诸位。”
银行如今转钱很方便, 她存了多少钱, 会有一个存单,就相当于存折。
带上存折,她与另一个人一同到银行, 就能将钱登记在另一个人名下,想转多少就转多少,只会扣几文钱手续费和存单成本费。
话音落地,荣亲王等人顿时笑得更加灿烂,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还有人假模假样客气——
“哎呀, 什么时候分红都可以,我们很放心容世子!”
“可不是, 什么时候都可以。”
“容世子会赚钱,又讲信誉,钱放在容世子那里,我们很放心。”
……
这种话,容昭听听就算了。
她又补了句:“对了,明日裴世子回京,等货物卖出去,交易市就会统计盈余,给大家分海贸的钱。”
顿时,在场许多人都面露失望。
年前海贸投资时,他们没钱,都没能参与海贸,如今看到暴利从面前溜走,十分遗憾。
早知道当初就凑一凑钱,也投资一次!
荣亲王算了算自己的分红,扬声问道:“容世子,海贸投资什么时候再开啊?”
容昭笑道:“等钱分了之后吧,不着急。”
急啊!
就算现在投资,也要十艘船之后才能轮到自己,眼见别人赚钱,如何能不着急?
台上,容昭又道:“今年第一季度的分红结束,诸位吃好吃喝,我们下一个季度再聚。”
一想到每一个季度都有这么多钱,顿时,所有人都笑开了花。
而对于下一个季度的期待,也会让他们对替自己挣钱的容昭十分满意,甚至是尊重。
容昭从台上下来。
四大亲王将她拉过去,笑得像是弥勒佛,十分热情。
荣亲王摸着瘦了的肚子,“四十一万两,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七万八,这可是一下子就将当初的投资全部赚回来,而且还翻了倍!”
愉亲王面色红润,声音中气十足:“可不是,果然,跟着容世子做生意,不会出错。”
当初容昭给他们画的饼,如今已经一一兑现。
禄亲王眼神慈爱,感叹:“容世子这可真是能点金的手,非比寻常。”
乐亲王则凑近,压低声音喃喃:“容世子,以后若是还有什么投资,别忘了王叔啊,你放心,王叔一定大力支持你……”
容昭闻言,笑着点头。
四大亲王之后,各府女眷、世家公子,轮番上前,个个都是一脸笑意,态度亲和。
这是普通的世子吗?
这是财神爷啊!
谁又会对财神爷不客气呢?
不远处。
裴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自古以外,女世子从未有过,三品女官也从未有过,原以为会有排斥,没想到竟如此受欢迎。”
之前有人是被迫接受这个女世子,可这一笔笔分红砸下来,以及明日海贸回京,海贸分红、新的海贸投资、银行利息……
这一笔笔流进荷包的银子,会让他们真心接受这个户部侍郎容世子。
钱能通神,不是妄言。
只看四大亲王待女装容昭的态度,与男装有何不同?
没有变得轻视,恐怕还要更重视一些。
裴铮看了裴钰一眼,淡淡道:“这是她的本事,此等女子,确实天下少有。”
裴钰扯动嘴角,敷衍一笑。
他抬脚,走向容昭。
裴怀悲见菜已经上来,拿起筷子,“寻州夺回,安王叔应该就要回京了吧?”
闻言,裴钰脸一沉,停下脚步,坐了回去。
他余光似有若无看向裴铮,“五皇弟回来可不得了,夺回三州,军功赫赫。”
比起去找容昭,还是说正事要紧。
裴铮神情淡淡:“怎么,宁王不满?”
“怎会?我还担心二哥不满……”
两人说起了话,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互相攻击,裴怀悲安静吃东西,不再开口。
等到宴席结束,容昭先送三王离开,之后再去送其他人。
马车之上。
汤先生眼神疑惑:“殿下,为何今日要来?”
容昭和谨王没有合作,这个宴席其实与谨王无关。
裴怀悲喝了些酒,微醺,靠着车厢,“我得看着他们些,我这两个皇叔……可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他闭上眼睛,眼中是今夜容昭一袭女装,众星捧月的画面-
这场分红宴席意义重大。
当晚,各府都热闹得如同过年——
“将近八万两?这也太多了吧!”
“这就是我应当分的,福禄轩日进斗金,以后只要容昭和福禄轩在,这钱就源源不断,愉亲王府再也不缺钱。”
“容世子可真是有本事啊。”
……
“什么?你那团团竟还能分钱?”
“而且不少,成本已经回来,之后每个季度都是赚钱。”
“……容世子果真厉害。”
……
“你跟着那容世子做生意,果真没错。”
“爹,容世子可能还要开海贸的投资,到时候咱们多投点!”
“放心吧,已经在筹钱了,你也关注着,一旦开始,咱们就立刻投,不能落在后面。”
……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云容坊分的。”
“夫人……给你夫君拿点钱吧,我的钱都在银行和商贸里面,等我跟着容世子赚了钱,定给你买云容系列!”
……
那么多即将分到的钱,让京城众人情绪高涨。
念叨“容世子”之名,竟比以往还要多!-
第二日一大早。
容昭在银行门口等股东,将钱尽数分给他们,十分豪爽。
等到他们离开,银行门口排队等着办业务的百姓还在议论——
“这跟着容世子赚钱,果真没错。”
“可不是,容世子虽女子,却极有能力。”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她是女子了,真是厉害啊。”
“她这般能力,是男是女,真不重要。”
……
荣亲王兜里装着数万巨款,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嘴角咧到耳根后面,笑眯了眼。
裴承诀无语:“爹,差不多得了。”
荣亲王瞪他一眼,将存单举起来,“看见没?七万八千两!”
裴承诀:“……”他爹真是穷惨了。
裴承陵搓搓手,讨好一笑:“爹,我们荣亲王府也办一张福禄轩金卡吧?以后咱们随时可以上福禄轩吃饭,这是自家产业,花多少都能回来。”
荣亲王下意识想拒绝,但随即又想,他如今有钱了呀!
荣亲王大手一挥:“办!”
裴承陵感叹:“跟着容世子是真赚钱啊。”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问:“爹,我们如今有钱,要不要买容世子的理财?说是马上就会停止。”
容昭的理财?
荣亲王:“买!”
马车停下,裴承诀跳下马车。
荣亲王:“你干嘛?”
裴承诀:“喝茶。”
荣亲王扬声道:“下午鸿胪寺卿要回来,皇上命我们去接,你别忘了!”
裴承诀:“知道了。”
荣亲王这才收回视线。
裴承陵撇撇嘴,继续讨好道:“爹,我还想要……”
荣亲王:“买!”
他有钱,随便买。
回府后,王妃说:“王爷,我下个月想要预定云容系列,咱们荣亲王府女眷还没穿过呢。”
荣亲王:“买。”
晚上,侧妃温香软玉,娇娇弱弱:“王爷,妾身听闻王爷给王妃姐姐买云容系列的衣服,妾身也想要。”
荣亲王:“……买。”
没事,他还有钱,还有很多钱!
永明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下午,永明帝让四大亲王和朝臣去城门口接裴关山。
裴关山当然没有这个面子,但架不住他是第一个出海归来的人,还带着不少海外产品,以及海外来朝拜的人。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永明帝已经高兴了很多日,早早就让人来接。
大抵裴关山归心似箭,并未让他们久等,很快浩浩荡荡的一支庞大队伍出现在视野中,向着他们城门口走来。
四大亲王、满朝文武,全都垫着脚看。
周围还有不少等着的百姓,同样一脸好奇,显然想看“海外人”长什么样子。
裴关山便是在万众瞩目中上前。
他早有准备,倒是也不意外如此多人,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呼吸,这才带着笑容,大步上前,仪态从容。
接他以四大亲王为首,容昭是三品大员,站在人群前列。
裴关山挂着淡定的笑容,扫过众人。
很快,他脸上的淡定全部消失,错愕地看着徐尚书身侧的女子,瞪大眼睛:“容昭?”
容昭一袭女装,微笑颔首。
他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还是一样的画面。
他摇了摇头,睁开,依旧还是相同画面。
裴关山:“???”
他就是出个海,怎么容昭连性别都变了?
裴关山大惊失色:“真是容昭?你为何女子装扮?”
话音落地,他看到官员们一脸淡定回他——
“容大人一直都是女子啊。”
“是呀,容大人之前只是做男子打扮,如今换回了女装。”
“裴大人,莫要大惊小怪。”
……
裴关山:“……”大惊小怪?
他下意识看向城门,熟悉的城门,熟悉的京城……
他没有走错地方啊。
裴关山傻眼了。
他没想到,京城迎接他的首先是这么一桩“离奇事件”。
一直到进宫,裴关山还在恍惚中。
张长行压低声音:“他都没看报纸吗?”
裴承诀幸灾乐祸:“至少没看二月二十七那日的报纸。”
一走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回来后,一直以来的“好兄弟”变成“女人”,还真是考验裴关山的承受能力。
然而,今日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让他消化。
永明帝已经在等了。
裴关山与官员进殿,立刻跪拜下来。
永明帝抬手:“爱卿快快请起。”
裴关山站起来,余光注意到容昭,实在是满朝一点红,过于显眼。
他忙别开视线,深呼吸,让自己先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随即,他恭敬地递上折子:“皇上,这是臣一路的所见所闻。”
小黄门将折子递上去。
永明帝大致翻了翻,裴关山解释:“臣自交州出发,容、容大人根据前朝记录,给了臣出海路线,臣沿着路线走了半月,便看到了另一块土地……”
“……小岛并没有人烟,又行了一月,臣见到了新的土地,有人居住的土地,那里的人与我们长得不一样,语言有些类似交州,却又完全不一样……”
“因带着数百水师,那些人倒是不敢对我们做什么,很快便能与他们勉强比划沟通……”
“此地炎热贫瘠,臣称之为炎国,与他们交易银钱倒是顺利,我们海船上带过去的东西,他们十分喜爱。”
“炎国虽然贫瘠,但也有些特产,稻米一年三熟……”
裴关山讲述着这一路的见闻,连容昭都听得认真。
从这些信息来说,容昭之前的猜测没错。
裴关山顺利到了东南亚地带。
不过,很显然不仅东方历史与她所知不同,东南亚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甚至连距离都变远了。
那新大陆美洲是更远了,还是近了?
容昭陷入思索。
裴关山很快讲述完一路经历,他将几个人留在炎国,让他们学习当地语言,了解炎国情况,下一次船过去,就能更方便一些。
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遇到危险,那些小岛上没有多少农人,却有海盗,幸好他们的船和前朝不一样,他们能开炮。
但纵是如此,在海上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折了三分之一的人。
这个消息稍稍冲淡喜悦。
看来如今出海,还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幸好容昭又让造炮,又养水军,否则,怕是能出海也回不来。
永明帝与百官都看了容昭一眼,心中情绪复杂。
——此女确实不凡。
这出海一事,恐怕目前只有容昭玩得转。
说完经历,进入重头戏。
裴关山抬手行礼,笑道:“皇上,我朝风姿让炎国敬仰,派遣了一支使臣前来觐见,路上,臣已经命人教了他们规矩。”
永明帝坐直身体。
他是一位好名声的皇帝,此时此刻,知道这意味着“载入史册”,神情变得格外严肃庄重,当然,内心的雀跃只有他自己知道。
“宣使臣觐见!”
使臣不少,但进宫见皇帝的只有八个人,全都是男子,有两个还包着头巾,都与大雁朝人长得很不一样,穿着和容貌,相差甚大。
容昭一看便了然,确实是东南亚人。
至于具体是哪个国家,已经与容昭历史对不上,自然没法确定。
朝臣们都在两侧,此时一脸严肃,包括容昭旁边的徐尚书。
他们板着脸,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紧绷。
容昭睨了一眼,明白这群人是在紧张。
“参加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八个人进来,立刻被紧张氛围吓到,练好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磕头磕得很响。
如今的大雁朝在他们看来,实在是神秘又富饶。
永明帝抬手:“起。”
他一脸威严。
而两边的官员,依旧全都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容昭却知道,他们此时在心里偷笑。
使臣看向裴关山,裴关山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站起来,八人这才慌慌张张起来。
永明帝:“诸位使臣一路可还习惯?”
使臣磕头:“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关山:“……”
永明帝:“……”
官员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丞相立刻扫向所有人,一张脸十分严肃,满脸都写着:严肃点,别丢人!
容昭心道,再严肃下去,这几个使臣就要被吓哭了。
不过,她心中微不可见地叹口气。
这果然不是她熟知的世界,国与国之间,大陆与大陆之间,竟然从未有交流。
好在,今后不会了。
资本会趋势冒险者去探索世界,而只要她在,就会让大雁掌握主动权。
永明帝让人把使臣带下去休息。
下次见面,估计要等到他们把官话学会,否则,说话都费劲,也懒得见。
等到使臣离开后,原本格外严肃的朝廷一下子就变了。
“没想到海外人竟然如此,和我们也都差不多。”
“他们好黑,倒是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他们看起来很穷的样子。”
“不知道他们国家多大,有多少人丁?”
……
永明帝抬了抬手,声音带着笑意:“海外还有大陆,我大雁朝富庶,以后来觐见的国家会越来越多。”
当即,百官夸赞——
“恭贺吾皇万岁!”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桩,皇上圣明。”
“此事必要载入史册,是吾皇英明。”
“我大雁朝如今越来越强盛,海外都有国家前来觐见,只等打赢北燕,千古功绩,皇上英明!”
……
顿时,一片歌功颂德。
徐尚书出列,锦上添花给永明帝拍马屁,“皇上,如今大雁国力强盛,便是户部,在皇上的引导下,在户部官员的辛苦中,国库银两已达前所未有的数字,实乃皇上之功。”
他又看向其他朝臣,笑道:“如今国库不缺钱,各部若是需要,可来户部支取。”
户部多久没有这么骄傲了?
这可是他做户部尚书以来,头一遭钱多到主动问别人要不要。
正在徐尚书得意时,容昭笑着出列。
徐尚书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钱又要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尚书:退!退!退!
第122章 入赘(加更)
容昭微笑:“皇上, 国库的钱、这次海贸带回的银两,臣以为,应当投入交州造船厂,造更好的船、养更多的水师。”
国库的钱基本都是她搞来的,银行还有她两成股份,怎么用这个钱,她的建议很重要。
永明帝沉吟片刻,问道:“船是应当继续造, 两万水师还不够?”
容昭摇头,神情认真:“不够, 远远不够,海外有国家,需得早做防范。”
徐尚书:“炎国贫瘠,我们一艘船都能将他们吓到, 哪用……”
容昭打断他:“海外不止炎国, 将来, 大雁朝的海船沿着大海去往更多的地方, 就需要更多的水军保驾护航,且还能防备其他国家,十分必要。”
裴关山点点头, 上前一步:“炎国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国家,但大海辽阔,无穷无尽,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更远且更未知。海上危险, 未来若是想要去更远的地方,船还要改造, 水军也不可或缺。”
徐尚书:“那你要用多少钱?”
容昭和那些前来户部领取几万、几十万的部门不一样,这家伙一开口能要走户部一半的钱!
容昭:“九成吧。”
徐尚书:“???”
——说一半真是太低估你,你也太会花钱了吧!!
徐尚书瞪大眼睛:“容大人,你知道九成是多少钱吗?”
容昭:“钱都是从我手上过的,我能不知道?再者,海船获利还有我三成,一共有多少钱,我如何不知?造船、造炮、养兵,都很花钱,徐大人莫要吝啬。”
吝啬?
这是吝啬吗?
是你没把钱当成钱!
徐尚书一想到好不容易填满的国库又要空,当即气哼哼:“你知道费钱,为什么不慢慢来?这般多钱砸下去,实在是浪费!”
容昭就一句话:“放心,养得起。”
徐尚书:“……”
他气得手抖,“这些钱是百姓放在银行的,你一个女子,莫要太狂妄,若是还不上,你当如何?”
他气得拿女子身份说事!
容昭微微笑:“你连我一个女子都不如,还叨叨什么?若是徐大人有能耐,要不这户部的钱、银行、海贸,你来管?”
你行你上。
徐尚书:“……”
他不行,所以又萎了。
众人看他的视线顿时有些鄙夷,不行还叨叨,实在令人不齿。
徐尚书气得眼前发黑。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和容昭吵架?
还没吃够亏吗?!
上首,永明帝咳嗽一声:“诸位爱卿以为呢?”
昨日刚分了钱,又要分海贸的钱,未来还有源源不断的钱,今日正是百官对容昭最信任的时候。
“臣认为,用人勿疑,既然这钱是容大人弄到的,容大人可以决定怎么花。”
“臣也如此认为,迄今为止,容大人还未出过错,应当相信。”
“花在交州造船厂的钱,未来海贸定能赚回来。”
“容大人有大才,此才不分男女,莫要拿男女说事,丢儿郎的脸。”
……
闻言,不仅徐尚书,连张丞相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大家现在对女装容昭似乎已经接受良好了?
竟然对她如此推崇?
上首,永明帝点点头:“既然如此,容昭,你便写个折子呈上来,五月国债要开始还钱,你必须保证能还上。”
容昭抬手:“皇上放心。”
徐大人依旧满脸不可置信,他不明白,那可是国库九成的钱,容昭一句话就花了,满朝文武竟然都没意见??
难道真是他没见识?
徐大人怀疑人生。
使臣见了,带回来的银两也都安排了。
剩下就是带回货物的问题。
一部分货物在交州,另一部分可是带回了京城。
使臣带来的礼物自然就是皇帝私库收下。
永明帝提了句,容昭道:“此事臣以为,可以交给商会事务长,也总要给商会一些好处,才好号令天下商人。”
于是,永明帝将刘婉君叫来问了两句。
这也算是刘婉君第一次上朝。
没两日,刘婉君回禀商会和货物之事,又上了朝,而且,她没有离开,站在队列后面听着。
中间她甚至还出了次主意,永明帝很满意,觉得女子也挺好用。
再后来,她就天天来了……
百官们往后一看,觉得极为扎眼。
然而视线往前,还有个更显眼的在前面站着。
百官:“……”
感受到视线,她回头,微微一笑,吓得那个官员缩了缩脖子,不敢乱看。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情。
这天接见完使臣,说完海贸的事情,永明帝把裴关山带走,剩下的人则都散开。
天已经不早,各自回家。
官员围上容昭,十分热情——
“容世子,海贸投资到底什么时候开?”
“什么时候第二次出海?”
“对呀,后面的船什么时候出去?”
……
容昭回道:“快开了,这次投资和之前不大一样,诸位到时候看过细则再决定是否投资。至于其他海船,最近就会安排出航,炎国还要再去两艘船,另外,还有两艘船去其他地方……”
“岂不是一次就要出去很多艘船?!”
容昭笑道:“这很正常,以后海贸成为常态,海上会飘着许多大雁朝的船,一次出去许多船,实乃正常。”
“我的船在第六艘,那看来也不会等太久。”
“快点开投资吧,我想要投资。”
“容大人,能不能……”
……
徐尚书看容昭穿着女装,却被官员们追捧,磨了磨牙:“委实可恶!”
旁边,张丞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讽刺:“不过银钱俗物而已,竟引得这些人这般疯狂,实在有失体统。”
其实他知道,这些人追着容昭,天天跟着容昭混,不单单是因为她被永明帝器重。
还因为他们知道,容昭便是在下一朝也会很重要。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如今虽然被边关战事、银行和海贸占据了许多注意,但夺嫡以及通敌之事,依旧使得朝堂氛围紧张。
要不是容昭是女子这事儿影响太大,最近不会这般平静。
这种局势下,有些不愿站队的官员干脆选择和容昭搅在一起,尽量避开纷争,保全自己……
当然,他知道,不代表他不鄙视。
徐尚书:“九成的银钱!竟然说花就花,一个女子,实在是太能花钱了!!”
张丞相:“……”
他还以为徐尚书和他一个观点,结果,也是个只看重俗物的。
徐尚书:“对了,丞相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张丞相:“哼。”
他一甩衣袖,走了。
徐尚书摸了摸下巴,感叹:“容昭竟把张丞相气成这样……”-
荣亲王府。
荣亲王回府,立刻道:“准备好五万两银子,就这两天,交易市就要上海贸投资,本王从容昭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钱越多越好。”
管家:“……王爷,咱们只剩下三万两了。”
荣亲王:“???”
他不可置信:“什么?三万两?!”
管家将存单拿出来,递给他看,苦着一张脸:“王爷,福禄轩花了五千两,福禄庄承办宴席,你说要大半特办,彰显荣亲王府,预订加后续的钱,又是五千两,还有理财花了一万两,给王妃和侧妃……”
荣亲王听得眼冒金星。
七万多两银子如果摆在眼前,那是好大一堆。
而他看着钱越来越少,肯定会收着点,可这钱放在存单上面,看不到堆头,只管花、花、花!
怎不知不觉,钱就没了?
——我那么大一堆银子呢!!
再掰着手指头算算,容昭分给他七万八,他已经在容昭名下产业花掉四万八,还有三万两,要留着容昭银行交易市的海贸投资……
咋觉得分红了,又好像没分呢?
荣亲王陷入沉默-
张丞相府。
张家三兄弟和张丞相不一样,这仨拿着钱,一文都没花。
存单放在桌子上,三人围着。
张长行:“爹好像还顾不上这茬,要不我们趁机花点?”
张长言问:“你想怎么花?”
张长行:“去福禄轩办卡?”
张长言:“容昭管饭,福禄轩吃饭记她的账,几层楼其实吃的差不多,没必要多花钱上楼。”
张长行又问:“云容坊?”
张长言:“容昭管衣服,云容工坊衣服不要钱,云容系列太坑,没必要。”
张二沉默了。
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到怎么花钱……
半晌,他真诚感叹:“原来我们竟都靠容昭养着,拿到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张长知严肃脸:“那就别花,爹说了,这钱要给他。”
张二和张三一起扑上去,紧紧抱着存单,一脸戒备。
张长行:“这钱是我们赚的!”
张长言:“吃了那么多苦才换来的!”
曾经没抱上容昭大腿时,他们一度穷到吃窝窝头……往事历历在目。
所以,哪怕不知道怎么花,这钱他们也得留着。
这时,小厮进来,“三位公子,老爷回来了,让你们去书房。”
“哦,好。”
小厮补充:“老爷说,带上钱。”
“……”
再不想给,来自老爹的血脉压制,还是让张家三兄弟含泪送上存单。
便是张丞相这等不爱钱的人,看到那数字也是一惊。
随即,他皱眉:“容昭怎会带你们赚钱?”
他扫过三兄弟,眼神警告:“你们小心点,此子心思深沉,张容两家不对付,你们莫要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
张长知:“……爹,旧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容昭是想修复两家关系的。”
张长行附和:“是呀,容昭若是想害我们,怎会带我们赚钱?爹,你莫要把人想的太坏。”
张长言点头:“她对我们很好,根本没惦记旧怨,爹,你不要心胸狭隘。”
张丞相差点一口血喷出去。
再看三兄弟,一个表情比一个真诚。
张丞相:“……”
他气得磨牙:“没出息的东西,容屏虽然没儿子,但你们三个捆起来都没容昭一个有出息!容屏能生容昭,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三个没出息的?让我输给容屏!”
张长行突然道:“爹,咱们家没有容昭,但可以结亲啊!”
张丞相一怔。
张长知认同地点点头:“老三和容世子关系不错,张容两家结亲,两家旧怨自然就能化解,甚至成为亲家,相亲相爱。”
张容两家结亲?
如果是以前,张丞相立刻就要开骂,但是……
那可是容昭哎!
很快,张丞相冷下脸:“不行。”
张三原本红了脸,此时皱眉:“为什么?爹,你别老惦记着——”
张丞相:“容昭能看上老三吗?不可能的。”
张长言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炸毛:“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爹,你竟然这样说你儿子!”
张三很生气。
张丞相:“难道不是吗?”
张二:“爹,老三是配不上容昭……”
张三错愕地看着二哥。
张长行:“但容昭可是安庆王府世子,肯定是要招婿的,咱们老三不就有机会了吗?别人不能入赘,他能呀。”
他抬手,拍了拍张长言肩膀:“老三,你也得加把劲,现在全京城儿郎都盯着容世子呢。”
张长言闻言,陷入沉思。
加把劲……
他应该怎么做呢?
张丞相却怒了:“入赘?你们真是把张家的脸丢尽了!以后休要再提,滚出去!”
张家三兄弟只得离开书房。
张丞相怒气冲冲,片刻后,他又忍不住想——
他有三个儿子。
而且,那可是容昭哎……
第二日。
容屏风风火火跑回安庆王府,冲进书房,一脸惊惶未定。
容昭抬头:“爹,怎么了?”
容屏灌下一杯冷茶,这才震惊道:“今天,老张突然对我笑了,妈呀,吓死我了!”
回想张丞相对他扯出的僵硬笑脸,容屏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张……
容昭:“张丞相?”
容屏猛地点头,随即严肃道:“你最近小心点,肯定有大事发生,这家伙都在对我笑了,肯定没憋好屁,指不定正算计你!”
容昭:“……”——
作者有话要说:
安庆王:他竟然对我笑,他肯定打坏主意!
张丞相:……
纯大女主文,可以磕任何人,不影响看文,但是吧……
女主不会娶张三的QAQ。
(结局已定,安心看下去)
第123章 下狱
裴关山海贸回京, 将货物售卖,又算了算银两,扣除海船成本以及出航成本,甚至包括海贸牺牲水手的抚恤金之后,才得出分钱数量。
海贸获利十六倍。
之前已经有消息,但毕竟没有确定,如今这通知贴出来, 那就是盖棺定论, 实打实每人能分到投资的十六倍钱。
顿时,所有投资海船的人都兴奋了。
暴利!
绝绝对对的暴利!
与此同时, 银行交易市通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第二批海贸的船即将出发,只等商会将采买的货物送到交州,九艘海船分批次出发, 走不同的路线。
也就是说, 第一批海贸投资的船全部出发了。
所有人就都只等着分钱。
满朝文武、以及第一批投资者, 全部狂喜。
第一批没能参与, 或者投钱太少的人,也都兴奋了,毕竟, 第一批船全部出发,第二批是不是就该开始了?
没让他们久等。
第二个消息就是海贸投资,银行交易市挂出了第二批海贸投资要求。
但和第一批完全不同。
第二批海贸投资不再完全由交易市和容世子组织,而是交给大雁朝人。
若是有人想要海贸,可以向银行交州造船厂租借海船, 不一样的海船定价不同,租借的海船只带一个船长和两个水手, 剩下的人他们自己掏钱雇佣。
水师也是他们可以雇佣的对象,想要雇佣多少人,自己决定。
船长会给建议,但一切还是由投资者自己决定,包括贩卖什么货物、走哪条航线,都交给他们自己。
当然,为了确保海贸顺利,组织者需要在银行做抵押,不管抵押什么,只要与海船价值相当即可。
若是不想自己海贸,或是没有可以放心加入的船队,也可以加入银行自己的船队,由容世子组织。
但利润和之前不一样,这次不单单需要扣除成本,还需要给银行缴纳分成,最终获利大概是三到八倍,不会再超过十倍。
另外,还有一条属于朝廷的规矩,海贸需要缴税,为海贸商税。
税率不算太高,但也不低。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这咋和第一次不一样?不仅赚得要少,竟然还要交税!”
“第一次不知道海外有大陆,一切都是未知,而且极其危险,当然就要暴利一些,而且,上次主要是容世子给咱兜底。”
“是呀,这次容世子也还愿意带咱们赚钱,三倍到八倍的收益,莫不是你还觉得低?”
“倒也很是暴利。”
……
好几倍的收益,怎么看怎么都是暴利。
百姓们关注跟着容世子海贸的获利,而商贾和世家大族,甚至包括朝廷官员,这些有家底有野心的人,则更关心租借海船,自行组织贸易。
“岂不是说,以后海贸完全交给我们自己?投资和获利,都是我们自己?”
“那岂不是更能赚钱!”
“当然,风险也是咱们自己承担。”
“我们承担风险,就算扣除海贸税,也还是暴利啊。”
……
几乎所有有野心的人都兴奋了。
世家大族,谁还出不起海贸的钱?
就算怕失败风险太大,那几家合作,不更好吗?
卖什么,买什么,赚多少,全都是自己的了!
这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比第一次还要更好,更自由,也就更容易获利。
商贾们同样兴奋,奔走相告。
可以租船,可不单单是只租一次,是不是可以像在陆地上一样,组成船队,常年往返海上,专门做这海贸生意?
此事大有可为!
“这还不止,你看上面写了,可以派遣咱们自己的人。”
“岂不说明,我们可以自己带队出海,以后专门就在海上经营,往返炎国和大雁朝?”
“那可不止炎国,还有其他国家,海上生意,大有可为。”
“若是咱们自己培养了船队,以后是不是还能买一艘船,只要把海贸税交了,一切获利,皆是自己?”
“哈哈哈,容世子当真天下商人之福。”
“不,是天下万民之福。”
……
这是容昭一早就制定好的,所以京城银行,以及周边其他州的银行,在同一时间挂出了这则通知。
稍远些的银行,也会在最近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挂出通知。
京城最早收到消息的世家人、商贾们,全都动了,消息从京城扩散,同时,世家往来、商贾奔波,很快,整个大雁朝都活跃了起来。
风起云涌。
要备出海的货物,就有需求,就能带动生产。
更多的银钱从库房中流出,活跃在市面,甚至银行的借贷服务也一瞬间热门起来。
商业版图扩展到了海上、海外,对人口以及生产力的需求大幅提升,甚至世家与商贾获利对象也从普通百姓转移到了海外国度。
市场瞬间活跃,资本的萌芽已然开始。
永明帝和朝廷官员还不知最深切的影响,但无论是国库收入,还是百姓生活,很明显都在提升,边关还有战事,整个大雁朝依旧欣欣向荣。
更别说,容昭竟然把永明帝在海贸上的投资收益给了他!
拿到银子的瞬间,永明帝甚至想,当初怎么就没有多投一些?
朝堂之上,永明帝夸赞:“容昭于银钱一道,有大才,当得起整个户部。”
这是直言容昭能管户部。
她的位置远不止三品侍郎,只等徐尚书告老,大雁朝的户部就会交给容昭。
户部尚书,一品大员。
但如今已经没人对她的女子身份置喙,毕竟,人本事摆在哪里,都当了女官,且还是高管,三品和一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不少官员心中仍忍不住感叹,不过是眨眼间,容世子,容大人,三品女官……就这么杀了出来。
真是让人感叹。
容昭厉害就厉害在,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却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甚至,他们不敢说不。
徐尚书倒是没觉得意外。
他年底就会辞官告老,这户部只可能交给容昭接任,原本他就撑不了多久,自从容昭入了户部,三番两次被刺激……
徐尚书都怕自己活不到年底,哪里又会想霸着官位不放?
唯一的遗憾,他们家后继无人。
张丞相点头附和:“徐大人如今年事已高,是该让容大人帮忙分担一二。”
霎时间,容昭以及百官都有些古怪地看向他。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张丞相对容昭很是友好,皇上每次夸赞,他都会附和,甚至还会主动夸两句……
张容两家有仇,过去张丞相可是想尽办法坑容昭,如今这态度转变,令人意外啊。
虽然古怪,但百官还是附和。
“是呀,容大人有才,自从容大人入了户部,这大雁朝便越来越好。”
“可不是,国库都不缺钱了。”
“粮草充足,还有钱研究火炮等物,实乃容大人之功。”
“战争年不仅没有增税,还不断减税,是皇上和容大人之功,天下……”
……
一桩桩一件件,容昭如今完全在朝廷站稳了脚跟。
听着夸赞,她嘴角带着一贯和气的笑容,微垂眼眸,无声叹口气。
——当官,真的太累。
别人都觉得她能做一品大员该高兴,其实容昭并没有多开心。
接下来朝上又开始议论边关战事、海贸商税,以及之前通敌之事,这件事到现在还没审出名堂,皇帝一定要结果,朝上势力纷争、拉锯。
之前因为容昭是女子一事耽误,如今,又重新提了起来。
朝堂之上,各股势力撕逼。
是的,在容昭看在,这就是撕逼。
真正通敌的人是谁,许多人并不在意,他们只想借此把自己想要对付的人摁下去,涉及夺嫡,血雨腥风。
好在如今没人扯上容昭,她就继续装死-
当日下朝,容昭离开时,不远处张丞相对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
容昭:“……”
她好像明白容屏为什么反应不对了。
张丞相一贯严肃,对他们又一直都是冷着脸。
对着他们笑,不仅他们不自在,他自己也觉得别扭,所以笑得格外奇怪。
像是试图表现和蔼,却又像是在嘲讽,表情扭曲。
身后,裴关山压低声音:“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得罪张丞相了?”
容昭摊手:“不知道啊。”
说话间,两人结伴离开。
鸿胪寺卿是正四品,裴关山回来后开始上朝,他是中立派,而且鸿胪寺被永明帝看重,在朝上倒是还有些地位。
两人走在一起,也不显得突兀。
从大殿离开,裴关山又瞅了她两眼,表情复杂:“你竟然真是女子,我那日回来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或是走错了地方。”
想想那天被吓的,现在都还内心震荡。
不过,却也莫名挺高兴。
容昭笑道:“无论男女,我都是我,之前一直遗憾没能以真实身份与你们相交,往后倒是可以了。”
裴关山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别扭,“终究还是不大一样……”
男的和女的,能一样吗?
容昭看了他一眼,无语。
随即,她问:“你把种子交给皇上了?”
裴关山:“给了,皇上已经安排皇庄试种。”
这也是当初容昭的提议,可以带些粮种回来,并不是坏事。
“那行,我先走了。”容昭说完,摆摆手,大步离开。
裴关山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宫。
告别裴关山,回安庆王府的路上,容昭遇到了张长言。
今日的张家三公子有些奇怪。
他的马车停靠在安庆王府不远处,而他穿得十分华贵,如今已经四月,天气转暖,他却还穿着冬天的华服,披着云容坊出品的毛绒绒披风。
他一只手靠在车架上,身体保持一个十分好看的姿势。
头发也梳得很不一样,工工整整,戴着华贵的玉冠,他的手上握着一柄折扇,一股“风姿绰约”的架势。
马车都被他当成了装饰,洗得干干净净。
看到容昭,他将脑袋抵在拳头上,眯起眼睛,勾了勾唇,缓缓一笑:“阿昭,我等你好久了。”
声音沙哑,说话间,他眼睛一动,试图“暗送秋波”。
容昭坐在马车里面,神情古怪,“你眼睛进沙子了吗?”
张长言茫然:“没有啊。”
随即,他再次眨了眨眼睛,向容昭抛媚眼。
容昭无语,懒得搭理他,放下帘子,直接让马车从旁边离开。
因着张长言堵了半条路,马车过时,惊得他猛地后退,差点摔倒在地,哪里还有刚刚的派头。
“哎,阿昭别走啊——”
安庆王府的马车已经带着容昭回了府,将他甩在身后。
第二天。
容昭又“偶遇”了张长言。
可太“巧”了,他杵在她必经的那条路上,换了身衣服,换了个打扮,穿得花枝招展。
一看到她,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抬手挥了挥。
衣摆纷飞,搔首弄姿。
容昭面无表情路过。
又一日。
容昭去了趟银行交易市,等到出来时,发现张三站在不远处。
今日他穿着一袭青衫,与上次不同,这身青衫非常薄,不如上次华贵,却显得整个人都挺拔起来,越发俊俏。
张长言手上摇着扇子,口中念念有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容昭向他走了过去。
张长言:!!她果然关注我了!
张长言一喜,眼中难掩兴奋,念诗的语调都重了些,容昭走来时,他刚刚念完一首诗。
他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手上扇子扇得越发风度翩翩。
“阿昭,你有话与我说吗?”他微微笑。
容昭点头。
张长言眼睛一亮。
容昭面无表情:“你不冷吗?”
——今天大降温,冷如寒冬。
张长言却穿得单薄,还摇着扇子,路过的人都要多看他两眼,看是哪个神经病穿成这样就出来。
张三一怔,忙摇头:“我不……吸……不冷啊……吸……阿嚏——”
容昭:“……”
张长言:“……”他掩面,落荒而逃-
茶楼。
裴关山看向张长言:“你怎么了?”
张长言端着杯热水,一边吸溜,一边摇头:“没,就是……吸……有点……吸……不舒服……”
旁边,张长行无语:“他前两日受了风寒。”
裴承诀了然,点点头,“前两日是降温了,许多人都受了寒,太悲寺还让人熬姜汤,给百姓免费发送。”
裴关山微微皱眉:“谨王做的?”
“不知道。”关梦生耸耸肩,“至少他没放出消息。”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没有放出消息,那就不能算是。
容昭走进雅间,扬声道:“别人受寒可能是不小心,张三是活该。”
她一出现,雅间里面的几人全都站了起来,露出笑容。
关梦生:“哎呀,你可算来了。”
她很忙的,他们想见她一面也是不容易。
裴承诀和裴关山同时拉开中间的凳子,两人目光交错,又很快淡淡移开。
容昭走到他们中间坐下,与以往倒是没什么不同。
裴承诀给她倒了杯茶,裴关山将点心推到她的面前。
容昭点点头,表示感谢。
对面,张长言委委屈屈:“怎么能说我是活该呢?我还不是为了……”
越说越小声,后面几乎听不到。
张长行瞪了他一眼,只觉老三没出息,只得帮忙说话:“容世子,我三弟是蠢了些,但仪表堂堂,又一片真心——”
裴承诀微微一笑:“在裴世子面前,还是莫要说张三公子仪表堂堂。”
裴关山面无表情:“只有蠢说对了。”
张长言狠狠瞪他们一眼。
关梦生吃到大瓜,当即瞪大眼睛。
他看看张长言,又看看京城双杰,最后看看容昭,摇摇头:“啧啧,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以前容昭是“男子”,他们就争谁和她关系最好,不过,并不明显。
如今容昭是女子,这些人真是要打破头。
在场几人都是熟人,他说话也比较随意。
关梦生去年已经成亲,容昭是出色,但是他和张二都有自己的妻子,张二负责给张三助力,关梦生负责吃瓜。
闻言,张长言耳根微红,看了眼容昭。
容昭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都别闹,旁人如何无所谓,我也管不着,但你们莫要再搞这些幺蛾子,更别对我献殷勤,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不单单是他们,最近她走哪儿都能遇到献殷勤的人。
暗送秋波、搔首弄姿,更是无数。
容昭烦不胜烦。
三人一怔。
裴承诀微微皱眉:“为何?”
容昭摊手:“一则是我对成亲不感兴趣,二则是,皇上和几位皇子都不会看着我成亲的。”
张长言有些急了,坐直身体,“你可知道你如今面临的局面?”
裴关山同样看着她,附和:“阿昭,若是未来有了新君,你这般奇女子,新君必然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大家都懂。
容昭点点头:“我知道,所以你们觉得我应该早早成亲,避免未来被新君纳入后宫?”
几人没说话,但显然是这个意思。
在场六人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说起这些,倒是也都没多大的顾忌。
他们对对方还是有信任的。
容昭端起茶盏喝了口,轻笑:“我不喜欢被威胁,也不喜欢被迫选择,尤其是成亲这样的事情。若我不愿意,就没有任何人能要挟我、逼迫我。”
“便是皇上也不行?”张长行问。
“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容昭神情平静,“在当今手下,我还有些自由,若是新帝登基,我也是必要自由的。”
谁都不能剥夺她的自由与选择,她永远是自己,是容昭。
她淡淡看着桌面,但眼神认真至极。
几人都有些沉默。
容昭能做到吗?
她似乎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三品女官都做的,还有什么做不到?
张长言怔怔看着她。
明明被她拒绝了,可她这样的坚定、这样的从容不迫,以及柔和外表下隐隐遮不住的锋芒,还是让他忍不住心跳加快。
裴关山端起茶盏,轻声道:“好吧,你想如何都可以,我们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容昭一路走来本就麻烦不断,他们怎么忍心再给她麻烦与负担?
裴承诀眼中狡黠一笑,“那阿昭未来若是想要成亲,第一个考虑我呗,我长得挺好,才学也有些,更是痴心一片……”
张长言差点跳起来,拔高声音:“喂喂,你干嘛,就算先考虑也是考虑我啊!”
“就你?”
“我咋了,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好?”
……
雅间内,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容昭与裴关山碰杯,轻轻一笑,眉眼放松,神情惬意。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题转到朝廷之事。
关梦生压低声音:“你们都是靠得住的人,我给你们透一个消息吧,皇上抓得紧,我爹那边有眉目了。”
是说通敌,泄露炸药之事。
裴关山皱眉:“这么多个月都没查到,现在查到的是真的?还是皇子势力博弈的结果?”
最近没少抓人,都是势力纷争的结果。
关梦生神情更加严肃,“之前抓的人是博弈结果,这次可能是真的,皇上要结果,我父亲查得深,还有工部谨王配合,才能透过无数遮掩,将已经抹掉的线索翻出来,不一定是主谋,但一定与炸药泄露之事有关……”
张长言:“那也和我们关系吧?”
张长行摇摇头:“是没关系,但是……又要变天了。”
朝中乱象,怎么可能不影响他们?
如今在场之人,只有张长言没有入朝为官。
容昭没说话,微垂眼眸。
是要变天了,她经常出入宫门才知道,近日太医往宫中跑得勤了许多。
永明帝是个不肯露出脆弱的皇帝,但蛛丝马迹,都能发现。
她能知道,皇子和皇孙也就能知道。
这一日刚说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四月五日,裴承诀被大理寺抓了,下了大狱。
——工部泄露炸药之人,是裴承诀——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今天也是追求不成功的一天!
走一点剧情。
第124章 通敌(加更)
消息一出, 满朝皆惊。
裴承诀是被永明帝放在工部的,而工部是谨王的地盘,他被抓的第二天, 朝上几乎吵翻了天。
三皇子宁王党和五皇子安王党疯狂踩着二皇子鹿王党,借着裴承诀攻击鹿王。
毕竟,裴承诀来自荣亲王府,而荣亲王府是二皇子的势力。
鹿王党与荣亲王则据理力争。
“裴承诀不可能行此事, 他才入工部不久, 根基尚浅,怎可能是泄露炸药之人?况且, 裴承诀大人通敌卖国又是为了什么?”
“对,工部一贯是谨王负责,谁知道是不是谨王让裴大人顶罪?”
“臣以为这件事有问题,需得再查!”
……
“有没有问题, 审一审不就知道?”
“裴承诀入工部之后, 炸药泄露, 极有可能。”
“裴承诀确实没必要通敌, 但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意图伤害安王,使得边关战事不利?”
……
朝堂之上,吵得天翻地覆。
永明帝沉着脸下旨:“审。”
这一天容昭没来参加小朝会, 但她却在昨晚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茶楼。
张长言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
裴关山眉头紧皱,他和裴承诀一向不对付,但此时却说:“裴承诀心机是很深,做事也挺不折手段,但他不会通敌卖国。”
这是京城双杰的自信与骄傲。
关梦生抿了抿唇, “这件事是我爹和谨王联手查的,从目前的信息来说, 确实指向裴承诀,我爹也很惊讶。”
容昭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细节?”
关梦生摇摇头,“我不知道细节,这些事情我爹不会告诉我。”
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但是,他们查到这个人很不容易,线索已经被完全抹去,我爹都想放弃,是谨王咬死要查,而且抽丝剥茧,一点点探查,用了两个月,才终于抓到一点有用线索,那人行事很谨慎,就算没有抹掉线索,也不容易找出,所以又花了两个月……”
“这么难,怎么保证最后抓出来的人是真的?”裴关山依旧皱眉。
关梦生:“我也不知道啊,这事儿是我爹和谨王负责。”
张长言突然道:“会不会是谨王想害鹿王党?”
关梦生:“不排除这个可能。”
半晌,张长行摇摇头:“如果承诀不能洗清嫌疑,他必死无疑……”
顿了顿,他补充:“就算洗清,他的仕途可能到此为止。”
那可是通敌卖国之罪!
裴承诀只要洗不清,他就必死无疑,如果这件事真盖在他的身上,那更是完蛋,荣亲王府的都要倒大霉。
就算洗清,与通敌之罪有过牵扯,皇上也不会再重用他,甚至可能罢了他的官。
这就是夺嫡。
昨日还好好坐在身边的人,今日就可能搅入风波当中,丢了性命。
裴关山长叹口气:“这局势就不该站位,他若是不支持二皇子,怎会搅入这样的风波当中?”
在场所有人都不是皇子党,只有裴承诀是,现在也下了大狱。
张长行摇摇头:“荣亲王府站了队,承诀就必须站队,他和荣亲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承诀是个聪明人,他能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危险吗?
不过是个人选择而已。
容昭一直没说话,这时,她缓缓站起来,“我进一趟宫。”
张长言和裴关山同时拉住她。
裴关山皱眉:“裴承诀是荣亲王之子,是京城双杰,一直都是京城世家子的领头人物,可在夺嫡风波面前,依旧不堪一击,你莫要参与其中。”
在皇权面前,什么名声和能力,都不值一提。
张长言点点头,紧紧拉着她,“对,裴世子说得对,你莫要参与。”
容昭摇头:“我不参与,我只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她淡淡道:“我走到今天,一般风波已经无惧,莫要担心。”
她从来不参与夺嫡,势力纷争也与她无关,她只是有些疑惑想要弄清楚,而她走到如今地位,已经不是风浪能轻易席卷到她。
闻言,裴关山知道她十分清醒,松开了手,“阿昭,弄清楚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也想知道……我们一直还算信任的朋友,到底是不是做这等事之人。”
张长言还有些迟疑,他轻声道:“你可不要为他昏了头。”
他的语气有点酸。
容昭轻声道:“我当日去变州,你们为了替我遮掩,甚至犯下欺君之罪,无论你们谁糟了难,我都不会不闻不问。我不会为他昏了头,但我得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张长言一怔。
容昭离开后,他喃喃:“无论是谁……若是我陷入这种麻烦中,阿昭也会为我弄清楚真相吗?”
想到这里,他莫名脸红-
容昭没能进宫,她在宫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容昭抬手行礼:“谨王殿下。”
裴怀悲没有多言,掀开帘子,“宫门口人多眼杂,你先上来。”
容昭想了想,上了马车。
裴怀悲先给她倒杯水,而后并不迟疑,直接说道:“我知晓你想进宫,但你进宫并没有任何好处,这件事你不能掺和,皇上已然动怒,当初裴承诀封官有你的缘故,你这时不能出头。”
容昭摇头:“我不是为他出头。”
“我知晓。”裴怀悲望着她,轻声道;“你有银行与一身本领,没人敢动你,皇上就算生气也不会伤害你,但是阿昭,你日日行于御前,当知道如今皇上有多阴晴不定,你只要让他不高兴,失了他的信任,他不杀你,却有其他办法对付你……”
这其实还是之前之事埋下的祸端,容昭让全天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世子,皇上当初还想压一压她,没压成功。
后来容昭让永明帝很满意,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但终究是个祸端。
如今永明帝阴晴不定,年迈的皇帝,猜疑心又重,谁也不知道一句话会不会惹怒他,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不杀容昭,却也有很多办法让她过得不痛快。
裴怀悲可不愿意她这时出现,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得杜绝。
容昭知道他说得没错,经常出入皇宫,永明帝现在是个什么脾气,她还能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认真询问:“谨王可否告知于我,到底怎么回事?”
裴怀悲望着她,没有迟疑,轻声道:“我知晓你是因为裴承诀,你与他是朋友,就算不救他,也会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通敌……”
顿了顿,他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我最终查到的,确实是他。”
容昭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谨王这个人很聪明,而且谨慎,也会洞察人心,他这话其实是说——线索已经指向了裴承诀,就是他。
容昭抬手:“谢谨王告知。”
裴怀悲见她要走,急切道:“对不起,我想查真凶,但我也不知道最终查出来的人是他。”
他见不得容昭一点不高兴。
查通敌之人是之前他便与容昭说过的,查到鹿王不意外,但先查到裴承诀,他也很意外。
容昭摇摇头,语气平静:“这与你无关,你不用道歉,若真是有人通敌,不管是谁,都该查出来的。”
裴怀悲松口气,如画一样的眉目稍稍舒展。
但很快,他又小心问道:“阿昭,你可要我带你见一见他?恐怕……他出不来了。”
容昭心中一沉。
出不来了,裴承诀恐怕真是有牵扯。
她摇摇头,轻声道:“不用,谨王告知我已很是感激,今日便先行回去。”
裴怀悲有些不舍,但还是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帘子,送她下去。
容昭站起来,走下马车。
只是,在路过他时,她顿了顿,轻声道:“谨王,保重。”
裴怀悲一怔。
等到容昭下车走远,他才回过神,刹那间绽放一个耀眼的笑容,眼眸中盛满星河点点。
他望着容昭背影,看着她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都再也看不到,他才让人驾车离去。
回到谨王府。
汤先生有些疑惑:“殿下心情很好?”
裴怀悲一贯没什么表情,今日看起来虽然与往日差不多,但眉目隐隐带着笑意,整张脸说不出的风华。
裴怀悲笑了笑,走到书房,轻轻摩挲着那个陈旧的食盒。
阿昭关心他……
他眼眸微垂,眼尾都是笑意。
只是,这笑意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收到消息——
容世子通过关大人,去狱中见裴承诀。
裴怀悲抿紧了唇。
他说带她去见裴承诀,容昭拒绝,他以为是她不想见了,没想到只是不想通过他去见……
那个不用,是不用他帮忙。
谨王的高兴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容昭是晚上去见裴承诀的。
以她如今身份,只是见个人而已,根本不算是什么麻烦事,更何况容昭与关家交情不错,自然很容易。
关大人亲自陪同,迟疑片刻,还是道:“容大人,他受了刑。”
容昭和裴承诀、裴关山、张长言等人关系好,已经是人尽皆知,他需要提前告知一声。
容昭:“他有交代什么吗?”
关大人:“没有。”
容昭脚步一顿,眼神认真:“是什么都没有说?”
关大人点点头。
容昭眉头一皱,继续往里面走,神情始终严肃。
大理寺不仅关大人一个官员,还有一些下属官员,此时正在里面,两人还没走近,便听到几声议论——
“刘大人,这裴公子倒是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那就继续上刑,上酷刑,废了他的手和脚,看他怕不怕!”
“刘大人,是不是不妥当?”
“皇上都说了审,有什么不妥?我就不信他不供出鹿王!还京城双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阶下囚而已。”
……
容昭微微皱眉,这位刘大人姓刘,一听就知道,是宁王的人。
三皇子可不会对二皇子党手软,哪怕言行逼供,都一定要审出来的。
关大人从容昭身后走出去,对着里面的几人道:“有人想见一见犯人,诸位行个方便,先行离开?”
大理寺卿的要求,下属自然都应下,十分配合。
只有那刘大人却说:“这可是通敌的阶下囚,哪能轻易见人?关大人,万一那人是来行凶,或者与裴承诀串供,我们谁能担得起责?”
他抖了抖衣袖,显然不准备让。
刘大人背靠宁王,这件事对他们又重要,他哪会怕关大人?
而且,关大人不站队,所以一贯是谁都不得罪。
这使得刘大人有恃无恐。
容昭大步走出来,一张如玉的脸在烛光下,冰冷异常,眉心一点红痣在她板着脸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威严。
她淡淡道:“我想见裴承诀,刘大人,不可以吗?”
里面的人顿时一惊。
刘大人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他还以为是二皇子党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容昭!
容昭是谁?
这可是大雁朝唯一的女官,未来的一品户部尚书,能一个人将满朝文武怼得哑口无言,得罪她的人,有几个落了个好下场?
便是她从男装变成女装,也让满朝文武不敢置喙,只能被迫接受。
上有皇帝信重,下有百姓名望,左手有权,右手有钱,她就算整天笑嘻嘻,也没人敢觉得她就好欺负!
三皇子如今都不敢得罪,甚至不断向容昭示好,他一个六品官,哪里敢?
刘大人膝盖一软,白了脸,唇瓣微颤:“可、可以,下官不知是容大人……”
如果早知道是容昭,他哪里敢阻止?
容昭和其他人可不一样!
容昭冷笑,懒得理会他,她转身对身后的石头说:“去告诉宁王,这位刘大人让我不高兴,我不想见到他。”
“是。”石头立刻转身便走。
刘大人已经瘫软在地上,额头冷汗簌簌,面如菜色,他膝行往前,想哀求容昭。
然而关大人一个眼色,另外两人就捂着他的嘴,将人带下去了。
关大人对容昭笑了笑,态度恭敬:“容大人,裴二公子就在里面这一间,下官出去等容大人。”
说完,他便离开,将地方留给容昭——
作者有话要说:
谨王:快乐只有半个小时QAQ
第125章 斩首
黑压压的牢房里面只有烛光, 长长的走道深不见底。
空气中有没散开的血腥味,让人十分不适。
容昭皱了皱眉,抬脚往里面走去,就在前面的第二个牢房,关着的就是裴承诀。
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裴承诀被关在第二间,直到看到牢房対面,乌泱泱各种各样的审问刑具。
这一间的対面, 就是上刑的地方。
而上刑处烛光明亮, 映照地対面牢房一览无余。
裴承诀就倒在干草之上,满身血污, 怪不得关大人要特意提一句他上过刑。
他身上还穿着前两日见到时的衣服,一袭白衣,原本风度翩翩,此时却破烂肮脏, 头发乱糟糟的, 露出衣服之外的肌肤带着伤, 皮开肉绽。
但他是清醒的, 听到动静,朝着容昭扯了扯嘴角,声若蚊蝇:“阿昭……”
容昭两步上前, 眉头紧皱:“你还好吗?”
“死不了,他们还不会让我死。”裴承诀撑着起来,手抓着栏杆,艰难地坐起来,与她面対面, “你不该来。”
容昭赶紧蹲下,与他平视。
裴承诀重复:“你不该来。”
他动了动, 伤势让他眉头一皱,却又很快松开,他呼出一口气后,才又开口:“我身上带着通敌之罪,任何牵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悄悄来本就不好,又处置了刘大人,消息定会传出去。”
容昭看着他,声音平静:“我如果不处置他,你就算不死,也得先废掉。”
她处置刘大人并非单纯因为刘大人阻止她探望。
更重要的是刘大人的话。
大抵是因为有三皇子的首肯,刘大人対裴承诀用刑是奔着先废掉他的目的去。
所以,不能再将这样的人留在这里。
裴承诀微顿,随即垂下眼眸,跳动的烛光中,他脸上投下半面阴影。
他的声音沙哑:“我活不成了。”
因此,他并不在意是否被用刑,是否废掉。
“为什么?”容昭紧紧盯着他,目光如炬,“裴承诀,通敌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半晌,裴承诀抬头看向她。
那张如玉的脸满是血污,甚至还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他那双桃花眼没了过去的风华,里面是复杂的情绪。
“炸药方子是我泄露的。”他供认不讳。
容昭:“理由。”
从谨王告诉她细节开始,从关大人告诉她裴承诀什么也不说,她就猜到——谨王没有冤枉裴承诀,这件事确实与他有关。
裴承诀没想到她竟然问理由,扯了扯嘴角,笑了:“你竟然愿意相信我……哈哈……没人会相信我的,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桃花眼中带着水光,伸出手,紧紧抓着容昭衣摆,身体前倾,“鹿王要炸药方子,因着这东西厉害,他怕谨王借此対付他,必要掌握先机,所以我为他拿到方子。”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出前因后果。
容昭垂眸:“你只以为他是为了掌握先机,最多是想要借此杀人,嫁祸谨王,没想到他竟然将炸药泄露给北燕,通敌卖国。”
她很敏锐,立刻推出前因后果。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会通敌?”裴承诀紧紧抓着容昭衣袖,指甲泛白,嘲讽又绝望,“荣亲王府竟然效忠一个会通敌的主,哈哈哈,裴铮若是登基,必不是一位好的君王,大雁朝休矣!”
“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给裴铮偷出方子没有怀疑。”容昭皱着眉。
裴承诀摇了摇头,苦笑:“阿昭,你不明白,荣亲王府已经全都系在了裴铮身上,天下皆知荣亲王府是鹿王的人,我们效忠鹿王,他要做什么,我都得为他做。”
只是,他没想到鹿王会将方子给北燕。
他的怀疑也只是往鹿王会刺杀安王上靠,没想到裴铮这么疯!
容昭深吸一口气。
她大概有些明白,荣亲王府是鹿王的人,上了鹿王的这艘船,要不船靠岸,要不就是一起沉下去,没有第三个选择。
这就是夺嫡。
容昭:“你知道你要面临什么吗?”
裴承诀点头:“我知道,我会死。”
他拽着容昭衣袖的手更紧,因为失血,他的面色苍白,额头冷汗簌簌,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再次开口:“阿昭,虽然不想你掺和,但我很庆幸你来了,我能在死前见你一面。”
容昭抿唇,看着他:“裴承诀,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你确实偷出了炸药方子,裴铮不会保你,也保不了你。”
裴承诀笑了:“我知道,鹿王比所有人想的还要狠,他不会管我,如果代价太大,他甚至不会管荣亲王府。”
“你不怕牵连荣亲王府?”容昭问。
裴承诀:“我只要咬死不承认,鹿王就必须保荣亲王府。”
他的眼神这一瞬间变得犀利,声音如刀:“年前边关出事,我就知道了鹿王手笔,也预料到或许会有这一天,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若是不管荣亲王府,我就算已经死了,也要他给荣亲王府陪葬!”
遮拦地再好,终究有可能泄露。
谨王彻查,并且真的查到,这一结果,他从不意外。
裴承诀的语气带着杀意。
终究是京城双杰之一,哪怕还没有展示的舞台,却也已经锋芒毕露。
容昭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他其实从来不想支持裴铮,或者说,他其实也不想参与夺嫡。
但荣亲王参与了。
从荣亲王公开支持二皇子的那一天,荣亲王府所有人都和裴铮休戚与共。
裴承诀与裴承陵掐得再狠,他再不喜欢荣亲王府,他也必须支持裴铮,这就是家族,这就是他父亲给他选的路。
容昭声音沙哑:“他保得住吗?”
裴承诀神情嘲讽,“或许荣亲王府会就此被放弃,淡出朝堂,但他一定能保住荣亲王府。”
“这件事还有得闹,通敌不单单是鹿王,这一次,鹿王先受委屈,再牺牲荣亲王府这股势力,之后,倒霉的却会是别人,这一招,鹿王玩过一次了。”
之前谨王遇刺时,二皇子裴铮就是先受委屈,最后“沉冤得雪”,把自己变成了鹿王。
这一次,他想故技重施,将自己变成储君吗?
容昭又问:“既然鹿王能将自己摘出来,你还是必死无疑?”
“阿昭,我必须死,而且是带着通敌嫌疑去死。”裴承诀看着她,露出笑容,“我死了,鹿王才会成为受害者,才能翻盘,也只有我死,荣亲王府才会被重创,鹿王才会放手荣亲王府,让荣亲王府脱离夺嫡旋涡。”
他在笑,容昭却笑不出来。
其实偷出炸药方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鹿王有了通敌也要害安王的心。
鹿王势大,不是裴承诀去偷这个方子,也会有别人。
从裴铮决定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年前那一战必败。
只是容昭想,裴承诀真的没有想到吗?
还是他看出裴铮的心思,也知道荣亲王府跟着这样的人,注定跌入深渊……所以他来做刀,以自己这条命,换荣亲王府脱离旋涡?
容昭并没有问出来。
裴铮这样的人,上位是大雁朝的灾难。
可他不当皇帝,荣亲王府会跟着他一起沉没。
裴承诀因为通敌死去,荣亲王府必定被重创,而裴铮牺牲了裴承诀,那样小心眼的人,不会再相信荣亲王府。
自然而然,荣亲王府就能借此脱离旋涡。
代价是裴承诀的命。
容昭此时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是裴承诀的选择。
夺嫡的血雨腥风,瞬息万变,终于还是发生在了她的眼前,倒下的第一个,就是裴承诀。
“阿昭,我告诉你真相是想让你有个准备。”裴承诀直起身体,与容昭対视,一字一顿,“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参与夺嫡,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搅合到纷争中去。”
容昭回视他,缓缓开口:“我一直都是。”
裴承诀笑了。
他将额头抵在栏杆上,声音轻轻:“我知你心有成算,可若是能不冒险,就还是不要冒险,你过去一路走来披荆斩棘,但却时时刻刻都伴随着生命危险。”
“新帝登基,你终究还会有危险,关山面冷,可脾气直,很有主意,张三憨傻,没什么本事,但他听你的,若是、若是……你不排斥,与张三成亲,最为安全。”
说完,裴承诀的手松开,看着容昭干净衣服上留下的血印,赧然一笑,“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容昭摇摇头。
裴承诀转过身,声音沙哑:“你走吧。”
容昭只能看到他头发凌乱的后脑勺,她缓缓站起来,抿了抿唇,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荣亲王府选择了裴铮。
他用命带荣亲王府挣脱旋涡,远离裴铮。
这是裴承诀的选择。
容昭转身离开,脚步有些乱。
而在她离开的瞬间,裴承诀转身看向她,他挣扎着立起来,探出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为了低调,容昭今日穿着黑色长裙,这样暗沉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依旧好看,黑色的裙摆倒影在墙上,轻轻晃动,直至完全不见。
她着上她该穿的女装,依旧走在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已经离开,脚步声再也听不到,裴承诀身体直挺挺往后倒去,倒在稻草之上,胸口起伏。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笑容-
裴承诀泄露炸药方子之事,已经算是证据确凿。
只是,无论如何上刑,他都不认。
朝堂之上,依旧每日争吵。
只是很快,争吵从裴承诀有没有通敌,变成裴承诀通敌与二皇子有没有关系。
而吵到这一步,其实裴承诀结局已定。
安王党和宁王党忙着借他压死鹿王,鹿王忙着自保。
谨王聪慧,必不会伸手。
永明二十七年,四月十日,永明帝红笔判决——
三日后,裴承诀斩首。
永明帝不需要裴承诀认罪,如果他认罪,供出鹿王,皇帝亲儿子通敌,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同时,因着裴承诀始终没有认罪,鹿王被罚禁闭三日,荣亲王教子不严,降爵为荣郡王,裴承陵辞官。
荣郡王府一下子大厦倾斜。
荣郡王日日进宫磕头,跪在殿外哀求——
“皇兄!求皇兄见臣弟一面!”
“皇兄!”
“皇兄绕过承诀吧!”
然而,永明帝始终不肯见。
荣郡王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之前胖乎乎的身体,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瘦成一把骨头,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想救儿子的父亲。
荣郡王哀求每一个路过的官员,但是,没人理会他。
永明帝如今不喜荣郡王府,就没人会帮他。
何必因此惹得皇帝不喜呢?
如今局势,除非二皇子登基并且重用他们,否则,荣郡王府再难泛起浪花。
退出旋涡中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容昭和容屏进宫,荣郡王也求他们:“容昭,容昭,求求你,帮承诀跟皇上求求情,承诀才刚刚弱冠,容昭,我求求你——”
容屏将容昭推到身后,他皱紧眉头,呵斥道:“荣郡王,莫要再疯癫,阿昭怎么帮你?裴承诀就是她引荐给皇上,结果发生这种事情,你让她怎么提?”
荣郡王一滞,随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其实知道,救不了,真的救不了了。
容屏拉着容昭往御书房去,压低声音:“你莫要糊涂,你如今是有些地位,但这件事你本就敏感,而且,你不涉及政事,发生什么皇上都会宽恕你,可一旦涉及政事……”
容昭轻轻点头:“我知晓。”
容屏这才不再继续。
他很担心容昭因为重情而做错事,如今容昭是还背着上亿负债,但海贸顺利,银行也都顺利,和之前她换女装时,情形已经有所不同。
再过一年半载,海贸走上正轨,她也不是替换不下来。
再加上……
皇上如今也越来越不同了。
走入生命倒计时的皇帝,以及几个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一个比一个更疯狂。
容昭没有说话,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永明帝坐在上首,背后靠着软垫,手上拿着一个折子,眉眼耷拉,眼神浑浊,阴晴不定。
前几日他又病了一场,看着更显苍老了些。
容屏和容昭行礼,容屏恭恭敬敬与永明帝说正事,容昭偶尔搭一句。
等到说完,永明帝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招招手:“阿昭,坐这里来。”
他指着他的対面。
容昭一如往常,笑嘻嘻坐在他的対面。
永明帝让人给她和容屏上茶,热后浑浊的眼睛看向她,淡淡道:“阿昭,两日后裴承诀要被处决,你没什么想说的?”
容屏心口一紧,瞬间绷紧神经。
容昭摇摇头:“这事儿自有皇上决断,臣只是户部侍郎。”
这句话让容屏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刻容昭微顿,似乎欲言又止。
容屏的心当即就提起来,恨不得捂着容昭的嘴将人拖走。
永明帝顿了顿,缓缓道:“容卿,你说吧。”
容卿……
称呼都已经变了。
容昭微微低头,似有些尴尬,“刚刚在外面遇到了荣郡王,看他一把年纪,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裴承诀又确实有错,臣想,若不然换一种死法吧,斩首……”
她似乎有些害怕,摇了摇头。
容屏和永明帝都是一愣。
随即,永明帝无奈:“到底还是小丫头,心软又胆小。”
这两个形容,如今可是他喜欢的品性。
比起如狼似虎的儿子们,一个心软又胆小的丫头,当然更让人舒心。
永明帝转身吩咐:“那就换成毒酒吧,给他一个全尸。”
容昭抬手行礼:“荣郡王一定会感激皇上的。”
永明帝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随即,他又与容昭说起户部的事情,刚刚试探,容昭让他放心,此时态度还算和蔼。
但很快,永明帝的和蔼维持不下去。
又有朝臣进来禀报消息,永明帝让两人离开,两人还没走远,便听到身后皇上破口大骂的声音……
两人加快脚步。
等到出宫,容屏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阿昭,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皇上是在试探你吗?皇上如今越发多疑,你又管着户部,给他掌管天下银钱,他就怕你倒向某股势力!”
容昭掌管天下的钱,又有名望,她若是倒向哪股势力,影响可就大了。
她不站队是永明帝的好爱卿,她若是站队,那就是惹怒皇帝。
容屏叹气:“这是裴承诀和荣郡王府的命,你不插手是対的,幸好你刚刚只是让换了死法,也算是你対得起——”
然而,容昭抬头,眼眸深邃,声音淡淡:“可以,我刚刚已经插手了。”
容屏一愣。
他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昭。
然而只在那张好看的脸上,看到从容与冷静。
容屏突然反应过来。
是了,容昭一直不是小女儿,她心有沟壑,任何人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她的字典里面,更是没有“怕”这个字。
当夜。
荣郡王府如今一片悲鸣。
王妃是裴承诀生母,病重躺在床上,荣郡王也几乎支撑不住,天天四处求人,裴承陵撑起荣郡王府。
他当初与裴承诀争来争去,如今竟然是这个结果。
裴承诀将荣郡王府拉出旋涡,两日后,他却要丢了自己的命。
裴承陵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照顾父母,也支撑整个荣郡王府。
他将药递到荣郡王面前,“爹,先把药喝了。”
荣郡王老泪纵横,“是我害了承诀,是我害了承诀啊!”
裴承陵眼眶一红,却把药继续往前递,“爹,先喝药,我们想办法再见承诀一面……”
这时,突然有小厮进来,低声道:“郡王,大公子,容世子来了。”
来得很低调,所以小厮声音也不大。
荣郡王一愣,忙问:“她有说什么事情吗?”
小厮:“说是知道荣郡王府如今困难,来送一笔分红。”
荣郡王眼神失望,摆摆手,“让她走吧。”
王府如今境况,哪里在意什么分红?
裴承陵却是心中一动,“爹,容昭这个时候过来,也许还有其他目的,见一见吧,就算只是送分红,有钱开道,我们也能想办法见承诀一面。”
荣郡王一想也是,坐起来:“你出去接她。”
裴承陵立刻出去,很快将容昭接了进来。
容昭穿得低调,但眉心一点红痣,实在是好认,她大步走进堂屋。
荣郡王十分虚弱,声音沙哑:“容世子,不知夜里到访,所为何事?”
容昭微微一笑:“我确实是来送分红的。”
在荣郡王和裴承陵失望的眼神中,她拿出一张纸,递给荣郡王,“我来送荣郡王未来十年的分红,三百万两。”
容昭向来信奉钱能通神,如果不能,那就是钱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这个剧情是有用的!
莫慌。
第126章 海外
裴承诀想用自己的死将荣郡王府摘出来, 但容昭还是插了一手,又将荣郡王府带入更危险的旋涡。
当然,这也要看荣郡王府干不干。
选择权在他们。
容昭将那纸张递出去, 这不是三百万两的银票,走银行到底有风险,这是一个放着三百万两银子的地方。
荣郡王和裴承陵愣愣看着这张纸。
“若是荣郡王府想要支取,就到这地方去。”容昭将纸放下, 随即便转身离开。
她来的突然, 同样走的也很突然。
等到她离开后,荣郡王喃喃道:“她是什么意思?三百万两, 为什么给我们这么多钱?”
裴承陵却是目光如电,猛地拿起那张纸,捏紧,声音沙哑:“这是承诀的买命钱, 怪不得她说服皇上将公开斩首换成毒药……毒酒, 多了可操控的机会, 而且这是三百万两。”
不是三万, 三十万,是三百万!
三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足够许多人为了钱不要命!
斩首是公开的刑罚,但毒酒不是。
荣郡王瞳孔一缩, 眼睛亮了起来。
随即他看向裴承陵,轻声道:“承陵,你和承诀一贯不睦,你知道这样做一旦失败会有什么下场?”
裴承陵深吸一口气,轻嘲一声:“我一直想堂堂正正赢他, 现在这种赢胜之不武,他愿意为荣亲王府去死, 我又怕什么?”
就当……还他为荣郡王府的牺牲。
荣郡王握着他的手,露出笑容,他一直想让两个儿子关系和睦,可始终没有成功,如今到了生死一线,兄弟毕竟是兄弟。
“容世子大恩,当初我投资她,是最正确的决定。”
那时候,容昭说钱能救荣亲王府。
如今竟然一一应验。
荣郡王府。
容昭戴上帷帽,回头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荣郡王府会怎么选择,如果裴承诀一心想要保住的家族选择不冒险、牺牲他……那就是裴承诀的命。
他自己做的决定,他自己承担后果。
容昭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抬脚上了马车,马车离去-
两日后,四月十三日,一杯毒酒送入大理寺。
荣郡王府哭嚎一片,荣郡王到现在都还在宫门口求皇上,收到裴承诀伏诛的消息后,当场晕厥,被抬回荣郡王府,据说还没醒来。
永明帝赐的毒酒,宫中的太监送来,谨王的人、三皇子的人、大理寺的人,同时在场行刑。
京城双杰,一代惊艳绝伦的世家公子,就这么彻底落幕。
而荣郡王府大公子裴承陵竟然草草将尸体收敛,还说:“裴承诀是罪人,从今往后,我荣郡王府没有二公子裴承诀。”
那尸体竟然就随意一裹,让人抬去埋了。
这不就是趁着荣郡王昏迷,所以行如此无情之事吗?
虽说是罪人,不能给他死后风光,但也不至于就这般草草了事?
一时之间,裴承陵颇受人诟病。
“裴承诀竟然就死了,当初他与裴世子一黑一白,打马而过的场景我现在还记得。”
“我也记得,还有去年元宵,裴二公子一曲古琴,余音绕梁,何等风华。”
“唉,可惜,竟是亲事都没成就死了,他那大哥更是连死后颜面都不给他!”
“你不知道吗?裴大公子和裴二公子不是一个娘生的,原本就在争荣亲王的爵位,所以荣亲王没立世子,裴大公子恐怕早就盼着裴二公子死了!”
“可不是,裴二公子让他们家降爵,他肯定不高兴啊。”
“可悲可叹可惜。”
……
众人摇摇头,一脸唏嘘。
那等世家公子,竟然就这般草草落幕,生前尚未展示才学,死后更是狼狈,大哥一点体面也不给……
而他们不知道——
在裴承陵收敛尸体的时候,有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被人悄悄抬到团团工坊后面……
团团工坊后面有一间小屋,一般是容昭或者工坊负责人裴关山待着的地方,寻常人都不会去。
前面团团工坊都忙得热火朝天,更不会有人绕到后面去。
当初容昭躲人,就是躲在了这里,还与京城双杰对坐喝茶,遗憾没能以真实模样与他们相交。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间小屋反而极为安全。
张长言呼出一口气,感叹:“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大笔银钱砸下去,不管是谁,总会心动。”
裴关山神情复杂:“是呀,有钱能使鬼推磨,只寻常人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通常行贿,一二两万就是天文数字了。
买裴承诀的命花了三百万两,如何能开不了道?
容昭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与几瓶其他外用药,递给裴关山他们,“给他处理下伤口,现在不方便找郎中,只能我们自己处理了。”
裴关山点点头,容昭便走了出去-
裴承诀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容昭压了压他的肩膀,神情淡淡:“你的伤很严重,没有大夫,躺着不要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死后的世界是得偿所愿。
裴承诀眨了眨眼睛,缓缓伸出手,轻轻碰触容昭的脸颊。
温热的。
他真的还活着。
那天他还以为是最后一次见容昭,没想到竟然又活着见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怎么回事?”
旁边,张长言很不爽他醒来就摸容昭的脸,撇撇嘴:“你这条命可贵得很,阿昭给荣郡王府预支了三百万两才买到。”
裴承诀一怔。
他再看这个小木屋,容昭、裴关山、张长言、关梦生,他们四人竟然都在。
他动了动,面色苍白,声音嘶哑:“你们怎么做的?”
关梦生一脸感叹:“就是张三说的那样,花钱啊,你爹直接给我爹送了一百万两,把我爹这种贪生怕死的人都给诱惑到了。”
好家伙,一百万两!
那钱送来的时候,关大人就已经懵了,当场心动。
他爹是贪生怕死,而且还算有些清廉,在大理寺这个职务上,从来不敢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可那是一百万两啊!
也没人给他送过一百万两考验他。
再加上要救的人是裴承诀,还有关梦生敲边鼓,关大人才肯同意冒险。
裴承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容昭便直接给他解释:“你父亲和大哥四处想办法救你,我给他们预支了十年收益三百万两。你家的人不好在外面行动,就找了关山帮忙活动,他一向在外与你关系不睦却又有联系,做事反而方便。”
“关山牵线,梦生将钱送到他爹面前,一百万两,关大人心动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犯人是你,关大人才会心动这一百万两。”
“有了关大人帮忙,剩下的人就更好买通,没人能不为利益所动,除非好处不够。最难的是那个送毒酒的太监,这是张三帮忙,悄悄动用了张皇后的关系,让他‘粗心大意些’,所以就有了现在的你。”
一环扣一环,他们都在行动。
这条命救得不容易,他们都对得起过去的情意了。
裴承诀神情越发呆愣,半晌,这样一个上刑都没哭的世家公子,红了眼睛。
他看着他们,声音轻轻:“谢谢。”
裴关山别开视线,叹口气:“看着你这样死了,有些可惜,罪魁祸首不是你,你有错,但你也是……我们的兄弟。”
张长言也道:“是呀,看你死了怪可惜,而且阿昭会难受。”
关梦生拍了拍裴承诀的肩膀,“都是一起欺过君的人,再偷偷犯一次大罪,也不怂。不过,你要感谢就感谢阿昭吧,若非是她让皇上将斩首变成毒酒,我们也没有狸猫换太子的机会。”
裴承诀看着容昭,眼神复杂,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他能活着,是因为阿昭。
换成毒酒、三百万两,都是她先出手,这样的危险之事,她为了救他,也做了。
容昭轻叹口气:“你也曾多次助我。”
不帮裴承诀,她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不过,她也只是帮了一步,剩下的是其他人帮的,是荣郡王府的努力。
裴承诀依旧盯着她。
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却还活着,终究需要点时间去适应。
他整个人都像是易碎的瓷器,带着说不出的脆弱感。
容昭:“你大哥为了收尾,背了些不好听的名声,他有句话托我转告给你……”
裴承诀声音轻轻:“你说。”
容昭缓缓转述:“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没有裴承诀,荣郡王府再没有裴二公子,你好自为之,愿你长命百岁。”
裴承诀闭上眼睛,两颗眼泪从眼角滑下。
裴关山无声地叹口气。
虽说裴承诀没有死,可是,他再也不是裴承诀,再也不能是裴承诀了。
无论是保护自己还是保护救他出来的人,他都得藏好,再也不能做裴承诀,得改头换姓,甚至要远离京城……
这对于一个世家公子而言,无疑是难过。
关梦生安慰:“好歹还活着,你这条命可值三百万两,好好活着吧。”
裴承诀睁开眼睛,轻轻点头。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眼神黯淡无光。
张长言喃喃:“他以后去哪儿?肯定得找一个再也没人能认出他的地方,否则,终究还是危险。”
裴承诀苦笑,摇摇头:“我分明还活着,其实也已经死了。”
“裴承诀”死了,活下来的只能是另一个名字。
容昭垂眸看着他,声音平静:“裴承诀,三百万两将你救出来,不是让你躲着伤春悲秋,也不是让你痛苦自己丢失的身份、名字、家人朋友,你该做些其他。”
裴承诀怔怔看着她,喃喃:“我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现于人前,甚至不能高调,否则,很可能又会带来灭顶之灾,如今这种情况,他还能做什么?还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容昭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躺着的裴承诀,神情冷漠:“裴承诀,你要是一直这个态度,这三百万两真是白花了,京城不能留你,大雁朝还很大,大雁朝不能留你,如今还有海外。”
裴承诀一愣。
容昭勾了勾唇:“海外国度众多,如今不过是找到一个最近的炎国而已,再继续探索,还有更多的国家,更多的大陆……”
顿了顿,她轻声喃喃:“也许还有没政权的新大陆,可凭施展,天下之大,哪里装不下一个你?一身本事,总能找到用武之地。”
不仅裴承诀愣住,就连旁边几人都愣住了。
他们都以为,裴承诀被救出来后,从此以后,恐怕都只能躲藏着生活,隐姓埋名。
没想到容昭竟然有这样的思路——
天下之大,如何容不得一个裴承诀?
海外之广,如何用不了一身本事?
容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既然活下来了,你就是全新的自己,好好活着吧,三百万。”
她开个玩笑,关梦生几人当即笑出来。
张长言咧嘴:“反正你不能是裴承诀了,以后就叫三百万吧。”
裴承诀嘴角动了动,看向张长言,玩笑:“我不叫裴承诀,可以叫容承诀,正好还是阿昭给我的一条命……”
张长言当场炸毛:“不可以!你凭什么姓容?我不同意!”
裴承诀收回视线,看向容昭。
他的手轻轻伸出,拉了拉容昭的衣袖,露出一个笑容,桃花眼泛着水光,“谢谢,阿昭。”
容昭也露出笑容。
裴承诀现在的样子,比刚刚要死不活好多了。
想着他身上伤势严重,容昭又道:“你好好休息,等你稍稍恢复,我就让人送你去交州。”
裴承诀确实很累,轻轻点头,合上眼睛。
容昭带着几人走了出去。
她扭头看向身边三人,微微一笑:“我们又一起犯了次杀头的大罪。”
关梦生摸了摸脖子,叹口气:“自从认识你们,我就觉得我这脑袋不太稳当……”
话是这么说,想到救出裴承诀,他依旧露出了笑容。
张长言勾住他的脖颈,呼噜上去,坏笑:“我看看稳不稳。”
“张三!”关梦生反抗,拍开他的手。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
关梦生完败,他整了整衣服,没好气地瞪张长言一眼。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他看向容昭:“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应当注意。”
“什么?”
关梦生眉头皱起来,压低声音:“我爹说过程太顺利了,像是……像是有人在帮忙。”
裴关山当即皱眉。
张长言神情也严肃起来,忙道:“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难不成想要借此要挟我们?”
这可就严重了!
关梦生摊手:“我也不知道,我爹只是猜测,不能确定,他也很担心。”
关大人可是为一百万两冒了险,如果真被人发现,他也得完蛋。
容昭陷入沉思,片刻后,她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他应当不会要挟我们,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尽快将承诀送到交州。”
裴关山突然道:“阿昭,你觉得我去交州如何?”
张长言和关梦生一惊,猛地看向他。
容昭也是一愣,皱眉:“你去交州?”
随即,她反应回来,“你想去管水师,远离朝堂?”
裴关山笑了,阿昭果然聪慧。
他看着她,声音轻轻:“是呀,我想远离朝堂,裴承诀出事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更乱,皇上身体……”
顿了顿,他又道:“刚刚你对承诀说的话,我很感兴趣,海外世界广阔,我出过一次海,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又正好能远离朝堂。”
他爹是个聪明人,他这个唯一世子离开京城,愉亲王府就更不容易被人算计。
容昭仔细看着他。
裴关山其实很适合从武,他性格冷,脾气直,又不喜欢阿谀,而且,他本就习武,又带着船队出过海……
去掌管水师,确实很好。
而且,容昭一直在往水师砸钱,如今水师已有两万,裴关山海贸带回的银子,容昭已经说服皇上和满朝文武,依旧用来打造水师。
那样的一支水上大军,裴关山去管,倒也合适。
关梦生有些迟疑:“你如今已经是四品鸿胪寺卿,你们家也没有站队,放弃未来前途大好的京官,去交州管水师,是不是自断前途?”
裴关山轻笑:“阿昭说过,海外广阔,我若是管水师,驰骋大海,比京官自由,也未必就比京官差。”
容昭看着他,目光深邃:“你想好了?”
裴关山点点头,坚定道:“想好了。”
容昭露出笑容,凤眼弯弯:“那就去吧,有你去掌水师,也挺好。”
裴关山去管水师,她就能放心往水师砸钱。
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中,必不会有人再从外踏入国门,他们才是走出去的那一方。
裴关山难得笑得灿烂,眼中带着眷念与不舍,更多的却是坚定。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的声音轻轻:“有我在,裴承诀在交州也能好好的。”
张长言喃喃:“众所周知你与裴承诀不睦,没想到有一日,竟是你带他去交州,去寻找新的未来。”
关梦生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容昭手背在背后,看着天空,夕阳西下,但霞光漫天。
世事无常,但他们都在一往无前-
从来都只有地方官拼命往京官走,少见前途大好的京官去地方上管水师。
水师是新出来的军队,目前看似重要。
可海上危险重重,未来也不可知,所以,鲜少有人盯着这个位置。
裴关山请命十分容易。
永明帝也很高兴有他去看着交州那边,直接将裴关山封为正三品晋海大将军,掌交州水师,直归皇帝管。
四月二十日,裴关山上任。
容昭、张长言、张长行,关梦生四人都来送他。
张长行叹口气:“裴二死了,裴世子也要走了,京城双杰,眨眼间就都不再,我们一行人也越来越少。”
他有些惆怅。
裴关山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后我定也会回京,终会再见。”
张长行一想也是,便道:“保重。”
裴关山含笑点点头。
他看向容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眸深邃,他的声音轻轻:“阿昭,保重。”
他深深看着容昭,似要将她刻入脑海。
容昭笑道:“保重。”
裴关山抬手,与容昭郑重一礼。
容昭抬手,还礼。
两人面对面行礼,是告别,也是不舍。
而后,裴关山直起身板,穿着大将军的军服转身,大步走向马车,背影坚定,头也不回。
容昭手背在背后,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张长言莫名有些心情复杂,他挨着容昭,轻声道:“走了,都走了。”
这一次走的不仅仅是裴关山,还有裴承诀。
容昭轻声道:“终会再见,况且,我还在。”
张长言一想也是,对着容昭露出笑容:“阿昭,我也还在。”
有容昭在就够了,其他人,爱哪儿去哪儿去吧!
关梦生举起手:“我也还在呢。”
张长言无语:“……怎么哪儿都有你?”
明明是他和容昭的对话,插什么嘴?
烦死了!
“我一直都在啊。”关梦生咋呼。
两人又开始吵吵嚷嚷,构成极为热闹的背景音。
容昭眺望着马车远去,嘴角露出笑容。
裴承诀走向新生。
裴关山也在走出纷争,不会被夺嫡牵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等来日回过头,轻舟已过万重山。
而前路,光明灿烂-
马车远去。
裴关山一直从帘子往外看,城楼上那一抹红装,与众不同,又耀眼夺目,哪怕只是远远一眼,也觉惊艳,此生难忘。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一抹红装,他才收回视线,眼神满是不舍与悲伤。
离开是好,可是也离开了阿昭。
马车内,裴承诀小厮打扮,轻声道:“别看了,已经看不到。”
他不能冒头,刚刚只能闭上眼睛,在心中想着告别场面。
裴关山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舍得啊?”
舍得谁,两人心知肚明。
“舍得。”裴承诀给自己倒了杯茶,声音带笑,“因为,有分离就有重逢,一生很长。”
裴关山不理解:“我还能回京,你如何见阿昭?”
他这个“死人”,可是不能再出现在熟人眼前的。
裴承诀看向他,桃花眼带着复杂,“那日阿昭说起海外广袤、新大陆,她的眼神不一样,我想,我们未必没有再见的那一天。”
裴关山一愣。
半晌,他道:“裴承诀,希望你没有猜错。”
“裴承诀死了,我现在叫荣三百。”
“你还真姓容?!”
“是荣郡王的荣。”
“吓我一跳。”
“当然,你要是有这个意向,也可以叫我容三百,跟阿昭姓,我很开心。”
“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搞个新生意!
第127章 生意
车队已经远去,送别的人也转身回京。
张长言贴着容昭,不断献殷勤。
关梦生看得嘴角抽了抽,无语:“张三真是丢人。”
张长行下巴一抬:“有什么丢人的?阿昭这样的女子, 长言怎么追求都不过分,你若是没成亲,你不心动?”
关梦生被吓得一激灵,赶紧赌咒发誓:“呸,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我家娘子了, 阿昭很好,但我家娘子最得我心。”
他笑得露出两排牙齿。
张长行只觉得没眼看, 几步上前,追上前面两人,说起了正事:“裴承诀死后,都说通敌是鹿王做的, 如今鹿王还被关在府中, 安王和宁王党每日都想彻底打倒鹿王党……朝上局势混乱, 裴世子倒是走了, 我们却都还在泥潭,避无可避。”
裴承诀只是一个开始。
他被刺死,但他无论如何上刑都没有承认, 也就没有直接攀扯上鹿王。
但裴承诀是鹿王的人,所以鹿王现在还被关在府中,没放出来。
这就是安王党和宁王党的机会。
安王虽然不在京城,但他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们几人都是没站队的人,看着这混乱局势只觉头疼, 很怕牵连到自己家。
夺嫡被牵扯,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容昭突然道:“我准备避一避。”
之前裴承诀说过, 鹿王还有其他算计,要玩上次那一套,最终倒霉的不会是鹿王,那说明朝堂之上还有得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不想看这种为了权利,满地鲜血的场面。
避一避吧。
夺嫡之事,她不参与,她只要确定最后登基的不会是鹿王就行。
容昭微垂眼眸,掩住眼中情绪。
关梦生一怔,几步上前:“你怎么避?”
容昭笑道:“我准备再搞个新生意,意义重大的生意,在此之前,我需要做些准备,就先向皇上告假……”
张长行皱眉:“皇上会同意?”
容昭微微一笑:“我在朝上怼一怼人,皇上就会同意了。”
几人:“……”
想到容昭怼人的难受劲儿……她肯定能得偿所愿!
张长言眼睛一亮,凑上前,“那我和你一起,你的其他产业我都给你打理得顺顺的,你的新生意估计以后也没空打理,我和你一起。”
容昭点头同意,张长言顿时眉眼弯弯。
身后,张长行和关梦生对视一眼,十分羡慕。
他们也想躲……
可惜,他们没有容昭这样的本事和地位啊。
谨王府。
裴怀悲自己与自己对弈,声音淡淡:“走了?”
汤先生点点头:“走了。”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我们为什么要帮裴承诀,他是二皇子的人……”
鹿王心狠,多次对谨王出手,鹿王的人死去,他们应当冷眼旁观才对。
“裴承诀很有些本事。”谨王继续下棋,头也不抬,“他若是死了终究可惜,放在交州,日后若是有机会,未必不能让他回来,继续为国效力。”
谨王不知道想到什么,手指顿了顿,而后继续下棋。
汤先生闻言,随即抬手行礼,恭敬告退。
比起一个狠辣的主,还是谨王这样既有手段,又有一分宽和的主,更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容昭要做门生意,永明帝一开始不同意。
如今还有什么生意比得过银行与海贸?
况且,她是三品户部侍郎,不上朝算是怎么回事?
永明帝不同意。
但是,朝堂局势更加混乱,以前容昭都是装死,谁攀扯都不搭理,最近几天她搭理这些人了……
“容大人,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裴承诀之事背后定还有人,应当继续追查,鹿王虽说不可能通敌,但难免手下有异心,鹿王失察……”
容昭一脸沉思,随后开口:“你说的很有道理,正好鹿王被罚闭门思过,把他身边的人抓起来审问?”
“?”
“容大人,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裴承诀始终没有认罪,他泄露炸药自然是真,但未必就是泄漏到北燕之人,或许有人想要借他嫁祸鹿王……”
容昭歪歪头:“你说的很有道理,真相是关大人和谨王查出来的,是他们嫁祸鹿王?”
“?”
“容大人,你对周御史弹劾刘家一事,怎么看?”
容昭微笑:“我觉得周御史脑袋有问题,他弹劾刘家包藏祸心,证据太假了,像是伪造。”
“?”
“他们是在冤枉臣!容大人,你相信下官吗?”
容昭理直气壮:“不相信。”
“?”
……
容昭主打一个谁的话都接,接完当场把人干沉默。
同时,无差别攻击。
前一句反驳攻击者,后一句反驳被攻击者。
谁都猜不到她的下一句是什么。
反正就是,谁问谁窒息。
不到三天。
永明帝将她叫到书房,一脸无奈:“你就这么想躲?”
容昭缩缩脖子,故作胆小,“臣害怕,而且,臣就喜欢做生意,最近有个新鲜点子,臣想要回去实验。”
永明帝摇摇头,有些不快:“你反驳百官的时候,没看出你害怕。”
“真害怕。”容昭一脸坦诚,凤眼无辜,“这才三天,就有四个官员下了大狱,臣胆子小,实在是害怕啊。”
永明帝看着她,随即叹口气,摆摆手:“给你休一段时间假,但是户部你得继续去,要是银行和海贸出事,朕饶不了你!”
容昭眼睛一亮,“皇上放心,臣定会恪守职责,做得好好的!”
她将脑袋凑近,讨好一笑,“皇上,臣这门新生意有大用,先卖个关子,定会让皇上满意。”
永明帝闻言,不满倒是散了些。
他问:“神神秘秘,当真朕会满意?”
容昭虽然行事不羁,但从来承诺都不是虚言,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不是图谋不轨,只要不是涉及夺嫡之争,容昭的胆小和怕事,永明帝也只是表面生气。
在他心中,他也不想掌管天下银钱的容昭参与其中。
容昭声音笃定:“必定!”
永明帝摆摆手,“那你走吧,届时若是朕不满,定不饶了你。”
容昭笑嘻嘻遛了。
永明帝摇摇头,再次低头看向折子,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眼中晦涩难辨,神情难看。
这些人真是迫不及待想他死了……-
有了皇上的同意。
容昭顺顺利利先躲一段时间。
她还真不是骗人,她在城外搞个庄子,带着一大帮子人,每天都在里面捣鼓,时常一耗就是一整天。
整日里忙得团团转。
她也不是完全不管正事,户部那一摊子她要是敢不管,徐尚书得对着她哭死。
也因此,如果户部和银行有事,她会先处理这边,之后再去城外庄子。
如果先去庄子,户部和银行的人,也都能在庄子上找到她。
某天,户部突然有事。
“容大人呢?”
“庄子上。”
某天,银行突然有事。
“容世子呢!!”
“庄子上。”
某天,海贸那边有事。
“容世子怎么又找不到了?”
“还在庄子上。”
“……”
总之,整个五月,要找容昭就去庄子。
五月是银行开业一年的日子,也是国债开始陆陆续续还上的日子。
这倒是不难,且不说交易市那边每日都有海贸投资。
便是那群积极的商贾、世家,已经开始筹钱租船,往银行放入大笔大笔的银子,这些钱都能用来还国债。
百姓们按时领到钱,喜气洋洋。
“去年买国债的钱都已经拿到,连本带利呢!”
“这钱放在家里也是放着,没想到买了一年国债,竟然还能多出许多,都够我们一家买上几件衣服、吃段时间好的。”
“可惜,当初我不放心,就没买太多,也没敢买三年,现在已经没有国债和理财可以买了。”
“谁让你不相信容世子?容世子何时害过我们?”
……
拿到钱,百姓高兴,如今工作好找,挣了钱放在银行里面,钱也能生钱,日子再好不过。
也因此,哪怕朝中风声鹤唳,百姓们也只是看个热闹,并不影响生活。
而对于世家和商贾。
那些着急的人已经筹备了海贸船队去交州,准备租船出海,京城出发,钱不好带,都是将钱存放在银行。
海贸租船和备货、聘人等,都不是大开销。
最大的一笔反而是海船抵押费,这笔钱是要抵押在银行,才能租船。
在哪里抵押,就只能在哪里解抵押。
所以,许多人都在京城将钱存着,拿上存单去交州直接租船、抵押海船费。
这是一笔大钱,商贾们不愿意自己承担风险,都是拉上好多家一起“合资”,赚的钱一起分,风险也一起承担。
有些是信任的人合作,倒是不担心。
但也有些胆子大的,为了掺和一脚,直接在交易市就与人合作。
这就难免需要在交易市定契,让银行担保,又得给银钱付一笔钱,虽说不便宜,可架不住安全。
银行又多一笔收入。
到如今来说,整个银行、交易市、船厂是构成一个庞大的体系,完美循环,钱生钱,所有人都能得利。
据说,交州一日比一日热闹,在交州的人,就不愁找不到工作。
那边的苦力银钱比京城都贵!
也因此,能在其他州郡提前准备好的,他们就提前准备好。
这一个循环盘活的不仅仅是国库的银子,还是整个大雁朝,利国利民,也利于边关战事。
元州。
镇安将军换上新的盔甲,大步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看到安王,他朗声笑着走去,“安王殿下,你怎么不换新盔甲?这可是兵部新制,比之前确实好了数倍。”
裴钦回头,原本那张阳光稚嫩的脸有了晒黑、风霜的痕迹,他笑道:“待会儿去换。”
他的眼眸远比一年以前沉稳,神态气度,已经远远不同。
当初站在两个哥哥身边,总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却已然不同。
镇安将军还在感叹:“那容世子可真是有能力,旁人不知,我们这些边关战士却再清楚不过,有她在后方,咱们轻松了多少。”
他年轻时候就来了边关,这么多年,本以为这两年打仗是最难的时候,却万万没想到,一个安庆王府世子横空出世,担任了户部侍郎。
之后,粮草从来不缺,还生怕他们不够,户部时不时问询。
盔甲、皮甲、靴子,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很少的,这一年却时不时往边关运一批,户部肯砸钱,什么都有。
过年的时候,团团快递竟然带着几个屠夫以及一群快递员,撵来了一群猪!
不缺钱的仗,打得真他娘的舒服!
还有谨王扎在工部,不仅不断改良炸药和火炮,竟然还盯着兵部,给他们制作这些更好的盔甲和马鞍。
要打北燕,马不能少,这次运送盔甲的同时,又送来了一群马。
当然,谨王的事情就没必要在安王面前提及。
闻言,裴钦露出一个笑容,下意识想摸胸口处的玉佩,没摸到,只得放下手,轻声道:“她一直都有本事。”
镇安将军感叹:“是呀,虽说是个女子,可半点没比男子差,甚至做得更好,真乃奇女子。”
裴钦深吸一口气。
容昭从男儿身变成女儿身,他没在京城,她也没等他回去就已经着上红装,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她都已经成了女世子……
之前军功的愿望,用不到了。
裴钦出来之后,见了血,数次生死一线,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也是渐渐意识到,阿昭从来没想着靠他。
她没有支持鹿王和宁王,其实也没有支持他,她一直在活自己。
裴钦取下水囊,灌了一口水下去,站起来:“朝廷给了这般多的东西,与北燕和西钵比起来,我们各方面都是远胜,必要尽快夺回寻州,方能不愧朝廷。”
镇安将军神情一厉,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这一仗,必胜。”
裴钦笑着转身,大步走向营房,扬声道:“那就换衣服,准备开战,这一仗,夺回寻州!”
他要尽快回京了。
一别一年多,阿昭已着女装,他且要回去看看-
寻州又擂起了战鼓,裴钦带着两个将军,如狼似虎扑向北燕和西钵军。
百姓们虽然在战争年,却因为市场活泛,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可总有人不让人舒心,也闲不下来。
朝堂之上依旧混乱,鸡鹜争食。
安王党和宁王党本来死咬鹿王党,鹿王党一退再退。
结果查着查着,突然又反转了。
——帮着北燕传话,让西钵出兵的是西州谢氏。
西州谢氏是谁?
从先帝开始便隐隐打压世家,但西州与西钵挨着,距离京城很远,谢氏盘亘在西州,轻易动不得,就怕西钵那边借机生乱。
所以如今谢氏一族依旧势大。
谢氏一族不从政,但他们有自己的产业,而且十分要紧——药材。
谢氏在西州以及西钵,是做药材生意的。
这件事怎么和宁王扯到一起?
不单单是世家支持宁王,还因为宁王妃是谢氏女!
就像鹿王妃出自崔家,崔太傅一定站在鹿王那边一样,谢家这个妻族和刘家这个母族,是最亲近宁王的人。
永明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查出谢家,永明帝大怒,下令抄没谢家。
然后发生了一件让整个大雁朝震惊的事情。
谢家整个家族一起,投了西钵。
永明帝差点被气晕,直接撸了宁王头衔,查抄另外两个与谢家一起牵扯进这件事里面的家族,楚家和邹家,若不是北燕还在打仗,永明帝定要兴兵西钵。
而牵扯进来的两个家族一倒下,串通西钵、透露炸药方子给北燕,两大通敌之罪,全都盖到三皇子党。
连刘家的刘远方大人都进了大理寺被查问。
皇上这次是真怒极。
容昭从郊区回来,就发现京城气氛有些不对。
回府之后,容屏果然在等他。
容屏:“出大事了!”
容昭轻叹口气:“又怎么了?”
朝上天天风云变幻,她都已经习惯一日一个消息。
容屏神情复杂:“谢家投了西钵之后,皇上要赐死三皇子妃,今日三皇子妃之子出言顶撞皇上,被直接扣下,三皇子进宫求见,皇上避而不见,反让人将他圈在府上。”
“审问楚家那边,又牵扯到了刘家,如今整个京城都乱糟糟的,世家如热锅上的蚂蚁,求到咱们府上的,我都以你不在府中,避而不见。”
那些被牵连的世家想要自救,以及其他人想要救被牵连的世家,他们到处走关系、想办法。
安庆王府和张丞相府都是热门。
只不过,张丞相府是找张丞相,安庆王府却是找世子。
容屏揉了揉眉心,摇摇头:“皇上这不是胡来吗?世家沾亲带故,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这么审问下去,要把大多数世家都扯起来,大雁朝不得全乱了?皇上真是糊——”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
容昭却明白,皇上这就是糊涂了。
大抵是想证明自己还有手腕,还能震得住人,他如今下手都挺狠。
可世家不是那么好动的,前朝他们就在,大雁朝建立,世家毫不迟疑倒向裴家,一旦裴家对他们出手,能不反抗?
就像谢家一样,靠近西钵,就干脆投了西钵。
当然,他们之前定然已经与西钵勾勾搭搭,这次西钵出兵,他们真出了力,否则不会跑得这么快。
世家这一个族群,已经延续数百年。
永明帝动作太大,一定会出事。
容昭闻言,长叹口气。
这些人,这些事情,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虽说现在炸药之事也往三皇子身上盖,可容昭知道,那是鹿王干的。
但勾结西钵,让西钵出兵,牵制安王,不让安王回京的,还真是三皇子裴钰。
刘婉君管商会去了,裴钰就干出这种蠢事。
这一局,果然又是鹿王胜。
裴承诀之前的话,应验到了这里。
更多的细节容昭不想知道,也不想掺和,实在是听着、看着就糟心。
有些人是被牵连,但有些人,也真是不干净。
朝上局势大变,如今三皇子党又成了被打压的那一个,其他人下手狠戾,恨不得直接废掉三皇子。
容屏也在感叹:“幸好你借口做生意躲了,如今皇子皇孙,还有皇上,都有些……疯狂。”
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所以皇子党着急,频频出手。
而皇上看着他们出手,竟也行事无度起来,让局面更乱。
容屏这个“疯狂”一词,形容贴切。
容昭躲得好。
如今怕是张丞相都很不得躲了吧?
闻言,容昭摇摇头:“我可不是完全为了躲,这生意是真有意义,只希望来得及,能在恰当的时候完成生产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进入了尾声……
所以总会穿插剧情,这一章又是剧情。
第128章 记仇(加更)
“你这到底是什么生意?”容屏实在疑惑。
容昭笑道:“且再等等, 如今尚未制成,时机也还没到。”
容屏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竟然还给我卖关子?”
京城很乱, 但也不是没人关心容昭的“生意”。
要知道,容世子给人的印象就是“金娃娃”,能捞钱,她这样闷声在家里憋着的, 究竟是一门什么生意?
百姓议论。
“容世子到底又要作甚?”
“定也是稀奇的东西!”
“那肯定呀, 不过,已经有了银行, 其他东西,终究都是小道吧?”
“能让容世子放下银行去做的,到底是什么啊?”
……
官员们也在议论。
“都已经有银行了,还能有什么产业重要?”
“我看她去做生意是假, 躲起来才是真!”
“终究是女子, 还是胆小, 怕牵扯到她呗。”
“……总感觉胆小这两个字, 和容大人没什么关系。”
“所以她到底做什么?如今她已经是三品官,又因为银行不缺钱,她的这门新生意若是只为捞钱、夺利, 怕是要被天下人嘲笑!”
“你胡言什么?就容大人如今的名声,以及之前的海贸和银行,团团等生意,谁会说她一个字的不好?你瞧着,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好。”
……
关于容昭的事情, 官员们议论一阵也就过了。
如今之事,还是朝中局势更重要。
鹿王、三皇子的博弈, 皇上的愤怒,使得他们所有人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牵连。
三皇子如今可比之前鹿王更惨一些。
鹿王当初只是被关在家中思过,裴钰却是直接被永明帝的人圈在家中,显然更加防备他。
楚家和邹家之后,三皇子侧妃临府谭家,兵部侍郎谭大人也被牵连其中。
谭家参与谋划西钵出兵之事,谭大人则是妄图将裴承诀之事嫁祸给鹿王。
谭大人下狱,谭家被抄。
刘大人现在还在大理寺没出去,刘家人心晃晃。
便是刘婉君也被人弹劾,要求革除官位。
当然,弹劾的理由只能是刘家,谁敢用女子身份来说事,明儿容昭肯定就要上朝……
然后用女子身份说事的官员,就要倒霉了。
——这是之前的血泪教训。
而用刘家说事,刘家还没被定罪,刘婉君理直气壮辩驳。
她如今也能上朝,并且十分好用,皇上对朝上这两个女子,反而比对那些站了队,如狼似虎的男子放心。
也因此,刘婉君还是商会事务长。
看皇上那个意思,就算刘家倒霉,刘婉君应当也不会出事。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刘婉君为刘家和三皇子求情,得罪皇上的时候……她竟然一言不发,皇上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完全一副保皇党态度,誓死为皇上效忠。
让不少官员私下说她无情。
刘婉君微垂眼眸,似乎不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
然而下朝之后,她在上马车之时,踉跄了一下,面色苍白,差点倒地不起。
——她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也是这个时候,有人联系了她。
第二日晚。
刘婉君进了三皇子府。
从宁王变成三皇子后,府上就已经完全乱了,谢家投了西钵,永明帝恨得攻打西钵,又怎么可能放过谢氏?
三皇子妃前两日就已经“病逝”,别说什么死后哀荣,皇上厌恶至极,都不肯让她葬在好的地方。
谭家已经被抄,皇上还没判是斩首还是流放。
就从之前的处理态度来看,谭家估计是斩首,而刘家也讨不到好。
谭氏一病不起,整个三皇子府都是人心惶惶。
裴钰日日长跪院中,求皇上见他一面。
然而,皇上始终没有答应。
刘婉君当夜见到裴钰时,他还跪着,整个人苍老了十岁,摇摇晃晃,背影佝偻,两眼无神,十分憔悴。
管家劝他吃点东西。
“表哥……”刘婉君直接红了眼眶。
管家也看到她,眼睛一亮:“婉君小姐!”
裴钰也看到了,他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跪了太久,跌倒在地。
他完全顾不上,撑着身体,一对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婉君,你能进来了,是不是父皇放我出去?我现在要进宫,我要去见父皇!”
刘婉君眼睛一闭,两颗泪珠滚了出来,她只是胡乱擦了擦,而后上前搀扶他,不到一个月,裴钰就瘦成一把骨头。
是呀,他妻子被赐死,儿子和侧妃还病重躺在床上。
妻族投靠西钵,最忠心他的几个家族,全部被抄家、斩首。
刘婉君摇摇头:“阿昭说过,钱能通神,我是自己想办法进来的,皇上……没有放开圈禁。”
裴钰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他拉扯着她,声音嘶哑:“我知晓他只宠爱五弟,如今又宠爱谨王,可我也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刘婉君听不下去,错开视线,却看到管家提在手上的饭食奇差无比!
她当即怒道:“怎么回事?就给三皇子吃这个?”
做了这么久的商会事务长,她已有威严。
管家眼眶都红了,“外面的侍卫是皇上的人,他们根本不给府上面子,采买的人不能进出,哪有什么好东西!”
这里面肯定少不了鹿王党的人作祟,可现实就是如此。
你若是倒下,就会有无数人扑上来痛打落水狗。
鹿王之前被打过,现在轮到他们。
刘婉君深吸一口气,手都在颤抖。
裴钰还在说:“婉君,你帮我给父皇带封信,让他见我一面,西钵之事是我糊涂,我不该听谢家的。”
“但是,我只做了这一桩,我以为有炸药在,西钵的作用只能是拖着五弟,没想到炸药被泄露,那不是我做的!”
他在颤抖。
刘婉君看着他,心中不忍,可还是颤抖着说:“姑姑……今日没了,辰时……薨。”
她的姑姑,刘淑妃。
裴钰一怔。
他的手越发颤抖,紧紧抓着刘婉君的手臂,捏得生疼,“我娘?怎么会?我之前见她还好好的……”
刘婉君摇着头,哽咽:“不知,消息是从宫中传来,皇上让一切从简,三日后下葬。”
裴钰闻言,眼神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刘婉君搀扶着,他已经跌倒在地。
半晌,他突然嘶吼一声,跌跌撞撞往门口冲去,却没走远就被绊倒在地。
管家哭道:“殿下!”
“娘——”裴钰趴在地上,痛哭出声。
刘婉君也在哭,但她抹掉眼泪之后,对管家道:“你先下去。”
她上前搀扶裴钰。
裴钰胡子拉碴的脸上都是泪,手握紧成拳,“婉君,婉君你帮帮我,我要去见母妃,我必须要去见母妃!”
刘婉君给他擦泪,与他面对面,声音哽咽沙哑:“裴钰,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想告诉你——不要指望皇上,他不会让你出去的。”
裴钰身体一僵。
刘婉君同样满脸是泪,“我早就说过,我们要防着的是皇上,皇上不喜世家,想拔出世家之心一直不改。”
“姑姑成为淑妃,你成为宁王,团结世家拉帮结派,其实一开始就是输,皇上就是要把世家一网打尽,你只是棋子!”
裴钰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刘婉君不停:“前年的白家和葛家,去年的苏家和沈家,今年的谢家、楚家、邹家,还有谭家,以及我们刘家,都不会善终。”
裴钰抓着她的手臂,声音嘶哑,一字一顿:“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人都是支持我,跟着效力,为我做事……他不喜欢我,杀我啊!别动刘家……”
淑妃死了,刘家如果也没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
刘婉君轻声道:“表哥,天家无情。”
任何家族,到了生死存亡还是会团结一致。
只有皇家不会,每一个皇帝上位,脚下踩着的都是兄弟的尸骨。
四大亲王为什么要站队?
因为在永明帝手上,他们没有任何权柄。
这就是天家。
裴钰愣怔在原地,目光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刘婉君给了擦干净眼泪,半跪扶着他,与他面对面,她的眼眶还湿润,但里面却有打不倒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轻:“我们没有希望,从一开始皇上让你团结世家开始,我们就没有一丝希望,表哥,你坐不上那个位置。”
裴钰在颤抖,“我不该争的,我不争,是不是他们都好好的?”
那些世家真的很支持他,给他钱给他一切,将女儿嫁给他,全力支持他……他为了自己为了他们,要争,可是,争得身后支持者一家家倒下。
“不会,你不这样做,皇上也会将你逼到这个位置,你和鹿王、安王,一人占一样,三足鼎立,皇上恐怕一早就是让你们互相牵制。”
刘婉君呼出一口气,继续:“裴承诀下狱的时候,鹿王只是被关,而到了表哥,皇上却下死手,谢家又投了西钵,触怒皇上,三皇子党,将不复存在。”
裴钰已经绝望,整个人瘫软,刘婉君死死撑着他。
她咬牙切齿:“三皇子党倒了,但裴钰还在,谭家还能救,刘家也还有希望!”
裴钰看向她,喃喃:“还有什么希望?”
刘婉君:“表哥,谨王昨日找了我……”
裴钰一怔,猛地看向她-
三日后,淑妃下葬。
侍卫议论之时,被三皇子听到。
裴钰想要闯出三皇子府,脑袋磕到了门上,再次醒来,三皇子已然疯癫。
消息传到皇宫时,永明帝都怔住了。
满朝文武也是一愣。
再后来,永明帝赐下太医,甚至让谨王亲自去看,确定三皇子是真疯了。
他之前在府上跪了大半个月,本就有些支撑不住。
后来府上嫡子没有撑住,夭折了,裴钰就已经有些不对。
淑妃的消息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侍卫说,他强闯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神情疯癫,双目通红,更别提又撞到了脑袋。
永明帝愣了好久。
再后来,他派了太医进三皇子府,给他诊治,也派了人照顾他。
谭家本判了全族死刑,后来改成谭家主死刑,其他人流放。
刘家人都被罢官,但活着放出大理寺了。
通敌之事,到此就算是结束。
死了很多人,菜市口地都被鲜血染红,三皇子党彻底倒在这场争端当中。
鹿王早在三皇子被囚禁的时候,就放了出来。
如今朝堂之上,鹿王势大。
朝臣纷纷上奏,请求立鹿王为储君。
永明帝显然有些动摇。
而这个时候,谨王这股无形当中已然壮大的势力冒头,阻扰鹿王。
鹿王恨不得生吃了裴怀悲。
谨王虽然也有些势力,可他回宫时间太短,似乎根基不稳,朝堂之上,依旧是鹿王一家独大,立储之声,甚嚣尘上。
永明帝多次招张丞相、中书舍人等,于御书房秘谈。
似有立鹿王为太子之意。
安庆王府。
容昭吩咐石头:“刘淑妃和三皇子妃云容坊的股份转到三皇子名下,每次分红,记得将钱送过去,报社的分红也是。”
顿了顿,她补充:“送钱的时候,通知一下商会事务长。”
甭管三皇子真疯假疯,如今也已经彻底落败,日后必然处处不顺,被人刁难。
有钱在手上,总能好过些。
况且,这些钱本就是他们该得的。
当初投了一个保障,如今自然也能保障他们的生活。
闻言,容屏叹口气:“终究还是鹿王势大。”
容昭微垂眼眸,神情淡淡:“鹿王不行。”
容屏看向她。
容昭对着谢洪招手,压低声音:“让人将皇上欲立鹿王为储君的消息悄悄传出去,要传开,最好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谢洪一怔,但还是忙应下,出去了。
如今的安庆王府,做主的是容昭,人人也都习惯本能执行容昭的话。
容屏也没拦着,只是疑惑:“你为何传这等消息?这不是加大民间对鹿王的支持之声,让更多人倒向鹿王吗?”
容昭不喜欢鹿王,他可是清清楚楚。
“可不一定是好事,”容昭笑了,凤眼冰冷:“永明二十五年,他刺杀我,我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一个阿昭高光。
嘿嘿嘿嘿。
第129章 五成
为什么没人敢得罪容昭?
除开她这个人不好欺负之外, 还有就是她那些产业个个都不容忽视。
安庆王府女世子从不拉帮结派,让人放心。
可是,她名下产业就是她的势力。
无论是团团还是云容坊、报社, 其实都是不可忽略的力量,只如今大家都只能看到容昭手上的银行和海贸。
一夜过后。
满大街都在疯传——皇上欲立鹿王为太子。
“真的?”
“应该是吧,如今就只有鹿王势大,又是长子, 不立他立谁?”
“还有谨王和安王啊?”
“安王还在打仗, 谨王名声不好,可是不吉。”
“上次二皇子被关在府上、被皇上斥责, 他就成了鹿王,这一次又被冤枉,可不得成为太子吗?”
“啧啧,看来二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嘘, 胡说什么?当今还好着呢!”
“唉, 天家这些事情, 都与我们无关, 咱们还是看报纸吧。”
……
报纸上不会写这样的事情,但是民间能传。
谨王收到消息,笑了笑, 低声吩咐:“既然有这等流言,还是应该传得更快些,尽快传入宫中比较好。”
“是。”
于是,又一日,宫中也传遍了。
他们不敢在皇帝面前传, 但是他们可以去贵妃那里献殷勤,贵妃身体不好, 不见人,他们可以在门口表忠心。
一时之间,鹿王党和宫中贵妃都如烈火烹油。
鹿王府。
“看来是时机到了,百姓之间也有了传言,就等皇上顺应民心下旨,哈哈哈,恭喜鹿王殿下!”手下官员恭维。
鹿王却是瞬间皱紧了眉头。
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众人,目光冰冷:“是谁传出消息的?”
众人一怔,此时也感觉到不对,立刻摇头。
崔太傅大步走进来,脚步匆匆,语气急促:“鹿王殿下,可听闻民间传闻?”
裴铮凝重点头。
崔太傅神情同样凝重,他如今已经年迈,但为了鹿王撑着没有告老,此时走来,脚步有些蹒跚,“殿下,这是有人害你,我们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切不能惹怒皇上啊!”
“太傅,我知。”裴铮对他很尊敬,立刻上前搀扶他,“我马上让人去肃清流言,降低影响。”
还是有人不解,低声问道:“殿下,为何?如今正是民心所向……”
裴铮手握紧成拳,声音沙哑:“你们不了解父皇。”
他的手颤抖。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大步进来,急道:“殿下,皇上传旨,招殿下即刻入宫。”
鹿王和崔太傅对视一眼,隐隐不安。
御书房。
鹿王到时,永明帝正在批改奏折。
他小心翼翼行礼,永明帝头也不抬,只是抬抬手,示意他坐在对面。
永明帝态度如常,没有任何不同。
裴铮却越发小心,神情恭敬。
等他在对面坐下后,永明帝继续批改奏折,御书房安静至极。
就在鹿王坐立不安时,皇帝口中随意问道:“你三弟如何了?”
裴铮一愣,随即恭敬道:“三弟……一如往常。”
永明帝笔一顿,抬头看向他。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威严,一双眼睛浑浊,深不见底,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压迫感袭来。
半晌,永明帝突然开口:“你没去看过你弟弟吧?”
鹿王怎么可能去看?
两人可是死仇,他唯一看过的,是让太医确定三皇子是不是真的疯了。
确定三皇子爬不起来后,他哪里还会去在意?
裴铮冷汗簌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啪!”
永明帝突然将奏折扔在桌上,神情不怒自威。
鹿王吓得跪到后面去,不住磕头,“父皇息怒,儿臣……”
永明帝并不需要听他解释,他只是望着他,手指点着面前奏折,声音冰冷:“每日给你请封太子的奏折不下十数,宫内宫外,满京城都传你是太子……”
“父皇!儿臣绝无此意!”裴铮抬头,脸上神情着急。
永明帝却并不理会,只是问他:“你已经等不及了吗?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朕赶紧去死,给你腾位置?”
裴铮吓得脸一白,拼命磕头,额头很快见了血。
他却不管不顾,语气着急:“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父皇身体康健,四海——”
永明帝打断他:“你对兄弟毫无友爱之情,行事狠辣,结党营私,也堪为君?回去好好反省吧!”
说完,他将面前的奏折狠狠砸在鹿王身上。
裴铮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唇瓣嗫嚅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很快,消息疯传出去。
——皇上斥责鹿王殿下不友爱兄弟,行事狠辣,结党营私,不堪为君!
一瞬间,整个京城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怂恿着立储的人,也全都哑了火,朝堂一下子就冷静了。
而那些每日堵在鹿王府门口,撵都撵不走的人,如今一下子全都散开,再次观望起来。
之前是三皇子府再没人上门,如今鹿王府也同样门可罗雀。
皇上一句话,透露出他对鹿王的不喜。
那些想要支持鹿王的人,只得先夹起尾巴,不敢在此时捋老虎须。
私下间,悄悄议论。
“皇上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不想立储鹿王?宁王已经倒了,还有谁?”
“还有安王和谨王啊。”
“安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五皇子出生时,先太子都要避其锋芒,如今还在边关,恐怕皇上真不会立储。”
……
才刚刚提到远在边关的安王,六月十八,边关八百里报喜——
边关大捷!
安王率军夺回寻州!
自此,前朝失去的燕云六州,先太子夺回三州,安王夺回三州。
永明帝大喜过望。
消息一出,满朝皆惊。
安庆王府。
“这可真是时候……”容屏忍不住喃喃。
永明帝刚刚斥责鹿王,正是所有提议立储鹿王的官员偃旗息鼓时,安王的捷报就传了回来。
朝上的风气,恐怕又要变了。
容昭也是一挑眉,说了句:“裴钦运气很好。”
皇帝斥责鹿王的时候,应该是捷报还在路上,没人知道皇上会斥责鹿王,所以安王是真运气好,赶到这个节点。
容昭觉得是安王运气好,可许多官员不这么认为。
这年头人都信玄学,觉得是个吉兆。
安王党以乐亲王带头,请封安王为太子。
而鹿王党自然不愿,朝上又是乱象。
好在如今安王尚未回来,倒是不着急,只是两股势力的博弈与对峙。
安王夺回三州,这是大功一件。
容昭虽然不上朝,但却要去户部与银行,偶尔还要去工部和鸿胪寺,倒是也能听到不少议论之声。
“若说储君,倒是安王更加合适。”
“如今有战功有宠爱,皇上肯定想立安王啊。”
“皇上是真高兴,估计安王回京,就是册封太子之日。”
“也未必,鹿王势大又年长……”
……
安王如今与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他是最小的弟弟,支撑他的是皇帝的宠爱,可如今,他有了战功。
而且,据说安王在边关很是出力,多次胜仗都是他带领士兵打下。
开年失踪后突然出现的那一次,更是异军突进,杀了北燕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所有人提起安王,皆是智勇双全的夸赞。
这一次领兵,皇上也是放了权,安北将军牺牲,镇安将军是朝廷派去的,与安王关系极好,如今明显也是投了安王。
在边关的二十万大军,都算是安王的势力。
有军权,有宠爱,原本势弱的安王党,瞬间和之前声势浩大的鹿王党齐平。
安王还没回来,就已经能遏制鹿王了。
尤其是之前皇上刚说鹿王“不堪为君”,现在朝上再提立鹿王为储君,不太妥当,鹿王党就只能拼命去阻止立安王的声音。
也有提谨王,但比起两位皇子,声音不大。
永明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五日。
边关八百里加急,北燕求和。
这一仗,大雁朝大胜,无论是朝堂还是百姓,全都喜气洋洋。
“皇上,北燕求和,应当招安王回京了。”安王党笑语盈盈,朗声道。
安王回来就可能被立为太子。
安王党怎么不高兴?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皇上,与北燕和谈尚未谈妥,安王还是应当继续镇守,防备北燕偷袭。”
“臣附议,北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该停止攻打他们,应当继续打下去,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张丞相皱了皱眉,出列:“此言差矣,寻州之外是辽阔的草原,如何再打?无非就是浪费人力物力,不管安王是否回京,都不应该继续攻打北燕。”
这是公道话。
北燕求和,这仗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不是说他们怕事,寻州之外全是辽阔的大草原,北燕又是马上民族,他们往里面打,北燕人骑着马呼啦啦全跑了,撵都撵不上。
别说军队,就是那些居无定所的北燕牧民都撵不上。
这就是马上民族的优势。
你带着军队打这边,人骑着马跑到另一边去,你再带着人打另一边,人偷偷又摸回来。
北燕只要有马有帐篷,哪里都能跑。
就算是打下地盘,他们也不好占领、守卫。
继续往里面打,还真是浪费资源。
就算能让北燕损失惨重,大雁朝也要付出不少,这一场仗的目的是收回三州,将他们撵回大草原,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安王只要把他们往里面撵一撵,将他们吓住,便大功告成。
这一年的仗,大雁朝有容昭,不缺钱,撑得住,但北燕已经损失惨重。
光是休养生息就不知道要多少年。
而且,他们被撵回大草原,再继续打来就更不容易。
张丞相不同意继续打。
他一开口,又有好些人出来说话,甚至包括谨王。
裴怀悲:“无论是火炮还是炸药,于草原之上使用都是浪费,若是只凭骑兵出击,又未必能胜,孙儿以为,此战到此结束。”
于是,朝堂之上除了鹿王党,剩下的人都支持和谈。
永明帝沉吟片刻,说道:“先不急宣安王回京,等和谈结束,且再让安王回来。”
裴钦还得在边关压阵,让北燕忌惮。
裴铮抿紧了唇。
和谈结束,裴钦就要回来了……-
而关于和谈究竟要拟个什么章程,又得讨论起来。
鹿王党:“北燕已败,当要求北燕成为大雁朝属国,向大雁朝纳贡!”
这种要求,北燕不可能答应。
这是摆明想让谈不拢,阻止安王回京。
安王党:“你这不是玩笑吗?北燕绝无可能同意,还是应当提些实际的,比如与北燕立下契约,不可再犯大雁朝。”
现在的问题是,北燕输了,但他们也没办法继续往里面打。
双方皆知,如果大雁朝条件太离谱,北燕必定不会同意,他们不同意就跑,反正在草原之上,如今又是六月,他们的马儿不缺吃的。
可一旦撕破脸,安王就又得被牵制在边关。
三座城池已经拿回,北燕已经失败,大家定个契书,北燕再献上些东西,让大雁朝这一仗结束完美,也就差不多了。
鹿王党:“北燕定契怎可信?来年草原粮草不足时,北燕的牧民又得袭扰边关,此时定要让他们再不敢犯!”
安王党:“可你也要提一些有用的要求?这是和谈,当以和为主。”
鹿王党:“也得压住他们,让北燕再也构不成威胁。”
安王党:“数百年来,北燕因着是马上民族,居无所定,降服他们实在是太难,你若是能行,你们去?”
自从容昭的“你行你上”之后,他们吵架常用此话。
……
朝上吵了许多天。
鹿王党提出不可能的要求,想要彻底压下北燕,当然,目的是让安王回不来。
安王党迫不及待想让安王回来,疯狂促进和谈。
两边又是吵吵嚷嚷。
中立派和谨王党则冷眼旁观,只要不是太不离谱,他们不插话。
六月末。
北燕和谈的队伍进京,带来了他们和谈的条件。
北燕与大雁朝结成同盟,再不交战。
同时,献上他们北燕王的女儿,以及一些马匹牛羊,作为他们的礼物。
大朝会。
永明帝接见使臣之后,心情很好,三州收回,他的夙愿已经完成。
但朝下又吵了起来。
“臣认为不可同意,北燕战败,应当俯首称臣!”
“崔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吧?和谈,你却让人俯首称臣?”
“许大人,下官倒是以为你没甚气节,大雁已胜,北燕若是不愿俯首,那便继续打!”
“钱是容大人弄来的,仗是安王殿下打的,褚大人你倒是嘴巴一张,轻松得很?”
……
又吵了起来。
永明帝突然问:“谨王,你以为?”
裴怀悲神情不变,上前一步,恭敬道:“孙儿以为,和谈是必要和谈,除开他们承诺要献上的牛羊马匹外,北燕若是同意每年低价售卖好马与我朝,也当可以。”
他的态度显然支持和谈,也不排斥安王回京。
永明帝点点头,又问:“鹿王以为?”
裴铮上前一步,同样神情恭敬:“儿臣以为,若是条件太过轻松,倒是让北燕心存侥幸。他们所献上的牛羊马匹,应当再加两倍,每年还得向我朝上供好马,才能让他们再不敢犯我大雁。”
只改了一点内容,将献上的东西翻三倍,每年从买马变成上供马。
这么一点改变,就可能导致北燕绝不同意。
——鹿王党依旧不想安王回京。
永明帝微垂眼眸,随即,他看向张丞相。
张丞相心领神会,三州已经收回,只要北燕和谈签署同盟协议,在永明帝手上,历史功绩漂漂亮亮。
若是最后一下没谈妥,战争再拖个几年……那便不美。
明白了永明帝的心思,张丞相出列,朗声道:“臣以为,两位殿下所言皆有理,北燕献上的牛羊马匹,确实应当再多一些。至于每年上供好马,北燕应当不会同意,便低价购买每年至少一千匹马,如何?”
鹿王心口一紧。
这要求,可能北燕会答应。
安王党立刻附和。
崔太傅当即上前,皱眉:“丞相,这条件是否太过简单?”
张丞相笑道:“自然还有些其他条件,可以协商。”
剩下那些小条件,根本不值一提啊!
崔太傅叹口气,又道:“收回三州,赶出北燕,他们又愿意和谈,咱们还是应当再多提些要求,这样委实太便宜北燕!”
永明帝张张嘴,正要开口。
突然,小黄门禀报:“皇上,容大人来了。”
永明帝一怔,满朝文武都是一怔。
容昭不是躲庄子上研究什么生意吗?怎这种时候跑来?
永明帝没有阻拦,容昭很快便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装,显然是云容坊新作,黑红两色,又好看又飒爽,她挽着女儿家的发髻,就这么大喇喇悠闲走入朝堂。
手上还提着一个油纸袋子,看起来不像是上朝,倒像是赶集。
朝上还有一个女官。
但刘婉君是除非有人提到她,否则都尽量低调,衣服也都穿官服,倒是不违和。
就容昭不一样。
这丫一出场,那真是极其显眼,谁都忽视不了。
今儿还是上朝,她穿着女装就来了。
好几个好古板的官员忍不住摇头,却又顾忌她的身份与怼人能力,不敢开口。
如今容昭在朝上,已很有些威严,不好惹。
永明帝:“爱卿怎来了?竟还未穿官服?”
他有点不高兴。
容昭笑道:“臣本来在庄子上研究新生意,正好有了成果,又听闻北燕和谈,便来看看热闹,没来得及换衣服,还望皇上见谅。”
众人:“……”
你要不要把看热闹说得这么直白?
永明帝倒是立刻坐直了身体,容昭会来,肯定是有话要说,这丫头虽然不着调,但是办事是真靠谱。
他便问:“爱卿有何建议?”
容昭笑着歪头,脸上带着疑惑:“那现在谈到哪一步了?”
后排的张长行出列,迅速给她解释。
而后又站回去。
在外面他们是朋友,在朝上,容昭是大官,他且还是小官。
容昭闻言,对着他点点头,而后收回视线,看向上方,“臣觉得鹿王殿下、谨王殿下和丞相大人所言皆有理。”
顿了顿,她微微笑:“臣以为,献上的牛羊马匹数量,应当五倍。”
众人:“???”
全场皆惊。
包括鹿王都是一惊,他想破坏和谈,所以要求献上的东西三倍,容昭这家伙张口就是五倍,她也是破坏和谈的?!
永明帝眉头当即紧皱。
张丞相给了她个眼色,让她不要胡说,而后打圆场:“容大人惯会挣钱,可能不了解北燕的情况,他们给出的数量已经很有诚意,再加一些即可,五倍实在是为难北燕。”
容昭知道张丞相是好意,轻轻一笑:“从战争投入来说,便是五倍、十倍、二十倍,也补不上朝廷在这次战争中的花费。”
话音落地,所有人面面相觑。
裴铮倒是立刻接话:“容大人所言甚是。”
安王党的人不高兴了,三倍都谈不拢,五倍不是想要破坏和谈、阻止安王回京吗?
虽说他们因为安王的吩咐尊重容昭,又因为容昭的脾性,不敢惹她。
但涉及到安王回京,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郑大人神情冷淡:“容大人,你最近在家研究生意,莫不是把脑袋研究糊涂了?”
立刻有人附和:“听闻容大人的庄子上养了许多牛羊,还专挑产奶的母牛母羊,莫不是容大人那新生意需要牛羊,所以打上了北燕献礼的主意?”
安王党立刻反驳她,鹿王党又跳出来帮她说话。
上首,永明帝越来越不高兴。
“噗。”容昭突然笑出声,在场人瞬间安静,茫然地看向她。
此时,她已经抬了抬手,幽幽道:“皇上,臣有办法让北燕同意献上这些礼物,也会让他们同意每年低价卖好马给我们。”
永明帝抿唇,缓缓开口:“你且说说。”
如果来的不是容昭,他已经让侍卫将人拖下去了。
也就是容昭,他还愿意听一听。
满朝文武也都竖起耳朵。
容昭的建议……
只要她是认真的,还是很靠谱。
容昭将手上的油纸袋递出来,声音淡淡:
“臣在庄子上研究了一门新生意,林大人说得对,确实需要大量牛羊,此生意一出,必定需要更加庞大数量的养殖母牛羊,此生意为——奶粉。”
众人茫然,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不是北燕问题吗?
怎么又扯到牛羊生意?
现在还有什么生意比银行重要?用得着她这般重视?
容昭对着小黄门招招手,吩咐道:“取些温水和碗来冲泡,给皇上与诸位大人尝一尝。”
小黄门下意识看向皇上。
永明帝也摸不着头脑,但却点了点头。
容昭这般大张旗鼓,通常都是真有东西。
小黄门立刻让人去拿水和碗,一张桌子上放着数个小婉,一字排开。
虽说是给大人们尝尝,但也不是每个官员都来一碗,摆点碗意思一二,即可。
容昭打开油纸袋,将里面的东西舀出来,微微泛点黄的白色粉末被放在碗里,她的动作优雅,声音轻轻——
“顾名思义,是用牛羊的奶做成的粉,先通过高温煮沸消毒、浓缩,而后摊在滚烫的滚筒之上,烙成薄膜,碾成粉,刮刀刮下,就是奶粉。”
“此物干燥能保存,而且对身体极好,若是在战场上来不及吃干粮,兑上一些喝了,便能果腹,且能强身健体。海贸出海,奶粉也是必要物资。”
“孩童也能食之,若是推广,便能养活更多的无母孩童,甚至也能将母亲从孩童身边解放,让她们去创造其他价值。”
她行事喜欢一举多得,既然要解决问题,那就顺便将女子问题一并解决。
工业革命,需要女子从孩童身边脱离,去做她们自己的事情。
容昭说着,兑好奶粉,自己先喝了一碗,味道还挺好的。
不枉她花费了这么久的功夫。
众人皆有些茫然。
容昭笑容灿烂,十分随意:“皇上,诸位大人,尝尝呀。”
众人:“……”
这般严肃的朝会,怎被她搞得越发像集市?
永明帝抬手示意,小黄门立刻给他端上去一碗。
其他人面面相觑。
谨王率先走上前,端起一碗,尝了口,点点头:“不错。”
随即,张丞相、关大人等更多人都来品尝。
显然,他们想要看看容昭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郑大人皱着眉,不满:“容大人,这和你说的北燕会同意,有何关系?”
他不明白容昭怎么搞这一出?
甚至他都不明白容昭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她莫不是真会阻止安王回京?
容昭喝着牛奶,不理他,只目光看着碗中,缓缓道——
“奶粉用途极广,未来还能通过海贸销售出去,就需得极多的牛羊,需要辽阔的草原来养,也需要无数人参与其中,成为养殖牧民。”
“我已确定能建生产线,可以制作更多、更大的生产线,建立数个奶粉厂,未来辽阔的草原都会养上牛羊,挤奶售卖给奶粉厂,无数人围绕着奶粉厂定居下来,专心养牛养羊。”
“除此之外,肉干、毛绒制品、牛羊皮,皆可收购制作产品,牧民们养牛养羊,便可发家致富,长此以往,奶粉厂和收购厂,将是他们耐以生存的保障。”
她嘴角上扬,将牛奶一饮而下,将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已经安静至极的朝堂之上,显得十分清晰。
“届时,若是牧民使我大雁不快,无需动武,只要停掉所有奶粉厂与收购厂。”
他们以此为生,他们会养上更多的牛羊。
一旦停下,不仅停掉他们的收入来源,辽阔草原无处可销的牛羊,都将成为他们的负担,蚕食他们的血肉。
而过惯了好日子,会想回到过去那种于马上,朝不保夕的生活吗?
这是一个充满算计的互利共赢。
容昭站在朝廷之上,一袭红装,十分抢眼,却又理所当然。
自从她着红装出现后,所有人看到一抹红,都会下意识想到她,就是那般刺眼,让人十分难忘。
她此时挽着温婉的头发,嘴角含笑,眉心一点红痣与红装映衬,璀璨夺目。
这般温和的人,用含笑的语气,以兵不血刃的计谋,蚕食着数百年困扰中原朝廷的北方难题。
“奶粉厂与收购厂为合资工厂,五成股份应当归于朝廷,世代隶属大雁。”
容昭抬手,眉目含笑,红痣微红——
“那剩下五成股份,归北燕。”
红色袖子张扬,纤细修长的手指伸出,直指北方!——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打个P的仗,都给我搞钱去!
第130章 太傅
这是生意?
不,这是蚕食北燕的阳谋。
一个能让北燕富庶起来的生意,北燕舍得错过吗?
而北燕富庶起来,大雁朝会害怕吗?
不会, 因为让他们富起来的命脉,捏在大雁朝手上。
奶粉、羊毛制品、羊皮牛皮,奶粉厂和收购制造厂,想要做大, 就要庞大的市场, 这个市场在大雁,在海外。
市场捏在大雁手上, 海贸也捏在大雁手上。
大雁可以去海外、可以在其他州郡建立奶粉厂和收购制造厂,但北燕没办法绕过大雁朝,去寻找更新的市场。
更何况,各种工厂不需要人吗?
工厂开工, 又有多少在马上征战的北燕人会彻底安定下来?再不能袭扰边关。
所有人看着容昭, 全都沉默了。
这是超越他们思维的一种方式, 但无疑, 这确实是有用的方式。
就像是之前他们不敢让容昭死一样,未来,北燕牧民一定会维持奶粉厂和收购制造厂的存在。
兵不血刃, 却可彻底解决北燕危机。
银行之后,容昭确实不再想什么挣钱的生意,钱已经足够多,她这生意简单,可是, 却极其重要,甚至可抵千军万马。
再看她, 所有人都觉得心情复杂。
此女看似温和,手腕也都在“经营”一道上,可这一道,能带来源源不断的钱,竟还能解决数百年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搞这门生意?
是在之前边关尚未胜利时。
那个时候,她竟然就已经在为现在准备了吗?
张丞相都不可抑制的觉得呼吸急促。
容昭不来上朝,去搞什么生意,大家表面不敢说,可是私下却都嘀咕她胆小、不过女流等等言论。
可她乍然间一来,就抵他们日日勤勤恳恳上朝!
这种感觉让百官莫名觉得心中酸涩。
就像是你在公司兢兢业业上班,在店里勤勤恳恳卖货。
然后你公司有一个员工,迟到早退,还时不时不来,但人家一来,就能拿下一个抵你们所有人这段时间加起来还要多的大单、解决大家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都不是销冠了,这是祖宗啊。
上首,永明帝轻声问:“阿昭,你是想要他们用五倍的牛羊马匹,买这五成股份?”
容昭轻笑:“不,还得加每年低价的马匹。”
五成股份,绝对够这价值!
奶粉厂和收购制造厂的技术,就值得这个价格。
北燕只要有基本的判断力,就不会不同意。
奶粉厂不仅仅是源源不断的巨大收益,还能让治下牧民都能过上好日子。
怎么拒绝?
双方相辅相成,只要不做乱,大雁也不会对北燕动武。
互利共赢,只要合作,就都有得赚。
永明帝笑了,笑得如同边关大捷时般喜悦。
手上的牛奶已经冷了,但他一口喝下,扬声赞道:“好喝,好物,阿昭果然大才,大雁肱股。”
官员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猛地出列——去端碗。
郑大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然而晚了。
桌上只剩下一堆空碗。
只有前面几个大官拿到,此时正喝着,全都大声赞扬。
“真是好喝。”
“果然是好物,日后定要买些。”
“我觉得喝下一碗,神清气爽啊。”
“哈哈哈,好物好喝!”
……
郑大人想想自己刚刚怼容昭的话,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
他扯出一个笑容,大声道:“看着就好喝,定是好物!”
有那么好喝吗?
不重要!
朝上现在真像了菜市场,大家都围着一张桌子。
张长行悄悄凑上前,凑到老爹面前,“爹,给我喝点。”
他在最后面,哪里抢得到?
张丞相一口喝完,微微笑:“没了,回头自己找容世子要去。”
张长行:“……”
再看后面,关大人将碗递给了关梦生。
果然,就他爹不靠谱!
上首的永明帝将碗递给小黄门,看向下方,朝堂之上那一抹红,实在是亮眼。
他此时看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要钱就给源源不断的钱,有麻烦就直接将办法拿出来,只轻描淡写说一句——解决了。
而且还是女子,不站队,不威胁自己。
这样的臣子……
永明帝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容昭见上首永明帝看自己,立刻露出笑容,搓搓手:“皇上,臣研究奶粉,找匠人和牧民,以及牛羊,制造物件等,花了不少钱呢!皇上,给臣报销呗。”
这两个工厂的股份她没准备要。
涉及到国家与国家,她又活不了一辈子,何必掺和?
而且,对现在的容昭而言,这钱都不算什么,银行和海贸,已让她富可敌国,掺和两个工厂的股份,纯粹自找麻烦。
她只要休战以及工业化。
众人:“……”
啧,果然不愧是容世子!
上首,永明帝笑着点头:“你莫要诓朕,你那安庆王府库房,恐怕比朕有钱,这钱,你出了。”
容昭立刻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引得不少人失笑。
永明帝再次开口:“朕给你个旁的奖赏,加封安庆王世子、户部侍郎容昭为,太子太傅。”
满朝文武皆是一怔,猛地抬起头。
如今太子尚未定,还在争夺当中,竟是先把容昭立为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为从一品,年底,她就是正一品吏部尚书,还是未来的唯一异姓王,安庆王。
爵位、实权,全都在掌心。
一介女子,如今当真是权柄极大的高官,权倾朝野。
而她如今,不过十八岁。
容昭倒是淡定,她这次的功劳永明帝不可能不赏,虽然比她想象中赏得大方些,她倒也欣然接受。
容昭抬手行礼:“谢皇上!”-
消息当日就传遍京城。
“听闻容世子立了功,皇上封为太子太傅。”
“啧,果然不愧是容世子啊!”
“什么功?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不过也不重要,容太傅功劳那般多,再多封一些,也不是不行嘛。”
“你倒是忘了,容世子是女子……”
“那又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容世子是真的有能力,你莫要小瞧女子,我家夫人如今都养家了。”
……
百姓们非常喜欢容昭。
在他们看来,给容昭封多大的官她都当得起。
“容大人如今被封为太子太傅,虽然只是个虚衔,可也说明了皇上的态度。”汤先生声音轻轻。
谨王缓缓点头,“是要夺嫡莫牵扯她,她是未来太子的人。”
未来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永明帝虽然老了,固执、疯狂、猜疑心重,但他还是皇帝,这样好用的人,他要保着到下一朝,让容昭给下一朝皇帝继续效力。
汤先生看了眼谨王,轻声道:“容太傅有大才。”
崔太傅是正一品,容太傅是从一品。
但崔太傅成为太傅,这一路走了多久,容昭才多久?
不过两年而已。
可偏偏,她这一路走得太稳。
未来的安庆王是她该得的。
容侍郎是因为户部缺钱,她来肩负重要任务。
而她不仅完成了这个任务,还完成得漂漂亮亮。
户部如今真正掌管天下银钱,这个位置没人敢坐,她就算不成为户部尚书,也是明面上管天下银钱的人!
户部尚书,她也该得。
那太子太傅呢?
同样没人能说出反对的话,不单单是因为这只是虚衔,也不单单是因为她的种种功绩,还是因为她是永明帝给未来皇帝留下的心腹。
每一步,每一个官职,都是理所当然,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夸一句容太傅有大才,已是心悦诚服-
和谈内容变了。
北燕的使者做不了主,快马加鞭赶回北燕,去与北燕王商量。
七月十五日,北燕派遣了更有地位的使者,快马加鞭入京城,同意了和谈内容,带回北燕王签署盖章的同盟条约,以及双方工厂合约。
七月十八日,由愉亲王亲自带队,关梦生、户部官员、工部官员、同行的北燕使者,以及容昭庄子上整个生产线的团队,一起赶赴边关。
他们要在寻州以及草原建立奶粉厂与收购制造厂,而那边北燕王已经翘首以待。
即将开启战争结束后的新篇章。
安王还在边关镇守,需得留一段时间,等待边关接洽顺利。
但也留不了多久,安王就能回京。
西钵王懵了。
——兄弟,我刚刚帮你应对大雁,咋转头你就和敌方合作去了?
友情在哪里?
道德又在哪里?!
北燕王和西钵王是自封的,虽是小国,却也是自己的皇,北燕属于北燕王,西钵属于西钵王。
前朝的时候,皇帝还要拉拢讨好他们。
这可与大雁朝的亲王、安庆王,完全不同。
北燕王和西钵王是有自己地盘的主,而亲王、安庆王只是爵位,象征着地位,却没有地盘。
无论是前朝还是大雁朝,尚未有过有自己地盘的王。
皇帝也不会封。
毕竟有了自己的地盘,王和皇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西钵王虽然是“王”,但也是“皇”,他得为自己的国家负责。
如今是北燕战败,可西钵也掺和了一脚,并且战败。
北燕和大雁合作,他们西钵可咋办?
西钵王懵逼一阵后,怂了,立刻派使者入京,企图传达他们的意思——别打我,我认怂。
与此同时,为了表示诚意,投靠他们的谢家满门都被除了。
这就是在古代当墙头草的危险。
谢家满门投靠西钵,没想到大雁朝大胜,北燕还与大雁结成同盟,西钵认怂,谢家人可不就得倒霉吗?
当然,明面上是除了,实际上还有没有人被保下,除了西钵和谢家,没人知道了。
永明帝大喜。
御书房。
容昭坐在对面,小黄门送上糕点和茶水,“太傅,这是皇上特意让给你备着的点心,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太傅尝尝?”
容昭当即露出笑容,“我正巧饿了。”
她拿起糕点咬了口,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好吃。”
永明帝被人搀扶着进来,容昭赶紧站起来行礼。
他摆摆手,抬手示意:“坐,不用多礼。”
容昭还是行完了礼,等永明帝坐好,这才在对面坐下。
永明帝坐得有些艰难。
容昭虽然低着头,但余光能够注意到,他一瞬间捏紧小黄门的手。
比起之前……
永明帝又苍老了。
但他这人要强,轻易不肯透露出一丝疲态,始终强撑。
而强撑,只会折损寿命。
容昭微垂眼眸。
永明帝见她坐下,笑道:“继续吃吧,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朕让御膳房常备。”
容昭露出笑容,一如往常,“臣谢皇上,皇上待臣这般好,臣真是恨不得肝脑涂地、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永明帝抬手打断她,没好气道:“你好好活着吧,朕让人备着糕点,是让你常来御书房,别总是躲事儿就好。”
容昭笑而不答。
不,该躲还是得躲。
总不能为了两块糕点,看那一堆糟心事吧?
永明帝摇摇头,说起正事:“西钵之事,你觉得当如何?”
他特意将容昭叫进宫,当然是为了正事。
西钵之事就如同之前北燕一样,安王党主和,鹿王党主战,吵吵嚷嚷,没个安宁,永明帝只想要解决办法。
而西钵同样麻烦。
北边是辽阔大草原,西边是高原,打起来都不轻松。
但轻轻松松放过吧,又觉得憋屈。
西钵之前出兵,可是狠狠给了大雁一耳光,让大雁损失惨重。
永明帝更老了,打不动,可也不想放过他们。
容昭微顿,随即放下糕点,抿了口茶水,永明帝始终盯着她。
容昭清了清嗓子,轻叹口气:“皇上是了解臣的,旁的不说,臣不喜欢战争,无论是打北燕还是西钵,就算胜利,损失也不小。”
永明帝皱眉:“当真如此放过他们?”
容昭轻声道:“皇上,这世间有一种战,并非是真刀真枪,而是经济。”
永明帝疑惑地看向她,不解。
容昭:“经济战,顾名思义,以经济为战,西钵在西边,紧挨北燕与大雁朝,如今大雁朝与北燕同盟,只要一起从生意上制裁西钵……”
永明帝看着她,询问:“切断生意往来?”
容昭摇摇头:“不是,是限制,比如说卖给他们的东西抬价,买他们的东西压价,西钵主要以药材为产业,那就重点从药材上做文章。”
永明帝眼睛一亮,脸上带着欣喜,“若是联合北燕,长此以往,西钵必然民不聊生!”
他因为兴奋,面色胀红。
然而容昭还是摇头,又补充:“皇上,西钵从我们这里找不到出路,就肯定要想其他办法,绝不了路。所以,我们还得给他们一条我们规划好的路。”
“什么意思?”
容昭手指在桌面圈了圈,声音从容:“西钵的位置在最西边,其实并不利于百姓生活,普通人去到西钵都会呼吸困难,甚至还有暴毙者。”
地图与容昭记忆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像是每一块大陆都缩小了一般。
而西钵所处的高原,海拔更高。
也因此,哪怕他们地盘不大、人口少,历史往上数,也从未有人将西钵打下来过。
“西钵其实并不利于生存,我们经济制裁他们的同时,也该给他们一道希望的口子。药材除了西钵,西州也能生产,如今盘根在西州的谢家已经没了,大雁朝在西州搞药材种植,聘西钵人,给西钵人工作、月银……”容昭缓缓道。
西钵不利于生存,西钵人是出了名的命短,那样的高压环境,怎么可能不损伤寿命?
西州如今空旷,招他们居住,两全其美。
永明帝却是瞬间激动。
他的手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兴奋——
“长此以往,西钵生活困难,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西钵人迁往西州,朕只要让西州收人,给他们户籍,给他们地和生存保障,西钵人就成了西州人,长此以往,西钵不战而败!”
容昭缓缓点头。
永明帝猛地看向她,眼神复杂:“阿昭,你是个有大才之人,手段了得的同时,竟对每一个人宽和、仁慈。”
世间之事从来难两全,容昭却一直在努力两全。
尽最大的可能,让所有人都好。
无论是北燕的策略,还是对西钵的方针,都是两全之法。
只要所有人都安分守己过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容昭微垂眼眸,轻声道:“大抵因为,臣见过许多普通百姓。”
容昭是穿来的。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安庆王府六娘子。
上一辈子,她是创一代,从贫寒的家庭中一步步爬上去。
她见惯了社会底层,也知道普通人是怎样的生活。
来到大雁朝,她却还是容昭。
人首先得有支撑自己的那根骨头,才能一直是自己。
她这一生,如果只单单是为权为势,为情为爱,她就不是容昭。
永明帝望着她,突然道:“容昭,昭如日星的昭。”
容昭仁慈,但也杀伐果断,如果她是男子,如果她再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一些,有帝王之才。
可惜,帝王不能心慈手软。
她这样也好,可为宰相,也可为……后。
容昭不知道永明帝在想什么。
当然,就算知道也不重要,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晰,任何人都不可左右。
容昭笑了笑:“西钵之事,只是臣一家之言,皇上可参考一二。”
提到西钵,永明帝又笑了,点点头:“你的办法很好。”
他还要再说什么,窗外大风袭来。
今日外面在下大雨,雨季已来,今年的雨水似乎尤其多,以至于才七月,天气就冷了下来,风很大。
永明帝剧烈咳嗽起来。
身旁随侍的小黄门面色大变,紧张上前,容昭也一脸担忧:“皇上?”
“咳咳!”永明帝摆摆手,用手帕咽着口鼻,已有小黄门去关上了窗,但他咳嗽依旧厉害,“你……咳咳,先回去。”
“是。”容昭站起来,行礼,“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
说完,她便要离开。
永明帝拿着的手帕染上一抹红,容昭面色微变,随即就当没看到,果断转身便走。
等到离开御书房。
小黄门递上伞,容昭正要抬脚离开。
不远处,两道人影迅速走来。
隔着大雨,容昭也能一眼认出——是谨王和手下。
裴怀悲很快到了眼前,见到容昭,他似乎也很惊讶,有些诧异:“容太傅?”
容昭笑着行礼。
她声音轻轻:“谨王殿下匆匆忙忙,这是作甚?”
如今的殿内,恐怕不适合谨王进去……
皇孙撞到皇上最脆弱的时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容昭便搭两句话,给里面永明帝缓解时间。
裴怀悲闻言,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声音轻轻:“近日连续大雨,我在明州的人送来消息,明州水灾,今年恐怕比往年都要严重……”
容昭心中也是一沉。
明州水灾向来严重,今年大雨,明州只怕更加严重,去年八月谨王去明州治水,怪不得能这么快收到消息。
裴怀悲一路打伞走来,但还是被淋湿了。
他看了眼并未变小的雨,叮嘱道:“容太傅还是在宫中等等,待雨势小些再行离开为好。”
容昭笑了笑,没有回答。
屋内,小黄门走出来,恭敬道:“谨王殿下,皇上请殿下入内。”
看来是调整好了。
裴怀悲点点头,有些迟疑,到底不放心,又叮嘱小黄门一句:“雨这般大,引太傅去偏殿歇息,等雨停歇再送太傅离开吧。”
“是。”小黄门应下。
谨王这才入内。
小黄门看向容昭,笑着点点头,吩咐侍卫:“引容太傅去偏殿休息,备好茶水点心。”
说完,他赶紧入内,关上门。
侍卫恭敬道:“太傅,这边请。”
然而容昭摇摇头,拒绝:“不必了,我便先行离去。”
说完,她伸出手接过伞,撑开。
“容太傅……”
容昭已经打着伞,大步离开,走入大雨当中,脚步坚定,背影渐行渐远。
安庆王府。
容昭一回来,容屏立刻让人烧水,给容昭擦头发换衣服。
他脸上带着不满:“你这是作甚?这般大的雨,就该等雨停了再回来啊。”
白氏天天去报社,风雨无阻。
林氏更忙,天天带着一帮子女眷算账,整理账本。
容昭的钱流水太大,管钱就忙得不可开交。
容五娘这个县主,压根儿就不在京城,巡视银行去了!
赵氏又只管念经。
于是,容屏这个安庆王最闲的男人,成了安庆王府主管内务的人。
容昭摇摇头:“今日雨都不会停,什么时候走都一样。”
窗外,大雨并不比之前小,反而更大了。
看这架势,今日恐怕真不会停。
容屏闻言,只得叹气。
容昭却看着窗外,声音轻轻:“爹,恐怕真正的大雨要来了。”
永明帝今日已经咳血,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唉,又升官,怪不好意思。
满朝文武:……拖出去,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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