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舒睡得晚起得早,恹恹的没精神,在院子里倚着花树半梦半醒的睡了一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院门被叩响了。


    “谁呀?”他懒洋洋的问了句。


    “温师兄,我是思过崖的弟子,纪霄师兄说找你有点事儿,让我过来通传一声。”


    温玉舒坐起来,捡尽身上掉落的花瓣,云璎躺在臂弯里睡得四脚朝天,扯了扯云璎耳朵,小家伙打了个哈欠转个身,又睡过去了。温玉舒看着好笑,戳了戳云璎的小鼻子,问道:“喔,是什么事,纪霄怎么不过来?”


    “不知道,纪霄师兄在看守杨霁,许是关于杨霁的事情?我纪霄师兄挺着急的,要不温师兄先去看看?”


    来得倒挺快。


    “行,那我跟你去。”温玉舒笑了笑,站起来打开院门,一脚迈出高高的门槛,昨日那道阻拦他外出的法阵果然不见了,他脚尖落地,踏出太宁殿院门。门外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穿着外门弟子的衣服,垂手站着等他,从头到脚整洁干净,连鞋子边缘都像第一次穿上般洁白。


    见他出来,那外门弟子忙道:“温师兄。”


    温玉舒笑着道:“走吧,别叫纪霄等太久了。”


    那外门弟子住了嘴,在前面带路,温玉舒跟着他走,竟没遇上一个灵剑宗弟子。


    思过崖是灵剑宗关押做错事情的弟子和邪祟的地方,昨日被抓后,杨霁便被关在此处。


    温玉舒一路走到思过崖,见往日里看押严密的思过崖竟也没半个人影,忍了一路终于没忍住,笑着问那外门弟子:“走了许久还没走到思过崖吗,我都走累了,霁哥。”


    那外门弟子僵直的背脊缓缓松下来,转回身,普通到转头就能忘记的脸,瞬间换成杨霁。


    周边的景色层层消融,薄雾散去后,满院紫藤艳艳,树下藤椅上,云璎睡得四仰八叉,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竟然还在太宁殿。


    温玉舒叹了口气,养这灵宠有何用,除了吃吃喝喝嘤嘤嘤,就是睡大觉,连有人打个警醒都做不到。


    被叫破行踪后,杨霁显出身形,死死盯着温玉舒的手腕,脸上露出贪婪之意:“没了修为还能看出幻术,是灵犀石的作用?”


    温玉舒故意把衣袖往上捞起,露出手腕上的结契之印摇头道:“这玩意儿也就你们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其实什么用都没有,若是我靠他保命,早死了八百次了……是霁哥的鞋让我起了疑——”


    杨霁低头看脚上的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灵剑宗内禁飞,外门弟子从思过崖上赶来,一路林深草密,鞋底鞋沿怎会干干净净?想是霁哥没留意这些细节吧。”温玉舒道。


    “还有呢?”杨霁道。


    “还有呀——好歹霁哥是金丹期巅峰境,就算本人关在思过崖,离得有些远,施展的幻术也没必要打折到这么程度吧?还是你那金丹境巅峰不过徒有虚名,实际上也就那样?”温玉舒语气转了个弯儿,笑意盈盈道:“我说这些,霁哥听了不会不开心吧?”


    杨霁冷冷道:“少说这些,你若在意我高兴不高兴,昨天就不会发生哪些事——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回灵剑宗就是找我报仇的是吧?”


    “报仇,我这么爱你,就算是为了你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找你报仇做什么?我啊,回灵剑宗是为了祝福霁哥和奚璃公子白头偕老的,你看我连你们合籍大典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温玉舒把手腕往前伸,“喏,就是这个。”


    杨霁目光随着他手腕移动而移动,眼神里的贪婪跟盛了几分。


    “可惜啊,这灵犀石一旦认主,就不改了。不过幸好,合籍双修之人能共享——可惜霁哥对奚璃公子情深义重,竟是为了和奚璃公子长长久久在一起,连灵犀石都不要了。霁哥,你可知道我被关在柴房里,看着你们合籍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吗?我知你爱奚璃公子,但你不该把哄着我,特意把我带出灵剑宗,关在你们旁边,生生看着你们合籍——”


    “等等,”杨霁道,“昨天晚上的事不是你干的?”


    “我干的,什么意思——”温玉舒瞪大了眼睛,眼里全然是不被信任的失望:“我一直被关在太宁殿养伤,修为全废,我能干什么?不是霁哥故意带着奚璃在我面前合籍,让我死了这条心吗?”


    杨霁怔了怔,像是被搞懵了:“我做这些干什么,我冒了那么大危险闯太宁殿带你下山,是为了和你合籍拿到……”


    “真的吗?”温玉舒强忍住笑,脸上露出惊喜表情,“我就知道霁哥不会骗我,可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进屋就被人绑了,捂了口鼻从后窗带走,扔到了柴房,紧接着就听到卧房里传来动静,然后、然后便看到天上异相,接着纪霄他们就来了,说你和奚璃合籍了……我、我伤心了许久。”


    温玉舒忍笑忍得艰难,只好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伤心到了极致。


    杨霁像是有所触动,往温玉舒方向走了一步,想要拉住他,“玉舒,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别过来,”温玉舒垂着头,胡乱抹了抹脸,装作哭得满脸泪水的样子,哽咽着道:“霁哥本来喜欢的人就是奚璃,是我想着只要我默默付出,总有一天霁哥能发现我的好,可惜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是失败了。”


    “玉舒你听我讲,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和奚璃分开了,把他送得远远的,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屋里明明是你,可合籍之后才知道是奚璃——一定是澹台明灭搞的鬼,他觊觎你的灵犀石,想把你据为所有,就像三年前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那样,你们师兄弟几个都不过是他养的活灵药而已,他天资有限却一门心思想要飞升,一百多年了也没找到办法,就想动用禁术……”


    温玉舒,“什么意思,关大师兄二师兄什么事,他们不是外出历练去了吗,师父修为高深,能看得上灵犀石?”


    “傻子,”杨霁把温玉舒揽在怀里,“你的大师兄二师兄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什么意思?他们怎么会死了?!”温玉舒震惊道。


    “澹台明灭为求飞升,练习禁术,每五年便要消化一个金丹境的单灵根修行者作为补药……他本来只打算吃了你的大师兄,但阴差阳错被让两人知道了,不得已只能把两个人都吃了——你还记得三年前你的大师兄二师兄刚‘外出游历’后,澹台明灭突然闭关半年吗,那就是他一次吃了两个金丹期,一时消化不了,差点被反噬,只能闭关对冲。”


    “不可能!”温玉舒摇头道,“我不相信!”


    杨霁道:“这些事情你师姐陆聘春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可以去问她。”


    “师、师姐为什么会知道?”温玉舒慢慢套话,心里已经七七八八凑出了一个真相。


    杨霁道:“陆聘春是澹台明灭的私生女,专门帮他看管你们这些‘灵药’。”


    “陆聘春是澹台明灭的私生女?!”温玉舒微微有些惊讶,但旋即一想昨天晚上陆聘春突然来找他,便也想通了其中关窍。


    “不止如此,就连纪霄,也猜到一些皮毛,你们师门上下,只有你被瞒在鼓里。”


    温玉舒摇摇头:“我不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师父光明磊落,人人皆知,他怎么会练习禁术,还用自己的亲传弟子当灵药,我不相信。”


    杨霁爱怜的拍了拍他的背,道:“我跟你一样不能接受,以前我只觉得澹台明灭假模假样,但也没想到他的胆子那样大,敢去练习禁术,直到昨晚我被关进思过崖最底层,那里关着的不是极为厉害的邪祟,便是犯了大忌但又不能杀的宗门长老,纪霄不知道,他以为思过崖最底层能让人多受罪,就把我关了进去。”


    杨霁眼睛发亮,道:“我在里面遇到一个人——也不算是一个人了,是关我的那间牢房的前任犯人,他在被折磨死前留下了一段神识等待有缘人打开,那段神识里,不仅有澹台明灭残害同门修行邪术的罪证,还有这位前辈的全部功法修为,里面恰好有一个功法能让人重生修炼出金丹。玉舒,你跟我走,我教给你,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温玉舒:“……”


    主角光环走哪都能亮瞎全场,都下狱了还能碰上奇遇。


    “霁哥,那你现在只有灵识逃回来了,思过崖里的身体不要了吗?”


    杨霁发狠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现在还扳不倒澹台明灭,只能做他案板上的肉,身体就不要了,等出去以后,再找个适合的躯壳暂时用着,等到了出窍期,不要躯壳也可以。”


    “好,霁哥我跟你走。”温玉舒抬起头看着杨霁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在乎。”


    杨霁:“好,我们现在就走——”


    “但是走之前,我想问霁哥一个问题。”温玉舒笑起来。


    杨霁心里有些微微发紧,勉强笑道:“你想问什么?”


    “既然霁哥对我情深意重,方才为何要用幻术迷惑我?霁哥在幻术里把我带到思过崖,是想让我看到什么?”温玉舒歪了歪头,露出一丝天真。


    “我、我是想——”


    “你是想着反正逃出去的机会不大,不如让我‘看清楚’澹台明灭的真面目,从而对澹台明灭生出反心,你得不到的,也不能让澹台明灭得到。可惜啊可惜,你的幻术漏洞太多,被我识破了,不得不改变方式试探我对你还有几分情意,结果发现我对你依旧‘情深意切’,所以你打算带上我这个护身符,澹台明灭投鼠忌器,你就能多几分胜算,是这样吗?”


    杨霁冷下脸来,放开温玉舒,掐着他脖子道:“既然你都知道了——”


    温玉舒:“你便只好破罐子破摔,拉着我一起做死命鸳鸯,太宁殿现在又没别的人,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对吗霁哥?”


    杨霁道:“现在开始怕了吗?”


    温玉舒扬眉:“谁不怕死,霁哥不也怕死吗?”


    杨霁道:“谁能不怕死,不怕死的修什么仙,享什么万古。”


    “霁哥活得很明白,说实话我挺欣赏你这种光明正大的不要脸……”


    “——你!”杨霁恼怒道。


    “别恼,这是真心夸你,”温玉舒笑眯眯道,“就冲这个,我都想把灵犀石直接送给你——别急,还有下一句。”


    杨霁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可惜啊,虽然这个灵犀石所有权是我的,但居住权是另外一个人的。”温玉舒摸了摸手腕上的印记叹息道。


    “什么意思?”


    温玉舒往他背后扬了扬下巴:“灵犀石里住了位大佬,大佬就在你背后,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分一半床位给你?”


    杨霁猛地回头,只见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坐着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人,小狐狸躺在他怀里,笑得极其谄媚。


    “魔尊大人,我还以为灵剑宗的风景太好,让你乐不思蜀忘了还有个老巢身处险境朝不保夕呢。”温玉舒凉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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