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尚, 尚未。”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不由拧紧眉头:
“瑾瑜的意思,是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徐瑾瑜轻击了两下桌面:
“郡主容色秀丽, 平阳侯世子血气方刚,成婚五载未曾圆房,这本身就是一桩奇怪的事。”
“许是,长姐不愿意呢?”
到底还是少年,魏思武说起这话的时候,脸颊烫红,徐瑾瑜听了后, 也有一点尴尬的轻咳一声:
“这个, 那平阳侯世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悦郡主, 试问天下男儿在自己的心悦之人面前真的有这么好忍性吗?”
魏思武沉默了一下, 干干道:
“我,我不知, 我还未成婚呢。瑾瑜知道吗?”
徐瑾瑜闻言也是一顿, 和魏思武大眼瞪小眼一通后,徐瑾瑜低声建议:
“那, 思武兄寻一个成婚的友人问问?”
徐瑾瑜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友人, 一个比一个光棍, 他实在爱莫能助。
魏思武一噎,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
“我知了。”
徐瑾瑜这才又为了缓解气氛咳嗽了一声:
“总之,这件事中, 平阳侯世子身上还有疑点, 是以思武兄还要再让人详查一二。
再者, 本案的重要嫌疑人还未曾落网,银红交代的事情还未得印证, 此事只怕还有的磨。”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方才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却下来。
是了,时隔至今整整五载的案件,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时间抹去。
就连唯一的嫌疑人画像,也是在徐瑾瑜的帮助之下画了出来,他岂能只听信那背主侍女的一面之词,就草草定案?
“我明白了。”
魏思武郑重的看了徐瑾瑜一眼,他虽然奉命查案,可又未尝不是身在此山中?
能在迷茫之际,有这样一个友人指点迷津,实在是一件幸事。
不过,虽然嫌疑人还没有找到,但他还可以做其他的事儿。
与徐瑾瑜告别之后,魏思武直接点齐兵将,朝长乐伯府而去。
伯府门外守着的门房看到魏思武后,立刻赔笑迎上来:
“世子可算回来了,小人这就去告知伯爷一声,伯爷这几日常问起您呢!”
“不必,来人,将嫌犯魏杜氏压出来!”
魏思武在原地没有动,只单手按着腰间那象征着刑狱司的三尺忠君剑,眸子半敛。
刑狱司的兵将都是正儿八经见过血的,这会儿如狼似虎的冲入长乐伯府拿人,吓得府丁侍女一个个厉声尖叫,门房像是吓傻了一样,缩在一旁。
没过多久,在一片刺耳尖叫声中,杜姨娘被带着枷锁推搡着出来,等杜姨娘看到魏思武时,直接激动的破口大骂:
“魏思武!你是疯了不成!你竟然让人闯入府中抓我,你是看伯府的名声太好了是不是!”
魏思武终于睁开眼睛,眸中利光如锋,他口吻淡淡:
“长乐伯府的名声,关我何事?”
“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不孝子,就是故意败坏伯府的名声!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娘,你这是忤逆!”
“本世子只知天地君亲师,不知你是哪位?来人,魏杜氏以贱妾之身,谋害当朝郡主,以下犯上,心肠歹毒,送入天牢候审!”
“不,不!不!我不要进天牢!我不要进天牢!来人,快去请伯爷,去请伯爷啊!”
魏杜氏终于慌了,只要她一进天牢,以后不管是她的儿子,还是女儿的婚嫁,前途都将受损啊!
可是,刑狱司兵将只听从魏思武的命令,也不管魏杜氏的反抗,直接将其强势镇压。
等魏思武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门房才从地上爬起来,轻飘飘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夸张的大叫着:
“伯爷!伯爷!不好啦!杜姨娘被带走了!”
只是,看门房那慢悠悠的模样,也不知何时才能挪到长乐伯的院子。
……
翌日,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徐瑾瑜三人早早就起身朝发案台而去,可即便他们来的早,可此时也已经被人山人海包围,三人随着人海颠簸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推到了红榜前:
“瑾瑜!瑾瑜你又是案首!”
宋真第一眼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就看到那红榜正中的三个大字,顿时惊呼出声。
徐瑾瑜:“……”
徐瑾瑜敏锐的察觉到周边的眼神愈发的幽怨起来,当然这里头大多都是学子们的。
毕竟,这家伙可太会搞人心态了!
前两场就不说了,最后一场,题都难,这家伙没有提前交卷,大家还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他又双叒异军突起了!
随着宋真话音落下,没多久,祁明钰冷着一张脸,不喜不怒的分开人群,朝徐瑾瑜走来,一脸复杂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这一场,是你赢了。院试,我们再行比过。”
祁明钰随后一拱手,转身退出了人群。
徐瑾瑜还来不及回礼,就有些迷茫的看着祁明钰不见了踪影,怎么着,这是特意过来给他宣战?
徐瑾瑜有些不明所以,可是随着人群越来越逼近,他突然福至心灵,直接拔腿就跑——
“案首别跑!别跑啊!”
“给我一根头发丝也好,让我儿也沾沾您的文气啊!”
“啊!我抢到了案首的衣角!”
……
等徐瑾瑜一身狼狈的从人群挤出来,冲进别院时,身上的香囊不见了踪迹,衣摆,衣袖好撕开的地方,已经破破烂烂。
他不由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脸,大盛对文气追捧愈甚,百姓们时长喜欢这等无伤大雅的蹭文气的方式。
而不知何时也挤出人群的宋真回到别院后,看到徐瑾瑜这幅模样,也不由笑的前仰后合:
“师信,我赌对了!瑾瑜没有全须全尾的逃出来!”
师信也不由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从袖中取出帕子为徐瑾瑜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生了一张好容色,怎么也不知用?笨!”
徐瑾瑜突然回过神,对啊,他还有美颜大法啊,要是装个可怜什么的,大家一定不忍心扯他的袖子的!
“真兄……”
不过,徐瑾瑜还是忍不住幽幽盯着宋真,宋真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连忙搓了搓双臂:
“哈,今日的天气真好啊!”
“哼!转移话题也没有用!真兄赔我一身新衣!”
“好好好,哈哈哈,瑾瑜不要戳了!”
宋真只这弱点,就是腰眼怕痒,这会儿徐瑾瑜扑过去,逮着他使劲儿的戳,宋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徐瑾瑜仍不为所动:
“要锦绣阁的成衣,否则不足以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哈哈哈!好,好!好!瑾瑜快停手吧!”
徐瑾瑜出够了气,这才放开了宋真,宋真第一次没有形象的直接靠着一棵树喘气:
“瑾瑜,你,你太狠了!”
徐瑾瑜也是没有顾及形象,直接衣衫褴褛的靠在另一棵树上,有气无力的还嘴:
“我与真兄,彼此彼此。”
“哼!”
徐瑾瑜歇了一会儿,才有些懊恼的说道:
“方才就顾着躲人了,倒是没有看信兄和真兄的名次。”
“我看了,我是第四,宋真第七。”
师信温声回答,宋真闻言后,不由流下两滴心酸泪:
“要不是那位仁兄,我何至于此啊!”
徐瑾瑜深表同情,随后就听宋真贱兮兮道:
“不过嘛,这案首的待遇,也不是吾等寻常之人可以消受的!”
徐瑾瑜:“……”
感觉手又痒了怎么破?
三人笑闹一番,便结伴朝院子走去,却不想在正路上遇到了一脸杀气腾腾的魏思武,师信与宋真纷纷行了一礼,徐瑾瑜觉得有些对劲儿,上前招呼:
“思武兄,你这是?”
“是瑾瑜啊。”
魏思武脸上的杀气有所收敛,但语气还是如同掺了冰碴子似的:
“你在家里玩,我去宫里一趟。”
“去宫里做什么?”
徐瑾瑜看着魏思武这幅想要杀人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去逼宫呢。
“应诉!”
魏思武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徐瑾瑜一听就明白了,昨个思武兄抓人动静闹的大,这怕是长乐伯告到圣上处了,他思索一番,当下只道:
“思武兄,莫急,莫气,眼下该急该气的人不该是你,思武兄虽然领着刑狱司的职,可还年少呢。”
正因年少,所以卖卖可怜,求求舅舅什么的,可不正常?
这还是信兄给他的灵感,人嘛,总是怜弱的。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在脑中着重回味了一下,面色渐渐平静下来,随后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徐瑾瑜:
“瑾瑜,你瞧我眼睛够红吗?”
徐瑾瑜笑了,挤了挤眼睛:
“还可以再红一点呢。”
魏思武听后,二话没说直接朝膳房走了一趟,随后这才顶着两个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出了府。
皇宫,勤政殿中,长乐伯一脸悲痛的说着:
“圣上啊,思武那孩子我是管不了了!要是长公主在就好了,那孩子今个敢入自己家拿人,明个是不是看我这个爹不顺眼,也要一剑砍了啊?呜呜呜——”
长乐伯挺大一个人,哭的呜呜咽咽,成帝都不由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思武师出有名,那魏杜氏乃是谋害长宁的嫌犯之一,怎会有对你这个生父不敬之心?”
“圣上啊,杜姨娘是他的小娘,他就是又天大的事儿,总也得知会我这个当爹的一声吧?
况且,这乃是家事,思武直接把杜姨娘送到天牢,这不是公报私仇又是什么?
圣上怜惜他,给他权利,他却如此滥用,臣这个做父亲岂能坐视?”
真真是好话赖话都让长乐伯说尽了,成帝眉心间的纹路也愈发深了:
“去看看思武来了吗?”
成帝话音刚落,就看到魏思武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走了进来,看上去颇为吓人。
魏思武进来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除了唤一声舅舅外,一个字也不说。
长乐伯见状反倒起了劲儿:
“思武,今日当着圣上的面儿,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儿!”
魏思武一抬眼,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他只来得及哽咽的唤着成帝:
“舅,舅舅,我,我没有。”
成帝方才还有些心烦意乱,朝政大事他尚来不及处理,先听了长乐伯哭诉了整整一个时辰。
可是,这会儿听着魏思武委屈的唤着舅舅,他一下子心软了,顿时柔声道:
“哎,舅舅在,有什么事儿,你放心大胆的说,舅舅一定会秉公处理。”
长乐伯:“……”
臣看您这样子,怎么一点也没有要秉公处理的想法?
可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长乐伯虽然心有不满,却也只能憋着,他瞪了魏思武一眼,这小子向来又疯又蠢,怎么今个还学聪明了?
魏思武不管长乐伯怎么想,好容易止住眼泪,他才磕磕绊绊的将银红的证词说了出来,末了,还一脸委屈的说道:
“杜姨娘嫌疑重大,但顾及伯府脸面,思武只是让人将她羁押在候审间,并无任何逾矩之处,还请舅舅明鉴!”
长乐伯听了这话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天牢的候审间和天牢有什么区别,只要进了天牢,谁管你在哪儿?
魏思武,就是要毁了杜姨娘,毁了他长乐伯府!
成帝听罢后,脸色一时沉凝,他手指叩击了两下椅臂,声音淡漠:
“长乐伯,长宁的嫁妆究竟几何?”
长乐伯哪里知道,是以他只是干笑道:
“这,臣一个大男人,后宅中馈之事,臣不大清楚。”
“那,长宁的嫁妆单子何在?”
长乐伯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道:
“长宁手里有一份,杜,杜氏手里兴许,兴许也有一份吧……”
长乐伯话音刚落,冯卓疾步走了进来,对成帝躬身道:
“皇上,长宁郡主让人送来了自己的嫁妆单子,说:
长宁本不欲劳动舅舅,亦不愿家丑外扬,可奈何被人步步紧逼,只怕他日尸骨无存,今日只盼舅舅能给长宁一个公道。”
成帝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回忆,长宁其实颇像长公主,而且那孩子颇为懂事,从未向他求过什么。
这辈子,她第一次来求,是为一个公道。
成帝缓缓拿起那嫁妆单子,嫁妆单子一入手,成帝就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太轻。
太薄。
就算是一些四品官员的女儿出嫁的嫁妆单子,也要比这些厚重一些。
等那嫁妆单子被打开后,成帝扫视两页,眸子里顿时跳跃起愤怒的火苗,他又翻了两页,直接拍案而起,将那嫁妆单子直接砸在长乐伯的脸上:
“你不知!你不知!好一个你不知!你的嫡女,朕亲封的位比公主的长宁郡主,出嫁的嫁妆竟然寒酸的要用两箱鹅卵石充场面!长乐伯,你好的很!”
成帝此时才知道,长宁口中的步步紧逼,尸骨无存,究竟在怎样的艰难下吐出的。
可不就是要被人吞吃的连骨头都没了吗?
长公主出嫁之时,成帝不但在国库中拨了一部分珍宝,就连自己的私库也去了三分之一。
可,五年前,长宁郡主出嫁时,除了一整套的黄梨木家具外,都是一些陈年布匹,易碎廉价的瓷器。
最最滑稽的是,还有两箱鹅卵石!
这是在打谁的脸?
长乐伯被嫁妆单子那锋利的棱角在脸上刮了一道口子,他忙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
“圣,圣上啊,臣不知,臣真的不知啊。而且,当初长宁已经失了清白,婚礼如何能大办,这不是,这不是让人笑话我长乐伯府吗?”
长乐伯越说越小声,魏思武不由攥紧了拳头,这才没有一拳砸上去。
“舅舅,长姐分明是被人刻意算计,那杜姨娘居心歹毒,其心可诛啊。父亲如今百般维护,难道当年之事,父亲也知情吗?”
魏思武哑着声音,看向长乐伯,这是他第一次称他一声父亲。
这下子长乐伯来不及替杜姨娘哭诉,便开始哭天抢地的为自己辩白起来。
魏思武只跪在地上听着,他当然知道长乐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长乐伯此人最好面子了。
等长乐伯说的口干舌燥,魏思武方才轻声道:
“父亲何须急着辩白,杜姨娘审过之后便一清二楚,我顾忌父亲,顾忌孝道,这才只将杜姨娘羁押候审,为的也是父亲的清白啊。”
“你,我……”
长乐伯一时失语,成帝这会儿已经彻底对他不耐烦起来,直接道:
“立刻给朕滚回你的长乐伯府,长宁的案子你长乐伯府只有配合的份!
朕给你三日时间,把该是长宁的东西一一交给长宁!
长公主离世时,亦在宫里留了一份库房单子,要是少一样,朕唯你是问!”
长乐伯一听这话,直接傻眼了。
长乐伯入宫哭诉一趟,没落到半点好,还受了斥责,这会儿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杜姨娘并不比长公主聪慧,善经营,这些年长乐伯府已经渐渐坐吃山空,连庄子都卖了两个,这让长乐伯从哪儿给长宁郡主凑出那天价嫁妆来?
等长乐伯走后,魏思武顺势提起自己要调阅宫中五年前赏赐出去的棠梨香的记档,并简单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案件进度。
成帝听后,不由来了兴致:
“记档你只管自去就是了,只是仅仅通过长宁口述,那徐瑾瑜就能画出嫌犯?”
魏思武点了点头,还替徐瑾瑜表功:
“舅舅有所不知,那嫌犯画像乃是我亲自盯着瑾瑜画出来,过程实在磨人,乃是瑾瑜将嫌犯的五官形状列出百种以上,由长姐选出最像的,然后在组合,修改等等,这才有了那张让长姐点头的嫌犯画像。”
魏思武说完后,顿了顿,又道:
“那画像逼真无比,不过以我的能力只怕一时不能将之寻出,还请舅舅帮我!”
少年一脸孺慕的看着成帝,眼睛里还满是红血丝,便是成帝铁石心肠一时都无法拒绝,何况他不是。
“好,你让人将画像送入宫中,朕命人举国严查。”
长姐一路相扶,才有他之今日,而现在,也该落到他为长姐的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魏思武这才感激涕零的起身,就要告辞时,却不由脚下一顿,犹犹豫豫的看了成帝一眼,欲言又止。
成帝不由奇怪道:
“怎么,思武还有什么话要问?”
魏思武思索了一下,小小声道:
“舅舅,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且说来听听。”
魏思武斟酌了一下用词:
“舅舅,你说,假如一个正常男儿在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二人共处一室是否会克制不住?”
魏思武这话一出,冯卓直接被口水呛住,成帝原本喝了一口茶水,也直接喷了出来:
“思武啊,你是有心仪之人了?你可不能没过门就欺负人家女娘啊!”
成帝说完,又不由八卦道:
“是哪家的小女娘,说给舅舅听听。”
魏思武:“……”
“不是我!舅舅,先回答我的问题。”
魏思武也是扒拉了一圈自己的友人,这里头正儿八经成婚,且妻妾数量不小的就是他的舅舅了。
而且,舅舅有那么多的妃嫔,一定有心仪之人吧?
“这,年少慕艾,自然是会有所悸动的。”
成帝说的很含蓄,魏思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平阳侯世子能忍住五年和长姐不圆房,定有问题。
魏思武得了答案后,便急急告辞,等魏思武走了,成帝才不由笑了:
“这小子,朕还以为他只会疯,没想到也会耍心眼了!那股子姜味,朕离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过,这小子方才问的那话,莫不是真有什么情况了?这样,冯卓,你送两个嬷嬷去教一教思武吧。
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朕就有小甥孙了。”
成帝这般说着,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冯卓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魏世子如今眼看着是长大了,而且,您看魏世子现在办事儿是越发有章程了。”
“哼,他呀,那狗脾气,怕是有人指点着,才磕磕绊绊办下差事呢!”
成帝轻哼一声,眸子含笑:
“现在府试已毕,倒是不知那徐瑾瑜考的如何?”
要是考的不好,他就直接把人捞上来用着。就凭思武口中那手口述就能画出嫌疑人画像的本事,那也是一个可堪一用的人才!
冯卓应诺,随后立刻在吏部的奏折里,拿出本场京城府试的中举名单:
“呦,皇上,徐案首这回还是案首!”
“还是案首?”
成帝也诧异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
“朕这次在府试的诗赋题目中也出了一道题,你且把京城府试前三的试卷拿来,朕瞧瞧。”
成帝如此说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徐瑾瑜的想法怕是能与自己不谋而合!
“第三名,写的是……求贤,第二名也写的是求贤。”
成帝看了看两份答卷,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看来,我京城学子的学识还是颇为渊博的嘛。”
别的不说,这两位学子的诗,一冷逸瑰奇,一韵味悠长,倒是让成帝也不由耳目一新。
“这张,就是徐瑾瑜的吧!你啊,就是故意磨朕的性子!”
成帝瞪了冯卓一眼,冯卓连忙喊冤:
“皇上,您这可就冤煞臣了!这考卷呈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谁家考卷不是案首再上?”
成帝直接点破,冯卓顿时脸上露出苦笑:
“这臣也未可知啊,说不定,说不定这次是两位少尹心里不确定,这才……”
这才让案首的考卷排在最后,给皇上一二心理准备的时间。
成帝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朕倒要看看,这徐瑾瑜写了什么!”
说罢,成帝展开考卷,一行一行的看下去,只觉得胸中之气也随着徜徉诗海而一泻千里,成帝是越看越满意,等看到最后一题时,成帝都不由坐直了身体,将那几行墨字轻声念出:
“秋霜欲湿人鬓角,柳梢犹干不堪折。
壮鼓催响人已远,遥相挥手泪满巾。
十万里山川路远,征人此去几时归?
黄金台上玉龙吟,且看他日大纛招!”
“好一个且看他日大纛招!”
成帝直接兴奋的站了起来,大声道:
“越国狼子野心,父皇昔日虽然很挫其之锐气,可是如今几十载过去,他们又将卷土重来,偏偏满朝文武,不知居安思危!
朕倒不曾想过,这朝堂之上,与朕志同道合之人,竟然在此!”
成帝难得这般激动,亦不知是否是被那诗中所言激的热血沸腾,这便在殿中走了数圈,这才看着这张考卷,细细品味一番后,依依不舍道:
“冯卓,收起来,放在老位置。”
冯卓连忙应是,只是打开成帝御案上的匣子,他才蓦然发现,而今里面躺着的诗作,只有这位连朝还不曾入的徐案首。
倘若他日,这位徐案首入朝为官,那得是怎样的盛景?
冯卓如是想着,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深深感觉自己贴身太监这职业有些危险了。
这位徐案首,太懂皇上之心了!
不多时,户部尚书求见,看到成帝难得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他忙小心翼翼道:
“圣上,国库如今不大殷实,边境兴兵之事,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爱卿是要我大盛边境的百姓,连吃水都不敢吗?你这样的,还算是父母官吗?!”
成帝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户部尚书哆嗦了一下,立刻道:
“那,那臣再算算,再算算。”
户部尚书圆润的离开勤政殿后,颇有几分欲哭无泪,明明圣上看着心情很好啊!
可他哪里知道,成帝这会儿正因为徐瑾瑜那句“且看他日大纛招”而心里激动,户部尚书想要泼一盆凉水,可不就得挨训?
魏思武入宫一趟,回到别院才没忍住大笑出声,他一想起长乐伯那目瞪口呆,跟割肉似的肉疼的表情,就觉得心中大快。
随后,他便大步朝正院而去,却不想,等他到正院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魏思武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徐瑾瑜和徐母在陪长宁郡主说话。
长宁郡主今日难得的鲜活,看到魏思武后,忙道:
“思武快来,婶子说的民间趣事儿可好玩了!”
魏思武难得见到长姐这般开心的模样,也忙几步上去,在徐瑾瑜身旁坐下。
徐瑾瑜这会儿正在用小锤子敲着野核桃,看到魏思武过来后,将敲开的核桃分了一半给魏思武,笑着道:
“看来思武兄此去定然颇为顺利!”
魏思武勾了勾唇,将那半枚核桃直接丢入口中,嚼的咯嘣作响:
“那是!你是不知道,长姐那嫁妆单子简直是神来之笔!舅舅看了后直接臭骂了长乐伯一通,他都看傻了!”
长宁郡主这会儿也剥着瓜子,笑着道:
“那还得多亏瑜娘子呀,我是不知这里头有什么内情,难不成是他……闹到舅舅那里去了?”
魏思武脸上的得意散去,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笑着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舅舅会替长姐做主,舅舅说了,让他三日之内,必须把长姐的嫁妆补齐,否则要他好看!”
魏思武鹦鹉学舌了一通成帝的话,逗的长宁郡主不由大笑。
这些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缺位。
而,早在五年前,身为父亲的长乐伯只会指责,污蔑自己时,长宁郡主对于他仅有的情谊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这会儿,她只觉得大快人心。
“极好!极好!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求舅舅做主。”
只可惜,娘亲去世时,她还小,一边要保护弟弟,一边要学习各种功课,无法与舅舅共叙天伦,自然也不好轻易打扰。
“今日才是最恰当的时候,倘若是以前,阿姐若要告,有孝道大山压着,世人只会说阿姐爱慕金银,见钱眼开,可今日不同。
今日,是阿姐在为自己这五年所受委屈讨回公道,而这些,才只是第一步。”
徐瑾瑜的话,让长宁郡主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是,瑜娘子说的对,这只是第一步。”
两人言尽于此,倒是颇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魏思武正要发问,徐母却奇怪的看了看徐瑾瑜,又看了看长宁郡主:
“瑾瑜啊,为何郡主叫你瑜娘子,你可是郎君啊!”
徐母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魏思武一时僵在原地,连忙朝长宁郡主看去,而徐瑾瑜也是动作一顿,手里的小锤子直接砸在了桌子上。
“咚——”
这一声,让所有人如梦初醒。
长宁郡主似乎无知无觉一般,将一颗剥开瓜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嗯,瑜娘子是郎君,瑜娘子……”
长宁郡主犹在自语,但下一刻,她却直接身体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幸亏徐母眼疾手快,这才接住,徐母这会儿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扶着长宁郡主手足无措:
“瑾瑜,大郎,娘,娘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瑾瑜也是紧张的站了起来,但随后,他立刻冷静下来:
“娘,你先把郡主送到院子,思武兄你快请太医来,郡主这怕是突然得知我是男子,认知受到了刺激。”
魏思武看到长宁郡主昏过去,也是心中慌乱,听了徐瑾瑜的话,忙点点头,但还是安抚徐母:
“婶子,您别怕,不是你问题,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长姐说,您别怕。”
徐母忙应着,可是心里还是慌张,好好的郡主就这么因为一句话,就晕到在自己面前,她也是急得泪水都涌了出来。
徐瑾瑜忙走上去,拍了拍徐母僵硬的手臂:
“娘,您别紧张,我是男子,不方便送郡主回房,您先送郡主回房吧,这次,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长宁郡主这段时日的精神状况一天一个样子,这个时候刺激她的认知,指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儿呢。
徐瑾瑜的安抚,让徐母勉强镇定下来,这便把长宁郡主送回了屋子。
太医来的很快,他为长宁郡主细细诊脉后,只道:
“世子大喜啊,郡主近日心绪平和,且心结稍解,脉象与以往的晦涩沉凝相比,大有改善,若是好好温养,定能长命百岁!”
魏思武先是一喜,但随后又皱眉道:
“那为何长姐会昏厥过去呢?”
太医抚了抚须:
“郡主脉象略有动荡,但却是好事,世子须知,人的脉象不可如一潭死水,一动不动。
虽然不宜有过多的喜怒,但也不应太过平和,死水易腐,脉象也是如此。”
太医又说了许多魏思武听不懂的话,但他却明白,此刻昏厥对长姐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这就够了。
太医留下两剂安神药后,便离开了,没过多久,长宁郡主幽幽转醒,看到守在旁边的魏思武,轻声道:
“瑜娘子,不,瑜郎君呢?”
魏思武没想到长姐才醒,也不惦记自己的身体,就追问瑾瑜,故意道:
“长姐问瑾瑜做什么?他吓晕了长姐,自然羞愧不已,闭门思过了。”
“胡闹!”
长宁郡主轻斥一声,眸子盛了怒色,魏思武看到长宁郡主真的生气了,连忙道:
“好了好了,长姐莫气了,瑾瑜和徐婶子都在院外等着呢。”
“那你扶我起来。”
长宁郡主说着就要起身,魏思武吓得连忙道:
“长姐,您慢点,慢点,您才醒,别急着出去吹风啊!”
长宁郡主那清冷冷的眸子一瞥魏思武,只道:
“瑜郎君和徐家婶子一定被我吓坏了,我要出去看看,好让他们放心才是。”
魏思武拗不过长宁郡主,只得扶着长宁郡主往外走去,徐瑾瑜原本和徐母正站在廊下,听到脚步声忙回过身:
“郡主,您怎么出来了?”
长宁郡主仔细的看着徐瑾瑜,只觉得当初她脑中臆想的女娘的形象渐渐淡去,少年昳丽无双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竟是不知,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当初竟是被我看成了小女娘。”
第 52 章
徐瑾瑜这会儿倒是没有了昔日的面红耳赤, 只静静立在那里,便如竹如杨一般,颇具少年风姿。
这会儿, 徐瑾瑜唇角含笑,拱手深深一揖:
“瑾瑜,见过郡主。今日,应方算瑾瑜第一次见郡主了。”
长宁郡主唇角含笑,眼帘低垂:
“是,今日是我初见瑜郎君。”
二人互相见礼过后,长宁郡主才有些歉意道:
“此前我实非有意将瑜郎君当成瑜娘子, 还请瑜郎君见谅。”
长宁郡主这会儿也觉得心里迷迷糊糊, 方才一见, 瑜郎君在自己脑中如同被掀开了一层面纱一般, 从女娘直接变成了郎君。
徐瑾瑜只是自如的笑了笑:
“还未恭喜郡主心结暂缓,这是好的象征。郡主因为受过男子的伤害, 脑中会将男子模糊性别也是身体自身的一种保护, 而今郡主自己可以突破这种保护,这是代表着郡主离重获新生更进一步。”
徐瑾瑜猜测, 长宁郡主此番之所以可以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应该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 长宁郡主的求生意志不断在增强,不管是他之前为长宁郡主种下了希望的种子,还是之后平阳侯世子的假面在长宁郡主心中崩碎的愤怒, 一样一样刺激着长宁郡主的求生意志。
人若想要活, 千苦万难也不怕。
其次, 应该银红的背叛。长宁郡主本是受到了来自男子的伤害,这才自闭心门, 可是银红的背叛,对于长宁郡主来说,女子已经没有那么安全,保护认知也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到最后,徐母一语道破了徐瑾瑜自己的男子身份,长宁郡主虽然受到了刺激,可徐瑾瑜多日的帮助却也在无形的影响长宁郡主。
所以,长宁郡主的认知才会在这次昏厥后,得以恢复。
只是,不知长宁郡主的认知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徐瑾瑜的暗中思忖,不足为外人道,反倒是长宁郡主听了徐瑾瑜的话后,眸子晶灿:
“瑜郎君说的对。对了,思武,我想起来了,那布庄的掌柜根本不是一个女掌柜,他是男子,是我的记忆不知为何,为何要觉得他是女子。”
长宁郡主揉了揉额角,有些歉疚的看着魏思武:
“倒是劳动你和瑜郎君白白浪费了为嫌犯画像的苦心!”
魏思武听了这话,不由一乐:
“这长姐有所不知了,我们瑾瑜刚好接手过王氏布庄的账册和文书,又刚好过目不忘,所以等我他说起那日之事时,瑾瑜就已经知道了那女掌柜非女掌柜了!
而那让长姐指认的画像,也在最后按照男子的骨相重新构建过一次!”
长宁郡主听后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眸子:
“还有这事儿?多亏了瑜郎君,否则要让思武做白工了。”
徐瑾瑜只是摇头笑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看到郡主无恙,我这便告辞了,还望郡主珍重身体。”
“我会的。”
长宁郡主很认真的说着,侍女心肠歹毒,意图取而代之,姨娘狠辣,父亲漠视,就连夫君也居心叵测。
长宁郡主本觉得人生无望,可是,却有人愿在她沉入泥潭前,捉住了她的手。
少年当日声音依稀在耳,清若碎玉:
“阿姐,倘若抓住了罪魁祸首,您可想过怎么办?”
“阿姐,你不该怕的。该怕的是而今被我画出真容之人。妖魔鬼怪已经现出原形,只待将其抓捕归案了。”
“阿姐,莫怕了。”
“阿姐,好好想想你以后想过什么样子的生活吧。”
……
少年那一声声鼓励,让她重拾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与信心。
长宁郡主等徐瑾瑜离开后,在屋内坐了许久。
她想,她不该辜负思武、瑜郎君,徐家婶子这些人的好意,反而因为一群渣滓,郁郁终生。
这一刻,长宁郡主眼底蒙着的阴霾渐渐散去,那已经干涸的幽潭又重新变得深邃起来。
魏杜氏被投入天牢之事,即便长乐伯大闹特闹,最终也不了了之。
如今虽然还未抓住本案的关键嫌疑人,但长姐的好转仍旧让魏思武心中大快,于是等到次日,魏思武特意张罗了宴会,为徐瑾瑜庆贺。
这场庆贺宴,魏思武办的那叫一个热闹,但因为是私宴,所以并未请那些不相熟的人。
于是,等到宴开之时,来的人其实也就赵庆阳一个,而徐家人和曲氏也早早就被魏思武接了过来。
桌上的美食佳肴,数不胜数,管弦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今日,为瑾瑜,与两位有人,共贺中举之喜,还请大家满饮此杯!”
魏思武笑着举起一杯水酒,一口气一饮而尽,那副高兴的模样,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样。
徐瑾瑜也面带笑意:
“多谢思武兄张罗这些了!”
还特意将家人都请来,徐瑾瑜一时也是心中欢喜,随后饮了一杯水酒。
之所以说是水酒,就是里面的水太多了,喝着和醪糟差不多,只有一种淡淡的酒气,却没有醉人的本事。
赵庆阳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幽怨道:
“我怎么没想到呢,上次瑾瑜中了县案首,就得张罗一二的呀!”
随后,赵庆阳还拉着徐瑾瑜的袖子:
“瑾瑜下回中了院案首,我高低也得张罗一桌,瑾瑜你应不应?”
徐瑾瑜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庆阳兄这话说的,好似那院案首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可担不起!”
“怎么就担不起了?吾等俗人,可比不过瑾瑜你这非人哉!”
宋真幽怨的声音,逗的众人纷纷笑的乐不可支,就连师信也不由笑的弯起了眼睛。
魏思武却盯着师信瞧了瞧,笑着道:
“这位师兄弟倒是看着有些面善。”
师信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道:
“世子何出此言?许是我大众脸吧。”
魏思武也一时想不到方才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只得赞同:
“许是如此。”
师信随后也举杯与徐瑾瑜共贺:
“此杯,贺瑾瑜再得案首,且盼下次佳绩。”
徐瑾瑜不由无奈:
“信兄怎么也和他们一道起哄了?”
话虽这么说着,徐瑾瑜还是端起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郎君这边,觥筹交错,一杯接着一杯,而女娘那边则是闲谈细语,好不热闹。
长宁郡主如今整个人像是迸发了生机一般,容光焕发,和徐母等人说起话来,也是宜喜宜嗔,光彩动人。
徐老婆子本来颇为拘束,可也被长宁郡主三言两语下来,浑身舒泰,立刻又乐呵呵的当回了自己在村子里时的瑾瑜吹。
徐母今个没有忙碌,这会儿吃了一杯果酒,听着儿子的光荣事迹,那叫一个美,但兴致上头,徐母还不忘叮嘱:
“郡主,喝着热水,你方才都咳了两声。”
长宁郡主听后,也是乖乖的端起一杯热水饮下,弯了弯眸子:
“好,我听婶子的!”
而另一旁的徐家姐妹二人正在品鉴美食,徐玉瑶快乐的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她打小就爱吃,家里奶和娘都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她就愿意满山的寻摸些好吃的。
这会儿,虽然是长乐伯府的别院,可是这美味佳肴也不带差得,她只星星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长姐长姐,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看起来都好好吃,我想尝尝!”
徐玉琬也不由嗔声点了点妹妹的额头:
“这个也要,那个也要,你这个小肚子是想不想要了?”
徐玉琬纠结了一下,随后一脸沉痛,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指尖:
“那我一样就吃一点点好啦!”
长宁郡主看到徐玉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招了招手:
“是玉瑶吧?小女娘能吃是福,来阿姐这里,有什么喜欢的,阿姐让人给你做,日日给你送过去可好?”
徐玉瑶听了长宁郡主的话后,却摇了摇头:
“不行哦,我是客人,不可以让郡主阿姐太辛苦的,我肚子小小,只尝一点点就好啦!”
“这是阿姐送给玉瑶的礼物哦,礼物都是要投其所好的,玉瑶喜欢美食吗?”
“喜欢!但是每天吃一样的也没有意思啦。而且,奶和娘做的好吃的很棒!”
徐玉瑶眼睛一亮,但随后又摇头拒绝。
长宁郡主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
“对对对,婶子做的饭可好吃了!我觉得最好吃的是樱桃肉,可惜我只能吃一点点……”
“我觉得最好吃的是红烧肉!”
徐玉琬也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就娘的那道菜更好吃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则端起一杯果酒饮下。
这样的日子,真是从未想过的美好。
宴会进行的热热闹闹,等宴毕后的别离却有些伤感。
而徐瑾瑜等人也到了回书院的时间了,今年正逢三年两次的院试,于八月份举行,徐瑾瑜亦是要苦读不懈,以期佳绩。
虽然京郊和京城的距离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但是魏思武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习惯做什么事儿家里有个可以商量的人,这会儿看着徐瑾瑜即将上马车,难得的红了眼眶。
“这次一别,下次与瑾瑜相见怕是要等好些日子了。以后,也再无人能为我指点迷津了。”
徐瑾瑜闻言,勾了勾唇:
“思武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望下次再见,你我都会更好,也希望郡主早日得负清白之身。”
此时此刻,徐瑾瑜对于离别已经没有那么畏惧,甚至还开始转头安慰起魏思武。
“一定。”
魏思武重重点头,目送徐瑾瑜离开。
而就在徐瑾瑜离开的第二天,魏思武看着收拾妥当的长宁郡主,一脸不解:
“长姐,你是说,你还要回平阳侯府?”
第 53 章
长宁郡主微微垂下眼帘, 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掩着眸子,让人一时窥不到她的真实情绪。
“思武,这些日子, 瑜郎君帮我良多,不管是画出当年那掌柜的画像,还是银红吐口,乃至点醒我世子的不对劲儿。
这桩桩件件,他已经推着我走了九十九步了。而我,也不该连这最后一步,也要等他替我走吧?”
“长姐, 可我舍不得……”
舍不得长姐以身饲虎, 舍不得长姐再入狼窝, 那平阳侯府, 岂是什么好地方?
魏思武喉头动了动,面上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长宁郡主抬起头, 柔柔一笑:
“思武,你长大了, 可以保护长姐。所以, 我才敢回去, 一旦有什么事儿,思武会帮我,是不是?”
魏思武看了长宁郡主良久, 随后他重重点头:
“对, 我会帮长姐!”
长宁郡主如释重负的笑了, 她上前拍了拍魏思武的肩膀:
“思武,等我回来。”
……
当日, 长宁郡主带着一众仆从,声势浩大的从别院回到了平阳侯府,魏思武亲自率一众兵将相送。
平阳侯府的门房本欲拦着,可应是被当初刑狱司的兵将们吓破了胆子,竟是直接呆在原地,看着长宁郡主长驱而入!
长宁郡主此番带着的都是原本长公主手下的老人,后来因为杜姨娘的刁难,这些老人大都被赶去了庄子,而今长宁郡主重新把这些忠仆找了回来。
一进院子,长宁郡主身边的梅妈妈便直接眉头一皱,带着人去库房让人换家具。
早在长宁郡主回来之初,平阳侯夫人就已经知晓,可她畏惧于当初魏思武的疯,只做不知,准备先看看长宁郡主想要做什么。
“她要换家具?不准!真当她还是那个金贵的郡主了?”
平阳侯夫人一想起当日魏思武的强势,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
“我还当她魏玉舒有多大的本事,有本事在娘家住一辈子啊!肮脏之躯入了我韩家的门,不老老实实,低三下四的伺候着我,怕是想翻了天去!”
却不想,平阳侯夫人这话放了没多久,就有侍女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夫人身边的妈妈要带人去外头采买家具!”
平阳侯夫人听后,勃然大怒:
“她敢!她不要那张脸,我韩家还要!”
说罢,平阳侯夫人直接带着一干仆从,浩浩荡荡的朝长宁郡主的院子而去。
而此时,那原本萧条的院子已经被栽上了馥郁芳香的蔷薇花,每一朵都开的热闹绚丽,在枝头挤挤挨挨,迎风招展。
原本冷寂的院落,重返生机与活力。
“魏玉舒!”
平阳侯夫人习惯性的大吼一声,身边的婆子直接踹开大门,浩浩荡荡的闯了进去。
长宁郡主正坐在一片蔷薇花丛旁,静静的赏花,梅妈妈则静心烹茶,画面如诗如画。
二人谁也没有搭理闯进来的平阳侯夫人,而平阳侯夫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但很快,平阳侯夫人反应过来后,就不由恼羞成怒:
“魏玉舒,你耳朵聋了不成?”
“世子夫人,您今日回府,不忙着拜见夫人,反而自己享乐……女娘家家,不孝公婆,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况且,不贞不孝的女娘,也就是咱们夫人心好,这才没有将您送进祠堂。
世子夫人,您还是快来给夫人跪敬一杯茶,让夫人且消消气吧,您也少受些折腾不是?”
平阳侯夫人正要发火,身旁的婆子捏了捏平阳侯夫人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然而,因为长宁郡主主仆并未理会,倒是显得平阳侯夫人和一干仆从咋咋呼呼,滑稽可笑。
平阳侯夫人气的就要再度大怒,梅妈妈终于烹好茶水,用巾子擦了擦手,这才起身到平阳侯夫人面前,行了一礼:
“侯夫人,非是郡主不跪,可当初郡主出嫁之前,皇上钦赐郡主双字封号,位比公主。
按理,能受郡主一跪的,可只有皇上和皇后,侯夫人莫不是以为自己个位比皇后不成?”
梅妈妈这话一出,平阳侯夫人脸色顿时一白,强自嘴硬道:
“难道我一个做婆母的,还受不了她的跪了?”
梅妈妈闻言顿时笑了,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皇家气派,让平阳侯夫人等人不由一怯。
“先君臣,后家礼,侯夫人不知怎么身边人也不知劝着些?这种没用的东西,还敢在主子面前卖弄,在宫里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你,你,你!你放肆!你也不过是郡主身边的狗罢了,来人,掌嘴!”
平阳侯夫人立刻招呼一声,可是梅妈妈却没带怕的,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来,您可得往这儿打。吾乃皇上御赐敬慈夫人,无论是长公主还是皇上都是吾看护长大,侯夫人可要看准了打。”
敬慈夫人名号一出,平阳侯夫人立刻像是被抽了浑身力气一样,直接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道:
“没天理啊,没天理,儿媳妇带着一个身份尊贵的下人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了呦!
我胸口好疼,好闷,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啊!让满京城的人,都好好看看长宁郡主是个什么样的婊,女娘!”
平阳侯夫人这话一出,身旁的婆子也开始指责长宁郡主:
“世子夫人,您可真是好歹毒的心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婆母被气成这样,简直枉为人媳!”
长宁郡主闻言,吹了吹还有些热烫的茶水,轻抿一口,声音清脆道:
“来人,去宫里为夫人请太医,务必不要损伤了夫人的身体。”
平阳侯夫人还来不及得意,就长宁郡主道:
“不过,堂堂侯夫人,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般失仪之事,实乃夫人身边奴仆劝导不利,来人,掌嘴。”
长宁郡主话音落下,立刻有两个健壮的粗使婆子,一左一右的挟住着那婆子,直接左右开弓,打的那婆子只顾着嗷嗷叫唤,嘴里鲜血直流,更是连牙齿都松动了几分。
平阳侯夫人看到这一幕,气的胸口竟是真的疼了起来:
“你,你这个婊子!□□!搅家精!我就不该点头让我儿把你娶回来!”
长宁郡主终于抬起眼,那眸中并没有平阳侯夫人熟悉的痛苦与自厌,反而是一派清冷冷,让人心里发寒:
“夫人慎言,舅舅特命思武重查我当年遇害一案,连舅舅都信我当初无辜,夫人这话……是在质疑当今天子吗?”
“你!”
长宁郡主这话一出,平阳侯夫人气的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还不把夫人先抬回去?”
梅妈妈冷冷的扫了一眼拱卫着平阳侯夫人的下人,随后,所有人才如梦初醒一样,赶紧将平阳侯夫人带了回去。
长宁郡主嫁入平阳侯府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手段这般强硬!
等这场闹剧散去,院子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长宁郡主纤细的手指方才抚摸着一朵蔷薇默默不语。
梅妈妈让人关上门,并连门也一道定制后,这才回到了长宁郡主身旁,抱住长宁郡主,难受的落下泪水来:
“好郡主,原来您以前就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怎么不早点来找妈妈?”
长宁郡主沉默了一下,方浅笑道:
“您辛劳了半辈子,长宁不忍搅了您的生活,只是……”
长宁郡主话没有说完,梅妈妈就全明白了,随后她直接哭着抱住长宁郡主:
“好郡主哎,一日为奴,终身忠主,您就是我的小主子,您愿意差遣,是我的幸事啊!”
长宁郡主拍着梅妈妈安抚:
“好,妈妈莫哭,从今以后,有您陪着我,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
“哎,哎,我去瞧瞧太医有没有来。”
梅妈妈哭了一阵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了一声。
不多时,太医带着东西来到了平阳侯府,长宁郡主亲自接见并与他一同去看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一回来没多久就醒了过来,这会儿正在床上一句接一句的斥骂着长宁郡主,言辞之间,污秽无比,连外面侍奉的下人都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
等听到长宁郡主带着太医过来时,平阳侯夫人直接装晕,太医切了脉后,看了看长宁郡主欲言又止。
长宁郡主本就天生聪慧,太医这意思,怕就是平阳侯夫人并无大恙,于是只道:
“有劳太医来一趟了,候夫人自天热了后,便一直心火烧腾,您开些清火的药,再施施针让候夫人清醒即是。”
平阳侯夫人听了这话,直接睁开眼,故意看了长宁郡主一眼后,张扬道:
“你来干什么?气晕了我又来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长宁郡主听了这话,眼中登时蓄起泪花:
“夫人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想要换掉那些暮气沉沉的家具,太医院的院正说,我的病情,务必要心情开阔才好得快。
可是,府里没有多余的家具,我身边的妈妈才要出府去买,您不愿意就算了,还打上了门,将自己气晕过去……怎么能怪我呢?”
长宁郡主说着,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本大病初愈,面上血色鲜少,越咳脸色越发苍白,太医连忙切脉,随后语气严肃道:
“郡主的身体已经初有油尽灯枯之象,若不加以仔细调养,只怕要,要……”
要知道,太医们向来说话做事留三分,梅妈妈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
“好啊,好好的郡主竟然被你们这些人磋磨成这般模样!且看我他日入宫,必要向皇上秉明实情!”
梅妈妈说完,直接半馋半扶着长宁郡主离开,还带走了太医。
平阳侯夫人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等长宁郡主走后,这才气的哆嗦着手指:
“看看,看看,这是再给我老婆子示威呢!太医还说她今年秋就要死了,怎么还不见她死?来人,快去叫世子回来,管管他媳妇!哎呦,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随后,平阳侯夫人的屋子发出一阵噼里叭啦的打砸声。
反观长宁郡主的院子,自太医走后,长宁郡主倒是兴致颇高的让人冲了一杯樱桃酱茶,并几盘小点心,坐在窗边与梅妈妈说话,一派和乐。
“好了,妈妈莫要生气了,我现在已经比前头好很多了,只要好好养着,就会无碍。
以前是我钻了牛角尖,不知珍视自己。以后啊,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的!”
梅妈妈听后,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好,好,好!今个我才发现,原来郡主才是最像长公主的,性子里有一股子韧劲儿呢。”
长宁郡主闻言只是弯了弯眸子,还请梅妈妈一起品尝樱桃酱茶。
然而,等到晚间,平阳侯世子终于姗姗来迟,面上带着几分痛苦与怒气,看到长宁郡主,却是欲言又止:
“舒娘,你……”
以往,长宁郡主看到平阳侯世子作出这幅模样,只会心疼,毕竟平阳侯世子曾经那样的“包容”过她的过去,她怎么忍心让他为难呢?
而此时,长宁郡主却只不动声色道:
“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平阳侯世子听了长宁郡主这话,眸子一颤,其实,平阳侯世子虽然生的平平无奇,可是一双眼睛却分外传情,这会儿那里面浓郁的爱意,让人不由动容。
听了长宁郡主的话后,平阳侯世子只是一脸哀伤道:
“舒娘似乎,回了一趟娘家后就变了。”
长宁郡主抬眸看向平阳侯世子,故作不解:
“世子觉得我变了?那我现在,不好吗?”
长宁郡主虽然还有些病弱,可是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健康起来,但凡是真真正正心里记挂她的,只会替她高兴。
平阳侯世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也不好。舒娘之前就要给我指人,回来后又气晕了娘亲。舒娘如今变得健康了,也变得不爱我了。”
“世子何出此言?世子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不爱重世子呢?”
长宁郡主浅浅一笑,可平阳侯世子却依旧皱着眉:
“舒娘,爱岂是嘴上之言?若郡主真的爱我,不如拿出证明。”
“何以证明?”
平阳侯世子听着长宁郡主妥协的话语,眉间一松:
“娘亲今日气得很了,连我都狠狠的斥骂了一通,明日,明日舒娘侍奉娘亲汤药,让娘亲消消火吧。”
“我,让夫人消消火?”
长宁郡主重复了一遍,许是她向来好性儿,平阳侯世子忽视了那其中的讥讽,只点了点头:
“好舒娘,我与你夫妻一体,按理我为你受娘亲的斥骂也是应该的,可是看着娘亲在病榻只让碾转反侧,我心痛的无法呼吸。
倘若,长公主在世,若是如此,只怕舒娘也不忍心吧?”
平阳侯世子这话一出,长宁郡主眸中闪过一抹冷色,她直接站起身,冷漠的注视着这个当初据说力排众议,对自己满心爱慕的夫君。
平阳侯夫人,何以能同她的娘亲相比?!
“若是我娘亲在,她必不会让我受一丁点委屈。”
长宁郡主平静的说着,随后看着张口欲言的平阳侯世子,摆了摆手:
“侍奉汤药是吧,明日我回去的,世子先自便吧,我有些乏了。”
等平阳侯世子离开后,一直观察他的梅妈妈这才眉头一皱:
“郡主,平阳侯世子他……”
“他有问题,我知道,还请妈妈助我。”
长宁郡主冷静的说出这话时,眸子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寒芒。
梅妈妈也顿时明白长宁郡主将自己请来的真正意图,立刻洗耳恭听:
“这样,妈妈先试试查查世子身边的人……”
……
多日后,平阳侯夫人强逼病重的长宁郡主侍奉汤药,致郡主昏迷三日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那吃醉了酒的太医,也在酒楼直接佐证了平阳侯夫人除了肝火旺盛外,再无其他病症。
反而是长宁郡主,身体残破病弱,实不是长寿之相,一下子惹的众人非议芸芸。
当初,众人因为亲眼看到长宁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幕,唾弃她的放荡活该。
可时隔多年,当年的种种鄙弃,到了现在,却是让人不由怜惜她的境况。
一时间,平阳侯府的风评在京城低落谷底。
而平阳侯世子也在外出时,被人套了麻袋,打的鼻青脸肿,偏偏那时长乐伯世子在宫里陪圣上说话,以致此案成了一桩悬案,连京兆尹一时都无法勘破。
于是,京兆尹便与平阳侯世子商量后,准备上报圣上,可却被其拦住,表示自己不愿追究。
而后,平阳侯世子直接冲进自家府里,顶着被奏成猪头的脸,瞪着长宁郡主:
“舒娘!看看你的好弟弟做的什么事儿!”
长宁郡主看着其面上的青紫和红肿,忍了又忍,方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和颜悦色道:
“世子说什么呢?思武昨日可是一整日都在皇宫和舅舅说话呢。”
“不是他又会是谁?那人还说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哼!”
“所以世子就以为是思武了?世子自己行得端,坐的正,不必理会那些的。”
长宁郡主笑吟吟的说着,平阳侯世子顿时一噎:
“还没说,为何咱们侯府的事儿,能闹的满城风雨,舒娘,你……”
“中馈一应是夫人掌管,我亦不知为何如此呢。”
长宁郡主句句回答,句句带笑,可是却让平阳侯世子觉得扎手的厉害,他踌躇一番,随后柔下声儿,好言好语道:
“舒娘,你就劝劝思武吧,你和娘亲争执这件事我也爱莫能助啊,娘亲是长辈,你又是我的至爱,你怎么忍心看我为难?”
“世子,夫人又嫌药烫,又嫌药苦,可是汤药若不趁热好,怕是会伤了药性。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长宁郡主真情实感的说着,随后不由垂下两滴清泪:
“终究是我无用了。”
平阳侯世子见状,心里升起的那点奇怪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忙安抚着长宁郡主:
“好了好了,舒娘莫哭了,我劝劝娘就是了。”
“那汤药……”
“你就不用去了。”
平阳侯世子说罢,急急出去,他要让平阳侯夫人重新整顿后院。
而平阳侯夫人虽然那日有装病之嫌,可是胸口却是结结实实的真的疼了好些日子,还被儿子委以整顿后宅的重任。
可平阳侯夫人又不是打小便越过这些的,以前侯府人口简单,哪里需要忙碌这些?
这会儿,平阳侯夫人索性乱点一通,将府里上下好些下人都赶得赶,卖得卖。
可这一赶不要紧,没两日,平阳侯世子就发现自己的人手不够使了,立刻又找回了平阳侯夫人:
“娘,今日我院子里连提膳的下人怎么都没有了?”
平阳侯夫人一时僵住,咕哝着:
“那,那这两日娘再买些人回来。我儿饿了吧,娘这就让人张罗饭菜!”
“不用了,娘您自己用吧!”
平阳侯世子甩手离开,平阳侯夫人又气又恨:
“都是那个搅家精!要不是他,我儿会给我甩脸色?!”
当日,平阳侯夫人直接又买了整整五十个下人,等平阳侯世子回府后,看着这么多生面孔,不由窒息。
然而,没有让平阳侯世子绝望多久,这些下人很快就被安置好了去处,而平阳侯世子的院子里,也多了几个生面孔。
几日后,平阳侯世子正要出门见一位重要的客人,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厮立刻跑出来送上一把伞:
“世子,两刻后要下大雨,您快把伞带上!”
平阳侯世子看着那晴空万里的天空,一脸不信,但也懒得纠缠,直接让贴身小厮带上了。
等到晚间,平阳侯世子一回院子,看到那小厮便大笑道:
“你还真神了,以后入内伺候!”
而次日,长宁郡主起身梳妆的时候,便听梅妈妈低语:
“郡主,咱们的人已经到平阳侯世子身边了。”
长宁郡主微微颔首:
“妈妈辛苦了,也不枉我们劳碌一遭了。”
哪里有什么事儿是那么巧合的呢?
不过是,请来了一位贪杯,但醉后就会吐真言的太医。
不过是,平阳侯夫人的汤药乃是正经八百的二斤黄连熬制。
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但身怀绝技的小厮罢了。
长宁郡主收拾妥当后,看着昨日暴雨后,残红满地,可却依旧迎着太阳拼命生长的太阳,勾了勾唇。
她以一己之身,保住弟弟的世子之位和生命,本就不是一桩易事。
女子之身,亦不容小视呐。
种子已经种下,只待他日发芽。
可是,长宁郡主没有想到,这一场的发芽,竟是来得这么快。
第 54 章
当初, 长宁郡主昏迷三日的事,传的满城风雨,就连皇后也下旨:
“母慈方子孝, 明明自己身体康健,却要让病重的孩子侍奉,平阳侯夫人此举可谓不慈至极!”
随后,皇后更是赐下了两个女官,负责约束平阳侯夫人的日常行事。
而这,还是成帝看在平阳侯如今还在镇守边疆的缘故。
否则,长宁郡主好歹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 闹的这般满城风雨, 皇室亦是颜面有损, 岂会这般放过。
这件事, 远在边疆的平阳侯听了后,更是一纸书信, 直接将平阳侯夫人送进家庙清修半年。
自打平阳侯夫人进了家庙以后, 平阳侯世子不需要晨昏定省,有时候还会在外面过几夜。
只不过, 在最初的一个月时间, 平阳侯世子只带自己最亲近的小厮。
直到这日, 那小厮吃坏了肚子,平阳侯世子这才用了另一个新来的小厮——
“郡主,小石说, 平阳侯世子带他去了青衣巷的一处暗门, 然后便不许他进了。”
“青衣巷?”
长宁郡主不由皱了皱眉, 青衣巷位于城北,京城之中, 颇为讲究身份,四下排列分别是东贵西富,南平北贱。
而堂堂平阳侯世子,为何要去青衣巷。
而且,听那小厮的意思,平阳侯世子这怕不是第一次去青衣巷。
梅妈妈看到长宁郡主皱眉沉思,倒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郡主,我倒是听说,这城北最是鱼龙混杂,里面什么都有,这里头,也有那作暗门子的。”
长宁郡主有些不解,随后梅妈妈附耳说了几句,长宁郡主顿时红了脸:
“都是些可怜的女娘罢了,妈妈的意思,是那平阳侯世子心有所属?”
“差不离,否则正常人谁隔三差五,去一趟青衣巷?要不,让世子去探查一二?”
“不可,思武性子莽撞,要是真看到那一幕,只怕会打草惊蛇。”
长宁郡主凝了凝眉,随后又道:
“让小石再跟他几日看看。”
主子身边的人一旦退下了,很容易就会被新人顶上,这几日,平阳侯世子身边的小厮小石可谓是连门房都要敬着的人物。
毕竟,府里如今平阳侯夫人去了家庙,长宁郡主又不怎么出门,往常能见到的,只有平阳侯世子了。
而能一直陪在世子身边,这小石也得有些子本事。
这日,又是一场瓢泼大雨,小石扶着平阳侯世子回府,那雨倾盆而下,连伞都不顶用。
小石回来伺候着平阳侯世子洗漱,喝姜汤,等其舒舒服服的睡了这才去歇着。
夜色昏暗,一个身影敲响了长宁郡主的院门,小石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雨水,跪在长宁郡主不远处回话:
“郡主,小人已经跟了平阳侯世子五次,这五次,平阳侯世子只会去青衣巷东从到西第三十二户,门口栽了一颗海棠的那家。
只是,平阳侯世子并不许小人进去,每每出来之时,身上也会扑一层香粉……不过,今日下雨,那香粉味儿淡去后,倒是闻着有些奇怪。”
小石飞快的将自己的信息禀告后,长宁郡主立刻让梅妈妈给了赏赐,自己则眉头紧锁,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做。
“郡主,咱们还是让世子查一查吧。万一,万一平阳侯世子真跟那起子暗娼苟且,给您过了什么脏病,那可就为时晚矣啊!”
梅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着,长宁郡主抿了抿唇,低低道:
“妈妈有所不知,平阳侯世子与我,与我并未圆房。”
“什么?!”
梅妈妈一时惊,一时喜,惊的是,她家郡主这般品貌,竟然能五载独守空房;喜的是,这平阳侯世子眼看着便有问题,他日郡主和离再嫁,也能舒坦一些。
长宁郡主说了这话后,却不在纠结这些枝叶末节的小事,而是垂眸思索:
“这件事,思武性子莽撞,而且他的脸京城少说也有一大半的认识,让他去查只怕不太妥当。”
长宁郡主说起这件事,就不由有些头疼,她当初匆匆嫁人,年幼的弟弟却在她嫁人后一日疯过一日。
而她一直自闭心门,直到这次去别院小住,这才知道自家弟弟有了什么恶名。
“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位极聪慧的小郎君,也不知他得不得闲。”
梅妈妈听了长宁郡主的话后,一时也不由惊讶,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郡主这般信任?
随后,长宁郡主起身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梅妈妈:
“妈妈让人给思武送去,让他交给瑜郎君,让瑜郎君得闲帮我看看。”
“是。”
……
已经是七月初,暑热炎炎,书院放了农忙月,徐瑾瑜满头大汗,刚一进家门,就听着魏思武婶子长,婶子短,婶子做饭真好吃一箩筐的夸奖,直听的徐母脸上的笑都下不去。
“呦,瑾瑜和小信回来了!”
徐母看到徐瑾瑜回来,不由嗔声道:
“瑾瑜快来,快些带着思武去说说话吧,这嘴甜的,我再听下去了怕是今个做糖醋小排都要忘了放糖了!”
徐瑾瑜不由莞尔,看着魏思武:
“好,思武兄这边请。”
师信一眼就知道魏思武来寻徐瑾瑜有事儿,这会儿行了一礼,便去沉默的去葡萄架下,帮着曲氏摘菜。
曲氏也没想把儿子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呆子,这会儿也和师信絮絮说着话。
徐瑾瑜还没走几步,徐玉琬和徐玉瑶也纷纷迎了出来,打水的打水,递帕子的递帕子。
就连徐老婆子也端了一壶消暑的绿豆汤出来,这绿豆汤是用砂锅煮的,在白瓷碗里绿生生,一看就很清凉。
徐瑾瑜也顺势从怀里掏出了特意买的糕点和新奇的小玩意儿给长姐和小妹,让两人都高兴坏了。
随后,徐瑾瑜这才和魏思武在明堂说话,有些不好意思:
“思武兄久等了。”
魏思武却是有些羡慕看着徐家人之间自然流淌的脉脉温情:
“无妨无妨,是我打搅了瑾瑜和家人共叙天伦……其实,看着瑾瑜和家人的相处,我也会想,若是娘亲还在,我们或许也会如此吧。”
可魏思武却知道,只要有长乐伯在,就不可能。
但,他还是向往。
魏思武说到这里,止住话头,从怀里掏出长宁郡主的那封信,语气有些失落道:
“长姐现在有了事儿,也不交代我了。呐,这是长姐写给瑾瑜的信。”
徐瑾瑜接过信,直接拆开,上面长宁郡主将小厮小石调查来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写了上去,以及自己的猜测,末了交代了自己的顾虑,亦表明不愿意让魏思武知道此事的想法。
但,徐瑾瑜虽然知道长宁郡主聪慧,可是对这件事却并不苟同。
“思武兄,郡主确实想要让我去办一件事,而且并不想让你知道。”
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顿时表情一垮,明明生的健壮,可是一双眼却可怜兮兮,看上去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狗一样。
“但,我不觉得这件事思武兄不能知道。”
徐瑾瑜摩挲着信纸,看着魏思武认真道:
“毕竟,思武兄如今领着皇差,也早非当初的鲁莽少年了,对吗?”
魏思武重重点头,徐瑾瑜笑了笑,随后将长宁郡主的书信递给魏思武。
或许,长宁郡主顾虑魏思武会冲动行事,打草惊蛇是对的,可是人怎么能不成长呢?
长宁郡主的潜意识还在把魏思武当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弟弟看。
魏思武看完了信后,直接按住腰上的忠君剑,就要冲出去,徐瑾瑜只唤了一声:
“思武兄。”
这一声,若近若远,却像是恶犬的缰绳,魏思武明明脸上杀气腾腾,可是却止住了脚步。
“那平阳侯世子连暗门子都去,却与我家长姐圆房,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必杀了他!”
“大盛律·刑律·勋贵之法第三十九条:若有勋贵出身之辈,有滥杀无辜者,除族,流三百里,徒五年。”
徐瑾瑜不紧不慢的背诵律法条例,目光淡淡的看着魏思武:
“思武兄,此去,你与郡主的荣辱会毁于一旦,而长乐伯府里的庶子也必心中喜悦。
届时,只不过是亲者痛,仇者恨,而郡主也将永远深陷平阳候府。”
魏思武的软肋就是他那如姐如母的长姐,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只听“咔嚓”一声,徐家那新打的榆木桌子就直接碎了一块。
徐瑾瑜看了一眼魏思武毫发无损的手,垂下眼皮:
“思武兄,手疼否?”
“手疼,心更疼!”
魏思武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愤怒,发出悲鸣般的嘶吼:
“难道,难道我长姐就要跟那样的,那样的东西一辈子吗?”
“大盛律·婚法第五十四条规定:若夫妻双方者,男子与旁人通奸,则可判其体肤毛发尽去,游街示众等刑罚。
只要能够发现证据,届时掌握了主动权,一切都好说。”
徐瑾瑜说完,站起身,弹了弹衣角: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长宁郡主不欲让思武兄知道这事儿了。”
徐瑾瑜说完,故意叹了一口气,然后去看徐母做了什么好吃的。
而魏思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烦躁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屁股坐了下来:
“真是的,瑾瑜这是把大盛律通篇都背了下来吗?难道本世子也得背?”
可是,魏思武一想到那足足一尺高的大盛律,只觉得头疼无比。
不过,等到沉默的吃完饭后。魏思武终于寻了一个空子,对着徐瑾瑜垂头丧气道:
“瑾瑜,我都听你的。”
第 55 章
“听我的?那思武兄, 这件事咱们这么来……”
徐瑾瑜附耳对魏思武说了几句,魏思武听后眉头皱的颇深:
“不成,这事儿岂不是让瑾瑜你陷入险境?”
徐瑾瑜却摇着蒲扇, 反问魏思武:
“依思武兄之见,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魏思武手下的几个小跟班,和他在京城“呼风唤雨”,不知多少人认识,一拿出来指定露馅儿。
再说魏思武手下那些兵将,一个个身带煞气,谁看了不害怕, 让他们去打听消息, 跟闹着玩儿似的。
魏思武抿了抿唇, 私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可……”
“……不过, 思武兄要同去,也不是不行。”
魏思武顿时眼睛一亮, 徐瑾瑜唇角的笑意加深。
……
七月的天, 雨水分外充沛一些,雨中一健硕, 一清瘦的身影挤在一把伞下, 看起来别别扭扭。
“咳, 瑾瑜,我们非要这样吗?”
徐瑾瑜偏头看向魏思武,一脸无辜:
“这样是哪样?思武兄, 为了郡主, 你且牺牲一二吧。”
“可是……”
魏思武托了托身前的两个特制的馒头, 小小声道:
“它一直往下掉啊,这些女娘可真是不容易!”
徐瑾瑜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 看了一眼魏思武被上了妆后,柔和了棱角,但依旧颇为英气的脸,叹了一口气:
“思武兄,步子小一点,再小一点。”
平心而论,魏思武长的不算丑,尤其是上了妆后,更有几分女子没有的英气。
不过他身形更为健硕一些,不符合时下对于女娘纤瘦婀娜的审美。
“这样夹着腿走,简直急死个人!”
两人别别扭扭的来到了一棵海棠树下,雨越下越大,魏思武虽然一直将伞往徐瑾瑜的头顶上倾斜,但徐瑾瑜还是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少年声音如泉水淙淙,却已带上了些虚弱:
“阿姐,雨越来越大了,我们得找地方避避雨。”
魏思武按着剧本,一板一眼道:
“再走走,到了正路上,府里的马车还候着呢。谁让你非要在那老书屋里,看到一本书就忘了时间,现在好了吧?”
徐瑾瑜听了这话,身体一顿,脸上带上了几分受伤:
“阿姐这是怨我了?好,阿姐不去寻地方避雨,我自己去!”
徐瑾瑜说完,就要负气往出走,魏思武连忙撑着伞去追:
“你身体不好,不能淋雨!”
“明知道我不能淋雨,阿姐还不愿意找地方让我避避雨,可见心里也是没有我的!”
徐瑾瑜说着,走的越来越快,魏思武差点都要追不上了,心里却不由感叹瑾瑜这演技真真是极好。
而徐瑾瑜方才就用余光扫过这座屋子,自他二人在树下开始,就一直有人在门缝里偷窥。
徐瑾瑜这会儿面色苍白,嘴唇却因咳嗽分外通红,明明是夏日,他却像是颇为怕冷一样瑟缩着,轻轻扣了扣门:
“有人吗?有人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又莫名惹人怜惜,在配上那昳丽绝美的容颜,魏思武都觉得自己让瑾瑜吹风淋雨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
“我们想避避雨,不知阁下可能行个方便?”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约莫刚刚及笄的女娘露出了半张脸,警惕的看着两人。
少年面如冷玉,眼若桃花,这会儿那密密匝匝的长睫上裹了一层氤氲的水汽,看到人后,眼睛亮光一闪,却如云似雾,让人只觉得心弦一动。
“原来是位女娘,是我们打扰了。”
徐瑾瑜很是有礼的拱了拱手,风吹的少年几欲站不住,但随后少年便要转身离去。
“郎君等等。”
那女娘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徐瑾瑜转过身,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女娘,女娘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郎君,和这位女娘,一同进来避避雨吧。”
“这……”
徐瑾瑜有些犹豫,那女娘立刻道:
“左右,有一位女娘陪着,无甚大碍的。不过,一会儿雨停了,你们就要走。”
等两人迈入小石一个多月都没有进入过的大门时,魏思武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进来了?
反倒是徐瑾瑜颇为从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那女娘连在城北都算珍贵的糖水都拿出来招待两人。
徐瑾瑜一面笑吟吟的和那女娘说着话,一面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座院落。
城北的院落大多都是小而密的,只这女娘家用来待客的明间便也只有徐瑾瑜家的四分之一大。
说了一会儿话,徐瑾瑜说要去恭房,那女娘也指了指,等徐瑾瑜离开后,这才好奇的看着魏思武:
“这位娘子,你脸色也有些不好,快喝些水吧。”
女娘说着,刚糖水碗推向魏思武,随后还有些羡慕的说道:
“你弟弟可真好看啊。”
魏思武这会儿正发愁自己胸前那两个泡了水的馒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听到女娘的话后,还是按照徐瑾瑜的叮嘱,硬邦邦道:
“什么弟弟?那是我的表弟,也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女娘惊呼了一声,看着魏思武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多时,徐瑾瑜也回来了,他方才打量了一下这座屋子的构造,恭房在后头,一路过去除了主屋外,左右各有一个厢房。
前面则是厨房,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然而,这座院落并没有什么如长宁郡主猜测的那样,有一星半点用作暗门子的旖旎装扮。
当然,也不排除在厢房之中。
徐瑾瑜将这些信息点记下,随后这才若无其事的回来继续与那女娘说话。
“姐姐家里倒是整洁,看来姐姐和姐姐的姊妹都是勤快的好姑娘呢。”
那女娘听了徐瑾瑜的夸赞后,嘴角翘了翘,又压了下来:
“郎君谬赞了,家中并无姊妹,只我一人罢了。”
女娘这话一出,徐瑾瑜和魏思武不由对视一眼,这女娘如今看着也不过初初及笄,平阳侯世子可是整整五年都没有与长宁郡主圆房,他怎么可不能当初为了一个十岁的幼女守身吧。
尤其是,这女娘虽然有些小家碧玉之姿,可与长宁郡主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徐瑾瑜继续笑着道:
“那看来是令堂教导的好呢。”
那女娘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暗:
“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若是我娘还在,那就好了。”
女娘这话一出,让二人顿时心头一震,若是如此的话,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平阳侯世子经常来此的呢?
谈话间,雨已经停了,那女娘立刻脸色一变,急急道:
“雨停了,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我爹进货回来看到有生人在可是会生气的。”
魏思武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等人什么消息都还没有打听出来,一时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而徐瑾瑜却扯了扯他的袖子,浅笑盈盈:
“好,我们这就离开,不让姐姐为难。”
随后,二人告辞离去,那女娘还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
没过多久,在这座院落斜对角的一座茶楼二楼,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噫,都成什么样子了!”
魏思武将那两个被雨水泡过的馒头掏出来扔在桌子上,颇为不解道:
“瑾瑜,你怎么就走了呢?那女娘的爹回来不是正好咱们可以再打听一二?”
徐瑾瑜伸手拿起魏思武丢在桌子上的馒头,撕了一块,丢入口中,一种淡淡的甜味化开,徐瑾瑜这才慢条斯理道:
“过犹不及,而且今日我已经打探到不少消息了。”
魏思武一整个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去当陪客的,啥也不知道。
但随后,魏思武连忙去拿徐瑾瑜手里的馒头:
“瑾瑜,你吃这个做什么?雨都泡过了,吃不得!”
“白面馒头岂能浪费?而且,思武兄也不想一会儿咱们走后小二进来发现里面放两个白面馒头在桌子上吧?
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传的才快,你我离开或许不引人注意,可是留下这个就是大问题了。”
徐瑾瑜细细的解释了一下,魏思武直接抢过徐瑾瑜手里湿漉漉的馒头,一口一个塞了下去。
“要吃也是我吃,瑾瑜别吃了。喝些热茶,你手都是凉的。”
魏思武好容易咽下去,随后给二人倒了一杯热茶,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说着。
徐瑾瑜并没有拒绝魏思武的招呼,他端起热茶暖着手,白色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愈发显得玉人温润。
“方才,听那女娘的意思,家里是她与父亲相依为命,而按理来说,父女两人并不需要这样多的屋子。
城北的百姓因为从事工作不同旁人的原因,所以对于金银很是珍惜,这样的浪费有些不合常理。
而方才,我们自廊下穿行而过的时候,我发现那厢房的窗户上,糊着一层隔影纱。”
这纱还是当初长宁郡主试探平阳侯世子时,特意用其制作的屏风让徐瑾瑜在其后观察时,徐瑾瑜得知大盛还有这样的稀罕物件。
而这东西在勋贵中常见,可在城北,这就不正常了。
“竟是如此?我倒是没有注意。”
魏思武摸了摸脑袋,徐瑾瑜笑了笑:
“那隔影纱的纹路与寻常纱的纹路有所不同,思武兄一时没有注意也是常事。”
“不,应该是瑾瑜的眼睛和别人的眼睛就是不一样。”
魏思武忍了又忍,却还是不由幽幽的说道。
徐瑾瑜轻咳一声,喝了一口热茶,茶水又涩又苦,徐瑾瑜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喝,而是继续道:
“咳,除了房屋的大小,隔影纱之外,还有一处疑点。”
魏思武想了又想,什么也没有想到,只得道:
“还请瑾瑜赐教。”
“雨一停,那女娘便立刻说,她的父亲要进货回来了,那么她的父亲究竟进的是什么货?
在城北,拥有那样一座院落,连糊窗户的纱都是珍贵的隔影纱,主人总不能是个卖货郎吧?”
魏思武也不由恍然大悟:
“不错,所以瑾瑜,我们在这里……”
“看那女娘的父亲究竟进了什么货。”
徐瑾瑜话音刚一落下,就看到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张望了一下四周,径直朝那座门外有海棠树的院子走去。
青衣巷,顾名思义,乃是因为城北的百姓都常着青衣而得名,不过他们的青衣不是浅浅莹目的天青色,也不是鲜艳耀眼的梅青色,而是一种介于黑与青之间的黛青色。
灰扑扑,不起眼,就像是这些在城北居住,从事着诸如更夫,拉夜香等等平常人鄙夷嫌弃的行业。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地方却能网住那些高高在上的勋贵子弟的心?
那中年男子穿着打扮都不起眼,这会儿步履匆匆,很快就进入了屋子,开门的正是那女娘。
“这也没有见他进了什么货啊……”
魏思武皱眉苦思,他方才仔细观察了一通,还真没有在那中年男人手上看到什么货。
“难道是他没有进到货?”
“我若没记错,今日应该是平阳侯世子应该来这里的日子,而且那人冒雨进货,他怎么可能进不到呢?”
徐瑾瑜倒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城北的小院落,竟然也是疑云重重。
平阳侯世子到来的日子,冒雨前去进货的中年男子,还有那些本不属于这里的隔影纱。
一件一件,让这件事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等到晚间,大雨初霁,平阳侯世子乘坐着一顶并不起眼的小轿,来到这个同样不起眼的院落。
夜色朦胧,总是可以掩盖种种。
只是,今夜与以前不同的是,小石只看着一个神清骨秀,温润如玉的绝色少年提着东西走了过来,上前扣门。
第 56 章
“这位郎君, 我家郎君正在里面与主人议事……”
徐瑾瑜却淡淡道:
“平阳侯府竟是这般霸道?”
小石愣了愣,谁能知道这里面是平阳侯世子?
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郡主的人!
小石立刻退到一旁,装作看不到一般。
而徐瑾瑜再度叩响了大门,不多时,里面传来几声咒骂,一个中年男子打开大门,恶声恶气道:
“谁啊!大晚上让人都不得安宁!”
徐瑾瑜将自己手上提着的礼物递了上去,掩唇咳嗽了一声:
“抱歉, 我, 今日令爱允我和, 和阿姐, 在此避雨,我, 我特来送上谢礼, 但来得有些晚了,打扰您了。”
那中年男子低头一看, 徐瑾瑜手上提着的是京城最有名的玉食坊的点心, 脸上顿时就露了笑:
“不打紧, 不打紧。”
随后,他又打量了一番徐瑾瑜,只见徐瑾瑜身上穿着锦绣阁的成长, 用料讲究, 心里又高兴了两分。
可是徐瑾瑜却并不喜欢这男子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
“茹娘,来客人了, 是找你的。”
那中年男子接过礼物,就准备把徐瑾瑜往屋里拉,茹娘立刻冲了出来,抓着中年男子的衣袖,低低道:
“爹,人家就是来道谢的,这大晚上的,让一个郎君入内,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哪有人家来道谢,却连让人家进门都不让进的道理?”
茹娘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拉着中年男子的衣袖,拼命摇头。
与此同时,徐瑾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咳的都要止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劳烦,劳烦给,给我一碗水喝!”
“看看,还是让这小郎君入内喝口水吧。”
中年男子喜气洋洋的说着,而那茹娘却是眼含悲戚,看着徐瑾瑜摇头示意他不要入内。
但徐瑾瑜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只任由中年男子伸手扶住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多时,徐瑾瑜随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院落的晚上并未点灯,廊下一片昏暗,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灯,透过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徐瑾瑜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平阳侯世子!
隔影纱虽然叫隔影纱,可是却隔人不隔影,想来当初罩着这层隔影纱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徐瑾瑜这样的夜间来客吧。
徐瑾瑜扫了一眼那吞云吐雾的倒影,心下不由顿了顿。
平阳侯世子漏夜来此,只是为了吸一袋水烟?
不,他是……他是!
徐瑾瑜眸子狠狠一缩,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寒酸的院落可以吸引堂堂侯府世子多次来此了!
等到了明间,中年男子乐呵呵的坐在主座,吆五喝六的让茹娘去烧水。
随后,那双浑浊的眸子又一次借着室内的灯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徐瑾瑜。
好。
极好。
这样富贵人家出身的郎君,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最最是受不了苦,也最最喜欢能让他们快乐的东西了。
而在茹娘烧水的过程中,中年男子一直在打探徐瑾瑜的身份背景,徐瑾瑜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家里富裕,独子,有一个势大的未婚妻之类的。
几乎与平阳侯世子的人设一般无二。
徐瑾瑜推测,应该是平阳侯世子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这中年男子。
果不其然,徐瑾瑜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的眼神便愈发满意了。
“哎,可怜的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一个势大的未婚妻,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这……阿姐待我极好的。”
“这女娘啊,未成婚前总是极好的,等成了婚后,管这管那。我观小郎君你身体单薄,到时候人家女娘嫁过来,想要三年抱俩,你怎么办?”
“我,这……”
徐瑾瑜支支吾吾,做足了少年的面红耳赤之态,这才吞吐道:
“那您有办法助我?”
“自然,此物名为逍遥散,可助小郎君阳气充沛。
小郎君看着年纪小,却整日和未婚妻在一起,家里也急着等你们完婚吧?
只要小郎君服用了这逍遥散,区区女娘,自然不在话下。对了,小郎君这般年纪,也该初试云雨了吧?”
中年男子如同知心伯伯一般,将一袋用油纸包着的粉末塞到徐瑾瑜手里,徐瑾瑜忙低下头,做面红耳赤状。
所以,平阳侯世子就是这样被引诱着吸了着逍遥散不成?
那为何他又与长宁郡主五年未曾圆房?
徐瑾瑜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随后,茹娘端了水上来,双手呈给徐瑾瑜,用口型比着:
“快走!”
徐瑾瑜接过了水,微微一笑,确实也该结束了。
其他疑惑可以先搁置,现在就能先解决这平阳侯世子!
徐瑾瑜笑着对那神色得意的中年男子道:
“今日漏夜来此,还要多谢您解惑了。这水,我就先不喝了。”
“别啊,我家这水也甜呢!”
中年男子还要再劝,下一刻,徐瑾瑜手腕一扬,清脆的茶碗碎裂的声音让茹娘不由一抖。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正要发怒,下一刻几个身穿便装,却腰配忠君剑的刑狱司兵将直接从天而降!
之后,更是有更多的兵将长驱而入,一个个举着火把,映的满院灯火通明!
魏思武急急从人群里走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徐瑾瑜一通后,发觉徐瑾瑜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瑾瑜无恙就好。”
徐瑾瑜微微一笑:
“我没事,思武兄让这么多刑狱司的大人们密不透风的护着,我怎么会有事儿?
不过思武兄倒是有事情要做了——此人于我大盛售卖,引诱他人吸食禁药阿芙蓉,按律当处极刑!
对了,思武兄,那边厢房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你让人去看看吧。”
徐瑾瑜暗示滋味颇浓的示意了一番,魏思武震惊到失声:
“瑾瑜是说,他,他,他服食禁药?!”
随后,魏思武不等徐瑾瑜回答,直接便冲到厢房外,一脚踹开了房门。
而里面,那在长宁郡主面前,自诩深情,唱念做打样样俱全的平阳侯世子正没骨头一样靠在简陋的床铺上,吞云吐雾。
即便魏思武暴力破门而入,他也没有起身,也或是骨头酥软的缘故,他只是懒懒的看向来人。
灯火通明,映的魏思武那张脸如同恶鬼一般可怖,平阳侯世子登时吓得手里的烟枪直接掉了,哆哆嗦嗦的就要爬起来:
“魏,魏,魏世子,你,你怎么找,找来了?!”
魏思武冷冷一笑:
“我不来又岂会知道,堂堂平阳侯世子竟然在这等下人住的地方,连禁药都用上了!来人,拷走!”
“不,不,不!思武,你不能!你不能!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不要,不要抓我!”
“刑狱司掌大盛一半刑罚,本少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岂能容这等乱我大盛法绩之人?堵上他的嘴!”
魏思武一发话,兵将们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等他们走出去,那中年男子仍然在叫嚣:
“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天啊,大半夜官兵随便抓人了!青天啊,皇上哎,天子脚下还有人敢这般行事呦!”
徐瑾瑜捏了捏自己手里方才被塞进来的纸包,长睫低垂,淡淡道:
“你知道吗?就凭这包阿芙蓉,就足够送你进天牢。”
徐瑾瑜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的憎恨:
“我好心待你,你却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你请我入内,不是因为看我衣着华丽?不是想要我吸食阿芙蓉后再也离不开你,成为你的钱袋子?”
徐瑾瑜冷眼看向中年男子,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东西,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国家!
“给阿芙蓉换了一个名字,就以为它不是禁药了?逍遥散,是个好名字,且留着给审案的大人们好好说道说道吧!”
徐瑾瑜说完,直接将那包“逍遥散”作为证物交给了魏思武,而魏思武身后,平阳侯世子还呜呜的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魏思武却并不想理会,直接带着二人回了刑狱司,按理来说,徐瑾瑜并没有进入衙门的资格,魏思武却在午后就以“暂借”为名,奏秉上司,给徐瑾瑜在衙门挂了一个虚职。
魏思武身份不凡,徐瑾瑜也早在成为县案首时,就已有秀才之实,上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这会儿,魏思武连夜审问中年男子,可起初并无所获。
“说,你到底从哪里买来的这些阿芙蓉?又卖给了谁?城北的院子可是你提供给那些购买人吸食阿芙蓉的地方?”
中年男子只淡淡看了魏思武一眼,吊儿郎当道:
“大人,你这怕是有骗供之嫌吧?我虽然没有读几本书,但也是知道些律法的。
方才那郎君说我售卖禁药,这我可不认,那是我白送给他的,我怎么售卖了?
况且,禁药禁的是阿芙蓉,我这可是逍遥散,两个也不是一个物什呢!”
不得不说,这中年男子脑筋转的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为自己寻摸到了出路。
魏思武见状,直接脸色一变:
“不是一个物什?自有太医定论,到时候你也跑不了!还有那平阳侯世子呢?他又为何在你家吸食禁药?”
“都说了,那不是禁药……大人您再这样,口供交上去也不好看不是?
至于平阳侯世子……人家家大业大,逼迫于我,我不得不孝敬啊!可没有售卖的意思呢。”
魏思武问一句,这中年男子就能顶一句,而且口风很紧,气的魏思武直接想要让人上刑。
这时,徐瑾瑜在屏风后递出了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茹娘”。
魏思武动了动眉尾,深深的看了其一眼:
“来人,将他带下去,传茹娘。”
魏思武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顿时脸色一变:
“有什么就冲我来,茹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她还知道你进货呢!带走!”
中年男子眼球暴起,发出一声嘶吼,可是却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茹娘被带了进来,魏思武并未让人给她上枷锁,所以茹娘还算轻松,只是第一次进天牢,她浑身发抖,只坐了一半的椅子,见到魏思武的第一句话就是:
“大人就是那位郎君口中的未婚妻吧?”
魏思武不由一顿,那茹娘强自让自己轻松下来,笑道:
“我倒是从未见过如大人那般坐的笔直的女娘,当时还有些奇怪,如今细细一想也都明白了。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魏思武没想到突破口还真茹娘这里,他直接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那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刚出生说起吧。
我一出生,就没了娘,而我娘呢,是被勋贵瞧中,只等她生产就迎入府中。
听说,那人最喜欢的就是刚刚生产的产妇,偏偏我娘怀着我时,从那人的马车旁经过,偏偏我娘又或许穿的太艳,偏偏……总之,我没有娘了,我爹,也没有妻子了。”
没有妻子的中年男人对于那些勋贵深恶痛绝,而这时,有人告诉他,有一种东西能够让人丧失人行,能够让身份尊贵的贵人匍匐在地,磕头作揖。
于是,中年男子就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抱着我,我们就坐在那个院子的椅子上,看着一个穿着很华贵的男人,冲着我们磕头,作揖。
他想狗一样的讨好着我爹,舔着我的绣花鞋,可是他明明看着比我们还要高贵。
而我爹说,那是我们的仇人。后来,他许久不来,偶尔听我爹说起,才知道他马上风走了。”
茹娘顿了顿,她随后看了一眼屏风,那屏风后的身影影影绰绰,可却透着一股如竹如松的挺拔笔直。
“我以为我爹会这么收手,可是,我爹常年累月的陪着那些人,他也……
所以他不得不以各种方式吸引那些贵人们的注意,只要一次,他们就会找来。”
茹娘说完,看了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淡淡道:
“你们真的是好运气呢。”
如果今日她爹在家,这两个看着就身份不凡的少年,也将和那些人一样。
茹娘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随后,魏思武一抬手,一墙之隔的中年男子被押着走出来,看着茹娘脸色难看:
“你个蠢丫头!蠢丫头!只要你不说,你我父女都能安然无恙!”
“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茹娘想起那个可以轻而易举就让她信任的少年,那个不到一日就敢二次登门,还偏偏能抓的人赃俱获的少年,她只觉得爹爹口中“安然无恙”四个字太不现实。
与此同时,徐瑾瑜又递出一张纸。
魏思武低头一看,随后点着这张写着“自供减罚”的纸,道:
“茹娘已经尽数招供,尔还不速速如实招来你的禁药从何处购得,又卖给过谁?届时本少司可奏请圣上容情一二!”
魏思武说完,捋了捋袖子,为了加深自己说话的真实性,道:
“忘了说,皇上是本少司的舅舅,只要你的供词能让本少司满意……”
魏思武这话一出,中年男子眼前一亮,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咬牙道:
“当真?要我招也可以,但是茹娘是无辜的,请你一定要放过茹娘!”
魏思武没有直接应下,只道:
“那就要看你说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让本少司满意了。”
随后,那中年男子直接交代了自己购买禁药的地方,售卖和购买禁药的账册。
等他一一说完,看了魏思武一眼,咧嘴一笑:
“方才隐约听到大人似乎和那平阳侯世子不合,那我可以再赠大人一个消息:
那平阳侯世子天生金枪不举,只有用上逍遥散才能起来两息,哈哈哈哈哈,只能起来两息,还没有子孙液!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大笑着被带了下去,而魏思武这会儿脸色难看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他算是明白那个畜生为什么让他家长姐独守空房五载了!
徐瑾瑜和魏思武二人并肩站在牢房外,平阳侯世子一看到两人,立刻扑了过来:
“思武,思武,我就是好奇,我就是好奇试试,我才是第一次,你不要告诉皇上,不要告诉皇上好不好?
我爱你的姐姐,当初,当初可是我不顾众人笑话,娶了她回家的!思武,看在这件事儿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放你一马?一个天生不举的东西,娶了我家长姐,你让我放你一马?”
魏思武直接拔出手里的忠君剑,一剑砍在木栏杆上,吓得平阳侯世子“噔噔噔”后退几步,缩成一团,冲着魏思武讨好的笑了笑:
“思,思武,你,你知道了?可是,可是郡主不洁,和我,和我先算相配……”
“满嘴喷粪的家伙,我今天砍了你!”
魏思武听了这话,直接怒了,立刻就要劈了锁冲进去宰了平阳侯世子,好在这时徐瑾瑜唤住了他:
“思武兄且慢,平阳侯世子如此所为,不应该这般轻易的杀了他。”
“天阉之人诱骗当朝郡主成婚,是为恶疾骗婚,应判和离,且郡主身份尊贵,罪加一等。
堂堂勋贵,本该为天下人之表率,却服食禁药,乱我朝律法,罪上加罪……思武兄,律法必不容他!”
徐瑾瑜的话,每一个字音都让平阳侯世子不由自主的打颤,魏思武却觉得心头大快:
“对,是不该这么放过他!我即刻禀告舅舅!”
第 57 章
破晓前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 一下子便映亮了整片天空。
魏思武只待宫门一开,便直接呈了牌子入内,今日他心情颇佳, 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等到勤政殿时,成帝今日不朝,可却愁眉紧锁,无他,越国意图再度掀起战争,可是大盛却暂时拿不出足额军费,只能与之胶着。
等听到冯卓奏秉魏思武来了, 成帝这才眉头一松, 笑着道:
“快传!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以前可是不到辰时不起身, 今个倒是来得早!”
冯卓也不由笑了,等冯卓将魏思武引进来后, 成帝看着魏思武脸上的疲惫和黑眼圈, 不由点了点他:
“朕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一开宫门就来了, 原来是当了一夜的夜猫子!”
魏思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随后直接跪下来, 抱拳:
“舅舅,求您为长姐做主!”
魏思武随后将供词呈上,并满脸厌恶的说着:
“那平阳侯世子以恶疾骗婚, 实在罪大恶极!还请舅舅允我长姐与其和离。”
成帝拿着供词, 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 等他看到平阳侯世子竟然是天阉之身时,眼中顿时升起一抹怒焰, 但随后这怒火却不得不压了下去。
成帝低眸看着一脸恳切的魏思武,那孩子对长宁的事儿最上心,且长姐离世后,他确实对两个孩子有所疏忽。
他心中有愧。
但,现在,他却不能轻易处置平阳侯世子。
成帝过长时间的沉默,连魏思武都发觉到了不对,他不由有些奇怪道:
“舅舅,平阳侯世子吸食禁药,恶疾骗婚,桩桩件件,乱我大盛律法,您岂能容他?!”
成帝忽而叹息了一声,随后将一道军情折递给了魏思武:
“思武,你先起来。冯卓,且让思武看看吧。”
“舅舅,这哪儿是我能看的?”
魏思武心里还是知道些规矩的,连忙拒绝,成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后又肃了脸色:
“朕说你能看,你就能看!”
魏思武这才打开那军情折,翻看起来,等通篇看完后,他还是有些不解:
“舅舅,我看完了。”
“看完了?你有什么感受?”
魏思武闻言不由挠了挠头,小声道:
“越国贪婪无度,实在可恶,我大盛必须强势出兵镇压!”
成帝听后,赞许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又道:
“那你可知,平阳侯,便是本次边城的守将之一。”
魏思武一时动作僵住,成帝又叹了一口气:
“可如今户部上下,拿不出足额的军费,将士们只能饿着肚子与越国打仗。
而平阳侯至今死守边关,才未能让其进犯我大盛一寸土地。思武,朕不能寒了平阳侯的心。尤其是……这个时候。”
平阳侯世子乃是独子,身为独子,却是个天阉,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传到平阳侯耳中!
成帝说完利害,随后招了招手,让魏思武过去,魏思武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成帝拍了拍的肩膀,看着魏思武此刻面上的挣扎之色,他低低道:
“思武,这件事,终究是朕愧对你和长宁了,你……”
魏思武深吸一口气,随后再度跪下一礼:
“舅舅的意思,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告知长姐。舅舅,思武,这就退下了。”
魏思武说完,不待成帝反应,便转身离开了勤政殿,等出了宫门,泪水才夺眶而出。
他真没用!
平阳侯世子有一个好爹,连舅舅也要为了稳住他爹,意图放过。
而长姐呢?
魏思武一路绷着脸,疾驰到徐家。
徐瑾瑜是晨起开了城门才坐着牛车归家,这会儿将将到家喝上徐母煮的红豆粥,翻起他此前特意托人记载的南方军情消息。
忽然,徐瑾瑜动作一凝,指尖点着那上面的一个数字,沉思起来。
正在此时,魏思武直接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来,这对于一向对徐瑾瑜颇为守礼的魏思武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而魏思武一进门,就通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徐瑾瑜,声音干哑:
“瑾瑜,舅舅不帮我!舅舅不帮我!”
魏思武的声音如泣如诉,带着几分悲鸣之意,徐瑾瑜抿了抿唇,沉默的拍着魏思武的肩。
魏思武就坐在葡萄架下,一手捂着脸,肩膀轻颤,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
“思武兄,且先用些饭食吧。今日之事,我大致猜到了。”
魏思武猛的抬起头,而徐瑾瑜将那张来自驿站的南方军报递给魏思武:
“边吃边说吧,思武兄也一夜未进水米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郡主想想。
郡主除了你,可什么都没有了。”
徐瑾瑜叹息一般的吐出这句话,可却颇为灵验的让魏思武当即就直接给自己灌了一碗养胃的红豆粥。
魏思武一口气喝完后,直接抹了抹嘴,看向徐瑾瑜:
“瑾瑜,你说,我听着。”
徐瑾瑜点了点这份南方军情,吃肉来扣抠裙舞贰四酒零巴依久贰这里面自然不会像成帝的军情折里写的那样详细,它有的,只是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的名字。
“三日前,我军与越交战,折损将士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分别为……”
之后,则是一个个人名。
这对于大多数将士而言,这是唯一一次,他们为国为民所记得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而这里面阵亡的将士,已经胜过十日前阵亡将士的三倍。边境形势,颇为严峻。
倘若我不曾记错,平阳侯已经镇守边境十载了,圣上,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平阳侯寒心的。”
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痛苦的遮住自己的眼睛,苦笑一声:
“瑾瑜果然是天生为官的料子,一个数字,也能让瑾瑜轻而易举的揣摩到圣心啊。
舅舅,确实这么告诉我的。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长姐受这个委屈呢?
是因为我太无用,所以人人可欺?是因为我不去平阳侯有戍守边疆之功,所以我长姐只能忍?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国法何在?国法何在啊!!!”
魏思武激动之下,就想要一拳砸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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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石桌之上,徐瑾瑜直接伸手抵住,魏思武吓了一跳,险险收力,这才没有让徐瑾瑜受伤。
“瑾瑜,你……”
魏思武吓得嘴唇还有些哆嗦,徐瑾瑜却平静道:
“石桌厚重,恐伤尔身。”
“我,是我莽撞,瑾瑜,我……”
徐瑾瑜却低眉敛目,镇定道:
“既然石桌厚重,不可正面击垮,那思武兄可想过换一种方式?”
“换,换一种方式?”
魏思武懵懵懂懂,徐瑾瑜却点了点那份南方军情:
“圣上只是不愿让平阳侯在这个时候,知道平阳侯世子乃是天阉之人。
可,圣上并未说过,不对平阳侯世子服食禁药进行处置。平阳侯远在边疆,留平阳侯世子在京城,家中只有平阳侯夫人怎么行?
圣上,可是要好好替平阳侯管束平阳侯世子一二的。”
魏思武还是有些不解,徐瑾瑜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总之,思武兄只要闭门三日,于三日后再求见圣上,对了,顺便将平阳侯世子购买禁药的账册带上,就妥了。”
三日后,乃是可以以金赎刑的时候,但徐瑾瑜怎么能让其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天牢?
“此事,郡主可知?”
魏思武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事儿,我还不敢让长姐知道,否则长姐若是被气的再度病发可如何是好?”
徐瑾瑜闻言不赞同道:
“那若是平阳侯世子一个大活人回家,打了郡主一个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
这一次,你亲自出面抓了平阳侯世子,焉知他会不会迁怒郡主。
郡主聪慧坚韧,这件事她应该知道。知道了,才会有好的应对策略。”
“我,我知了。”
魏思武点点头,还是有些消沉,他折腾了这么一遭,可却还是未曾让长姐脱离苦海。
徐瑾瑜则安抚他道:
“思武兄,打起精神,三日后你在圣上面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舅舅真的会处置他吗?”
魏思武垂头丧气的说着,徐瑾瑜却分外笃定:
“会的。”
大盛比之越国兵力不知强盛多少,可为何能在这段时间多番阵亡将士?
一定是军需出了问题!
而此前科举,徐瑾瑜深有感触,一番圣上惦记上的事儿,就没有人敢糊弄。
那么,军需问题,就只能是朝廷财力紧张了。
这时候,平阳侯世子重金购买阿芙蓉……
“荒唐!平阳侯在边疆恨不得用血肉之躯拦截越国铁骑,我大盛将士更是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就要与敌人交战,可他,他!”
成帝脸色第一次这样的铁青,他看着那中年男子账册上所记载的平阳侯世子的花费,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扶着头跌坐在椅子上。
魏思武有些担心的上前握住成帝的手,成帝一动不动,只是以手成扇,掩住眸子,冷冷的吩咐道:
“冯卓,传朕口谕,平阳侯世子不思其父之苦,目无国法,吸食禁药,则判其庭杖五十,即刻行刑,不予赎刑!”
魏思武心里不由大震,舅舅还真的处置了平阳侯世子!
而此时,平阳侯世子正和平阳侯夫人执手相看,泪眼婆娑,平阳侯世子痛哭流泣:
“娘,娘,您救我!救我啊!”
“哎,哎,娘已经交了金子,咱回家,回家!不就是吃了点儿药,哪里值得小题大做了?来人,还不快开门?”
说话间,衙役打开了大门,平阳侯夫人一进去就张罗着下人为平阳侯世子换了新衣,安抚道:
“我儿莫怕,你爹戍守边疆,圣上不会轻易罚你!”
平阳侯世子狠狠点头,在平阳侯夫人耳边道:
“娘,这次是魏世子……”
“我就知道魏玉舒不是什么好东西!害我儿受苦了,咱先回家!”
平阳侯夫人与平阳侯世子一同走出了天牢,外面烈日炎炎,可是平阳侯世子却心情很好。
第 58 章
在平阳侯夫人眼里自己儿子千好万好, 可是这会儿她看着短短三日,就瘦了一圈的平阳侯世子,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我的儿, 这才几天,你就瘦了一大圈,娘来得时候,让人张罗了一桌好饭,回去给我儿补补!”
平阳侯世子也因为天牢的粗茶淡饭嘴里寡淡无味,平日常吃到不觉得,这会儿一下子馋了:
“好, 娘我们快回家吧!”
二人正要抬步离开, 一辆低调的马车自不远处行来, 挡在二人面前, 车帘一挑,冯卓那张面白无须, 细眼长眉的熟悉面孔就露了出来。
平阳侯夫人起初还吓了一跳, 看到冯卓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还笑吟吟道:
“有劳冯大人过来一趟, 我已经把我儿赎出来了, 就不用圣上操心了!”
平阳侯夫人乐滋滋的说着, 平阳侯世子也是含笑冲着冯卓行了一礼,却不想,冯卓一下马车, 轻咳一声, 高声道:
“皇上有旨:平阳侯世子不思其父之苦, 目无国法,吸食禁药, 则判其廷杖五十,即刻执行,不予赎刑!”
冯卓说完,对着傻眼的母子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世子请吧,来人,还不送世子进天牢?”
平阳侯夫人呆呆的看着平阳侯世子远去,她连忙揪住冯卓的袖子:
“冯大人,我儿,我儿他只是初犯,求求您,求求您让圣上饶了他吧!
这五十廷杖下去,他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啊!我们韩家可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啊!”
冯卓只是面上带着笑,一根根掰开了平阳侯夫人攥着自己袖子的手,一字一道:
“平阳侯夫人怕是求错了人,您想求皇上容情,也需问问令郎都做了什么……”
“我儿不就是吃了些药,又不曾违法乱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此?!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魏玉舒和魏思武那俩姐弟在圣上面前说三道四了?
我家男人在前头拼死拼活,圣上就护着外甥和外甥女欺负我韩家孤儿寡母啊!”
平阳侯夫人说着,一拍大腿就要在大街上哭闹起来,冯卓淡淡道:
“平阳侯夫人,孤儿寡母可不是这么用的。”
“那我不管!我男人在前头流血流汗,我儿就要被打去了半条命,这,这简直欺负人!”
“欺负人?”
脾气向来和软的冯卓顿时冷笑一声:
“平阳侯夫人,令郎服食禁药整整五载,所耗费金银共计一十八万六千五百二十三两!这是九万余名将士一月的俸禄总和。
这些银两购买的粮草,可以足够一支十万大军支撑半月!平阳侯呕心沥血,为国为民,令郎却如此行事,皇上若不再加管束,他日平阳侯归家该是何等痛心?
这是罚,也是赏,是皇上特意赏赐管束,是别人求不来的福气!”
冯卓这话一出,平阳侯夫人整个人都傻了:
“十,十八万两银子?他,他莫不是在吃银子?!”
“平阳侯夫人还是回去查查何为禁药吧。”
冯卓言尽于此,随后直接离去。
既是廷杖,自然要当朝打才算数,是以平阳侯世子先被押回天牢等候行刑。
而平阳侯世子早已成年,只是因为才能不显,是以只靠荫补,领了一个看管仓库的虚职,是从六品。
是以,等到次日大朝之际,众臣将需要议的事议完后,成帝没有叫散,而是摆了摆手。
冯卓从旁高唱一声:
“上刑凳——”
冯卓这话一出,朝臣直接都懵了,成帝为人宽和,自承大统以来,从未动过廷杖,今日这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廷杖何人?
答案很快揭晓,众人看着平阳侯世子一身脏衣,头发散乱的被压上了朝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平阳侯世子!
这可是京里有名的深情郎君,虽然本事不显,可只要老老实实的继承爵位,也比不少人日子舒坦的多。
再加上,平阳侯一直戍守边疆,圣上心里对他很是看重,他究竟做了什么,才惹的圣上这般震怒?!
成帝淡漠的看了狼狈的平阳侯世子一眼,直接冷声下令:
“行刑!”
随后,平阳侯世子直接被绑在了刑凳之上,两个孔武有力侍卫一左一右分立两旁,一番威势之下,平阳侯世子被吓得又哭又叫:
“圣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错了!圣上,饶了我!饶了我吧!”
“圣上——”
平阳侯世子还在哭嚎着,等第一杖打下来的时候,他直接“嗷”的一声惨叫起来。
成帝似是不忍的别过脸去,可心里却不由摇了摇头,这平阳侯世子自幼长于妇人之手,性子也忒软弱了!
随后,冯卓直接当朝公布平阳侯世子因何领了廷杖,随着平阳侯世子的一声声惨叫,大臣们也纷纷不忍的别过脸。
而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臣们,则是心中怯怯的的低下了头。
这里头,唯独站在人群中的魏思武看的起劲儿,他只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那行刑侍卫!
成帝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面色收入眼底,而随着五十廷杖落下,成帝厉声发问:
“韩望安,你可知错?”
韩望安,乃是平阳侯的殷切期盼,可想必平阳侯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后代竟会做下这样的事吧?
平阳侯世子这会儿疼的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不敢不答,艰难的点了点头,气若游丝道:
“知,我知错了,圣上别,别打我,别打我……”
这番作态,让不少与平阳侯交好的大人们纷纷掩面,平阳侯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有气节的儿子?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朝堂,除了平阳侯世子若有若无的□□外,成帝静默片刻,随后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来:
“近日,刑狱司少司魏思武破获一起普通百姓于我大盛境内售卖,吸食禁药之案,此案颇有意思的一点,是涉及不少我朝官员。
这个中官职,身份,所花费金银皆已记录在册——”
成帝说完一顿,大臣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直接站出来道:
“圣上,区区贱民之言,如何能信?”
“正是啊,圣上,若是只凭一本账册便可以构陷朝廷官员,岂不令人人自危?”
“还请圣上明察!”
“还请圣上明察!”
……
随着大臣们一股脑站出来请求,成帝看着一群群党羽勾结的官员,眸色沉了沉,这才淡淡道:
“这账册之上,所有支出收入皆无不对之处,莫不是诸卿觉得朕要冤杀良臣?”
成帝这话一出,大臣们立刻跪下,连声道:
“臣等不敢!”
成帝没有叫起,只是淡淡道:
“此番,平阳侯世子被抓获当场,朕念及平阳侯戍守边疆辛劳,小惩大诫。
至于其余诸卿……边疆不稳,乃国库不丰,朕欲请诸卿捐银捐物,共度难关。
所有涉事之人,将其用于吸食禁药的银钱,以双倍捐赠,朕可既往不咎,退朝!”
成帝说完,直接负手离去,而魏思武也看了一眼平阳侯世子被打的鲜血淋漓的身影,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大盛对于吸食禁药的人的处置就是打,打的爬不起来,腿不能动,不信他还能忍受不住吸食禁药。
今日,这五十廷杖乃是看在平阳侯府面子上,并未用宫里那套,否则平阳侯世子绝对挺不过去。
可即便成帝颇为留情,平阳侯世子自幼娇生惯养长大,这一通行刑后,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等平阳侯世子被抬出宫外后,平阳侯夫人心疼的心肝肉直叫,嗷嗷的哭诉着,又是让众臣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一回,那些因为平阳侯世子而被圣上记下,还要大出血的官员怕是要把这笔账算在平阳侯头上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因为成帝杀了平阳侯世子这只鸡来儆猴,这募捐效果不是一般的理想!
等到三日之后,在满朝文武的共同“努力”下,共集齐纹银三百万两,粮食,衣物,布匹不计其数。
而这些物资在筹得当日,便很快被送往边疆,一时解了大盛军备不丰的急。
就连徐瑾瑜过后听了魏思武说的朝堂之事,也是不由拍案叫绝:
“我确实算到圣上会处置平阳侯世子,可却不曾想到,圣上竟然会借此从那些犯事的大臣,勋贵手中抠出利益来。看来,我还是有的要学呢。”
魏思武经过这次之事,对于徐瑾瑜是彻底服气了,再一听徐瑾瑜这话,不由五官一皱:
“天啊,瑾瑜你还要学?你再学就要成精啦!”
魏思武这话一出,气的徐瑾瑜直瞪他:
“我这是为了谁?思武兄竟开始取笑起我来了!”
徐瑾瑜佯怒转身,魏思武连忙跟上讨饶:
“我的不是,我的不是,瑾瑜为了我和长姐的事儿殚精竭虑……我本来还想就此事向舅舅为瑾瑜请功呢!”
“请哪门子功,我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思武兄说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我轻狂了。”
徐瑾瑜摇了摇头,他帮魏思武,也不过是投桃报李,他们的长姐都经历了同样身为女子的痛苦,他自无法旁观。
魏思武也是笑笑,眸子却再无以往的亮光,始终是黯淡的。
“出师未捷,是不能毁了瑾瑜的清誉。”
“思武兄!”
徐瑾瑜皱了皱眉,语气第一次有些重:
“思武兄这话是在打我的脸吗?我帮思武兄,乃是看在思武兄助我的情谊之上,别无所图。
况且,平阳侯世子之事,虽然被圣上暂时叫停,可这件事还未曾真正结束。
仗总有打完的时候,思武兄就这样懈怠下来,等到他日,莫不是真要让平阳侯世子的欺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不管怎么做什么,也始终比不过平阳侯戍守边疆之功!”
魏思武也急了,这些日子,他看着已经默认了成帝对于平阳侯世子的处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有一次回到了当初,长姐被满城人污蔑时的无力。
那时候,众口铄金,他无力回天。
而此时,当朝天子,站在了罪恶的一方!
徐瑾瑜看着魏思武这般消沉的模样,不由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平阳侯今年年岁几何?而思武兄你又贵庚几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次不行就等下一次,难道平阳侯府真就是铁板一块了?”
徐瑾瑜拍了拍魏思武的胳膊,语重心长道:
“思武兄,现在你还有事要做,郡主的清白还需要你来洗刷。郡主一朝清白,世人只会言是平阳侯世子配不上她!
皇上既然封你为刑狱司少司,你自不能只管着郡主之事,你还让天下人看看,你,长公主之子,长宁郡主的弟弟,是何等英武不凡。
你越好,越能将那些曾经鄙夷,欺辱过你们的人,比到尘埃之中。”
徐瑾瑜这番话让魏思武陷入沉思,徐瑾瑜见魏思武听了进去,这才勾了勾唇:
“而且,思武兄这次也算是立了功,不说进位,也应有赏赐。”
魏思武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的被抛起,又落下,但到最后,他对上徐瑾瑜那温和的眼神时,蓦然心中一定。
……
平阳侯府,平阳侯夫人一进府就大呼小叫着叫来了一群人伺候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连长宁郡主也被她闹来了。
“好你个心狠蛇蝎的郡主,自己夫君受了这样大的罪,连看都不看!”
长宁郡主不久前已经知道平阳侯世子的天阉实情,她虽然用了这数日来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可是等看到平阳侯世子真人的时候,她用尽全力克制,才能忍住自己不将那桌上开水浇在这厮的头上!
整整五年!
整整五年!
他总是在自己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一面说着自己多么爱她,一面又一次一次的将她推入深渊!
而此时,长宁郡主才知道,他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与否,只是因为他自己在乎不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会儿,长宁郡主冷着脸,直接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宫里用廷杖的侍卫心里都有数,世子不会丢了命,只要用些止血化瘀的药也就尽够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贱——”
平阳侯夫人正要口出恶言,那被皇后赐来的两个女官直接一同转过来盯着她瞧,直瞧得平阳侯夫人闭上嘴,这才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长宁郡主看着平阳侯世子那副半昏半醒的模样,讽刺的勾了勾唇:
“总之看在我现在还与夫人共处一片屋檐的份上,我劝夫人还是不要给世子请大夫了。”
舅舅的顾虑她明白,她虽是女儿家,可也知道,先有国,才有家。
平阳侯世子纵使在她心中可恶的可以千刀万剐,但平阳侯护国有功。
她不该让这么一位功臣,在战场上因为这么一个渣滓分心。
是以,平阳侯世子真实的身体状况,暂时不可传出。
平阳侯夫人听了这话,气的胸口一起一伏:
“不安好心的贱人,看我今个不撕了你的嘴!”
平阳侯夫人说着就要扑上来,长宁郡主只静静坐在原地喝着茶水,而平阳侯夫人身边的侍女仆从纷纷拦住了她。
这段日子,平阳侯夫人在家庙清修,长宁郡主掌家。
而这家,自然也不是白掌的。
一通吵闹之下,平阳侯世子终于费劲儿的睁开了眼:
“娘,好吵……”
平阳侯夫人扑在儿子床边哭着:
“儿啊,你那郡主媳妇要害死你啊!还不让娘给你请大夫!”
听了平阳侯夫人的话,平阳侯世子那脆弱的神经像是被蜂蛰了一样,他眸子狠狠一缩,一把抓住平阳侯夫人的手,急急道:
“娘!不要请大夫!我不要请大夫!不然,不然我立刻去死!”
平阳侯夫人听后,整个人顿时呆在原地:
“你,你也向着她?!我这是为了谁啊!哎呦,老天啊!”
平阳侯夫人正要哭诉,那两个女官看了看天色,直接一左一右的扶起平阳侯夫人,不容拒绝道:
“夫人,您该清修了。”
“今日您要赎世子回来,吾等已经分外容情,您若再逗留,吾等恐不好向皇后娘娘交代。”
说完,平阳侯夫人就被扶着离开了,但离开前,她还喋喋不休道:
“好啊,好啊,这才多久,韩家当家就换人了!这事儿我以后都不管了!你和这个贱人好好的过吧!”
平阳侯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平阳侯世子白着脸,看着一旁的长宁郡主心里生起怨气。
若不是魏思武多管闲事,自己哪里会受这等无妄之灾?!
但很快,平阳侯世子就将怨气压了下来,他不能发作,最起码这个时候不能。
“舒娘,我浑身都疼,你给我上药好不好?思武他也是的,这事儿哪里要闹的这么大了,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怪他,但是要辛苦舒娘为我上药可好?”
平阳侯世子苍白着脸,深情款款的眼神几乎可以拉出丝来,盯着长宁郡主。
郡主好姿容,他不是不知道。
他又何尝不想早日与长宁郡主圆房,现在他已经可以起来两息了,为什么,为什么魏思武偏偏要坏自己的好事儿?!
平阳侯世子将自己眸子里的阴翳压下,殷殷的看着长宁郡主,可长宁郡主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几欲作呕。
这会儿,长宁郡主只冷冷的看了其一眼:
“我不觉得思武做的不对,世子无视国法,吸食禁药,难道不该受罚?
若不是平阳侯在边疆劳苦功高,世子还能安然在此处趴着?我看世子的嘴皮子尚还利索,还是自个叫人上药吧!
我身子不爽,要是再给世子上药晕倒,只怕又要闹的满城风雨了!”
长宁郡主说完,转身就走,她本想看看平阳侯世子恶有恶报,可是看了后还是觉得恶心的厉害。
平阳侯世子看着长宁郡主的背影消失,恨恨的一拳砸在被子上,可是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的他痛叫出声。
本是夏日,天气炎热,平阳侯世子性子软弱怕疼,连被血沾湿后干涸粘在伤口上的布料都不许下人动,于是,没过多久,平阳侯世子身上伤口就已经长了腐肉和蛆虫。
伺候的下人每每换完药都要在门口大吐特吐,而平阳侯世子自己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直到一日起来,看到自己手指上趴着的蛆虫,吓得大叫起来,这才在下人的帮助下,借着铜镜看到了自己后背的惨况!
这下子,平阳侯世子直接急了,他一面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面又为了掩人耳目,让下人把自己搬到下人房。
可下人房炎热难耐,平阳侯世子出了不少汗,又滴了几滴在伤口里,痛的他又哭又叫。
等大夫赶来后,看到这一幕也吓懵了,他还没有见过有人身上能爬满这么多蛆虫的!
大夫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要将腐肉剜去,平阳侯世子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耽搁,否则他怕是要被蛆虫给吃空了!
可是,很显然,平阳侯世子高估了自己的毅力,大夫才下第一刀,他就疼的受不住乱动起来。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麻沸散给他用,平阳侯世子疼的冷汗直冒,终于在大夫割去一小块腐肉后,成功疼晕了自己,倒是吓得大夫和下人们够呛。
平阳侯世子这边是兵荒马乱,而长宁郡主却岁月静好。
只见长宁郡主正临窗拿着绣绷,颇有闲情逸致的绣起了花。
长宁郡主在闺阁之时,与刺绣之道也算精通,可是如今已经懈怠了整整五载,连穿针捻线的动作都已经不在熟稔。
现在,她才要为自己找回曾经失去的五年。
等长宁郡主听梅妈妈禀告了平阳侯世子的动静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且让他去作死吧。”
梅妈妈听后,也安安静静退到了一旁,看着长宁郡主那安恬美好的侧颜,叹了一口气:
“其实,郡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当家做主不说,心中自有一股子韧劲儿,一看就能把自己活的很好。
可梅妈妈未曾见到当初的长宁郡主,才能说出这般的话。
而长宁郡主听了梅妈妈的话后,却垂下了眼帘,轻声道:
“妈妈,这怎么能算好?平阳侯世子欺我辱我,逼的我差一点就活不成了,我不会这么放过他的。”
长宁郡主如同闲言几句,那淡定自若的模样,让梅妈妈都不由心头一震。
但也是此刻,她仿佛看到了昔日长公主的影子,一时间,梅妈妈只心疼的看了长宁郡主一眼,便不再多说了。
……
平阳侯世子在府里将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长宁郡主每日只当看戏一般,听着下人禀报两声,日子也算自在。
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而另一边,徐瑾瑜在家陪着家人休息了十余日,便要开始准备院试了。
大盛的院试与前面两考并不相同,它只有一场,是为一场定胜负。
胜者为秀才,败者他日来。
不过,徐瑾瑜已经不需要去考虑自己能不能胜了,毕竟,他已经夺得两次案首,这一次若是名落孙山,只怕连吏部也会过问此事。
这是科举录用的潜规则,翠微居士说起时,也是不想让徐瑾瑜太过紧张。
而且,府试之时,徐瑾瑜力压祁明钰成为案首,大大的给翠微居士长了脸。
徐瑾瑜过后回书院,听说当初发案之后,翠微居士的鸽子因为来往西宿书院太过频繁,就算翠微居士用上等的鸽粮诱惑,它也只顾着撅屁股睡觉,毫不理会,气的翠微居士又买了一笼鸽子回来,这才暂解自己的倾诉之情。
当然,西宿的清淼居士的意见不在翠微居士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自从书院放了农忙月,而院试八月就要开始后,翠微居士的鸽群轰炸又多了一名受害者。
“娘,您不用喂,山长会给它喂的,您喂饱了,它下回来得就更起劲儿了!”
徐瑾瑜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弄的鸽粮都比别家的鸽粮好吃,以至于这些鸽群一个比一个来得勤。
听说当初非西宿还有鸽子罢工的,怎么到他这儿就挨个的来了?
以徐瑾瑜的目力,山长这是把自己的每一只鸽子都拉出来溜了!
徐母听了徐瑾瑜的话,笑呵呵道说着:
“来得勤是好事儿啊!人家山长放假了还记挂大郎你的学业,娘心里高兴!
这些鸽子才多小,能吃几个东西?你啊,就放心吧,娘一定把它们喂的好好的!”
徐瑾瑜:“……”
他该怎么告诉娘,山长他老人家让鸽子送来的信里,十封有九封都是在转达他替自己向祁明钰宣战后,祁明钰那边放的狠话呢?
还不如直接让他和祁明钰对话,省得中间鸽辛苦!
第 59 章
徐瑾瑜一面摇头, 一面从那鸽子的腿上取下竹筒里的纸条,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
里面关于翠微居士对于清淼居士的吐槽若干,以及还有自己酒后放下豪言, 东辰必能摘下本次院试的案首云云,请徐瑾瑜千万千万要想办法保住他山长的面子。
徐瑾瑜看了不由一笑,也难为山长可以把这么多话凝聚与一张小小的纸条了。
不过,徐瑾瑜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科举他本就是为自己所考,自然会竭尽全力。
可若是竭尽全力,也无法取得案首, 他亦不会自暴自弃。
这或许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稳如老狗的心态吧。
转眼已经临近院试开考之前, 京城学政驻地在平州, 隶属京城,且在京城之北, 倒是与小石村的距离并不太远。
于是, 等到次日徐瑾瑜和师信,宋真三人便一同上路了, 随行的依旧是徐母和曲氏。
不过, 这一次不同的是, 赵庆阳特意斥巨资买下了一座离考场近的别院。
是的,赵庆阳和魏思武打了一架后,险胜一招, 所以拿下了为瑾瑜提供住宿之地的权利。
徐瑾瑜得知这事儿的无语已经一时不能用言语来表明了, 偏偏赵庆阳还跟二哈似的, 软磨硬泡着非要让徐瑾瑜带着友人一起住,还振振有词道:
“倘若瑾瑜这院子里再得一个院案首, 那可是小三元!到时候这院子的价格可以翻一倍,左右这银子都是要被人赚的,还不如给我赚!”
是的,自从赵庆阳被徐瑾瑜拉着入了竹香囊售卖的伙后,堂堂镇国公世子竟然对赚银子感兴趣起来,而且还做的有声有色。
当然,这事儿他没敢告诉家里,都是请人出面。
不过,在自己的友人面前倒是不用遮遮掩掩。
徐瑾瑜:“……”
听我说,谢谢你!
他还没考呢,他的山长,他的友人一个个都把话放了出去,他能怎么样?他也很无奈啊!
只好努力冲了!
于是乎,考前这几日,徐瑾瑜是寸步不离屋子,明明这别院造景颇为精致,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闲心去欣赏。
无他,既然是亲近之人的愿望,他也自然要拼尽全力而为之了!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已经是开考当日,院试的考棚很大,这一次要来考试的,除了本次府试通过的童生外,另有上届,乃至其他更多届的童生。
毕竟,院试三年仅两次,不知多少人都盯着这次的院试。
院试说是只考一场,可是却要在考棚之中呆上两日一夜,算是府试、县试的进阶版。
而这题目,自然也不会局限于一科,而且一道题目既考学子对经书的融会贯通,又会考学子对于时政的了解等等。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徐瑾瑜早早在山长处也做过不少关于这样的题目,所以心里但是很稳得住。
只是,徐母却难得有些焦虑:
“听说,那考棚简陋无比,瑾瑜身子又不好,要是夜里吹了风,可如何是好?”
“娘,现在是八月,便是有些凉风应该也是无事的。”
徐瑾瑜浅笑着安抚徐母,可徐母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师信也不由看了一眼徐瑾瑜如今称得上唇红齿白,气色怡然的面庞,心里却想起了当初书院小吴大夫的诊治。
瑾瑜这身体……真的可以支持吗?
因为心里不安,徐母这段时日在四邻打听了不少事儿,听说进考场能带油布,徐母忙巴巴的花了其原价三倍的价格,买了一张。
徐瑾瑜得知后,又无奈,又心疼。
竹香囊赚的的银钱,徐玉琬是与徐瑾瑜、赵庆阳共同分润的,而徐母也依旧靠着自己的一手绣活赚银子。
按理说,孩子们赚银子,家里又没有分家,徐母管着也是理所应当,可徐母不,她觉得自己不能拿孩子们的银子。
是以日常还是靠自己一针一线赚钱,而这油布,怕是要徐母仔仔细细绣两三日的银钱。
“明个就要开考了,所以这油布卖的贵了些,但是这也没啥,只要我们大郎能考好,人不受罪,娘这心里就踏实!”
徐母眼中带着几分柔光,徐瑾瑜以前也不知自己科举前娘会焦虑成这样,这会儿便抽出一些时间,好好陪着徐母说了会儿话。
“总之,这油布瑾瑜你带上,娘放心。”
徐母的话,徐瑾瑜记在心里,他也不忍让徐母花了大价的油布蒙灰,这便仔细看过,收好,放入考篮。
天还是雾蒙蒙的,但是随着人群中一声吆喝:
“龙门开——”
景庆二十四年这一场院试,正式,开始!
徐瑾瑜提着考篮,在人群中等候检查。
等身份信息,考生信息一一对过之后,徐瑾瑜平安无事的按照考引,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次,没有什么提堂号。
如果说,府试是考心态,那么院试就是比耐力,所以考生的所有位次都被打乱重新排列。
徐瑾瑜的运气倒是不错,并没有被分到臭号旁,这种会在考棚过夜的臭号容纳数百人的五谷轮回之物,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瑾瑜坐定后,便微微阖眼,闭目养神起来。
这一考,他必要以最饱满的精神去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差役开始分发试题,徐瑾瑜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院试已经开始。
作为一个现代人,阅览全卷是必不可少的,这一看,就连徐瑾瑜都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府试之时,一科的题目也不过百道,而院试,便是整整一千道!
是的,就是一千道,只用来书写答案,只怕也要用一天半,倒是难怪院试足足给了两天一夜。
可,对于一千道题目来说,半天的思考时间,真的够吗?
别人徐瑾瑜不知道,可是徐瑾瑜是够的。
题海战术而已,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不过这院试出题人实在是让人恨的牙痒痒的。
无他,这院试题目并不是很难,但就是上一道还是经解搭时政,下一道就是出题者以一句经文,请学子作诗一首。
经解考背诵,作诗要文采,是真的考的面面俱到,也是真的能把众考生都烤糊喽!
徐瑾瑜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出题人的角度剖析每一道题,一时间倒是没有能将他难住的题目。
眨眼已经过了一晌午,徐瑾瑜的肚子开始抗议,徐瑾瑜这才停下车,就看到对面的学子,正一脸羡慕的看着他。
徐瑾瑜后知后觉的犹豫了一下:
他,应该没有搞人心态吧?
而这时,来放饭的差役打断了徐瑾瑜的思索,如今正值暑热之际,科举给的饭食是两个馒头,并一盘腌渍的酸菜,清水自取。
只是徐瑾瑜这会儿心里正来劲儿,哪里顾得上配菜,一手馒头,一手毛笔,写的那叫一个笔走龙蛇!
而就算将自己训练到不假思索可以答出经解题目的徐瑾瑜,在夜幕降临之际,也才堪堪答出了七百道题目。
就连徐瑾瑜都如此,其他学子更是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淡。
等到晚间,每个考生都可以领取两根蜡烛,是否继续作答又考生自己决定。
而此时,徐瑾瑜对面的那位学子皱眉紧锁的拿起了蜡烛点亮。
不熬夜,他怕是连一半的题目都做不完!
但徐瑾瑜却并未如此,一来,他白日里耗费的精神太多,如此得不偿失;二则,夏日点灯,只怕会有些安全隐患。
出于种种考虑,天色刚朦胧下来的时候,徐瑾瑜就将自己用做答卷的桌子和就坐的横木拼接起来。
这两者各有半多米长,拼在一起勉强可以蜷身而窝。
不忍娘一片苦心白费的心理,徐瑾瑜将自己带来的油布固定在了头顶。
等将这一切做好,徐瑾瑜这才将试卷平铺放好在里侧,阖眸睡去。
这一夜,徐瑾瑜睡的并不安稳,耳边一会儿是人声呼喊,很快被制止,一会儿又是雨点噼里啪啦的声音——
等等,雨点!
徐瑾瑜猛的睁开眼,借着朦胧的天光,这才看到昨夜竟然下了一场大雨!
而徐瑾瑜现在的考棚也有几处漏水,但因为有油布挡着的原因,所以试卷并未又丝毫损伤。
徐瑾瑜登时松了一口气后,又觉得一股子寒气窜上了背脊,他只觉得喉咙发痒。
自入了夏,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般了。
而徐瑾瑜也眼尖的发现,对面的学子正盖着一件外衣入睡,细细一看,才发现他竟是穿了两件外衣呢。
徐瑾瑜:“……”
是他经验不足了。
尤其是,那位学子也一样用油布蓬着屋顶,雨水淅淅沥沥,他却不受影响。
而徐瑾瑜醒了后便不准备再睡了,现在的天色勉强可以看到字迹,徐瑾瑜便一道题目,一道题目的看过去,把答案默默的记在心里。
等到徐瑾瑜看了十几道题目后,天光大亮,学子们纷纷睁开睡眼,借着清水随意洗把脸。
远远的,传来一阵哀嚎:
“怎么会下雨?我的考卷啊!”
不多时,那声音又淡去了,考棚之中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徐瑾瑜一等天色放亮,便直接磨墨提笔,一丝都不敢耽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凉,所以一定要在自己状态好的时候,将考卷尽数答完!
有了方才在心中墨记的答案,徐瑾瑜下笔如有神。
只是,这样的题海战术对于人的精神消磨是难以描述的,就算是徐瑾瑜,也只不过在晌午前,答了两百道题。
就这,还是因为天亮的早的缘故。
接下来的一百道题,徐瑾瑜也需要思索一番,才敢落笔。
眼看着还剩下十道题目的时候,徐瑾瑜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也朦胧起来——
第 60 章
今日是本朝三年仅有两次的院试, 还未到院试结束的时候,外头已经围满了人群。
有想要一睹院试盛况的百姓,有维持环境安静的差役, 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殷切期盼着的考生家人们。
徐母和曲氏二人相扶着,一脸紧张的看着那“龙门”之所,徐母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得,这回瑾瑜科举我总是心里不踏实,这睡也睡不下,吃也吃不下的。”
“放宽心,瑾瑜那孩子学识无人能出其右, 不会有什么事儿, 想来芸妹是因为瑾瑜头一次在考棚里过夜的缘故。
这可得好好适应, 等以后乡试, 可要考九天六夜呢!孩子出息,咱们这些当娘的也得稳住不是?”
曲氏的话让徐母渐渐平静下来:
“曲姐说得对, 我不能拖瑾瑜的后腿, 不能让瑾瑜为我担心。”
随后,二人安安静静的等候着考生出来。
但与二人截然不同的是, 在不远处, 有一个穿着绸缎衣裙, 生的颇为圆润,如同发面馒头一般的妇人正和围观的众人得意洋洋的显摆自己的儿子。
“我儿在书院的时候,先生就说我儿灵秀, 这回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 我儿都是一回过!”
“我儿打出生的时候, 算命先生就说我儿是文曲星下凡,这回小小院试, 自然不在话下!”
“我儿啊,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哩!”
那妇人说着,不由将眼神放在了眼中还隐含的徐母身上:
“妹子,你也是等孩子吧?我跟你说,这孩子的命数,就是天注定!你看,我就一点儿也不急!”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急有什么用嘛?今年不行还有后年!不过我儿一定能行!”
无端被带上的徐母奇怪的看了那妇人一眼,皱眉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家大郎能不能考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母这话一出,周围才有人小声说着,原来这妇人当初送考的时候,就一面炫耀自己的儿子,一面拉踩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她也只敢找那些穿着打扮不如自己的人。
徐母一发问,那妇人不由讪讪道:
“呦,怎么还急眼了?你自个都一脸苦相,可不也是不信你家孩子能考中?”
“嘿,那也用不着你来咒!来,你过来,咱们掰扯掰扯!”
徐母说着就撸了撸袖子,那看着就有几分力气的手臂,让那妇人缩了缩脖子。
曲氏也冷冷道:
“人家只有讨口彩的,没有还没考完就被人咒的!要我说,要是我们家孩子真没有考上,那一定是被你咒的,到时候别怪我带人打上门去!”
曲氏生的一张精致面孔,自带攻击力,这话一出,那妇人干笑了两声,脚下忍不住后退:
“我,我,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你们别放在心上!”
说完,那妇人便脚底抹油,缩进了人群。
那妇人一走,周围人纷纷对徐母和曲氏竖起大拇指:
“两位女娘干的漂亮!那人也忒惹人嫌,要不是那些差役大人盯着,我早就想撵走她了!”
“就是就是,合着天底下就她儿子一个好!”
……
一场小风波,倒是让徐母等待的心情变得更加焦急起来,等到那边远远传出来一声:
“龙门开——”
“出来了!出来了!”
“儿子!这儿!”
“考的怎么样啊?”
……
在一声声问候中,徐母一眼不错的搜寻着徐瑾瑜的身影,只是等师信和宋真都出来,还没有看到徐瑾瑜的身影,徐母顿时急得脸色都变了。
“婶子别急,里面考棚大,瑾瑜走的慢一点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就是,婶子放心吧,瑾瑜一向聪明,不会有事儿的。”
师信和宋真一左一右的劝着徐母,徐母却是结结实实的叹了一口气:
“哎!昨夜那场雨一下,我这眼皮子就跳个不停,瑾瑜那孩子畏热,也没给他带一件厚衣服,我就怕……”
“出来了,出来了!”
曲氏突然眼睛一亮,激动拍着徐母的手臂:
“瑾瑜好好的!”
徐母连忙顺着曲氏指着的方向看去,等看到徐瑾瑜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身影,登时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巨石终于是落了地!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徐母等人连忙迎了上去,徐母心疼的看着徐瑾瑜那已经泛白的唇色,勉强忍住眼泪:
“大郎啊,你受苦了!”
“瑾瑜,你没事儿吧?”
“瑾瑜,你感觉怎么样?”
“瑾瑜,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徐瑾瑜看到亲人和友人后,脸上也如释重负的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笑容:
“娘,姨母,信兄,真兄,我没事儿,不过,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徐瑾瑜却语气轻松道:
“这好消息,是:我险险赶在最后一刻答完了所有的题目,也算是幸不辱命。
而这坏消息嘛,信兄,真兄,劳烦接住我——”
徐瑾瑜说完,直接闭着眼,白着脸朝后倒了过去。
师信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徐瑾瑜,宋真则摸了摸徐瑾瑜的额头:
“嘶!好烫!”
“快!快去请大夫!”
徐母更是手足无措: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一行人手忙脚乱,也幸好有师信和宋真搭了一把手,这才将徐瑾瑜半扶半抱着朝别院而去。
正在这时,原先那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嘀咕声不大不小:
“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徐母愤怒的抬起头,表情几乎要吃人一般,吓得那妇人一溜烟跑了。
别院里,徐母屏住呼吸,守在一旁,看着大夫为徐瑾瑜诊脉。
每逢科举结束,学子们对于大夫的需求格外的大,徐家人没有经验,所以并未先请大夫过来,还是赵庆阳过来的时候,带着国公府的府医,有备无患。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这会儿,大夫终于睁开了眼,挪开了手,看了徐母一眼,欲言又止。
赵庆阳一向大大咧咧,直接道:
“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就是了,这里都是瑜弟的亲朋。”
府医捋了捋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
“这位郎君这次昏厥是受了风寒不假,可其实他的脉象另有玄机。
倘若吾不曾看错,这位郎君应该身中奇毒‘无疾’。”
“中毒?瑾瑜中毒了?怎么可能?!”
徐母第一个表示反对,那府医看了徐母一眼,淡淡道:
“这位郎君的无疾来得凶险,应该是自娘胎中带出来的,这位夫人如今身体康健,可要好好感谢这位郎君。”
府医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徐母愣愣的看着府医:
“娘,娘胎里带出来的?”
“正是,应该是夫人在中毒不久后,便怀了身孕,毒素被令郎吸收,这才让这毒愈发凶险。”
明明是给成年人下的毒,可是却被一个胎儿全部吸收,毒素早已经融入他的每一滴骨血,可不凶险?
“那,什么是无疾?”
赵庆阳出身勋贵,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毒药,府医随即解释道:
“所为无疾,是取“无疾而终”之意,若是成年人中了无疾,健康者会看着一切康泰,健壮如牛。
若是身有沉疴之人,也会觉得沉疴好转,身体康健起来。
可若是一旦过了四十岁,便会一夜过世,走的分外安详,是为无疾而终。
无疾之毒,是一把双刃剑,全靠日积月累所致,平日里诊脉只会觉得脉象与正常人相比有些虚弱罢了。
至于这位郎君的脉象,也颇有几分奇特,明明自幼身中奇毒,脉象的虚弱已经表露在身体之上……令郎可是自幼体弱,稍有不慎便会咳血?”
无疾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可是对于还未出生的胎儿来说,可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无疾,终究是毒物!
徐母麻木的表示赞同,府医也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样,按理来说,他活不过及冠。
可是,吾却发现他的体内却另有一股生气与毒素抗衡,这才让他如今看起来寻常与常人无异,只是却不能受冷,不能受寒,不能轻易生病。”
“这一次的风寒,稍后吾会开方抓药,夫人以后务必要照看好令郎的身体。
他每生一次病,都是在折损寿数。”
府医语重心长的说着,徐母却始终沉默。
正在这时,师信突然道:
“既然是毒,那就有解毒之物,不知这无疾之毒,何解?”
“对,这毒如何解?我们家老头得了圣上好多赏赐的奇药,婶子你别担心,一定有办法!”
“无解。”
府医说着,随后又顿了顿:
“这天底下,除了一人外,无人可解。我之所以能知道这毒,乃是因为这毒是我师兄亲自研制而成。
不过,当初师兄研制此毒,乃是为一位身患沉疴的友人所制,却不想……今日让吾在这里遇到。”
“那敢问大夫,您的师兄究竟在何处?”
府医摇摇头:
“吾亦不知,吾入世为富贵名利,但师兄淡泊如风,不知其踪。
不过,这位郎君身体内的生气若是一直源源不绝,想必也能压制这样奇毒一二。
至于以后,就要看各人的缘法了。吾师兄名为吴子敏,诸位可以找寻找寻。”
府医将自己知道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可是却不抱什么希望。
自从他与师兄分道扬镳后,已经十几载未曾见到他了,这位郎君还真不一定可以遇到师兄。
府医心中叹息一声,随后便开始认真的开方抓药。
等府医去煎药的时候,向来大大咧咧的赵庆阳走到了徐母的身旁,低低道:
“婶子,这不怪您的,您知道的。”
赵庆阳作为在场唯一知道徐瑾瑜真正身份的人,这会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瑾瑜的身世已经悲苦到这样的地步,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儿?
四十岁,男子四十而立,这正是最该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怎么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瑾瑜已经什么都不争,不抢了,为什么他连出生都带着那些人给的孽!”
徐母的声音又悲又苦,哽咽压在喉头,连嘶吼也不敢放声。
可是,在场只有赵庆阳听懂了她内心深处的苦痛。
徐母看着躺在床上的徐瑾瑜,只觉得一阵悲从中来,她喃喃着:
“难怪,难怪大郎幼时身子虚,我和他爹费尽心思也养不好。
明明村子里不是没有像他这样的孩子,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徐母心中的恨意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她不信临安候府中无一人知道这件事。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侯府对于瑾瑜那样怠慢。
他们,怕是一个个心和明镜一样,知道自己带回去的孩子命不久矣,所以索性不去理会。
可他们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徐母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木的,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亲自给徐瑾瑜喂药,呆呆的看着徐瑾瑜。
看到徐母这样,赵庆阳等人心里也并不好受,几人眼神示意一番后,纷纷退出了房门。
赵庆阳率先冲着二人拱了拱手,道:
“我既然叫了一声瑜弟,瑾瑜就与我亲兄弟无异了,瑜弟的性子我知道,就算他醒来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一定会回书院读书的,届时就要辛苦二位日常多多照应,庆阳在此谢过!”
以往,虽然因为徐瑾瑜的缘故,几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可徐瑾瑜突如其来的奇毒,让赵庆阳不得不考虑到徐瑾瑜的书院生活。
可赵庆阳这话一出,师信和宋真微微有些变色,师信面色淡淡,语气带着几分强硬道:
“瑾瑜也是我们的友人,赵世子不用说我们也会照看!”
“不错,瑾瑜在书院帮了我们良多,赵世子不用多言。”
宋真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就是寒门和勋贵子弟间的隔阂了,一个觉得对方高傲,一个觉得对方清高。
赵庆阳也发觉是自己态度不对,他抿了抿唇:
“是我失言了。接下来我会尽全力在京城范围寻找那位吴大夫,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找不到了!”
宋真看赵庆阳态度还算不错,这才面色和缓:
“我家在江南略有薄产,我也会传信回去托人寻找。”
师信抿了抿唇:
“我也会请我娘的友人探问一二。”
赵庆阳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那半开的门,一眼可见徐母那孤寂悲痛的背影,低声道:
“那我们一起努力!”
三个少年相视一眼,突然觉得对方也没有那么看不顺眼了。
“是,为了瑾瑜,我们一道努力!”
“四十岁算什么,瑾瑜是要长命百岁的!”
随着少年们宣誓一般的话音低语落下,别院又恢复了安静,但没过多久,喝了药的徐瑾瑜便幽幽醒转。
只是,让徐瑾瑜有些意外的是,房间实在是太安静了,就连娘也在发呆。
看来,真的是自己吓到他们了。
可是,他已经努力的让他们不要那么害怕了。
“娘。娘?”
徐瑾瑜唤了几声,徐母这才蓦然回神,她愣愣的看着徐瑾瑜,突然抱住徐瑾瑜大哭起来。
“大郎啊!我的大郎!”
徐瑾瑜身子一僵,随后轻轻拍着徐母的后背:
“娘,我没事儿了,你看,我好好的。”
徐母一时失语,只是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
徐瑾瑜无奈的笑了笑,准备下床去给徐母倒杯水喝,那碗汤药效果很好,除了嘴巴发苦外,他也觉得冷了,身上还起了一层薄汗。
“瑾瑜,别动!你想要什么,跟娘说!”
徐母顿时连哭都忘了,差点没原地跳起来,而徐瑾瑜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玩笑道:
“怎么就是看娘哭的这么厉害,想给娘倒杯水罢了。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罢了,娘就哭成这样,我还以为我要命不久矣了呢!”
徐瑾瑜这话一出,徐母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泪水决堤而出。
赵庆阳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徐母道:
“婶子,这事儿我和瑜弟说吧,您先去休息休息。哭多了伤身子,瑜弟还要您照顾呢。”
赵庆阳的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徐母的软肋,徐母满眼哀伤的看了徐瑾瑜一眼,这才掩面离开。
徐瑾瑜将疑惑的目光放在了赵庆阳的身上,赵庆阳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瑜弟一向聪慧,这样的大事,自然也不可瞒着他。
赵庆阳随后将府医的话捋了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徐瑾瑜。
“所以……我是因为临安候夫人,天生带着无疾之毒降生?”
徐瑾瑜习惯性的摩挲着指尖,脑中却在思索自己已经久没有回忆过的原书剧情。
看来,自己身上的无疾之毒,侯府中人一定有人知道。
毕竟,当初在看到那本书的剧情时,徐瑾瑜就觉得十分奇怪,按理来说,古代对于血脉看的很重,原主又是天赋异禀,为何会被直接当成弃子,所作所为都被逼给楚凌绝铺路呢?
可如果有了这无疾之毒,那就解释的通了。
真正的世子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就算在天赋异禀,可也无法带给侯府多少助益。
而楚凌绝,最起码他健康,而且他有着主角光环在身,可以带领临安侯府走向新的高度。
所以,原主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徐瑾瑜不由闭了闭眼,心里却在替当初梦境中的那个少年惋惜。
他本该大放异彩,本该在这世界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却在他出生就已经被在未来的某一刻画上了终止符!
他何其无辜?!
徐瑾瑜向来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可是这一刻,他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激愤。
凭什么原主不知缘由的死在了寒冷的偏院?
凭什么临安侯府那些人却可以堂而皇之的踩着原主的尸骨,享受本不属于他们的荣华?
徐瑾瑜脑中激烈的愤慨,随着几个呼吸,渐渐冷却,徐瑾瑜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冲着赵庆阳笑了笑:
“多谢庆阳兄告知,此事我已知晓,以后会注意的。”
少年面色苍白,唇瓣几乎如同透明的花瓣一样,血色尽失,可唯独那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冷静。
赵庆阳本来已经准备好借个肩膀给徐瑾瑜了,可是不但没有用到,还被他那颗坚韧无比的心脏震撼到了。
“瑜弟,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赵庆阳扪心自问,要是他刚一出生,爹娘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他一朝知道,势必要闹翻天的!
他永远做不到瑜弟这样的冷静自持。
“哭?”
徐瑾瑜又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讥诮,却不是对着赵庆阳。
徐瑾瑜语气散漫,可却颇有深意道:
“庆阳兄,哭是最无用,最懦弱的行为。倘若哭有用,试问我今日哭一通,可能让那吴医师来救我?
不就是毒,既然有解药,那就足够了。终有一日,我必能找到那位医师。
届时,区区毒药,能奈我何?!”
徐瑾瑜没有说的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他站的足够高的情况下。
如果说,以前的他要考科举,是为与临安侯府划清界限,不为其桎梏。
那么这一刻,他要为自己。
为了自己这条命,他也要走上高位。
不负原身。
不负穿越!
赵庆阳愣愣的看着徐瑾瑜,少年声音淡淡,可是眉眼藏锋,那锋芒耀眼无比,仿佛少年整个人都在发光。
令人,忍不住向往。
外头吹进来一阵裹挟些热浪的风,徐瑾瑜不由轻咳两下,原本愣神的赵庆阳连忙转身关上门:
“瑜弟,大夫说了,你这病受不得寒,以后可要注意不要吹风了。”
徐瑾瑜:“……”
“庆阳兄,你热否?”
刚刚下过雨的夏天,又闷又热,方才那股风闯进来,徐瑾瑜才觉得松快些许,可是却被赵庆阳一把掩住,连徐瑾瑜也不由有些幽怨。
赵庆阳只停了几息,就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热,但是为了瑜弟的身子着想,我可以忍。”
徐瑾瑜沉默了良久,开口道:
“要不庆阳兄去问问大夫,中暑是不是也算病一场?”
赵庆阳:“?”
徐瑾瑜无奈的看了赵庆阳一眼:
“这门再关下去,我就要中暑啦,庆阳兄!”
他又不是坐月子,还能一点儿风都见不了了?
赵庆阳看着不远处的门,一时是开也不是,关也不是,好不纠结。
还是最后他又请了府医过来,仔仔细细,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又用笔记下才算完事儿。
看的府医都忍不住嘟囔:
“世子对着老国公都没有这么用心尽孝!”
赵庆阳扬了扬眉,那能一样吗?自家老头一个打十个,身体健壮的跟牛似的呢!
反观瑜弟,这就是一琉璃娃娃,稍有不慎就会碎掉的!
院试的答案需要十日,毕竟一千道题目,阅卷的考官一张一张看过去也不是不累的。
而这十日,徐瑾瑜也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把大熊猫的待遇。
这个别院比徐瑾瑜家的屋子小了一些,但相同的是,院子里都搭着一个葡萄架。
这会儿,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徐瑾瑜闲的无聊,准备去剪一串葡萄下来,师信看到后连忙制止:
“瑾瑜,你要做什么?放着我来!”
徐瑾瑜慢吞吞的收回了手:
“信兄,我就剪一串葡萄,不会生病的。”
师信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下:
“闪了腰也算生病的。”
徐瑾瑜听了这话,直接人都傻了。
这还不算完,师信直接自己给徐瑾瑜剪了一串葡萄下来,去厨房洗了足足一刻,这才端了出来。
徐瑾瑜看着那一颗颗圆润饱满,水灵灵,黑的发紫的葡萄,陷入沉默。
很好,这是连葡萄豆豆都挨个掐了下来呢。
怎么,这又是怕他摘葡萄摘的手抽筋了?
徐瑾瑜沉默的吃了一颗,葡萄很甜,下次不吃了。
徐瑾瑜的心态本来稳的一批,可是奈何身边人实在是太太太贴心。
所以,这十日对徐瑾瑜来说,那是没有最煎熬,只有更煎熬。
徐瑾瑜第一次是那样盼望着发案,不为知道名次,就为了自己能够出去呼吸呼吸不是这个别院的空气!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发案的日子就在徐瑾瑜的殷切期盼中来到了。
徐瑾瑜对于自己这次的名次心中也有几分把握,因为……这次的题目实在是太太太多了,以至于连师信个宋真最起码都有一百道题目没有答完。
而徐瑾瑜应该是本场院试中,唯一一个答完所有题目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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