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爱恨
萧直凝视她手中的鸡汤片刻, 白皙的手指,与汝窑天青瓷碗,简直是一副上好的美人图, 然而这美人却包藏祸心, 想要杀他。
他看得有些久, 久到谢期心中开始忐忑不已, 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怎么忽然想起给我炖汤?”
谢期睫毛轻颤, 不大敢看他黑黝黝的眼睛:“只是看你最近照顾我和孩子,有些累,不想喝就算了。”
她的手开始后撤, 随意的想将那碗汤放到一边。
手却没能挪动,萧直低头, 对着碗边喝了一口。
他几乎是半强迫她,亲自给他喂了进去, 一碗汤下肚,随手将碗放到一边, 萧直目光幽深:“都喝完了,现在可放心了。”
他目光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谢期身子轻颤,心虚的不敢回应。
他却将她抱住了:“很好喝,香甜的很, 以后阿鸢要时常亲手给我做。”
他真的毫无察觉?怎么让她觉得压迫感如此之重, 但不会的,他应该什么都没察觉得到。
萧直如此敏锐, 连她逃跑去了哪都很快知晓, 若是真的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还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在这说话?
“好, 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萧直笑的极为开怀,吻上她轻颤的睫毛,睫毛根部有一点濡湿的触感。
他卷着她,桌案上的书卷折子全都被扫到地上,他将她放了上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谢期心知肚明,然而此刻却开始挣扎,在这种地方,太羞人了。
因为心虚,她拒绝萧直的动作都很轻:“别……别在这,去床榻上。”
萧直轻笑,却并没有将她抱起来。
“会有人看到了。”
谢期有些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亲下来,萧直只是笑,带着茧子的大手抚摸她的脸颊:“没人敢看,他们都下去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不知何时,也许在萧直吻上她脸颊的那一刻,服侍的宫人们早就蹑手蹑脚离去,此刻殿内静悄悄,只有他们两个。
谢期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萧直想要做什么,没人阻止的了他。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俯下身去,将她抱入怀中。
他亲吻她,黑黢黢的双眸中只有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阿鸢,你知道吗,南方百越的佛灯会上,信徒都会供奉莲花,将未绽放的莲花花瓣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恭敬、虔诚的敬献于佛前,以表示自己的诚心,我也想为你献上,一朵莲花。”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心脏处,她被浓浓的爱意包裹,紧贴着他的心脏,听到一声又一声咚咚声,那是他心口跳动的声音。
他向她展示了自己一切的赤诚。
爱吗?不,她确定自己不是爱,大概是触动,还有一些欢喜,没有女人会对这样痴情的男人,能不动心,但恨是占了大多数的。
然而太过激烈的感情,就会让人分不清。
他已经占据她生命太多的时刻,曾经的期待是他,失望是他,痴情是他,心如死灰是他,恨得生啖其肉也是他。
她的人生早已融入他的,命运的纺线早已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再也无法分开。
太过极端的感情,爱与恨,她早已分不清。
她抱紧了萧直,藕合般的手臂攀上去,主动回抱住了他:“我也……”
萧直狂喜,这是她在他身边,第一次开始主动回应。
“阿鸢,阿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想听。”
他在亲吻着她,在她耳边说着各种痴痴的爱语,她却早已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她应当是爱的,但恨却比爱更多。
就这样吧,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在思考,就让时间就此停留下来,就让他这么抱着她,依偎在他怀里,心中平静。
他们拥抱着彼此,就这么静静的睡过去,什么都没做。(这是拥抱,没有继续做别的什么,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呆着)
第二日应是早朝,谢期精神疲惫,昨日思索的事太多,懒懒的睡过了,萧直也便陪她,索性就称病罢朝一日。
与萧琰的兢兢业业,只要不是真的病的起不来,就绝不会不上早朝相比,萧直确实显得不那么克己勤政。
可奇怪的是,萧直却比萧琰更加得心应手,至少给海阁老翻案,推行新政,都是萧琰朝没能做的了的。
谢期埋怨他,说他跟她厮混不上早朝,朝臣本就怀疑她牝鸡司晨,现在还不叫她妖后,说她迷惑君心,祸乱朝纲了?
萧直笑的前仰后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心实意的觉得开心了。
萧直本在帮她穿衣裳,现在这种事他从不假以宫人之手,帮她选衣服,帮她绾发,都成了他的某种乐趣。
看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萧直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放心,没人敢说阿鸢的,谁若敢说,我饶不了他们。”
“你这么恐吓别人,用强压手段,人家面上服,心里不服,怕是更背地里骂我,是个祸国妖后。”
萧直只是笑:“那以后我不上朝了,阿鸢替我去,我就装病。”
“得了吧,御下之道,人家面服心不服又有什么意思。”
“阿鸢听政几年,倒成长了不少。”
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的。
“慢慢来,阿鸢慢慢收服朝臣们的心,他们会知道阿鸢的好的,再说,我现在不是也在你身边还能帮你。”
谢期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两人洗漱完,穿好衣裳,萧直虽然很想亲自给她绾发,但手艺不精,这种事还是的宫女们来。
流霞端上来一碗药汁,热气腾腾,嗅着就很苦。
“这些日子阿鸢喝的这些药,我总没问,这都是什么?是药三分毒,别轻易喝这些。”
谢期心里咯噔一声,忙道:“是补身子的,我自生了泽儿后,总觉得身上不爽利,便叫太医给开了点补气血的。”
萧直幽幽看着她:“当真是补身子的吗?”
谢期笑容有点僵,挥挥手叫宫女们退下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阿鸢有话直说便是。”萧直摸着她的头发,双眸幽深。
“我自生了泽儿,就感觉身子不适,生泽儿的时候那么艰难,我疼得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不咱们暂时先别要孩子了,行吗?”
她自生了泽儿,便一直喝着避子汤,现在却好似在跟他商量,为此不惜用上了美人计。
“阿鸢,不想我们的清儿和浊儿,上辈子,他们两个,就是我们的孩子。”
谢期有点心虚:“我并非是搪塞你,只是上辈子我便是难产而死,清儿浊儿是双胎,我很怕……”
“再说我们已经有了泽儿,难道他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萧直叹气,凝视她半晌:“这件事不是我迫你,只是……清儿和浊儿,很重要……”
“又是你那套鬼神乱力的说辞?”
谢期实在不懂:“你说的那件事,我总觉得根本就没来由,还是说你不喜欢泽儿,只是搪塞我罢了。”
“我怎会不喜欢。”萧直叹气:“泽儿也是你生的,我说过的,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但是……”
清儿浊儿很重要,他们不仅仅是他们的血脉,也是锚点。
萧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将那碗‘补药’喝掉了。
谢期暗中做了这许多事,总觉得有些心虚,总觉得以萧直的手段,不该什么都没察觉。
可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什么都没察觉,谢期越发理直气壮,也不想深入探究。
泽儿一岁的时候,朝臣们已经习惯谢期垂帘听政,甚至直接代萧直批改奏折,她与萧直相处越发融洽,每隔几日便要亲自煮汤给他喝,而萧直也总是眉眼柔和,笑着喝下。
然而谢期就以为一切都顺顺利利,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发展时,御史参谢期二叔贪腐,贪腐金额数量很大,为了她的面子,萧直没让人在朝堂上说这事。
暗地里叫大理寺,监察司和北镇抚司联合去查,这一查出来,便是谢期都暗暗心惊,她二叔贪腐了八万多两白银,还在家中私藏金丝楠木的棺椁,而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为了敛财,他出卖情报给蛮人。
这可是叛国的罪名!
萧直回来时,正见她满脸阴晴不定,生着闷气。
“你是故意的吧,这折子发到我这,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我二叔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萧直急忙凑过去安抚,见她没那么生气了,才解释:“他毕竟也是谢家人,这一回我不处置,你来处置,不然你又要记恨我,我岂不是冤枉。”
谢期狠狠瞪了他一眼。
“叛国之罪与谋反相当,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上辈子就这样吗?”
“上辈子揭发他罪行时,是十年后了,那时更加糟糕,监察司的人在拦住他们一家时,他已经跟蛮人投了诚,拖家带口想要逃跑去漠北。”
谢期沉默了下来。
第102章 算计
谢期终于明白, 为何上辈子萧直执意不放过二叔一家,哪怕明面上答应她饶他们一命,却宁愿让锦衣卫们装作马匪截杀, 也要灭口。
谁知道二叔手里拿捏着什么秘密, 对待这种叛国之人, 是绝不应轻易饶恕。
现在这块烫手山芋, 到了谢期手上。
“我爹说过, 年轻时他跟家里闹翻,几乎舍弃了谢姓,自己打拼流落街头, 二叔,是谢家唯一一个接济过他的人, 虽然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兄弟感情却很好, 我记事起,跟二叔家走动来往也是最多的。”
“上一次, 若不是谢觞执意保你二叔,为他藏了很多祸事,他至少不会被连累致死,至少能辞官告老还乡。”
看她面色不善,萧直急忙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就是说句大实话。”
“我竟不知, 二叔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行了,你现在将事交给我决定, 自己倒是成了甩手掌柜, 没了责任。”
萧直满脸无辜。
谢期深吸一口气:“叛国之罪,罪无可恕, 以贪腐之名下狱,叫监察司处理了吧,至于我二叔家几个堂弟妹……查清楚是否有所牵连,卷入其中的罪不可恕一并处死,不过几个最小的,便饶恕性命,叫……叫谢家宗族领回去。”
如今,她做决定,处置自己的亲戚,居然也如此云淡风轻,眼睛都不眨。
可谢期难免惆怅,一抬头,便见到萧直满脸欣慰。
“如今阿鸢也成合格的执政者,这很好。”
谢期脸冷下来,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就是跟她表明,是她二叔错了,他上辈子杀他,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大梁律法施行连坐,律法严苛,如海家只是因为成了新政和平帝怒火的替罪羊,就被诛杀了九族了,男眷成年的斩首,未成年流放,女眷全部没入教坊。
沈妙贞的亲娘,出身赵郡徐氏,可因为是海家的媳妇,就必须没入教坊司,徐家根本就无法援手。
叛国之罪,更是九罪中最重的,若真揭发出二叔与蛮人勾结,按照律法,便是他们这个谢,也是逃脱不了的。
萧直上辈子只是私下诛杀,没因此连累谢朝谢朗,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谢期相貌太过明媚绮丽,哪怕气汹汹的瞪人,也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像是在抛媚眼。
在她面前,他总是没什么自制力的。
萧直觉得心口痒痒,捧住她的脸,便想亲上去,如今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都会变成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萧直也不例外。
他最唾弃被美色所迷,不务正业,把性命也搭进去的昏君。
现在,他却也成了这种昏君。
唇要印上她的,谢期却忽觉胸口一阵翻涌,推开他,捂着嘴干呕起来。
萧直忙让人去请太医,眼中暗含期待。
谢期还以为是苦夏的缘故,胃口一直不大好,可太医来了,把完了脉,跪地恭喜,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谢期的脸完全沉了下来,萧直却欣喜若狂,赏了太医,高兴的想把谢期抱起来。
谢期摸着小腹,不见喜色,脸上唯有不敢置信和眉头紧皱:“怀孕,我怎么可能怀孕,我分明有喝避子……”
满宫的宫人头都垂下,不敢发出声响。
她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症结,豁然抬头,满腔怒火对着萧直发泄而出:“是不是你干的,你换了我的药?”
萧直丝毫不慌张:“现在你终于肯承认,日日喝的根本就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
谢期咬住了嘴唇。
“阿鸢,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孩子,这对我,对清儿和浊儿,都是不公平的。”
“我只是,害怕……”
再抬起头,谢期双眼蕴满泪水:“我因生清儿和浊儿,难产而死,双胎本就怀的不易,泽儿那时,是因为太医把了脉,是单胎,可这一回,我真的怕,萧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让我再经历生育之痛,你当真爱我吗?”
他心里很清楚,她是假装的。
一声轻叹,这叹息声中有无奈,妥协,更多的却是纵容。
“正是因为爱你,我才想让你生下清儿和浊儿。”
谢期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他现在对她确实无限纵容,基本她说什么他都会听,可她不想有孕,这人分明知道她在喝着避子汤,却强行要她有孕。
“阿鸢,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清儿浊儿必须出生。”
才能维系命运的纺线。
“你就不怕我这一次也难产而死吗?”
萧直想去握她的手,谢期既心虚又生气,可装已经装到这种地步,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她打开了他的手,偏头不去看他。
“阿鸢……”
萧直无奈,强行抱住她,好好跟她分说:“你那回难产,是因为常年服用避子汤,虽然都是温和的,可到底对你身子有了影响,而那日,你又动了胎气……”
一想到一切的开始,始于她的难产,萧直眼中闪过阴翳。
“这一回一定会没事的,阿鸢,你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儿。”
谢期心里七上八下,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蒙混过关,除了擅自服用避子汤,她还做了更大的事,一旦被揭发出来便前功尽弃,萧直会如何待她都不知道呢。
“我保证,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会没事的。”
见她仍旧垂眸不语,萧直也没别的法子:“说起来,今日前朝有官员请立太子,阿鸢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那个站出来上奏立太子的,就是后党推出来的人,看似是中立的清流,背地里已经被她的人给收买了。
就是她安排的,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想着,泽儿如今也两岁多了,看着身体康健,虽然咱们大梁没有册封如此年幼的太子的前例,但我只有阿鸢一个妻子,这太子早封也早安阿鸢的心。”
谢期狂喜,不敢置信看他:“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哄骗我,你当真愿意立泽儿为太子。”
真是个小没良心,只有用到他的时候才会跟他露出笑颜。
他也真是贱皮子,就是吃她这套。
大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肚子:“前提是,你好好养胎,把清儿和浊儿也生下来。”
谢期沉默,孩子已经有了,她不会为了不要就喝堕胎药打掉他们,毕竟喝堕胎药,对女子身体也不好,稍有不慎就会遗留下血之症。
“我不会不要他们,我只是……”
这一次萧直没有等她解释:“我知道阿鸢怎么想的,阿鸢怨我换了你的药,可已经有了,阿鸢便好生待他们,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虽是我,可母亲却是你,你能像待泽儿一样待他们吗?”
总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可又不像。
泽儿不是他的,是萧琰的,以萧直的脾气,要是知道了,焉能容她和她的孩子,更不要提立泽儿为太子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泽儿是我们的孩子,肚子里这个焉能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难道还会厚待那个薄待这个?”
萧直笑了:“那就好,这一回后,我再也不会迫你生,除了泽儿,我们只要清儿和浊儿,就足够了。”
谢期嗯了几声,心里却想的是立太子的事。
而萧直果然说话算数,此事后他们重归于好,他也便顺从朝臣所请,立长子萧泽为太子。
萧泽成了太子,但到底年纪还小不能监国,萧直也带他祭了天和太庙,这便是正式承认了萧泽的地位。
而谢期也暂时放下心来,只是她的泽儿一日不继承皇后,她便只能安心片刻。
怀双胎到底要辛苦些,不过害喜呕吐的症状倒是比怀泽儿要好些,就是肚子要比寻常孕妇要大的多。
萧直时常会在夜间给她揉捏腿脚,哄她入睡,完全是个好夫君的样子。
便是寻常人家的丈夫,就能为妻子做到这种地步?亲自给她更衣,给她洗脚,揉捏身体服侍她?
萧琰也没有过这样吧。
萧直都这般低到了尘埃里,可她还停留在上辈子的仇恨中,值得吗?
有时她也会问自己,值得吗?
皇后的尊位,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宫只有她一人的专宠,临朝听政,大权在握,萧直都给了她。
复仇真的有意义吗?迷茫的时候,谢期也问自己。
在不停的问自己,审视自己后,谢期觉得,值得。
因为补偿,曾经的伤害便不再存在?若没有重来一次,她就真的死了,死人如何像活人讨一个公平,而她因为萧直的举动,感动了,就把自己后半辈子都交到他的手中,任由他来决定她的生死吗?
她只能继续走下去,走到这至高无上的顶点,她绝不不后悔。
又至七月,酷暑难耐,谢期因月份大了更是坐着都会出汗,她又不能贪食冰,更觉难忍。
萧直很是忧心,便带她去甘泉宫避暑,因她肚子太大,还特意叫车架慢慢的走,马车里也放了好些冰,就是为了给她解暑。
他实在贴心,倘若没有上辈子的仇,她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爱上萧直的吧。
忽的,车架剧烈震动了一下,萧直抱住她,让她靠在软垫上,还没来得及开帘子训斥,黄村礼惊声尖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有刺客,快护驾,护驾!”
第103章 刺杀
马车开始剧烈弹动, 谢期护着肚子,满脸惊恐,萧直将她抱到下面厚实的软垫上, 抽出剑挡在她身前。
外面有打斗声, 有黄村礼惊慌失措的叫喊和金吾卫们奋力杀敌的低喝。
一柄间游龙一般伸进来, 黑衣人将马车的幔帐整个扯下。
这是谢期第一次看到萧直展露武功, 跟人打斗的模样, 他的剑法居然真的很好,跟此刻打斗了个十几个来回。
但到底是皇帝,并不专精于武功, 渐渐还是落了下风。
谢期现在有孕七个月,肚子却大的惊人, 根本就是个累赘,这种狭小的空间, 躲也不能躲,跑也不能跑。
不论萧直如何左支右绌, 他都始终将谢期牢牢挡在身后,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萧直的身上渐渐有了伤,汗珠低下,气息也开始乱了。
“护驾护驾!”
黄村礼拎着刀砍过来, 被周围的刺客一把掀翻在地, 抽动两下再也没能起来。
几玫铜钱镖急飞而来,目的便是谢期的肚子, 谢期只能下意识抱住肚子, 用双臂护着小腹,保护孩子, 可这种动作也只是徒劳无功的,她闭上眼睛,等着剧痛降临。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疼痛,她完好无损,孩子也在腹中,没有大碍。
睁开眼,对上一股粗重的呼吸,是萧直,他挡在她身上,他护住了她。
萧直面色惨白,刚才几声闷哼,是他用身体帮她挡镖,金钱镖尽数没入他的背心,饶是受伤的这种时候,他依然护住了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没有压到她。
萧直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事的,阿鸢。”
一柄剑从身后刺来,萧直面色一僵,剑刺入他左胸口,穿膛而过,鲜血溅到谢期的脸上,她脩的睁大眼睛。
萧直嘴角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旧笑着看着她。
那种欣慰的,满足的,温柔到无以复加的微笑,让谢期心慌,让她不知如何面对。
“阿鸢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一剑过后,刺客被赶来的金吾卫们乱箭射死,此时,刺客已全部伏诛,一片狼藉,而萧直满足的蹭蹭她的侧脸,昏了过去。
皇帝皇后遇刺,谢期封锁了消息,萧直的身体却经不住颠簸,只能就近安置在甘泉宫,太医赶来施针急救,用了猛药,终于在黄昏时候,萧直转醒。
“阿鸢呢?皇后没事吧?”
黄存礼没死,只是被吓的不清,身上也有伤,陛下差点就要死了,醒不过来了,还惦记着皇后娘娘呢。
“陛下,皇后娘娘没事,只是略动了一点胎气,您……您……”
萧直了然:“我要不好了是吗?”
他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
谢期的鼻头、眼睛,都红红的,眼眶里有泪珠在闪烁。
“我这辈子,能见到阿鸢为我哭上一回,就也不算白活,哪怕立时死了,也死得其所。”
谢期心中难受,说不出话:“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还在说玩笑话。”
他什么情况,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不安定的因素已经清楚,这一次后雍王一党已尽数覆灭……”
他的身体很疼,说话如破旧的风箱,嘶哑涩然,然而他很高兴,笑的开怀极了,重来这么多次,他终于把阿鸢一切的威胁,都尽数消灭,包括他。
只要阿鸢将清儿浊儿生下,她这辈子便是顺遂幸福的一生。
“我现在什么情况,快快说来,莫要瞒着朕!”
萧直的脾气,除了对谢期卑微到了尘埃里,别人谁不怕他,太医吓得跪倒地上,不敢隐瞒。
“陛……陛下,那金钱镖和剑上都有毒,金钱镖的伤口浅,可那剑刺中的地方,您有旧伤,那处本就是贯穿的伤口,多年不曾愈合。”
那个位置,左胸口,是她的簪子造成的伤,她当时并未留余力,是抱着要杀了他的心做的,若不是他天生心脏在右边,他当时已经死了。
“陛下,您现在伤上加伤,毒顺着伤口侵入肺腑,而且微臣还探查到,您体内还有另一种慢性毒,拖垮了您的身子,现在内忧外患,微臣微臣……”
黄村礼痛哭流涕:“怎么会,陛下身体里怎么会有慢性毒,给陛下的吃食都是奴婢亲自检验过的,谁能给陛下下毒呢。”
谢期沉默不语。
萧直笑笑,不见丝毫慌张:“朕身体中毒的事,尔等需牢牢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否则,朕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黄存礼,速速召集二品以上朝臣,在甘泉宫外等候,朕,有遗诏。”
他缓了缓,继续道:“黄存礼,拟圣旨,用印!朕去之后,太子萧泽继位,皇后垂帘听政,着天下兵马大元帅谢觞,首辅裴境,次辅方明,并礼部、户部、吏部、兵部四尚书为辅政大臣,辅佐皇后,皇后,持朕之天子剑,上可打幼帝,下可斩奸臣,对皇后不敬者,监察司可处置。”
说了这么一段话,萧直胸口起伏,喘的上不来气。
太医和几个奴婢吓得瑟瑟发抖,退出甘泉宫就被金吾卫们看管了起来,以防止他们拿捏住皇室把柄,会乱说话。
谢期一直在沉默。
殿内只剩他与萧直两人,手上温热,萧直握住了她的。
“阿鸢,别怕,我已安排好了一切,现在朝堂内除了帝党,后党,清流已经不足为惧,我的遗旨,他们会听从,泽儿年纪小你可心安理得摄政,若将来有一日,泽儿不堪大用,你也可以取而代之,想做什么,一切都随你,别怕……”
谢期豁然抬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是,我知道。”
谢期满脸惨白。
他往下说:“泽儿不是我亲生子的事,我知道,你给我下毒的事,我也知道。”
谢期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要死了,还能露出如此温柔凝视着她的样子,难道他有后招?
萧直叹气,胸腔疼得他根本说不出来话,他视若罔闻。
“你既然知道,你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谢期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根本就想不出来,为什么,萧直是这样的人?主动将她与别人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还能立太子,她给他下毒,要他的命,他也能毫不在意?
“我只想要你开心,阿鸢。”
剧烈的咳嗽过后,萧直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他要死了,但他并不在乎。
“你觉得亏欠萧琰,我可以代你偿还,你想要泽儿做太子,我依然可以依着你,你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给你。阿鸢,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得到了所有你想要,你觉得,幸福吗?”
谢期的表情渐渐空白,完全不能做出回应,只能呆呆的,木木的看着萧直。
“对不起……上辈子那样对你,对不起……没能好好珍惜你,你消气了吗,可以,原谅我了吗?那么多次重来,你只记得我那一次待你不好,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鸢,抱抱我吧。”
他的神色那么疲惫,却那么温柔,满足的没有一丝不甘,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想再抱一抱她。
“我已经回溯了太多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大概是最后了吧,我实在不想,到这时都要带着遗憾死去,可以,原谅我了吗?”
谢期哭了出来,她不知为何会这么伤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无措的,失序的。
爱恨纠缠,他伤过她,现在却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赎罪,他本应是她的仇敌,她用的这些计谋,都是为了算计他,战胜他。
可现在,他的仇敌却说,他一切都知晓,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让她情何以堪?
谢期终于崩溃,纠缠的如此之深,她早已分不清对萧直,是爱还是恨。
“混蛋,混蛋,萧直你就是天底下最坏的家伙,我用得着你这样可怜我?你以为为我挡剑,保护了我,就能抵消你所做的一切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太自以为是了,破碎的镜子哪怕重圆,裂痕依旧存在!哪怕你现在用生命弥补我,曾经你对我做过的那些就没发生过吗?谁要你护着我了,谁要你心甘情愿喝毒汤,你自己愿意的,萧直,我绝不会对你感念半分,我也不爱你,我不爱你!你死了我也不会记得你,我还要找十个八个男宠服侍我,我气死你!”
她又哭又闹,眼泪簌簌流下,涕泪横流的她,一点都不美,像街口撒泼的市井女子。
萧直就那么看着她,温柔而坚定。
“不原谅吗?那也没关系,我已经做到我所能做到的一切,阿鸢,只要你以后能幸福快乐的活着,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次,他先死在她前面,更改的命数能让她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吗?
萧直也不确定,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致,一次次的重来,一次次的失去,他身心俱疲,却仍想许愿跟她有下一世。
他们没有立场对立,没有隔着那些伤害,他不是废太子之子,不是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她也不是权臣之女,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仇恨和哀怨,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炒米油盐的平淡日子。
逆天而行者,再无轮回,万劫不复。
但他并不后悔,唯一所后悔的,大概是他们没能有一个平和安稳的一生。
“对不起,阿鸢……对不起……”
“我不允许你死,萧直,我决不允许!你不能这么做,为我付出了一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死吗,你以为你偿还了一起吗?萧直……萧直……”
熙和三年,年紧二十五岁的睿宗萧直,溘然离世,死于雍王残党刺杀,同年帝之长子继位,皇后谢氏摄政,睿宗去时,皇后腹中尚有两个未出生的遗腹子。
——正文完——
第104章 番外•前尘
一切的开始, 都始于他的强求。
谢期难产而亡,死于他最爱她的时候,萧直痛过, 却也觉得不过走了一个女子, 他天生凉薄淡漠, 对女人哪会几十年如一日的痴情, 大概痛几年, 也就渐渐忘却了。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
然而他低估了谢期对他的影响, 她是一壶浅淡如水的酒,初喝一口不觉有什么, 却后劲十足。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不仅不能忘怀, 反而夜夜记起,最终她成了他的心魔。
他坐在那里, 任由自己爱意疯长,对着一个已逝之人。
在她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爱她,却始终放不下帝王的身份,想要挽回却太迟了, 她死了, 却成了他心上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
他思念成疾, 开始后悔并伤害一切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包括自己,然而时间越久, 她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却越发清晰。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他这种人,伤害了她,却还活的好好的,还能长命百岁,而她还那么年轻,就去了。
凭什么,别人都能得到幸福安稳的人生,他的爱人,却不能。
听闻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曾寻找方士作法,只为再见佳人一面,他开始求仙问道,为的却不是自己永享长生,他知道今生再也无法补救,想要求一个来生。
他长宿在天师观,日夜虔诚修道,给许多佛寺捐了银钱修庙,不管是无量道尊,还是如来佛祖,他都拜,只求能让他再见他的阿鸢一面,求来世续缘。
天师观供着他这么一位天子,又不能随意赶他走,一观道士苦不堪言。
观主终于对他说,或可去天师观发源之地九渊山附近寻找他还活着的师父,太玄真人。
九渊山不仅是萧家龙兴之地,也是天师观发源之地,从□□起兵安定天下时,天师观那位祖师便是大梁国师。
九渊山破晓峰,天师观一座小小道观,隐藏在深山之中,群山之巅,却在□□朝后,再无此观踪迹。
观主告诉他,要诚心,也许会见到太玄真人。
从山脚下到破晓峰,总共九千六百三十阶,一阶一叩首,愿他所爱之人来世仍出生于富裕之家,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愿他萧直,能在来世仍与所爱之人再续前缘,偿还罪过,愿今生,她能来入梦,叫他再见她一面。
许是诚心感动上天,萧家先祖保佑,他果然寻到了天师观祖观,却也发现了萧氏能发家得到天下的秘密。
明明最初,赵家天子赵匡胤只剩黄袍加身一统中原,却被萧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压过一头,最后是萧氏得了天下。
原来□□真有神人相助。
在被隐藏起来的天师观祖观中,他发现了浮世镜。
“□□发觉回溯能力乃是逆天而行,他得天下后,就将不属于此世的力量封于此镜中,却仍旧不得善终,你是萧氏血脉,却不知打碎浮世镜后,能否像□□一般驾驭这股力量。”
回溯,回溯是什么,萧直弄明白这种神异力量后,升起了希望,如果他也能像□□一般,得到这股力量,将时间推回到十年前,是不是就能补救,他与阿鸢就能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然而他萧直终究不是□□,用了十五年,强行叫天师观进行移形换影之术,才让他拥有了这股力量,他没有听从太玄真人的劝告,得到的那一刻就发动了力量。
他要去找阿鸢,要弥补自己过错,要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第一次,时间回溯到了十年前,阿鸢刚进宫的那时,他欣喜若狂,虽然时间的落点不在他掌控之中,但不论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都足以让他高兴。
阿鸢与王、孙两家贵女一起入宫,被他封了贵嫔,他迫不及待就去找了阿鸢,看到了更年轻时,还纯善天真的阿鸢,果然,此时的阿鸢还不是后来那个备受伤害的她,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他待她好,她也投桃报李。
他们很快就成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因为要补偿上辈子的过错,他信守诺言,封了阿鸢为皇后,与谢觞联手,哪怕这一次最终都不得不对上谢家,他也不会再采取极端的方法,误叫人伤了她父亲的性命。
他独宠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人人羡慕的恩爱帝后。
上辈子,他的阿鸢是难产而死,这是他的心结,所以这一次他并不打算让阿鸢有孕,她只要跟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过完这一生,就足够了,至于孩子,他早已看开,从宗族过继一个,好生教养,也算对萧氏有了交代。
十年的幸福生活,他肃清朝堂,她夫唱妇随,出则同座,入则同卧,本应是这样的。
可在二十九岁,阿鸢依然死去,这一次并未死于难产,是死于雍王残党的刺杀。
为什么会这样,阿鸢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失去了温度,重来一次,他都没有再伤害她,磋磨她,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爱,为什么,阿鸢还是会死。
这一次,他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本就该死的王若君孙芍,处置了他们家族,他也留了她们一命。
为什么别人还活着,他还活着,阿鸢却会死?
他不懂,也不甘心,他再次发动了回溯。
第二次,他回来的更早一些,回到他还是废太子之子时,重来第二次,他轻车熟路,这一次他发誓,一定会保护好阿鸢,跟她白头偕老。
联合各派,清缴雍王,战漠北,他早早让自己成了萧琰眼中的后起之秀,值得重用之人,而他因为回来的更早,王府那些侍妾,不管是宋蘅还是郑元娘,他一个没要。
因为有了机会,他有意识接近阿鸢,获得了她的好感,顺理成章的,阿鸢及笄之后便嫁给了他。
这一次他更加紧张,生怕雍王残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再伤害她的阿鸢。
阿鸢总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的安危。
他的阿鸢,这么的好,这么的单纯,认为天下所有人都是好人,没人会伤害他。
在他被噩梦惊醒时,总会抱住他,轻柔的拍着他的背,顺着他的发,给他安慰,给他力量。
他爱她,她也爱他,这是他最期望看到的结局。
然而阿鸢还是去了,甚至比上辈子死的更早,这一次是替裕太后挡灾,误服毒药。
他分明已经肃清雍王势力,为什么阿鸢还是会死?
绝望之下他再次发动回溯,一次又一次,阿鸢从来没有活下去的结局。
他想起太玄真人说过的话,妄图逆天改命者,都要受到天罚,而人命数有定,强行更改很可能不仅无法更改,还会招致祸事。
但他萧直不信命。
如果阿鸢的祸事来自于自己,那么再次重新开始,他就远离她。
他记得,明如槐不是喜欢她吗,不是愿意为她去死吗?在他的引导下,这一次,阿鸢嫁给了明如槐。
纵然难过,伤心,看到属于他的阿鸢与别的男人成婚恩爱,就像有人捏着他的心脏一样的疼,看到明如槐为她簪花,他气的吐血。
可若是没了自己,阿鸢能幸福,那他也认了。
明如槐被谢家养了几年,后认祖归宗回了明家,可明家跟谢家怎么能比,分给他的家产也完全不能支撑他过活,平日开支都是用的阿鸢的嫁妆。
萧直很不满意,阿鸢肚量惊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加上明如槐的确待阿鸢很好,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变故发生在阿鸢十八岁时,明如槐的娘亲四娘子病重,她夫君已亡,夫君的儿子也不愿给她寻医问药,明如槐将母亲和几个同母弟弟妹妹接回家抚养。
他娘吃药的钱,养育弟弟妹妹们的钱,都要阿鸢来出,阿鸢没有怨言。
可跟着四娘子进了明家的那个表姐,却让阿鸢和明如槐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四娘子非要让明如槐纳那女子为妾,阿鸢不同意,四娘子以性命相挟,阿鸢却依然不肯松口。
四娘子在遗憾之中病逝,打理了四娘子的葬礼,阿鸢便给了那表姐银子,让她出去单独过活。
却没想到,明如槐居然私自置了个小院,让他那表姐外室不是外室,亲戚不是亲戚的过着日子。
糊涂的明如槐,一直暗中关注的萧直已经开始后悔。
阿鸢的性子没经过深宫中十多年的磋磨,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直接寻到了那小院,要把明如槐这个兴风作浪的表姐打发走。
却正看到被下了药,跟他那表姐纠缠到床上的明如槐,气急之下的阿鸢,拿起鞭子就要打杀那女人,却在推搡间,被明如槐那个表姐一个失手,推到博古架上,后脑砸到凸起的铜鼎,当场身亡。
这一次死的时候,阿鸢还不到二十岁。
萧直气急败坏,觉得自己眼瞎,怎么就瞧中了明如槐,觉得他是个好人呢,料理了明如槐,弄死他那个表姐,他开始下一次回溯。
明如槐不行,就换别人!
他不信,他的阿鸢就不能得到幸福,不能长命百岁!
她的阿鸢与父亲老部下的儿子韩越暗生情愫,在天骥军的营帐,韩越教她射箭,对她一见钟情。
韩越是武将出身,为人忠诚,应该不会像明如槐一样,处理不了内宅妇人之事。
阿鸢嫁给了韩越,跟随他一起去了北宁府戍边。
这一次他回溯的太晚,没能经营自己的势力,漠北虎视眈眈,觊觎大梁已久,早就想南下打草谷。
他苦心支撑,甚至亲自带兵抗敌,却终究没能阻挡历史的潮流,北宁城破,韩越带兵突入漠北王庭却失踪,阿鸢与韩家人逃走不及,死于乱军之中。
这一次,阿鸢十九岁。
他真是看走了眼,韩越也是个废物,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没了阿鸢活着的世界,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他面无表情,熟门熟路的发动了回溯。
但是这一次,时间线并没有推进很靠前,他想起一切时,阿鸢已经嫁给了萧琰,成了萧琰的皇后。
萧琰是注定早死的,阿鸢怎么会嫁给他?
可看在他对阿鸢很好,并且阿鸢也很高兴的份上,他妥协了,但结局依然是那样,因为他没能回来的更早一些,萧琰身子不好,只能勉强平衡朝局,为了稳定边境,萧琰接受了漠北和亲。
那个乌如居次一入宫,便成了贤妃。
阿鸢很气恼,也很伤心,但她仍旧对这位漠北来的公主以礼相待。
萧直只想保护阿鸢的安全,他殚精竭虑在最短的时间内创立监察司的前身,悬镜暗卫以保护阿鸢,可还是没能阻止乌如居次害阿鸢。
这一次,阿鸢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腹中还怀着孩子。
狗屁的世界,存在根本就没意义,萧琰怕漠北,他可不怕,萧琰说不能杀乌如,他偏要杀,他还要将她折磨致死,让她痛苦的死去。
乌如的哀嚎渐渐没了声息,把尸体挂在北宁城门,羞辱漠北,萧直面无表情,再次回溯。
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活,阿鸢却必须要死。
一次又一次的回溯,他一次又一次亲眼看到阿鸢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不能救她。
果然只有他才可以,别人都不行,只有他才能保护阿鸢,只有在他身边,阿鸢才能活的更长一些。
一次又一次的回溯,他开始逐渐明白。
阿鸢的悲剧命运,最初是来自于他,二十九而死,难产两个儿子而亡,在所有的时间线中,寻找那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命运的改变,是很难得。
萧直不信命,只信自己。
他心中有一个计划,他猜到了为何阿鸢与别人在一起,会死的更早。
不知道他的身体还能支撑几次回溯,一次还是两次?太玄真人警告过他,太多次回溯,会如□□一样,没有来世,不能转生,灵魂飘散于时间的罅隙之中,永恒孤寂。
不过,无所谓,谁在乎自己最后会如何,他都不在乎,阿鸢不能存在的世界,是毫无意义的。
他知道,他已经疯了。
偏执、疯狂,可那又怎么样呢,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让她好好活着,幸福安稳的过这一生,早已成为他的信仰。
这一次的回溯,比他任何时候都早,他隐约能察觉到,对能力的控制已经开始失序,或许他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他准备着,积蓄着力量,这一次他要死在阿鸢前面,将她的注定会早死的命运换到自己身上,以他们的两个孩子作为锚点,固定她如浮絮一般漂泊不定的一生。
天师观,每一次重来,命运般的第一次相逢,看到她眼神的第一刻,他就明白,这是有着第一次记忆的阿鸢。
她只记得他的不好,却不记得别人对她的负心薄幸。
没关系,没关系。
萧直对自己说,他在赎罪,不论她如何对他,都没关系,他甘之如饴。
第105章 真结局1
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国公府大小姐,谢期的生活可谓是众星捧月,比起别人家的主君妾室好多个, 庶出子女一大堆。
爹爹谢觞只有阿娘一个女人, 家中兄妹姐弟三人都是同母生, 且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过得日子比别家的小娘子, 都幸福太多了。
然而今年只有八岁的谢期,却有个烦恼。
她有一个小竹马,叫萧直, 是太子家的长子,在她很小的时候, 大概只有两三岁,阿娘抱着她入宫给太子妃请安。
她生的好, 白白胖胖像年画上的福娃娃,而且不认生, 见了谁便跟谁笑。
东宫当时也只有一个孩子,便是萧直。
太子妃让萧直抱她,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在一处,看得大人们着实可乐。
可那时她只有两岁,还裹着尿布呢, 不过一会儿, 就尿在了这位皇长孙身上,只有五岁的皇长孙僵住了, 手足无措, 可怜兮兮。
大人们看得可乐,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更是哈哈哈, 只在那里看皇长孙的笑话。
还是秦敷看不过眼,把谢期接过,才能叫松了一口气的皇长孙被嬷嬷领着去换衣裳。
太子妃觉得,这真真是有缘分,谢期生的实在玉雪可爱,东宫女眷都很喜欢她,太子妃便当即问秦敷,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
秦敷有点犹豫,孩子年纪还小呢,若是长大两人感情不和,岂不是误了两个孩子的终身。
太子妃是个性子极温和,又很长袖善舞的人,当即便说,看两个孩子意愿,若是将来两个孩子不愿成亲,她便收谢期做义女。
太子妃娓娓道来,这样能进能退,给了谢家选择,又没有以权压人,实在叫秦敷无法拒绝。
就这样,两岁的谢期就多了个未婚夫君,一个陪着她长大的青梅竹马。
萧直比她大三岁,今年十一了,与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相比,他已经有了些许少年模样,生的星眸剑目,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挑时,很有几分风流意思,现在便能见到以后到底有多英俊,是个能让小娘子伤心的样子。
但谢期烦恼的不是这些。
在家里,她是个小霸王,哥哥让着他,弟弟也让着她,爹爹想管教她的时候都会被阿娘呵斥。
她这么个倍受宠爱的娇气女孩儿,却要受萧直管制,明明只比她大三岁,为什么像她爹爹一样管教着她啊。
分明,连她真正的爹爹都没有这样。
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萧直就是个大坏蛋。
谢期坐在树干上,拔着树上的叶子,无聊的揪下一朵花出气。
“谢家妹妹怎么坐在树上?快下来吧,好危险的。”
谢期从树枝里探出头,下头的少年有一张温和到有些懦弱的脸,是明如槐啊,谢期有点兴致缺缺,不过还是给了点面子,对他点点头。
明如槐客居在自己家,爹爹和阿娘虽然一直对他很好,但他总是束手束脚,像隔着什么似的,不大放松,无趣的很。
谢期原来总是寻他玩,可他却不知为何总是躲着自己,而且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小孩子嘛,怎么可能一直坚持对热脸贴冷屁股,后来也就不大找他了。
听说他要认祖归宗,回明家去,这几天一直在收拾行李。
“谢妹妹,快下来吧,树上危险,我接着你。”
明如槐想要张开手臂,下一刻就愣住,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神色尴尬,握拳行礼:“太孙殿下。”
萧直缓缓走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对明如槐点了点头,便再也没看他。
抬头看向枝头,谢期在跟他赌气,整个人都缩回繁茂的枝条里,只有一双穿着蝴蝶绣鞋的脚,晃啊晃的。
明如槐跟萧直一样大的年纪,怎么总感觉萧直好像比他大很多岁,两人站在一起,萧直顿时鹤立鸡群,身形挺拔,气质如松,而明如槐就显得瑟缩了些。
分明萧直也只是比明如槐高一点点,壮一点点。
谢期觉得奇怪。
“别闹了,阿鸢,快下来。”
萧直张开手臂,脸上带着微笑,仰头看着他的小姑娘。
他对明如槐淡淡,连个表情也欠奉,可对着树枝上那个一团稚气的小丫头,整个人都温和下来,如春水破开坚冰,春风吹拂了风雪。
明如槐看到,曾对他亲切不已,却因他的冷待变得对他爱答不理的小姑娘,直接从枝头落下,如一朵轻盈而美丽的花,落入他的少年怀中。
酸涩慢慢从心口涌上喉头,是啊,谢家妹妹是跟太孙自小订婚的准太孙妃,他算什么呢。
谢期已经八岁了,小拳头很有劲儿,谢家也不奉行女孩儿要吃得少,谢期现在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
萧直捏捏她的脸:“不是叫你不要爬树吗,很危险的,摔下来怎么办。”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比我爹管的都宽,讨厌你!”
萧直乐呵呵的笑,任由女孩结实的小拳头打在身上,其实是挺疼的,萧直却丝毫不觉得。
他将她抱在怀里,用抱孩子的那种手法,谢期整个人都坐在他手臂上,看着像是大哥哥在带妹妹一样。
“今儿外头上来一筐肥蟹,岳母亲自下厨,做了姜汤菊汤,晚上吃蟹,不高兴吗。”
“哦,好耶,吃蟹!阿鸢要吃八只,不十只。”
他抱着她缓缓离开,明如槐退到一边,弓着腰握着拳,恭送太孙殿下离开。
从萧直的余光中,他看到,这位并不高傲行事进退有度,颇有贤名的太孙殿下,不屑而讥讽的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写着的分明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
秦敷希望女儿能跟太孙殿下多亲近,太孙殿下对她和谢觞早就以岳父岳母相称,非常恭敬,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念着他们家阿鸢。
她希望两个孩子能多培养感情,这样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不能成婚,太孙殿下也能把阿鸢视为妹妹。
秦敷不遗余力的留萧直用饭。
今晚是螃蟹宴,秦敷看着萧直和自家傻乎乎的女儿,心中叹气。
都说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可太孙与阿鸢是未婚夫妻,而且阿鸢年纪还小,一团稚气,看着像个白白胖胖的团子,殿下倒是个少年模样,因为稳重越发显得成熟,坐在一处就跟大人与小孩,大哥哥和小妹妹。
此时萧直这个大哥哥,正尽心尽力的给阿鸢剥蟹,蟹八件在他手中物尽其用,完整无损的将一整条螃蟹腿都剥出来。
纤长有度,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的挑蟹肉,还亲手喂到她嘴里。
简直比自己这个亲娘都溺爱,秦敷不自觉的叹气。
果然,不等她说话,谢觞先看不过去了:“阿鸢,你如今也大了,怎总能让太孙殿下服侍你?”
谢期懵懵懂懂,还扒在萧直身边,渴望的看着他剥蟹,等着他投喂。
爹又来说她,谢期懵然,头上却落下一只大手,在揉着她的头毛。
“不妨事的,阿鸢喜欢吃孤给她剥便是了。”
“殿下,家里也不是没有女婢,何必劳烦您亲自来。”谢觞无奈,真是女儿不懂事,殿下也愿意惯着。
“旁人剥的,我不放心。”萧直只是笑,脸上满满的都是柔软和宠溺。
谢觞噎了一下,他已经是个爱妻牌了,可跟太孙殿下一比,完全被比了下去。
“你手上都是螃蟹味儿,别摸我头发,流云今天给我摸了玫瑰花味的发油。”
谢期还很嫌弃。
萧直笑了,伸手到她鼻尖:“我用菊花水,洗过了,你闻闻,没有蟹味。”
太孙殿下种种作为,根本就不能用宠溺形容,完全就是在娇惯熊孩子,谢觞这个亲爹都没眼看。
一想到,自家女儿刚八岁,就能脚踢公孙遗,打趴自小学武的韩越,骑在太孙的脖子上耀武扬威。
谢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将来要是嫁不了太孙殿下,可能也嫁不出去了,这样混世小魔王一样的女儿,谁家肯娶。
“好了,已经吃了两只了,不能再食。”
“诶?为什么啊,没吃饱。”谢期脸蛋鼓鼓,气咻咻,小拳头雨点一样捶打他。
萧直任由她打:“那也不能吃了,螃蟹寒凉,吃多了伤胃。”
捏捏她的小脸:“明日叫厨子把蟹都剥出来,做成秃黄油,留着拌饭吃,好不好。”
“恩!”
年仅八岁小姑娘的生活中,非常单纯,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高兴好几天,而一直管制着她的萧直,此刻在她眼里也成了大好人起来,不过可能下一刻他又要管着她说教她时,就会变成大坏蛋。
十一岁的萧直长得很快,同龄的少年尚还有些稚嫩,他却迎风就长,现在便已将近七尺,因为习武身子也并非瘦弱如麻杆,反而有些结实。
再加上这人相貌净取了太子与侧妃的优点,太子遗传自昭烈帝和温皇后的好相貌,侧妃娘娘也是太子妃自小一起长大的嫡亲表妹,西京有名的美人儿。
萧直一张脸,在成长中慢慢褪去稚气,实在是风流惑人,一双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就叫小娘子红了脸。
他也知道这张脸生的招人,素日便是板着,轻易不笑。
谢期被他带进宫里住几天,太子妃和侧妃都很喜欢她,想留她常住。
东宫就是她第二个家,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从东宫出来,到了太液池,谢期想要去抓太液池的鱼,正好撞见,下了朝的萧直,被一位贵女拦住了去路。
第106章 真结局2
那少女是来自荐枕席的。
萧直是庶出, 侧妃所生,虽是长子,可怎么就册封了太孙, 这其中还有一桩缘故, 太子妃张氏早年难产伤了身子, 自此便不能再生育, 她性格之贤惠, 哪怕是贤后赵皇后都说不如自己这个儿媳妇儿,说她心性之能忍非常人也,是个真正的贤良能容人的。
太子一开始心仪的并非是太子妃, 乃是太子妃之亲妹,但造化弄人, 太子妃之亲妹乃是庶出,婚后, 因自己无法再诞育子嗣,又得知太子与自己庶妹这桩旧事, 太子妃便主动提出,让妹妹进府服侍太子,成了侧妃。
这位便是萧直生母,太子侧妃小张氏。
太子妃不嫉不妒,小张氏性情温婉和顺, 她们姐妹在闺中感情便十分好, 只是因怕太子妃心有芥蒂,小张氏从未声张此事, 想着这辈子嫁给旁人, 也不能让嫡姐伤心,谁知嫡姐十分愿意接纳她进东宫。
太子妃想的开, 左右自己是生不了,她也主动为太子寻了其他女子做良娣良媛,对别的女子她尚且不妒,更遑论嫉妒亲生妹妹,自己亲生妹妹如何便不能跟太子双宿双飞。
太子十分感动,当初本是因为父皇指婚才不得不娶了太子妃,如今也因为她实在贤良,对太子妃敬重有加。
而小张氏生了长子后,太子喜欢非常,太子妃也视其若亲子,在萧直六岁时,太子妃鼓动太子,请立太孙。
太子妃招数实在是高,自亲妹入东宫,不仅太子开始对她有了敬爱,凡事都愿跟她商议,后宫其他女子都失了宠,张氏姐妹独占太子恩宠,旁的良娣良媛,见都见不到太子一面。
秦敷不止一次暗地感叹,太子妃好手段,张家的富贵,只要太孙位子一日是稳的,便一日都不会倒。
今日这拦路表达芳心的女子,便是张氏女,虽与萧直血缘不算亲后,论起来名分上还要叫她一声表姐。
“殿下,太孙殿下。”
萧直与别的少年实在不同,行事稳重从不毛毛躁躁,今上十分喜欢少年老成的萧直。
所以他才十一,可看着往往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女子有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一身杏黄色襦裙,衬的她十分娇嫩,拽着手里的帕子,她一见太孙殿下这张俊俏的脸,就脸红心跳。
“太孙殿下,臣,臣女张娇,也算是您的表姐。”
萧直不耐烦,转身就想走,这少女却追了上来:“殿下,自上月中秋宫宴,臣女对您一见倾心,愿入宫侍奉殿下。”
萧直很烦,但因为是母妃娘家人,又不好直接冷脸。
“孤已有婚约,早早便定下王妃。”
“臣……臣女知道,便是殿下已有王妃,臣女也愿服侍殿下,哪怕只是个宝林,臣女也愿留在殿下身边。”
她咬着嘴唇,十分羞涩:“臣女,恋慕殿下,哪怕没有名分,也……也愿意……”
“我已经定亲了,不会考虑旁人。”
“殿下,当真不能给臣女一个机会吗?臣女知道,您和谢家姑娘定下了娃娃亲,可谢家姑娘如今只有八岁,只是个奶奶娃娃,如何侍奉的好殿下,这么一个小胖墩,就算身份匹配得殿下,可到底……”
小胖墩?谢期听了不乐意了,她吃的多,现在是长身子的时候,确实白白胖胖的,大家都说她是年画上的福娃,怎么就成小胖墩了。
“孤真的很心烦。”
“诶?”
萧直伪装起来的好脾气顿时消失,连那张温和带笑的脸也没了表情:“你说谢家女是胖墩,你是什么,矮倭瓜吗?”
他毫不犹豫喷出恶毒汁水,居高临下鄙视面前这少女:“孤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脸比你还扁平的女人,你也好意思跟孤自荐枕席?要点脸吗?”
张氏女嘴巴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被骂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惜,眼泪这种东西,只有在怜惜她的男人面前,才有用。
“孤记得你今年十五?我大梁不鼓少年成婚,你一个已经及笄的女子,对孤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说出这种自荐枕席的话,不仅不要脸,而且其心可诛,孤要把你……”
萧直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看到一团小炮弹风一样的冲过来,咚的一声砸到那女子后,张氏女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阿鸢?”
萧直心疼蹲下,将她攥的紧紧的小手张开,包在大手中:“手疼不疼?”
太液池的水不深,更何况这是河边,张氏女与萧直身边的宫人都是一愣,张氏女已经哭出来了。
殿下这是什么偏心眼的太孙,她被推到水里去,后背被胖墩砸的疼得要命,结果殿下只关心那胖墩手疼不疼?
谢期气咻咻的,对张氏女做鬼脸,萧直揉揉她的手,把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臂弯上。
“以后生气,也不必自己动手,你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把你的手打疼了怎么办,今儿东宫小厨房有栗子糕,南边贡上来了杨梅和荔枝,叫人给你做杨梅荔枝饮,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好耶,栗子糕!杨梅!荔枝!”
谢期不住的拍手,眼睛眯成了两弯小小的月牙。
萧直瞥了一眼落水的张氏女:“把她弄起来,押到大母那里去,此女对孤图谋不轨,得查一查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看着皇太孙生的英俊,定下娃娃亲的未来太孙妃现在还是个孩子,想搏一搏前程,想要皇太孙的宠爱罢了,她能有什么阴谋。
张氏女傻了眼。
萧直抱着谢期,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压着张氏女,就这么进了东宫。
萧直直接去了太子妃处,太子妃与侧妃见到本家侄女,如此形容狼狈,都是一呆,待萧直将她自荐枕席的事说出口,太子妃脸都黑了。
“阿鸢可有受惊?”太子妃温声问谢期。
年仅八岁的小胖墩谢期摇摇头,她虽然年纪小可力气大着呢,十几岁的也打不过她。
太子妃摸摸她头上扎成两个环的小揪揪:“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我的那响珠镯拿来,给我们阿鸢戴,还有那个西洋贡上来的小窥镜。”
小张氏抿抿唇,看着可怜巴巴的侄女,到底有些不满。
“好啦,去跟着你太孙哥哥玩去,至于这丫头,便送回张家,再也不许她私自入宫来。”
萧直恭敬的谢过太子妃,领着一蹦一跳的谢期离开正殿。
小张氏到底有些气闷:“阿姐,分明是谢家那小丫头推了盼娘,怎的你还给她道歉,赏赐她?阿直也真是的,盼娘虽有过错,可到底是咱们张家人,算来还是他表姐呢。”
太子妃已经叫人把张氏女带了下去,安排人送她出宫,此刻殿内只有她们两姐妹。
“真是傻孩子,阿直不喜欢盼娘,你这个做娘的难不成还非要拗着他的意思,叫他纳了吗?”
“纳了又如何,他总得给外家一点面子吧。”
太子妃叹气:“你真是被我跟太子宠坏了,阿妹,你不会以为,将来都能靠着太子对你的爱过盛宠的一辈子?今年又是大选,东宫进了多少新人?咱们姐妹联手,暂时夺得太子的恩宠,可你还指望能永远霸着太子?前几日,太子便去了林良媛处。”
“……”
“以色侍他人,能有几时好,你真是被情爱迷住眼了,只有直儿,才是咱们姐妹俩真正的依靠,直儿有出息,得他皇爷爷喜欢,太子也倚重他,可这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牛不喝水强压头,你这个做母亲的因为一个盼娘跟儿子闹别扭,你拎得清吗?”
“在这宫里,只有直儿好,咱们姐妹俩才能好,你实在糊涂。”
东宫的揽芳苑是萧直住的地方,此时他正在亲自喂谢期吃东西。
小丫头嘴巴鼓鼓,嚼着栗子糕,还满脸的不服气。
“她说我是胖墩儿,好讨厌。”
萧直摸摸她的头:“我不是帮你教训她了吗,别气了。”
谢期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公平……”
“又怎么了小祖宗?”
“她为什么能跟你自荐枕席,可以做你的宝林,怎么没人跟我自荐枕席,做我的小相公?”
“……”
满宫寂静,黄存礼想笑只能强忍。
“额……这个……”萧直面露难色,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他的阿鸢解释。
“你还小呢,将来你长大了,就有美少年跟你自荐枕席了。”
萧直的回答更叫宫人喷饭。
谢期扣着手指:“那好,以后我长大了,也要找好多美少年做小相公,太孙哥哥不用怕,你是大相公,可以管着他们。”
萧直失笑,咳了一声,继续兢兢业业给她剥荔枝:“好好好,都依着你。”
张氏女得了个大没脸,本来太子妃罚了她,以为这事也就揭过去了,谁知宫里的谣言居然传到外头去。
说是张氏女自荐枕席不成,被太孙说那张脸长得像倭瓜,张氏女算是在西京出了名,不过可不是因为什么才名美名,而是因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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