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婴转过头,发现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奇异,好像见到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一般——
似乎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惊喜。
梵婴沉静地看她片刻,随后道:“我叫阿婴,不是什么蝴蝶。”
周眠眉心皱了皱,但从善如流:“阿婴,是你放的蝴蝶。”
她两句话离不开蝴蝶。
梵婴思索片刻,坦诚地一笑:“是我放的。”
周眠的眉心松弛开,但依旧是那副过分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
她开口道:“多谢。”
“谢我做什么?”少女似乎真的十分困惑。
周眠顿了顿,道:“我困于一念许久,如今突破,是因为那日的那只蝴蝶。”
系统不太明白,一只蝴蝶能让周眠参透什么。
然而这个人风格十分浓烈的少女,只是垂眸,看着梵婴,眼神温和:“不止是突破,倘若那日我还待在那里,没有醒来,只怕是会冻死。”
“你也会冻死?”梵婴讶然道。
她看她那么冷静安稳地坐在雪地中,任由自己成了一个雪堆,还以为她不会被冻死。
既然会冻死,她为什么还要......
真是剑痴。
周眠在风雪中为追求剑道,陷入迷思之中,朔风肃杀,人迹全绝,在这极致的严寒之中,追寻纯阳剑意的指引。
在心海中越走越远,灵台甚至能看到自己逐渐脱离躯壳。
回首一望尽是黑暗。
周眠的心海澄澈异常,不似普通修士一般沾染上的色彩,也是因此,周眠无法在这里寻到任何指引。
心海里,是另一个周眠。
周眠和她战了不知多久,像是和镜子里的自己打架,永远看不到终点。
直到,那只紫色蝴蝶的出现。
蝴蝶落在了周眠的掌心。
而后,周眠的剑尖,开出一朵蔷薇——
不是,是一滴血。
镜子里的自己碎裂开来,成了无数血滴,融入澄澈的心海,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是一只浓重的蝴蝶。
带着仇恨,带着高傲,带着无数渴求,带着显而易见的贪婪,带着恶意.......
却不经意将周眠从无限的循环中唤醒。
周眠醒了过来。
虽然蝴蝶最终还是因为严寒死去了,但周眠寂静的心海之中,被周眠放进了一只蝴蝶。
“你的蝴蝶,我放进我的心海了。”周眠对梵婴道。
若是放在寻常修士身上,只怕是会担忧心海被污染。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师徒二人真是一脉相承的自信。
“你不怕你的心海被我的气息污染吗?”眼前的少女笑眼弯弯,“你师父说,我杀性重。”
周眠怔了怔,随后道:“并不。”
很奇怪,自从那只蝴蝶放进心海之中后,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安安稳稳。
周眠当年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自己纯烈剑意中的杀意按捺住,清心静气。
那只无害的蝴蝶,在她心海里振翅而飞,并未带来任何杀意。
梵婴对她笑,周眠却觉得熟悉。
恍惚之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阿婴的气息和她契合的程度,简直像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充满了,一个同样纯净的自己。
就像是善恶的两极,此刻重逢了一般。
“蝴蝶。”周眠没忍住还是这么呼唤她。
“我叫阿婴。”少女似乎很不满意,“蝴蝶这名字,好老土。”
周眠对她很宽容:“好,阿婴,你随我走吧。”
“从今日起,你就是听剑阁的弟子了。”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梵婴问她。
周眠想了想,随后道:“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就叫师姐。”梵婴笑起来眼睛弯起,“反正我很快就会拜你师父为师。”
周眠不置可否:“好。”
夜色降临,梵婴在竹床上悠闲躺着。
她顺手打开了弹幕。
弹幕里飘飞过各色疑惑,梵婴看见了一条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信息。
“这次这个镜头,怎么一直跟着梵婴啊?”
梵婴向着虚空望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镜头。
好在,弹幕里的信息很快又更新了。
“重要配角,刚刚给了一下镜头,告诉我们她现在在这里,也没什么吧。”
“等等,她什么时候变成重要角色了。”
梵婴皱了皱眉头。
她招手将围绕着虚空飞行的系统精神体抓过来:“镜头会让她们一直看见我在做什么?”
“并不。”系统努力挣脱她的魔爪,“一般情况,镜头能让她们看见你只有两个情况,其一,你在主角旁边,其二,你在一段剧情里担任了角色。”
第一个可能性很快被梵婴否决了。
男主角现在不知道已经投了几遍胎了,女主角她更是现在见都没见过。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在一段剧情里担任了角色。
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梵婴观看飞速流动的弹幕。
“修界大比什么时候开始啊?”
“男主角都没了,我们看什么呀。”
“还不确定呢,薛家不是正在想办法复活他嘛。”
“修界大比要是没男主,女主和谁遇见啊。”
系统挠了挠头:“应该就是修界大比了吧。”
“我在修界大比里还有戏份?”梵婴皱了皱,“不可能会是好事。”
可是现在的剧情被梵婴搞得像是脱缰的野马,要是一切按照轨道前进,系统或许还能给梵婴看看剧本。
梵婴想了想,随后道:“你把原书内容给我讲讲。”
系统便道:“女主看见男主深夜入魔,被男主抓住,男主的秘密被女主知道,第二天大比的时候,男主因为反派设计被触发心魔,场面一度不可控制,幸好覆雪道尊在,收服了他。”
“所有人都认为需要杀了男主,然而覆雪道尊并未那么做,相反,他选择了净化男主的魔气。”
梵婴嘴角抽了抽。
现在看来,梵识意的戏份,被她顶上了一部分。
“这覆雪道尊,看上去像是个慈悲为怀的圣父。”梵婴笑意不明,“看上去还很坚守自己心中的规则。”
杀与不杀,没有人能撼动。
“你又想做什么?”系统不安道,“你不是不喜欢规矩吗?”
怎么看上去,梵婴像是对岑覆雪有所图似的。
“我虽不喜欢规矩,”梵婴关掉了弹幕,悠闲躺下,“但我喜欢破坏规矩啊。”
系统怔了怔:“什么意思?”
“他是不会收你为徒的。”系统小心翼翼道,“岑覆雪看似温和,实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
梵婴唇角弯了弯:“那就破坏掉他的原则。”
系统觉得她太自信:“他不乱于心不动于情已经快千年。”
梵婴轻轻摇了摇头:“他看似多情温和,实则怕是什么情谊都未曾真正拥有过。”
岑覆雪将他自己当做草木,做了数百年守护神的角色。
他看了无数人分分合合,阴晴圆缺,但他自己从未做过真正的人。
“你等着看吧。”梵婴轻笑一声。
岑覆雪闭上眼睛,一双通晓未来的双眼,带着他脱离了此时此刻身体的束缚。
但当他看向未来时,却只看见一片漆黑的迷途。
岑覆雪皱了皱眉。
怎会如此?
就在此时,周眠的声音唤醒了他:“师父。”
冰晶凝结而成的大殿中,他雪白衣角顺着台阶滚落而下,如同困住他的绳索。
如若说他坐在这空寂殿中,此时此刻,倒更像是他是这大殿中央被献祭的祭品一般。
岑覆雪掌心传来陌生的刺痛。
手指拂过掌心,像是拂过一道深深的刻痕。
但那刻痕转瞬就消失了。
岑覆雪蹙了蹙眉。
那是什么?
日光下,他雪白的掌心,一如既往,没有一道掌纹。
周眠似乎有些为难:“师父,阿婴她今日在听剑阁,和同门打起来了。”
岑覆雪数百年人生中,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句子。
阿眠为他徒弟多年,也是头一次有这样的语气。
岑覆雪问道:“怎么回事?”
周眠顿了顿,随后道:“徒弟也不知晓,阿婴打完人,就跑了。”
岑覆雪皱了皱眉:“跑去哪里了?”
“我没有找到她。”周眠半跪下去。
一阵清凉的风擦过周眠的耳侧,周眠起身,跟随岑覆雪而去。
听剑阁,一片狼藉。
隔得老远,岑覆雪便听见纷纷攘攘的声音,还有小女修的哭声。
感受到道尊到来,听剑阁顿时一片寂静。
底下立刻跪作一排,立刻连抽噎的声音都没有了。
“发生何事?”
那哭泣的小女修压抑着心中的敬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岑覆雪眉心紧皱。
他没想到梵婴性子这么难以约束,竟然还见了血。
周眠看着那小女修脸上的伤口,一时也有些担忧。
这小女修是薛家的小姐,平素在这听剑阁中,也算是一呼百应,也一如既往,给新同门一个下马威。
但她挑中阿婴,就是最大的错误。
周眠想起留影珠里的画面,也有些心惊。
阿婴凶猛得和狼崽子似的,手起刀落——
这小女修虽然有护体灵珠,也被划破了脸,否则,只怕是命都要没了。
其实薛家小姐的灵力比阿婴高出不知多少,只是哪里见过阿婴那样的气势,一时间吓得一动不敢动。
岑覆雪看完一遍留影珠的内容。
周眠也是头一次看见师父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因为温和的脾性,所以连生气,都是无奈。
岑覆雪俯身,手指落在薛家小姐的面庞上,那道伤口一瞬便愈合了。
“抱歉。”他声音温和,“我会带她回来,给你道歉。”
师父虽然这样说,周眠也向来相信师父能做到一切,可是遇到阿婴,周眠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师父真的能让阿婴低头道歉吗?
只要在这座山中,就不可能不被岑覆雪发现。
岑覆雪捻指,一瞬间就锁定了梵婴的位置。
梵婴在草丛里蜷缩着。
系统有些担忧:“宿主,你这样肯定会被找到的。”
梵婴浅浅一笑:“他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慢——不会还在安抚那小女修吧?”
“你是等着他来找你?”系统讶然道。
而系统话音刚落,一道清凉的气息便出现在了梵婴身后。
岑覆雪唤她:“阿婴。”
他脾气好得离奇,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发怒。
然而下一秒,秋水剑的气息袭面而来。
系统暗自心惊宿主的胆大包天。
她竟然对岑覆雪出剑。
岑覆雪退也不退,秋水剑感知到主人的气息,震掉了梵婴的手。
梵婴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带我回去道歉?”
“阿婴,此事是你错了。”岑覆雪很耐心。
梵婴冷笑一声:“我绝不会道歉的。”
“要不是她有那个什么灵珠护着,我今天就杀了她。”
岑覆雪蹙了蹙眉。
他将梵婴从草丛里拎出来,梵婴兀自挣扎,一口咬在他手掌上。
岑覆雪像是感知不到痛一般,带着她向着听剑阁方向御剑而去。
“你若是再犯错,听剑阁无法容下残害同门之人。”岑覆雪冷声道。
少女像是被他震住,可也没松嘴。
众人看着道尊去而复返,还带着梵婴回来了,本以为此时就是个结束,直到看见梵婴的嘴松开,道尊的手上滴落下血珠。
岑覆雪并没有责怪梵婴的意思,他的伤口也很快便恢复了。
梵婴看着面前望着自己的众人,忽然从岑覆雪腰间拔出秋水剑,一道剑光对准自己的脸颊。
就连周眠也被她那倔强狠戾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不愿意被逐出听剑阁,也不愿意道歉,宁愿以脸上的伤疤,还脸上的伤疤。
但剑光未能划破她的脸,而是划破了岑覆雪的衣袖。
她下手狠,岑覆雪的手掌缓缓流下鲜血。
可想而知,若是划在她脸上,又会是如何深可见骨的伤痕。
秋水剑非凡物,就算是岑覆雪,也无法一时复原伤口。
见梵婴依旧不知悔改,岑覆雪叹息一声。
梵婴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而岑覆雪流血的掌心不止传来划伤的痛感,与此同时,生出奇异的刺痛。
岑覆雪垂首,“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是一道掌纹。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