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修真之人讲究超脱万物,摒弃俗念。但人活在世上,被俗事所牵绊,又哪有能真正超凡脱俗的。


    就连那些个已然算是半步仙人的峰主都惦记着门内资源分配,想方设法地想要从容兮越手里多抠走一部分去,这些刚入门的小弟子又怎么可能免俗。


    一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精神了。


    坐在容兮越身后的那两个讲侍面上虽然还保持着端肃的模样,耳朵却也悄悄竖了起来。


    容兮越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一个传闻,说无极宗当年刚建宗时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峰头,很是财大气粗。”


    这件事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更有不少人将之当做无极宗背后有人的佐证,以说明无极宗后来发展得那么迅速都是有幕后之力在推动的。


    问问题的弟子十分上道,听他提起这个传闻便适时接话,“仙尊是说,那峰头是您买的?”


    “不是。”


    容兮越诚实摇头,“那座峰头是我们师兄赞助的。”


    饶是问问题的弟子早有准备,也被容兮越这一出给整不会了,“那仙尊是想说?”


    “我是想说,虽然第一座峰头不是我买的,但后来的那六座……”


    容兮越稍微停顿了一下,朝着台下的众人微微一笑,“都是我买的。”


    无人说话。


    场上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是一副大张着嘴,表情空白的模样望着容兮越,顺带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们真的没有听错吗?


    整整六座峰头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台下的弟子们震惊到说不出话,台上的那两个讲侍也没好到哪里去,此刻俱是望着前方容兮越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弟子们涉世未深,或许对六座峰头是多少钱没什么概念,他们却是清楚的。


    虽然修真界的地皮并不算贵,但那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想要完完整整地买下一座峰头,仍旧不是什么普通人轻易就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否则的话,当年刚建宗就完整拥有一座峰头的无极宗也不会被外界称作是财大气粗了。


    如果容兮越是什么世家子弟,王侯贵族,他们或许不会如此惊讶。


    但他们明明白白地知道,容兮越在入门前只是个身份普通的孤儿,身后没有半分来自外界的助力,这就不能够不让人动容了。


    晏陵玉能够买下一座峰头赞助二人开宗立派,那是因为他是世家嫡系,背后有整个家族作为支撑。


    容兮越却是全凭自己,况且两人在数量上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一座和六座,那能一样吗?


    说句不能够为外人道的,就在刚才,这两个讲侍也没能小小地动了一下念头,认真思考了一瞬半道转行去做药修有没有出路。


    但想到自己已经在当前道路上花过的精力,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


    足足过了一刻钟,台下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噌”地一下站起身,迫不及待问,“仙尊,怎么才能成为一名药修?”


    容兮越就知道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按照既定答案回答道:“五行有木,天灵根最好,杂灵根也无妨。”


    弟子闻言面露失望,略微不甘地问,“必须要有木属性吗?”


    容兮越用神识扫了一眼,发现他是个四灵根,火金土水,唯独少了一个木属性。


    难怪要多问他这一句。


    见弟子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容兮越想了想,回答道:“金属性的话,可以去炼器,青阳峰主的名头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那弟子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容兮越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毕竟在他出现前,青阳峰才是众弟子心目中的财大气粗的代名词。


    从这个弟子开始,不断地有人向容兮越提问,一人坐下,一人又起。


    有的问修行疑问,有的问发展方向,而容兮越也都尽力给他们解答。


    道修识心,体修炼体,剑修专剑,丹、器、符、阵、甚至现今修真界少有的驭兽容兮越也略讲了讲。


    每个人都听得十分专注,眸子里跳动着向往的火焰。


    这般过了许多人,又有一个弟子站起来,“仙尊,我想问您,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是应该选择道剑这样的正统,还是去选择丹器这些偏门?”


    听罢他的问题,方才还热烈着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有选择的情况下?


    容兮越用神识扫了一下,发现这个提问的弟子是个外门里少有的双灵根。


    虽然不是木火或者金水这般相辅相生的上品双灵根,却也是金火这般不会相互抑制的中庸品相。


    联系他刚才说的“正统”和“偏门”的用词,容兮越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容兮越觉得这弟子有点意思,饶有兴致地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道剑是‘正统’,丹器是‘偏门’呢?”


    似乎没想到容兮越会反过来问他这个问题,那弟子愣了半晌,犹豫着道:“世俗皆知,道剑两门修者最多……”


    容兮越问,“最多,就意味着正统吗?”


    那弟子答不上来了。


    容兮越了然地看着他,“你不是想问我应该选择‘正统’还是‘偏门’,是想问应该选‘地位’还是‘金钱’吧?”


    “地位”指代弟子口中“正统”的道剑,“金钱”指代弟子口中“偏门”的丹器。


    遮掩着的心思被完全戳破,那弟子脸庞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容兮越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台下的其他人,“你们也是这般觉得吗?”


    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虽面有犹豫,却并未表露出不同的意见。


    在他们的认知里,确实是只有资质不够,自知无法在道剑两派上取得成就的人,才会去转而走丹器这些‘偏门’。


    能修道剑,谁会想去研究炼丹炼器呢。


    即便嘴上不说,大多数弟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容兮越扫了一眼,就大致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


    这并不是简单的对错的问题,而是由认知带来的差异。


    是以容兮越并没有直接地告诉他们答案,而是举了个例子,“剑修花费半辈子积蓄,倾家荡产才请得铸剑师出手帮他炼制了一把本命剑。而像这样的本命剑,铸剑师一生能够锻造出很多把,这能说明剑修地位比铸剑师地位高吗?”


    众人面露迟疑,答不出来。


    容兮越又道:“冶金材料地处险境,铸剑师无法亲身得到,花费灵石雇佣剑修帮助采集,这能说明铸剑师地位比剑修高吗?”


    部分弟子似有明悟,暗自沉思。


    容兮越望向剩下那部分仍有迷茫的弟子,问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七宝阁吧?”


    众人纷纷点头,七宝阁是修真界内规模最大历史最久的拍卖所,即便是在凡俗界也颇有名气,修真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容兮越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们,七宝阁的建立者是一名没有灵脉无法修炼的凡人,你们是何感想?”


    这一消息下来,众人的震惊程度几乎跟听说容兮越买下六座峰头时不相上下。


    有人惊呼出声,“这不可能!”


    容兮越问,“为何不可能?”


    那人皱紧了眉头,“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容兮越道:“善于经营,长袖善舞,人和已经有了,再加上一点天时和地利,为何做不到?”


    那人答不上话了。


    望着众人或是了悟或是迷茫的神色,容兮越最后道:“在修真界,从来不是以职业论高地,而是能力。”


    外峰授课一般只定了上午的两个时辰,但今日却一直开到了傍晚才结束。


    没有人想要离开,都在凝神细听。


    到最后结束时,也还是意犹未尽,不住地跟身旁的友人讨论着,甚至到了入夜时分也还没能停下来。


    慕千寒听着房间里其他人的讨论声,颇为不适应地翻了个身。


    以往的这个时候,房间众人在讨论的往往都是些同门八卦,内门的哪个师姐和师妹不合,哪个师兄和师姐互相有意思等等……


    然而现在,他们在讨论的竟然是怎样修炼才能更快提升修为。


    而这些改变,都是那个人带来的……


    想到白日里的那场授课,慕千寒微微蹙眉。


    他无法否认容兮越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容兮越感到排斥。


    从很小的时候起,慕千寒就觉醒了一个很特殊的能力,他能看到周围人对他的恶意。


    颜色由灰到黑不等,恶意越深,颜色也越深。


    一般情况下,慕千寒在旁人身上看到的恶意都是灰色的。


    即便是还在妖族的时候,慕千寒在那些欺负他的同龄幼崽身上看到的颜色也至多是灰黑色,毕竟那些幼崽欺负他更多是血脉里的天性使然,而不是和他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刻骨仇恨。


    从小到大,慕千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纯黑色的恶意,就是容兮越。


    即便他察觉到后立刻想要躲开,也依然是晚了一步。


    被困在那间密室里的时候,慕千寒当时是真的有过自己可能会死掉的猜想,却没想到自己之后还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更奇怪的是,醒过来之后,他就没在容兮越身上看到那股黑色的恶意了。


    思来想去,慕千寒也只能猜测容兮越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暂时将那股恶意隐藏了起来,毕竟当初他在容兮越身上看到的黑色不是假的。


    慕千寒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无极宗,但不用想他也知道,容兮越肯定在他身上留了什么能够追踪的印记。


    他们眼下之所以还能保持现有的平衡,不过是因为容兮越希望他能够“自愿”拜入他门下罢了。


    想到这里,慕千寒不自觉捏紧了被角。


    翻了两次身还是睡不着后,慕千寒索性掀开被子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他下床穿鞋的动静不算小,以往每次听八卦时都能分神出来问他去哪的临床弟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仍旧在跟身旁的人讨论着修炼的问题。


    慕千寒忽略身后的声音,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声音便小了很多,几乎听不到了。


    慕千寒没有远走,直接就近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容兮越找过来时,就见到少年坐在树上出神,似是发呆又似是沉思的模样。


    以为对方又是为了避开室友讨论才出来,容兮越分神去听了一下,却发现话题中心并不是自己,不由得有些奇怪。


    主角这是又有什么新烦恼了?


    容兮越边想着边抬起手,控制着慕千寒另一侧的枝条晃了晃。


    他这边刚有动静,另一边的慕千寒便回过神来,扶住身旁的主支,警觉地望着周围,“谁?”


    容兮越刻意泄露出一点气息,显露自己的“精怪”身份。


    “是你?”


    慕千寒显然是认出了他,因为方才的异动而略微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围没有水,又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容兮越就没再试图在物体上写字,而是施法弄了些荧光出来,在慕千寒面前排列出来,“你怎么不在房间睡觉?”


    慕千寒目光在荧光上停留一瞬,答道:“在想事情。”


    大半夜不睡觉在树上想事情?


    容兮越直觉慕千寒想的事情应该跟自己有关,他有心想知道对方如今有没有对自己稍微改观一点,追问道:“什么事情?”


    看到荧光上显出来的字迹,少年眉心微蹙,没有回答。


    容兮越看出他神色间的排斥,思索片刻,用荧光重新组出来一段话,“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


    “因为上次你关心我了,所以我也想回报你。”


    容兮越故意换了种显得比较可怜的语气,“你别生气好吗?”


    “我没生气。”


    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相熟之人间的对话,慕千寒顿了顿才开口回答,“我只是想在一些私事。”


    容兮越控制着那些荧光在慕千寒面前乱飞了一会儿,装作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是不好的事情吗?”


    “算是吧。”


    大概是已经开了头,慕千寒这次没有之前那么抗拒,略皱了皱眉便回答道:“是一个讨厌的人。”


    被讨厌了的容兮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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