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之中。
晏秋坐在龙床旁边,神色有些恍惚。
躺在床上的帝王唇色苍白,那张脸苍白若纸,看起来似乎真的要死了。
外面的大臣还在问,“王爷,私自回京闯宫的隋让怎么办?”
晏秋此刻头脑格外清醒,他道,“我去看看。”
“之前陛下说过,杀了。”凌既白冷冷道。
晏秋抬起眼看向凌既白。
凌既白淡淡道,“不知隋将军私自入宫有何居心,正巧陛下遇刺,那匕首也是异族人独有的——”
“凌既白。”晏秋声音冷静,“那个时候与陛下在一起的人是本王的,匕首也是本王的,与隋让无关,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是隋让想杀陛下?”
凌既白看着晏秋,眼中复杂万千,“王爷在为隋让推脱吗?”
晏秋冷冷一笑,“不,那匕首就是本王刺入陛下胸膛的,把本王抓起来更好一些,至于隋将军……”
“晏——”凌既白想叫晏哥哥,声音却又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他只能道,“你并没有理由刺杀陛下。”
晏秋语气淡淡,“怎么没有理由?本王与隋将军有私情,他来与本王私会,被陛下看见了。”
凌既白握着腰间佩剑的手倏地收紧,他其实很清楚帝王究竟在想什么。
帝王怎么会真的允许晏秋和其他人离开呢,又怎么能允许隋让真的带走他心爱的兄长呢?不过是因为他在赌而已。
伤并不致命,秦牧则自己掌控的力道和方向,怎么可能真的刺中心脏。
凌既白心想,也许皇帝要赌赢了。
闯宫与王爷私会的罪名比起闯宫刺杀当今圣上的罪名不值一提,刺杀皇帝那是要诛九族的罪名。
晏秋漠然道,“那便把本王关起来,杀本王,隋将军为国为民,镇守西北十数年,自年少起从未有过不轨之心。若是与本王的私情算的话,杀了本王,隋将军永驻西北再不能回京岂不是更好?”
大臣不敢说话,皇帝对安王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还未醒,又紧紧地抓着安王的手,谁敢对安王做什么?
更何况,谁不知道安王是不是为了替隋让开脱而揽了罪名?看来只能等着陛下醒来。
晏秋好不容易才把秦牧则的手松开,他到大牢的时候隋让甚至揪了一只老鼠玩,把那只老鼠吓得半死不活。
一见晏秋他便丢开那只老鼠站起来问,“你有没有事?”
晏秋摇头,他又冷嘲道,“你倒是挺自在的,还玩。”
“嗯。”隋让低笑,“我知道王爷会来找我的。”
晏秋无语,他朝隋让招了招手。
隋让靠近牢门低声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晏秋握住隋让的手又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才道,“你是不是蠢,那个时候出来做什么?”
隋让笑了起来,他眼中带着郁色,好半晌才道,“你就该跟我走,他那样逼着你……”本就该死。
最后那几个字隋让不敢在晏秋面前说,他知道晏秋心中在意秦牧则。
他要保护的是他身后的百姓,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晏秋定定地看着隋让,“若是陛下醒来,我会让他放你回西北,他肯定会同意的。”
隋让睁大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隔着牢门一把握住晏秋的手,他抓得很紧。
“我不同意。”
“你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晏秋微微笑了笑,“你不必为我成为现在这样,我们本来就不应该这样才对。”
隋让一生未曾落泪,此刻他却满目疮痍,“什么叫不应该?什么叫不必要?”
“我们至此便断了。”晏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他低声道,“本来你离京那一日我们就该断了,你不该回来的。”
“我不同意!”隋让一字一顿,“我绝不同意!”
晏秋收了收手没能收回来,他一双凤眼黯然,“隋让,你应该活下去,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他发疯,他逼你至此,所以如今你要把自己禁锢在这个皇城之中?”
晏秋摇了摇头,他说,“我一早便说过了,我不会走的。”
“你明明不喜欢……”
“我喜欢。”晏秋淡淡道,“隋让,回西北去,你当你的大将军,我当我的安王。”
隋让收声了。
他看着晏秋,从眉眼到唇,他清楚地知道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是什么模样的,他记得很清楚。
他也知道这个人多可爱,多让他喜欢,是喜欢到他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想要带走的人。
但是他更清楚,若是答应了,他以后也许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人了。
隋让松了松手,他说,“你进来,让我抱一抱我就答应你。”
“让我抱一下,我答应你,此生再不踏入陇京半步。”
……
【秦牧则真是个混蛋。】系统骂道,【居然逼着你去刺他自己。】
【他故意的。】晏秋很清楚,【他就是在逼我,逼我做选择,逼我留在他身边,这样我必会求他放过隋让。】
不愧是他人狠话不多的哥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挺多的。
嗯……不过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他的话,他可是会生气的。
系统问,【那你妥协了?】
晏秋,【要不然怎么办?】
系统叹气,【隋让真可怜啊,老婆没了,还得在西北待一辈子。】
晏秋轻轻咳嗽了一下,他很想知道,若是系统有朝一日发现自己骂的和可怜的人是同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隋让要走你都不和他来个分手告别什么的……】系统问。
晏秋乐了,【我现在这两个世界你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啊?】
系统心虚,【也……也没有啦。】
它接到上级通知让不要管宿主怎么走感情这样的话绝不能说,不过真奇怪,难道它这个野生宿主还是关系户?
它更奇怪的是,晏秋要做什么,真的喜欢隋让吗?还是……
【你这个世界不是闭麦吗?】晏秋奇怪问,【怎么又来了?】
系统:【!】过分!
【闭麦了!】
安静了。
晏秋盯着面前的一大堆奏折感到头疼,又转头去看躺在龙床上的秦牧则。
晏秋站起来走到龙床边蹲下,他撑着脸盯着秦牧则的脸,老实说他没想到秦牧则这么疯。
看着温温和和的一个人,怎么干起事来这么……
哥哥有这么疯的时候吗?
也许是晏秋看得久了,床上的人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
他盯着明黄色床帐,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
看见晏秋的时候,他眼中盛满了惊喜,“兄长……”
晏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活着啊?”
秦牧则一呆,闭了嘴。
“秦牧则。”晏秋道,“从你握着我的手刺向你心脏的那一刻,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兄长。”秦牧则着急地坐起来,到底还是牵动了伤口,他却管不得那胸膛渗出来的血迹,忙去抓晏秋,“兄长,兄长你不能不要我,没有你我会死的兄长。”
“你不会,你算得那么好怎么会死呢?”晏秋唇畔溢出一丝冷笑,他后退一步瞥了一眼秦牧则的伤口,“你别动了,这次晕倒了我不会守着你等你醒来的。”
“兄长……”秦牧则徒劳地伸出手,“求你了,兄长你不要这样对我。”
“是我的匕首刺向了你,此刻你应该把我下诏狱。”
“兄长。”
“你应该杀了我,现在你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兄长,我求你……”
晏秋没理近乎崩溃的秦牧则扬了扬声道,“张有德。”
外面的人连忙进来,“王爷。”
“陛下醒了,去请太医,然后着人来伺候。”
张有德忙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兄长。”
秦牧则声音沙哑,他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兄长真的……不要我了吗?”
“君臣有别,陛下自称错了,陛下准备把隋让如何处置?”晏秋问。
秦牧则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在晏秋无波无澜的目光中小心翼翼道,“兄长想如何处置?”
晏秋奇道,“你是皇帝,你问你与隋让有私情的臣子如何处理?”
“兄长。”
晏秋又后退一步,微微拱手行了个礼,“陛下,隋将军十数年镇守边关,功劳苦劳都有,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在这之前都望陛下好好地考虑一下。”
秦牧则怔然地看着晏秋。
他好像……错了。
他从未算错过,在他兄长那里他永远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他逼着自己的兄长留在自己身边,也……
可是兄长好像彻底地退到了一个他无法触碰的位置。
礼数周全,君臣之别……
“兄长!”他又叫道。
晏秋微微低着头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兄长不怕我杀了他吗?”
晏秋疑惑地看了秦牧则一眼,又道,“陛下的决定,臣不会干涉。”
秦牧则的手紧紧地攥紧被子,他看着晏秋退出去,太医和宫婢太监们纷纷进来。
他的兄长……不要他了。
就算留在这里,也不要他了。
“陛下。”凌既白见秦牧则神色茫然,平静开口,“你当真要杀了隋让?”
秦牧则声音依旧喑哑,“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
凌既白道,“是,我希望。”
“但是……”
秦牧则眸光闪动抬头看来。
“晏哥哥为了替隋让开脱,把一切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还说过若是要杀便杀他这样的话。”凌既白冷冷一笑,“如今我只担心杀了隋让,晏哥哥也会随他而去。”
秦牧则喉头腥甜,他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下去才喃喃道,“朕知晓了。”
难怪兄长根本不在意他如何处置隋让,兄长已经想好了,若是隋让死他也死……
“晏哥哥去牢狱见过隋让,他想让隋让回西北继续做他的大将军。”凌既白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都透露着浓浓的不甘,他们本来都打算好了,若是能杀了隋让,那便杀了。
可是现如今……
不能杀。
秦牧则看着重新缠上的伤口,神色阴沉又低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后悔,他以前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兄长……本来也不会去西北的。
隋让走了就走了,只需要他暗中操作一番,隋让不可能再回京,兄长也不会与隋让再见面。
他本来根本不需要把隋让放在心上的。
可是现如今变成了这样。
兄长不理他了,兄长甚至更在意隋让了。
秦牧则不知道,有没有他搅和的缘故,若是有的话……那他便是自作自受。
他看着晏秋离开的方向,又想起那双冷漠的眼。
“兄长……”秦牧则低声喃喃,“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还是说不出来那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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