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自江南而来的灼华郡主宴请全城官宦人家子女游玩踏青,办围猎宴一事,瞬间在纳木城的贵女圈里引来了一场风波。
纳木城的贵女们跟沈落枝自然比不了,那城内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在父亲上京任职时曾随着去一趟京城,短暂的见过京城的繁华之后,便又回到了贫瘠的纳木城中,所以当她的闺中密友们来询问,那江南的郡主该是什么样的时候,她也答不出来。
江南的郡主该是什么样呢?
江南是比京城更繁华的地方,整个大奉都知道,江南的南康王每年上缴的税收占整个大奉的一半,江南丝织业繁盛,每一批丝绸都熠熠发光,水路通四方,南康王治理有方,听闻江南春色无边,又听闻江南烟雨蒙蒙,那江南里出来的郡主,也应当是风月摇曳的吧?
她们还听闻,在江南,若是吃一只螃蟹,都要用专用的工具敲敲打打,而她们连螃蟹都没有见过。
纳木城的贵女们越发惴惴,她们长在西疆,没有华美的丝绸与牛乳般的肌肤,连京城的礼节都只学了三分,这等姿态,若是到了那江南郡主的眼中,岂不是会被嘲笑?
虽然还未见过面,但纳木城的贵女们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双嘲笑的眼,所以接到了请柬的姑娘们都私下里聚在一起,想着如何应付三日后的围猎宴。
沈落枝还颇会挑地方,她知道城外危险,所以她选了城内邢家军驻兵的城北荒山。
城北荒山很大,连绵三座大山,上有很多猎物,每年邢家军们都会去打猎,这是她特意选定的地方,在邢家军的保护下,一切都够安全,因此,她还下帖子邀约了邢燕寻。
虽然裴兰烬再三叮嘱她不要与邢燕寻走得太近,但是,裴兰烬越是这么叮嘱,沈落枝越是会邀约邢燕寻。
裴兰烬所有反常的地方,都是她要小心琢磨的。
沈落枝以前在江南时,便常举办各种诗会酒会,与女子有,与男子亦有。
她本就是长袖善舞的人物,虽然未曾瞧见过这些人,但是已经先打听过消息,将人际关系与彼此亲疏远近都捋过了一遍,在她还尚未见过这群纳木城的人的时候,她已经先将人名与脾性都记下了。
但她不愿猜测那个人与裴兰烬有关系。
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做下这等丑事,是要让家族蒙羞的,所以在没有确定抓出是谁之前,她不想以恶意去看待她们——沈落枝想到此处时,心头还冒出了一个念头,可别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
她以前倒是听说过这样一些风流韵事,比如已成婚的夫人与尚未成亲的公子勾搭在一起,亦或者丧兄的弟弟与寡嫂同住,大奉京城,亦或者是江南都不少见,那在这纳木城,应当也不少见。
想到那种可能,沈落枝深吸了一口气。
裴兰烬啊裴兰烬,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她也自然邀约了裴兰烬,这次围猎,裴兰烬才是主角。
裴兰烬对围猎一事落在邢家军的范围内表达了些不同意见,他似乎是极不愿意与邢燕寻打交道,因此也十分避讳邢家人,但沈落枝的理由很充分。
“北山很安全,我初来乍到,需要有一个时机能与她们交下朋友,围猎宴是最好的由头,过几日我们便成婚了,你总不想我这边孤零零的,一个给我梳妆作伴的朋友都没有吧?”沈落枝道:“而且,我听闻,纳木城的贵女们都是去北山围猎的,若是去旁处,我怕出什么事端,我也知你不喜欢邢燕寻,可是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郡守应当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才对。”
他们都是大户人家教导出来的,自然也懂得什么叫“礼让三分”,纵是其下有多少腌臜,也不能拿到面上来说,若是沈落枝宴请了全城,偏偏落下了邢燕寻,那才叫人诟病呢。
裴兰烬便找不出理由推拒围猎宴、推拒北山了。
三日之后的秋日围猎宴很快便到了。
他们约定午时出发,沈落枝来待女客,裴兰烬来待男客,在午时,与纳木城的城门口会面。
——
在出发的前一日,沈落枝与那群姑娘们在郡主府见过了一次面。
除了见过的邢燕寻以外,这些姑娘们她都要见见,摸一摸品性。
沈落枝一共邀约来了十四位姑娘,都是娇嫩鲜艳的年纪,一个个儿打扮的俏生生的,都是纳木城人,她们之间自然也都熟识,她们各自与各自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也有一个圈子,谁谁因为什么缘故不喜欢谁谁,亦或者是因为家中兄弟,与其他人有隔阂,反正生活在一个城里,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与缘由,但是对上这位江南来的郡主,她们就又是一个整体了。
她们都对这位自江南而来的、外来郡主有一些敌意,大概是身份地位不如沈落枝的缘故,所以隐隐还有一丝紧张。
这很正常,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戒备的,但在她们见到沈落枝之后,这种戒备便迅速消失了。
因为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温和柔弱的姑娘。
她们到了郡主府的时候,便瞧见沈落枝站在府门口迎着她们,清冷如天上玄月,皎洁如池中清莲,她待人接物娓娓婉婉,言谈间还掏出来了很多从江南带来的礼物。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姐妹们赏玩。”那位江南郡主眸含春水,一脸的柔弱无依,似乎很想和她们每个人做朋友,一副完全不适应西疆,需要她们保护的样子,与她们柔柔弱弱的道:“日后,还赖各位姐姐们照拂。”
纳木城的贵女们彻底被沈落枝给打败了,特别是她抬起脸来,露出一双清澈如许、黑白分明的月牙眼看向她们的时候。
她好美啊。
她好柔啊。
她好弱啊。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人儿呢?别说是男子了,就算是女子瞧了也挪不开眼的!
灼华郡主如此柔弱,怎么能受得了西北的风沙呢?于是有人递给了她最时兴的乳膏,她便立刻欣喜的涂上了,仰起脸时,还一脸娇弱的说道:“落枝来西疆这么久,一直未曾寻到好用的乳膏,今日恰好得来,姐姐们待落枝真好。”
美人儿娇羞起来,比天上的晚霞都艳丽,纳木城的贵女们便沦陷了,争相恐后的把各种礼全塞到沈落枝的手里,眼巴巴的想瞧美人儿都用上。
灼华郡主还是个喜好玩乐的美人儿,她爱好书籍,但是瞧见贵女们对书籍没兴趣之后,便带她们玩儿起了一种叫“四方牌”的游戏,据说是江南的特产。
大概便是四个人围坐在一个桌子上,熟读规则之后,以各种各样的牌来打。
姑娘们上手了之后,立刻沉迷了,沈落枝便又引人送来了茶果点心,在房内引炉烧炭,瞧见有人饿了,还亲手为她们煮了梨汤。
这是何其好的姑娘!
她们若是男子,也要将沈落枝娶回到宅院里,小心呵护的!
这四方牌打着打着,姑娘们的话头便一个个开起来了,城中大大小小的事,都从她们嘴里过了一遍,沈落枝坐在一旁,偶尔好奇的问上一句,便引来了各种话题。
姑娘们在沈落枝这里玩儿到了天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并且约定了明日一早,先来沈落枝这里,然后再去城墙处集合。
沈落枝一个一个送走,给每一位姑娘都包了丰厚的送别礼。
待到一圈姑娘走完后,沈落枝便回了她的东院内,四下无客,她才露出了一丝疲惫。
哄了一天的姑娘,又套了一天的话,将纳木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儿知道了个大概,但是没瞧出来谁跟裴兰烬有什么收尾。
难不成,那女子当真已是人妇?
沈落枝缓缓咬住下唇,只觉得分外难办。
这要是人妇,便要牵扯夫家了。
沈落枝在东院的厢房里思来想去的时候,在北院的袁西与耶律枭也开始琢磨着坏主意。
深夜,厢房内,一人点着一根烛火,都是一脸的严肃。
“明日郡主便要与人前去围猎了,你知晓吧?这种场合,郡主定不会带我们一人一道去的。”袁西将自己的媚主之术倾囊相授,对耶律枭道:“但我们一定要去!我们要想方设法混进去,我已买通了守卫,明日,你我一道跟上郡主的亲兵队伍,在围猎时,你我大展身手,射下两个猎物,去郡主身前邀功!若是能贴身伺候,得个恩宠,那你我的位置便定下了!”
这等好事,本来袁西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干的,但是他根本不会弓箭,才转而拉上耶律枭。
毕竟耶律枭这身板杵在这里,一看就是个弓马娴熟之辈。
袁西想,幸而他没什么脑子,否则肯定要压他一头的!
耶律枭听了半晌,道:“但是,明日,郡主的未婚夫也去,你我一人在郡主的未婚夫面前与郡主如此,怕惹郡主不快。”
袁西大手一挥:“你个漠北人懂什么?我们大奉有句老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越是鬼鬼祟祟,他们越喜欢呢!要不然青楼卖的都是什么客?”
耶律枭郑重点头。
很好,又学会了一条。
等他全学会了,就把袁西砍了。
这人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
次日,清晨,沈落枝开府门迎贵女,十四位姑娘都到了,但邢燕寻没到。
沈落枝派人去问后,邢燕寻的亲兵来信,说邢燕寻在城门口等着,于是沈落枝便带人出门了。
算上沈落枝,十五位姑娘便出了郡主府,都上马而行,去了城门口。
沈落枝带上了府中的护卫亲兵,她是主人,须得全程保护这些客人、安置事宜,所以带的人多些,贵女们也都带上了两三个贴身保护的亲兵。
一群姑娘们浩浩荡荡,亲兵们更是浩浩荡荡,混进去了耶律枭与袁西,根本不显眼。
在城门口,裴兰烬早已带着一队亲兵、骑在马上等着她了,而且,等着她的也不止有裴兰烬,还有邢燕寻。
她到的时候,裴兰烬与邢燕寻正立于马上面对面的说话,两人似乎是在争吵,沈落枝瞧见裴兰烬的眉头都死死地拧着。
彼时正是午时,冬日寒冷,西疆的日头远远地悬在一层灰蒙蒙的云后,只吝啬的照下一层薄薄的日光,白衣公子与红衣将军迎面相对,北风吹动雪绸红衣,大漠长烟起,裴兰烬立于马上,近乎是横眉冷竖,咬牙切齿的与邢燕寻低声道:“邢燕寻!你到底要如何?”
“我要去围猎啊。”邢燕寻立于马上,穿着一身猎猎红衣,身上系着铠甲,腰缠长鞭,浓眉一挑,满脸的寻衅恣意:“你的未婚妻把请帖都下到我面前来了,你还不允我一道去么?更何况,我本就是派来辅佐你的将军,你去哪儿,我便该去哪儿。”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此事!”裴兰烬如玉的面庞上掠过几分怒意,隐隐还有些许恼羞,他的声音压得越发低,淡粉色的薄唇微抿,拧眉飞快说道:“你是故意来的,邢燕寻,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吗?”
“前些日子,你与灼华出行,拐带灼华去青楼之事,我也未曾与你计较过,但不代表我不在意,我再与你讲一次,灼华会是我的妻,你离她,离我,都远一点!”
“邢燕寻,你根本不了解沈落枝!她不似你这般心大,她柔弱的像是一朵花!若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她如何受得了?”
邢燕寻本来瞧见他时,脸上是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的,但被裴兰烬这般冷斥过后,邢燕寻脸上的笑意也凉下来了。
他句句都是沈落枝,句句都未曾提过她。
邢燕寻神色越发冷。
她本就生的凌厉英气,脸色一沉下来颇有气场,漫不经心的一提马缰,道:“裴郡守的话,本将军听不懂,本将军是受邀而来,还有,西疆本就是我邢家军的地盘,是裴郡守留在了西疆,留在了我的家乡,要离,也该是你带着你的妻离开西疆。”
说完,邢燕寻冷着脸勒着马缰转身。
她□□枣红色的马打了个响鼻,在冬日里喷出来一道白雾来,她转身时,裴兰烬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再与邢燕寻争吵,邢燕寻也不会回去的,且,沈落枝已经来了。
裴兰烬脸上的怒容被他强压下去,他一贯善于隐匿自己的脾气,在外喜怒不形于色,但那到底是对外人的,对上沈落枝时,他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他答应过沈落枝,要永生待她好,只要她一个人的,可,邢燕寻总是那般纠缠与他,邢燕寻若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也便罢了,可她偏偏莽撞,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沈落枝为了嫁给他,从江南千里迢迢而来,沈落枝根本离不开他!
若是被沈落枝知道此事——
裴兰烬心中越发烦乱,不由得抬眸去瞧沈落枝。
沈落枝正与纳木城的其他贵女们一道于马上行来。
行在最前方的女子眉目清雅,兴许是为了方便出行,并未做女子打扮、穿裙戴钗,而是穿了一身青绿黛色的男子书生袍,方便骑马出行,云鬓挽成了一个简单的童子头,用银簪一挽,脸上也未施粉黛,露出一张翠冽的如雨后青山般的脸来。
薄薄的晨曦落到她的身上,她自远处而来时,沈落枝那张脸被柔光衬的宛若明珠浮云,在纳木城的风沙里,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美的似是用珠粉捋过一般。
沈落枝骑马而来,便见裴兰烬远远迎过来,两人言谈间,裴兰烬将他在西疆的一些友人引荐过来,彼此气氛都很融洽。
裴兰烬和沈落枝都是惯会做人的人,言语妥帖举止有礼,若是有人与他们俩出行,必定是如沐春风,走完一程回来,那便能对他们一人赞不绝口引以为知己。
而这时,邢燕寻也带着一个华服公子走了过来。
他们这一行人人数极多,沈落枝带了十四个女子,裴兰烬也带了十几个男子,除了那些少年郎们,裴兰烬带了青丛白丛两个侍卫和一队亲兵,沈落枝带了听风和一队刚收拢来的亲兵,邢燕寻带了邢家军,而那位华服公子带了一队私兵护卫。
“落枝。”邢燕寻方才与裴兰烬吵架时横眉冷对,但现在瞧见了沈落枝,脸上便又带起了笑,好似没瞧见裴兰烬似的,只与沈落枝一人讲话,她道:“我送你那两个人呢?你怎的没带上?难不成是伺候的不和你心意?”
沈落枝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裴兰烬。
裴兰烬狐疑的扫了沈落枝一眼,但因为人多,所以没开口问。
且,沈落枝隐约间察觉到了裴兰烬与邢燕寻之间的别扭之处。
太明显了,这俩人像是互相较劲似的,但沈落枝不愿意把邢燕寻往那个方向去想,她觉得,邢燕寻是女将军,是护卫边疆的好人,她不想辱邢燕寻。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轮不到她细究了,她便道:“他们一人很好,劳烦将军挂念了,这一路上,还需多仰仗将军。”
“好说。”邢燕寻对她一笑。
而这时,沈落枝又看向那个从来了之后便没人搭理的华服公子,道:“这位公子瞧着龙章凤姿,但落枝眼拙,并不识得,不知是何家的公子?”
沈落枝这么一提,邢燕寻好似才记起来这么个人、找到了一个机会,和旁人介绍她旁边的人,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郑意。”
郑意窘红了脸,却又满脸兴奋,欣喜的瞧着邢燕寻的侧脸看。
裴兰烬抬眸看了郑意一眼,郑意当真是个贵公子,在西疆这种地方,都养的皮薄肉嫩,穿着一身金锦缠银丝的绸缎,光芒一照,熠熠生辉。
邢燕寻话音落下后,没去看郑意,而是先瞥了一眼裴兰烬,裴兰烬与她目光对上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
他们一人目光交汇间,沈落枝正含笑与郑意点头。
沈落枝在这种人际交往间,向来是把控局势的那一个,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旁人顾及不到的细小之处,她都会顾及到,邢燕寻不主动开口,她便主动开口询问,后不动声色的与郑意交换了姓名。
沈落枝的来头大,堂堂郡主,未来的郡守夫人,旁人都知道,郑意不敢怠慢她,红着面颊与她道:“郑某行三,名意,沈姑娘唤郑某郑三便是,家中是从商的。”
沈落枝想,竟是个商贾之家。
顿了顿,郑意似乎是觉得沈落枝夸了他“龙章凤姿”,他不夸沈落枝一句不大好,他便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比邢燕寻都好看。”
很好,沈落枝又想,还是个没带脑子、偏偏又长了嘴的。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邢燕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郑意慌乱的揪着自己的衣袍,求助一般望向沈落枝,沈落枝便含笑道:“邢将军明艳逼人,落枝自愧不如。”
郑意嘴唇颤了颤,没说话。
瞧着他的性子,并非是能言善道之人,性子竟有两分腼腆,他被邢燕寻伸手一拉,面颊和耳朵都红了。
一眼瞧去,便是个老实忠厚,听话顺从的模样。
只是,这位郑公子实在是瞧不出什么有用的地方,难不成邢燕寻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么?
沈落枝抬眸看向邢燕寻,她这一眼才刚看过去,邢燕寻尚未发现,旁边的裴兰烬突然道:“郑公子家中便是做商路生意的,身边的私兵也都是常在西疆打滚的,有郑公子在,更安全些。”
西疆中龙蛇混杂,想在此处经商,少不了手段与私兵,这里的官,有的时候还没有这里的商拳头大,打个比方,裴兰烬若是死在此处,朝廷会派人过来查,裴家人会派人过来查,但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都查不到,想杀个人报仇都不知道杀谁,但是如果郑意死在了这,郑家人会立刻将郑意死亡有关的所有人都扑杀掉,朝廷找不到的人,郑家人找得到。
这就是西疆的玩法。
原是如此,沈落枝想。
那这位郑公子还颇有些重量呢,这一行出来,还有点挡箭牌的意思。
转瞬间,裴兰烬又道:“启程吧,劳请邢将军带路。”
说话间,裴兰烬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邢燕寻与郑意。
邢燕寻几乎是立刻挽住了郑意的手臂,武夫护腕挽住了粼粼泛光的锦袍云袖,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臂刺的裴兰烬眼睛都发疼,裴兰烬捏着马缰的手骨渐渐泛白,脸色也越发难看。
裴兰烬想,这个郑意,除了有些身份以外,大抵还是邢燕寻特意拉过来做给他看的男伴——邢燕寻根本就没什么未婚夫,裴兰烬知道,这未婚夫是邢燕寻胡诌的。
与他分道扬镳后,便立马找一个新男人来他面前晃来晃去,故意激他生气,这种拙劣且不知羞耻、败坏名声的下等手段,他看一眼就分明,甚至都能猜到邢燕寻此刻在想什么。
邢燕寻不过是觉得,他有个未婚妻,所以面子上过不去,想要激他恼怒,便也找了个未婚夫来。
裴兰烬应当装作瞧不见的,不管邢燕寻如何寻衅,不管邢燕寻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他都应当装作瞧不见。
可偏偏,裴兰烬洞察了邢燕寻的所有手段,却依旧为邢燕寻此时的行为所恼怒。
一股隐秘的野火在胸口处勃发,烧灼着裴兰烬的理智,他又催促了一声:“路途遥远,早些启程才好。”
恰巧一阵北风袭来,掠过众人的衣角,邢燕寻道了一声“好”,从一旁掠马走上前去引路。
这北山有多远,沈落枝原先便了解过,北山离纳木城大概有几十里,行过去的路途需要一整个下午,还得是一路快马而行,到了山间,便能稍作休息了。
因为这北山常有人狩猎,所以在山脚下,专门搭建了一个大院子,供给来狩猎的贵人们入住。
他们的亲兵、私兵、邢家军加起来足有一百一十来人,人数足够多了,都能屠戮一些小型村庄了,且这些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兵,路上的漠北商人瞧见他们都赶忙绕道走,寻常的行商队伍瞧见他们都不凑过来。
他们在西疆内行了一整个午后,晚间,彩霞缤纷时,终于到了北山脚下的住宅里。
住宅名唤“邢府”,瞧着是个“府”,但却是军营的规格,一眼望去全都是搭建而成的房子,众人挨个寻了房间入住,房间都是一样的规格,所以没有地位区分,只有远近。
沈落枝的房恰好与邢燕寻的房相邻,这让裴兰烬提心吊胆,他不断看向她们的方向,似乎很怕邢燕寻和沈落枝产生什么争执。
邢燕寻看的有趣,便借故去沈落枝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果然,过了片刻,裴兰烬便上门来敲门了。
沈落枝去开门时,便瞧见裴兰烬一脸温润的站在门口,与她道:“落枝,我们那边儿在烧水,一会儿我遣人过来给你送一送。”
他的话是在与沈落枝说,但眼角余光却在看邢燕寻。
一旁的邢燕寻抱着臂膀,嗤笑一声,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落枝,我先走了,那两个人你若是不喜欢,便送回来给我,我再挑两个新的送你。”
邢燕寻离去之后,裴兰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虚,便赶忙扯开话题,问道:“那两个人...邢燕寻送了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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