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别给老公省钱
周斯年描绘的美好蓝图也没有激起温拾的向往, 或许因为小温本质上是个有些社恐的人,就算去上学,估计也没有办法做到和社牛一样的周斯年似的, 不仅是自己学院里的交际草, 到了其他学院也是如鱼得水,整个学校没几个人不知道周斯年的大名。
见温拾还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周斯年索性拉起他的胳膊, “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在家里,不如我带你去学校逛逛吧,就算不是去上学, 也能去里面当游客四处转转,好多人把我们学校当成公园逛呢。”
“算了吧……”宋家的花园就够大了。
温拾的宅男属性其实很明显, 因为在宋家住到现在, 他连宋家前后院都没逛全呢,对宋宅内部的地图开辟也仅限于五爷的房间、小客厅、饭厅、书房,只要不是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他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探索。
他就是对未知领域完全没有任何好奇的那种人,也是能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住习惯后,立刻就愿意在这里颐养天年的那种人,就好比他之前一门心思在温家村定居一样。
“小舅舅,你就当送我去上学好不好。”其实周斯年也是有点不忍心自己大摇大摆跑回学校,然后放着温拾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
原本他准备等着宋念琴逛街回来再走,但刚刚宋大小姐给家里来了电话, 说是又到郊外的寺庙去祈福了,怕是不到天黑不会返程, 叫他和温拾在家里好好吃饭,不要趁她不在, 就光吃垃圾食品填肚子。
“你送我去上学,我晚上请你吃烧烤。”
“烧烤?”是温拾从没吃过的东西。
“撸串。”
“撸串!”
“走吗?”
“走!”温拾这辈子最大的内生驱动力,大约就是他上辈子没吃过的东西。
为了吃,叫他做什么都行,翻山越岭都不在话下。
当然了,温拾想要出门,他自己说的不算,周斯年说的也不算,还得叫宋庭玉点头同意。
于是,在外和薛仲棠谈矿区扩大占地赔偿事宜的宋庭玉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座机打来的。
暂代宋武位置当助理的人把那大哥大拿进来的时候,薛仲棠正扬脖干了一杯咖啡续命,指着规划图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庭玉怒道:“现在这政.府不就是在狮子大开口吗?谁家开矿还要附赠一条水泥路的?怎么不说让我给他们建个小区得了?这和矿区修复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矿区修复的方案薛仲棠已经交上去了,按理说,这少说都要是十年后再考量的事情,现在说的冠冕堂皇,其实都是为了走一个漂亮的过场,等到十年后,现在兴盛的矿区复垦说不定就不流行了。
兴许政府也知道这个由头,第二次提交方案时,竟然提出为了矿区后续发展,叫他们出资,为桃花镇温家村修一条水泥公路的‘请求’。
薛仲棠那个无语,明明一毛钱还没往口袋里装呢,这就要开始伸手从他们兜里往外掏了。
他本以为宋庭玉会和自己‘同仇敌忾’,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商人愿意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慈善,吃力不讨好。出去看看,就算有看起来‘冤大头’的人兴建教堂、建立慈善基金,吹的人五人六,说白了,仔细一查,这些东西从源头上看全是为了合理避税。
“修吧。”宋五爷伸手接过电话,或许是他早就动念过给温家村修条好路,好让温拾回家时不要再被颠吐,眼下这件事落到眼前,他并没有多少抗拒,甚至十分“逆来顺受”。
“这部分的钱我来出,温家村下面的矿产含量你也看到了,如果持续稳定经营,开发个几十年不是问题,这条路迟早都要修,方便他们,也是方便我们。”
薛仲棠傻眼,取下脸上的黑框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来得及睡觉,已经出现幻觉了,“你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吗?桃花镇到温家村的水泥路范围少说一百万就进去了,有这钱,能多挖一条矿道了。”
“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更何况你们这边不是有句话叫‘想致富,先修路’吗?”
薛仲棠还想说什么,宋庭玉抬手阻止了他的老妈子嘴,“我要先接一个电话。”
“你家里打的电话重要,还是咱们项目重要啊?”
“再说一句话,这条路就你和我对半分。”
薛仲棠立马瘫回座椅,闭眼歪脑袋装死,对薛二爷来说,要钱没有,要命,他也不给。
五爷低头接通了电话,他当是管家或者宋念琴有事打来,语气淡淡道:“什么事?”
“喂?宋、庭玉?”抱着座机给五爷打电话的温拾差点就当着周斯年的面叫成‘宋先生’。
听到温拾的声音,宋庭玉忍不住直起了腰,离开了椅子靠背,“是我,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倒不是五爷乌鸦嘴,是温拾实在不像没事会给他打个电话嘘寒问暖的人。
“没有,没什么事,就是我想问问你,我下午可以送斯年去上学吗?”
“送谁去上学?”宋庭玉眉头一紧。
“斯年,他今天下午该返校了,我送送他。”温拾在周斯年加油鼓劲的眼神下,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如果你想,当然可以。”五爷还是这句老话,只要是温拾想做的事情,在他能力范围,一切都可以。
只是,“不过我记得周斯年已经十九岁了,他应该不存在还需要家长送去上学这种需求,如果有,我会考虑建议大姐把他重新送回小学‘深造’一下,你觉得呢?”
贴着温拾一起听话筒的周斯年额角冒出冷汗,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被亲舅舅制裁了,他不想重新回去上小学啊!
“啊——”温拾尴尬地看了眼周少爷,用眼神传达:肿么办?
电话那头的五爷继续道:“周斯年在你身边吧?换他来接电话。”
“好。”温拾把话筒递出去,给了周斯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欲哭无泪的周少爷捧起话筒,不打自招,谄媚道:“舅舅,嘿嘿,是我,其实,我就是想带着小舅舅到我们学校去玩一玩,不然我去上学了,家里就只剩小舅舅一个人,他多无聊啊,对不对?”
“那他想去吗?”
“当然想啊!”尤其是听到烧烤撸串的时候,眼睛简直都要放光了!
也是,温拾要是不想去,估计都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宋五爷道:“那就去吧,但记得带上司机,不可以在你那里留宿。”
“好!”
“还有,不准去不该去的地方,也不准做不该做的事情。”都是大学生了,宋庭玉不愿意管外甥平时和同学一起去哪里浪,他知道周斯年是个看着跳脱实际上心智还算成熟的人,做事时有界限的,但是他的界限对温拾肯定是不适用的,因为温拾看着没心眼,实际上也是真没心眼,被那个霍铭城诓了一瓶啤酒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知道了知道了!舅舅,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带坏小舅舅的。”周斯年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对待不同的人,他有不同的分寸,温拾这种看电视剧只看黄毛猴子的小单纯挺招人喜欢的,干嘛非得把人推进大染缸去。
得偿所愿的周斯年笑嘻嘻地要挂断电话,只听对面又是熟悉的发号施令,“嗯,换温拾接电话。”
立在一边的小温立马接过电话,“喂?”
“出去玩就好好玩,记得带上钱,花多少回来我会给你报销,不要省钱,明白了吗?”善解人意的财神宋庭玉十分财大气粗,就差把家里不差钱这几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听到温拾答应,宋庭玉才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交给助理,吩咐道:“去找两个人到斯年学校看着,不要让他们发现。”
“是,五爷。”
一旁装死的薛仲棠听着宋庭玉从打电话开始的一系列操作,真是酸的直倒牙。
怎么就能人把两面派切换的这么自然顺畅,明明刚刚跟外甥说话的时候冷得像是半岛冰山似的,这一换成亲媳妇,立马就不一样了,眼神不冷了,语气也不冰了,还知道嘱咐出去多花点钱,别给老公省,老公有的是钱。简直不要太贴心啊!
薛仲棠牙花子都该咂烂了,千算万算,他也不能算到自己这一堆好友里,宋庭玉是最先在他面前晒恩爱的那个。
那传闻里说好的五爷注定孤寡一辈子,娶不上老婆,都是放屁是不是?都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
又有钱长得又帅媳妇还漂亮乖巧又听话,这是什么神仙人生?他宋庭玉上辈子是不是那国外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啊?光拯救一火车的人都不能有这种好命,得是拯救了一银河系的人才差不多。
最近生意场上不算得意,情场上更是颓废不堪的薛仲棠想哭了。
早知道,他就该一辈子留在桃花镇再也不回来,这样,也不会像现在似的,要媳妇没媳妇,要床伴也提不起劲,谈生意还要被宋庭玉这个有钱的冤大头气个昏头。
“继续吧。”宋庭玉继续抽回桌上的合同,仔细翻看着修建水泥路的要求。
“继续什么?你直接当我死了吧。”
“你最近气不顺?”宋庭玉少有关注一下自己合伙人的心理健康情况,“要是不舒服,就歇几天。”
“你说真的?”
“嗯,因为结婚后,我准备回港湾半个月,或许还会出国,你最好还是趁我在的时候休假。”五爷虽然没有计划蜜月,但是带温拾出去玩玩见见世面,还是有必要的。
薛仲棠一把抄起桌面上喝干净的咖啡杯,皮笑肉不笑道:“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五爷靠回座椅,目光淡定地看着那勾勒近金丝花边的咖啡杯,“你想和我动手吗?在这里?确定吗?”
薛二爷:“……”
“哼,人家当然没有啦,我想出去倒杯咖啡,你喝吗?”
“不喝,快去快回,我下午还有事,新开发的楼盘要验收,没有时间和你继续耽搁。”
“知道了!”端着咖啡杯出去的薛二爷忍气吞声,咬牙切齿,他是不想动手吗?是他真他.妈的打不过啊!
就做朋友的这些年,有时候宋庭玉那种劲劲儿的样子,那是真的欠揍,大家都是公子哥,你说谁能心甘情愿服谁?
薛仲棠从前也是刺头,京市少爷党里的群龙之首,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没少跟宋庭玉接近呛起来。
而宋五爷无论对方多生气都一副冷漠淡定不放在眼里的德行,简直就是让人千钧重的怒火活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半点回响都没有,有气没处发薛仲棠实在是受不了宋庭玉这‘装.逼’的样子,大半夜约了宋五爷在球场见面,真男人就用拳头说话。
怪就怪薛仲棠实在是天真,他以为宋庭玉,只是个看着高大的花架子,脸那么漂亮,打人能厉害到哪去,好歹薛二爷年轻时候也是正儿八经在大院里跟兵哥练过的,结果——他被宋庭玉打的半个月没下来床,一个月还一瘸一拐。
宋庭玉打架和做事态度相差无几,他不愿意在拳脚上多费功夫,也没有慢刀子磨人折磨羞辱对手的癖好,基本上每一招都是快准狠,往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招呼的,只要对方倒下,五爷就收手。
后来薛仲棠听说宋庭玉专门学过散打,只不过他不是青春期荷尔蒙上头追求刺激暴.力,而是为了防身。
那天被五爷打趴的薛二爷听到了以后回想起来真的很在理的一句话,“拳头是用来保护你在意的人,而非让你自己受伤的,单纯的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那时候还算年轻的薛二爷在心里想的依旧是:
妈.的,这小子,真能装.逼啊。
时至今日,薛仲棠也已经看破红尘明白了,宋庭玉他还真没装,因为他这个人能够存在,本身就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正常规律。
——
温拾和周斯年下午两点到了京市大学,坐车坐的屁股痛的温拾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腿。
眼前的大学建筑群真的一眼望不到边,这占地似乎和宋宅有的一比,来来往往青春靓丽的男女穿梭在校门口,还有人骑着黑色大轮子的自行车,后座带个长裙飘逸,黑发飘逸的美丽姑娘,有说有笑出去约会的。
温拾感慨,真是好多人呐。
周斯年看一眼表,道:“小舅舅,这个点斯言该下课了,咱们先去找他吧。”
“好。”
“他们学院挺远的,我骑自行车带你。”周斯年在学校车棚里有一辆进口的山地车,后面找门校门口儿的修车摊花三块钱加了个铁坐儿,正好能带人,不然以他早八课收拾东西的墨迹速度,不骑车真的赶不上教授点名。
“我这后座自打装上,坐过的人除了斯言就是小舅舅你了。”周斯年推出自己的山地车,颇为惋惜摸着车后座,也不知道他何年何月才能载上自己心仪的小语种系花。
“你追的女生,还没有理你吗?”温拾坐在后座,抓着周斯年衣服的一角,这山地车比他坐过温牛柱那二八大杠快了不少,风简直呼呼地灌。
“理倒是理,但就是,她好像对我没那种来电的意思。”周斯年耸肩,“看过电影,也去过公园,过生日过节我也给她送了不少礼物……不过都没有什么回音儿,但没关系,我相信铁杵磨成针,她迟早会明白我的真心的,感情嘛,就是要慢慢培养。”
这个年代还没有舔狗这个词,追人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哪怕得不到回应一颗赤忱的心,也是值得尊重的。
“你为什么喜欢她?”
“她比我小一届,当时刚军训完,我们校学生会举办迎新晚会,她穿一条白色长裙站台上代表她们学院唱了首外语歌,一下子就成新生中的女神了,谁不想和这样的姑娘谈恋爱?追她的人可多了!留学生都有好几个。”
温拾听的蹙眉,这怎么好像和他想象的校园纯情初恋有点不太一样啊,“等等,你追她就是因为她是新生公认的女神?”
“嗯哼。”周斯年点点头。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不就是我想追她吗?”周斯年大咧咧道。
“……”温拾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周斯年来求着他写情书的时候,周斯言都在一旁翻白眼了,合着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难怪人家姑娘根本不带愿意搭理的。
“祝你成功。”虽然温拾觉得周斯年根本成功不了。
“谢谢啦,小舅舅,不要说这些虚的啦,你帮我多写几封情书就好啦。”周斯言厚脸皮道。
总算到了法学院的教学楼,下课铃还没打,整栋楼都静悄悄的,路过图书馆,里面坐满了抱着厚厚法典生啃的学生。
周斯年带着温拾上了三楼,周斯言今天下午是模拟法庭,穿了一身正经的体制内法官制服,这个年代的制服还是一整套铅灰色的干部服大盖帽加肩章,不是后来的黑色法官袍,但这并不妨碍冷脸戴着大盖帽拎着小锤子的周斯言是这一屋子里最光鲜俊朗的存在。
下课铃一打,拎起教材往外走的周斯言一眼看到楼梯拐角手舞足蹈跟温拾讲什么的周斯年。
这一下课就跟照镜子似的看到‘自己’好像在干傻.逼事的体验感真是很不好,让周斯言有一种起开他亲哥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缺少脑干的冲动。
要说双胞胎虽然是共用一张脸,从外貌评判,他俩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只能平局,但说实在的,就是下课去个厕所回来桌面上就能多一颗红苹果的周斯言,明显在学校里比他哥哥更加受欢迎。
冷脸帅哥,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比逗比吃香。
“小舅舅,”周斯言上前,先跟温拾打了个招呼,继而蹙眉看向周斯年,“你不会是偷偷把小舅舅带出来的吧?”好大的胆子。
“你终于下课了!当然不是,我们给舅舅打电话了的,他同意我们出来玩,我就带小舅舅来学校了。”
温拾也是猛地点头,宋庭玉同意了的。
周斯言这才放心,“你们想玩什么?”
“玩什么?”周斯年只想着把温拾带出来了,至于玩什么,他暂时还没想过,无计划的周大少爷试探道:“先逛逛校园?”
“……”周斯言又想翻白眼了,他选择性无视了周斯年,看向温拾,“小舅舅,我们学校有湖,可以划船,那附近还有一家咖啡店,里面的小蛋糕很好吃,你想去逛逛吗?”
“好耶!”比起单纯逛校园,温拾更喜欢目标明确一点,比如吃蛋糕这种活动。
周斯年只有一辆山地车,显然载不了两个人,于是三人只能一路往那边走,这一路上,周斯年的好人缘就充分体现出来了,走不了几步就能遇到一个认识他的,不是约着晚上去打球就是约着明天一起吃饭,周斯年像是大明星一样,业务繁忙。
“好多人都认识你啊。”温拾傻眼,周斯年这不妥妥就是校园文里的学校风云人物吗?
“哎,小舅舅,你不懂,在学校里太火也是一种烦恼。”
周斯言立马翻了个白眼。
到了湖边,周斯年遇上了校艇队的学弟,被拉着过去看划船,温拾站在岸边看了看,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划着一艘小船,一二一喊着口令,还真蛮热血的。
“那是赛艇,小舅舅,你要是想划船,那边的大白鹅船可以租借。”周斯言指了指停在湖边做成大白鹅造型的塑料船。
温拾懒,他看看就成了,划船这种消耗体力的事情还是算了,省的他累的回不去家,“我们去吃蛋糕吧,我请你。”他低头从兜里摸出二十块的零票,有点不确信道:“这些够吧?”
温拾出门的时候听了宋庭玉的话,仔细装了二十的‘巨款’,想着应该是足够吃蛋糕和撸串的。
“够了,不过,小舅舅,你没有在外面吃过蛋糕吗?”怎么会不知道一角蛋糕的价格呢?
“没有。”温拾摇头,这个真没有,吃的第一块蛋糕,是在宋家。
“这些够了,能吃很多。”周斯言抿唇,只以为温拾是家境贫困,有是小镇子出来的,不懂这些,虽然可怜但正常。
他俩一致决定扔下周斯年到咖啡馆去,大学里的咖啡馆,最常见的就是做小组作业的学生堆儿。
周斯言带着温拾点单的时候,后背被人敲了一下,“周斯言?”
温拾循声望去,是个穿着淡蓝色衬衣裙,一头齐刘海高马尾的小姑娘,杏眼弯眉,涂了点唇彩,青春活力,娇俏漂亮。
“田甜。”周斯言认出来人,淡定道:“我哥在外面。”
“我知道,我刚刚看到他在湖边划船了,他还挺厉害,连赛艇都会,就是湖边太晒了,我就进来找个地方坐一坐,没想到遇上你了,”田甜吐了吐舌头,目光落到周斯言身边的温拾身上,“不过,这位是?”
“我朋友,温拾,”周斯言介绍道:“这是田甜,西语系的,就是我哥经常和你提起的姑娘。”
温拾福至心灵,这是周斯年疯狂追求的小语种系花,“你好,田甜,我叫温拾。”
“温拾?”田甜一愣,继而握住温拾的手,笑出两个酒窝,“哎呀!你是中文系那个温拾吗?你和我应该是一届吧?我知道你!”
第32章 羊腰生蚝
“你认错人了。”周斯言替温拾回答了田甜, “我朋友他不是这个学校的。”
温拾点头如捣蒜,“对,你认错人了, 或许是读音相似, 但那个人不是我。”
“不可能吧,这个名字我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难道还真是有重名的?”
田甜选修了一门中文系的公开课叫散文鉴赏, 课程教授是一位专业造诣极深的文学家, 也是中文系的专业课教授,这位教授的课程开始之初,选择了中文系几位同学的满分高考作文作为范例文章欣赏。
其中有一位叫温拾的中文系学生的高考作文被教授逐字逐句分析讲解, 每读一段就要说一句好,教授对这篇文章的满意度那是相当高, 用了整整两节课拆解这篇文章的结构、其间引用的典故、表面意义背后的深层次内涵。
最后总结陈词, “温拾,是京师大学这一届中文系中灵气最突出的学生之一。”
于是乎,只要是修了这门选修课的学生, 几乎都认得了温拾这个大名,‘温才子’也算是小范围在中文系和选修课里小火了一把。
田甜的结课议论文,还用了不少从温拾作文里学来的典故呢,果不其然在教授那里得了高分。
见温拾还是摇头,“我真的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是你说的这个大才子。”
田甜傻眼,“还真有这么巧的事?真就是同名同姓?”
“或许是吧。”周斯言淡淡道, 华国那么大,人口那么多, 每年的大学生更是多如牛毛,别说只是读音相似, 就是真的同名同姓,那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周斯言这样说,田甜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但她心底仍有所怀疑,毕竟这温拾又不像是王明李娟张二麻子,兴许一个大学里就能找出个十七八个来,且光是温这个姓氏,在京市大学就不算多。
温拾的蛋糕被端了出来,三人找了个卡座坐下,田甜往自己的摩卡里放了一块放糖搅了搅,“我记得他姓温,却想不起是哪个时了,你呢?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桌面上有给学生提供的饮品单和铅笔,温拾抽出一张,在上面用铅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温水的温,拾起的拾。”
田甜扭着脖子看了眼,秀眉拢起,纳闷道:“你的字真好看,就是看着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能不眼熟吗?
田甜到现在收到的那几封情书,可全是出自温拾代笔。
心虚的温拾立马低下头,用小叉子戳面前的黑森林蛋糕往嘴里塞,脸颊鼓鼓,心满意足,“真好吃。”
温拾吃的高兴,头也不抬,眼里只有松软香甜的蛋糕一枚。
坐在一边的田甜和周斯言一来一往聊起五月初要举行的全校春季运动会,“听说你报了运动会的五千米?”
“嗯。”
“你能跑的下来吗?”
“嗯。”
“哇,你可真厉害,我们学院的五千米,到现在都没人报名呢。我报名去做了志愿者,到时候可以给你送水吗?”
“不麻烦了。”
闷头吃的温拾越听越觉得这个对话好像不太对劲,这在周斯年言语中对他总是疏远礼貌爱答不理的女神,怎么好像对上周斯言的时候,半点没有疏远冷漠的样子,明明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田甜还想说什么,周斯言却看向已经消灭一块蛋糕的温拾,“吃完了吗?”
“吃完了。”可不可以再吃一块?
但周斯言没看出温拾的意图,转头对田甜道:“我哥还在外面等我们,先走了。”而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温拾火速撤离咖啡馆,就好似身后有狼在追,片刻不敢停留。
“嘶——”跟在周斯言身后的温拾,明显看到了田甜隐隐约约垂下的嘴角和落寞的眼神。
完了,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原来田甜对周斯年半点不感冒不是因为外貌原因,是因为性格原因啊!
这田甜,喜欢冰山款的啊!
的确,这一个学哲学的逗比,一个学法学的冰山帅哥,放在一起简直高下立现。
温拾尴尬道:“斯言,田甜是不是……”
“别告诉我哥。”
“都这么明显了……”温拾这种榆木脑袋都能看出来田甜和周斯言说话的时候浑身冒出的粉红泡泡,周斯年是瞎吗?最强劲的情敌就在身边,他竟然无知无觉?不可能的吧?
周斯言笃定点头,“放心,小舅舅,他瞎,看不出来的。”
在外面为了指挥赛艇已经把衬衣扣子解开一半的周斯年正在岸边蹦来蹦去,像只泼猴一般,给湖里划船的同学加油助威,热情洋溢,没心没肺。嘴角能咧到耳朵后面去,笑的不要太欢实。
“那你喜欢田甜吗?”温拾有些不确定地看看周斯言,要说,他和双胞胎之中的周斯年关系更亲近些,难免对周斯年多一些好感,心里还是向着周大少爷的。
这可不兴上演有情人和弟弟终成眷属然后兄弟阋墙手足决裂的狗血戏码啊。
周斯言挑眉,抬抬下巴,“当然不,要是喜欢,还有他蹦跶的事吗?只不过田甜也没有和我明说,我总不好直接拒绝,要万一是我自作多情,不是伤人吗?”
“那你哥他——”
“他被田甜拒绝很多次了,但可能是习惯不要脸了,他就是越挫越勇。”周斯言眯眼,有种说不出的恨铁不成钢,“小舅舅,你知道每次看到他做蠢事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什么心情?”温拾反问,周斯言看向周斯年的每个瞬间,都有些他读不懂的东西存在。
“就好像是看到我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做出我绝对不会做的傻事一样,但是后知后觉,很快就会发现他不是另一个我,可我偏偏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是为了什么,了解他那愚蠢的固执,和笨蛋似的心思,啧。”
周斯言搓了搓胳膊,“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以理解为双胞胎之间独特的心灵感应,我们俩小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想要做什么,明明有时候我妈都猜不透我们的心思。”
同卵双胞胎之间或许就是因为有在娘胎里头碰头手牵手共用一条脐带的十月同居生活,哪怕出生之后,靠近彼此,也变得像是本能和天性一般。
“所以你们是对方生命里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存在呀,斯年在家里的时候,也一直很想你。”温拾感慨,他上辈子一直不知道有手足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这辈子的温浪对他很好,让他第一次知道有家人是件会快乐的事情,但现在却迟迟找不到温浪的身影。
“他想我?”周斯言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他是想他的校园明星生活。”
正好,在岸边戏水的‘校园明星’扭过头来,衬衣被刮过的春风吹的鼓动,露出里面的打底白T,撒丫子冲温拾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想给温拾一个拥抱,只可惜,被周斯言半路截胡,“你注意点。”
“哼,”周斯年松开弟弟,“小舅舅,你还想去哪逛逛吗?我带着你去。”
温拾没有兴趣再去哪逛逛了,“可以去吃烧烤了吗?”
“当然可以。”周斯年笑嘻嘻,“那走吧,出校门,在后面那条街上,我们学生会聚会都去那里,物美价廉还实惠。”
虽然刚刚临近下午六点,连太阳都还没有落山的痕迹,烧烤这种东西,又是趁着夜色配着啤酒最有格调,但是周斯年实在是不敢吧温拾留到晚上就为了吃顿烧烤,不然可能等他下次回家,他舅舅能把他片成烧烤。
男孩子吃烧烤,自然少不了羊腰羊宝之类的羊下水,除了按斤上的牛羊肉串,周斯年还要了好几个羊腰子,以及贵的令人咂舌的生蚝。
都说羊宝生蚝那是男人的加油站,周斯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小舅舅,这都是好东西,你得多吃点。”
温拾哪懂这个,只是羊下水他吃不惯,啃了一口就被那味道吓退了,秉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硬着头皮吞了一个,然后任由周斯年说什么都不肯碰第二个了。不过,那高价的生蚝是真好吃,个头有温拾半个巴掌大,皮肉细软,白白嫩嫩,铺上调料,一吸进嘴里就像是果冻似的Q弹软滑,似乎能在口腔中化开,细细一品还甜滋滋的有股奶香气。
在宋家啥大鱼大虾都见过的温拾,还是第一次吃这带壳的海鲜。
没想到这看起来不像是有肉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
“好吃吧?等你和舅舅回港湾了,那更是想吃多少有多少。”京市生蚝卖的贵,无非是地理位置不靠海,这种海鲜只能从邻省运,水产市场进货价格都不便宜,但是港湾那可就不一样了,海上生意简直不要太发达,捕鱼业更是兴盛,“那还有脸盘子大的生蚝,从海里捞上来可以直接生吃。”
温拾要流口水了,“港湾有很多好吃的吗?”
“算是吧,那个地方只要是跟休闲娱乐提高幸福感相关的东西都很发达,只从餐饮上看,可以说全世界各地的食物,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周斯言向温拾科普了一番。
毕竟港湾算是个世界枢纽,每天从全球各地飞来的旅客或是从港湾飞向全球各地的游人那简直数不胜数。为了留住并招待好这些客人,港湾差不多从上个世纪就开始了变革和基础设施的建设。以至于现在风生水起,世界闻名。
温拾黑亮的眼珠子里升起了两个大字:想去。
只是去港湾的事先不着急,当务之急,是他吃完了烧烤,得先回家。
散伙时,因为温拾吃了太多生蚝,周大少的钱包大出血,一下子花出去小半个月的生活费,结账时肉痛十足。
温拾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家里带来的钱不太够,“等你下次回家,我给你。”
“不要啦小舅舅,说好请你的。”周斯年抄起钱包塞回裤兜,“我们食堂也很好吃,而且很实惠,下次来,我带你去尝尝食堂。”
“好。”温拾点点头,有吃的他就来。
“不过小舅舅,你要是想经常吃,还不如考进来上大学。”周斯年有当老师的潜质,他不遗余力地鼓励每一个对学习没有动力的学生,燃起考学上岸的希望,比如温拾。
“这……”
“小舅舅,这小吃街除了烧烤,还有火锅、烤肉、炸串、小炒菜馆。”
温拾咽了下口水,“你们这是上大学,还是天天逛街吃东西啊?”
周斯年有理有据道:“民以食为天,小舅舅,大学生不吃饭,也是会饿死的。”
周斯言:“……”
虽然周斯年的话实在是不着调,但是周斯言也认为,学历还是有必要的,温拾考个大学学历下来,也是自己以后的依仗和资本,“小舅舅,你还准备继续做家教吗?”
“嗯,我喜欢教书。”尤其在遇到霍铭城这样眼里闪动着学习火焰,劲头十足,虚心求教的学生之后,温拾的使命感和成就感更强了。
“如果是这样,不考我们学校,可以考京师大学,京市的立校之本就是为了培育教育人才。京师就读的学生出来做家教,时薪都比普通大学生高一倍,我有朋友在那里读大二,他们一伙人准备做一个专门为有考学需求的学生授课的俱乐部,已经有不少初高中的学生了。”周斯言也不知道把这件事定性为什么比较好,说是公司,一群学生又没有大额的启动资金和注册成本,说是社团,他们确确实实又在盈利,且数目可观。
“这不就是教培机构吗?”补习班的前身出现了!
“教培机构?教育培训?那确实是这样。”周斯言点头。
“小舅舅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就是你要参加的话,来回上课不太方便。”教培机构在京市市区,温拾天天两边跑,周斯言怕他亲舅舅不满,“但如果你考上了京师大学,就不一样了。”宋庭玉是肯定不会阻止温拾上学的。
“我想见他!”但倒不是上学,是想投资,这明晃晃是一个赚钱的风口。
现在大学生出来兼职家教的不少,但大多都是学生为了挣取生活费勤工俭学,还真没什么人,意识到这种零散的教育资源是可以整合成为一个解决巨大需求缺口的契机。
温拾手心都冒汗了,激动的。
“没问题,这周末我把他带到家里去。”周斯言答应了。
走到校门口,宋家的司机已经站在车旁边候着了,温拾坐上车跟双胞胎依依不舍的告别,并约好了下次还要来尝尝校门口的火锅。
温拾的馋,属实是没救。
而今天,宋家最早回到家里的人竟然是宋庭玉,他从新开发的楼盘直接回了家,没有去剪彩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已经成为宋五爷在外奔波一天的首选终点了。
只是今天管家说宋念琴等人晚间又打来了电话,今天寺庙里有高僧讲学,氛围很好,准备在寺里住一晚上再回来。
而温拾又跟着周斯年去了市区,七点半也还没回来,听盯梢的人说,宋庭玉到家时,温拾正坐在烧烤摊前尝试一口气吞三个巴掌大的烤生蚝,但是生蚝因为太多,最终没有成功。
五爷:“……好的,我知道了。”
于是宋庭玉一个人在餐桌用了餐,家里静悄悄的,搁在以前,宋五爷真是巴不得这宋宅上下能有宁静片刻,但眼下,他却怎么待怎么不顺心,看什么什么都不顺眼。
其实,家里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不能称之为家了。
兴趣缺缺吃完饭,宋庭玉到了小客厅,看准时间打开了电视机,调到播黄毛猴子的黄金档。
都这种时候了,温拾还没回来,难道今天晚上他不着急看黄毛猴子了吗?
听着电视机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宋庭玉犹如个留守老人一般,蹙眉盯着屏幕,看似在看电视剧,实际上连里面正在播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好在,第一集播放到结尾的时候,司机把车开进院子里了。
五爷立马起身,健步如飞,步履稳健,站到门口迎接跳下车后座一路小跑脸红气喘急不可待的温拾,“终于回来了?”
看温拾这样急切扑向自己,宋庭玉心底是有一丝满意的。
他高兴,但不说。
只见犹如一团小旋风般‘扑’上来的温拾脚下动作相当灵活,一秒绕过站在门口当门神的宋五爷,擦肩而过,语气急切,“宋先生,对不起,有事等会再说,我先去个卫生间!”
生蚝对于肠胃不好的人来说,吃多了,很容易拉肚子。
对于温拾这种肠胃不好,还吃起来就不知道节制的人,容易达到进入厕所就出不来的地步。
宋庭玉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处,一扭头,立在他身后的管家低眉顺眼,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管家,去把赵医生请来。”
“是,五爷。”
每一个豪门,都一定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家庭医生,尤其对于五爷这种年轻时候经常受伤,又因为洁身自好,不少腰子方面隐疾存疑问题的人来说,这更是不可或缺的行走挂件。
不过,作为国外留学归来,医术水平在国外是可以进入全科诊室的赵泽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事情,这辈子才会成为宋庭玉的私人医生。
才会在晚上九点半,他刚把自己的一切通讯设备关机,准备按照最健康的入眠时间躺上床,就被宋庭玉的人从市中心的公寓床上拎起来一路拉到荒郊野岭的宋宅,焦急程度叫他以为是宋庭玉突发恶疾或是断了胳膊腿什么的。
结果,是让他这个医学高材生,隔着卫生间的木门,给一个小伙子,看拉肚子这种‘不治之症’。
真是他来晚点,这病就快好了呢。
第33章 小伙肾不好啊
“吃到不干净的海货会拉肚子, 这不正常嘛?五爷,您不要小题大做哎,大半夜地搞这样一出, 吓人的嘞。”赵泽霖低头从管家找出来的常备药医用箱里翻出止泻剂, 递给宋庭玉,“喏, 我看他也已经排干净了, 如果还是不舒服,就吃这个试试看,不过啊, 我看明天一早就没事了。拉肚子是小毛病的,安心啦。”
宋庭玉坐在床边, 抬手摸了摸温拾的脑袋, 算是安慰,明显温拾这样算是因为他的贪吃付出了代价,祸从口入, 五爷还能说什么。
只是对于赵泽霖的诊断,宋庭玉还是不太安心,并且明显觉得赵泽霖是在敷衍,眼神有点凶。
赵医生只得举手投降:“好吧,就算有那么千分之一的细菌感染几率,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明天早上带他去我医院做个检查好啦。”
跟随宋家一起移居至京市的赵泽霖在京市有一家私人医院, 是在宋庭玉的授意和资助下开起来的,专门做有钱人的生意, 提供各项身体体检和常规检查,并且为特备有钱且想活更久的富人提供贵到令普通人望而却步, 富人也得肉痛的健康指导和药物理疗。
宋庭玉颔首,“是要给他安排一次全身体检,明天我带他过去,医院停业一天……”
话音没落,坐在床边的宋五爷被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裹着被子蜷缩成了一条蚕蛹的温拾小声道:“我没事,明天就好了,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不难受了吗?”宋庭玉低头,回握住温拾好似冰块一般的爪子,在掌心里轻轻揉了揉,“只是去做个检查,这样我也好放心,不干净的海鲜里说不定有寄生虫。”
“不难受了,我明天就好了,真的不用去。”温拾睁眼说瞎话,他现在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刚刚从厕所扶着墙爬出来的时候,差点五体投地给外面的赵泽霖行一个大礼。
这没处理干净的海鲜威力真是叫人不敢想象,其实方才回程的路上,温拾肚子里就仿佛多了个脑海的哪吒在折腾一般疼,肠子好似被当成混天绫打了结。
但具体有多难熬呢?
对温拾来说,上辈子小臂长小指粗的取髓针给他一点点做腰部穿刺的时候,都没这腹泻的肚子疼的那一段路程叫人煎熬。
只是更叫人恐惧的,是宋庭玉要带他去医院。
温拾怯怯地看着站在床边的赵泽霖,宋庭玉带回来一个医生,就叫他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又往床里缩了缩。
虽然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被抓起来做实验了,但是,对医生、医院、药物、疾病的恐惧基本上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实在应激。且不说上辈子温拾在近似医院的实验室住到了死,恐怕就是寻常人,也不愿意没事就往医院里跑吧。
“哎呦,这小朋友还不喜欢上医院的嘞?”赵泽霖凑近,端详温拾惨白的脸色,清嫩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被通知温拾的身份,只是大晚上被拎过来,自然也能觉出这人对宋庭玉不一般,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老五爷年轻时候在外的情债,宋家新晋的小少爷。但仔细看过之后,发现温拾虽然长得好看,和同宋家人具有攻击性的美貌却不太一样,从脸蛋看着就不像是有血缘关系。
那难不成是宋庭玉的私生子?
可岁数是不是有点太大?
虽然港湾胡搞的少爷不算少,也有十五六就喜当爹的,被大肚子的野模找上门,正巧被八卦小报拍入画,闹的人尽皆知,叫人看足了热闹。但以赵泽霖深夜接到宋念琴询问五爷身体情况的电话来看,他这位头顶老板,至今应该是……处.男。
哎,可怜呐,处.男。
这真是赵泽霖今年听到最大的八卦喽。
话扯远了。
不管这床上的人是谁,赵泽霖是会看宋庭玉的脸色行事的。就好比今天躺在这里的不是温拾,而是宋庭玉在港湾的中亚牧羊犬,五爷叫赵泽霖看大狗狗为什么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赵医生都得一边在心里骂‘靠北’,一边尝试捡起曾因为兴趣看过两眼的兽医功课。
“我们医院和外面那些医院不一样的,所有的仪器都是国外进口,体检又快又方便,连验血都有无痛采血针哦~”
听到‘针’,温拾脸色更白了,可怜巴巴寄希望于最终拍板的甲方。
可宋庭玉明显觉得体检是必要的,他早就有带温拾去全身体检的想法,这明显是为了温拾好,“只是体检而已,不怕,我每年都去,不也什么问题都没有。”
“……”见宋五爷不为所动,温拾立马抽回了被宋庭玉抓着手,缩进被窝里。
不是站在一起的盟友了,那不给牵手。
赵泽霖站在一边看的啧啧称奇,瞧瞧这小动作,这小脾气,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跟宋五爷拍拖的马.子呢。
宋庭玉显然也有些无奈,只好伸手帮温拾掖了掖被子。
“没关系哈,不愿意去体检也没事,我现在给你把个脉?”赵泽霖算是个医学造诣奇高的天才,西医学成归来后,这几年一直在琢磨中医理疗方面的内容。
对于想要延年益寿但是又没有什么重大疾病的有钱人,中医方面提倡的食补是行之有效的一种方式,有专攻的膳食总归比大把的维生素和营养药片好入口。
“把脉?”宋庭玉蹙眉。
来了,那熟悉的骂人的眼神又来了。
“五爷,您放心,我去年专门去京中医进修了一年呢,把脉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确实也有根据。而且我的水平,您也知道,没有我看不出的病。”全身上下的脏器共同发出的声音,或许就构成了一个人的脉搏,从脉搏中可以察觉的东西,比赵泽霖没接触中医前,以为的多得多。
“要不要试试?”宋庭玉拍了拍蚕蛹温拾,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明天就去体检,要么现在叫他用中医的法子看看。”
闷声不吭的小温缩在被子里的手一秒探了出来,白盈盈的手腕就搭在床边。
意图很明显。
来吧,把脉。
五爷:……
赵泽霖立马上前,坐在床前的小凳上,老神在在地闭眼把起脉来,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内地老中医的玄乎,估摸是进修的时候连带他的老师傅看病时的一举一动都效仿了过来。
“你肾气不足啊……还年轻呢,怎么肾就不大好?你平时早上没有晨.勃吧?那之前有过梦.遗吗?不会还没有吧?你多大了?十七,十八?太晚了,孩子,得着急起来了,不然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啧啧——”
温拾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而后坐在床边的宋庭玉毫不犹豫给了赵泽霖一脚,赵医生立马转换话题。
“我再看看呐,你这还有些体虚,气血不足,不过肾不好,虚也很正常,平时不怎么锻炼吧?是不是跑个一千米都要十分钟呐?小伙子,年轻人可不能这样啊,现在就这样,七老八十的时候要怎么办呀?你这脉象,真和六十高寿差不离了,人家大爷六十的时候,兴许还比你龙精虎猛一些。”
“肠胃挺好,就是胃火大,平时吃的不少吧?但是吃的时候也要注意点,不能胡吃海塞啊,不然就像今天似的,这一阵多喝点粥养养吧。”
温拾有些后悔把脉了,怎么没人提前告诉他,这把脉的时候还有人参公鸡的呢?
“可以了吗?”温拾往回抽手,却被赵泽霖一把扣住,“等等,还是有点奇怪,你这个脉搏,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除了肾虚、体虚、气血不足,还有哪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赵泽霖蹙眉,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就是不太一样,这种情况下,往往都是某个脏器有大病,赵泽霖不敢再开玩笑,抽回手用自己的脉搏做起样本来。
果然不太对劲。
中医把脉到底不是CT机核磁机,只是有个大概的方向,真要摸出来是哪的问题,那就有些为难人了。
“怎么了?”
“没事。”赵泽霖起身,他也看出温拾对体检和医院的抗拒,知道这话肯定是不能在这里说了,对五爷使了个眼色,“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毛病,小毛病不少,尤其肾亏的厉害,得狠狠补,我明天派人把调理的中药和菜谱都送过来。”
宋庭玉看到赵泽霖的贼眉鼠眼,会意起身,“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走出房门,赵泽霖就敛眉道:“他身体底子是真不好,就好像之前都是吃糠咽菜活着的一样,我摸惯了肥头大耳肚里流油的人,都不知道还有人能贫瘠成这样。而且,他的脉还是有点问题,我摸不出来具体的,但是这样的脉搏肯定是不正常的,全身体检不能少,哪怕一天做一项,也得排查。”
不然,要万一真的是什么恶疾,那等到最后的各种病例症状都迸发出来的时候,可能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屋里的温拾喝了几口热水暖肚子,又把止泻药囫囵吞了下去,宋庭玉回来的时候,他正和管家商量着,先住到客房里去。
“为什么住到客房去?”宋五爷问,他以为,温拾这还是在耍刚刚的小脾气,不想去医院,和他闹别扭。
“我怕晚上吵到你。”温拾心眼大,刚刚那点事早忘了,他觉着自己这一晚上肯定不会多舒服,估计睡的也不好,宋庭玉睡眠质量本就不高,他翻来覆去说不定会打扰宋庭玉休息,“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要好好休息。”
“没关系,你吵不到我,就在这。”宋庭玉都这样说了,管家自然不敢帮着温拾搬东西。
但宋庭玉信誓旦旦的‘你吵不到我’也成了空话。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温拾有一点小动静,躺在一边的五爷就会睁开眼,问问是要喝热水,还是要去上厕所,前者他立马下床去外间倒热水,后者他同样立马下床把温拾扶到厕所,然后自己在门外等着,活像个护工。
一晚上折腾好几回的温拾自己到了后半夜都迷糊了,眼皮千钧重,一沾枕头就忍不住合眼,宋庭玉却还精神如常,半点困倦的样子都没有,见温拾肚子还不太舒服,主动把人扒拉躺平,伸手帮他揉起肚子来。
“不用了,你快睡吧,我真的没事了。”温拾抱住宋庭玉的胳膊,感动的无以复加,从今天起,他这甲方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好的盆友,没有之一。
“没事,我不困,我小时候也吃坏过肚子,这样会好受点。”
“你也吃坏过肚子?”看着不像呐。
“当然,我小时候肠胃也不怎么好,吃冷的生的都会难受。”宋庭玉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国外生活,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语言不通的保姆,餐食也很难吃的惯,那时候他身材不算高大,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后来,慢慢看医生吃药调理好了,很久没有闹过胃病。”
温拾深以为然,果然霸总其实都没有胃病的,因为霸总有钱,有病治就好了。
“所以其实有病就去治,没什么好害怕的,我每年都去体检,就像一辆车子似的,每年都去检修一下,哪里不好就修补哪里,总好过等到彻底不能开了,再去大检修,只能当废铁卖掉,你说对不对?”宋庭玉手上的动作很轻,但他掌心很热,温拾肚皮暖呼呼的,可听懂五爷这话里有话,温拾的小心脏又提起来了,“你还是想让我去体检?我不想去,真的不想。”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不想去体检的理由吗?如果合理,那我们就不去了。”宋庭玉不知道温拾对医院到底有怎样的阴影,但是,很明显这些阴影不能成为阻碍温拾健康的障碍。
温拾想直接告诉宋庭玉,他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糟心日子。
但似乎告诉也没用,因为没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压根儿无法共情他现如今的恐惧的胆颤。
“我从小就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我身体不是很好,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医院,直到二十二岁死在了医院里。”
温拾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大的可能,是他到死也无法走出研究室,他的尸体依旧被留作实验观察,每一个器官都被拆解出来做数据分析。
因为像温拾一样在母体里遭遇辐射还能顺利出生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就算只是一具死亡样本,也足够珍稀,可以为这方面的研究提供太多新的思路。
“去世之前,为了让我活下去,我还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和治疗,数不清的手术,胸腹全是创口和伤疤,胳膊上和手上也都是的置留针和密密麻麻的针眼,我吃下去的药片,打进去的针,输进去的液,可能比寻常人活一百年的还要多。”
更何况,有些药他本来不必吃,有些检查他本来也不必做。
说白了,他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被强加了各种各样的测验,充其量,比小白鼠更珍贵一点。
总有人和温拾讲,为了医学和科学的发展,有些牺牲是不得不的,是在伟大的里程碑前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温拾明白。
只是这不得不的牺牲,落到了温拾那瘦巴巴的身躯上,偏偏就庞大的就像是一场地震山洪,一场林火海啸,是任何一场漠视生命祈求的无情苦难。
可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灵魂没有困在那里,而是到了新的天地间。
第34章 入室抢劫的爱情
温拾把上辈子的现实描述成了一个可怕而真切的噩梦, 他清楚这样的理由在宋庭玉听来或许会荒唐而可笑,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直接告诉宋庭玉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万一被当成精神病直接关进疗养院可怎么办?
在温拾讲述的时候, 宋庭玉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他的话,耐心又沉默地倾听着, 在温拾闭口不言,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静默后,他问了一个温拾没想到的问题:“这真的只是梦吗?”
不是温拾预想中的‘这只是一个梦而已’的无所谓,也不是‘梦都是假的’的直接否定, 而是‘这真的只是梦吗’的关切和在乎。
“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就连温拾自己都没发现,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 很痛苦, 痛苦的像是那些所谓的梦,其实都是血淋淋发生过的现实,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让他连讲起来的时候,都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宋庭玉不觉得一个单纯的噩梦会给人带来这样大的心理阴影,可偏偏这样的经历简直比国外的科幻恐怖片还要惊悚,如果温拾从前过的真的是这样的人生,他又怎么能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呢?
面对过于敏锐的宋庭玉,温拾低头不吭声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算周全, 也不知道他如果说出全部,宋庭玉又会相信多少。
宋五爷也急迫, 他继续帮温拾揉肚子,“明天如果还不舒服, 我会让赵泽霖到家里来住一段时间,这样可以吗?温拾,我不希望你出现任何问题。”
“至于你的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梦里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好吗?我尊重你的全部意愿。”
“那如果我觉得药很难吃,可以不吃吗?”温拾上辈子好东西没吃过什么,难吃到能令人呕个三天三夜的怪味药剂没少喝,捏着鼻子往下吞,不能吐出来,吐出来就白费了,还要重新喝。
“我会给你找不难吃的药,有包衣的药片或是胶囊,这可以试着去吃吃看吗?”宋庭玉抛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家药厂,只要有人做苦到死的冲剂就有人做到胃里才会化开的胶囊,就算没有,大不了五爷亲手开个流水线,专门给温拾灌胶囊。
“那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症,但是我不想做手术和化疗,你不会逼我去吧?”
“到那种时候,你是想放弃治疗?”宋庭玉见过不少到了绝境也想活下去的人,包括他父亲,就算瘫痪在床,靠着金钱堆砌的良好医疗资源,至今都还在苟延残喘,再活个五六年,都不是问题。
但温拾这种,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已经设想了最坏的处境,并且奋不顾身选择了放弃的,宋庭玉这些年没遇见过第二个。
前者宋五爷能理解,因为人到底也是动物的一种,动物最原始的本能就是活着,丛林里肠穿肚烂的猛虎狮子哪怕伤口生蛆浑身飞蝇,也会强撑着一口气迈出步子,去寻找食物,寻找水源,为自己活下去寻找生机与可能,哪怕是死在这条路上,也不会甘心死在原地。
但温拾,他是真活够了吗?
“是。”温拾点点头,“我觉得生命无所谓活多久,只要活的开心,就足够了。”
上辈子太不开心了,这辈子温拾想事事听自己的,他本来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了,就无所谓能赚多少了。
“你没想过,你离开之后,会有人很难过吗?”
“谁啊?”还有人会为他的离开难过吗?
“……”宋庭玉抽回了为温拾暖肚子的手,他看温拾现在是真不难受了,又像是寻常一般没心没肺心眼粗的能穿过一条马路,显得五爷心眼子都小的狠了,“你那个表弟不会难过吗?你和他感情不是很好吗?”
“你说温浪?他应该会为我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久,因为温浪和我不一样。”
“他和你哪里不一样?”
“他有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温浪有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存在的,就算薛仲棠是个不靠谱的,但温浪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孩子,按照原著走向,大宝肯定是会好好降生的,到时候一旦生下来,那就成了责任和牵绊。
温拾孤家寡人无事一身轻,充其量该担心一下,自己走后,能不能有人帮忙置办一下葬礼。
“你不想找一个你爱的人吗?”
“我?”且不说温拾自觉他这样子实在难吸引人,既不像是宋庭玉一样有张风靡万物的脸蛋,也不像是薛仲棠一样会装模作样故作情深,还跟天生热情大方自带光环的周斯年有着厚障壁一般的距离。
就说,以他现在的活动范围,他去哪找啊?
都说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可温拾这一天天又宅又懒得动,总不能期待有入室抢劫的爱情发生。
偏偏平时常见到的人一双手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些人里,适龄未婚的就更少了,性别不冲突的就更更少了。
温拾的眼珠转了转,不自觉落到了宋庭玉的脸上。
如果忽略性别不谈,只说培养感情,那似乎,宋庭玉是最好也是最有可能的选择,毕竟他们两个一天之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待在一起,还是待在一张床上。
宋庭玉除却性别,浑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温拾从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完美人设,能正正好好套到宋五爷的身上,这种现实里根本不会存在的男人,眼下就躺在自己的身侧哎!
可这是甲方爸爸,还是他在这世界里认定最好的朋友,怎么能对朋友产生非分之想呢?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宋庭玉还不一定能看上他呢。
温拾长叹一声,以一种大龄空巢老人看淡了的语气道:“算了,我不找了,我感觉一个人也挺好。”
五爷:“……不早了,睡觉吧。”
第二天赵泽霖就被速度接进了宋家。
知道宋庭玉既没能说服温拾,也没采取一些强制性手段把人带到医院里,而是退而求其次叫他这个医生彻底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存在后。
赵泽霖怀疑宋庭玉是不是也生病了。
这样曲折迂回行事的作风,哪里是叱咤风云的宋五爷啊。
但听到宋庭玉和他描述的‘梦境’之后,赵泽霖脸上的表情更加无法形容了,他真的开始怀疑宋庭玉是不是脑子出现问题了,怎么感觉智商方面好像不如以前的水准了?
“等等,这不就是个噩梦吗?而且,不是有句话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吗?我上学的时候还梦到过手术台上把纱布忘到病人肚子里呢,这不也没有影响我继续操刀吗?”
人要真的能叫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绊住脚,那也太荒唐了。
“如果不是梦呢?”宋庭玉拨了几颗佛珠,垂眸看着那弹力绳在自己的指尖下被拉开,几颗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撞在一起。
“如果不是梦?”赵泽霖一顿,“那是什么,人体试验喽?别开玩笑啦五爷!就算是真有这样大的医学项目,也不会随随便便到大街上抓一个孩子回去哒!更不会这样‘可怕’的实验结束之后,不做任何心理疗愈,就把PTSD这么严重的志愿者放出来哒!”
“这都是违规操作哒!”
见赵泽霖这样说,宋庭玉无语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五爷,就算他讲的是真的,那他身上有那些可以作证的伤疤吗?”赵泽霖摸摸下巴,“有时候人长期被一个噩梦折磨,确实会造成一些情绪上的问题,但这种情况就更不能讳疾忌医,反倒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不然呐,心理畸变就不好喽!说不定会反社会呐!”
“闭嘴,出去。”
“好嘞!”赵泽霖见好就收,果断背着手溜达出去了。
自打赵泽霖住进宋家,温拾一天天就跟老鼠躲着猫似的,能不出房门就不出房门,不然,这赵泽霖就跟一缕幽魂一样,总是突然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吓温拾一跳,而后跟老妈子似的,跟在温拾身后叫他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多多运动,要不要伸手再把把脉。
温拾这样好的脾气,竟然也被赵泽霖围追堵截的有些崩溃,看到赵医生也不仅仅是胆颤了,还有一丝愤懑。
只可惜,收了五爷三个月薪水的赵泽霖对温拾那黝黑眼珠迸发的怨气主打一个视而不见,那可是三个月薪水哎!医院营业三个月的费用,都进赵泽霖的私人小金库啦!
温拾就算是真揍他几下,赵泽霖也毫不犹豫把脸凑上去,只要温拾听话调理身体就好。
温拾哪有赵泽霖这样厚的脸皮,被缠得烦了就像是鸵鸟似的,只知道躲。
就这样,躲赵泽霖躲到后院花园里的温拾,正好跟同在找清静,坐到花园秋千上苦思冥想的宋知画遇到了一处。
这几天宋小幺心里的气也是多到没地方发,憋的她额头上冒了几颗红肿的痘痘,一碰就痛的厉害。
“小嫂嫂?”宋知画拍拍自己秋千的另一半,“坐这儿吧。”
“你怎么在家?没有出去吗?”宋念琴这些日子都不在家里,和那位陈夫人日日出去同游,温拾还以为宋知画也跟着一起去呢。
“我可不去了,这几天又是爬山拜佛又是去商场血拼,我脚脖子都磨出好几个血泡。”这样费脚的行程叫只穿细长小高跟的宋知画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这次宋知画借口自己来事儿了,肚子疼的厉害,才躲过去,不然宋念琴一准要拎着她一同去,然后再以各种各样的由头,把她往陈周明身边推。
那陈周明还一副软包的样子,每次对上宋知画的视线,都一副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宋知画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看着就叫人心堵。
“你就这样不喜欢陈周明?”温拾挨着宋知画坐下,身下的秋千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一点。
“说不上来,但看到他就心烦,看到他那样子我更心烦,肯定和喜欢不挂钩,更何况,他和我喜欢的样子也差的太多了。”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温拾好奇问。
宋小幺嘿嘿一乐,“宋武那样的。”
“宋、宋武?”温拾以为宋知画可能是个外貌协会,嫌弃陈周明长得太稚嫩,身高也偏矮,确实不符合小言男主该有的身形和长相,但是,这五大三粗黑黢黢的宋武,明显比陈周明更不堪看了。
“你喜欢宋武什么?”
“高大威猛,有男子气概,而且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宋知画掰着手指头道。
“这倒是。”宋武长得凶悍,确实很符合宋知画想要的这几点,“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呀,为什么呢?”
宋小幺低头笑笑,“小嫂嫂,我哥和没和你讲过吧,我还上国中的时候,我爸就瘫痪了,那一段时间,我们家简直风雨飘零,还有不长眼的,想趁那时候揩我的油,威胁要绑架我。”
那段时间,宋知画还真是小姑娘呢,家里的姐姐阿姨都在哭,她更慌的没了主心骨,可是太多人都在哭了,多她一个人的眼泪也不会让情况变的好一点,于是宋小幺很少哭,也很少因为这些事长吁短叹荒废一下午追忆老五爷没瘫过去时宋家是何种的风光,她照常上学,照常去补习班,准备出国的考试。
她从心底觉得,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那旁人再如何贬低你又怎样呢?不过都是嚼舌根的长舌怪,阴阳怪气的红眼病,爱落井下石的脏心眼罢了。
只是随着宋家和曾家的争斗摆到明面上,宋知画上下学的路上,常能看到尾随在宋家车后的黑车与面包车。
这样的手段,在港湾简直再常见不过了,别说富家子弟,就是明面上风光粉丝众多的影星歌星,得罪了人,不过也就是当街扔上面包车,有些人真是猖狂的很。
“就那一次,我刚出校门就被人套麻袋扛车里了,是宋武一直开着车跟在那辆面包车后面,我哥又派人包抄了过来,才没叫我落入歹人手中。”宋知画现在还印象深刻地记得,她脸上被浸透海水甚至带着鱼腥味的土黄色麻袋被人取下来那一刻清新空气涌入的劫后余生,而后,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武。
初见真是狼狈不堪,宋知画身上的制服脏兮兮的,也是麻袋里的海鲜味儿,头发更是凌乱,半点精致都不复存在。
而那时候宋武还年轻,虽然是真黑,但脸上没留疤,勉强算得上轮廓硬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坐在被歹徒抛弃的面包车后座,宋知画见到宋武的第一件事,是崩溃的嚎啕大哭,那分贝直接将宋武嚎的一愣,立马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起来,不知道怎么哄才算好。
“他可笨了,就那么看着我嚎,我脸上都是鼻涕眼泪,他也不知道给我条手帕,直接拿衬衣给我擦脸。”宋知画笑着摇头,“啧啧,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呢。”
“不过,他应该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宋武是很有分寸的人,他跟了宋庭玉这么多年,宋知画能做的暗示都暗示到了,但宋武岿然不动,宋小幺崩溃揉了揉头发,“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喜欢我哥了。”
“不会吧?”温拾张圆了嘴。
“谁知道呢。”宋知画耸肩,“小嫂嫂,这事我就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猛然多个秘密的温拾立马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但你想过和陈周明说清楚吗?我觉得,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他也不愿意,没有办法把你们两个生凑在一起的。”
“怎么没有?小嫂嫂,结婚不一定非要相爱,多的是不爱彼此,但却不得不在一起的夫妻,因为结婚本就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宋知画其实明白自己嫁给陈周明一定不会吃苦,甚至陈周明会对她很好,将她供起来也不为过。
而这对宋家和陈家更是强强联手的好事。
只是她还年轻,实在是不能接受就这样走进不合心意的婚姻,不甘心接受平淡而没激情的亲密关系,“小嫂嫂,你应该懂吧。”
谁承想,温拾竟然摇了摇头。
“不懂?你很喜欢我哥不成?”
温拾眼睛弯了弯,“我觉得你哥哥人很好。”
温拾没有像宋知画这样记忆鲜明灼热的初恋,也没有一个形象丰满的理想型。
可他知道,宋庭玉是个很好的人。
宋知画眯起眼,她明明是想找一个能说说感受的同道中人,但现在怎么好像感觉温拾这是在给她秀恩爱上眼药呢?
“那我不和你说了!”宋小幺立马跳起来,提着裙子跑回了屋里。
只剩温拾一个坐在开满正当季的月季花丛中的秋千上,他轻轻晃了晃,让秋千荡的更高一点,迎面的风更轻一点。
这天是周五,晚间的时候双胞胎还没从学校回来,霍家人却来了。
体态圆润的霍夫人揪着还穿着校服的霍少爷耳朵进了屋,在宋念琴的惊呼下,也不肯松开手,厉声道:“快和温老师道歉!”
霍铭城一米八几的身高,为了迁就霍夫人,全程弓着背,那耳朵更是被揪的红肿,看出霍夫人是真的没留情,像是揪猪耳朵一样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痛的霍少爷忍不住蹙眉,目不转睛盯着慌忙小跑出来的温拾,可怜巴巴道:“老师,好痛啊!救命——”
“救命?你还好意思喊救命?”霍夫人拎着霍铭城的耳朵晃了晃,“还不是你非做那王八蛋的事!不打断你的腿算好的了!”
温拾傻眼,“霍夫人,您冷静点,铭城怎么了?”
还不是上次喂了温拾一瓶洋啤结果被宋五爷打上门的电话告状的那档子事。
霍家对儿子们喝酒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男孩,家里又是做这种生意的,喝就喝了,酒量好,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霍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横看竖看都有四个字做不成文的家规,那就是尊师重道。
霍铭城从前就因为故意给家教难堪没少挨拾掇,本以为好不容易来个温拾,能叫霍铭城改了那混账的霸王性子,有个学生样子。
谁知道,他敢逼老师喝酒?还把老师灌成那样!
询问霍少爷,霍少爷更是纳闷,他什么时候逼灌温拾了,怎么就这么离谱的事情,他爹妈还心能信以为真?
可他偏偏是那种越被扣上黑锅,心里便越赌气,嘴上便越硬气的人,反正就算他说没有,他爹他妈肯定也都不信,不如点头认了,“是啊,我不仅灌他了,还是卡着他下巴逼他喝的,行了吧?”
这吊儿郎当根本不知错的模样当即让霍老爹气红了眼,抽出皮带就给霍少爷一顿抽,前面几天没来,是因为霍铭城被抽的走路都蹒跚,日日趴着睡觉,吃饭也得站着,还被没收了摩托车钥匙,上下学都得叫霍家司机接送。
养了几天,能正常走路了,才叫霍夫人亲自带着上门认错。
霍铭城这一路都不服气,他也想过,是不是温拾故意搞他,只是见到温拾慌张不解和紧张关切的样子,他心里那点猜测就都烟消云散了。
无论这期间到底是谁传错了话会错了意,都不会是他老师的错。
第35章 高考满分作文
温拾是个柔软心肠, 当然是见不得霍少爷被揪成这幅样子,只是他没来得及开口,站在楼梯上看热闹的宋知画先开口了, “真是要认错, 您一直揪着他干什么呐,怎么也得让温老师亲自动手, 才算是出气吧?”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霍夫人这般热热闹闹地闯进来,拎着霍铭城的耳朵不撒手,又是‘打骂’又是要他‘道歉’的, 表面功夫做的可都到位了,这一出戏只剩下温拾摆出大度的态度, 制止霍夫人继续动手, 将此事轻飘飘揭过去。
宋小幺这话一出,楼下的人多少都有些尴尬,宋念琴嘴角含笑, 却并没有开口斥责妹妹的意思,她觉得宋知画说的在理,“霍夫人,铭城这课,我们家温拾要是教不成,便不教了吧,总不好为了小辈的事, 两家闹到这个地步,是不是?”
温拾是出去做老师的, 可不是出去受气的。
霍夫人讪讪收回拎着儿子耳朵的手,她确实打的是这个主意, 毕竟自己的孩子,自己动手拧两下都是有分寸的,真要让外人来打霍铭城,她这个亲妈怎么能不心疼,“铭城就是不懂事,在家的时候,我和他爸都已经教训过了,不过,温老师要还是不满意,那铭城随你发落。”
楼上的宋小幺抬手弹了弹指甲,一针见血道:“这哪有我们满意不满意一说,分明要看你们有没有诚意。”
没心没肺的霍少爷失去亲妈的钳制后立马站直,活动起肩膀,直勾勾盯着温拾,极有诚意道:“老师,我还想跟着你继续上课,上次的事,是我不好,老师你想我做什么都行,还是老师也想打我几下出出气?”
霍铭城往前上一步,直接逼近温拾,把一张桀骜不驯的俊脸凑过去,真心实意地腆着脸讨打,“老师,往这打,我不躲。”
霍夫人:……这真是她儿子吗?主动认错了?还上赶着讨打?是不是疯了?
“我打你干什么——”温拾往后错错,离霍铭城远了些,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更何况动手打霍铭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手指不定还要震得发疼。
他总算听懂这前因后果,原来还是因为上次耍酒疯的事。这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引出一连串的麻烦,“那天的事我也有责任,不止是铭城的错。”
温拾深觉自己当初就该在霍铭城掏出那瓶洋啤的时候直接踹飞他的酒瓶子。
阿门。
霍铭城见到温拾的反应,眉开眼笑,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腰板挺得更直,就连屁股上被皮带抽出的伤似乎也不痛了。
他就知道,温拾‘舍不得’打他。
温拾都选择不再追究,宋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女人们又齐齐换了一副和气的面孔,宋念琴介绍了霍夫人同暂住在宋宅的陈夫人认识,几个人坐到了小客厅去,从身上新款的裙装说到了拍卖行的珠宝。
而霍铭城,则屁颠屁颠跟着温拾上了书房,央求温拾给他上一小时的课,这整整一周不见,霍铭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青春期的男孩一旦陷入爱情,那就完蛋了,基本上那原本就不算发达的大脑,自此更是只剩下了两个东西——喜欢的人以及如何吸引喜欢的人注意力。
“这道大题的第一部分求导,上节课讲过的,你来写写看。”开始上课的温拾认真又专注,翻着手上的题册,抽出一道题做测试。
霍铭城低头瞟了一眼那题干,F(x)=巴拉巴拉,这玩意有点眼熟,似乎上节课温拾真的讲过,但这都过去一周了,他哪里还记得这怎么做?
不会做就不会做,霍铭城对温拾绝不嘴硬,更何况这数学题他想嘴硬也没有这个基础,“老师,我已经记不大清了,这一周,我都在养伤,没来得及复习。”
“养伤?”
“是啊,我爸差点真的打断我的腿,就因为你抢走那一瓶洋啤。”霍铭城耸肩,“刚打完那两天,我都爬不起来,上课都是站着听,睡觉只能趴着。”
温拾诧异,他也以为霍夫人说的只是夸张了些,“你被打的那么狠?”
“是呀,不过没事,我都习惯了。”霍铭城点头,他们家应该算得上是慈母严父的典范,霍老爹的脾气可不算好,加上家里又是三个儿子,当然要狠狠约束,才能听话。
这三个儿子还小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家里养了三只哈士奇,霍老爹就是想脾气好,都不成,全是不打不听话的主,头两个儿子长大一些之后,至少会在长辈面前装样子了,做事有了些分寸,只有霍铭城,明明已经成人了,还是个不找四六的混账。
更何况自打上高中,抽烟打架骑摩托,烫头染发打耳洞,小流氓小痞子干的事霍铭城一个没落下,出去看看,这大街上找不到第二个和霍铭城一样全乎的二椅子。
霍老爹对这个小儿子愈发不满,霍铭城又正巧处在一个逆反心理极强的年纪,父子关系更加称不上和睦,尚且还在上学的需要有个学生样子的霍少爷挨的揍自然也是兄弟三个里面最多的。
温拾目露关切,“你还好吧?还疼吗?要不要给你找个垫子?”这书房都是木椅子。
“放心吧,老师,我皮糙肉厚,已经好差不多了。”霍少爷抬手捏捏温拾的脸,手感真是和他想象的一样,比他家花园里路过的野猫皮毛还软,“你看看,当时你要是不抢走那瓶酒,我也就不会挨揍了,我要是早知道你一瓶洋啤就会醉倒,也不会把那酒给你。”
“你喝多了不会挨揍吗?”
“当然了,我们家就是卖酒的,少东家不会喝酒,说出去不成乐子了吗?而且我的酒量可不止一瓶洋啤。”霍铭城挑眉,“老师,我已经十八了,就算是迪厅KTV我也能进了,酒怎么就不能喝了?”
一心只想着喝酒对身体不好,不愿意叫霍铭城多喝的温拾没想过自己还好心办了坏事,竟然叫霍铭城挨了打。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喝酒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学生,该有学生的样子,更不能喝酒。但没想到会让你挨打,对不起。”温拾愧疚起来,这样想想,霍铭城挨揍似乎也真是因为他多管闲事。
“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你。”霍铭城的手落到温拾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不过,作为补偿,这周末,咱俩再偷偷出去玩吧?”
“出去玩?”
“是啊,”霍铭城低头掏兜,翻出那一张温拾签字的订货单,“还有这么多洋啤没卖出去呢,你不会忘了吧?”
这张订货单不是霍铭城拿出来,温拾真的就要忘到脑后去了,他苦恼道:“铭城,算了吧,我真的不擅长这种东西。”
“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我擅长不就行了?”
“你还是学生,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你也不要出去卖酒了。”
“可是逾期不能交付,是要赔钱的。”霍铭城捏紧了温拾缺钱的七寸,抖抖订货单,说起假话来。
“赔钱?”
“嗯哼,如果两个月之内不能卖完,要赔付货款,将那批货买下来。”
“什么时候有这一条的?这也太不合理了。”温拾根本没听霍铭城说过,这种赔付听起来就不合理,他一没打烂那些货,二没让酒厂有什么损失,都是有订单才让他们送货,何来赔付一说。
有这种条款,霍家那些雇佣的销售,怎么还不去找劳动仲裁?
当然没有这样一条突如其来的霸王条款,不过是霍铭城这个少东家,临时起意加的,他想和温拾多点牵绊,是什么都好,如果温拾肯向他借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能是我忘记和老师说了,那这批货的钱我来掏好了——”
温拾怎么会让霍铭城来掏,“这明显就是霸王条款?如果有人卖不出去,难不成也要全包了手上的货,倒贴钱吗?这样做不违法吗?”
“老师,现在都是这样的,哪里违法。”
霍铭城家的酒厂暂时还没有这样做,但外地的厂家这样做的可不在少数。所有的销售或是经销商,都是从厂子中一次性拿货,就连国企都是这样,卖不出去的,职员只能屯在家里,硬着头皮将钱垫付上去,能不能卖出去都是各凭本事,卖不回去,也没有再往厂子里退的道理。
所以,这东西和温拾以为的销售其实有所不同。
听到霍铭城这么说,温拾的脸色都沉重了,怎么好像他身上的债务又多了一点呢?
而且看着泰然自若的霍铭城,温拾还有种,自己好像被下套了的错觉。
不对,铭城是他的学生,算计他干什么?
“那想不赔钱,只能全部卖掉?”
霍铭城笑着点头,温拾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和他一起去卖酒,向他借钱,无论是哪个,都是温拾欠自己人情的好机会。
“老师,你说,怎么办?”
宋庭玉到家时,霍铭城刚刚结束数学课,和霍夫人婉拒了宋家管家留他们用晚饭的邀请。
温拾小步跟在霍铭城身边,想送一送他和霍夫人,但见到宋庭玉,脚步不自觉就停下了,“你回来了。”
“嗯。”宋庭玉手上一盒子蝴蝶酥,递给温拾,“今天的外地来的合作商给带的,你尝尝看,味道不错,就让他们开到京市来。”
温拾立马双手接过,笑眯眯道:“好。”
将东西送出,宋庭玉才扭头冲霍夫人打了个招呼,“您好。”
“宋先生好啊,刚从公司回来?”霍夫人看到庭玉和温拾的相处,心道怪不得刚刚宋念琴和宋小幺都站出来帮温拾讲话,真正看重温拾的宋家人在这里呢。
“是。”
“宋叔叔,晚上好。”想挨着温拾的霍铭城也立马摆出正形问了个好。
说实在的,他跟宋庭玉没什么交集,但明显的,这宋家说话管事的人是宋庭玉,将来他真要带走温拾,宋庭玉点不点头就是个问题了,所以刷刷好感度还是有必要的。
霍铭城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简直噼里啪啦响,可他却莫名觉得,宋庭玉看向他的目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和厌烦,可当他看到宋庭玉好似没什么变化的俊脸时,又觉得那只是他的错觉。
五爷其实在心底后悔这院子里忘记竖起“霍家人不得入内”的警示牌,这才由得霍铭城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眼前惹人厌。
宋庭玉回来了,霍夫人自然不好再让温拾继续送,“温老师,您留步吧,我们先回去了,上课的事,还是照从前的来?”
“没问题。”温拾点点头。
霍夫人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把温拾得罪到,连带着,也没得罪宋家,不错不错。
霍铭城也很满意,温拾要是真不继续教他了,那他真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老师,周末见。”
温拾听出来霍铭城这是在提醒他,记得周末去继续当啤酒小哥买啤酒,无奈一笑,“周末见。”
霍家人走出去几米,温拾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身边的宋五爷冷声问:“你还要继续教他?”
宋庭玉有些不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霍铭城不安好心,哪怕温拾总说他学习的劲头十足,宋五爷可没看出霍铭城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半分好学,但要说热衷,他似乎确实也有那么些不知源头的热情。
毕竟,宋庭玉也听说,温拾是第一个坚持教了霍铭城半个月的老师。
“距离高考也没多久了,就当送佛送到西吧。”霍铭城应当的确不太好找家教,要是温拾撂挑子不干了,兴许到高考前这位少爷也就彻底废了。
更何况,霍铭城和温拾之间还有那白纸黑字的进货单牵连着,温拾总不能真向霍铭城借来这笔钱,暂且先能卖出去一些是一些,实在不行,等到最后期限——小温抬眼偷偷看了看五爷。
借钱还是要找信得过的人。
向宋庭玉借,他应当会给吧?
今天双胞胎回来的有些晚,温拾吃完饭品尝蝴蝶酥的时候,载着周家双胞胎的车才行进院子中。
周斯年从车上蹦下来,疾步走进屋里,四处找他的小舅舅。
温拾当他想看黄毛猴子,“电视剧已经开始播了,你快上来。”
“不是!”周斯年哪里还有心情看黄毛猴子,他从随身的书包里翻出一本书,上面印着《高考满分作文》的字样,“小舅舅,你快下来看看,这作文真的不是你写的吗?”
《高考满分作文》是京师大学中文系的几位教授阅卷之后,综合整理出,阅卷期间看过的优秀文章加上教授们的评论与,最终刊登出版的。
这本书对于高中生们,都是每个季度的必定读物。
但是大学生们就很少看了。
最开始拿到这本书的,也不是周斯年,而是田甜。
田甜这姑娘周四去逛书城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本书,这本书的联合编撰教授有一位就是选修课的老师。田甜本就是想再翻翻,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同届‘温才子’的大作,寻着目录一翻,果不其然,真有,再定睛一看,那作文题目下的两个小字,竟然也叫温拾。
而这本书为了更有真实感,文章都是影印清晰的试卷,每个人的笔迹都不相同。恰巧,那温拾两个字,也和那天温拾写在传单上的,十足相似。
田甜觉得这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果断掏钱买了书,抱着回了学校,找上了周斯言。
“你看看,他们两个还真是同名同姓,而且这笔迹也一模一样。”
作文题目下,不仅有姓名,还有考生考试地,这温才子不单单和温拾同名,连考试地都同在桃花镇。
连看过作文的周斯言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要么是撞鬼平行世界,要么就是这‘温才子’一定有问题。
第36章 心动
见到周斯年急吼吼的样子, 温拾赶忙走下楼,凑近叉腰蹙眉手上拎着一本作文书抖个不停,一瞧就怒火非常的周大少爷, 纳闷问:“这是怎么了?”
“小舅舅, 你看,这书里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要说除了田甜对温拾的字迹觉得熟悉, 那周斯年这个盯着温拾代写的更不遑多让。
书里的文章是不是温拾写的他不好评判, 但那一手字,见鬼了才不是出自他小舅舅之手。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
“高考满分作文?”那橙黄色书封上几个大字入目,温拾一脸茫然, “怎么可能?”
他、不是他,原身高考落榜, 从温成头时不时就要讥讽两句的闲言碎语中, 温拾大概也能听出来原身的成绩很不理想,怕是连合格线的门槛都没能跨过。
这要是能写出高考满分作文来,何至于连个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收不到, 只能在村子里憋屈受气?
原身也因此有了一块心病,到死都郁郁,像是一株落在潮湿角落里发霉的大蘑菇。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你写的了,这里面有一个人和你同名同姓!还是同一个地方的考生!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周斯年眉头间的褶皱简直能夹死几只苍蝇,这种恶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听说。
其实不止京市大学,应该说只要是大学, 这种事就不在少数,大多是教育资源更贫瘠的偏远地区更常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这些进入大学殿堂的‘小偷’都十足谨小慎微,兴许知道偷来的人生不会光彩, 于是装模作样浑身伪装,努力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来生活。
“真是够不要脸的!让我遇到他,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周大少爷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他没有周斯言那样冷静,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中文系的教学楼,挨个班转着找那温才子对峙,周斯言拦都没拦住。
要说周斯年其实也像宋庭玉,他发火时候,也有些骇人,紧锁的眉头抿紧的唇角,都能看出几分宋五爷的样子,再倒退个七八年,宋庭玉发火的时候,也是抿紧唇角,拳拳到肉,揍的人抬不起头。
温拾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好脾气的周斯年都这幅样子了,“所以——”难道原主考上了大学,但却被人冒名顶替了学籍?
“小舅舅,你先看看里面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周斯言摁住明显暴躁的哥哥,“只要能确定是你的文章,那你的成绩就是你的,学校绝对会秉公处理,最少也要开除他的学籍。”
周斯年明显比只想着揍人的周斯年更在乎这件事最终的解决办法,短短半天,他找了学院老师,找了教务处老师,找了学生处老师,从三个地方,搜罗出三个不同的说法,无一例外都有些含糊。
没有核准入学生身份,学校明显也该担责,可这些老师却绝口不提学校的失误,只说真有这样的事,学校绝对不会姑息。
“开除学籍就够了?这样的人该叫他去坐牢!连带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操作换的学籍,一起拉出去枪.毙!”
根正苗红的周斯年算是彻底气昏头了,一会坐牢一会枪.毙,急的直跺脚,大手一挥,不知道还以为他坐镇指挥部,要去打敌人。
温拾翻开那本书,亦是愁眉不展,他也不相信世界上又这么巧合的事情。
就在桃花镇那么小小的一个能一眼望到边儿的小地方上,竟然会同时存在两个‘温拾’,还恰巧一个功成名就高中状元风风光光成了京师大学的学生,一个却只能自甘堕落回到小小村庄受人指点与白眼被气的大病不起。
这样可怖且完全相反的人生,出现在两个人身上,倘若真是有意为之,已经死去的原主又要怎么才能够伸冤呢?
他心中日夜的悲鸣,眼底凄诉的绝望,恐怕只有温家村那一方低矮的墙,照不亮屋室铝丝暗灯,干硬结块的厚棉被能听到了。
旁人不会听他说,也不会有耐心听他说,更不会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因为他不过就是个书里无名无姓的配角,现实里被人掠夺名字与人生却又无力抗衡的普通人。
随着温拾翻开作文书,心里的小鼓也忍不住隆隆锤响,他到底不是原主,作文这种东西,到底是不是原主写的,他能去哪知道?
只是摊开书页上的字迹入目那一瞬间,温拾忍不住吸气道:“这不是我写的字吗?”
文字的内容他认不出,可这字,却好似就是他写出来的,不,不是好像,是的的确确就是。
这是温拾的字。
也是原主的字。
冥冥之中,他们就是一个人。
温拾后背发凉,可一股无名的火却同时从心底升起,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温拾总觉得他是一个外来的闯入者,而作为一个只想着摆烂,没有什么斗争心思,逆天改命的异界旅客,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从前,只有往后,于是乐天知命的温拾想好好生活,他在温家村逆来顺受,在宋宅随遇而安,而后或许迟早有天会再次背起行囊前往下个目的地。
可现在,他似乎和素未谋面的原主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他像是为自己而难过而愤慨一般,感同身受原主的境遇。
从温拾进入这具身体起那一刻,他和原主,就成为了同一个人。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小舅舅的笔迹,就是小舅舅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什么误会!”周斯年道:“那学校里的冒牌货有一阵子没来上学了,兴许是心虚了,这件事揭发出来,他在这学校就别想做人了。”
周斯年急躁冒进,一上午把文学院和中文系的男生宿舍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那假货的寝室,只是听他室友讲,这人不住寝室,自打大一下学期一开学就搬到了校外的一居室住,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学了,听说是老家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得亏他老家有事,不然周斯年一定得拎着他到宋家来,摁着叫他向温拾磕头赔罪。
真正经历过考学的人,没有一个不痛恨这样偷窃人生的坏蛋,那试卷上的成绩都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点灯熬鹰、费尽心血考出来的,尤其温拾这样小地方来的人,更是为了出人头地拼了命似的学。
温拾捏着那本作文,将文章翻来覆去读了两遍,原主的才情是他都没有的,封闭的实验室将温拾所有的幻想都禁锢在狭窄的境地之中,他没有原主这般阔达的眼界和追求。
可那先入为主的原著让温拾都以为原主不过是一个失意又无能的落榜生。
只是真正的原主,他有学文有吃苦的勇气有不屈的意志,如果没有这样的事,顺利进入了京市大学,他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他不必回到村子里,面对乡亲和二叔的讥讽,面对自己努力付诸东流的怀疑和自毁,面对看不到未来的乡村和注定一辈子躬耕田垄成为泥腿子的一生。
温拾并不觉得在田间采菊东篱有什么不好,但这不是原主想要的人生,不是原主努力过后可以接受的人生。
“现在,我要怎么办?”合上书,温拾的眼睛透出一丝担忧,他对这个年代的法律体系并不了解,但仅从顶替学籍这种事在他那个时代时隔二十几年后的处理都不温不火,根本无法填补受害人的委屈和伤害,眼下,他又能得到什么公正的处理?
他想,原主想要的是应得的成绩,是学历,是大学的时光;而不是小偷被取消成绩,灰溜溜离开大学,短暂受人唾弃后,回到一个新的地方又可以再次开始他的人生。
周斯言抿唇,他懂温拾在想什么,学校最多只是取消顶替者的学籍,但是要温拾再次入学,实话来讲,很难实现。
他只能安慰道:“小舅舅,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无论如何,这个人,不能再叫他冒用你的身份在学校继续学业,也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且,你还年轻,兴许,明年再参加一次高考,你会考的比先前还好。”
但温拾去考,和原主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无论怎样,都要把我的成绩先拿回来,我要去学校吗?我能见校长吗?”没上过学的温拾根本不知道处理他这件事有教务、有教秘、还有专门处理纠纷的学生处,校长可不是那么好见到的,也不会为这种‘小事情’专程来见温拾。
整个华国每年被替考的学生多如牛毛,这种事情在法律不健全,权势只手遮天的小地方,更是常见的新鲜。
而时隔一段时间能发现端倪,选择站出来为自己斗争的,只是这其中的沧海一粟,那呼喊能叫旁人看到,能叫社会看到,并伸出援手的,又更属于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都如原主一般,一头扎进了梦想破碎,现实稀烂,不得不屈服又不想屈服的苦难中,在这长久绵延不断的困顿里走向消磨和放下。
真的放下了吗?
别人温拾不知道,但原主一定没有。
周斯言微微摇了摇头,“小舅舅,你见不到的,这种事,还不算大到那种地步。”
“可这是一个人的人生!”温拾蹙眉。
“只是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这件事是大范围的作弊入学,兴许会有所不同,因为牵连的人太多。
温拾明白了,只是一个人的人生而已,仿佛在遭受痛苦这件事上,人多势众同样是个真理。
如他一般,只是一条命而已,拿去做实验又能怎么样?
原主不过是个被顶替学籍的学生而已,没上成大学而已,又能怎样?和他一样的人多了去。
温拾不吭声,但微微低下的脑袋和发红的眼眶似乎已经将他的心情昭然若揭。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舅舅吧。”周斯年总算说了句解决问题的话。
他们这一群,不过是几个学生加上一个刚成年的受害人,就算是闹到学校去,兴许也不会得到重视,但宋庭玉不同,他有阅历有城府,比这棘手的事情都能解决,宋庭玉来处理这件事,无论如何,到最后都会比他们来的叫人满意。
周斯言却有点不赞同,“舅舅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不太好。”周斯言了解宋庭玉的手腕,要万一做出的事不是那么妥当,怎么办?
“不然还能怎样,要不你去翻翻法条,看看眼下哪条法律能解决这件事,有吗?”周斯年摊手,“根本没有。”
“法律是一点点完善起来的——”法典才颁布多少年,要面面俱到,根本不可能,就算是西方长达百年的法律体系,也在日复一日增增减减。
“那要小舅舅等个十几二十年到法律完善,再把这件事妥善解决吗?为什么要叫受害人容忍十几二十年的痛苦,而且法条颁布不溯及过往,到时候,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周斯年不是不想用公平公正的手段来解决,他想这些人蹲大牢,偏偏法律条文里没有能让这些人蹲大牢的东西,顶替学籍的惩罚甚至比不上故意伤害人身,可这件事本质上和恶意杀死了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周斯言不说话,周斯年转头拉起温拾大步上楼,把宋庭玉书房门敲的震天响,活像是要催命。
宋五爷审阅了一晚上建设公路的事宜,眼下已经被数字搞的心烦意乱,这敲门声如在他耳膜上打鼓,无论是谁干的,明显都有些活的不耐烦。
但温拾除外,以宋庭玉对温拾的了解,这样不怕死敲门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
“进来。”
门外的温拾先被推进来了。
“……有急事吗?”
继而周斯年也钻了进来。
宋五爷的火有了地方发,“周斯年,你是不是不会敲门?”是不是狗爪子想被剁掉?
“舅舅,有大事。”周斯年双手合十,小小道了个歉。说来也是奇怪,他刚刚在楼下还愤怒地无法自拔,被宋庭玉眼神一扫,立马冷静下来。
“什么大事?”宋五爷把文件推开,他感觉以温拾和周斯年的搭配来看,兴许是小客厅的电视机坏了,叫他们今天晚上看不成最新一集的黄毛猴子。
温拾看到坐如钟般身形稳重的宋庭玉,莫名安心许多,抿抿唇,道:“就是,我好像原本应该上大学,但被人顶替了学籍,现在那个人冒用我的身份,在京师大学里读书。我想见校长,我想见可以处理这件事的人,我想把我的成绩要回来!”
哗啦——宋庭玉推开椅子站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事?”
“就是刚刚,斯年他们回来,”温拾把作文书递过去,“这是我写的,但现在,却安在了另一个人的头上。”
周斯年道:“我们也没发现多久,舅舅,但是这件事千真万确,我们都调查准确了,才来找您。”
宋庭玉连作文书都没看,温拾会这样说,那这件事绝对是真的,但同样在人情世故中沉浮久了的宋五爷不觉得温拾想见校长就能解决这件事。
一所学校往往真正管事进行运营的,都不是那挂在明面上的名誉校长。
“别急。”宋庭玉绕过书桌,立在温拾身前,专注盯着小媳妇的眼睛,见那眼角余留红痕,心上一滞,“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想见学校的负责人,我会安排。”他越过温拾,询问周斯年,“现在那个冒名顶替的学生在哪?”
“我上午打听了,说回老家桃花镇办事,很久没回来了。”
“正好,我明天上午到桃花镇办事,”宋庭玉之前叫人查了温拾的资料,知道温拾是在镇上一中读书,“我们总要先弄清楚,这件事是从哪出了问题,对不对?”
温拾想找学校,无非是想恢复成绩,恢复本来的学籍,把原主应有的一切恢复原位。
但宋庭玉听到他受了这样的委屈,想的却是冤有头债有主,是一定要叫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付出代价。
“对。”温拾点头,宋庭玉说的对,“可是,他们能付出什么代价,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还怕丢脸么?”这时代连个互联网都没有,做出这样事情的小偷,甚至那恶臭的名声都传不到桃花镇以外的地方。
宋庭玉轻轻拨过他额前的碎发,语气确实和动作毫不相干的失温,“看你想要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且,丢脸算什么代价?
温拾想要绳之以法的公正,宋庭玉绝对会找专业的人来追究到底。
温拾想要出口恶气的复仇,宋庭玉也会做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他没说的太过直白,而温拾也压根没有往哪方面想,他到现在还纯良至极地觉得,宋庭玉只如表现出来一般,绅士得体稳重大度,是个按时上下班的商业大佬,认真负责,迟早会飞黄腾达。
出了这档子事,宋庭玉自然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处理工作上的烦心事,他将温拾留在了书房,而后把周斯年驱了出去。
温拾被他摁到书桌后的座椅上休息,宋庭玉回身靠在桌边,将桌上摆着的一碟子樱桃塞进温拾手里,这才随手拿起桌上那本作文,翻到写着温拾名字那一页,低头看起来,良久道:“写的很好。”
没怎么用国语写过作文的宋五爷更没有这样的文采和叙述。
“我也这样觉得。”温拾低头,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他,是原主,兴许就能听到这句迟来属于他的夸赞了。
“你书读得很好,能考上京市大学,凭的都是真才实学的本事。”当然,自家外甥除外,宋庭玉也不知道周斯年是怎么混进去的。
温拾喜欢读书,天资不错,书读的自然好。但他觉得,原主对读书的热情比他更甚,毕竟他读书是为了消磨时间不至于人生太无聊,原主却是为了改变人生际遇,为之肝脑涂地。
就是这样一个为读书偏执的书疯子,在落后的村子里却走到了那副田地。
想起刚到温家村那一阵,温成头时不时的讥诮,哪怕后来温拾用教书赚了粮食,也总被温成头讲‘读书有什么用,将来连锄头都扛不动,还不是要喝西北风’。
温拾心大,这样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他知道处在不同时代的人,看到的东西,领悟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没有必要强求价值观的统一。
只是,如原主一般心气高,对读书执拗、眼界超脱、志存高远、早早领悟读书是离开桃花镇唯一途径的存在,这样的话,却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雪崩时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过于清醒的人在混沌的时代里总是痛苦的。
这些日子下来,温拾感觉自己或许也要痛苦,因为他不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无法装模作样,糊涂地走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重负让温拾有点喘不上气,他有点慌,因为不清楚,他理想中的生活,是否还能安稳无恙地实现。
腿上一沉,这力道叫温拾回神,不知何时,宋庭玉蹲在了他面前,将手搭在他膝头,轻轻拍了拍,做出安抚举动的宋五爷沉声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都会帮你解决,所以,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在宋庭玉能力范围内,他希望能为温拾周全一切。
哪怕超出他力所能及范围的,宋庭玉也愿意一搏。
不为别的,他只是不想看到温拾再流落出,那仿佛大雨里找不到遮风挡雨无处容身的淋雨狗崽。
宋五爷好似神仙似的面孔说什么都带着叫人信服和依赖的力量。
他过于漂亮,盯着温拾的眼又十足专注,幽深如寒潭的瞳眸里是温拾自己的倒影。
从没有人对温拾说过这种话,温拾一直生活在一个框架之中,所有行为都有着约束,该做什么都有安排,他只能低头服从,长久以来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因为没有人站在他背后,像宋庭玉一样,往日总淡淡的,沉默如一座山,可却又是一座可以倚靠的山,一座甘愿为他提供栖身之所的山。
那一刻,温拾胸口仿佛涌上一股热气,这种突如其来感觉就像是被抢救时,肾上腺素注射进来的一瞬间,身体各项机能都被唤醒到极致,眼前看到的光圈和心头猛烈的跳动,叫他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好奇怪。
这是什么感觉?
温拾不懂,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似乎不太正常。
第37章 越看心越跳
第二天一早, 宋庭玉带着温拾去桃花镇,周斯年原本也想跟上来一起,多个人多份力量, 但宋庭玉觉得外甥只会添乱, 将挤上后座的外甥驱下了车。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跟着掺和。
周斯年只是觉得温拾那个脾气实在柔软, 真对上了做这些恶心事的人, 说不定连句狠话都说不出,他跟着去,那是可以帮温拾撑腰、骂人、挥拳头的。
“斯年, 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好好解决。”温拾平时是随遇而安, 性子不争不抢, 但眼下这种关头可不是叫他大度慈悲的,只要想想含恨而终的原主,温拾心口就梗起一团不上不下的火苗。
“小舅舅, 你听我的,”周斯年扒住车窗,一字一顿道:“到时候你就是抽他几个大嘴巴,都是便宜他了,跟这种人,不需要讲道理,只需要让他尝到教训。”
“好。”温拾正经点头。
周斯年这才放心, 松开了扒着车窗的手,倒退两步, 跟温拾挥手告别。
汽车发动,温拾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他还没抽过人嘴巴子呢,用多大的力气才算合适?
一旁静默的宋庭玉开腔,“放心,就算真要抽,也不用你动手。”
坐在前头的代理助理非常具有宋武的真传,适时谄媚,活动手腕,声如洪钟,“温少,这种渣滓那用得到您亲自上手!到时候您就说看哪个不顺眼,我上去就三下五除二给您解决,三秒内让那孙子跪上哭爹喊娘。”
代理助理的声音叫人陌生,温拾这才意识到前座穿着一身黑西装,狗熊似健壮的男人不是他熟悉的宋武,“你是?”
“我是五爷的代理助理,武哥出差去了,我叫阿四,温少您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叫我小四就成。”阿四和宋武的身材体态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样貌,比宋武还潦草些,眼睛有些小,却炯炯有神,精气神不错。
阿四是宋武的直属下属,平时都是宋武操练他们,宋武不在的时候,保护五爷,给五爷打下手工作,就落到了阿四身上。
宋武走之前都跟阿四嘱托好了,做助理的,始终记住一点宋家铁律,那就是绝对不能得罪五爷,凡事都按着五爷的心情和规矩来,做人还是得谄媚些,毕竟模样就不好了,再不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那真是别活了。
不过这一条铁律,又被宋武偷偷摸摸加了一些,如:倘若见到五爷和温少爷同在一起时,凡事记得以温少爷为先,顺着温少爷的心情和规矩来,五爷可以暂且往后稍稍。
只要把这一点灵活运用起来,升职加薪,都是洒洒水。
“好的,阿四。”温拾礼貌点点头,而后直在心底嘀咕,为什么宋庭玉身边的员工,长得都这样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这带出门去谈合同,难道不会被当成收保护费或者放高利贷的打手吗?
前座的阿四低头从皮质的文件袋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昨天晚上宋庭玉吩咐他连夜去查的,桃花镇一中去年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名录,还有成绩排名。
为了弄到这点玩意,阿四手里的小弟昨天熬了一个大夜到桃花镇去,今天赶着太阳冒头的时候,传真到了阿四的手上。
“五爷,这是您昨晚要的东西。”
宋庭玉接过,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薄薄一页纸。
桃花镇本就不是什么大地方,下面的村子更是原始而质朴,愿意到镇子上读高中的孩子少之又少,于是乎,这一整个镇级中学参加高考的学生,不过也才四五十名,其中考上大学的,也不过十五名。
其中温拾的成绩最为优异,后面跟着的省排名是全省第四十三,毫无疑问,在这整个镇子上,温拾的成绩就是第一。
借着宋庭玉的手,温拾看到了原主的成绩,原主是个和霍铭城一般的文科生,却是实打实能上京市大学的水准,他主科没有任何偏科,语文更是优异,作文满分,除此之外整张卷子只扣了六分。
这样大放异彩的成绩,原主就是上个广播电视采访,登个报刊庆祝,都不为过,现在竟然还沦落到了要去讨回公道的地步。
温拾嘴角忍不住向下,收回了目光,转头去看车窗外飞驰略过的光景,车子跑的这样快,转眼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都被丢在了身后,要是烦心事也能像这样被抛在脑后,那该多好?
自打文件递出去,这后座气氛实在是有些沉闷,坐在前面的阿四动不动就瞄一眼后视镜,看看身后两位BOSS在做什么。他本以为找这成绩单来,是件惹人欢喜的好事,要知道他宋家少奶奶是个实打实的镇状元,有文化的人,高材生,这样一看,温少爷和他家五爷真是绝配。
宋庭玉目光在成绩单的末尾徘徊,轻声问温拾:“这后面的几个人,有你认识的吗?”
顶替成绩这种事,家里没点背景,没点家底的人,还真不一定有这个门路和胆子去做,敢做的,至少小偷的家里在学校有人,如此一来,才能把温拾的成绩和通知书通通拦下来,叫温拾以为自己落榜的彻彻底底。
“不认识。”温拾看着那一栏陌生的名字,摇头,他不是原主,自然不认识。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没有。”温拾怕宋庭玉怀疑,胡乱编造了个符合原身沉郁气质的理由,“我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也不太合群,到毕业班里的同学都没有认全,真的不记得这些都是谁了。”
宋庭玉没有质疑,微微颔首,抽出随身的钢笔,把那几个名字画了圈儿,递给了阿四,“叫留在那边的人,把这几个人的家庭关系查出来,父母有从商和做官的,额外注意。”
“是,五爷。”阿四赶忙接过,从公文包里掏出板砖大哥大,滴滴给仍留在温家村的弟兄们播了过去,传达五爷的最新命令。
见宋庭玉忙里忙外,温拾那种诡异的心悸又来了,他忍不住深呼吸两口气,想平复急速的心率,可眼珠子却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忍不住瞧着宋五爷精致的侧脸瞧个不停。
越看,那心就越跳。
好像他是第一次发现宋庭玉长得这样勾人——
勾人!?
大胆温拾!你怎么敢这么肖想你的甲方!?
温拾的脸腾地升起了红晕,突如其来的热度让他脸蛋酥酥麻麻。
“怎么了?”被盯着的宋庭玉觉得这似乎不是他的错觉,温拾自打昨天晚上起,就常常盯着他发呆,一呆就是许久。
宋五爷一向厌烦有人直勾勾痴呆似的盯着他的脸瞧个不停,但这人换成了温拾,他竟然还有些小小的惊喜和庆幸,温拾是在盯着他发呆,而不是盯着别的什么出神,证明他身上,有些什么吸引到温拾的东西。
“没怎么,谢谢你这么费心。”视线被抓包的小温立马低头,像是一片被触碰了叶子边缘的含羞草,慢慢将自己所有的叶子收拢了回去,闭合在一起。
含羞草和鸵鸟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相似性的,在逃避这件最轻而易举的事情上,它们选择的却都是掩耳盗铃。
低下头,收回视线,也藏不住那渐渐羞红的耳稍和已经涂抹上晚霞颜色的脖颈,明媚的春光自车窗外打来,朦朦胧胧镀了温拾一身,暖洋洋的,叫他皮肤上的粉红更加鲜艳夺目。
宋庭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他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无名种子在不某一刻种下后,就再看不到了声息,他也不知道这种子会不会发芽,会不会抽出枝条,以后是会成为一株花还是一棵树。
因为任由宋庭玉悉心浇水,精心照顾,这颗种子都像是无知无觉一般毫无动静,对宋五爷给的雨露阳光都没有半点反馈,甚至一度叫他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种子。
但眼下,那颗埋在土里的粗心眼儿种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破土而出,成长出第一枝迎风颤颤的嫩芽儿。
“没关系,都是我该做的。”宋庭玉给了温拾缓一缓的时间,偏过头去,曲肘支在扶手上,成拳的手抵在左腮,仿佛这样,他的欣喜就不会溢出来一般。
前座的阿四刚打完电话,往后视镜一瞧,这后座的气氛,似乎又不大对劲了。
怎么两个人明明没什么沟通,甚至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中间的空余的座椅可以再做一个阿四,却散发出一种,如胶似漆的腻味?
阿四随了宋武,单身汉一个。
成吧,他是真不懂这种拍拖的。
——
原本今天宋庭玉是去桃花镇商讨捐赠公路事宜的,这件事薛仲棠最终还是没挣过心意已决的五爷,这件事一是为了卖省里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再拿项目都好说些,二在矿场规模扩大后往外大批量运输矿物更加便利,三是为了叫温拾回家方便些,宋庭玉觉得一举多得,没什么不好的。
而提前得到消息的桃花镇政府,为了迎接宋五爷,可以说是上下倾巢出动。
这条公路是桃花镇的心头大患,地方这些年他们其实也铺了一些公路,但都有些粗制滥造,用了不到五六年,就坑坑洼洼,烂的像是月球的斑驳表面。
归根到底,地方穷,这些东西都是自负,中央是从不给批款的,可桃花镇下面的村子都原始的不得了,没什么做生意的大户,种田有能有几个钱。每年交上来的税,都不够修三千米马路的。
前一任镇长为了修路借了银行不少贷,现如今都还没还上,这债务就一年拖一年,一任镇长拖一任镇长,谁都还不了,又谁都想再借出些来修条路作为自己的政绩,等四年一到就高升。
眼下的桃花镇镇长,叫马成旺,他先前是下派桃花镇下面马家村的村支书,去年调了回来,提拔他的人跃到了省里,他就进了镇上。
只是升官的喜悦没持续多久,这桃花镇的一摊子烂账,就叫马成旺有些吃不消了。他是又要高基建,又要促农产,转头还得维护社会治安,叫那几个藏了猎.枪的村子收敛一些,将那些以为自己是港湾片里大佬的小流氓好好教育一顿,还要统筹规划桃花镇以后的经济发展,这上任一年半,叫马成旺原本有些稀疏的头发,直接成了地中海。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老天爷给他送来了个大财神。
听说是从港湾来的港资集团,要包下那个产能颓废的旧矿场,还要投资继续扩大矿区建设,将桃花镇下面的温家村搞成矿业村。
矿产这东西,要是有本事能挖出来,那真是闭着眼挣钱的大买卖,这件事敲定下来,桃花镇明年的税收可就不用愁了,指不定还能还一部分银行贷款,解决一下债务问题。
“马镇长,早。”收发室的门卫冲马成旺打了个招呼,“又把儿子带过来工作了?这是以后的小马镇长吧?”
“哎!早!这孩子就是不听话,上学都不好好上,我让他跟我几天,看看咱们镇上到底多忙多累!叫他到京市读书还不知道珍惜!要是再不好好学,就只能跟我一辈子似的劳碌命了!”抱着珍藏茶叶的马成旺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现在他还是马镇长,财神爷一来,兴许再过几年,他就是马省长喽!
不过马成旺可没想过叫自己儿子走这条路,好好从京师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将来去干什么,不比他当个镇长来的强?
被戏称‘小马镇长’的马光宗亦是不情不愿地跟在亲爹背后当跟班,他回家都快一周多了,马成旺就是不肯放他回京市,天天摁着他走街串巷,顶着大太阳做政府宣讲,累的他都快脱一层皮了,真是军训都没有这么累的。
一进到办公室,马光宗总算是憋不住抱怨起来:“爹,到底什么时候能叫我回学校?我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多久?!”
他真是厌烦了这连条水泥路都没有的破镇子,那破土路一天走下来,他新买的球鞋都脏的刷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一提这件事,马成旺就没了好脸色,“混账东西!是我不叫你去上大学吗,你这一学期期中考挂了六门课!你叫我们老马家的脸往哪里放!你们老师都来电话了,你要是再敢逃课,就要留级了!期末还不过,你就要被退学了!”
马光宗脸上一窘,眼神闪躲,“上大学不就是去玩的吗?我总得趁我还年轻的时候,出去到处转转吧。”更何况,那些老师上课讲的东西,他根本就听不懂,什么古代汉语、现代诗选、当代文学、外国文学……听的背的他昏昏入睡,一个脑袋两个大,半点不理解那讲台上大腹便便的教授是怎么把这么无趣的东西讲出激情的。
“混蛋!谁告诉你上大学去玩的!上高中的时候你玩就玩了!读大学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打包票的?”
马光宗当初将上大学看的太简单了,谁叫高中班主任总把‘上大学就轻松’了这句话挂在嘴边,而京市大学的繁华,一开始那些迎新仪式、社团活动,更是叫他觉得上大学真就跟玩似的,可是实际上学起来才知道其中苦难。
他本就没有这个水准,上了京市大学也是借着别人的名字和成绩,一篇课文里能有七八个字他都不认得,学洋文更是困难,他没学过音标,读起来也有口音,高中的三千词都不认识,更别提大学增多的阅读量。
一学期下来,马光宗才发现上学到底是个多痛苦的事儿,他当即打起了退堂鼓,偏偏京市是在繁华,他们同专业有几个子弟,经常办各种各样聚会,马光宗也跟着见识到了京市的富丽堂皇,这样好的地方,比桃花镇强百倍!
哪怕不上学,他也不要回桃花镇!
“又不是我非要上京市大学的,他们的进度我根本跟不上,也听不懂!当初,就该选个次一点的,是京市的学校就成!”
“这还有你挑拣的?你当谁都像那个似的死了爹妈是个没人管的野种?”马成旺恨铁不成钢杵了杵儿子的脑袋,“更何况,那么好的大学,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你要是不好好读书,我就不放你回京市,实在不行你就回马家村种田去!”
“我才不种田——”
“没你讨价还价的份!今天我有大事,你要是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你就等着吧!”
马成旺刚训斥完儿子,秘书就敲门进来了,“镇长,他们的车已经到镇上了。”
“哎!我这就出去迎接。”马成旺一改脸上的怒容,满脸堆笑,将手里的茶叶递给秘书,“王秘书,这茶可是好东西,你好好泡,一会送进来。”
漆黑锃亮的虎头奔驶进桃花镇政府的院子,气势十足地停下,桃花镇政府是真没什么钱,这政府办公大楼,到现在都还是一层的低矮平房,院子也窄小,停下一辆虎头奔,就逼仄的好似没有了能下脚的地方。
宋庭玉整理了一下衣服,偏头看嘴里含了一快水果糖喜滋滋吃着的温拾,“你要和我一起下去吗?”
吃糖的温拾心情好了不少,摇头,“你不是去谈正事的吗?我去会不会打扰你?我还是在车上等着吧!”
“哎呀,温少,没什么打扰的,咱们这次来是捐赠来的,一会儿要发锦旗合照登报那种,不是谈生意的!”
“捐赠?捐什么?办公大楼?”富商给政府捐个行政大楼这种事,也不少见,都是人情,都是事故,温拾明白。
宋庭玉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四先狗腿道:“我们五爷哪有那么俗?再说这桃花镇政府占地这么小,建多豪华的行政楼那都是破锅配金盖,我们五爷,捐的是公路!从桃花镇到您老家村口,一条崭新的水泥路!”
这句话,再次刷新了温拾对宋庭玉财富等级的认知,“公路,真的吗?”
五爷淡定颔首,“是,这样你以后想回去看看,就方便多了。”
要放在以前,宋庭玉一定会说,这条公路是公事公办,为他事业做的打算,但今时不同往日,宋庭玉不想再走含蓄那一套,按温拾开窍的速度,等温拾自己发现他的心意,说不定要到猴年马月去,直白些没什么不好。
果不其然,温拾愣了一秒,而后咕嘟一下,把那糖块直接咽进了肚子里。
这草莓糖真是甜的邪乎,从嗓子眼到心口,都黏糊糊麻酥酥的。
第38章 捐个图书馆
当宋五爷牵着温拾下车时, 马成旺准备好的客套话差点没能讲出来,他还以为那外来的港资得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毕竟港湾那地方才回来多久, 再往前倒个几十年, 不都是被外国人蛮横霸占的地界吗?
没想到不是老外就算了,看着还挺年轻, 不比自己儿子大多少些, 这可真担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人中龙凤。
马成旺忙伸出手去,想拉住这位大财神, “宋总您好,真是久仰大名啊!我是桃花镇的镇长, 马成旺。从前就听我省里的老师说, 你们是京市的五好企业!真是感谢你们愿意为桃花镇的发展做出贡献呐!这条公路,可是我们桃花镇未来发展的大事业!”
宋庭玉礼节性虚虚一握,没吭声。
虽然修建公路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但宋庭玉都还没主动开口,这马镇长未免太心急讨要了。
阿四适时道:“镇长,这大太阳地下面站着不太好吧,我们不如先进去谈?”
“对对对!进来谈,进来谈。”马成旺侧身,引着宋庭玉往里走,极亲近地挨近, 都快把原本站在宋五爷身边的温拾挤后面去了。
往后退了退的小温和阿四肩并肩,阿四立马一声叫唤:“哎呦!温少, 您怎么到这儿了!?别让五爷等您啊!”
“温少?”只当清秀模样的温拾是个秘书助理的马成旺右眼皮一跳,脚步停下, “这位是贵公司的?”哪位啊?没听说这还有个姓温的啊!
“我们温总。”阿四补充道:“马镇长,您不知道,不是我们温总,这条公路恐怕都没得谈啊!”
“哎呦哎呦,原来是温总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您快也请。”一听到‘公路’两个字,马成旺立马谄媚地旁边让了让,将原本的位置留了回来。
莫名其妙就成了‘总’的温拾有些堂皇,他就是跟上来见个世面,看看这一条公路的公益捐赠是个什么样的风光,在人堆儿里安分守己当宋庭玉的跟班儿,可没想过荣升温总。
他们这一停下,温拾自然而然又成为了吸引目光的发光体,四面八方打量和好奇的视线,好似要将他淹没,“我、我……”
宋庭玉轻咳一声,望向局促温拾的眼睛里有几分安抚,“温总,快来吧南风知我意,别让大家干站着。”
人在外面,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温拾在外,身份都是阿四给吹、宋庭玉给捧的。
办公室里,马光宗不情不愿端着白茶缸,耷拉着一张脸跟王秘书一起沏茶迎客。他在家都没做过这种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情,现在好了,不知道从哪来的铜臭商人也要叫他来倒水。
马光宗自以为看透了桃花镇的发展,他觉得就是再给桃花镇一百年,也不一定能碰倒京市的脚后跟儿,就这垃圾地方,能有什么有钱的营生?得是什么没远见的土老帽,才能看上这块儿破地,还要往这里投钱,那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吗?愚蠢。
将第一遍茶水泼出去的王秘书闻到茶叶味儿,夸道:“这还真是块好茶,味道不错!”
“那还用说,这可是南边顶级的好茶叶!”这块茶饼是马光宗跟着那几个公子哥到南边玩的时候买回来的,那地界都是茶商,连大街上都有卖散茶的,就这一块茶饼,花了他整整五百块呢!
当时马光宗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装作自己也懂点茶的样子,见那几个公子哥都掏钱买了茶叶,说是回去给各自长辈带的礼物,他只得咬咬牙掏出大半年的生活费,买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茶饼。
这玩意拿回来,马光宗也舍不得喝,也不会喝,最终揣回来给了马成旺,就这一件事,被马成旺夸了大半年孝顺儿子,直到他一挂挂了六门课,就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没想到马成旺也没喝,反倒今天才翻出来招待人,说不准那些土老帽更没喝过这样的茶饼。
隔着一扇木门,就能听到外面一帮人的杂乱脚步声,其间还掺杂这马成旺介绍桃花镇未来发展的声音,虽然眼下桃花镇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支柱产业,但只要这条水泥路浇好,有什么事不好说?
吱嘎——门一打开,马成旺先一步进来,“来来来,几位请,都坐都坐……”
办公室不大,连会客的地都只有一对儿组合沙发,双人外加一个单人的,纯木质,应当也是镇政府的老员工,原本出场自带的木漆都被蹭花了,是饱经风霜的斑驳样子。
这位置,毋庸置疑,是给宋庭玉和温拾坐的,阿四站着就好,而马成旺也毫不犹豫把自己屁股放到了单人的沙发上,“快,光宗,快给宋总和温总上茶。”
端着托盘的马光宗自打温拾进来后,就跟见鬼了似的,浑身汗毛炸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拾兴许不认识马光宗,因为在一中时,马光宗就是个小流氓,天天逃课,在整个高三最差的班级,三年来出现在学校的时间能凑够一个学年的就算不错了。
但这温拾可不一样,他自打高中入学,就一直是尖子班的学生,次次月考开大会的时候,都要上台领奖状的人物。
叫马光宗记住温拾长相的,却不是那一次次领奖台上的表扬,而是他从学校拿到温拾的学籍和录取证书那天,大摇大摆准备回家时,恰巧在校门口遇到过温拾。
那时候温拾还留着遮住眼睛的刘海,身材干瘪又瘦小,穿的破破烂烂打上补丁校服,站在一中门卫室,殷切询问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录取证书。
“师傅,我叫温拾,真的没有寄给温拾的信吗?”
收发室的老师傅将手边的信件当着温拾的面翻了一遍,“学生,都跟你说没有了,要我说啊,你也别天天来这里问了,真要有录取通知书,老师一准联系你家里叫你来拿!”
温拾没答应,“那我明天再来。”
而马光宗拎着包经过时,目不斜视,他早就知晓这温拾家里没人了,就是个孤儿,老家还是桃花镇上最穷的村里的,能兴起什么波澜?
果不其然,到了暑假末,马光宗整理起去京市念大学的行李时,就听到了关于温拾高考落榜,一蹶不振,似乎回到老家种地的消息。
盗用温拾学籍的马光宗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愧疚之心,他更不为自己的行径感到可耻,他也就是想上个大学而已,到底也是凭着自家的本事上了学,还没像温拾一样日日夜夜熬枯身体白痴似费劲的傻学。
更何况,对于温拾那种没爹没妈手上还没钱的人,他哪里去得起京市?又哪里能负担地起京市的消费水准?
马光宗觉得,温拾就该从哪来回哪去,老家种地,是他的宿命,这在泥地里干活比读书适合他。
他更加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回到老家种田的温拾见面了,毕竟他的人生是往上走的,而温拾的人生,也就那副田地了。
可不过一年,这重新出现的温拾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衣着光鲜,模样清俊,整个人就跟浴火重生似的改头换面。浑身掉价打着补丁的破烂衣裳不见了,垂到眼皮的刘海也消失了,眼里的沉郁和怯懦也无影无踪,要不是那眉眼鼻梁没有多大的改变,马光宗真的不敢认。
在京市生活将近一年,各大商场马光宗也都去过,那商场里贵的令人咂舌的外国牌子他也能叫出些名字,这温拾身上的衬衣和格子马甲,腿上的西裤,脚上锃亮的牛津鞋,无一不是一件顶他一年生活费的东西,就连常混在一起的公子哥,也不一定能穿起这一整身来。
难不成温家村的地里是有金子吗?
这温拾到底是回老家种田了,还是回老家淘金了?
“光宗!你干嘛呢?快倒茶啊!”马成旺蹙眉,不知道儿子在傻愣着什么。
“哦,哦!好。”马光宗忙去端托盘上备好的茶缸,就是那热茶倒进去的太早,白瓷的杯身都已经被热度浸透,烫的他一个激灵,手一抖,直接将茶缸连同热茶都泼了出来,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砸在他那双新买的运动鞋上,印上了歪歪扭扭的褐色印记。
“哎呦!”离得最近的马成旺最先遭殃,被热茶浇了半条腿,“混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快把这地上收拾了,重新出去倒一壶茶进来!”
马光宗忙不迭收起地上的瓷片逃了出去。
这一出洋相闹得,马成旺的老脸都该丢光了,他一边拍自己湿淋淋的裤子,一边向宋庭玉他们解释:“这是我儿子,是个大学生,就是不听话,上大学都不好好读,我就叫他来给我打几天下手,再叫回去上学。”
马成旺故意强调了‘大学生’,因为在桃花镇,能考上个大学那都是顶天的本事了。
而坐在沙发上的宋五爷是海外留学的硕士,温拾则出生于本科录取率将近一半的时代,他们都不觉得大学生是什么稀罕事。
只有阿四听出了这老头语气中的炫耀,“原来是大学生啊,怪不得连个茶杯都拿不住,手不稳啊。”
“啊?啊——这小子从小就手笨啊!”马成旺擦擦额角的汗,“不过好在眼下上的大学不错,读完书出来,说不定能留在京市工作。”
“他上的是哪所大学?”宋庭玉突然开腔。
“京市大学。”马成旺嘴角的笑都要咧到太阳穴去了,对宋庭玉这样的外乡人,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平时他都不好向同乡的人炫耀自己儿子上了顶尖的大学,只能模糊说在京市读书,这威力可比不得京市大学来的震撼人。
“京市大学?这可是好学校。”宋庭玉颔首,心上却起了疑,毕竟刚刚那小子看举止,就不是个聪明的,简直比周斯年还不像是能考上京市大学的模样,“令郎多大了?二十?”
“今年刚十九,还没到二十。”
“那就是去年的高考生?”
“对。”马成旺点点头。
闷头听着的温拾忍不住看向提起儿子便忍不住眉飞色舞的马成旺,问:“去年桃花镇参加高考还考上京市大学的,好像只有一个吧?”那个人,应该是原主吧?
“哎,是,只有一个,不止如此,我们整个镇上,十多年也才出过三个这样的!”马成旺腆着脸道。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温拾还能忍着不泼马成旺一脸热茶,纯粹因为刚刚那茶都碎在了地上,没落到他手边。
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做了小偷的事,却真把偷来的东西理直气壮当成了自己的,明目张胆掏出来炫耀。
要是不知情的,说不定还真要觉得这马镇长教子有方家风优良,竟然能教出来上京市大学的高材生好儿子。
温拾气的胸膛起伏,但失去接近理智前,他还是看了眼宋庭玉,怕这一闹起来,就保不住宋庭玉想谈的生意了。
五爷只是抬手帮温拾顺了顺背,“想说什么,就说。”
“这是要说什么呐?”
“马镇长,据我所知,去年考上京市大学的学生叫温拾,而不姓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您儿子是顶替了别人的资格上的大学?”温拾不知道如何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不留情面。
马成旺脑袋轰的一声,活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丢了一个马蜂窝,浑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
他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顾虑那样多,因为小地方做这种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他知道的,好几个村子里干部的孩子都是这样顶上的大学,他们那样都成,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成?
更何况,选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温拾已经是无亲无故,只要把学校这条线切断,他兴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能上的了京市大学。
只是马成旺千算万算,他都算不到,在原身死去后,穿到他身上的温拾重新活下来的会有这样的际遇,会阴差阳错到了京市,阴差阳错进到京市大学逛一逛,得知自己同名同姓‘温才子’是顶替原主上大学的小偷这一真相。
“不是,温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那要不要去教育局查一查去年的高考成绩,再去京市大学要一份录取名录看看,那上面到底是温拾的名字,还是马光宗的名字?您身为一镇之长,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温拾攥紧了拳头,掌心里都是冷汗,是愤怒的,也是恐惧的,他明明在理直气壮的控诉,却也害怕这控诉之后,他再也做不了别的。
这马成旺是镇长,温拾却只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若不是沾了宋庭玉的光,恐怕这个罪魁祸首,温拾都根本见不到。
马成旺左右看看,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这样吵下去,定然会叫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无论如何,他以权谋私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官场的同僚知道。
他索性‘噗通’一下子跪倒在了温拾眼前,双手合十,老泪纵横,“我不知道您是从哪听来这事儿的,我承认,我这儿子上大学,确实有水分,但是,绝对不是私自顶替人家的学历!我们是商量过的,他把这学籍卖给我们,我们给了钱,他本身家里就穷,又没什么亲人,吃口饭都困难,读书?他哪里有心思去读书啊?”
“谈好了价钱,那钱呢?”平日里,这样一个老伯跪在自己面前,温拾不知道会多惶恐,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人真是面目可憎的超乎想象,怎么会铁证如山在前,还要自圆其说地扯谎,“我怎么一分都没看见?”
“啊?”马成旺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温拾,这比电影还要传奇的场景,马成旺就是做梦也不会梦到。
“我姓温,单名一个拾。你们偷走的,是我的成绩,如果不是我幸运到了京市,又走到了这里,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温家村,更不会知道我原本应该是个大学生!”温拾说到最后,鼻头有些发酸,连带话音都要劈叉,这委屈的心境简直像是吃了满腹的柠檬般叫人难以解脱。
就这样毁了别人人生的人,竟然还能好好当镇长,还能嬉皮笑脸地继续生活,就好像根本没有一丝愧疚一样理直气壮!
温拾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但在这样的人面前哭,实在是太掉价了,于是他憋死了一口气,连耳朵都气的通红。
宋庭玉注意到温拾的憋闷,知道不能再继续留下去,“马镇长,我想修路的事,就不用再说了,你在任期间,这条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点头修到桃花镇上。如果你在省城的那位老师问下来,希望你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他,我出于是忧心您的人品和德行做出的决定。”
“顶替学籍的事,在我们来之前,京市大学已经知晓,令郎不必再回去了。”
“该讨要的公道我们都会讨要,无论是报警还是起诉,都希望你们能够奉陪到底。”
宋庭玉拍拍温拾的肩,轻声道:“先跟阿四出去,到车里等我,好吗?”
宋庭玉把温拾想说的都讲了,狠狠出了一口气的温拾点头,跟着阿四拉开门,站在门外端着新拿来茶杯的王秘书与屋里的人四目相对,而后看向他那正跪在地上的顶头上级,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全都听到了。
而跟他一起回来的马光宗,已经丢人地跑出镇政府的办公大楼,不知所踪了。
跪在地上的马成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怎样的反应才能把这件事周全的圆起来,木愣地僵在原地,他跪的膝盖发痛,遍体生寒,这才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明明他做这件事时,已经是顾虑诸多,万事俱备。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好像要毁掉他一连串的心血,毁掉他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一切?
大门未关,门口的秘书也跑了。
宋庭玉站起身,撩起西装下摆,平光镜后的眼睛升起说不出的凶意,矜贵清冷的模样荡然无存,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嚣张的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拍拍跪在地上马成旺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十足,将马成旺拍的身形歪了一歪。
“我劝你不要想跑,离开桃花镇解决不了问题,最好配合调查,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记得,以后少走夜路。”
当天下午,提心吊胆藏在办公室不敢出去也没脸出去的马成旺四处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找寻解决的办法,只是还没等他找到门路,就接到了省城老师打来的电话。
那劈头盖脸的训斥和言语中的无力回天,简直叫马成旺都想要去跳楼了,“老师!这件事明明那么多人做,怎么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我一撸到底?”
“做了这样的丢人事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了?!你都被纪检点名了!有人把你的举报信送到上面去了!这么快就已经找到我头上了!你给我丢了多大的人知道吗?!”省城的官被纪检点名时,还以为桃花镇出了什么瞒报的大事,没想到,是这样的‘以权谋私’,这样从处罚明显是连上面都被打点过了,马成旺这次得罪的人,实在是连他也怵,“你就收拾收拾东西,等待检查吧!真查下来,你和你儿子,少说要进去蹲一阵子,做好准备吧。”
“不行啊老师!怎么能把我和我儿子抓进去啊!我们去给他们赔礼道歉不行吗?叫他重新回去上学不行吗?!”马成旺还在祈求,可对面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将他彻底打进了绝望的牢笼。
马成旺失魂落魄地游神,桌面上的座机又凄厉地叫起来,是他妻子打来的电话,马成旺有气无力接通:“喂?”
妻子在话筒那边哭天抢地,“成旺啊!你在哪呢?!快来镇医院啊!咱儿子下午摔沟里了,断了条腿啊!我可怜的儿啊——”
——
宋庭玉和温拾回了家,温拾的状态却还不是很好,钻进屋就不出来了。
宋大小姐从双胞胎那里听了这件事,又从弟弟那里知道了后续的发展,立马给自己老公打了电话,叫周正去仔细查一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平时买包包卖珠宝都靠不上的老公,关键时候总要发挥点用处才是。
周正也怕宋庭玉搅进这样的事里,再做出什么疯事,当即答应了。
于是不到下午,宋念琴就收到了回信,“那镇长是别想做了,要报警还是要告,咱家都走到底,指定叫他们父子俩,在牢里过个新年。”
“至于温拾重新去读书的事情,我听斯言说是不容易,要是他真想去,就联系一下京市大学的副校长,捐一个图书馆给他们,看看他们要是不要。”
宋念琴给出的方法简单粗暴,宋庭玉也是这样想的。
他回了房,给温拾端了块厨房新做的布丁,然后将捐图书馆的打算一讲。
吃到甜食心情舒缓下来的温拾差点被呛到嗓子眼儿,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捐什么?图书馆?”
“嗯。”宋庭玉点头,认真的神情分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高低那条水泥路暂且不用捐了,给京市大学捐一个图书馆,轻而易举,要是不够,再捐一个教学楼也不是不可以。
温拾放下手里的布丁,盯着宋五爷诚恳道:“我再参加一次高考,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别冲动。”
冲动消费不可取啊!
第39章 头顶带绿
在温拾的极力劝阻、再三保证自己可以二战高考的情况下, 宋庭玉才勉强收起了明天就开一张支票递到京市大学的心思。
“你真觉得再参加一次高考无所谓?”宋庭玉这个阶层,很少有人愿意吃复读的苦,或者他们面前根本不存在这样一条路。
大部分自小的教育条件就已经是顶尖, 这用真金白银垒出来的成绩说实在的很难输给寒窗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就比如双胞胎,他们在学习上努力的劲头, 恐怕不会有温拾那个小地方考上大学的人五分之一。
就算高考失利, 对于他们而言,无非也就是走上一条出国镀金的路,这条道兴许家里提前几年就已经为他琢磨好, 上不成国内的大学,也就是将这计划提前了一些。
国内的高考制度有些陈旧, 这样筛选出人才的方式, 有优势也有弊端,但至少以宋庭玉接受的教育来看,这样的苦, 能不吃就不吃。
家里有最简单粗暴又容易的方式供温拾上学,他就不想看到温拾用整整一年来复读,和京市那些苦哈哈的高中生一样过苦日子,接近深夜十点才骑着脚踏车下学,冬日清晨时天还没亮又要披星戴月去上学,吃个早餐都要争分夺秒。
温拾猛点头,“当然。”在参加一次高考和捐出去一栋图书馆的钱, 他绝对选择前者。
他的债务要是再加上一座图书馆,那他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更何况, 这都是原主的成绩和学历,温拾对上学还是兴趣缺缺, 只不过是为原主平怨激起了他的斗志和争夺欲,把成绩和学籍抢回来,告慰原主的在天之灵,就是温拾的目标和希望。
所以哪怕温拾自己想要上学,也不会借用原主的成绩,凭他自己本事,又不是考不上。
“那你想去高中复读吗?”宋庭玉希望温拾能有些事情做,教霍铭城念书除外。
如果温拾想回高中上学,他可以联系一间私立学校,至少不会像公立那么辛苦,也可以走读。
“我在家自己读可以吗?”
“自学?”
“嗯。”温拾点点头,他都能给霍铭城讲课了,高中必学的知识点基本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记忆深刻。
虽然他没参加过真正的考试,但霍铭城拿回来模考试卷上的问题,他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甚至觉得有点简单。
只可惜,今年的高考报名已经结束,要是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并做出打算,兴许温拾今年就能顺利进入京市大学。
听到温拾准备再参加一次高考,周斯年露出了钦佩的眼神,他和周斯言那种小天才还是有点差距,高一高二在学习也是净玩了,高三仅剩那半年时间才发觉要火烧眉毛——弟弟可能要上京大,自己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到外地上大学。
自此周斯年那半年时间里真是吃喝拉撒都在背知识点,虽然眼下一切都熬过来了,周大少提起当年也厚脸皮说他高中就是玩过来的,但是那地狱般的日子切身经历过的人,都忘不掉。
周斯年高考结束半个月做的梦都是他蹲在马桶上偷偷背哲学然后文综考了一百五的噩梦。
“小舅舅,这高三简直就是苦行僧的日子,你要在家自学,这也太挑战自制力了。”周斯年凑到温拾身边,伸手拿温拾手里的大樱桃塞进嘴里,“要不你去读个高中算了,你也才十八,复读正正好,这一年猛猛学,未来的京市状元就是你!”
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报纸的宋庭玉哗啦啦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周斯年浑然不觉亲舅舅的不满,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游说,“虽然高中是有点苦,没大学那么轻松,但是也还挺好玩的,至少你周围的同学都很单纯,一定能跟你相处的很不错,而且你还可以提前体验一下大学的住宿生活,和一堆人住一起,晚上摸黑打扑克、嗑瓜子侃大山,都是人生经历。”
宋庭玉翻报纸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哗啦啦好似带着疾风。
低头吃西瓜的周二少一句话也不说,他已经预见了劝‘新婚夫夫分居’的周斯年会有一个怎样的下场。
这就是活该,说话不经脑子。
温拾扯下嘴里的樱桃梗,熟练将酸甜多汁的果肉咬碎吞进肚里,然后再把果核吐进碟子,“我觉得,我和别人住在一起,可能会不适应。”
温拾从小到大都是独居,虽然现在多了一个床伴,但是,他不太能接受自己多了四五六七个床伴。
人和人都是不同的个体,要住在一起,彼此之间的生活习惯和小癖好就难免发生摩擦和碰撞。
温拾庆幸他和宋庭玉的床上习惯没什么分歧,五爷睡觉的时候真的很安稳,基本上怎么入眠,怎么醒过来,就像是躺在棺材板里的精致吸血鬼一样。
但要是温拾去上学,去住集体宿舍,宿舍里出现了一个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的存在——那简直叫人不敢想象。
“也是。”周斯年深以为然,“住宿舍确实就这一点不好,我也有室友睡觉的时候打呼,这毛病也没办法改。”
“睡觉打呼噜可能是口呼吸和鼻炎导致,要是你遇到了,劝你室友去看看,说不定能解决。”
“小舅舅,你还是不懂啊。”这样的事,遇到脾气和善的兴许可以说,但遇到一些心思细腻容易多想的室友,反倒很难说出口,就算讲出来,大家也都是当成玩笑话说的,认真谈,反倒显得像是在计较和找茬。
温拾不明白劝人治病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不是为他好吗?
要是连善意的一句提点都能误解,那这人的心眼要小到什么地步去?
周斯年一副自我牺牲的模样,“我这都是为了宿舍的和谐与安定。”
“周斯年,你要是对宿舍生活那么上心,那下个周末就不要回来了,住在宿舍里吧。”宋庭玉总算放过了那被他翻烂的报纸,折起来拍到了桌子上,对傻子似的大外甥下了逐客令。
沙发上的温拾和周斯年同时看了过来,“啊?”
“为什么这么突然啊,舅舅。”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住宿费交着,一周还有一半的时间住在我这里,浪费。”宋庭玉淡定道:“叫你爸知道你每个周末都到我这里来打游戏吃零食而不是去做社会实践,会怎样?”
会怎样?
会挨骂。
周正对于妻子回娘家没什么表示,宋念琴自小就是这样奢侈的生活养出来的,他总不能要求宋念琴和自己结婚了,就放弃原本的生活水准和精致要求。但对于两个姓周的儿子也总到妻子娘家去‘打秋风’这件事,周正没少给双胞胎上思想教育课。
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被金钱腐蚀的这样彻底,周家是不如宋家有钱,但自小特供的巧克力牛奶饼干也没少缺了这俩儿子,怎么就这么急着往宋家跑?
每每周正这样说时,周斯年和周斯言都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特供的巧克力饼干从小到大就那么几样,但宋家从港湾买回来的蛋卷、蛋黄酥、开口酥、肉铺京市可不常见,那精致小铁盒装的饼干,一盒就小百块。
真不怪双胞胎被物质击垮的坚定意志,因为‘敌方’给的真的是太多了。
周斯年当机立断,决定道歉,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宋庭玉不高兴了,那肯定就是他做错了,“舅舅,我错了,我不想住宿舍。”
“没用。”宋庭玉看这个外甥愈发不顺眼,他统共就两天周末,两天下来,温拾不仅要跟那个霍铭城一起上课,剩下的时间无论是吃零食还是看电视,身边都要挨着一个粘糕似的周斯年,顺带还有个跟班的周斯言,这三个人倒是凑在一起像年轻小团体。
只有宋五爷,干坐在一边一句话也插不上。
五爷真的很不满。
“可是斯年不回来,就没人和我一起看电视了。”温拾手里的樱桃立马不往嘴里塞了,兴趣缺缺放下碟子,沉浸在即将失去电视搭子的难过里。
电视这种东西,还得是两个人一起看才有意思,工作日里他自己看,猴子还是哪个猴子,却不如周末身边有一个周斯年一起讨论剧情时那样好玩。
宋五爷:……
宋庭玉从不觉得自己老,因为无论是在港湾的商盟里还是在京市的商会里,宋庭玉这个年纪,都是能当那些和他平起平坐老东西儿孙辈的存在。
但对上温拾和周斯年总能哔哔叭叭说到一起去的话题看到一起去的黄毛猴子,宋庭玉这才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上年纪了。
不然怎么能产生这样大的代沟,他竟然半点领悟不到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到底好玩在哪里。
这种看电视培养出的惺惺相惜,他是真的不懂。
最终,碍于可怜巴巴的小媳妇,宋庭玉还是没把话说死,眼看外甥的尾巴又翘到了天上。
当晚来补课的霍铭城听说温拾要复读一年,立马拉着温拾的胳膊道:“老师,要不我也复读一年,跟你一起学算了。”这学习的苦,要是和温拾一起,他就愿意再吃一年。
“为什么呀?你努努力,上个大学不难的。”
“是呀,但是以我现在的水平,考上京市大学难如登天。”霍铭城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他现在跟着温拾补课,本着不叫温拾失望的心思,多多少少是学了一些,但这‘一些’和能上京市大学的程度还是有着质的区别。
“铭城,你就一定要上京市大学吗?”温拾的表情十足一言难尽,他想劝着霍铭城把目标定的低一点,不至于高考完太过失望。
霍铭城当然知道自己是考不上京市大学的,但这不妨碍他在温拾面前演出一副非京市大学不可的决心,博得温拾的怜悯,“老师,难道你也觉得我考不上吗?是我太笨了,从前也没有好好学……”
“不不不,你不笨。”温拾果然一脚踩进套里,“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只是你起步比别人晚了一点,以你的劲头,如果能早一点好好学,京市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我说,要不我就和老师一起复读好了,老师去哪所高中?我也一起。”
“我不去学校复读,我就在家自学。”
“那我也跟老师一起——”
霍铭城粘的实在有些太紧,连温拾都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正常,霍铭城那直勾勾的眼睛里似乎有点不对劲的东西,看的温拾心里毛毛的,“铭城,自学这种事还是看自己,你没必要非跟我一起,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学校,那里有老师可以盯着你,随时为你解答问题。”
“那老师你不能盯着我,随时为我解答吗?还是老师觉得我麻烦,不想继续教我?”
温拾:……
霍铭城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走极端,温拾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太好,要么会违背他自己的本心,要么会伤害霍铭城的心情。
第一次追人的霍少爷考虑的事情都很简单,那就是增加他和温拾相处的时间,慢慢软化温拾的态度,但骨子里的少爷脾气叫他做事独断又有点专横,现在年纪小,温拾看他又有学生滤镜,这样的态度还能勉强说是在撒娇,但实际上,跟耍混没什么区别。
他就是仗着温拾绵软的态度又不会说狠话的嘴巴,一次次试探温拾的底线,偏偏温拾的底线深不可测,至今都还没被霍铭城打探到那个会发怒和不快的临界点。
“铭城,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无论霍铭城要不要复读,这都是高考以后再说的事情了,这么早做打算,那不是灭自己威风吗?
“好吧,老师,我听你的。”霍少爷抽回了自己作乱的爪子,又像是温拾印象里那个乖乖又好学的学生了。
“但老师,明天是周日,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吗?”
“记得,但是要上午先上完课,下午才可以出去。”温拾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即将出门卖啤酒的明天点了一根蜡。
霍铭城满意笑了,“没问题。”
给霍铭城上完课,宋念琴将宋庭玉和温拾一齐叫进了书房,“下周一,港湾来的摄影师就要到了,我想你们下周抽个时间把婚纱照拍了。”
温拾什么时候都有时间,这主要就看宋五爷什么时候有空了。
“我看一下日程,等会再告诉你。”
“好。”宋念琴点头,“另外下周一,婚礼策划的整个流程就都出来了,你们两个,跟我去走一趟过场。”这结婚肯定不是临场发挥的事情,都得事先好好排练一番,才能在结婚当天成为婚礼上最夺目的主角。
于是彩排是宋念琴这里头等大事,所以,宋庭玉无论周一有什么事,都得空出来。
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难不成还没那些天天有年年有这辈子都干不完的工作还重要吗?
宋庭玉看向温拾,温拾也一脸无辜,当着宋念琴的面,他也不敢站在五爷这边。
五爷没办法,只能回书房联系阿四,将周一的事情调换时间。
这一调换起来,牵扯到的事情就多了,没过多久,五爷就接到了薛仲棠打来骂人的电话,“你不是和我说好了周一一起去省里谈判吗?”
宋庭玉没将公路捐出去这件大事,薛仲棠明明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却成为了最后一个知道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算了,五爷还把去省城重新谈判的事情全推到了他身上,然后美滋滋准备当自己的新郎官去搞什么婚礼仪式彩排。
五爷搬出宋念琴的话,“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你体谅一下。”
“体谅不了一点,爷不干了,我今晚就飞维加斯。”
“桃花镇的事情结束,我请你去维加斯,怎么样?”
“你请我?”薛仲棠心头的愤怒被突如其来的钞票浇熄了,“我所有的消费,你都包了?”
“嗯。”宋庭玉也知道,他这私事对两人的合作确实有影响,将薛仲棠身上的担子平白增加了许多,他是有一点愧疚的。
“那我要在维加斯买房。”薛仲棠最擅长的就是顺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维加斯的沙漠不少,到时候你可以选个朝向合适的地方,我找人给你挖个坑。”
“……这就是你的底线?”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根本不是!
不过薛二爷还是领悟了见好就收的内涵,再继续下去,恐怕他飞维加斯的私人飞机都得被宋庭玉绑上炸药。
但作为朋友,薛仲棠还是忍不住问:“你真准备和男人结婚了?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我将婚事准备到现在都是为了和你们开玩笑吗?”宋五爷的声音说不出的嫌弃。
“兄弟们是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这种不符合常理,震掉人下巴的婚事,到也跟宋庭玉的行事差不离。
薛仲棠自己喜欢男人,可他从没想过和男人结婚,或许曾有几个瞬间生出过和某人就这样一辈子下去的念头,但念头只是念头,不会成为现实。
偏偏看到宋庭玉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宋家上下喜气洋洋,宋五爷还真有了新郎官的样子,薛仲棠更说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感受。
兴许是羡慕嫉妒,兴许是一辈子都可见不可得的辛酸,兴许是为什么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能是自己的无奈。
兴许是看到宋庭玉连心爱的人都不用大费周章去苦苦寻找,而叫自己生出一辈子念头的那个人,却连影子都找不到的难过。
宋庭玉拎着话筒,完全不知道对面的薛仲棠又在长吁短叹个什么劲,半点没有安慰心思的五爷一把挂断了电话,听着就烦。
而后,书房的门被人咚咚敲了两下,很有礼貌。
宋庭玉唇角勾勾,“进来。”
温拾立马推开门,冒出头,“宋先生。”
“怎么了?”
“我明天要出门去,可能下午才回来。”
“你要去哪里?”宋庭玉周一的差事挪到了周日,明天他可能也不在家,但温拾为什么大周末还要往外面跑?
“我去霍家补课。”
“你上次跟霍铭城出去,回来就成了哪个样子,这次,叫他自己来家里上课。”能容忍霍铭城继续出现在宋宅上课,已经是宋庭玉看着温拾的面子,看着霍夫人亲自上赔礼道歉的面子,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这次绝对不会出事的,我只是去补课,他差的课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多补几节,可能……高考前就上不完那些课了。”温拾刚刚在外面打了半天的腹稿,可当着宋庭玉的面说谎,背在身后的手指还是忍不住扣个不停。
“真是只是去补课吗?”宋庭玉抬眸,将温拾有点局促不安又四处乱看的神情尽数捕捉眼底。
“嗯。”温拾避开五爷的对视,点头。
以温拾的行骗技术,宋庭玉不知道说他是把说谎这件事想的太简单,还是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太过自信。
但温拾不想说,宋庭玉也不逼他,“好,那明天让司机跟着你,无论你去哪。”
“霍家会派人来接我的。”要是让司机跟着,温拾也没办法偷偷去卖啤酒了。
宋庭玉落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佛珠,指骨分明的手背上隆起淡色的青筋。
霍家霍家霍家,这个霍家,让对烟酒生意不愿意再多涉足的宋庭玉生出了收购酒厂的念头。
不过看到温拾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兔子模样,五爷还是忍下了心口的烦闷,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沉静又斯文的表面下。
有些事温拾不愿意告诉他,一定有温拾的道理,他背地叫人跟着就行了。
就这样,温拾第二天一早坐了霍家的车走人,而后刚驶入大路,五爷派的人就从后面悄悄跟上了。
阿四坐在车里,举着大哥大实时往五爷那传递消息,“五爷,目前没有任何问题,温少进了霍家就没出来,暂时没有任何异动,您要是还不放心,那要不让弟兄们翻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阿四是第一次接到盯梢老板娘的任务,他也有点忐忑。
一般在港湾,是有专门的私家侦探从太太老板手中接这种私活儿的。往往,都是为了盯梢自己老公或老婆的私生活,也就是为了看看自己脑袋上到底有没有带绿。
阿四是没想到,这还没结婚呢,他家五爷就沦落至此。
温少不能这么糊涂吧?那霍家小子,也没五爷长得好,更没五爷有本事,撑死……比五爷年轻点。
可年轻能顶饭吃吗?
不过万一,是说万一啊,他们五爷脑袋上真有那一顶绿帽子,那可怎么办啊?到时候装瞎,能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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