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医很早便又过来把脉了,看到太子殿下还是怏怏的,知道是发热不够彻底。他也在东宫做了好几年的侍医了,对太子殿下的身子骨十分了解。


    可怜的太子殿下幼时遭大病,底子虚弱。寻常人家可能出一晚上的汗便会好的风寒,太子殿下估计得熬上七八天才会好彻底。


    “殿下,臣与同僚商量了一下,给您开一帖独活寄生汤的药方,此药专治风寒湿痹,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侍医决定就是,劳烦你了。”斐宁玉对其他人尚算和善,虽然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不会迁怒侍医。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前世不就是心力衰竭而亡吗?斐宁玉并不奢望只服一副药,他的身体便会好转。不过,斐宁玉不禁想到,若感染风寒的是祁殊,大概睡一觉即可痊愈了。


    倒是真的挺像黑犬的,健壮呆傻。疯狂地摇尾巴,如出一辙地让自己厌恶。


    斐宁玉轻嗤,凉凉的浅笑声让侍医心里一颤。


    “那臣就先写这个方子了。”侍医拿出纸笔便要开写,外面传来尖细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王公公的声音嘹亮,听得东宫的奴婢太监们皆如临大敌。随着明黄色衣角的出现,所有人皆跪地倒伏。


    “父皇,您怎么来了?”斐宁玉身体还是些微发热,精神不振地躺在床上。他今早没有起来温习书籍,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怪罪。


    刘根儿小心地将太子殿下搀扶起,斐宁玉刚要下跪拜见,便被父皇阻止。


    “宁儿不必下跪,快去床上躺着吧!”斐执安抚道,斐宁玉作为他皇子时期有的第一个皇儿,又是结发妻子所生,他自是疼爱的。


    “父皇听说你感了风寒,便带了御医来看看你。”说着,便挥了挥手让身后躬着身的太医上前给太子把脉。


    斐宁玉苍白的脸绽放出一个浅笑:“孩儿未能给父皇分忧,净给父皇添麻烦了。”


    他推辞道:“侍医已经给孩儿看过了,就不用麻烦太医了。”


    “朕太医署的太医定要比你这的侍医医术高明,别的人来请朕还不同意呢!”


    见父皇依旧坚持,斐宁玉只好将手伸给候着的太医,他实在不喜欢旁人的触碰。连搭个脉这类简单的碰触,他都得强忍住才不至于缩回。”


    “这才是朕的好皇儿嘛!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同你母亲交代?”斐执目露怀念,坐在床头感叹地拍了拍斐宁玉的手。


    “幸亏通报时有萧贵妃在场,还是她提醒朕带太医来给你瞧瞧。”斐执只管自己说得高兴,没有发现他的皇儿面目僵硬了一下。


    “宁玉这身子也劳烦萧贵妃她记挂了。”斐宁玉笑的幅度又大了几分,他知道父皇想听什么,“等孩儿病好后,自去向萧贵妃请安。”


    “这就对了。”斐执表情满意,拍斐宁玉的手的力道重了几分,“自你母亲去后,这偌大的后宫都是萧贵妃在操持,她也不容易啊!”


    斐宁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斐执的手里抽出,转向脸色凝重的太医。这太医他看着面生,估计上辈子也没见过几面。


    又听到是萧贵妃提议地请太医来,斐宁玉不得不产生怀疑。这太医搭在他脉上过了许久,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太医为何面色凝重?”斐宁玉低声询问,将皇上的注意力也转移了过去。


    见太医一直不出声,皇上着急了:“林太医,到底如何?“


    “你是萧贵妃推荐的人,连什么病都看不出来吗?“


    “皇上恕罪!殿下恕罪!“林太医“噗通”跪在地上,不停地告罪,斐宁玉趁机将手重新缩回了锦被里。


    “但说无妨。“斐宁玉语气冷静,仿佛患了疑难杂症的人不是自己,这倒是让慌张的林太医愣了愣。


    “皇上,臣摸太子脉象……“林太医似乎是被难住了,支支吾吾地不说下文。


    斐宁玉眼光闪着兴味,他也不催,懒懒地躺着看林太医焦头烂额的表演。


    斐执威严的目光扫过,林太医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咬咬牙道:“臣摸到殿下尺脉闭合,是中了邪病之兆。“


    话未说完,被皇上断然喝止,他一拂衣袖怒道:“荒唐!宁玉是朕的皇儿,贵为天子,有龙气护体,怎会沾上脏东西!”


    天子震怒,宫内的人皆瑟瑟发抖,林太医被质疑地浑身发抖,好在斐宁玉替他说了话。


    “父皇,这林太医是萧贵妃举荐的,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把话说完吧?”


    斐执冷哼,脸色冷漠,盯着林太医的眼神冷得像是在看死人。就算是真的,他这样大庭广众随意散播妖邪,已是罪无可恕。


    “谢太子殿下!”见皇上松口,林太医立马说出自己的诊断依据,“臣发现殿下手掌心不跳动,但中指与其底节两侧跳得厉害,大概是冲撞了鬼魂。”


    “患此病的人会产生一些不似寻常的举动,又因邪气如体,身子虚弱易感风寒。”


    皇帝面沉如水,斐宁玉倒是兴致勃勃地问:“本宫是冲撞了哪路鬼神?太医可瞧得出?”


    他可是连阎罗殿都不收的人。


    林太医说完,松了一口气,目怀希冀地看着皇上:“陛下,臣所学不精,看不出冲撞的是哪路鬼魂,请陛下和殿下恕罪。”


    “哼!林太医真是好大的胆子!”斐执大喝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林太医踹翻在地。


    “来人,将此等装神弄鬼之人拉下去,送入大牢!”


    “陛下!陛下!太子殿下!”林太医被侍卫强硬地拖下去,吓得直角官帽散乱,胯间布料的颜色变得深了些,“饶命啊!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哭号声很快就听不见了,殿内的人看到这变故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下一秒皇上的怒气便撒在了他们的身上。


    “今天之事,任何人不得多嘴,违者拔掉舌头!”斐执下了死命令,“或者,现在便拔了你们的舌头?”


    陛下一开口,侍卫们的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刀。只要斐执一声令下,斐宁玉的秋宫便会流血一片。


    这祸事竟烧了他们的身上,宫女太监们齐齐下跪,恳请陛下饶过他们。


    斐宁玉知道了萧贵妃的心思,就算林太医说的话父皇碍于脸面不会相信,但伤了他宫内的人也足以膈应他一阵子了。


    他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扯了扯父皇的衣袖讲道理。


    “父皇,孩儿宫中的都是懂事的,不会乱嚼舌根,父皇息怒。”


    “再说了,父皇要是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孩儿如今还在病中,使唤起来多不方便啊?”


    斐宁玉脸色勉强撑出一抹笑,倒是让斐执心里有了愧疚。


    都是他听信了萧贵妃的话,认为那林太医是个有能力的。不想居然敢编排他的皇儿邪祟上身,斐宁玉是他大桑太子,怎会被邪祟侵了身子。


    简直是一派胡言!


    “好好好,父皇就放过他们。”斐执凌厉的略带浑浊的眼神扫过众人,给他们无声的警告。


    “这事是父皇考虑不周了,下次定挑个好的再来看皇儿。”斐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旁边的太子侍医召上前来叮嘱。


    “好生给太子瞧病,若有半分差池,朕要了你的脑袋!”


    侍医抖得跟个筛子似的,点头称是。


    “父皇,孩儿想让祁世子贴身伺候,可好?”在斐执即将离去时,斐宁玉叫住了他。


    “他身为孩儿的伴读,孩儿现病着也没法子一直坐在书房,或许可以请世子念一下书。“


    “这……“斐执蹙眉,沉吟道,“他毕竟是镇国公的世子。”


    镇国公还在与猛丹斡旋,他的孩儿却在东宫伺候太子,这不好交代。斐执虽然疼惜皇儿,也不是头脑不清的人。


    不过,倒是有个方法可以一试。


    “听说是世子伴读时,没关书房的窗户才害得宁儿你感了风寒,是吗?“


    刘根儿在旁边听了,两股战战,这给主子关窗户是他的事情,与祁世子毫无关系。要是追究起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是这样的。“斐宁玉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对祁殊可没有怜悯之心。


    斐执也不管真相如何,他只是要找个能让世子伺候太子的借口。


    “那便让他将功赎罪。“斐执对皇儿的提议没有异议,“父皇马上安排人去世子府通传口谕。”


    看皇儿的意思,也是要刁难那小子,倒省得他亲自动手了。


    镇国公问起来,也能说是小孩之间的玩闹。


    “不过父皇提点你一句,别玩得太过,只要那小子肯低头就好了。”皇上回想起祁殊眼眸中的倔强,大漠长大的小狼崽逼急了也是会吃人的。


    斐宁玉得到了父皇的首肯,浅笑道:“孩儿自有分寸,父皇不必忧心。”


    这下皇帝是终于走了,差点丢了舌头的宫女太监们都深舒了一口气,连斐宁玉也放松了精神。他没有想到父皇会来探望他,还带着萧贵妃推荐的太医。


    伴君如伴虎,若是他刚才没忍住说错半句,又是遂了那萧贵妃的意。


    斐宁玉额头的青筋抽痛,刚强打着精神应付完了父皇,一松解下来脑子开始晕了。


    刘根儿送走了侍医,拿了药方吩咐给了手下的太监。


    “奴才已经派人去煎独活寄生汤了,主子喝了就舒服了。”刘根儿轻声道,看着自家主子怏怏的他也揪心。


    “独活?寄生?听着都不像是好话,倒像是咒本宫的。”斐宁玉手脚冰凉嗤笑道,这药怎么会取一个如此不吉利的名字?


    刘根儿见主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放松了不少:“主子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殿下可是太子,要活千千万万岁的。”


    “你去书房把桌上的书给本宫拿来。”斐宁玉生病了还不忘准备岁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


    “就把《尚书》拿来吧。”


    “奴才这就去。”刘根儿觉得这任务不交给自己都不行,其他的小太监都不认识字,就他认得。


    刘根儿走得飞快,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被太子叫住了。


    斐宁玉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你派人将祁世子唤来。”


    刘根儿跨门槛的动作静止了一瞬,差点绊倒:“好嘞殿下!”


    “你!小顺子,还不快点将祁世子给殿下唤来?”刘根儿随意指了个太监。


    虽然命令得十分麻溜,刘根儿心里却奇怪,这殿下怎么三天两头地召世子殿下,以前也没见殿下唤得这般勤快呀?


    斐宁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顺口就说了这句话,反正他是不看到祁殊也难受,担心这狼崽子又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谋划什么,看到祁殊也难受。他就是要把祁殊换到跟前来,让他也尝到难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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