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VIP] 第 211 章
头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 次日雪后太阳一出来,小雪就化了一部分。等到天色稍晚,化了的雪又结成了薄冰, 人在路面上走,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跤的。
到了下班时间,周扬便问陈凝:“师父,今天路不好走, 太滑了,骑车很容易摔, 你怎么回家啊?”
陈凝把桌面上的资料摞好,放到抽屉里锁上, 换下白大褂, 头也不抬地说:“早上季野送我过来的, 我没骑车, 晚上自己坐公交回去。”
周扬马上加快速度, 匆忙套好军大衣,跟陈凝说:“师父,我送你回去吧。我去叫一下常磊, 他也顺路, 咱们仨一起走。”
陈凝想拒绝来着, 但她看到周扬眼睛亮亮地,看样子是真想送她回去。
她就同意了:“行, 那咱们一起回去吧。”
于是陈凝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周扬和常磊。
几个人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常磊自觉地站到挡风的位置, 帮陈凝挡住从西北方向吹过来的凉风。这个小动作陈凝并没有忽略,但她没有刻意提起, 反而问常磊:“你最近每天中午都跟周扬在中医科会议室里看资料吧?”
常磊冷不丁被她问话,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就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多东西都不明白,所以就跟周扬还有于北海一起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大家在一起学,能互相督促,让小陈大夫你见笑了。”
陈凝笑了下,说道:“最近我见到你们科的王大夫,他还特意跟我提起你了。他说你最近进步很快,以后说不定会当上骨科的骨干呢。”
常磊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谦虚了几句,周扬却说:“你都当上大夫了,我还是助手呢,我连处方权都没有。你要是再谦虚,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我算什么?你这不是在骂我吗?”
他这么说常磊还真不好谦虚了,正好这时一辆公交车来了,几个人便随着人流往车上挤。
眼前这辆车跟前面的车间隔时间很短,很多乘客都坐上前面的车走了。所以陈凝他们难得地坐上了一辆不算挤的公交车,这在下班高峰期还挺难得的。周扬上车后,甚至还给陈凝找到了一个座位,让她坐下,他和常磊就在她不远处扶着栏杆站着。
车子开出去四站,离陈凝所住的大院已经不怎么远了,陈凝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包,见没少什么,便留意着外面的街景,准备一会儿到站了下车。
她正专心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物和行道树,这时车里的人听到有人“扑通”倒地的声音,陈凝和周扬等人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看样子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汉身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看到老汉倒地,明显慌了,连声呼喊着:“瞿老,你这是怎么了?”
“司机师傅,别往前开了,你现在能不能先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
那人虽然惊慌,倒还没失去理智,反应速度也不慢。奈何他不懂医术,面对眼前那老汉突然倒地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
旁边有群众也看出来这边出事了,有人便喊道:“这边有个老头出事了,昏过去了,车里边有医生没有?谁是医生啊?帮帮忙。”
他话音刚落,陈凝和周扬等人便挤过来。周扬自觉自己水平还不够,不敢大声说自己是医生,他是怕他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凝则拨开人群,说:“我就是医生,请让一下。”
她头上戴着围脖,挡住了半张脸,周围的人一时半会看不出来她还很年轻。众人一听医生来了,连忙给她让出路,让她很快就走到那倒地的老汉身边。
陈凝蹲下身去,观察了一下老汉的情况,就知道他这是中风了。像老人中风这种事,在寒冷的季节相对更容易发生,因为这时候天气寒冷,血管会比温暖时收缩得更为厉害,也就容易出事。
这种情况,送医院抢救越晚,病人愈后会越差。这时路上汽车虽然少,但到处都是骑自行车的人,这辆公交车想要转向并到达最近的二院把患者送过去抢救,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别人能等,患者却不能等。于是陈凝跟那中年人说:“这位老同志是中风了,需要马上急救,我现在要给他用针刺急救,你同意吗?”
说话间,陈凝已拉下自己戴的围脖,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中年人在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错愕着盯了她片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
正左右为难着,车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忽然惊喜地挤过来跟陈凝说:“这不是六院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吗?太好了,小陈大夫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半个月前带我家孩子找你看过病的。我家孩子现在已经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能去上班了。”
陈凝现在每天都要给不少人看病,每天见的病人和家属那么多,她又不会特意去注意家属长什么样,所以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这个妇女是谁。
不过这个对于那中年男人来说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这姑娘确实是一位大夫就行了。
他连忙摆出配合的态度,请陈凝帮忙。
陈凝没再多说什么,她快速拿出针具,先针刺患者十宣穴放血,之后重刺素髎,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抢救动作,手法看上去特别熟练老道,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
这时司机也配合地把车开向离此地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
车子在快要到达二院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老汉面上青紫之色已经减退,呼吸也顺畅起来。很明显,陈凝刚才那一番急救起了作用。
中年男人正要表达感谢,这时司机从驾驶位上走过来,说:“前边就是二院,那边路太窄,车过不去,你们出几个人,把病人送到医院抢救吧。”
这时候热心肠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司机一说,马上有好几个男乘客和一个女乘客都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帮忙。
很快,这些人在陈凝的指挥下,抬着那突然发病的老汉沿着小巷抄近道往前跑,直把人送到了二院急诊科,有医生接手,他们才从医院走了出来。
人送到之后,陈凝和其他乘客都回到了车上,司机原路返回,仍按着既定线路把乘客一批批地送到目的地。
这事陈凝和周扬他们转头就忘了,对于他们这些从医的人来说,路上遇到有人突然发病,出手帮下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事情过后谁也没往心里去。
陈凝清楚得很,那个老汉经过针刺急救,再送到二院抢救,危险应该不大。后期只要做好治疗和调养,还是能缓过来的。
至于能恢复成什么样,就要看接诊他的大夫水平如何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凝照常上班,又去中医学院上了两堂课。这两堂课再没出现什么意外,但那个曾想请她帮亲戚看病的女学生却请了假,连续缺了两堂课,更没有带亲戚来找陈凝看病。
陈凝只当她家里可能有什么事,也没想太多。上完两次课之后她给那些学生划了一些重点,就回到了六院专心上班。
一转眼,又是周一。陈凝忙了一上午,快到十点钟的时候,陈凝刚送走一个病人,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进来时,有一男一女就走了进来。那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海鸥相机,戴着眼镜。女人年纪不大,比陈凝只大几岁,面上带着微笑,有一种知性的美。
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病人,陈凝抬头看了那俩人一眼。很快她就觉得那个对着她微笑的女孩子有点眼熟。
这时那女孩也认出了陈凝,她的笑意更明显,走得离凝稍近一些,便问她:“小陈大夫,你还记得我吗?我姓杨,是《临川晚报》的记者。”
陈凝一听到《临川晚报》和记者这两组关键字,就想起来了。
她还记得,夏天她在三院中医培训班时,曾跟黎东方他们去崔浩家附近的广场义诊,当时《临川晚报》的记者就来采访过他们。
这位杨记者就是当时负责采访的人之一,她没想到会在六院再一次碰到这位杨记者。
她一时也不知道这位记者的来意,不过她还是客气地站了起来,向杨记者伸出手:“杨记者?我想起来了,我们半年前见过的。”
杨记者伸手跟陈凝握了握,然后说:“小陈大夫,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不过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因为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中医培训班的学生。可这一次再见你,你已经蜕变成一位知名中医了。你的职业经历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我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这时门口有病人在往这边看过来。梅东来和周扬也都停下手头的事情,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张望着。
陈凝实在是不太适应被人当众夸奖,她忙摆了下手,说:“杨记者客气了,你这么年轻,就能在我们市里最大的报社之一当上记者,也很了不起。”
说到这儿,她便问道:“杨记者平时应该挺忙的,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跟工作有关?”
杨记者最近特意了解过陈凝的情况,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女大夫很忙。
见陈凝问起,她就顺势说道:“对,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跟工作有关。”
“是这样的,前几天,一位女同志来我们报社反映情况。她丈夫姓焦,她有个女儿叫焦小芳,你们还记得这家人吧?”
她这一说,陈凝便想了起来,焦小芳跟常磊一位亲戚住在一个大院,她精神上出了问题,她也是梅东来在临川这边找到的第一个精神病患者,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她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杨记者就又说:“焦小芳的母亲跟我们说,小陈大夫你和另外几位大夫人特别好,听说她女儿精神上出了问题,主动上门帮她女儿焦小芳看病。经过你们的精心治疗,焦小芳现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她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想来我们报社反映下情况。”
“我们领导听说这件事,就想让我对你们几位大夫进行一次专访,请问现在方便吗?”
梅东来在旁边一听到这里,突然用手捏住自己的嗓子,似乎他嗓子很不舒服。接着他又灌了几口水,看样子是在润嗓子。
陈凝正打算把梅东来推出来接受采访,转头一看,就见到他那副做妖的样子,她一时间无语极了。
这家伙一看就是装的!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凝懒得揭穿他罢了。
她就跟杨记者说:“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去了,还有一位骨科的常磊。不过主张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我,是这位梅大夫。杨记者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采访他。”
杨记者随即看向梅东来,梅东来却连着咳了两声,然后指着自己的嗓子,声音嘶哑地说:“我嗓子肿了,有什么想问的你都可以问小陈大夫,她都知道的。”
陈凝:…梅东来,你做个人吧…
第212章 [VIP] 第 212 章
梅东来装得太像了, 连周扬都给骗过去了。他甚至还关切地看了眼梅东来,又给续了些水。
杨记者真以为梅东来嗓子肿了,这种情况她就算想多问几句也不好再问。再说她本来要重点采访的人就是陈凝, 所以她重新看向陈凝,跟陈凝说:“小陈大夫,那你当时也是在的,对当时的情况肯定都了解。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你来替这位梅大夫回答一下,也是可以的。”
陈凝也只好说:“可以,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知道的肯定会配合。”
这时候走廊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临川晚报》的记者来采访小陈大夫了, 这可是大事啊, 一般的大夫怎么可能会有记者专程过来采访呢?
消息传得很快, 好几个大夫从办公室里出来, 向这边张望。斜对门的孔大夫走到门口向里看了几眼,然后他就看到,卫生局的杨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打算跟杨主任打个招呼, 杨主任却朝他“嘘”了一声, 示意他别说话。
孔大夫只好住了嘴, 心想这时候打扰记者采访小陈大夫确实不合适,他就什么都没说。
杨记者以前也采访过陈凝, 她知道这姑娘反应快、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像这种采访对象,是杨记者最为喜欢的那种。因为这姑娘的理解和表达能力都够, 可以清晰地表达出来她这个记者想要的答案。
杨记者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采访话题,见陈凝愿意配合, 她自然高兴,她就说:“焦小芳的母亲向我们反映情况之后,我们特意对小陈大夫你和这位梅大夫的情况做了了解。我们听说,你们到目前为止,已经对五位精神病患者进行了治疗,而且治疗的效果很不错。那是不是说,精神病的治疗有望在中医方面获得突破?”
听到这个问题,陈凝微微皱起眉。她知道,这时代出过放卫星之类的新闻,曾出现过小麦亩产二千多斤,甚至早稻亩产三万多斤的夸张报道。这些报道严重偏离事实,被媒体大张旗鼓的宣传,各地群众都争相效仿。然后大家一起弄虚做假,曾一度形成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闹剧。
她对这杨记者印象很不错,现在那种夸大事实的闹剧也大为减轻,但出于谨慎心理,陈凝还是果断地说道:“杨记者,不是这样的。精神病并不能在中医方面获得突破,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夸大事实,免得让一些精神病人或他们的家属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们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正视这个现实。事实上,精神病的治疗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都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很多心理上或者大脑器质性病变以及其他方面的精神病,我们中医也是没办法治疗的,这是客观事实。”
“至于我和梅大夫所处理的那几位精神病人,我个人认为,这些人其实不完全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他们只不过是表现出精神病的症状而已。病因跟身体上的疾病有关,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比如百合病、比如少阳胆经小柴胡汤证中的一部分,比如痰、热、瘀血等因素扰及胸膈,影响到了心神,比如蓄血证等各种情况,这些都会导致精神上出现异常。这些异常包括并不限于狂躁、旁若无人大笑大哭大闹、或者经常啼哭、总感到抑郁悲伤等等。”
“这些患者所表现出来的类精神病症状都跟他们身体上所患的一些疾病有关。只要用药物或者针灸及时治疗,把身体上的疾病治好,那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症状也就会随之消失。”
“像这样的病人,在精神病中,只占一小部分,也是我们有望治愈的那一部分。”
陈凝说话时,面容比较严肃,看样子她是真的不希望别人对这件事夸大事实。杨记者瞬间理解了陈凝的想法,正是因为了解了,她心里对于陈凝的佩服便又多了几分。
她不是没见过年少成名的人,年少成名,被人捧到云端,很少有人能保持平静安稳的心境。
这姑娘这么年轻,就早早成名,但她却跟一些年少成名的人不一样。在她身上,并不见半点浮躁,看上去稳稳的。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信赖。
杨记者本意也没打算夸大事实,她就说:“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一小部分表现出精神症状的患者可以治愈,而这些患者如果仔细诊断,其实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只不过是看着像是吗?”
陈凝点头:“大致上是这样的,如果你们一定要报道这件事的话,我希望能如实报道。以免给一些精神病人和家属带去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太高,如果再度失望,会让人很难受的。”
杨记者温和地笑了笑,说:“我明白的,小陈大夫你放心,关于报道我们不会乱写。稿子写好之后,我会拿过来给你看一下,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再去找领导定稿。”
杨记者说出这句话时,旁边那位戴眼镜的男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特别纳闷。因为他们以前采访别人时,除了大领导,还真没有把报道稿提前给被采访者检查的情况。杨记者能这么做,那可真是对这姑娘特别看重啊。
陈凝则笑着说:“杨记者,你言重了。不过你要是愿意给我看一下稿子,我也会很高兴的。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杨记者则说:“稿子可能会有一部分涉及到专业问题,有你来把关,我也会更放心。这一点都不麻烦,你这也算是帮我。”
说到这儿,杨记者又让陈凝把当时他们给焦小芳看病的情景说一下,陈凝就把周扬和常磊他们都给交待了出来,也大致说了下当时的情况。
最后他们应杨记者的要求,把常磊也叫过来,跟杨记者一起过来的摄影记者给他们四个人一起拍了照片。
陈凝以为这个采访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却不曾想,杨记者却又说:“小陈大夫,我听说你被我市选为优秀青年医生,你还和你们医院的黎大夫和李大夫一起组建了一个技术攻关小组,专门研究对重大疾病的治疗。关于这些事,我还可以再采访一下吗?”
陈凝:…
她看了眼梅东来,见他还是装聋做哑。受到他的启发,陈凝忽然想到了苏副院长。
这位副院长可是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对他们的项目了解也很深。于是陈凝就跟杨记者说:“这样吧,杨记者,关于这些事,我觉得你采访我们苏副院长会更合适。因为这些项目我们几个大夫都是在苏副院长领导下进行的。”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苏副院长都很清楚,而且他那里还有详细的资料供你们参考。”
“如果你们要去找他,可以让小周带你们过去,苏副院长今天在医院上班,没有外出。”
杨记者见状,并没有坚持缠着陈凝不放,她就点头,说:“可以,那就麻烦这位小周同志带我们去找贵院的苏副院长了。”
周扬对着记者多少有些紧张,但他也看出来,陈凝不想再说下去了。这种事交给苏副院长来处理的确更合适。
他就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舒缓一些,然后跟杨记者说:“行,你们跟我来吧,副院长办公室离这儿不过多。”
很快,周扬把那两个记者带走了。陈凝松了口气,梅东来唇角上挑,悄悄对她伸了个大拇指。
陈凝懒得理他,看看时间,还没到午饭时间,她就叫下一个患者进来。
很快,那患者走了进来。陈凝抬头看过去,便看到卫生局的杨主任走进来了。他右手牵着个沉默不语的男青年。那青年人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三四岁,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只是他面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不愿意跟人对视。
陈凝的眼神并没有一直落在这个青年人身上,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个熟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熟人也只是眼熟,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
但她还是跟那人点点头,说:“同志,你来了?你是要带那位患了过敏性紫癜的患者来复诊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个人正是前几天来过这里的祈玉章,他见陈凝问话,面上便露出点淡淡的笑意,说道:“嗯,他吃药后好多了,现在他在外边等着呢。我还带了另外两个亲戚过来,一会儿你也给他们看一看吧。”
“不过还没轮到我们的号,我先等等,你先给这俩人看完再说。”
他说话时,眼神一点都没往卫生局的杨主任那边看,好像他们俩完全不认识一样。
杨主任心中暗暗腹诽,心说这个人可真是会装相!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也装作完全不认识祈玉章,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这就是我侄子。他今年二十三,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因为生病,回家休养了。因为他这病,咱们一家人都愁得不行。你帮忙给看一下吧,看他这病能不能治?”
陈凝并未急着给那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看病,她反而问杨主任:“刚才我跟那位记者同志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杨主任猜出了她的意思,就说:“听到了,你是想说,不是所有的精神病都能治,只能治一部分是吧?这个我明白的,你尽力就好。”
陈凝见他能理解,这才招手叫梅东来:“你也过来看看吧,这方面是你的长项。”
说到这儿,她剜了梅东来一眼,示意他别在那儿继续装了,记者都走了,该干活了…
第213章 [VIP] 第 213 章
梅东来看到陈凝的眼神, 就走了过来,周扬自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梅东来坐。
杨主任的侄子垂着眼,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并没有任何暴力倾向。陈凝和梅东来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保卫科喊人,这小伙子不是那种有发狂发疯倾向的患者,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没过多久, 梅东来和陈凝就给杨主任的侄子做完了诊断。陈凝在确定这个小伙子有口苦等一系列症状后,心里对他这个病已经有了思路。
正是因为有了思路, 她才觉得奇怪,按理说, 这个小伙子只是有抑郁症状而已, 这个程度不至于被误认为精神病吧?
想到这儿, 陈凝就问杨主任:“你侄子平时除了沉默忧郁、不喜欢说话、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爱吃饭, 还有别的异常吗?我是觉得, 仅凭这些,似乎不足以确定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啊?”
杨主任却说:“小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性子很开朗, 见人也愿意说话。从去年开始就变了, 别人叫他不理, 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就算了,他有时候还会拿着刀子念念有辞。有一回她妈亲眼看到他拿着菜刀念叨,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还闹过一次自杀,她妈都快吓死了。”
说起这些事, 杨主任显然还有点后怕,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真怕一个看不住,回头人就没了。
因此他说:“小陈大夫,你说,他都这样了,精神上能没有问题吗?”
陈凝暂时没反驳杨主任的话,她看了梅东来一眼,然后问他:“梅大夫,你怎么看?”
梅东来并未犹豫,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他有口苦咽干,嘿嘿不欲饮食,可以按少阳胆经病小柴胡汤证来治一下试试。”
听他说可以试试,杨主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他真怕陈凝和梅东来两个人都说出不能治的话来。
陈凝听梅东来说完,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俩这一段已经把所有用中医药物手段可能治疗的精神情志类疾病梳理了一遍。所以杨主任侄子一来,他们很快就做好了诊断。陈凝看得出来,杨主任侄子小磊这个病应该属于少阳胆经气血不利,使胆参与情志活动的功能受到影响,产生了障碍。
反映到病人的身体上,就会使病人出现表情沉默、情绪低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人还会有强烈的愧疚或者自责感,这还只是轻度症状。如果更严重的话,甚至会发展成抑郁症,这时候病人就会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轻生念头频发,会觉得另一个世界更好。
要是搁在现代,很多人都会认为这个大男孩有抑郁症状,真不至于往精神病上靠。但这时代的人还不注重心理健康,也不懂什么叫抑郁,出了问题就以为是精神上的毛病,这才有现在的误解。
小磊现在的病在陈凝看来,还属于抑郁证早期症状,没到很严重的地步。在中医治疗史上,有用小柴胡汤加减来解郁的先例。陈凝觉得小磊除了情志上的问题,还有口苦咽干等症状,是符合小柴胡汤的应用指征的,所以她觉得可以试试。但最后是否能奏效,还得看患者服用的效果。
想到这,她就跟梅东来说:“我跟你的看法差不多,那咱们俩把方子开出来,回头让患者服用一段时间试试。如果药是对的,吃几个疗程应该能看出来。如果没有效,那咱们再试试别的方法。”
“对了,杨主任。我还是得跟您强调一下,您侄子这个病应该不能算是精神病,他就是情志上出了些问题。你要是真给我带来个精神分裂证之类的患者,那我恐怕还真没办法。”
杨主任心里有了希望,心情很不错,他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麻烦小陈大夫和梅大夫帮忙开个方子,如果真能把小磊治好,那你们俩可真是活菩萨啊。”
陈凝忙说:“您可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大夫,可不想当个菩萨。您也别把我架那么高,我当不起。再说,药有没有用还有待验证,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说话间,她已经写好了以小柴胡汤为主药的药方,根据患者的病情进行了加减。
杨主任小心翼翼地接过方子,正打算让侄子先起来,给祈玉章带来的人腾地方,这时他们就听到有一阵笑声从走廊上传过来。
杨主任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祈玉章带来的一个男人正自顾自嘿嘿笑着,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旁边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他,就连祈玉章都有点尴尬。
那男人年纪在三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也像个文人。像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挺注意形象的。可眼前这个人的笑声却没停,周围的人都已经看过来了,他竟然还在呵呵呵地笑。他这个笑,显得莫名其妙,让人都摸不清头脑,听时间长了甚至有点瘆人。
杨主任一时有点恍然,心说自己侄子不是精神病,可看样子,祈玉章带来的人倒挺像是精神病的,至少他这个笑就很不正常。
杨主任看着祈玉章身边那几个人,暗自替陈凝捏了把汗。他想着祈玉章带来这几个人病情肯定都不简单,正是因为这样,他真的有点担心,害怕陈凝会在这几个病人身上翻车。
可祈玉章就在旁边待着,他也不敢在这时候提醒陈凝,只好先带着他侄子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祈玉章带着那几个人与他擦肩而过,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地走了进来。在祁玉章身后,则跟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前几天来过,就是那位患了肾性紫癜的患者。他一进来,陈凝就看到他脸上的斑点消失了不少,看样子,至少皮肤表面的情况有了较大的改善。
祈玉章先让那紫癜患者坐下,然后又指着他新带来的两个患者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他们俩也是我亲戚,病得都不轻,你帮忙看看吧。”
陈凝把他手里的挂号单都接了过去,打量了一下那俩病人,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先等一会儿。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时不时地笑两声,把周围人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了,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人怎么回事啊?老笑啥呀,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时那男人居然听到了,他暂时止住笑,转头跟走廊里的人说:“你脑子才有毛病。”
走廊上候诊的人被怼得吓了一跳,都住了嘴不敢再乱说。可他们这边闭嘴了,那男人却又呵呵笑了起来。
走廊上的人心想,就这还说自己脑子没毛病?真没毛病,谁没事闲着莫名其妙地笑啊?
祈玉章连带着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礼,有人甚至觉得他们家病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会是他们家遗传不好吧?
祈玉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要是知道,多少也会有点郁闷的。
陈凝在那男人进来的时候就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她平静地先给那肾性紫癜患者把了脉,把完之后就跟祈玉章说:“这位同志皮肤表面的情况好转还是比较明显的,从我检查的情况来看,药物是有效的。”
“建议守方继续服用两个疗程看看情况。过几天你如果方便,也可以带他去做下检查,看看尿蛋白和红细胞的情况,如果这些结果也能恢复正常,那就没问题了。”
祈玉章带人来之前,也单独给那紫癜患者做了诊断,所以他也知道,陈凝的判断是对的,她给病人开的药方也对路子,而且她这个药方也给同类型患者的治疗提供了一个参考。
祈玉章甚至打算等这事定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来专门和陈凝探讨一下类似病例的治疗。因为其他医生用常规治疗方案,效果并不好,但这个姓陈的女大夫却能独辟蹊径,有自己的治疗思路,而事实证明,她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想到这些,他就答应了陈凝的提议,说:“一会儿我就带他去做下尿检,我想他这个尿蛋白的数据应该会有变化吧。”
陈凝没再说什么,先看了眼那个笑声时断时续的男人,之后,她把目光又投注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只看了两眼,就看出来,那女人的手上生了冻疮,手上的皮肤呈紫黯色,看着像紫色的茄子皮。
她便看了眼祈玉章,问他:“你打算先让哪位患者看病?”
祈玉章身边的男人笑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已经听了一路,就算他颇有涵养,这时也闹心得不行。
反正那生了冻疮的女人也不是什么急病,他就说:“要不,还是给他先看看吧,你也看到了,他总是笑,自己控制不住。”
杨主任心里不安稳,干脆不走了,他打算留下来看看陈凝这一关究竟能不能过去。他就在走廊上找了个位置不错的地方,向陈凝的办公室里张望着。
好在他侄子安安静静地,虽不理人,对什么事也都不感兴趣,却也不闹事。他要留下来观望,他侄子就在旁边陪着,并不会影响到他。
这时候好奇的人可不只是杨主任一个人,走廊上其他人也都想看热闹,他们怎么看,都觉得那男人不正常,脑子好象真的有毛病。
陈凝这时候已经开始给那男人进行诊脉,过了一会儿,众人就听到她说:“这位同志脑子没什么问题,之所以一直发笑,应该是心火亢盛的原因。他也有睡眠障碍吧?睡眠时是否总是做梦?”
陈凝话说到一半时,那男患者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人说他脑子没毛病了,这下子他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可听到后边,他的脸色却明显有些发白,心虚得都不敢去看陈凝的眼睛。
因为他确实有失眠多梦的问题,不仅有,还很严重。
而且他那些梦,是没办法向人启齿的。每次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流氓,不然他怎么可能总做那种梦呢?
这个女大夫不会连这都能看出来吧?
第214章 [VIP] 第 214 章
事实上陈凝真的看出来了, 把脉显示患者有心肾不交的问题,心火亢盛,且肾阴虚。
像他这种心火亢盛的情况, 不只爱无端发笑,还容易失眠多梦。且这种患者所做的梦多为性///梦,也就是俗称的春///梦,这种情况中医有个术语, 就叫“梦//交”,其实这就是心火亢盛肾阴虚的表现。
但她并没有说得那么详细, 而是选择了隐瞒一部分判断。因为这时候的社会环境实在不方便说这些,尤其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她一旦说出来, 这个患者遭遇到的恐怕就不只是社死那么简单了。
其实她只要确定这个人有多梦的情况, 就可以帮助她进一步来确定患者的病情了。
为了不让患者羞窘, 她面上很平静, 好象并没有看出来别的。
患者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奇奇怪怪的表情,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那个…对, 我失眠严重, 经常要后半夜才能睡着,而且也很爱做梦, 晚上也容易起夜。”
陈凝点了点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梅东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很轻易就看到那患者的舌头鲜红一片, 红得像西瓜瓤一样。还是那种熟透的西瓜瓤,特别红。而且舌上一点苔都看不见, 从这就能看出来,他这个阴虚是比较严重的。
梅东来这时候已经猜出了陈凝刚才没问出口的话,这种事,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中医大夫来说都像明牌一样,一看就知道。
所以他现在也猜出来,为什么刚才陈凝在问起做梦的问题时,这个男患者会吓得脸都白了。无非是这个梦不好说出来罢了。
陈凝不说,他当然也不会傻得当众说出来。因此他也跟着陈凝一样,装起糊涂来。
又询问了几句话之后,陈凝就给患者开了黄连阿胶汤的方子,开好药方后,她嘱咐那患者,说:“这药方里的鸡子黄不用在药房拿,它就是家里常吃的鸡蛋黄。你回家后把生鸡蛋打到碗里,再把蛋黄分出来。等药熬好了,晾到不烫嘴的程度再把蛋黄放进去,搅拌一下就可以服用,大概是四五十度温度时加入吧。如果等药凉了再加,那味道会很腥。要是药刚熬好时直接加,那就成蛋花汤了。”
那男患者现在根本不敢跟陈凝多说话,陈凝说一句他就答应一句。中间虽然还会不时发笑,但他的脑子明显没问题,交流上不存在任何障碍。
陈凝这次并没有讲她为什么会这么开药方,那男患者不敢问,而祈玉章则是不需要问。因为他清楚得很,黄连阿胶汤就是治疗心肾不交的一个药方。
它对于心肾不交所引起的一系列症状,比如心中烦不得卧这种失眠症,效果是不错的。但如果失眠是其他原因引起的,比如是胃不和的原因,那就不能用这个药方了。
陈凝给这男患者看病的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药方就开好了。祈玉章把陈凝写的药方拿过来,匆匆看过一遍,就知道陈凝这一关又过了。这个药方无懈可击,对这个男患者的病是对证的。
经过连续两个病例,他心里难免会想,临川市这边之所以只推荐了陈凝这一个独苗苗,应该确实是因为她的医术实力够强。
但他什么都没说,又把那女患者带到陈凝身边,让陈凝给看一下。
这个患者最主要的症状就是四肢发凉,正值冬天,她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手脚呈现紫黯色。
陈凝这时候其实已经觉得祈玉章有点奇怪了,因为祈玉章带来的那几个人都不大像祈玉章的亲戚。
他们跟祈玉章之间没有那种亲戚之间熟稔的感觉。而且那几个病人之间也像是互不认识一样,特别生疏,彼此之间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些异常情况,让陈凝多少有些纳闷,一时想不通这个祈玉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经意地打量了祈玉章好几眼。祈玉章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也猜出来这女大夫怀疑他的身份了,但他这时候绝对不可能告诉陈凝真相。陈凝再想知道,也得等省里把最终的两个进京人选确定以后再跟她说。
陈凝按捺下心里的疑惑,给女患者诊完脉后,并没有先给出判断,反而问祈玉章:“这位女同志以前有服用过别的药吗?”
祈玉章早有准备,立刻说道:“大夫给开的是四逆汤,这个药有问题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陈凝的神情。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陈凝便露出不虞之色,淡淡地说:“患者脉细欲绝,并非脉微欲绝。这个差异虽然细微,但如果不分辨清楚,就会错诊成少阴寒化的四逆汤证。”
“而事实上,这位女同志为细脉,这应该是有血虚,为厥阴病的肝血不足。她虽然也有四肢厥冷,但比四逆汤证的冷程度要轻。”
“血虚则四肢末稍循环较差,遇到天气寒冷的时候,就会因为血虚寒凝而生冻疮。轻微的可能不生冻疮,但也会产生手脚麻木不灵的状况。有些人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也属于这种情况。这种人脉搏一般非常细,末稍循环不好。”
“这在西医上也叫雷诺综合证,用当归四逆汤来治有一定的治愈率。这个药方里虽然也带四逆汤几个字,但它跟四逆汤完全不是一回事,并不是一类药。它就是温经散寒,通脉养血的。”
陈凝一边低头写药方,一边不假思索地说着这些话。她说话时语句流畅,仿佛这些话对于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个认知让祈玉章再次确定,这女大夫的基础打得很牢固,应该不只熟读经典,她诊脉和用药上的功力也相当不错。
至于陈凝所开出的药方,他也是认可的。他甚至觉得,他带来的这几个病人的药方如果都让他来开的话,他可能做不到这女大夫这般快速轻松。这一比较,就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临川市这位候选人,绝对不是个一般的角色。
要知道,他找来的这几个患者,都是在别的地方误诊过的,正是因为诊断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他才特意挑了这些人过来。
因为陈凝还是个年轻中医,他对陈凝的要求倒没有对老大夫那么高,所以并没有选择带危重证患者过来。
可经过这几个疑难病例的考核,他个人在心里已经给了陈凝一个通过卡。
但最后省里选谁进京,还是要由省里相关部门统一开会决定的。这个名额会不会落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可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了。他能做的就是把他看到的事整理成报告交上去,最后还要由大家开会一起研究。
祈玉章成功地完成了考核任务,这时候也到了午休时间,他没有多停留,带着那几个人就走了。
走的时候,那几个患者都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就连周扬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
他们一走,周扬就跟梅东来嘀咕:“梅大夫,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挺奇怪的?他带的人看上去都挺怕他,而且他们好象谁都不认识谁,这个人他这是想干嘛啊?”
梅东来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祈玉章是省里派来考核陈凝的。他搓了搓下巴,跟陈凝说:“你是不是太出名了,别的医院也想招你过去?”
他这句话刚说完,苏副院长就出现在门口,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只有陈凝几个人,他就走了进来,略带责备地问陈凝:“我说小陈,刚才那杨记者是不是你打发到我那儿去的?”
“怎么着,你自己不爱接待,就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你这一招金蝉脱壳玩得挺好啊?”
陈凝笑了下,说:“苏副院长,您跟我们说过,专业上的事由我和黎大夫他们负责,跟外界对接的事由你负责。我这不是在按照您的指示办事吗?”
梅东来也抿唇笑了下,看着苏诚,他们跟苏诚都处得很熟了,谁也不怕这个副院长。
苏诚用手指点了点梅东来,随后又点了点陈凝,最后无奈地说:“行行,你们一个个心眼子都多得跟筛子似的,把人推到我那里,还有理了。我跟人说了半天,我这嗓子都要说冒烟了。”
周扬连忙给苏诚倒了杯水,殷勤地递上去,说:“副院长,您喝杯水,润润嗓子。”
苏副院长看了眼那杯子,摆了摆手:“不喝了,你用过的杯子,我喝什么喝?”
周扬:…可是这屋里也没多余的杯子啊…
苏诚没再理他,想起什么似地问梅东来:“我刚才进来时,你说小陈太出名了,别的医院想把她招去,这怎么回事?”
他这时候一脸警惕,看样子是真的怕别的医院挖墙角。
陈凝忙说:“没有的事,他随便说的。”但祈玉章确实有点奇怪,陈凝也想不通,就把这件事简单地跟苏诚说了一遍。
苏诚听了之后,深深看了陈凝几眼,然后陈凝和梅东来就看到他转身去把办公室门给关上了。
陈凝怔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要关门哪?难道他要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她正胡乱猜想着,就见苏诚走近几步,小声跟他们说:“小道消息,你们听进去就行,不用往外传。”
小道消息?听到这几个字,别说是梅东来,就连陈凝都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谁不爱听八卦,谁不爱听小道消息?
梅东来忙说:“苏副院长,什么小道消息,你赶紧说,能不卖关子吗?”
苏诚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跟陈凝说:“我在上边有点关系,听说省卫生部门派了一批人到各市展开了调查。就查各个城市推荐的优秀青年医生。”
“你们要不说这事,我还没太往心里去,你们这一说,这就觉得,刚才来找小陈这个人,可能就是省卫生部门派来考察小陈的。”
陈凝略感惊讶,不过她心态很快就放平了。因为她也清楚,以她的水平,如果公平竞争的话,是一定会进入省相关部门视线的。
梅东来“哦”了一声,随后点头:“很有可能,越想越像这么回事,要是这样,那小陈大夫真的有可能进京啊。看来我这个东道主想不做都不行了。”
周扬羡慕地看了陈凝一眼,他这辈子还没出过省呢,最想去的就是首都,更想去首都看看升国旗,可惜他一直没机会。
苏副院长见他们几个人惊讶的神情缓和下来,便跟陈凝说:“如果你真选中了,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前程可就说不定了,到时候我们六院不一定还能留得住你。”
陈凝连忙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我在临川这边待得好好的,不会轻易去别的地方。我的根也在这儿呢,去哪儿啊?”
苏诚则问她:“就没想过去首都工作?”
陈凝毫不犹豫地说:“没那个想法。”
她确实也不想去,再过几年,首都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时候会牵涉到许多大人物的起起伏伏。
她医术再怎么样,充其量也只是个大夫,在这种级别的博弈中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蚂蚁,与其待在风浪中心,还是留在临川这种地方安稳生活的好。
所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首都工作,哪怕那边有医院很想要她,她也不会去。更何况她的家也在这儿,她一个人去有什么意义?
苏诚这回放心了,他满意地点头,说:“小陈,我就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我真没看错人。”
陈凝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说:“我愿意在这待着,是因为在这儿待得还行,我现在就想在这儿。要是哪天不舒心了,那就不是念旧不念旧的事了,您就甭指望用这俩字来套住我,您这叫道德绑架,甭给我下套成吧?”
苏诚:…手下人本事太差,愁人。本事太强,容易被别人惦记,也有点愁啊,队伍真是不好带…
梅东来在旁边跟周扬说:“这办公室哪个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似的,你看出来没?”
周扬又不傻,这时候他也听出他们几个人的话外音,他觉得这几个人心眼子都挺多的。但他谁也不敢得罪,尤其是苏副院长,梅东来这个问题他没法答,他就干脆装起了糊涂:“没,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苏诚不想在这屋再待下去了,他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走出去,这时候门开了,一对青年男女就站在门口,奇怪地向里张望着。
他从那俩人身边走了出去,那对男女这时也看到了梅东来,他们正要向梅东来打招呼,梅东来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着那男青年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说不要到单位来找我吗?”
第215章 [VIP] 第 215 章
那两个年轻男女探头往门里看的时候, 陈凝和周扬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梅东来把人推出去,周扬惊讶地追到门口,看着梅东来跟那俩年轻人说话。
随后他又轻轻退回来, 走到陈凝身边,小声跟她说:“师父,我感觉那俩小孩可能是梅大夫的弟弟妹妹,他们那长相一看就是一家人, 都挺好看的。”
陈凝笑了,说:“你这意思是说梅大夫好看呗。”周扬连想都没想, 就点头承认了:“是有一点吧,反正不难看。”
陈凝没再逗他, 也走到门口, 见那俩年轻人还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似乎不情愿离开。
陈凝便扬声跟梅东来说:“梅大夫, 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 到饭点了。你把这俩小孩带进来,让他们在屋里待会。我让周扬去给他们打饭,咱们就在这屋里吃得了, 不去食堂了。”
周扬这时候已经发现, 跟梅东来说话那个大男孩也就二十出头, 脸颊肿了。也不知是摔的还是跟人打架了?周扬忙说:“梅大夫,反正咱们这儿也没外人, 你别让人走了。大冷天的,让他们暖和暖和,吃点饭,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慢慢再说吧。”
梅东来皱紧眉头,盯着他那一对弟妹, 再看看他弟脸上的伤,无语极了。
他还没出声让他弟进去呢,他那弟弟竟主动拎着包跑过来跟周扬说:“你就是扬哥吧?我听我哥说起过你,他说你人很好。”
他说话时,手都拽上周扬袖子了,特别热情。周扬也不太适应跟陌生人太接近,但这大男孩长得清秀好看,还热情地喊他扬哥,说他人好,周扬真的有点遭不住。
他连忙应了,受不住这热情劲,看了眼陈凝,那样子竟像是在向她求救。
陈凝连忙把她和梅东来的饭盒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饭票和菜票,都交到周扬手里,跟他说:“今天就麻烦你多跑两趟,把咱们的饭菜都给打回来,打点好的,别舍不得。”
周扬没跟陈凝客气,因为他自己真没有多余的饭票菜票。他就把东西都接过来,仓促地向那一对年轻男女点了点头,便逃也似地去了食堂。
陈凝注意到,走廊上那年轻女孩正好奇的打量着她。她就向那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进来。
这女孩看了眼梅东来,然后就提着包迈着小碎步溜进了陈凝的办公室。
梅东来见状,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把他弟也让了进来,说:“行了,大老远的,既然来了,先进来待会儿吧,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们俩找地方住。”
那俩年轻人见他终于答应了,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庆幸之色。
陈凝笑着问梅东来:“他俩跟你是一家人吧,不介绍一下吗?”
梅东来眼神落在那大男孩青肿的脸上,一时竟不想承认这就是他弟弟。但他们几个人的长相太像,否认也没有意义。
他这才无奈地说:“嗯,是一家人,他俩都是我三叔家的,我弟今年20,叫梅东庭,我妹18,叫梅水英。”
陈凝忙笑着招呼他俩坐下,还告诉他们:“那边是你哥的位置,你们随便坐。靠墙那边有长椅,一会儿周扬打饭回来,你们先吃饭。吃完饭让梅大夫带你俩去住的地方,或者带你俩逛逛也行。”
那女孩看上去有点怕梅东来,但她不怕陈凝,陈凝说完话,她就好奇地问道:“你就是我爷爷说的陈凝吧?你看着比我想象的年轻多了。”
陈凝看得出来,这姑娘瞧着她的眼神没有敌意,除了好奇,甚至有点仰慕,也不知道她爷爷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这些孙辈说的?
这时那姑娘又主动跟陈凝说:“我叫梅水英,家里老人说我五行缺点水,所以中间用了水这个字,跟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
梅东来那弟弟梅东庭也在悄悄打量陈凝,梅东来在旁边冷眼旁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一对弟妹。此时梅水英正热情地拉着陈凝说话,梅东庭还肿着一张脸,就这样从首都跑过来找他了,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他们俩来得这么突然,虽然事先给他寄了封信,可信里什么都没说,只说想他了,要来看看。可现在见着人了,再看看他弟那张脸,要说这中间没点什么事儿,他是不信的。
他又看了梅东庭一眼,把桌边的书拿起来,往桌子里边一丢,发出“啪”地一声。
这声音把梅东庭和梅水英都吓了一跳,陈凝看得出来,这一对兄弟对梅东来都有点畏惧。
梅东来玩着手里的钢笔,瞅着他弟梅东庭的脸,问他:“老四,说说吧,你这脸是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打得咋样,赢了还是输了?”
梅东庭本来都坐下了,听他这么问,竟然笔直地站了起来。他眼睛有点不敢看梅东来,气势也弱了几分,说:“是…是打架了,跟老朱小三打的,没打赢…”
听到最后,梅东来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按着桌子,音量虽然没有提高,却让梅东庭更加紧张。
陈凝在旁边听着,一时不明白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也不好介入,只好默默听着。
梅东来看上去明显有些生气,他坐直身子,反问道:“早就告诉你不要搭理朱小三那家伙,你不听,还跟他打!打架也行,关键你还没打赢!老子把朱老大按得死死的,按得他屁也不是。你倒好,让朱小三给打成这样,丢不丢人?老梅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陈凝有些疑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听起来梅家兄弟和朱家兄弟积怨很深的样子,只是梅东来对他弟这个态度让她这个旁观者看了,真有点看不下去。
但这是梅东来家里的家事,她再不落忍,也不好插嘴,只好忍着。
面对梅东来的训斥,梅东庭不敢出声反驳,梅水英却急了,她上前一步,不服气地说:“三哥,你都不问问怎么回事就这么说我四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做妹妹的一说话,梅东来就不好再像对弟弟那么凶了,他咽了口气,看上去还是有点烦,跟梅水英说:“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四哥怎么就能让朱小三给打成这副德行,还从首都跑到临川来?”
陈凝:…她一向知道梅东来挺毒舌的,没想到他面对弟妹时更毒舌…
梅水英虽然不服气,却不敢跟梅东来犟,当下她就解释道:“不是四哥打不过朱小三,是他们人多,三个人打我四哥一个。再说了,当时要不是朱小三对我吹口哨,流里流气的,我四哥也不能跟他打架。反正这事我四哥一点错都没有,要怪都怪朱小三他们那伙人。”
梅东来听她这么说,神色稍缓,抬起头看了梅东庭一眼,忽然又问道:“你受伤了在家里养一养不就行了,突然跑这儿来,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我怎么觉着,你是上我这儿来逃难来了?”
这回不光梅东庭不敢跟他对视,就连梅水英都硬气不起来了。两兄妹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梅东庭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当时虽然让他们打了,但我也不算输。我逮着朱小三一个人往死里打,就是用劲大了点,然后他受了点伤,十天半月地肯定起不来了…”
陈凝看着梅东庭眼神闪烁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个朱小三恐怕不是简单的皮外伤那么简单吧?
果然,梅东来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瞪了一眼梅东庭:“到底打成什么样?你别在这儿给我用春秋笔法含糊过去,你当我傻?要不是打得狠了,你现在至于跑到这儿来?”
梅东庭直接不敢说话了,最后还是梅水英小声说:“四哥把朱小三腿打折了,最少得三个月才能好,朱家人上我家里闹,爷爷就让我们俩上这这来找你来了。”
梅东来整个人都无语了,说:“爷爷可真行,这事他当大家长的出面想办法把事儿平了不就行了?还安排你俩来个出逃,至于吗?”
“要不是他朱家人先招惹你,他们能挨揍?要我说,打了就打了,他们闹又有什么可怕的?”
陈凝觉得,梅东来在她面前表现得还是太和气了。看样子,真正的梅东来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几分野性和霸道。
这时,她听到梅水英告诉梅东来:“爷爷说,咱们这个大家庭慢慢要交到你手上。所以这件事也要等你过一段回首都再处理,他老了,不管那么多事了。”
“爷爷还说,最近有个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咱们这些中医世家不需要层层选拔,也有名额。爷爷让你也去参加,朱小三他大哥也会去。爷爷让你到时候露几手,在大会上压朱老大一头,压一压老朱家的气焰。”
梅东来:…
他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暴躁,站起来在地上连着走了好几圈,然后才压着火气说:“这老头…他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这么自做主张,简直是…”
梅东庭见他三哥不愿意去,就说:“爷爷说,名都给你报上去了,到时候如果你不去,朱小三他大哥肯定会认为你怕他了。”
陈凝一时真不知道梅东来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老头简直把自己孙子拿捏得死死的,这激将法一出,梅东来不想去也得去了。
这老头的行为让人一听就觉得挺气人的,狡猾狡猾的,又有那么一点可爱,她都有点好奇了。
看样子,她年后说不定有机会跟梅东来一起去参加这个表彰大会呢,也许到时候能见到梅东来的爷爷,就看她能不能选上了。
梅东来这时也被他爷爷气得没脾气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很快,周扬托着一堆饭盒回到了办公室,常磊和于北海一起来了,帮忙打了一堆饭菜回来。
陈凝见他们也来了,便招呼他们俩也坐下吃饭。
但这办公室空间实在有限,常磊和于北海虽然好奇,却没有留下来,各自拿着自己的饭盒走了。
他们俩走了之后,梅东庭就走动走到周扬身边,很自然地就挨着周扬吃饭。
倒是梅东来一身低气压,全身上下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周扬跟他那么熟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扒了两口饭,就好奇地问梅东庭:“你跟你哥说啥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呢。”
梅东庭也不瞒他,一边吃饭,一边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周扬一听就呆住了,他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梅东来,又看了看陈凝,心里忽然就有点空落落地。
他心想到时候他们要是都走了,那这办公室里可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但这话他不好说出来,免得让陈凝和梅东来扫兴,他就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吃着饭。
几个人刚吃完饭,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这时门口有人在敲门,周扬连忙走过去开门,便看到谢振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心里顿时产生一丝警惕,怕谢振兴又对陈凝有所企图。
谢振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他说:“这位是叶同志,他父亲前几天坐公交车的时候,突发心脏病,经过小陈大夫急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叶同志这次过来,是想见见小陈大夫,她在里面吧?”
第216章 [VIP] 第 216 章
他这一说, 周扬很快就想起来谢振兴说的病人是谁了,那天他和常磊也在。不过他们俩就是打下手的,救人的则是陈凝。
他这才把身子让开, 打开门,说:“那进来吧。”
这时候梅东来已经带着他那一对弟妹走了,去给他们找住的地方。陈凝知道梅家在这边有故交,不缺住处。再不济也有招待所, 倒不需要她操心这俩年轻人住哪,她就没多问。
她刚才也听到了谢振兴说的话, 如果他们这次不来,陈凝一时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她站了起来, 看向来人, 自然也认出了谢振兴。这次谢振兴过来, 态度似乎有点变了, 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之前那么直白, 略收敛了点,算是保持在一个能让双方都比较舒适的度上。
既然谢振兴没什么不当的举止,她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从谢振兴跟那人的态度来看, 他们俩之间就算不是很熟, 也是认识的。
果然, 这俩人一走进办公室,谢振兴就告诉陈凝:“小陈大夫, 这位叶同志是我老同学,他在省里上班。他这次来,就是专程感谢你救了他舅舅瞿老。”
陈凝隐约想起, 那天在公交上,那位老人昏倒的时候, 在他身边陪伴他的人确实喊过瞿老这两个字。
这时那位姓叶的男人已经从腋下拿出一面锦旗,双手托着送到陈凝面前,微笑着说:“小陈大夫,我舅这次能顺利脱险,你功不可没,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好了。本来想重谢的,但我听说你们这有要求,不让家属送钱送东西,怕违反规定。”
“那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但谢意还是要表达一下的。我让人做了这面锦旗,小陈大夫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陈凝看了眼锦旗,有些头疼。
周扬心领神会,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叶同志,不是我们不愿意收,实在是送锦旗的病人和家属越来越多了。现在都送了二十多个了,这要都挂上,这墙都成红的了。”
“所以我们现在真不好再收,就算收了,也不会挂上去的。就怕挂了之后,别的病人和家属也跟着学。再送锦旗,我们这儿都没地方放了。”
叶同志似乎很理解他们的想法,他笑了笑,看上去很好说话,跟陈凝和周扬说:“挂不挂都没关系,我只是表达下心意,还是希望你们能收下。”
陈凝没再说别的,客气地点了点头,让周扬把锦旗收了下来。
叶同志又向陈凝表达了一番感谢的意思,陈凝也客套了几句,这时候陆续有患者来了,姓叶的就没再多留。谢振兴也没有特意找机会留在陈凝这里,只在临出门前,深深地看了陈凝一眼,随后就消失在门口。
谢振兴和他那老同学从六院出来,走到街上,那人忽然转头问谢振兴:“你跟这小陈大夫很熟?那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你了解吗?”
谢振兴在市里工作,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大概知道他这老同学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副客观的态度告诉对方:“还算熟,因为我家里好几个长辈的病都是她给治好的。有的长辈病了好几年,换了不少大夫都没治好,她一看就能看出来病因。”
“看病这种事,疗效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她治病疗效好,那我也不是非得去找白头发的老大夫,你说是吧?现在我家亲戚朋友都挺愿意找她看病。她这人也挺负责任,如果实在看不懂,也会直说。总之找她看病真挺让人放心的。”
姓叶的人看了眼谢振兴,惊讶地说:“振兴,还真没听你夸过谁,看来你对这小陈大夫印象很不错嘛。”
谢振兴城府颇深,心里虽有波动,面上却半点不显。他打了个哈哈,说:“不只是我这么想的,其实很多来找她治过病的病人或者家属跟我想法都差不多。”
“我还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来六院没多久,那时候都没几个人愿意找她看病。可现在我再想挂她号,都得排队了。病人和家属可不傻,大夫要是治不好病,他下次就不会来了,不光自己不来,还能拦着亲朋不让他们来。所以说她这里病人之所以会这么多,都是靠口碑起来的,这其实就是实力的证明啊。”
姓叶的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到了医院外不远的地方便分手了。
谢振兴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回过头遥遥望着六院灰色质朴的大楼,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以后再见到陈凝的机会很少了,甚至一别就不会再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心里多少已经放下、释然了,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惆怅不舍。
此时此刻,回望这栋他来过多次的医院,他只希望那个他曾注目过的姑娘能过得好好的,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再看了几眼,谢振兴跺了跺有些冻麻的双脚,走向路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谢振兴他们走了之后,陈凝照常给人看诊,像往常一样,忙到五点多才下班。
陈凝到家时还不到六点,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处都冷飕飕的。她匆忙推开门走进堂屋,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特别舒服。
季老太太照旧戴着老花镜在织毛衣,陈凝跟季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后她就发现,季婉跟张言都在厨房忙碌着,她进来他们好象并没有听到,没什么反应。
陈凝搓了搓手,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向里边张望了一眼,便看到张言在水槽边洗着菜板、菜刀和盆。季婉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揉着面团。
两个人离得很近,再近一点就要碰到一起了。
陈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屏住气息,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季老太太身边,小声问她:“奶奶,二姐跟张言是不是合好了?”
季老太太朝着她笑了下,然后点头:“嗯,俩人说开了,到底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她又压低嗓音跟陈凝说:“张言爸妈拍了电报过来,说年前他们夫妻俩会专程上门拜访。”
说到这儿,老太太朝着陈凝眨了眨眼,陈凝心领神会,心知拜访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张言父母这次过来,恐怕就是要来把这亲事定下来。这次见面,可以算是男女双方父母正式见面了。
她笑着跟老太太说:“那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又得拆洗被褥,又得置办年货,还得准备接待张言爸妈。我最近白天没空,但我晚上都在家,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大家一起张罗。”
季老太太点头,说:“成,这两天我得拟几个单子,先把年货买回来,季深季野这阵子要是回来,也得让他们帮忙。”
忽然提起季深,季老太太一时忍不住,跟陈凝吐嘈:“你大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他跟人小张谈话时,口口声声给人定下期限,让人早点决断,到底是分还是和,得拿个主意。说别人的事时他真是什么都明白啊,可是一轮到他自己,怎么就半天没动静呢?”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陈凝在旁边听得直笑,一听就知道季深是季老太太的亲孙子,只有亲的才会这么无情吐槽。
季老太太把毛衣放到一边,站起来,说:“不说这个了,说多了也没用。”
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跟陈凝说:“我上楼去一趟,上个礼拜天季深出门办事去了,穿的是便装。当时他回来得晚,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屋里搁着,没洗呢。我拿下来,明天一块洗了,免得到时候又忘了。”
陈凝知道季老太太是干净人,换下来的衣服一般不会隔夜,会尽快洗,不然她心里别扭。
她就说:“那我陪您上去吧。”她是怕季老太太上楼下楼一不小心磕着绊着了,所以想跟着。季老太太也不拦她,俩人一起上了楼。
但陈凝并没有进季深住的房间,只有季老太太一个人进去了。
那套衣服就挂在椅背上,季老太太一推门就看到了。她拿到衣服,很自然地在几个兜里掏了一遍,主要是怕兜里有钱票或其他重要东西没掏出来,让水给泡了洗了就毁了。
她这次倒是没掏出什么钱来,但却掏出了一张票。季老太太本来想把那票放到桌面上。可等她看清票上的图案时。却怔住了。
陈凝在门口看到了,惊讶地说:“奶奶,怎么了,您怎么不出来?”
季老太太拿着那张票就走了出来,胳膊上还挂着那套衣服,问陈凝:“小凝,你快看看,这个票是什么,是不是电影票?”
陈凝这时已看清票面上的内容,竟然是光明电影院的电影票。
她也惊讶起来,电影票本身一点都不稀奇,但是从季深兜里掏出电影票,这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像季深这种人,他自己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去看电影?
季老太太惊讶地说:“这小子,是不是跟谁看电影去了?”
陈凝想了下,说:“大概是跟别人一起看的,跟谁就不知道了,不能是跟他朋友吧?”
季老太太断然否认,说:“俩爷们在一起有什么可看的?不行,回头等他回来我得问问他。”
季老太太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都在等着季深回家。无奈季深却像消失了一样,一连五天都没回来,季老太太也没办法。
季老太太没什么进展,这一天陈凝来上班时,苏副院长却一脸喜气地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进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也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陈凝正准备午休,见他进来,像平时一样问道:“苏副院长您过来,有什么吩咐?”
苏诚笑着说:“吩咐倒是没有,通知有一个,想不想看看?”
说着,他举起手里那个信封,朝着陈凝扬了扬。却没有直接交给他。
梅东来这时已把他那俩弟妹安排到故交家里,他还在陈凝这边上着班。他见苏副院长在那儿卖关子,便不客气地说:“不会是省里下来的通知吧?”
第217章 [VIP] 第 217 章
苏副院长哈哈笑了, 说:“梅大夫是一猜一个准,我之前都没敢想,这事儿居然成了。你们想啊, 全省十几个市,每个市又有那么多中医,最后居然选中了咱们六院的小陈,这个比例可以说相当惊人吧, 全省就这一个年轻中医入选,说千里挑一也不算夸张吧。”
他看上去很高兴, 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陈凝本人还算平静,可能她以前去过太多次首都了, 也参加过类似的表彰大会, 再怎么样, 也不可能像从没去过首都的人那样期待和激动。
但苏副院长都这么高兴了, 她不好让他扫兴, 所以她觉得多少得配合一下,她就面露喜色,说:“真没想到, 我居然会被选中, 太好了。”
周扬站起来, 抻着脖子看着苏副院长把信封里边的通知单和邀请函拿出来,那其实就是两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可周扬却知道, 这虽然只是薄薄的两张纸,可这两张纸的份量却一点都不轻。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他的师父陈凝是全省青年一代中医中的佼佼者, 在全国青年中医中都能排得上名号。
他以前做梦都没敢想,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师父, 每天还悉心教导他,他这得是多大的幸运啊!
他这几天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因为梅东来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临川六院上班了。年后陈凝也会去首都一阵子,到时候这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一想到那种日子,周扬心里特别空。
但今天这个通知多少冲淡了他心里的郁闷,他想着师父又有本事、又好看、脾气好、还有耐心,他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有这样的好师父啊?他得知足。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周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地跟陈凝说:“师父,你要去首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梅东来眼光多毒啊,他一眼就看出来陈凝对这事并不是很热衷,刚才那高兴劲多少有几分演的成分,估计就是不想扫了苏副院长的兴。
这事他不打算揭穿,但周扬这么高兴,显得比陈凝本人还高兴不少,他就忍不住说:“周扬,你看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首都的人是你呢?”
周扬却说:“我倒是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去,可我也得有那本事啊。我就这个资质,别说跟全省的中医比,就是在咱们医院,我也排不上号啊。所以我这辈子就别想这种事了,想多了没用的,人对自己什么样得有个数,明明就是根葱,不能硬装大树。”
周扬很有自知之明,并且有点知足常乐的精神,梅东来倒不好再说他了。
这时周扬又说:“师父,你去首都以后,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在□□、大会堂还有故宫这些地方拍几张照片啊?我去不了,让我看看照片也行。”
陈凝有点惊讶,她一时有点理解不了这种执念,大概她没有过那种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的地方吧。但她还是答应了,说:“只是拍拍照片当然没问题。”
梅东来怔了一下,问他:“就那么想看看首都什么样啊?”
周扬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谁不想去看看首都什么样啊?就算常磊和于北海他们也想去的。你从小就在那边长大,不觉得有什么。跟我们可不一样,那种地方,我们也只敢想想,真要是去,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梅东来和苏副院长听了,都沉默下来,苏副院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扬,然后他拍了下周扬肩膀,跟他说:“会有机会的,说不定哪天你就能圆梦了。”
周扬却觉得那一天太遥远,但他并没有反驳苏副院长的话,只点了点头,说:“也许会有吧。”
只希望到时候他还不太老…周扬心里暗暗想着,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然后跟陈凝说:“再过十来天就准备放年假了,年假回来后,到正月初八,你就得出发。到时候咱们省另一个入选者会先来临川跟你汇合,你们俩和卫生部门的人一块进京。”
陈凝点头,表示知道了。苏诚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415。他前脚刚走,梅东来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周扬还以为他要去找人或者上厕所,也没当回事,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梅东来走出去后,快步追上苏副院长,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副院长,等一下。”
苏诚站住,惊讶地问道:“梅大夫,找我有事啊?是不是说你回首都的事?”
梅东来立刻否认:“不是那个,那事儿咱们不是都说过了吗?没必要再说一遍。我是想说,年后我暂时不会在这儿上班,小陈大夫初八也得走,这一走大概就是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到时候周扬一个人在这办公室待着,他又不能接诊,又没有师父带,那医院这边能不能也给他放几天假?”
苏诚深深地看了眼梅东来,想了想才说:“按理来说,在非节假日的正常上班时间,如果没碰上特别的事情,医院是不会给职工放那么长时间假的。但我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让周扬借着这机会也去一趟首都?我没想错吧?”
梅东来点头,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自己留在医院也帮不上大忙,既然他这么想去,不如也让他跟去。没地方住我可以帮他安排,他如果能去的话,医院和上级自然不能给他报销费用,这个费用我也可以帮他想办法解决。只要医院这边肯给他假就可以。”
苏诚盯着梅东来看了一眼,随后他笑了,说:“这事其实我刚才也想了一下,既然你能把出行费和住宿的问题给他解决了,那我这边要是再不同意,就有点不通情达理了。我怕我不同意,你在背后会骂我没心没肺没人味儿。”
梅东来怔了一下,随后他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苏诚真不同意,他会在背后骂这个副院长吗?结论是真的会骂,而且就算当着副院长的面,他也会阴阳怪气怼几句…
但这种没发生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断然否认,说:“不可能,我是那种背后骂人的人吗?我觉得副院长你对我有误解,我对您可是很尊重的。”
苏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制止梅东来再说下去:“梅大夫,你差不多得了。咱们处这么久了,谁不知道谁?你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顽世不恭的,一般人也入不了你的眼。也就小陈大夫这样有本事的人能降得住你,对了,还有周扬这样的憨货,也能跟你处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憨是真的憨,可他这福气不错。能有你这样的人和小陈帮他打算,这小子以后前程可不会差。”
“这个请假的事,他本人要是愿意的话,我就给他批了。回头我再看看,医院这边能不能给他申请点奖金什么的?最近几个月,小陈这边忙得很,病人也多,周扬也没少跟着忙,给他争取点奖金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朝着梅东来晃了晃手,离开了中医科。
梅东来说完这件事后,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回去之后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临下班前,徐主任过来了一趟,找周扬谈了话,周扬才知道,梅东来为他争取到了去首都的机会。
因为这件事,医院还给他特批了一笔奖金,加起来有20多块钱。这些钱虽然还不够他进京的花销,但也能顶不少事了。
徐主任一走,周扬就激动地揽住梅东来脖子来回晃,脸都快蹭到梅东来脸上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梅大夫,梅大哥,梅子,你真是大好人,太好了,这回我也能去首都了。”
他光说话还嫌不够,搂着梅东来还激动地摇来摇去,把梅东来脖子勒得都有点不舒服了。
梅东来实在见不得周扬这副傻样,三两下把周扬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没好气地跟周扬说:“离我远点,我就是看不过你没见过世面的德行,这才跟苏诚说了几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想勒死我啊?”
周扬早就知道梅东来嘴硬,喜欢正话反说,他嘿嘿笑了笑,转身给梅东来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过去,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陈凝看了眼梅东来,知道这人别扭,明明是个有情义的,却偏长着毒舌,一般人受不了他,周扬这个性子倒是能跟他处得十分融洽。
陈凝笑了下,跟周扬说:“你能去,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几个人可以一起拍照。有梅大夫这个向导带着,咱们可以多去逛几个景点。咱们俩还可以蹭他的饭吃,谁让他是东道主了,你说是吧?”
说着,她朝周扬眨了眨眼,周扬却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那怎么好让梅大夫再破费?”
陈凝却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你不让他这个东道主请客,就是瞧不起他,梅大夫,我说的对吧?”
梅东来朝着陈凝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就你们俩那点饭量,还不至于把我吃穷了,既然说好了要蹭,别到时候张不开嘴就行。”
陈凝回道:“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能张得开嘴。”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很快又忙了起来。
陈凝忙到五点快下班的时候,季野及时赶了过来,他外面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大衣肩上还挂着几片雪花。
陈凝刚才一直在忙,竟没注意到外面又下雪了。她送走病人,匆匆换下白大褂,穿好衣服,跟季野说:“又下雪了,外面冷不冷?”
季野接过她的包,摇头说:“刚下,不算冷,等下完雪就该降温了,走吧。”
有他来接,自然不需要周扬再送。两个人很快离开医院,季野骑着车带着陈凝慢慢往家走。
两人离开医院不超过两里地,一辆绿色吉普车就从他们后面的路上追上来,随后那车在季野左侧往前一点的路边停了下来。
很快车门打开,坐在后坐右侧的人探出头来,看了眼季野和他身后的陈凝,然后朝着季野招了招手,说:“小季,来接你媳妇下班吗?这就是你媳妇啊?”
季野看到那张脸,立刻用大长腿撑在地面上,示意陈凝先下车。等陈凝跳下来,季野也下来停好了车子。随后他站直了身体,朝着那五十六岁的男人敬了个军礼,说:“报告首长,我是来接我爱人下班,这就是我爱人陈凝。”
第218章 [VIP] 第 218 章
那位老人面庞微黑, 脸上有一点皱纹,但人特别精神,头发也几乎都是黑的。坐着的时候, 后背笔直,一看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陈凝在打量他的时候,这老人也在打量着陈凝。他看得出来,季野这个媳妇面孔很柔和, 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性格似乎不错。
但她站在他面前, 微微笑着,明明听到季野叫他首长, 但她面上仍然没有一点见到大领导的畏缩感, 脊背很直, 表情也很自然, 这种自然怎么看都不像是硬撑出来的。
所以,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反差感,既柔和又坚定。这种坚定是存在于骨子里的,很含蓄, 不张扬。这就让她身上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老人活得够久了, 看人的眼光也够毒,只看了这几眼, 就看得出来,季野娶的小媳妇跟他站一起,实在是般配。她虽然年轻, 却足以跟季野比肩而站了。
关于季野这个小媳妇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 知道这姑娘在临川这边挺出名的,挺多人找她看病。
就连郭所长身上的积年老伤都是这姑娘跟一个针灸世家传人给治好的。其实他对这种人也挺感兴趣,要不是今天时机不对,他肯定要留下来跟这俩小年轻聊一聊。
季野这时也告诉陈凝:“这位是我们大军区的首长,姓张。”陈凝忙客气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也说:“首长好,我姓陈,在六院工作。”
那位姓张的首长面孔变得柔和了些,看上去也很客气,跟陈凝说:“小陈不错,我听说过你。你跟我说说,小季平时在家怎么样,没欺负你吧?”
季野连忙叫屈:“首长,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姓张的首长却打断他的话,瞪了他一眼,说:“没问你,问你媳妇呢,你插什么嘴?”
陈凝完全没想到见到季野首长会是这样的情况,她连忙说:“报告首长,季野为人很好,他不会欺负人的。”
姓张的首长笑了笑,没再逗他们俩,他摆了摆手,说:“好,那没什么事了,外面冷,你俩早点回去吧。改天要是方便,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说完之后,他便同季野和陈凝告别,关上车门,车子很快开走了。
车门关上后,张首长左手边那个人才摘下帽子,把身上穿的棉袄领子翻了下来,露出一张跟季野很相似的脸。
张首长看着他露出脸来,不禁问道:“老季,你人都回临川了,真不回趟家?跟你母亲和那几个孩子见见面啊?”
如果季野还在旁边,他一定能认出来,这个人正是他父亲季振山,这个人秋天还回过季家参加他婚礼。当时因为季深相亲的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明面上没翻脸,可是父子之间的关系明显更差了。自从上次分开,季野他们几兄妹跟季振山都没什么联系。
季振山没什么表情地靠着椅背,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不去了,几个孩子心里应该恨我。我去了反倒让他们心里不舒坦,不如不回。等哪天季深或季婉结婚了,我再去露个脸就行。”
张首长听到这儿,不由叹了口气,说:“你那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要是我的孩子有这么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你…哎,你当初在部队医院住院的时候,就不该心软。要是不结那个婚,你哪怕换个人,现在你跟这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僵成这样吧?”
“这事儿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跟你说。换个人我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我就是替你可惜。”
季振山没吱声,似乎默认了他的话,张首长这才又说:“那娘俩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可听说了,你这几个月跟他们也僵着呢。”
季振山语气淡淡地说:“季婉应该很恨我,也恨那娘俩。这丫头前几个月走了她那边的关系,把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到看守所里,现在那小子人虽然放出来了,胆子也给吓没了,老实了不少,就让他们娘俩在老家待着吧。”
这事张首长也听说了,他听人说季振山把后娶的老伴送回了她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军区大院生活。想到那种日子,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你现在这样跟孤家寡人有多大区别,都成老光棍了。”
季振山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转头问道:“最近几个大区都要调动,我可能也要挪一挪位置。具体要挪到哪儿,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估计快了,过完年消息应该能下来。”
张首长点了点头,说:“你在大西北待的年头也不短了,换个地方也成…”
季野并不知道,刚才他父亲就在车上坐着,如果知道,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父亲。
季野和陈凝到家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旁边摆着好几套衣服和裤子。季老太太正一套一套给季婉试着。
季婉被季老太太摆弄得都没脾气了,看到季野和陈凝回来,她连忙向陈凝求救:“小凝,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让我奶给折腾惨了。”
说到这儿,她指着季老太太旁边的衣服说:“这些衣服我全都试了一遍,都试完之后,我奶觉得,还是第一套最合适。外边穿的衣服试完了,她还要看看搭配哪件毛衣更好。我真受不了了,她听你话,你帮我劝劝吧。”
陈凝看着那一堆衣服,不禁笑道;“奶奶,咱不至于这样的,二姐身材好,长得白净,其实哪一套都挺好看的。明天就是见见张言爸妈,也不是见什么大领导,怕什么啊?”
“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太隆重了倒显得咱们季家的女儿恨嫁似的。以二姐这样的条件,她不是嫁不出去,她以前就是不想嫁。真想嫁了,好好挑一挑,还是不缺人选的。”
季婉也说:“小凝,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感觉咱奶好象怕我嫁不出去一样。”
季老太太忙解释:“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我是怕婆家人不好相处,想着第一次见面,多少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你这么多人不选,非要选个外省的小伙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真是什么都得靠你自己了。到时候跟你处的都是婆家人,跟咱们一年两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面的。”
“要是有什么事,娘家人别说帮忙,可能连信儿都不知道。你说让我怎么能不担心,这婆媳之间的关系谁又说得好呢?”
陈凝顿时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她这就是怕季婉一个人嫁到外地,到时候万一受了委屈,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时张言也在旁边,他听了之后连忙向季老太太保证:“我爸妈挺好相处的,真的,到时候你们一见到他们就能看出来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不能让季婉受委屈。”
对他这个保证,季老太太没什么特别表示。因为她知道,婚前婚后是不一样的,婚前发誓的时候可能是真心的,可婚后时间长了,是什么样就要因人而异了。
陈凝见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跟她说:“奶,二姐是个有想法的人,她自己也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你其实不用太替她担心。”
“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跟季野在这儿跟您保证,这个家永远有二姐的地方。咱们在哪儿,二姐的家就在哪儿。哪天她想回来,都可以回。”
陈凝说得郑重,季老太太一时有些感伤,她叹了口气,说:“小凝,你是个心善的。有这个想法,奶很高兴。有你这句话,奶再没什么可说的,我这一辈子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圆满了。我就希望,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不要因为结了婚,各自有了小家,就疏远了。”
“很多家庭,老人都走了之后,兄弟姐妹就成了亲戚,越走越远,有的甚至不再来往。说实话,奶是真不想看到你们以后会这样。”
老太太说话时,显然是想到了她走以后的情形,眼里有些担忧。她一手拉着陈凝,一手拉着季婉,很明显,她真不希望在她去世以后,季家几兄妹之间渐行渐远。
季野和季婉都连忙向她保证,他们以后肯定不会这样,大家又劝了几回,季老太太的情绪才舒缓下来。
第二天是周日,陈凝和季野早早就起来了。陈凝和季婉在家里最后再收拾一遍,季野和张言则一起从季家出发,赶往火车站。
张言的父母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会抵达临川站,他们俩担心路上有雪造成堵车,怕去晚了,所以选择早点出发。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陈凝和季婉他们终于听到门外有一连串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凝听出来季野的脚步声,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门。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的台阶下。
那中年男人脸型微方,跟张言有几分相像,但像是个严肃版本的张言。那女人站在他身后,陈凝一时没看清她的脸。
第219章 [VIP] 第 219 章
陈凝他们走到门口相迎, 这时候张言爸爸严肃的脸上已浮出笑意,他朝着门里的季老太太点点头,随后往旁边走了一步, 露出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女人。
季老太太笑盈盈地把人往里让,其间也没忘了好好打量一下张言父母,尤其是张言妈妈。
陈凝也留心看了几眼,看得出来, 张言妈妈虽然上了年纪,长得丰满了些, 但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从五官上能瞧出来。
只是她脸上的岁月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 法令纹略深, 皮肤状况不是很好。
但这时很多中年妇女都没有保养这个观念, 比她状态差的人有许多, 所以陈凝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张言父母这次过来带了不少礼物,好几个包一起摆到堂屋里的桌子上, 看着东西不少。
季老太太也不知道他们都带了什么, 等张言给双方做过介绍后, 季老太太就说:“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张言爸爸坐在季老太太斜对面, 客气地说:“应该的,这些都是我们那边的特产,不值多少钱, 就是一点心意。”
“这次张言在你们这儿,全靠你们一家人照顾。刚才我在火车站出来, 看到他能正常走路的时候,我这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事,多亏了你家季婉还有老太太你的孙媳妇小陈大夫啊。”
“这么大的恩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就带这么点东西,我都怕失礼了。”
季老太太忙说:“不会,怎么会呢?”说话间,她还不忘打量着张言妈妈,而这时她注意到,张言妈妈也在打量季婉。
季老太太不动声色地让季野沏茶,随后她问张言爸爸:“听张言说,你是做地质工作的,那你要经常外出吧?”
张言爸爸点头,说:“对,我从二十多岁起,就常年在外,很多时候都是在野外作业。一年到头不怎么回家,家里主要靠他妈一个人在忙。孩子也是他妈照顾的多,所以小言兄弟俩跟他妈感情更好些。”
张言妈妈进来后没怎么吱声,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听她丈夫说话。这时季老太太把目光投到她这里,她才笑了笑,说:“他爸说得没错,小言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跟他哥都是。他们俩小时候,我又要照顾他俩,又要照顾他爷和他奶,忙里忙外的,一年到头没有闲功夫,确实挺不容易。不过现在好了,小言跟他哥都长大了,他哥连孩子都有了,等小言也成亲后,我就轻松了。”
季老太太一时间愣了一下,便问道:“哦,这么说,家里还有两位老人?那他们现在还跟你们一块住吗?”
张言妈下意识点头,说:“对啊,老两口跟我们都住在一个大院里,老人家岁数大了,身边肯定得有人照顾。”
“我家条件虽然没你们家这么好,但院子也挺大的,老大结婚后就在那儿住。以后小言结婚了,如果单位没给分房,也可以住那,我们把房子都收拾好了。”
季老太太怔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季婉,从她脸上也看出点惊讶的意思。她就估摸着,她这孙女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季老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却琢磨开了,这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大院,上边有两位老人,又有公婆妯娌,这个情况可真是不简单哪。除非张家人都像他们季家一样容易相处,不然这个日子过起来绝对不会轻松。但凡有一个爱挑事的,就能过得鸡飞狗跳。
陈凝看了眼张言,见他神色如常,显然不觉得这种状况有什么不对。她又打量了一眼张言妈,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张言妈说起这些话,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时候是双方家长在交谈,他们这些晚辈不好插嘴,陈凝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很快,季老太太又问张言妈:“哦,这样啊,孝敬老人是对的,那你当年可真是辛苦,一个人又抚养孩子,又照顾老人的,挺不容易。那现在你们夫妻俩都不在家,他们老两口身体还可以吧?是谁在照顾他们呢?”
张言爸咳了一声,说:“张言他爷爷身体还行,平时经常能出门蹓弯,他奶这两年差了点,最近气管不太好,一直在家养着。不过也没大问题,对生活影响不大,平时该干嘛干嘛。”
张言妈却笑着跟季老太太说:“老张不怎么在家,所以他不知道,老太太近两年每隔两三个月就得去一趟医院,药也没少吃。现在咱们都不在家,肯定得有人照顾她。老大媳妇刚生了儿子,满月了,她能帮着做点饭,再帮着洗洗衣服什么的,拖到我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眼皮不由得一动,她注意到,张言妈在提到老大媳妇生儿子的时候,脸上自豪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
她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能看不出来这种细微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越来越严了,很多想要男孩的人家一旦生了女孩,那脸都没法看了。要是顺利生了男孩,都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到处嚷嚷,逢人就要显摆几句的。
张言妈这个表情,让她感觉很不好。季婉要是给他们张家做儿媳,万一以后生了女儿,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呢?
像季婉这样的公职人员,是绝对不允许生二胎的,敢生二胎那工作就别想要了。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呢?所以对于这一点,季老太太不能不多想。
她打了个哈哈,脸上仍然一派和气,问张言妈:“哦,你大儿媳给你生了个孙子啊,小孩子生下来几斤哪?结实不?”
“是啊,十一月底生的,孩子生下来足足有七斤八两,是个大胖小子。谁见了都夸,长得是特别有劲。”
这时张言多少有点感觉到不对劲来了,他经常陪着老太太说话,所以对老太太的反应多少有几分了解。他感觉季老太太现在对她母亲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只是老太太这人不爱把话摆到明面上讲,迟钝的人或者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来罢了。
接着,他就听到季老太太语气有些淡了下来,说道:“那你大儿媳妇才满月,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两位老人,会不会太辛苦了点?家里没别人给搭把手啊?”
张言妈听到这话时,下意识就说道:“她生了儿子,为我们家立了功是不假,等我回去肯定要帮她分担的。可我们家当初娶她,给了两百块钱彩礼,这可比别人家都多了,那她为家里付出不也是应该应分的吗?再说咱们当儿媳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家里老的小的不都得照顾吗?我当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我比她还要辛苦呢…”
季婉脸色也变了,别说陈凝和季野,就连张言也听出来到底哪儿不对了。
季老太太心脏一时有点不舒服,心里特郁闷,按张言妈的说法,生儿子就算是立了功,那生女儿呢?
陈凝也难免会想,两百块钱彩礼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多了,可对季家人来说,还真不够看。想当初季老太太给她的彩礼就是五百块,婚后也没让她干什么活,家里的活都是她主动帮忙,才会让她做一些。他们家不至于因为这些钱就让自家女儿在婆家当牛做马的…
张言看着季婉淡下来的脸色,心里顿时慌起来,连忙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妈,说:“妈,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张言妈看到儿子给她递茶水,立刻笑了,她开心地跟季老太太说:“我们家小言从小就这么懂事,会疼人。”
季老太太见张言妈喝了两口茶水,她两只手掌交叠着搭在腿上,正襟危坐,身休语言便已透露出不满的意思来。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眼季婉,跟她说:“小婉,快中午了吧?我该吃药了,你过来扶我回房间。”
季婉和陈凝都猜出来老太太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尽管老太太并没有中午吃药这回事,但她们俩全都配合地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后,陈凝顺手把房门关上,季老太太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小声问季婉:“刚才张言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事儿你怎么想?你觉得这门亲事还要往下谈吗?”
“张言这孩子我瞧着他是挺不错的,但是他在他妈面前,恐怕说不上话。说实话,奶奶很担心,你嫁过去会辛苦。”
季婉垂着头,牙齿咬在嘴唇上,显然心里在天人交战之中。陈凝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季老太太心里在着急,却也不好多说。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这门亲事真的不值得再继续下去了。张言对季婉是真心的,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可他应该摆不平他妈。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陈凝注意到,季婉手指紧攥着,两手指尖都被掐得失去了血色。
季婉忽然抬起头来,问陈凝:“小凝,这事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同意吗?”
陈凝连想都没想,就说:“张言其实挺好的,但给他母亲做儿媳,会比较辛苦吧?还有生孩子这个事也得好好考虑,因为这种事闹家庭矛盾的很多,二姐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因为年纪不小了就匆匆做决定。我们家人不会因为你年纪到了才想让你跟别人结婚,我们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个婚姻获得幸福。如果真不合适,没人催你的。”
“具体怎么选,我觉得要看你对张言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深到可以为了他克服很多困难和麻烦?自己在心里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陈凝原本是看好张言的,也乐见其成,可她跟季老太太一样,在听到张言妈这一番言论之后,对这段婚姻已经不看好了。就怕深情过后,时间一长,剩下的就只是一地鸡毛了。
季婉闭了闭眼,随后她又睁开眼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奶,没什么事咱们先出去吧。”
陈凝见她那样子,似乎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好说得太多,只好打开门,跟季婉一起扶着季老太太重新走了出去。
再次落坐后,张言父母对视几眼,然后张言爸笑着说:“老太太,这次我们来,是想谈谈张言和季婉这俩孩子的事。现在这俩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是不是早点把这事定下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你们都可以提嘛。”
张言妈也说:“季婉跟我们家老大媳妇不一样,在彩礼上,比老大媳妇肯定只多不少。您放心,我们家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家。”
张言听到这里,虽然还在担心,却暗暗期盼着这事儿能尽快谈成。
但让他意外的是,季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婉却突然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跟张言爸妈说:“叔叔,阿姨,我觉得这事儿你们可能误会了。我这次之所以坚持要带张言到这儿治病,是因为他以前在工作上没少帮我忙,后来又拉了我一把,也算是救过我一回命。”
张言心里陡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当即说道:“小婉,你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谈我们俩的亲事呢。”
季婉朝他摆了摆手,仍然平静地说:“我们季家人也是讲究的人家,张言救过我,那他落了难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就带他回来找我弟媳妇帮忙。幸好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张言的腿总算是好了,以后他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能有这个结果,我很开心。真的,特别开心,替他开心,同时也替我开心。”
“可能我哪句话说得不够清楚,让叔叔阿姨误会了。所以我现在得把这事说开,叔叔阿姨不要多虑,现在张言已经好了,他再吃一段药就可以完全恢复,你们这次把他带回去,过完年,他就能正常工作,这事多好啊。你们说是吧?”
张言爸妈从季婉刚开始说话就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
等季婉终于把话说完,张言爸便把眼神落在自己儿子身上,面上隐含质疑和怒气,似乎在质问自己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信里说得好好的提亲,事情怎么就变了?
张言妈也生气,但她不是对儿子生气,而是对季家人生气。她感觉自己被季家人耍了。
她嘴唇紧抿,嘴角向下微弯,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几分,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才说:“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真的是我们两口子误会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再多留了,我们还要去看一个亲戚,就先走了。季婉,张言的事还是要多谢你,不管怎么说,没你帮忙,他腿好不了。”
张言眼神绝望地看了眼季婉,鼻翼翕动了几下,最终忍不住追问道:“季婉,我们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啊,为什么?”他声音微颤,说话时胸口都在起伏,眼角都染上了几丝血色。
季婉心里难受,看了他一眼,便背过身去,强行镇定下来,说:“我觉得,我们恐怕不合适。我这人其实挺自私的,也受不了太多苦。就这样吧,既然你爸妈来接你了,回头你跟他们一起走吧。”
说到这儿,季婉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没再出来。
张言本来就准备在这几天跟他父母一起走的,行李基本上都打包好了。但他是打算定下婚事再走的,还想好了,年后就安排结婚的事。现在事情全乱了,他一时间简直六神无主,看着季婉紧闭的房门和沉默的季家人,心里隐隐有预感,这一次,事情恐怕无法挽回了。
张言妈见儿子不动,季家人却已有了送客的意思,她心里特别不舒服,便催促儿子,说:“你去收拾一下吧,跟爸妈一起住招待所,别老在这儿打扰人家,你已经打扰得够久了。”
张言机械地照着他妈的吩咐,回房间拿了行李。在被他母亲拖走之前,他一直回头盯着季婉的房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期望奇迹出现,季婉能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
然而,直到他离开季家小院,季婉始终都没走出那个房间。
下午两点多钟,多日未回的季深终于回来了。他进屋时,还抱着个纸箱,看着挺沉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人,他跟季深一样,也是搬着纸箱进来的。
陈凝听到动静,转头看去,便认出跟季深一起回来的人是赖万军。
她一时有些奇怪,赖万军前些天才从宁山市来过临川,跟季野商量合作的事,距离现在时间也不长啊。
两个地方虽然不远,也就二百多里地,可这时候交通不便,他又是个副团长,有那么闲吗?至于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跑过来一趟?
但她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表示出来,看到他们俩进来,她连忙站起,问季深:“大哥,你们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季深把纸箱放下,说:“我这一箱里边全都是鞭炮烟花。赖万军那个箱子,是我买的年货,鸡肉猪肉排骨和羊肉都有。回头我再弄几条鱼,年货就不少了。”
话说完,他就感觉到屋子里气氛不对劲。季婉和张言都不在堂屋,季老太太沉着脸,连他和赖万军进来,老太太都没跟他说话,只客气地对赖万军点头,招呼对方坐下。
至于季野,神情看上去也不轻松。
季深便朝季野使了个眼色,问他:“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了,张言爸妈不是说今天来提亲吗?我紧赶慢赶地回来,还以为能碰上人呢,他们来了吗?”
季野吁了一口气,说:“来了,没谈拢。张家人去了招待所,应该不会再来了,张言也走了。”
季深本来打算蹲下去开纸箱,让大家看看他都带回了什么东西。听到这句话,他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就连赖万军都愣住了,上次他来的时候,也听说了季婉和张言之间的事,他还以为这事儿肯定能成呢。
按他的想法,天底下又有几个姑娘能对废人一样的对象这么用心呢?这么好的姑娘张家要是还能放手,那就太不合情理了。
所以他这时候比季深这个亲大哥都想不通,但这是季家的家事,他觉得他在旁边听怪不自在的。
他就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去。”
季深拽住他:“回什么回?不是说好了在这儿吃饭的吗?”
赖万军挠了下后脑勺,最后他做了个折衷,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去季深房间待会。跑了一天车,大老远又把季深送回来,我这肩膀有点不舒服,我先去躺会。”
季深点头:“行,你上去吧,我那屋没锁。”他那房间没放什么不能让人看的资料,所以平时不用锁门,季老太太都可以自由进出的。
赖万军很快就上楼去了,他一走,季野就把刚才张言父母说过的话给季深复述了一番。
季深在旁边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后来,他冷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说:“这什么人家啊?早知道他家是这样的情况,我刚开始就不会让他俩合好。”
季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这种事不亲眼见到人,是不会知道的。那是张言的亲妈,把他从小拉扯到大,从他眼里看来,他妈当然是好的。可从咱们家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婆婆实在是难相处啊。你们说,那一大家子都在一起过,咱们家季婉嫁过去,得多累?”
“张言他妈自己从年轻时就开始受苦,轮到儿媳了,自然觉得儿媳受点苦也是正常的。还有这个生儿子的事,实在是让人头疼,谁敢保证头一胎就生男的?”
季深和季野听到这里也沉默下来,季野下意识看了眼陈凝,想说话,但他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打算等一会儿回房间,单独跟陈凝说。
但季老太太这时竟先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对了,说到这生孩子的事,我得跟小凝交待一声,你跟季野俩人,什么时候生,生男还是生女,这个奶都不管。也不用问我的意思,凡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季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想跟陈凝说这事的,现在这种话由他奶说出来,会更好一些,陈凝也不用有什么思想负担。
季深没说什么,他从回来后就没看到季婉,这时多少有些担心。季婉在婚事上总是不顺,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时候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
他便小声问道:“季婉呢,她在屋里吗?”
季老太太点头,轻声说:“在里面呢,半天没出来,也不哭,我都怕她憋出心病来。”
“我去看看。”季深说着,走到季婉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说:“季婉,是我,大哥,能不能给我开个门?”
第220章 [VIP] 第 220 章
季深敲了几下门,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季婉出现在门口,面上看着还算平静, 但季深对自己妹妹了解很深,能从她的细微表情中看出来,她这是强装出来的平静。她一向好强,从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哪怕碰到了这种事,她也不习惯让别人看到自己难过的一面。
他心里全都明白, 但并没有揭破。他知道,如果她能够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向他诉苦, 那也就不是季婉了。
季婉站在门口, 看了眼堂屋里的季家人和季深, 然后扯了扯嘴角, 说:“先让我自己待会儿吧,我没事。”
季深见她还要进去,忙叫住她, 跟她说:“小婉, 你今天的选择我们全家人都支持你。张家的情况太复杂了, 他们自己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问题,那种固有的看法和观念, 不是外人能改变的。你改变不了,张言更不行。真要是嫁过去,以后有你苦头吃。我们季家姑娘, 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哪怕你一辈子不嫁,我跟季野也会尽我们所能照顾你。”
季婉眼睛朝下, 并没有看季深,她只点了点头,说:“大哥,我明白,你最近应该也累坏了,你先去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季深也知道她还需要点时间缓冲,就说:“行,你先自己待会儿,也考虑一下,回临川这边工作的事吧。你原来的工作单位不是挺愿意要你的吗?那就回来。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回东南,也没必要了。你想想吧,一会儿饭好了再叫你。”
他之所以在这时候就跟季婉提起调动工作的事,就是不希望季婉沉浸在跟张言分手的痛苦中。人若是有事做,适当的分散一下注意力,痛苦多少能减轻一部分。
说完这些,他没等季婉回应,就退后一步,伸手把门关上。季老太太见他走回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就问他:“季深,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陈凝看得出来,季深接近十天没回来,脸庞都削瘦了一点。看着比上次走的时候憔悴了,估计是很忙。
季深这时也点了下头,说:“是挺忙的,我刚上任时间不长,事情肯定多。这几天我跟赖万军在一块商量宁山和我们临川两个团联合演习训练的事儿,所以他这两天在我那儿。”
季老太太和陈凝一听,心里便明白了,怪不得赖万军这样的大忙人又来了。
季老太太前些日子一直打算问问季深兜里那张电影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哪个姑娘去看电影了?但季婉这边临时出了事,她也就没了这份心情,所以她干脆就没提。
她直接跟季深说:“你这几天应该没睡好,看脸就能看出来。你先去睡会儿吧,这边暂时没什么事,到饭点了让季野去喊你和赖副团长下来。”
季深确实累,他站起来晃了晃脖子,又摇了摇肩膀,跟季野说:“箱子里的东西你拿出来归拢一下,看看放哪儿合适。我先上去歇会。”
季野点头,让他尽管去休息。然后他就跟陈凝把那两个纸箱都拆开,烟花爆竹自然不能放到屋子里,季野便把那些东西搬到厨房后的小棚子下边。回屋之后,季野又把那一纸箱肉搬到厨房,分割成块,再用油纸一块块包好,同样放到外面冻上,这样可以留到过年的时候吃。
他沉默地忙着,暂时没有说话的兴致,陈凝也没说什么,就在旁边安静地打着下手。等忙完之后,两个人在一个盆里洗手。季野拿起香皂往她手上打了一些泡沫,然后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大手中,来回搓揉着,搓出一堆泡沫,又冲干净之后,一起擦干净手,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因为楼上没安暖气,季老太太现在是和季婉在一个房间里住的。季婉这时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季老太太不想去打扰她,就在堂屋里坐着,重新织起了毛线活。
陈凝知道季老太太心情也很不好,她就拉着季野回屋,俩人一人拿了一本书,重新出来,在老太太左右各找了个地方坐了看书。
季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俩孩子的心意,但她并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只不时抬头看一下自己的房门,心里却在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季婉以后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还是要找的,老太太自己的婚姻很美满,知道合适的婚姻有多幸福。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孙女也能享受到这种幸福。
只是一时半会,这事不太好提,怎么也得让季婉缓一缓。
下午四点多钟,季婉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陈凝他们并没有刻意去看她,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季婉不提张家的事,他们也没人提。
季婉先去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就到厨房来帮季野和陈凝做饭。
晚饭比较简单,就是手擀面,上次赖万军来的时候,说过季野做的手擀面特别筋道,他还想吃。而季家人现在也没有胃口吃硬菜或大餐,季野就多做了点面,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做了一桌子菜招待赖万军。
下面条之前,季野用猪肉切末做了肉酱,用来拌面条吃。
之后趁着烧水的当口,他又切了满满一盘酱牛肉,装上一盘子油炒花生,就算是加菜了。
这时代的人都缺油水,更喜欢猪肉,因为猪肉上有肥肉,吃起来很香。而牛肉因为脂肪较少,价格还没有猪肉贵,一斤大概六毛左右。对季家人来说,倒不算多贵,他们完全吃得起。
面条捞出来之后,季野就上楼去叫季深和赖万军,他走到门口,就听到门里传来阵阵鼾声。看来季深和赖万军这阵子是真的累坏了,不然以他们的体能,不至于大白天睡得这么实。
他敲了敲门,鼾声很快停了下来。季深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赖万军也从窗边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这俩人明明刚才还在酣睡,季野一敲门,他们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很快就跟着季野下楼吃饭。季老太太招呼他们几个人坐下,季婉和陈凝则忙着给他们往碗里盛面条。
赖万军这时虽然还不知道内情,但他就算是猜也能猜出来,季婉和张言之间一定出了大问题,不然不至于闹崩。
他本来是个爱说话的人,这时候也不好像上次那样说说笑笑地要跟季深拼酒,陈凝把酒瓶拿过来的时候,他还摆手拒绝了,说:“这次就不喝了,下次吧。”
这时面条都盛好了,季婉和陈凝都已经入座,老太太拿起饭碗,见季深他们都没动,忙招呼大家伙吃饭,还特意跟赖万军说:“这回也没做什么好吃的,就做了点简单的家常便饭,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
“咱们家季深一次最少吃两大碗,你跟他一样,也是整天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可不能少吃。”
赖万军虽然答应了,但他这次却没好意思敞开肚皮吃。
按他们平时在部队的就餐习惯,吃饭是要抢着吃的,吃饭的速度自然很快,跟战斗一样。
在这方面,季深跟他的习惯是一样的,但这次他俩出奇的一致,吃饭时都收敛了不少,没像平时那样端起碗来就呼噜呼噜干饭。
季老太太平时吃面条喜欢喝点面条汤来消食,这次她吃完一碗面条之后也跟季野说:“你去盛点面汤,看看都谁愿意喝。”
季野起身就要去厨房,这时一直默默吃面的季婉却站了起来,说:“我去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起身去了厨房,没过多久,季婉就端着一个小盆回来了,盆里除了半盆面汤,还有一个勺子。
回来后,她先给季老太太盛了一碗面汤,又问其他人:“你们要不要?”
陈凝看得出来,季婉想让大家伙觉得她已经恢复正常了,正是这样,才更让陈凝担心,她觉得季婉这样还不如哭一场发泄一下呢。至少发泄一下,不容易让那种负面的情绪积压在心里。
但这事她也没办法说,只好装做不在意,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说:“二姐,给我也盛点。”
季婉“嗯 ”了一声,盛了一勺面汤,往陈凝的碗里倒去。
但她心里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竟有些恍惚,勺子一歪,半勺汤就向桌面上倾泄下来。
赖万军反应快,此时他正好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在桌对面坐着,便赶紧起身,拿起自己的空碗往勺子下边一垫,接住了洒出来的汤。
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用桌边的干抹布蹭掉崩到手腕上的几滴面汤,
陈凝叹了口气,把勺子从季婉手上拿下来,跟她说:“二姐,你先歇会吧,就这点活,不是非得你干不可。我看你刚才吃得不多,要不要再吃点?”
季婉摇了摇头,放下勺子,回了房间,季老太太见状,说:“算了,让她自己慢慢想吧,这事换谁一时半会都受不了,她这样都算好的了。”
陈凝当然知道,季婉这样表现得已经是相当克制,换个人说不定早就嚎啕大哭或者寻死觅活的了。
屋子里气氛多少都有些沉闷,赖万军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至于酒更是连碰都没碰。
季老太太见他吃得少,亲自又给他盛了一碗面,说:“你就吃那点怎么能行呢?再吃一碗吧。”
赖万军有点不好意思,就把面给季深分了一半,说:“我今天不怎么饿,你帮我吃点吧。”
季老太太见状,也没再逼他吃,便在旁边问道:“万军,眼瞅着要过年了,你过年是回老家过,还是在部队过啊?”
她就是怕冷场,所以找了这么个话题,倒也不是故意要打听赖万军的私事。
赖万军吞下一口面条,正要说话,季深却说道:“他当然在部队过了,他是老来子,爸妈岁数大,前几年先后都走了。还有俩姐,都嫁人了,他哪还有家?不在部队过能上哪儿过?”
赖万军:…季深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季深说得确实是实话。父母走了以后,俩姐又都远嫁,他确实没家了…
季老太太道:“哦,这样啊,我原先还真没想到,那你俩姐都嫁到哪儿去了?”
赖万军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面咽了下去,告诉季老太太:“六十年代初那几年,家里太困难了,填不饱肚子。我大姐跟别人一起闯关东去了东北,在那边找人结了婚。现在她有俩孩子,小的都十岁了。”
“二姐还在老家那边,也结了,现在她在当售货员,也有俩孩子,过得还行。不过我也有好几年没见着她了,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季老太太倒也没想太多,她就是觉得赖万军这个情况,一个人在外边飘着,确实有点孤单。
她就顺嘴说道:“看来你平时跟你两个姐姐联系不多,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要不今年过年你就在咱们家过得了。咱们家也不差你这一双筷子,正好你跟季深和季野哥俩都熟,那就来呗。”
赖万军想着非亲非故的,他老来这蹭饭,怪尴尬的。可是,季家的饭菜是真的好吃,季家的家庭氛围,也让人感到很舒服,他一时也有点犹豫要不要来。
这时季深踹了他一脚,说道:“你看你那懒驴拉磨的样,这么点事至于想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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