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男人语气低沉,嗓音似乎被酒气熏染了几分喑哑。
声音入耳,阿洛仿佛林子里遇见天敌的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屏息僵在那里,祈祷着天敌离开。
然而,已经看见了她的天敌明显不会放过到嘴的美食。
闻人恪缓慢地撑起上半身,慢慢从床榻上坐起来,暗色云纹锦衾因着这动作大半滑落在地。
他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继续倾身向前,就好像一条呲呲吐着信子的毒蛇,闲庭信步游到阿洛身旁,语气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地道:“没有人告诉你,孤的寝宫不许人随便进吗。”
阿洛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开始打架了,檀口轻启,张了又合,最终无措地咬住粉嫩的下唇,急促地解释:“是维夏姑姑带我进来的,她、她……”
说着,阿洛突然惊觉,四下张望,维夏姑姑是什么时候走的?
“维、夏。”闻人恪眯起眼睛,似乎回想了下维夏是谁,然后挑起眼角,颇具调弄意味地道,“想起来了,怎么,她没告诉你,如果我喝了酒,就要离我越远越好吗。”
这自然是没有。阿洛紧紧咬住唇瓣,手指紧张得泛白,她已经察觉到,这种状态下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不对。
眸光下意识地就往门边扫去,阿洛试图判断自己能不能在太子殿下反应过来前跑出寝殿。
如此天真的小动作当然瞒不住闻人恪的眼睛,但此刻的他并不急着动手发泄。
林钟与维夏不知道的是,早年他醉酒醒来确有杀人的冲动,但那段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应该说,困扰他的一直不是嗜血的欲望,而是饮过酒之后无法入眠的狂躁。
“你就是苏鸿茂的女儿?”闻人恪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落在阿洛脸上。
杏面桃腮、颜如舜华,月眉星眼、口含朱丹,周身尚有几分童稚之气,却已可窥见天姿国色的绝艳之色。
待得几年后……闻人恪不禁眯起了眸子。
苏家当真是下了血本?
听他提起苏二老爷,阿洛知晓他应当是想起来确实吩咐过让她侍寝之事。
刚刚松出的一口气猛的又提了起来。
期期艾艾地张口:“我、我不……你……”
眸光再一次往殿门口的方向溜去。
果然,闻人恪继续道:“维夏不是让你来伺候孤安寝的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伺候……
阿洛的耳朵尖染上燃烧的绯红,垂着小脑袋嗫嚅着:“方、方才……我给殿下盖、盖了被子……”
闻人恪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继而发现她似乎很有几分认真,挑眉:“这就是你的服侍?”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阿洛立时接道:“是阿洛服侍不周,还是换维夏姑姑吧。”
啧,脑瓜子转得倒是挺快。
可是阿洛刚刚转身迈出一步,莹润的雪腕就被闻人恪一把握住。
扣住阿洛的修长指节透着森寒冷意,像千年寒冰凝成的锁链穿过皮肉直抵骨缝。
身娇体软的阿洛哪里及得上闻人恪的力气,还没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接着身形一晃便朝着床榻的方向倒去,整个人栽在他的腿上。
“嗯,确实服侍不周,居然这就把自己服侍到孤的床上来了。”闻人恪不咸不淡地说,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恶意十足的笑。
这样的无耻显然超出阿洛的预期,她涨红了脸,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可惜,闻人恪从没打算与她讲道理。
眼见人可怜兮兮地僵直在他腿上,可恶的猎人好整以暇地撩起小可怜半湿的乌黑秀发,熟悉的浅香萦绕在鼻尖。
他敛目,轻薄的水纱寝衣被方才的动作揉乱,紧紧裹覆在她纤细柔软的身上,勾勒出妖娆轻曼的轮廓。
支撑在他膝上的手臂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如同最上等的凝脂,香娇玉嫩,可爱撩人。
“用孤的净室沐浴,可还舒服?”
察觉到身上的桎梏消失,阿洛忙不迭站起身,离着闻人恪远远的。
只是颤着声答:“舒、舒服的……”
“那就好。”闻人恪颔了颔首,“孤要沐浴,就你来服侍吧。”
说完,他扬手将几乎已经全部掉到地上的锦衾掀起,大步朝净室的方向走去。
阿洛钉在原地,频频望向殿门口,假如她现下转身就跑,有多大可能不被太子殿下弄死?
只是命运没给阿洛试探的机会,闻人恪冷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等着孤去请你?”
阿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殿门口移开,转过头冷不丁撞上那双好似永远裹挟着深沉风暴的漆黑瞳孔。
与太子殿下唇角时有时无的笑意相比,这双眼眸里的情绪要稳定得多。
也可怕得多。
阿洛不敢过多揣摩,连忙垂下眼帘慢吞吞走过去。
太子殿下倒也耐心地等了。
阿洛背上寒毛越发抖擞。
“倒水。”太子殿下抬了抬下颌示意。
阿洛瞧着浴桶陷入了为难。
水是有的,却是冷水。
先前她沐浴时,是维夏吩咐宫人送来的热水,本来剩下的也不多,又过了这么久,自然也变成了冷水。
阿洛小心觑着太子殿下的脸色。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从太子殿下的那些零碎的话语和维夏姑姑怪异的举动,阿洛已经隐隐有所察觉,今晚这样状态下的太子殿下最好不要与外人有任何接触。
因此,阿洛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殿下,只有冷水了……行吗?”
只是这话她也觉得有些过分,方才三月的天,虽则暖和了许多,可也不是能冷水沐浴的时节。
正当她想着能不能传个字条出去让维夏姑姑准备热水,便听到太子殿下的冷哼:“你从前也是这般墨迹?”
这是……应允了?阿洛慢了半拍,还惊诧地抬眼看了闻人恪。
闻人恪早已敛了笑意,整个人斜倚在净室一侧墙上,神色不耐。
既然他应了,那就好办了。
浴桶装满了水,闻人恪懒洋洋走到一旁,瞥了一眼阿洛,接着双臂慢慢伸开。
阿洛不明所以,这是……
“更衣。”
啊!阿洛猛地反应过来,一张桃花玉面登时染上醉人的嫣绯。
过了好半晌,才颤颤巍巍探出手,快要触到那墨色腰带的一刹又飞快收了回去。
“……怎么,苏家没教过你如何伺候人?”许是等得不耐烦,太子殿下连戏弄人的心思都歇了几分,显露出平素里的喜怒无常,不留情的话冷然出口。
阿洛身形陡然一僵,面上的羞红如潮水褪去,浮现出几若透明的苍白。
她咬了咬牙,柔若无骨的手附上墨色腰带,寻到连接处,手指用力,腰带却纹丝不动。
男子的腰封自与女子的不同。
他垂眸,见她葱白纤细的十指在自己腰封上摸索,迟迟解不开。
指尖划过腰际,隔着衣裳都好像有酥麻的颤栗涌起。
闻人恪一手按住她愈发急切的手指,一手解开了腰封。
“看来苏家确实没教过你。”
衣衫坠地,阿洛急急别过眼睛,接着,只能听见有人入水的声音。
她不知自己是该留在这儿,还是出去。
就听见太子殿下道:“过来,给孤沐发。”
闻人恪选用的香露与阿洛是同一种,黑色绸缎一般的乌发披散开来,打湿了以后,并不难洗。
***
寝殿外。
维夏来回踱步,素来沉稳的面上一派平静,只有手中搅紧了的帕子泄露出她焦急的情绪。
“……怎么样了?”她快步走到林钟身旁,已是不知第几遍询问这话。
林钟比她镇定得多:“没有什么动静。”
维夏半信半疑:“可你方才分明说殿下好像醒了。”
“但苏姑娘没有尖叫。”林钟有理有据。
维夏还是不放心:“万一苏姑娘已经吓晕过去了怎么办?林钟,你还能再靠近些听听吗?”
林钟摇头,这个距离他已经很冒风险了,以殿下的武功,是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的,现下没有反应,只能说是殿下懒得理会他。
见此,维夏也不好勉强,只能寄希望于苏姑娘自个儿了。
说不准、说不准今儿殿下心情正好,就舍不得杀了苏姑娘呢。
而被维夏寄予厚望的阿洛,这会儿正欲哭无泪,低垂着小脑袋一步一蹭地跟着闻人恪从净室里出来。
在苏家十年,虽境遇不好,但顶着苏四姑娘的名头,阿洛也确实没有做过照顾人的活计儿。
好在手脚还算麻利,服侍太子沐发这件事,前头几道工序尚算勉强,等到了冲洗,阿洛须得一手执了木舀倒水,一手揉搓发梢,配合就显得笨拙起来。
不是一瓢冷水有大半泼在了闻人恪脸上,就是攥紧了他的头发。
有一回,若不是闻人恪忍无可忍,抬手挥了一下,那木舀就直挺挺要砸到他脸上了。
这一番几乎是谋杀未遂的举动着实叫闻人恪开了眼,后半截不得不自己收拾。
阿洛顶着太子殿下冷冰冰的眼神,小心翼翼寻了个角落站定。
闻人恪瞧见了,冷笑一声,深色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系带随意地勾了一下,露出大半胸膛。
他缓缓在床侧坐下,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起阿洛。
她真是苏家送进来邀宠的?
看来邀的不是他的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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