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风沙打了个哈欠,斐宁玉仔细瞅了瞅漠北侯手里雕刻的小人,随着脸型眉眼的雕刻完毕,他越看越古怪,细眉凤眸,怎么这么像自己?
雕刻已故帝王的小人?他又不习武,也保佑不了漠北侯战无不胜,当真奇怪。
再说,未经允许随意雕刻皇帝的小像,以防万一被有心之人行巫蛊之术,这个行为是明令禁止的。
斐宁玉还想凑近看个仔细,小人就被祁殊揣进了怀里。他扑了个空倒在玉佩上,他怒目而视,看着拍拍身上的木屑站起来的漠北侯,小气!
这时,阶梯下走过一对夫妻,丈夫看起来是个读过书的,他正在告诫妻子现在改换了年号,千万记得不要再说成先帝年号,当心被有心之人举报。
“二位留步。”祁殊从阶梯上走下,叫住了这夫妻俩,“你们在说什么新年号?”
练武之人的听力极好,他清楚听到了“改换年号”这四个字。
先帝死后,现任皇帝为表示对先帝的哀思追缅,在第二年春节伊始才改换年号,甚至有登基的帝王直接继承先帝的年号以表孝道。
斐统在父皇故去半月未满便改换年号,这种做派亘古未有之。祁殊握拳快步走下,他竟想这么快便把佩之的痕迹抹去!
被喊住的男子抬头见是祁将军,立马行了个礼恭敬答道:“俺在村里当文差,刚听村长交代的,新帝修改年号为‘革治’,以后都要按这个记了嘞。”
男子憨憨地笑道,在手上书写了两字的写法,写完见自家娘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祁将军看,扯了扯她的袖子。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给丰神俊朗的漠北侯行了个礼。
“将军莫要怪罪哩,俺娘子是看你长得俊嘞!”男子替自家娘子道了歉,领着恋恋不舍的女子走远了。
“革治?好一个革治!”祁殊眼里划过讽刺,他握着玉佩喃喃道,“听听,这就是你的好皇儿!“
斐宁玉的确听到了,他的心情有点复杂。虽然没想过皇儿为彰显孝道延续永安年号,但至少是按照旧历需第二年才换新。皇儿如此迅速的改换年号,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个年号,可以品出他的皇儿有锐意进取之意,但还隐约包含着对上一任帝王政绩的不满。
不过,漠北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斐统再不好,自己的皇儿只有自己能责骂。他一个外人,更何况还是臣子的身份,居然冷嘲热讽新帝,就算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也犯了大不敬之罪!
斐宁玉对漠北侯的忠心开始怀疑,祁殊对新帝无恭敬之意,可他对自己离世的悲戚不似作假,一定是忠于大桑国的勇士。
可何故不敬新帝?难道是不满他的立储人选?斐宁玉百思不得其解,这忠臣的心思也不好猜啊!
“革“有”革新“之意,若无旧制,何故革新?且如此快速的修改年号,定会有旁人认为他们父子之间存在龃龉,才使得新帝不想沾染半点旧制。
林域轩在上面看到了女子为他大哥失神的全部过程,又是一阵遗憾。想他大哥,英勇神武,力能扛鼎,多少女子,不论大漠还是江南,皆是芳心暗许!咋这么可怜喜欢上没有可能的人,徒添伤悲!
“林域轩,你来。”祁殊在下面招手,怎么看怎么像招呼大黑的手势。
他上一秒还在上面伤春悲秋,下一秒就被大哥喊了下去。
“来了来了!”林域轩三步并作两步下来,“什么事啊,大哥?“
“让宫里的人重新开始传递消息,斐统不是个安分的。“祁殊淡淡吩咐,”最好是关于他的饮食起居,越细越好。“
不仅直呼新帝名字,还要监视他的皇儿!斐宁玉听到大惊,祁殊的手竟能伸到皇宫,伸到新帝的寝宫?
这漠北侯是怀了什么心思!居然说他皇儿不安分,难道他要自立为王?
“监视皇帝?“林域轩也大惊,”这可是死罪。“
他的大哥到底是怎么能把一件足以杀头的罪过说成像吃顿饭一样的简单的?他还以为先帝故去了,便不用干这杀头的事了呢。
“你没干过吗?“祁殊斜睨他,“现在怕了?”
林域轩哭丧着脸告饶:“好吧好吧,我回去就飞鸽传书,保准大哥你收到最新最快的消息。”
大哥隐忍了这么多年,不会真的疯了吧?那可是新帝,他心上人的儿子,大哥是要干什么?爱而不得心生魔障?得不到便要毁了他?
还是找个替身?林域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忆,这斐统随了皇后的相貌,长得跟先帝也不像啊?
祁殊不知道他的副手已经给他排了一场大戏:“那斐统改了年号,你猜改成了什么?”
“这么快就改年号了?”林域轩惊讶,开玩笑道,“看来这新帝野心不小,‘宏图’?‘霸业’?”
“就他?“祁殊面朝黄土轻嗤,沉声说道,”是‘革治’。”
林域轩神色一凛,一秒领会了大哥的意思,这新帝是嫌弃自己父亲的制度不好哩。难怪他大哥这么生气,重新恢复了对皇城的监视。
这斐统不会以为自己坐上了帝位,真的无法无天了吧?先帝坚定地扶持他坐上帝位,被这样报答,他都替先帝不值哩!
“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说林域轩怎么能成为祁殊的副手呢,也是条有赤忱之心的汉子。
回到营地,皇都里的告知官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是来宣布改换年号的事情。
这地界荒凉杂草不生,要不是为了传达圣意他才不会踏足这里。告知官见祁将军回来,立马笑脸相迎。
通知完年号事宜后,告知官有些为难地看着祁殊身旁的副官,欲言又止。
祁殊一眼便看穿他心思:“直说无妨。“
“那下官就说了。“告知官擦擦额头上的汗,拱手贺喜,”恭喜漠北侯,大喜啊!圣上决定收回先帝命您永守边关的诏书,召您入皇城为官,是要重用您啊!“
“您在皇宫舍身拥护皇帝登基的事迹都传遍了,好日子要到了啊,祁将军!”
斐宁玉在玉佩中踱步,皇儿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需要漠北侯的助力?竟要收回他的诏书?
“下官在这里先贺喜漠北侯了。”告知官笑得谄媚,他明明可以写书信告知,却亲自前来的原因就是希望漠北侯记住他的面孔,也许能亲近几分。
“皇恩浩荡,臣不胜感激。”祁殊面无表情的回礼,“我效忠先帝,会按先帝遗志守护边关。祁某一介武夫,只会徒惹陛下烦忧。”
话里话外皆是推脱之意,告知官笑脸挂不住了,漠北侯他不肯走,那谁也绑不走他,也不敢绑他。告知官只好讪讪地笑着,说回去禀告陛下。
等到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告知官不满地甩甩袖子,粗人终归是粗人,不识抬举!如今新帝登基,还说着效忠先帝,告知官狞笑,等他回到皇城,定要将这不敬之话添油加醋地向陛下禀告。
林域轩在旁边听完全程,眉头紧蹙:“看来这新帝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他这般拉拢大哥,所欲为何?”
“我去皇城探望陛下那次,他便邀请我留在左右。”祁殊同样紧皱眉头,他抿着薄唇,神色坚毅,“让宫里的人盯得仔细。”
“明白!”林域轩立马跑进自己的寝殿,书写了字条。不一会工夫便出来,放飞了一只红爪信鸽。
斐宁玉眼尖的看到信鸽的红爪,他曾几次见过此种信鸽在皇宫上空掠过,知道是上林苑监新进的飞奴,也不再多问。
没想到,竟就是这小东西在传递宫中秘辛!
大漠在大桑国的最边际,很难得到来自内部的消息。大漠的士兵日复一日的训练,防着外敌的入侵。若是一个国家从内部土崩瓦解,他们也许是最晚一个知道的。
此时,斐宁玉坐在祁殊的肩上与他一同守望烽燧,观赏正在操练的将士们。这三个月里,他日日被祁殊握着睡觉,不知是否是沾染了太多漠北侯的气息,他现在能短时间的脱离玉佩,不过还是不能离开漠北侯。
他断断续续地看过几张飞鸽传来的字条,写得密密麻麻,连他皇儿私生活的细节都清清楚楚。
这漠北侯,偷窥他皇儿的家事,真不要脸!
当然,篇幅最多的是斐统即位后的表现和颁布的政令,其中有一消息说要推翻先帝改良的科举制度,所幸被辅佐朝政的晋王驳回。
斐统与斐仁从小便亲密,他挑选斐仁辅佐朝政也是有一定的考量,希望他们兄弟二人其利断金,和睦共治。
祁殊从每月的字条中看到了端倪,斐统宠幸的都是有将门背景的嫡女,他冷落文臣偏宠武官,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还有斐统颁布的法令,都是在贬斥先皇的基础上要么推翻要么修改,从未有新帝如此急功近利地想要抹去先皇功绩!
事情发展地极其不同寻常,祁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斐统,若是胆敢做出一些伤害佩之的事情,他不会手下留情!
斐宁玉正纳闷着都过了三个月,这漠北侯怎么还不出征胡族,只是日日看着边际线深思。信鸽便唰地飞了过来,他差点被信鸽尾羽带起的风扇倒。、
红爪信鸽再次飞回,落在祁殊手中。信鸽亲昵地用前凤蹭了蹭自己的主人,十分聪明地啄下腿上绑着的字条。
这次信鸽带来的消息给出了新帝宠信武臣的完美解释,打破了斐宁玉天真的兄友弟恭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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