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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难产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从产房内端出来, 产房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女子生产怎么会如此静悄悄的,有两个孩子, 却从未在女子产房外等过的萧直, 也知道, 这是不正常的。

    他心中只有无比的焦灼还有悔恨。

    是的, 悔恨。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卑劣, 被拆穿了也会坦然承认,绝不纠结过去也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

    这种陌生的情绪,却一直困扰着他。

    明明知道她自导自演下毒, 可他还是担心她的身子,将她接来乾元殿, 那么多暗卫都没看住她,为什么他没有做的更好一些, 瞒的更周全一些,非要让她知道了这些事。

    “陛下, 皇贵妃她……”

    郑元娘焦急的跑进来,产婆都在产房内,她找不到别人问,只能问他。

    萧直却没有答话,眸光黑沉。

    “陛下, 娘娘情况很糟糕, 胎位不正小殿下的头下不来,娘娘又昏过去, 这没法自己用力, 生不下来,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双手血淋淋的产婆哭丧着脸出来, 禀告的却不是好消息。

    萧直咬紧了牙根:“孙怀义呢?这老货怎么还不来?”

    “还有你们,若是保不住娘娘和皇子,朕让你们全家陪葬!”

    不理会瑟瑟发抖,吓得要哭出来的产婆,萧直豁然从椅子上起身,冲进产房。

    “陛下,产房脏污,冲撞了您,您不能进去啊。”

    这种时候也只有黄存礼能劝一劝萧直,然而他充耳不闻,眼中心中,只剩下躺在里面生死不知的那个女人。

    谢期感觉自己像被卷入海中旋涡,巨大的水之力将她的身体卷挟着向海水的深处,击碎她的肌肤搅碎她的骨头。

    像是要将她撕裂开来的疼痛,不止拉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

    她曾见到过大海,年少时父亲带她去过云州,她站在悬崖之上看到冲天而起的海浪,拍碎了坚硬的礁石。

    父亲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哪怕她是个女孩儿,也没有将她圈在深闺,让她只是学些女戒女德,学管家绣花。

    他说,他谢光的女儿必然也是不输男儿的,她信了。

    可为什么,要把她送入这牢笼一样的深宫,让她被磋磨半生,失去了锐气,还要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生育之苦。

    她想问一问父亲,这是为什么。

    她想起来了,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她已经没有了可以质问的人。

    父亲死了,嫂嫂死了,年纪那么小的脩儿也死了,二叔一家尸骨无存,现在大哥和阿弟失踪没了音讯。

    一家子整整齐齐,为何要独留下她活在这个世上呢?

    把她也带走吧。

    “醒一醒,阿鸢,谢期,朕不允许你死,你不可以死!”

    萧直已然有些疯狂,将脸色惨白仿佛已经没了气息的抱在怀中不肯放手。

    “你若是死了,若是死了……朕就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萧直自己都沉默了,她哪里还有全家给他杀,哪里还有亲人可以用来威胁她活着。

    她就那么躺在他怀中,面如金纸,惨白铁青的脸蛋,一点都不美,宛如僵尸。

    如果不是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鼻间仍有一点温热的气息,他几乎以为,谢期已经死去了。

    绝望与悔恨,这种陌生的情绪,几乎让萧直崩溃。

    “不要死……活下去,我会让人去找你大哥和弟弟,好吗,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家人做什么,我给他们加官进爵,让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平安安的活着……”

    “不要死……”

    萧直的声音几乎带了哽咽的声调。

    黄存礼和郑元娘都看呆了,萧直算是草根出身,前十五年在西京讨生活,几乎没有人管他,可他从不曾看轻自己,也不曾露出如此脆弱祈求的样子。

    还是对着他视为工具的女人,还是他打压过,磋磨过的女人。

    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孙太医连滚带爬的进来,看到萧直这副模样也是一愣,就赶紧把脉施针。

    忙活了一通,才让谢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虽然醒了,可生产的疼痛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萧直却不肯放手:“阿鸢,阿鸢!”

    “你看看朕,看看我。”

    她的目光根本没有焦距,瞧也不瞧他。

    产婆伸手探了进去,却神色慌张:“陛下,这羊水都要流尽,小殿下再不出来,就真的一尸两命。”

    “娘娘根本就没力气生,宫缩也停了,此时要是剖腹,没准还能救小殿下,就是娘娘会没了性命。”

    说这话的产婆带来的一个打下手的姑娘,木愣愣的瞧着也不怎么聪明,吓得产婆急忙去捂她的嘴,双腿一软就跪下请罪。

    萧直双目赤红,狠厉的就像一个魔鬼。

    “胡说,朕的皇贵妃福大命大,怎么可能因为生产的事而死,大人朕也要,孩子朕也要!”

    “保不住你们都得死!”

    萧直发疯,谁也不敢劝,黄存礼只能给孙存义使眼色。

    孙太医满头是汗,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陛下,这女子生产本就是凶险之事,更何况娘娘怀的还是双胎,而且这不到月份,为什么会动了胎气,之前一直都好好地。”

    萧直沉默不语,为什么会动胎气,只有他知道。

    谢期出了净房,便接到外头传来的消息,说谢小公子得了急症,高烧不止,而宫里的孙太医医术最为精湛,但孙太医乃是萧直的御用太医,要调遣得禀明萧直。

    她一边叫人去太医院请总给她瞧病把脉的江太医,一边去乾元殿前殿寻萧直。

    因为她去了净房,暗卫们不可能一直跟着,居然叫她寻到机会跑去了萧直的书房,而前殿的金吾卫们又不敢拦她,巴结她还来不及。

    阴差阳错,让她听到了全部。

    “为今之计,微臣只有试一试针扎催生之法,再灌下催生汤剂,也只有微小的可能保住娘娘和小殿下们。”

    萧直说要让他们殉葬也只是泄愤,他不是暴君。

    赌一赌吗?

    可是不赌,怀中的谢期已经越来越气若游丝。

    “你且施计吧。”

    她躺在那里,孙太医给她扎针,萧直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浑身的精气好像都被抽走。

    如此无力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哪怕他是皇帝,也无法插手生死,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这里干巴巴的看着,忍耐着,等待着。

    他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谢期真的死了,会怎么办。

    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过去那些年,纵然他有时故意冷落她,纵然周慧荑跟她针锋相对,可他不允许周慧荑对她下手。

    他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

    药汤灌下去,参片含在口中,针扎在穴位上,谢期终于完全醒过来,开始有了神思。

    萧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可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却并不想看他,偏过头去,晶莹的眼泪从眼角坠下。

    萧直已经顾不上因为她的态度问题而发脾气,治她的罪:“坚强一些,把孩子生下来,我帮你找你大哥和阿弟,好不好?”

    “我已经下令叫人去寻了,他们一定还活着。”

    “谢期,你听着,你要活下来,不然即便你大哥弟弟找到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他只能这么说,留住她,让她能有一丝生的希望。

    “别留下朕一个人……阿鸢……”

    “朕错了,活下来,活下来,只要你能活下来,朕什么都答应你……”

    谢期可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她只听见那句,帮她找大哥和弟弟,他们还活着。

    “记住,你说的,找……他们,他们还……”

    “对,对!”萧直见她终于开始回应他,急忙点头,哪怕此时说的是假话,是在哄骗糊弄她,也顾不得了。

    “他们还活着,不日就会回来。”

    只要生下孩子,就能保住大哥和弟弟了吧。

    她开始按照产婆的意思,用力,额头青筋暴起,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精疲力尽。

    有什么在她腿间滑了出去,血腥气,疼痛,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萧直的眼泪。

    他握着她的手,嘴唇在动,好像在说着什么,真是好笑,是幻觉吗,萧直这种人,也会哭,还为了她而哭?

    她好累啊,这可笑的一生,父亲走了,嫂嫂和侄儿也走了,他们为什么不带她也走,她好累啊。

    耳边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还说着孩子什么的,有温热而稚嫩的小手贴在她的身边,是两个。

    萧直的孩子,真是可笑,哪怕是她生的,还能让她有什么留恋?

    周围乱哄哄的,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郑元娘拉着她的手,涕泪横流说着什么,还用拳头去打萧直,萧直居然也没躲开,只是呆愣愣的。

    他的怀抱,太紧了,紧的让她不能呼吸,真是讨厌的男人,直到临死都不能摆脱他吗?

    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她想要跟家人一起走。

    若有来世,只求一辈子都不要再遇见这个让她痛恨的男人,就这么结束吧,这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第28章   生死

    “娘娘, 您劝劝陛下吧,陛下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了,这样下去, 身子要拖垮了啊。”

    黄存礼哭着哀求的, 是郑昭仪。

    郑昭仪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 旁边的奶娘怀里还有一个, 这两兄弟, 都是谢期遗留下来的孩子。

    谢期死了,难产而亡,留下两个皇子, 而萧直发了疯,抱着谢期的尸体不让入殓, 连这两个孩子都没看一眼。

    乳母宫女早已备下,可因为萧直疯了一样将自己和谢期的身体关在一起不出门, 下面的人难免看人下菜碟,怠慢小皇子。

    郑元娘生怕孩子受委屈, 将这些不上心的宫女敲打一遍,把孩子接到自己宫中暂时先养着。

    “陛下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他想做什么,旁人怎能拦得住, 随他去吧。”

    郑元娘曾在意过他, 爱过他,毕竟这是自己的夫君, 可多年相处, 她早就看清,萧直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不是痴情一味的付出就能打动他。

    她的心,早在周慧荑伤了自己的孩子而萧直却毫不在意,并没有为他讨回公道,就已经死了。

    现在她恨他,阿鸢临去前,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黄存礼没成想,一直对陛下体贴入微的昭仪娘娘,居然也有如此冷漠的时候。

    “娘娘,老奴求求您,劝劝陛下吧。”

    “陛下若有个好歹,皇贵妃娘娘的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上头可还有个大皇子呢,大皇子因着皇贵妃娘娘罚了他,对皇贵妃对谢家怀恨在心,怎么可能对两位小殿下好。”

    “娘娘即便不为陛下考虑,您和皇贵妃那样好,也得为两位小殿下考虑啊。”

    郑元娘陷入沉思,她叹气:“本宫知道了,豆蔻、丁香,抱好两位小殿下,咱们现在就去乾元殿。”

    黄存礼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娘娘,您不能进去,陛下说,谁也不见。”

    金吾卫们也很为难,陛下这副癫狂模样,谁能不担心,可他们军人就是要服从。

    郑元娘也不想跟侍卫们为难:“陛下三天三夜水米未进,若是身体有个好歹,你们能负的了这个责?”

    “本宫也不想同你们为难,本宫就在外面跟陛下说几句话。”

    侍卫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被说服,虽然不肯打开宫门,却也没有赶走郑元娘。

    隔着宫门,郑元娘脸色冰冷。

    “陛下不愿见人,妾就在外面说几句话,妾知道,您在听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阿鸢死了,为陛下产子而死,她活着的时候,您没对她好过,您知道她不愿入宫为妃,却非要给谢光承诺,而得到了她,您却不珍惜,皇后之位给了旁人,纵容周慧荑欺负她,挤兑她,如今人死了,您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呢。”

    “您堂堂皇帝,如此虚情假意,不觉得无耻吗?”

    黄存礼吓死了,惊恐的都不知道手脚该放哪,只能小声提醒:“昭仪娘娘,您是来劝陛下的,怎么……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这可是……”

    这可是大不敬,跟早年入宫的皇贵妃学的吗?

    宫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里头传来萧直疲惫到沙哑的声音:“让她进来骂。”

    郑元娘丝毫不惧,抱着孩子进了宫内。

    窗帘都遮掩着,宫里很昏暗,只有角落中摆着几只火烛,一进去便感觉到逼人的寒气。

    她下意识给怀中的孩子裹紧了小杯子,还要抱他们出来的时候不仅给穿着小衣服还包了包被。

    寒气的来源,是殿中的冰堆积成的床,说是床其实是棺,上面躺着的姑娘,宛如睡着,容颜依旧绝色动人。

    她的身上居然被换上了皇后才能穿的大红衮服,头上的凤冠脚上的金丝凤凰绣鞋,全都是原配嫡后才能用的规制。

    郑元娘却只觉得可笑。

    这等殊荣,人活着的时候不给,人死了,他倒是成了情圣的样子。

    不过三日,昔日风流倜傥英俊非常的萧直,居然憔悴成这副模样,头发披散着没有束起,面色惨白,下巴青黑胡茬都生到了脸颊两侧。

    哪里还能看出这是那个刚到而立,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皇帝。

    若不是身上那身五爪金龙的衣服,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流浪汉。

    “是陛下叫妾身进来的,陛下想听,妾身就跟陛下讲。”

    “您作出这副样子,又是何必呢。”

    黄存礼都要急哭了:“昭仪娘娘,您劝劝陛下,安慰安慰陛下,您别责备陛下了啊,陛下他,都为皇贵妃成了这副模样。”

    “让她说……”

    萧直一直靠在谢期的床头,冰块散发的寒气,让他嘴唇发紫,全身都觉得冷,握住谢期的手甚至已经变得冰凉刺骨。

    可这种疼,让他很安心,感觉到疼,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这些话,你是不是早就想对朕说了?憋在心里这么多年,装出贤惠的模样伺候朕,你也厌倦了吧。”

    郑元娘一改往日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她脸上明晃晃的是怒火和痛恨,眼中流露出的1只有嘲讽。

    “妾身说,您何必这么虚情假意,表现出这种深情爱阿鸢的模样,她也看不到了。”

    郑元娘笑了笑:“您是表演给我们看吗?阿鸢又成了您表演自己是痴情皇帝的工具?就像周慧荑一样?”

    “不是的!朕爱她,是真心地……”

    然而面对郑元娘的眼神,萧直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自己也没了底气。

    他忽然捂住脸,喉头冒出一声哽咽。

    曾经流落街头被世家公子嘲讽是要饭的狗,他不曾流泪,曾经被雍王的刺客暗杀,刀进了左胸,只与心脏差一线,命都要没了,他也没有哭。

    现在他的眼泪却多的从指缝流出,坠到地上。

    “朕是真的喜欢她,从没有想过要让她死。”

    饶是恨他,为何会这么凉薄,对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根本不追究,恨他为何会纵容周慧荑欺辱阿鸢,更恨他不留余地,不给谢家人一条生路,害死了阿鸢也反噬了自己。

    郑元娘到底也绷不住原本冷然的神色。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欺负她,让她屈居贵妃之位,她不在乎,说只求能安稳的过日子便罢了,她说天下人谁不知道陛下是重情之人,不会抛弃糟糠之妻,有这样的陛下是天下人的福气,也是我们后宫嫔妃的福气。”

    “陛下,有您这样一位夫君,当真,是我们的福气,不是我们的孽?”

    “您说喜欢她,爱她,这就是您的爱吗?”

    “她苦苦哀求您能放她家人性命,您没能做到,她侄儿的死,难道不是跟您有关?”

    郑元娘哈了一声:“阿鸢活的如此痛苦,如今早早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这十年已经过得这么不如意,死了,您也不让她安息吗?”

    萧直的眼睛一直在谢期身上流连,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人已死,身体是冰冷的,脸是僵硬的。

    她的脸色依然维持着临去前,因大出血导致的惨白憔悴模样。

    萧直的脸上却温情脉脉。

    对着一个死人如此模样,郑元娘有些害怕,陛下莫不是,真的疯了?

    “朕……的确错了,错的离谱。”

    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自以为成为皇帝就能左右所有人的命运,现在却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控制。

    他想跟她好好过,没有了谢觞这个阻碍,他再也没有忌讳,可以爱她,宠她,还能让她生下孩子。

    他只是没想到,会害死她。

    也没想到,谢期的离去,他竟然会痛不欲生,会觉得人生无望,权利比起来也没那么重要,让他觉得狂热。

    好像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为什么会这样?

    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响起,郑元娘急忙接过丁香怀中的孩子,轻声哄起来。

    可小孩子,一个哭另一个也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起来,郑元娘到底有些手忙脚乱,安抚着怀里这个又去逗另外一个。

    孩子的啼哭声,终于让只看着谢期的萧直,回过神来。

    “这两个孩子……”

    郑元娘急忙抱着孩子凑过去:“陛下,阿鸢已经去了,您既然爱她,就把您的怜惜放在这两个孩子身上,补偿这两个孩子吧。”

    “他们一出生就没了娘,两个舅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陛下子嗣不丰,他们也是您的儿子啊。”

    郑元娘的性子比谢期可圆滑多了,正是因为她看的开,哪怕没了宠爱日子也过得不错。

    阿鸢已经去了,她总要为这两个孩子多讨要一些好处,帝王的爱能维持多久?她才不信这一生萧直都会忘不了阿鸢,不如趁他愧疚,要一些承诺,想些实际的。

    “这是,她为我留下的孩儿。”

    手指触了触孩儿的小脸,很柔软,因为他的手冰凉,孩子感觉到不舒服,更加嚎啕大哭起来。

    “很健□□下这么健康的孩子,阿鸢却去了。”

    郑元娘生怕他拿孩子撒气,居然瞧瞧抱着孩子往后退了退。

    萧直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来:“也好,你跟阿鸢那么好,待这两个孩子,也不错。”

    “传朕旨意,昭仪郑氏,温良恭顺,着晋贵嫔,暂统领后宫,皇后两子交由郑贵嫔抚养,你好好待他们,朕不会亏待你。”

    郑元娘很想唾他一脸,她对两个孩子好,是为了跟阿鸢的情谊,是可怜他们出生就没了亲娘,哪里是想自己捞些好处。

    而且皇后两子是什么意思?她想好好问问,却没来得及开口。

    萧直很疲倦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出去吧,让朕自己呆一会。”

    “陛下,您好歹用些饭,您已经好几天都没……”黄存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叫他们送到门口,不要打扰朕。”

    “朕,还要跟阿鸢,说会儿话。”

    宫门关上,又彻底昏暗下来,萧直全身脱力一般,靠在她的棺旁,陷入沉默,闭上了双眼。

    也许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也许事情只是来的太突然,他才不能接受她的离去。

    时光总是很残酷的,日子久了,他可能就不会这么痛了。

    第29章   重生

    “姑娘, 姑娘醒醒啊。”

    好像有人在叫她,周围闹哄哄的,好嘈杂。

    谢期觉得烦死了, 怎么死都死了, 萧直还不让她得死后安稳, 难不成她一个皇贵妃, 连陵寝中单独给留个坑都不行吗?

    反正她都死了, 才不管要不要再伪装,再顾忌那么多呢,她大吼一声闭嘴。

    直接从床榻上弹起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抱住了。

    下一刻, 看到眼前的景象,谢期愕然, 表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我的鸢儿,怎么就掉进湖水里去了, 现在虽说已经入了春,可那水还是冰冷的呢。”

    这个怀抱,好温暖,好熟悉,谢期不自觉就落下了泪珠来。

    “夫人, 姑娘哭了, 您放开姑娘吧,姑娘呛了水了这么被抱着, 一定不舒服。”

    谢期看像说话的那个丫鬟, 她穿着桃红色的对襟小袄,腰上绑着一条秋香色的香罗腰带, 这个声音,这长脸。

    “流……云?”

    她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是梦吗?

    谢期颤抖的手,想要伸出去摸摸她的脸。

    流云笑了,了然却乖顺的凑上来,握住了她的:“姑娘的手还是冷的呢,星儿月儿,给姑娘的被子里再加一个汤婆子。”

    她捧着她冰凉冰凉的手,就这么捂在自己手心里,还用嘴巴吹着给她暖。

    抱住谢期的那个妇人,倒是将她放开了,笑道:“流云这个丫头,真是被你给宠坏了,连我都敢支使起来。”

    说着好像是责备的话,妇人眼中却是带着笑的,显然也很纵容这个丫鬟。

    谢期仍旧呆愣愣的,这是梦吗?

    她的阿娘还活着,流云也还活着。

    她傻愣愣的,去摸妇人的脸:“阿娘……是阿娘吗?”

    妇人生了一张绝艳娇丽的芙蓉面,此时已是不惑之年,眼边爬上一些细纹,然而这风华绝代的气质和过于明艳的面庞,依然还能让男人倾心。

    这是她明媚动人的母亲,曾经姿容绝艳西京的第一美人秦敷。

    “傻女,不是娘,又是谁呢。”

    妇人忧心忡忡的,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烧啊。”

    探过来的手是温的,娘亲的脸是那么的真实,谢期扑进了秦敷怀中,“阿娘阿娘,真的是阿娘。”

    流云急了:“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赵太医还没走呢,要不再让他回来给姑娘瞧瞧?”

    “流云别急,阿鸢这是在跟姨母撒娇呢。”

    外头进来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纤弱姑娘,怀里还拿着一个食盒。

    谢期循声望去,顿时眼睛又酸了,这是她的嫂嫂,柏英。

    如今的她年轻的多,比起之前憔悴妇人的模样,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阿鸢,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海棠酥,快些好起来吧。”

    柏英是那么温柔,然而想到没了希望自尽而亡的嫂嫂,谢期的眼泪根本就停不住。

    “怎么还在哭呢,莫不是这一回落水被吓着了。”

    柏英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忧心忡忡:“姨母,阿鸢这个样子显然是吓着了,不若咱们请天师观的道士来家里做一场法事,给阿鸢驱驱邪,压压惊?”

    “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太想念你们了。”

    她望着柏英流泪,都怪她,要不是她想见脩儿谢朝也不会带着嫂嫂和脩儿一起入宫,也就不会遇上萧渐,脩儿不会被推到水里,也不会还不到五岁,就去了。

    “咱们不是天天见吗?怎么就睡了一觉便这样想了?”

    柏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捏她的脸蛋,滚作一团,两个小姐妹亲亲热热相处,秦敷笑的满面慈祥,这两个孩子,一个明丽一个清淡,都是她教养出来的好孩子。

    “我实在没想到,还能再看到阿娘,看到嫂嫂和流云,哪怕只是个梦,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这副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怀念,并不是作假的。

    秦敷和柏英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秦敷到底有些信了柏英的话,怕她是被魇着了,已经盘算着天师观哪个道士作法更灵。

    谢期以为是梦,还抱着流云大哭了一场。

    一直到晚上用膳,她看到了刚过不惑之年的爹爹,还有年轻的大哥和十岁的小弟,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钻心的疼,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还活着?没有死?还回到了十一年前?

    这一把掌吓坏了所有人,连一向是个严父不肯与儿女太过亲近的谢觞,都吓的变了脸色,难得说了许多软话。

    秦敷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要打谢觞:“都怪你,非要从宫里请了个老嬷嬷,教她学什么女戒女德,天天拘着她绣花,把孩子给憋坏了,整日恍恍惚惚的,落了水不说,脑袋还烧坏了,你陪我女儿,陪我女儿。”

    谢觞对自家夫人最是没办法,急的就让人拿牌子入宫请太医,:“鸢儿,你若是不喜欢学那些便不学了。”

    “那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许多世家请去给自家小姐上上课,你年纪也不小了,整日与你大哥弟弟混在一起不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诶呀,你还说,没看孩子都魔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觞嘟嘟囔囔:“前些日子,她还打了公孙侍郎家的小公子,公孙老头就差指着我的脑门点我,说我教女无方了。”

    “爹,阿鸢打了公孙遗也是有原因的,谁让那小子不学好,当街调戏卖唱的歌女,阿鸢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朝为谢期辩解,谢觞吹胡子瞪眼。

    而秦敷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这位谢家的大家长,顿时就不再说话了。

    太医还在请来的路上,谢觞忙着哄生气的夫人,谢朝撸猫一样撸了一把她的头,跟柏英说着悄悄话,言语间满是担心她。

    她的小弟谢朗,现在只有十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他悄悄凑过来,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去拉她的袖子:“阿姐,不是梦,大家都在这里。”

    小孩子才是最敏感的,谢期拉过来,想要抱他。

    不是梦吗?

    “阿隼,让我瞧一瞧你,阿姐已经有快七八年没有见到你了。”

    自入宫后,宫妃无诏不得见外男,这个外男也包括自己的亲爹和兄弟,谢觞还没倒的时候,她还能见一见娘亲爹爹,可谢朝谢朗是见不到的。

    死的时候,她阿弟才只有不到十七岁,未曾加冠还是个半大少年呢。

    因为大哥说,想要带着阿弟挣一些军功,谁知这竟然是最后一面,她不知道萧直有没有真的履行诺言,去找她的大哥和弟弟,可能在梦中见到,也实在是……太好了。

    谢觞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夫人,就看到小儿子靠在谢期怀中。

    他清了清嗓子:“阿隼,你都十岁了,莫要再粘着你姐姐,你姐姐也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道理夫子没教过你吗?”

    眼看他又要说教,秦敷翻了个白眼,推了他一把:“行了,孩子的病还没好呢,你一回来就絮絮叨叨,比孩子们都不自在。”

    这样有些吵闹,却又温馨的场景,是谢期盼了十年,想要回到的过去。

    如果是梦的话,就让她沉浸在其中,一辈子也不要醒来。

    直到太医又来了一次给诊脉,说她身子没事,只是受了些寒,因为惊吓一时有些离魂症状,不妨事,只要慢慢养着,多陪陪她,会好的。

    秦敷给太医封了厚实的银子,不放心的她,还想晚上陪着谢期一起睡。

    谢期拒绝了,只是这样的梦,就已经足够。

    她阿娘浅眠,晚上有一丁点的声音都会醒,还认床,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想让阿娘休息不好。

    流云在给她铺床,知道她怕寒,除了最炎热的七八月份,剩下的时日手脚都是冰凉的,给她被子里加了三个汤婆子焐着。

    谢期就坐在那里,眸中含笑望着她。

    “姑娘这样瞧我作甚,怪渗人的。”

    “我想多看看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这些丫鬟中,她最愧对的,就是流云,是她保护不力,她是为她死的。

    流云无奈,姑娘魇着了又在说胡话:“今晚我跟姑娘睡陪着姑娘,让姑娘好好看看我。”

    晚上睡着的时候,谢期仍恍如隔世,这样温馨的家,多少年没有再经历过了呢,眼睛酸酸的。

    “姑娘怎么又哭了,没事的,别怕,流云在这呢,老爷不是说了,姑娘不想去学那些规矩,就不学了。”

    流云只比她大半年,却像个沉稳的姐姐,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睡了过去。

    谢期睡得很好。

    就算是梦中才能相见,她也,没有遗憾了。

    然而这个梦,没有醒。

    第二日,太阳都照进内室窗户中,谢期依然愣愣的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这里还是梦里的场景,住了十六年的闺房,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香炉中有一缕微烟冒出,是她出嫁前最喜欢的蘅荑香,入宫后,因为此香冲了周慧荑的名字,被寻个理由,不让她继续用了。

    流云带着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温热的毛巾擦上她的脸。

    谢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梦?

    第30章   明哥哥

    清晰可鉴的铜镜中, 照映出来的事一张带着稚气的脸,虽然仍旧稚嫩却将将长开,显露出动人心魄的倾城之姿。

    如此熟悉的脸, 如此陌生的脸, 这是谢期十五岁时候容颜。

    带着蓬勃的朝气, 因为被宠爱着长大, 眼角眉梢都有着十足的骄矜, 这双眼睛,仍旧如此清澈动人。

    比起此时,在萧直后宫生活十多年之久的那个谢期, 早就被这死水一样无望的生活,磨灭了所有的期望, 纵然容色仍旧明丽娇媚,可双眸却暮气沉沉, 宛如将死之人。

    她摸了摸镜中的自己,又摸了摸脸。

    好温暖, 并不是假的,所以这并不是梦?

    她重生了,还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谢期又哭又笑,一阵狂喜,如果真的是这样, 就太好了, 爹爹、娘亲,还有嫂嫂和流云, 脩儿还没有出生, 大哥和弟弟也没有领兵充当诱饵进入祁连山下落不明,大家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能够让她重活一次, 可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要抓住!

    她要改变这一切,让家人都能安稳幸福的活下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只是一瞬,她便决定了重活一世要做的事。

    “姑娘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流云在她的首饰匣子里挑挑拣拣,拿出她最爱的扑花嬉蝶冠:“姑娘昨日许是被魇着了,居然连冠也不戴,只戴了素色玉簪子,若不是还簪了一朵芍药花,也太素了,姑娘年纪小,穿的太素净,不吉利呢。”

    “今日戴冠,就戴这顶扑花嬉蝶冠。”

    这冠通体纯金打造,上头镶嵌着各种宝石,中间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当真是奢华无比。

    这冠乃是她还未出生时,爹爹立了战功,平帝皇后专门叫制物司打造的冠,赏赐给她的,当时便知晓娘亲怀的是个女胎,而谢光那时已位居国公,爵位封无可封,便只能打着赏赐子女的名义给了许多贵重物件。

    这顶冠,便是其中最为华贵的,比起来,也只有宫中的娘娘公主可以戴。

    从前未入宫的那十八年,她总觉得人活着,就要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才好,所以她喜欢红衣,喜欢华贵。

    可后来父亲死后,周慧荑拿着这些寻事,说她不节俭奢靡,不配为后妃表率,谢期吃过许多暗亏,也就收敛了性子,开始穿素色衣裳戴素净首饰。

    然而鲜艳明媚,才是她谢期啊。

    “冠不仅要戴,衣裳也要穿鲜艳的。”

    流云笑了,只当是自家姑娘恢复了正常:“昨儿大公子新买了如意阁的胭脂,给表小姐一份给您一份,我瞧了,可是鲜妍,比咱们自己家制的还好,我给您画一朵海棠花钿,保证更衬这金冠,给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头戴繁复金冠,身着红衣,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

    若是寻常女子,这样装扮,只会被这些华丽的吧宝石钗环绫罗绸缎,压得完全失了自己的风格,像个活动的珠宝架子。

    然而谢期相貌明丽大气,头上戴的首饰越多身上的衣裳越是鲜艳,便越是显得她浑然一体的明媚,更加风姿卓绝,是她让这些奢华首饰更加璀璨夺目,而绝非这些外物装饰了她。

    秦敷和柏英也来了,只是知道她爱睡懒觉,绝不肯早起,故意掐在她平日醒的时辰来。

    而今日来的时候,谢期居然已经洗漱完穿好了衣裳,在用早膳。

    “精神好多了,只是今日是破天荒,怎么起的这么早?”

    秦敷唯恐她身子还不舒服,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瞧。

    “平日里这个时辰,阿鸢还睡得像个小猪一样呢,不过今日看装扮似是恢复了,你昨天哭的那么难过,还非要穿平时不喜欢的白衣裳,把我们都吓坏了。”

    柏英捂着嘴笑,说她是小猪,其实也没错,以前在家里,她确实起的晚,总要睡懒觉。

    后来入了宫,宫规森严,周慧荑又喜欢行使皇后的权利,每日都要让她们这些嫔妃去请安,请安的时候故意将时辰提前,她们等的哈欠连天累的不耐烦才会姗姗来迟。

    私下里,连郑元娘也可怜这位皇后,因为没有高贵的出身,更没有高贵的品格,一朝成了皇后,只能靠打压磋磨她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嫔妃,才能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习惯了宫里的生活,便也逐渐适应了早起。

    “阿娘,表姐,别笑话我了”

    秦敷抚摸着她的头:“恢复了是好事,看来娘连夜去天师观求了个符,还是有用的。”

    她叫丫鬟捧上来一个小盒子,非要给她挂在脖子上,谢期拗不过,也非常享受这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母爱,便戴上了,这符虽与她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咱们还得寻个时间去还个愿,阿鸢也一起去,英娘也去。”

    谢期有点呆:“诶,表姐也要求符吗?”

    秦敷捏着她的脸:“鹏儿要跟着你爹入军中,你表姐有心,要给你大哥求个平安,况且你表姐跟你这个猴儿不同,一直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没得将好好一个姑娘家憋傻,正好带着你们出去逛逛,踏踏青。”

    再去看柏英,她脸羞的通红:“姨母,我……我跟表哥的事,您别当着阿鸢的面说啊。”

    “害羞什么,咱们家谁不知道你跟鹏儿的事,等你再大些,就商议婚事。”

    “诶,那我是不是现在叫一声嫂嫂讨好讨好?听说有些别人家的嫂嫂进了门,跟家中小姑不和,嫂嫂,阿鸢先给你行礼,等你成了咱们谢家的主母,可千万对妹妹手下留情啊。”

    柏英的脸更红了,做势要来掐她的脸蛋。

    “你这小坏蛋,就会调侃我。”

    两人闹作一团,谢期没骨头似的瘫在柏英身上,柏英也让她这样赖着。

    秦敷一向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这便让护卫套了马车,带着谢期和柏英去了天师观。

    道教乃是国教,天师观第一代观主还曾是大梁开国国师,不过这些年观察天象、占卜吉凶等活都交给了钦天监,没了国师,天师观也逐渐成了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但大梁皇室对天师观礼遇犹存,因颇为灵验香火很盛,西京世家贵族求符算卦,哪怕家里有体弱的公子小姐,也愿在天师观挂个记名弟子。

    天师外人来人往的,也很热闹。

    谢家每年都给道观捐银子,是尊贵香客,不必跟平民百姓一起在外头排队上香。

    往日秦敷来上香添些香油钱,虔诚跪拜算一卦时,谢期总是不耐烦。

    可这一回,她却跪的十分虔诚。

    不论她面前跪的是佛祖还是三清道尊,她都会虔诚的请求,这重来的一生,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保护好家人。

    柏英要求个符,大师要开光。

    谢期上完了香,就去了外头院子,如今已经开春,天师观种了许多山茶花,现在已经打了苞,还有些已经开了。

    纵然不上香,来赏花的官家夫人小姐也不少。

    谢期心情不错,她已经很久没觉得这么自由,深宫的御花园虽然也种植了奇花异草,但她过得不自在。

    一时间,看得入了迷,居然走到了前山。

    “阿鸢妹妹。”

    有人叫住了她,谢期回头,便看到了十七八岁,仍是少年模样的明如槐。

    他一身淡青长衫,腰间系着同色腰带,他人本就是瘦弱的,腰带一拢,越发显得清隽。

    明如槐也是个英俊少年,不然她也不会在少年时曾对他动心,即便只是懵懵懂懂的青涩好感。

    “明公子。”

    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明大人。

    明公子?明如槐满脸费解,很是受伤。

    “阿鸢妹妹,以前不是都叫我明哥哥吗?怎么今天这么生疏……”

    “听说妹妹落水,将养了好几日,可大好了?”

    少年期期艾艾,咬着嘴唇,暗搓搓的打量她,就差正大光明的看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听谢家的管家说了,鸢妹妹这几日有些魇着,我去寿安堂求了几味药,混合在一起放在香囊中,妹妹日日佩着,就能驱邪安神,晚上睡得也更安稳些。”

    谢期有些恍惚,她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可仍旧不太适应明如槐对她的示好。

    纵然她明白,明如槐对她的确是真心的。

    少年人的心思,哪有成年人那么肮脏,她见识过从少年起就那么多心眼子的少年,只有萧直一个。

    而前世那场栽赃陷害,明如槐是宁愿自己死,揽上所有罪责,也想为她脱罪求情的。

    他为她守了十年,才承受不住家中的压力,迫不得已娶了妻。

    月儿愤愤不平过,说他没有一生为她守身不是真的爱她,谢期却只是笑,哪有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不娶,明如槐本也不是那么坚定勇敢的人。

    十五岁的谢期,正是与明如槐要好,虽并无过于暧昧的男女之情,心里却将他视为除大哥阿弟外,最亲近的人。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诶哟哟,谢小鸟,在这道观里会情郎啊,前儿不是义正严词的说我调戏良家女子,现在你在道家清净之地会情郎,真是道貌岸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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