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赠你,凭此,可感应我的位置。”
“行,那我就收下了。”苌舟眉梢上扬,准备接过那发簪,可他拽了拽,青毓却没松手。
苌舟:“?”他顺着青毓的视线,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发簪,眉头不解地皱了起来,“你要我现下戴上这发簪?”
青毓视线未变。
“不行啊,我头上这发簪是颜侨送我的。”这发簪可以在危急时刻联系到颜侨,若是有什么危险,苌舟还可以向颜侨求助。
“那这样吧,我保证,将你送我的发簪贴身携带,我头上这发簪就不换了,行吗?”苌舟妥协了一步。
他明显察觉到周遭气氛冻结。
青毓:“换了。”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余音在苌舟看见青毓骤然冷冽的神色时,咽了下去,“好好好,我自己换!”
苌舟不情不愿地取下发簪,将青毓的发簪戴了上去,气鼓鼓:“可以了吗!”
青毓看了那发簪片刻,视线从苌舟发间往下,缓缓扫了一遍。
苌舟有些不自在,“你……”
这眼神怪怪的。
苌舟逃也似地往远处挪了几步,恰巧躲过青毓想要触碰那发簪的指尖。
青毓的手顿在原处,又淡淡地收了回来,“开启轮回塔后,跟紧我。”
下一瞬,轮回塔中狂风乍起,塔内云雾数倍增长,将苌舟眼前的一切都吞了进去。
苌舟逐渐看不清青毓的面容。
他好像陷入极深的泥潭里,呼吸困难,又好像被谁打捞起,刹那间重见天光。
“父亲!”
摇摇晃晃的场景令苌舟很是疲惫,他费力去看,依稀见的是一位女子,罗裙曳地,狼狈地跪在地上。
“女儿不愿意嫁给户部侍郎之子,女儿早有心悦之人,求父亲成全,退了亲事!”
“心悦之人?”女子面前有一面容老态的男子,他气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之人是那王家公子,可他是商人之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嫁入高门不好吗?从此我赵家仕途坦荡,高枕无忧!此事没得商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休要再提!”
“父亲!”
女子的痛哭并未换得男子一瞬怜悯,再往后,女子甚至被困在闺阁之中。
“你帮帮我吧暑秋,我想见一见虔诚哥哥,我求你了……”女子的哭诉让她身边的婢女极为动容。
婢女握紧了女子的手,“好,小姐,我放你出去。”
苌舟看得双眼困倦,想发出声问问这是何地,却见场景一换,眼前被垂下的床幔占据。
房间里回荡着女子的哭声。
“王爷,放过我吧……”
“放过你?”男子嗤笑了一声,“是你父亲亲手将你送给本王的,他说了,赵家女愿意入本王府中为妾,既然是妾,就该好好伺候本王,不是吗?”
“你这姿色确实不错,可惜啊,你那个父亲想得太天真了,本王府上妻妾成群,你这样的出身,本王还看不上呢,做个妾室……啧啧,不可能的,本王玩腻了,就将你送回去,乖啊。”
男子淫.秽的笑声吵得苌舟头疼,再一看,周遭变成了红绸铺就,可身处其中的女子却并不开心。
她静静坐着,好似木偶般失了生气,“我已并非清白之身,虔诚哥哥,我配不上你……若有来生,我希望能做你一人的妻子,举案齐眉……”
清风拂过,吹翻了女子的盖头。
大婚之日本该是光彩照人,可她层层胭脂浓妆艳抹,却始终掩不去她神色灰败。
形容枯槁。
……
“小姐!”
尖锐的声音破开迷雾,刺入苌舟脑海,苌舟揉了揉头,撑着坐起身。
头好疼啊!
“小姐,你可算醒了!”
苌舟艰难地睁开双眼,看见一袭鹅黄,趴在他床边那女子梳着双丫髻,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小姐,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婢女握住苌舟的手。
等等……苌舟针扎般抽回手,如果他刚刚没听错的话,这人是不是叫自己小姐来着?
苌舟脑海中闪过一万种可能,最终他慌乱地双手交叉,摸了摸自己的上半身,一处不落地摸了一遍。
是平的呀!
苌舟连忙下了床,寻到房间内的铜镜,郑重其事地打量着自己的脸。
这模样原原本本,甚至发间还戴着青毓送的发簪,就是苌舟本人的脸没错。
“小姐。”婢女跟了过来,奇怪地看着苌舟,“你怎么了?”
苌舟闻言怪异地转过头,指了指铜镜:你自己看看我哪点像女子啊?
婢女还以为自家小姐磕到头磕傻了,上前轻柔地按了按苌舟的头,“小姐,是奴婢不好,适才没注意,让小姐摔了一跤,不过小姐,现下有更重要的事。”
“你记得户部侍郎之子吗?奴婢刚刚偷听到老爷和夫人的谈话,他们说,户部侍郎明日就会上门提亲。听老爷的意思,好像对户部侍郎之子非常满意,这要是明日老爷同意了提亲,那小姐跟王公子可怎么办呀?”
提亲?户部侍郎?
苌舟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清明,“所以,你是暑秋?我是赵绾娣?”
“是啊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暑秋愈发觉得应该请个大夫来看看小姐的脑子,“奴婢自小就跟着小姐,怎么小姐连奴婢都不记得了?”
“小姐,是不是刚刚奴婢的话吓到你了?没事的小姐,老爷是疼爱你的,这次提亲,要不小姐去跟老爷求求情,说不准老爷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小姐,你别这个样子,六神无主的,奴婢看了都心疼。你还是说说话吧,要不我们说说王公子?”
在暑秋的喋喋不休中,苌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在醒来之前,看到的场景就是赵绾娣的过往记忆。
只是没想到地府记载不过短短几句生平,赵绾娣却过得如此凄惨。
有那样的父亲和经历,赵绾娣成亲之后郁结,这就有迹可循了。
不过……苌舟略感抓狂,现下这是什么情况?他要代替赵绾娣经历这一生吗?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苌舟欲施展术法,至少他得先知道青毓在何处,可他默念了几遍口诀,体内的灵力却好似凝滞了般,根本调动不了,不仅调动不了,还在急剧流失。
灵力尽失后的身体变得十分笨重。
苌舟愣了片刻。
冥王根本没告诉他轮回塔内用不了灵力啊!
他随即拉过一旁的暑秋,“冥王……不对,暑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墨青色纱衣,容貌俊朗,但是面容冰冷,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呃,应该是男子。”
“没见过。”暑秋摇摇头。
她试探地覆上苌舟的额头,“这也没起热啊,怎么今日尽说胡话?小姐,你甚少出府门,除了王公子之外,哪见过别的男子。”
“可是……”苌舟站起身,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发间的发簪。
冥王说过,这个发簪可以感应到他的位置。
现下情况不明,他必须得尽快找到冥王才行。
苌舟尝试感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的缘故,他什么都没感应到。
“不行,我得出去。”
“小姐要出府吗?”暑秋亦步亦趋地跟着,“可是出府的话,得先告知老爷夫人才行,小姐不能这么随意。”
“那就保密,别告诉他们。”苌舟有些心急。
好在这暑秋跟了赵绾娣多年,主仆情谊深厚,苌舟一句保密,她便真的没有通报,反而替苌舟找来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出了府,转过一条街,苌舟方才觉得发簪有些异样。
发簪在缓缓发烫,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所在。
“往前,再绕过前面那条街。”苌舟根据发簪的指示,指挥着车夫。
待到发簪热度不再增加,苌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眼前是喧闹的街道,摊位上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可苌舟却没心情看这些,他一心循着发簪的指示,一路小跑,经过小巷。
“小姐,你慢些跑!别又摔了!”身后的暑秋看得心惊胆战。
苌舟却不管不顾,也不理会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终于,他看见了一袭墨青色纱衣。
“青毓!”
苌舟抓住那人的肩,那人被迫转过身来,面容却与青毓相差甚远。
“做什么!”那人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暑秋跟了过来,连连道歉。
街上的喧闹一句都入不了耳,苌舟怔怔地看着那人不耐烦地离去。
发簪的指示已经到了尽头,为什么他还是找不到青毓?
“他会在哪呢?”
苌舟太过着急,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带上了一丝颤抖。
苌舟升为仙尊数百年,这些年来,处理过的事务大大小小也有上千件,可再棘手的事务,都比不过现下灵力尽失,诸事不知要来得困难。
他忽然开始想念青毓的声音。
“苌舟。”
街巷尽头,有一道声音穿过夕阳霞光,稳稳地传来。
如醴泉般甘甜。
苌舟欣喜地抬起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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