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狱的人,正是时凉玉。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招惹到无谓的麻烦,所以她易了容,饰了音。
将三人提到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时凉玉将三人扔在地上,像扔一堆垃圾一般。
“谢谢爷爷救命之恩,谢谢爷爷救命之恩!”
袁涌和孙岭连声磕头道谢,姿态滑稽可笑,只章守义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喘粗气。
月色亮堂,时凉玉看见章守义的额头上有一朵鹅黄色的三瓣小花。
苍老如同老妪的声音响起:“章守义,你修的是什么心法?”
章守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当然是双修了,普天之下,没有比双修更能提升修为又让人舒爽非常的心法了。”
他的视线在半空悬着的黑雾身上一扫,怪笑道:“恩人,你不会也想双修吧,你要想学,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啊。”
时凉玉视线一冷。
黑雾化作高大的男人,从半空中缓步走下,袁涌和孙岭二人连忙避开,心惊胆战地看着男人走近章守义。
章守义还在说话:“居然是个男人,装什么老妪——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惨叫出声,身子蜷缩成一团,拼命拍打男人的腿部。
男人的脚踩在他的物什之上,就像一把铁锤落了上去,章守义甚至能感受到骨头的断裂,皮肉的爆破。
这叫声凄惨,袁涌和孙岭听得毛骨悚然,连忙捂住耳朵,神色惊恐。
“你们二人,可也修习双修之术?”
男人没有回头,又问道,语调平而缓,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章守义的惨叫。
“回、回恩人!小人修的双修,”孙岭连忙回答道,心中惶惶,但是不敢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不知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被吓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袁涌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只恨自己不是双修。
“很好,”男人说道,“你没用了,找死的话,就去死吧。”
他话说得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话音一落,男人退后两步,章守义忽然眼睛圆睁,双手在身上抓挠个不停,嘴巴张得大大的,但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被施了禁言术。
而后,他身上的皮肤迅速出现龟裂,像树根一样的东西在身体里窜来窜去,他拼命想要把那东西扣出来,挖得鲜血淋漓,血肉横飞,可见白骨。
只是依旧无济于事。
忽然,他抓挠的动作一下停住,手臂呈现一个诡异而僵硬的姿势停在空中,他的身体像是被人吸去了水分一半,迅速地干涸下去。
不过片刻,地面就只剩下一个包着皮的骷髅,虽然如此,依旧依稀可见其面上巨大的惊恐。
目睹看着这一切的孙岭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滚,捂住嘴巴,扭头便吐了出来。
袁涌没吐,他已经吓昏了过去。
时凉玉维持着男人的形态,冰冷的眼睛盯着二人,缓缓道:“我要你们去做两件事。”
**
坞山堡三个魔修被神秘高人救走的消息,很快占据修真界话题榜头条。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厉害极了!”
“据说在场情况惨烈,几乎全都死了。”
“胡说,明明在场弟子都成了活死人。”
“什么是活死人?”
“这你都不懂,就是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
“我的老天爷,他们不会是连灵根都被人抽去了吧?是谁干的啊?”
“这谁知道,不过能够确定的是,这魔修的修为在元婴之上。”
“哎,你说,他会不会来琅涯门……”
一大早,学堂里全是关于坞山堡的议论,就连从来不参与八卦讨论的即秋都坐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在听。
她一手举着毛笔,一手按着书册,时不时点点头,快速地在纸面划几下,又继续认真听着。
要不是周遭议论声实在大,沉初微都怀疑她听的不是八卦,而是修炼心法了。
作为一名学渣,沉初微每天踩着点来学堂,这几个月下来,大家已经默认看见她来,就是该准备上课了。
因此围作一堆的弟子门三三两两地散去,面上还有八卦没讲完的意犹未尽感。
沉初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即秋面前,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即秋往外看了眼天色,惊讶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嘿嘿,我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在说什么啊?”沉初微嘿嘿一笑,挺直胸膛,带了几分骄傲地道。
原本以为该上课了,结果并没有,那些散去的弟子又聚拢回来,围在即秋旁边,叽叽喳喳地接着议论。
沉初微认真听了会儿,是关于收徒大会那几个魔修的,他们在即将被拔除灵根之时,被一个神秘高人救走了。
据说这人修为极其深厚,把在场长老打成了重伤,到现在都还在吐血昏迷。
即秋一边微微点头,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沉初微忍不住插嘴道:“人是不可能一边吐血一边昏迷的。”
弟子:“……”
其他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连忙收住笑,但低低的笑声掩饰不住。
那弟子脸色霎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他有点不耐烦地瞪了沉初微一眼。
沉初微没看见,她正低头看即秋的书册,好家伙,学霸不愧是学霸,听个八卦都这么严谨。
那书册上的字秀气工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这个八卦事件每一种猜测,还排列了个一二三四五,后面还有个“可信度打分”。
“长老一边吐血一边昏迷”那条,可信度的打分为零。
沉初微肃然起敬,冲即秋竖起了大拇指。
温若雁是先天属性加成,作为主角的绝对光环,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而即秋是后天自身努力,她得到的一切,都与她的勤奋努力分不开。
比如说现在,沉初微立马恭敬拱手:“您老人家乃是真正的八卦之光啊。”
即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习惯了,把这些都记下来,才有可能从只言片语的谣言里找到真相。”
沉初微心中敬佩更添三分,不止她,连周围的弟子们都觉得面前这个人忽地高大起来了。
大家都只是想传播谣言乐呵乐呵,根本没想过去寻找真相,一时之间,脸上都纷纷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初微,初微,”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只见春灵拉着温若雁,费劲地拨开人群挤进来,“你们在干嘛呢?讨论心法吗?”
“讨论魔修的事情呢。”
“你们不知道吗?”
“哎呀,是这样的……”
温若雁作为女主,人见人爱,备受欢迎,虽然她没有问,但见她一脸好奇,周围立刻有弟子贴心地为她做出解释,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积极又主动。
作者本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沉初微表示强烈抗议。
只是话说着说着,弟子们的声音忽地一止,大家就像有所感应一样,不约而同地觉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门口处,一袭白衣静静伫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亦是漠然,不带任何情感地望着众人。
沉初微觉得脖子后面一寒,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冰冷的匕首,尖锐的匕身贴着肌肤,缓缓地从后颈滑过。
她忍不住脖子一缩,同时余光瞟到四周的弟子,均是整齐统一地做了这个动作。
看来怕的不止她一个啊。
顿时,沉初微心里踏实多了。
弟子们低着头,乖巧得像小鸡崽,安安静静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学堂的位置并不固定,第一排的位置最抢手,弟子们都是争着坐的。
但这次出了点偏差,弟子们低着头找座位,眼睛像长在了脑袋顶,脚上像安了风火轮,不过一眨眼,全都涌到了最后一排。
沉初微心道不妙,连忙跟着往后面挤,但她学习差外加学艺不精,凡人脚步与速度比不得这些已经达到筑基的师姐师哥们。
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把位置抢光了,而她尴尬地站在过道处。
“初微、初微,”温若雁小声地叫着,“这里来坐。”
好在她还有好基友,温若雁、春灵、即秋三人坐在一起,硬生生挤出胳膊粗的位置,想要叫沉初微过去坐。
沉初微眼睛一亮,面上的喜悦之色才刚刚浮现,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平和、清冷的声音。
“到这里来。”
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一定不是在跟我说话……
“沉初微,到这里来。”
祈祷失败。
沉初微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本来嘛,她就想试探时凉玉有没有重生的,这几个月不是还苦恼见不到时凉玉嘛,眼下这机会不是来了……
呜呜呜,可是一想到时凉玉可能是重生的,她就害怕得不得了啊。
她磨磨蹭蹭地转身,时凉玉也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缓步走进学堂,站在台阶之上,垂眼看着沉初微。
沉初微眼睛飞快地四下瞄了几眼,前三排都没人坐,而目测距离时凉玉最远的位置是第三排靠墙的位置,她可以——
手腕忽然传来冰冷的触感,沉初微本来神经就紧张,差点吓得跳起来。
一抬头,却瞧是时凉玉的面容。
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的神情,依旧淡然无比的眼神,纤长的眼睫在面上投出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唇角的弧度冷静而漠然。
她握住沉初微的手腕,牵着她走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收了手,改为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座位上。
随后微微俯身,纤细的手臂从沉初微肩头越过,伸手拿起一卷书册,打开第一页,放在沉初微面前。
“好好记下来。”
沉初微僵着身子,蚊子哼哼一般嗯了一声。
“听见了吗?”
时凉玉又问了一遍,大概是真的没听清,她矮下身子,微微侧首看着沉初微,唇角挑起一抹细微的笑意。
“我……弟子明白了……”
沉初微稍稍提高音量,从蚊子哼变成了蚊子叫。
好在时凉玉这次听见了,她嗯了一声,直起身子要离开前,瞥见沉初微的乌黑的发垂落在身前。
心下微动,她随意地将那缕发撩到沉初微肩后,批评一般地说:“注意仪表。”
神情和动作之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师长觉得弟子仪容仪表不够整洁,而顺便出手整理一般。
即便这一串动作全部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的,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对、有任何的异常。
除了沉初微。
当时凉玉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她先是被这冰冷的温度一惊,随即便不由自主地觉得害怕。
当时凉玉捏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被捏住生命的后颈皮。
当时凉玉为她翻开书册,她感受到时凉玉的气息将自己几乎全部包围,感受到时凉玉垂下的发落在自己后背的时候,先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一瞬。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幽深而模糊的东西,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快到根本抓不住,看不清,难以回忆。
而当时凉玉将她的头发撩到身后的时候,沉初微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无比,红得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还往外喷着热气。
因为时凉玉轻轻压了一下。
尽管隔着不算轻薄的衣物,但沉初微非常肯定,时凉玉的手指就是那样动作了一下。
这特么是时凉玉会做的动作?
时凉玉肯定是重生!
一节课,沉初微都没怎么听进去,虽然她坐在第一排,而且就在时凉玉眼皮子底下,但她满脑子都是时凉玉那个动作的重复播放。
时凉玉为什么会那么做啊?她不是喜欢傅淮的吗?重生了的话,也应该去勾引傅淮吧?对自己做这个动作干嘛呢?她知不知道这个动作真的……好特么令人羞耻啊!
难道——难道在一重监时,产生幻境的不止自己一个人,时凉玉也有过那样的幻境,而且对象还是自己?
不应该啊,那温若雁为什么没有任何异常,并且压根就提起过有关幻境的事情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是本言情小说啊,不是百合小说啊!
现在时凉玉做这个动作,到底是要搞哪样啊?
直到下课,沉初微才从恍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而时凉玉说完下课两字后,像是有所感应,黑眸从沉初微身上扫过,在她身前作了极其短暂的停留,眨了眨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学堂。
沉初微……选择捂住心口。
“初微,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怎么这么烫?被吓的吗?”
春灵率先跑过来,连连问道。
“你怎么捂着心口,可是身体不舒服?”温若雁也是一脸担心。
沉初微沧桑地摆摆手,心道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万一、万一时凉玉是无心的呢,可她若是无心的,刚刚为什么要故意看自己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视线追随时凉玉离开的背影,满脸复杂。
见沉初微这个样子,温若雁刚想问的话,忽的堵在了喉咙间。
先前仙尊对时凉玉的关照大家都是看见了的,有弟子悄悄议论,玄真仙尊不喜人靠近,从来没见她离谁这般近过,更别提帮人拿东西了。
看一眼沉初微粉红的耳垂,温若雁想起在一重监看见的场景,突然悟了。
难、难道沉初微对仙尊一见钟情,试图强取豪夺,但是底色纯净,所以依旧会为仙尊的靠近而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于是,她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春灵还在傻乎乎地把手放到沉初微额头上,关心地说:“是不是风寒了?最近天气是有点反反复复——”
“初微啊,”把手搭在沉初微肩膀上,温若雁一脸凝重,语气深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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