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止初一时间有点茫然。

    傅予沉的身躯落下一片浓重的暗影,将她整个笼罩住。

    他将她摁倒。

    他依旧衣冠楚楚,皮鞋都没脱,鞋尖踩在床单上,跪着。

    裤腿上窜,露出一截黑色的长袜。

    因为姿.势的关系,项链又垂了下来。

    他略带着不耐,一把扯断,丢掉。

    沈止初呼吸不稳起来,“你……”

    傅予沉冷冷地笑了声,“沈止初,这是你第二次说这种话,上次在酒吧包厢,我放过你了,”他顿了顿,“你觉得,我会再放过你第二次?”

    沈止初闭了闭眼,“……你会后悔的。”

    “今天上了你,也不妨碍我继续缠着你,”傅予沉像是个无赖,“不要妄想着把我激怒,你就能跟我撇干净关系。”

    沈止初侧过脸,眼眸落在虚空中。

    一幅任君宰割的姿态。

    她的肩颈实在漂亮,像天鹅,泛着玉一般的质感。

    看起来很脆弱。

    傅予沉压下来,唇贴着她耳侧,声音很低,“真的想让我竿?”他虎口钳住她的下颌,力道很轻,将她的脸扭正,“每次想跟你说两句真心话,你都会提这事儿,应激反应吗?”

    沈止初与他对视着,眼眸却缥缈而漠然,看他就像看路边的砖石。

    傅予沉大衣的衣角垂着,她整个人完全被他笼在身下。

    她像个被猛兽摁在爪下的小动物。

    “你这样看着我,”傅予沉的声音又哑又慢,“只会我让觉得,你并不是真心想跟我一睡两散。”

    “我可以竿你,用任何你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姿.势,”他用低嗓磨她,“可能动得很快,也可能动得很慢,全凭我的心意。”

    “想要吗?”傅予沉喉结克制不住地滑动,眸色极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沈止初蓦然猛推了他一把。

    推不动。

    傅予沉闭了闭眼,钳着她下颌的手施了几分力,沉沉的嗓带着警告,“沈止初,事不过三。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就再也不要跟我提这件事儿,否则,我不介意把你锁在我的卧室床头。”

    冷冷的话音落地,他下了床。

    傅予沉去了洗手间。

    他冲了个15分钟的冷水澡。

    生平第一回 。

    出来之后,他下半身穿回之前穿的西裤,裸着上半身,叼着根儿没点燃的烟,去沈止初的衣柜里翻找。

    演戏这些年,为了体会角色恋爱的感觉,沈止初买过不少男款的衣服,傅予沉在网上搜过她的信息和照片,知道她有件黑色的男士衬衫。

    仲姨做事仔细,衣柜里特意收拾出一个格子,专门用来悬挂此类“戏服”。

    傅予沉找到了,穿衣的过程中,劲瘦内凹的腰身肌肉细微地颤动了下。

    他只扣了腰腹间几粒纽扣,宽肩将布料完全撑了起来,下摆松垮垮的,随意在西裤中掖了下,衬着那完美的头形之外极短的发和闪亮的耳钉,颇有种散漫倦懒的痞气。

    沈止初还是那样躺在床上,没动。

    傅予沉咬着烟,走过去,握着她的脚踝把她拉到床边,而后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抱起来。

    毛毯散开了。

    他皱着眉,拾起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抱着她,坐到床边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前不久,盛安也在这里坐过。

    沈止初并着腿,侧坐在他大腿上,垂着眸不吭声,似是灵魂已经离体。

    傅予沉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拢手点燃了,抽了口,叫她,“沈止初。”

    烟雾在落地灯的光线下升腾。

    “看看我。”

    沈止初没有动,似是根本没有听见。

    在简正的面前,她是礼貌的疏离的,在盛安的面前,她是体面的。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尖牙利齿的,带着锋芒的,有性格的。

    傅予沉这样讲给她听,问她,“所以,我是特别的,对不对?”

    沈止初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脸来,声音极淡,“傅予沉,你很会做梦。”

    傅予沉鼻腔里逸出一丝冷笑。

    在这样的深夜,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床边沙发上,旁边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倒像是新婚后,弄得太猛了,事后她跟他闹别扭,他在哄她。

    特别是,他宽阔的肩将她单薄的肩背完全罩在怀里,一手夹着烟,另一手虚虚护着她的腰。

    “我就想听你说句真话。”傅予沉说。

    沈止初眸光注视着他,“你该不会觉得,我在欲擒故纵?惺惺作态?”

    傅予沉不作声,只看着她。

    他的眼眸隐在落地灯光线覆盖的范围外,却还是那么亮,那么深。

    沉默对视了半晌。

    沈止初平淡地开口,“那么,我跟你说句真话,”她看起来很认真,“傅予沉,不要再来烦我,不要再来纠缠我,放过我。这是我唯一的真心话。”

    “你在做梦。”傅予沉也这样回答她。

    沈止初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傅予沉扣住后颈。

    他本就郁结着的一股火,终于喷发。

    傅予沉垂首咬住她的唇肉,用齿尖不轻不重地厮.磨。

    沈止初受惊一般猛抖了下,攥紧了拳头,重重砸他的肩,他的胳膊。

    都没用。

    求生的本能让她掐住他的脖颈,脑海里迅速浮现以前拍戏时武指老师教过的绝招。

    她用了十二分力道摁紧了指腹,傅予沉喉间逸出闷哼,终于放开了她。

    他仰头,手摸着喉结缓了缓,再垂眼,看到沈止初的模样,表情瞬间冷下来——

    沈止初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下嘴唇。

    傅予沉默了几秒,随后眼睫一敛,舔了舔唇,说,“行,我懂你意思了。”

    他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回床沿。

    沈止初抱着膝盖,眉眼依旧垂着,视线落在他赤着的脚上。

    半晌。

    头顶传来傅予沉的声音,“我不来烦你了。”

    话音落地,他转身离开。

    几秒钟后,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他鞋都没穿。

    留下了他再度崩碎的项链,散落在床上的烟灰,他的大衣,他的高领毛衣。

    仲姨一直心惊胆战地等在主卧门外,门好像没反锁,可她也不好直接进去看。

    而且,里面始终没有什么声音。

    过了好久,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那男人换了件上衣,赤着脚,看也没看她,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

    仲姨站在原地踟蹰,犹疑地敲了敲门,“初初,我能进去吗?”

    没有回应。

    她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主卧内光线昏暗,只亮着小夜灯和沙发边一盏落地灯。

    沈止初坐在床沿,身上裹着那男人穿进来的大衣。

    脚踝垂着,又细又脆,似是一碰就会断。

    仲姨什么也没问,只说,“洗个澡,睡觉吧。”

    “嗯。”

    她尾音本就软,不知是不是刚刚经历了剧烈了情绪起伏,染了点哑,听起来让人心疼。

    仲姨知道沈止初的性子,知道她不会吃闷亏,但见她这幅被欺负了的模样,心里还是气不过,护犊子道,“以后,他敢再来,我去赶他走。”

    沈止初笑了声,摇摇头,“他不会再来了,我跟他说清楚了。”

    仲姨愣了下,不由自主回忆刚刚那男人的神色。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眸色阴冷。

    但那绝不是已经翻篇儿的意思-

    两天期限将近,傅予沉给盛安发了地址和时间。

    约在下午。

    地点是城区一家有名的西餐厅。

    只是,这家餐厅下午根本不营业。

    盛安西装笔挺,高级定制的款式很显肩宽,他缓步走进。

    三面落地窗,俯瞰着主城区的CBD大楼。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站在中央吧台内,擦拭着玻璃杯。

    盛安绕过半圆形吧台,看到了傅予沉。

    傅予沉坐在靠着南面落地窗的沙发椅里,午后淡淡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神情倦懒,一幅宿醉后在自家阳台晒太阳的劲儿。

    他单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盛安在他对面坐下,抿着唇,从金丝边眼镜后看着他。

    傅予沉单臂搭着椅背,懒洋洋地道,“放了沈止初,违约金我来付。另外,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说看。”

    他连客套都没有,省却了前面诸多流程,直入正题。

    盛安默了默,“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傅予沉极散漫地笑,慢悠悠地反问他,“你觉得呢?”

    “你要拿她做什么?当成你的玩物?”

    傅予沉不说话,只敛了眸子盯着他。

    “以初初的性格,你觉得她会屈服于你吗?”

    傅予沉偏头笑了声,在唇齿间咂摸着他的用词,“初初……”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这么叫她。”傅予沉唇角还残留着笑意,盯着他骂。

    他看着盛安怒意和阴狠交互闪过的脸,觉得饶有兴味。

    傅予沉说,“沈止初是我的人。你最好懂点事儿。”

    盛安咬紧了牙关,沉默半晌。

    他比傅予沉大了将近十岁,这人却让他“懂点事儿”。

    也是,到了某种程度,区分尊卑的,就不再是年龄了,而是权势。

    傅予沉的要求实在极其蛮横且不讲道理。

    可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若盛安不同意不配合,那么,明天一早,盛兴就会垮掉。

    傅家自是有如此通天的财力和手段。

    更何况,他隐隐觉得,傅予沉身上有一股疯劲儿。

    跟他自己一样。

    盛安说,“……行,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心里已拿定主意。

    “最近半年内,她还有十几个通告,都签了合同,大部分也都官宣过了,执行完这些,她跟盛兴就两清了。”

    经纪约的事情好说,付了违约金就可以随时解约。

    但是跟各大品牌方和片方已经签订的合同,却不好爽约,毕竟,这会直接影响沈止初在业内和观众心目的形象。

    傅予沉本人在不在乎无所谓,主要的是,沈止初会在乎,这毕竟是她的未来-

    自那晚在主卧不欢而散之后,傅予沉真的好几天没有再去找沈止初。

    也没有给她发过微信。

    他派律师去了趟盛兴,跟盛安核对了解约的细节和条款。

    一切都已办妥,只差沈止初签字确认。

    这天夜晚,他站在傅宅自己卧室的露台上,半倚着门框,指腹悬在手机屏幕上几寸。

    页面是与沈止初的对话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只有一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她的声音。

    她冷冷的、不耐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尾音软软的嗓。

    叫他:傅予沉。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贱过。

    上赶着给她送东西,被她冷言以对。

    这都不算什么。

    让他愤怒的是,他只是想听她一句真话,她却次次要针锋相对。

    明明有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要融化了,可嘴巴里说出的话却还是那么无情。

    真的对她做点什么,狠狠咬了她的唇,她却那副模样,用手背拼命擦拭。

    好似被他玷污了。

    傅予沉深吸一口气,锁了手机屏幕。

    拿着解约书,再去找她,让她签字,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他已可以预见到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重新打开手机,准备拨出号码时,微信却突然弹出了消息。

    因为嫌烦,大多数人的消息他都屏蔽了,剩余的能弹出来的,都是他会想看的。

    心脏猛地撞了下胸膛,他点开来。

    群聊:混吃等死

    【姜煊:@你爹.明晚八点哦,五号公馆已经包下了!】

    这帮朋友最近都没见到他的人影,怕是急着确认他的状态,非要给他补办个生日宴。

    傅予沉闭了闭眼。

    他随手回复了群聊的消息,而后拾起床尾凳上的大衣,出门。

    柯尼塞格疾驰二十公里,开到翠岸别墅。

    别墅区尽头那一户,二楼主卧窗帘紧闭,从缝隙里透出些许微光。

    傅予沉掀开车门下了车,半倚靠着车身,点了根儿烟。

    银色的定制烟盒,是给她的。

    那天也忘了给她放在这儿,揣在自己裤兜里,带走了。

    沈止初前几天去了趟港岛,白天刚飞回来,洗了个澡,下午补了会儿觉,此刻正在一楼书房里看剧本。

    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对面说了很久,她只淡淡地听着。

    仲姨能感觉到,她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

    但她不说,仲姨一向不会多问。

    仲姨去厨房炖了碗燕窝,端着碗往书房走的时候,经过玄关,不期然看到电子屏幕上,那个年轻的男人又站在了门外。

    她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拿定主意。

    先去书房,把瓷碗放在桌上,“初初,吃点燕窝,补一补。”

    沈止初嗯了声,“放着吧,一会儿吃。”

    仲姨抬眼瞄她,“那我去扔个垃圾,很快回来。”

    沈止初动作一顿,也没抬头,“……您去吧。”

    为了显得更逼真,仲姨真的拎了两袋垃圾,穿过别墅前院花园,打开小门,她先走到统一的垃圾分类回收处扔了垃圾,又走回来,站定在那年轻男人面前,双手掐腰,气势很足,“你又来干什么?”

    傅予沉站在门前灯下。

    他单手插着裤兜,另一手夹着根儿烟,垂在身侧。

    只这么站着,便有股散漫不羁的劲儿。

    身高差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仲姨却还是顽强地仰着脸,“你不要再来找我家初初。”

    傅予沉看着她,问,“您是她什么人?”

    “我……我是她家保姆……”这样显得很没有分量,仲姨又补了句,“但是,她从上初中起就是我在照顾。”

    傅予沉敛了眸,返回车边,打开车门,从前置物箱抽出个文件夹。

    而后又走回来,说,“这个文件,麻烦您给她,让她签个字。”

    仲姨愣愣地看着他。

    “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仲姨下意识接过了文件夹,看着那男人掀开车门,弯身坐进去,而后关车门,带了把方向盘,柯尼塞格掉头绝尘而去。

    仲姨回到书房,沈止初视线还落在书页上,轻声问,“走了吗?”

    仲姨反应了一会儿,才说,“……走了,但是他给了你这个,让你签字。”

    沈止初终于抬起脸,接过来,打开。

    文件上头几个大字,一看即知是什么内容。

    她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又开了口,“走之前,他说了什么了吗?”

    “说了,”仲姨点头,“他说: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沈止初沉默着,垂下眼睫-

    北城姜家,坐拥许多娱乐设施,大型游乐场、酒吧、夜店,许多声色场所都是他家的产业。

    五号公馆是其中之一。

    它距离CBD楼群只有一个街区,是高级白领们,尤其是金融界人士,下班后常去的娱乐会所。

    五号公馆是一座独栋的三层小楼,隔着一条幽静的窄巷,旁边是另一家名叫香海的会所,再旁边就是Fu酒店。

    香海也很有名,实名预约制,不接受任何现客,是娱乐圈某些大佬们爱去的地方。

    今天为了给傅予沉补办生日宴,姜煊特意将五号公馆清了场。

    五号公馆是奢华酒店式的装修,进去之后先是前台,往左经过一道短短的走廊,在尽头,视野霍然开朗,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天花板垂下,中空式的舞池,下面错落着卡座,每个周末都会有著名DJ来这里演出。

    前台往右,是遍布了三层的私密包厢。

    晚上九点,傅予沉才姗姗来迟。

    他直接从公司来的,迈巴赫在楼前停下,向衡先一步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傅予沉刚迈出一只脚,姜煊就掐了烟迎上来,“你怎么回事,好几天不见,是不是瘦了?”

    傅予沉穿着高定西服,里面是白衬衫,领带是很有质感的黑色。

    高大的身材撑起了西装,显出了原本的窄腰宽肩和长腿。外套扣子当然没扣,那领带早在车里就拧松了,单边耳垂上缀了个特别小的银质耳环。

    这幅模样,看起来又矜贵又坏。

    偏他漂亮的眉眼又锋利,浓密的眼睫那么一落,又有些散漫的意兴阑珊。

    特别勾人。

    这个时间点,有不少上班族下了班抄近路赶地铁,路过时,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傅予沉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这是咋了?”姜煊扭头询问地看向司机,这一看,便哟了声,“您瞅着脸生。”

    向衡忙半鞠了一躬,“我是向衡,傅家老爷子指派给小少爷当司机的,为了方便小少爷往返公司。”

    “哦哦,”姜煊紧走几步赶上傅予沉,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脸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去公司上班了?”

    傅予沉没搭理。

    姜煊上下打量他,“怪不得,还穿了西装。可真不像你。”

    进到大厅,耳里立刻灌入一阵音乐声和笑闹的人声,傅予沉眉头皱得更深,“不是清场了吗?”

    “害,”姜煊摊摊手,“哥几个都感觉出来了,你最近心情不好,这不给你找点乐子嘛。”

    “请的谁?”

    “圈儿里的呗,还是往年那一套。”

    傅予沉瞥他一眼,“给我找乐子?哪一年不是你们几个玩儿的最嗨?”

    这话倒是事实。

    每一年,傅予沉请那么多明星艺人到傅宅,为的是气傅之愚。

    明明他是主角,可每次他都是兴味索然地自己坐着,或者去露台上抽烟。

    倒是姜煊高旭几个,每年都能借着他生日宴的机会,找点露水姻缘。

    也难怪,他这几个朋友,家教都极严。想着日后都要联姻,岂不是趁着这点机会,先玩个痛快。

    姜煊半推着他,先从大厅右转,进了包厢区域。

    把他请入二楼最大的那间包厢。

    门儿一开,里面乌漆嘛黑,两秒钟后,灯光大亮,彩带飘扬而下,包厢内的人齐齐喊出,“傅少爷生日快乐!”

    傅予沉心下觉得无聊极了。

    他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两指,立时有几个朋友围上来,把他拉到里面去坐。

    少不了有人来当面给他道一声生日快乐,又是要给他唱歌,又是要给他敬酒。

    烦不胜烦。

    他双腿大敞着,单臂搭着椅背,另一手落在大腿上,手里握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揿开盖子又合上。

    包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是梁逸领进来几个兔女郎。

    几个娇俏的声音响起,傅予沉深深舒了口气。

    他的耐心不多了。

    余光里出现一双光.裸的腿,有女孩站在他腿前,俯了身,可可爱爱叫一声,“傅少爷,生日快乐呀。”

    傅予沉眼睫都没掀,懒洋洋慢悠悠地吐字,“滚开。”

    梁逸听到动静,立时把那女孩拉走了,还说了她几句,“跟你们都说过了,不要自作主张去打扰他,挨骂了吧。”

    傅予沉耐心告罄。

    他起了身,不顾一屋子人的注目礼,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二楼有个特别宽大的露台,他一个人走过去点了根儿烟。

    半倚靠着大理石扶手,他不经意间垂眸往下一看,视野里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窄巷一头的路灯下,是沈止初。

    她单穿着一件棉布长裙,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走路身形有点歪。

    傅予沉想都没想,摁熄了烟快步转身下楼。

    转到窄巷里,沈止初还在那儿慢悠悠地踱着步。

    感觉到后面有人影靠近,她警惕地回过头。

    傅予沉双手插着裤兜,叫她,“沈止初。”

    沈止初看清了是他,便站定了,好像没什么耐心,“又跟着我?”

    这清清冷冷的嗓一入耳,傅予沉只觉得刚刚在包厢里郁着的浊气,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眉眼低着,声音也低着,说,“不能跟吗。”

    沈止初仰脸看着他,“傅予沉,”停顿一下,“你是狗吗?”

    傅予沉先是愣了半秒,而后垂首笑了声。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还真挺像狗的。

    大厅里包厢里那么多莺莺燕燕,向他投怀送抱,他只觉得烦。

    可沈止初这一声骂,只让他觉得通体舒畅。

    不是狗是什么。

    第17章

    与简正通过电话的第二天,沈止初瞒着所有人飞了趟港岛。

    简正很意外,她竟会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且会那么快飞来商议。

    沈止初入住了港文酒店。

    这还是出道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单独出行。

    她生性谨慎,准备好所有证件,一字排开在前台的大理石桌沿。

    前台小姐姐余光瞄到这动静,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有点久。

    她从中抽了一个,说,“入住只需要这个。”

    沈止初说,“好。”

    这声音一出,前台小姐姐又看了看她。

    check in很快,随身行李只有一个黑色的挎包,甚至没有让行李员帮忙,她一个人便乘电梯上了楼。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儿衣服,客房服务送了两杯咖啡来。

    这之后约摸半个小时,简正到了。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外面穿着件黑夹克。

    艺人出街的标准装扮。

    沈止初开的是间套房,她引着简正来到会客厅,两人隔着小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简正摘了帽子口罩,打趣道,“像做贼一样。”

    港岛狗仔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为了防止被跟车,他特意打车来的。

    沈止初将咖啡杯往他那边推了推,唇角挂着一抹淡笑。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牛仔长裤,外套是糯糯的淡褐色针织衫,内搭是件白色吊带,不知是她太瘦还是怎的,吊带也松垮垮的,不贴身。

    长直发别在耳后,眉尾垂着几缕碎发。

    一阵子不见,她好像更脆弱了些。

    眉眼间那种挥之不去的易碎感,让简正一时怔住。

    沈止初淡声提醒他回神,“……师哥?”

    简正眨了下眼睫,“嗯。”

    “请您仔细跟我说说吧。”

    简正尽量全面地跟她说了一遍,沉默几秒钟,还是决定坦白,“……对你最有兴趣的其实是周灵雁,元德的老板。”

    他审视着沈止初的表情,“但是,我本来就打算退圈了,希望你不要为了避开我,而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止初有片刻的愣神,却没有多说,只道,“我能直接和周总谈吗?”

    “当然可以。”简正庆幸道,“没有让我影响到你的职业选择,真的太好了。”

    他立刻给周灵雁去了通电话,周灵雁表示,马上就可以赶过来。

    她这是铁了心,要将沈止初收到麾下了。

    等待周灵雁赶来的过程中,简正端着咖啡杯站到了窗边。

    隔着一层白纱帘,日光在其上跳跃浮动。

    沈止初靠在沙发里,翻看随身带着的一本书。

    两人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空间虽不算小,但由于都特意避开了他人,还要防着狗仔偷拍,不由地滋生了一丝密会般的暧.昧感。

    她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坐着。

    简正的视线虽一直望向窗外,可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就这么过了几分钟,他甚至有种脊背麻痹僵硬的感觉。

    斟酌片刻,他略回过身,问道,“……傅家小公子,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吗?嘴巴坏?”他故作轻松,“跟他在一起,你会不会受委屈?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跟娘家人讲,我会帮你撑腰。”

    话音落地,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也不枉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师哥,师哥也得发挥点用处。”

    沈止初没有丝毫停顿,仰脸看向他,眉眼间比刚刚多了一分淡淡的情,“他很好。您也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受委屈的。”

    简正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沈止初也是成年人了,总有一定的判断能力,对方若对她不好,她自会离开。

    但是,像傅家那种名门,都是需要联姻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也说不定,那婚事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订下了。

    他想问的,是这种委屈。

    傅予沉会娶她吗?还是说只把她当做短暂的露水情缘?

    但是他没有立场问出口。

    因为他也完全不知道沈止初是什么样的想法。

    很难想象,她也是抱着短暂相恋的心态与傅家小公子在一起的吗?

    简正保持着略回身的姿.势,垂着眸,心中翻涌。

    这一次见面之后,下一次能见到她,不知道会是在何时了。

    他总是没有立场,没有资格。

    被这情绪推着,简正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抬起眼,话语已涌到喉间。

    沈止初却在这时,与他擦身而过。

    她身体的香味从鼻间掠过,简正屏了呼吸,良久才完全转过身体,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原来,她经过他,是绕过茶几去拿冷饮。

    她蹲在电视下方的mini吧前,瘦弱的脊背透过薄薄的布料印出线条,甚至能看清一截一截的脊椎骨。

    简正喉间泛起苦涩,艰难地开口,“……初初……”

    沈止初站起身,将一杯罐装咖啡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酒店的咖啡不太好喝,您要不要尝尝这个。”

    简正伸手接过,欲言又止。

    罐身冰凉,像她带给他的感觉。

    门铃适时响起,沈止初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去开门。

    周灵雁今年也不过35岁,继承了父母的优质基因,是明艳大气的长相,举手投足间颇有种典型的港女式的爽朗。

    饶是见过了那么多漂亮的男男女女,见到沈止初,她还是怔了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老远就能听到她赞叹的声音,“止初,你真的太特别了。”

    轻盈缥缈得像一团雾。

    周灵雁步入会客厅,看到简正,不由取笑,“你看,简正看你看得都出神了。”

    沈止初和简正脊背俱是一僵,两人都没接话。

    周灵雁和沈止初谈正事,简正就待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时不时抿口冰咖啡。

    “我和盛兴签的是十年长约,目前履行了五年。之前我找律师帮忙看过,合约履行到第八年的时候,有一个变更的机会,但是在这之前,若要解约,违约金要近一个亿。”

    周灵雁认真听着,“你是打算等三年?还是现在就违约?”

    “我等不了三年了。”沈止初轻声说。

    此话一出,简正和周灵雁都愣了下。

    周灵雁从小就在圈子里长大,自然是听过不少不好的秘闻,她心下有些猜测,但也没有多问。

    这却是简正头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心里又掀起波涛。

    “我正在筹钱,准备解约。”

    “我可以支援你一点。”简正立刻道。

    “不用。”沈止初笑着。

    虽与父母感情不深,但好歹沈家有家底儿,父母给她存的基金也有不少,再加上这些年的片酬,凑一凑,应该差不了多少。

    实在不行,可以开口跟父母借。

    欠父母,总好过欠简正。

    她可以欠盛安,可以欠傅予沉,就是不能欠简正。

    他是好人-

    那之后,周灵雁又来过两次她的套房,跟她商量了经纪合同的细节,也询问了她接戏的偏好和要求。

    简正自是没有再来过。

    在港岛待了三天,沈止初飞回北城。

    那日是个好天气。

    北城深秋的景色一直不错,天高云阔,行道树也都变了颜色,特别是午后,翠岸别墅的前院一隅,总有种静谧的感觉。

    接起电话前,她甚至久违地感到身心舒畅。

    电话是盛安打来的。

    “初初,想了想,还是电话里跟你讲。”盛安说。

    “您讲。”

    盛安笑了声,有点自嘲的意思,“我跟傅予沉见了面,他帮你出了违约金,你可以离开盛兴了。”

    沈止初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知道了。”

    “是你让他帮忙的吗?”

    “不是。”

    “我想也是,”盛安似是有些欣慰,“毕竟我们一起并肩奋斗了这么多年,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沈止初没有吭声。

    盛安沉默了几秒钟,又道,“……剩下来还有半年的通告要履约,半年之后,你就可以跟傅家的公司签约了。”

    她自然是不会去傅家的公司,不过这些没必要跟盛安讲。

    沈止初只道,“好。”

    “明晚香海有个饭局,上座的那位点名要你去一趟,”盛安略感抱歉地说,“这次我真的拦不住,对不起初初,你就当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有那么一刹那,沈止初怀疑自己听错了。

    接着便感觉犹如移动的冰山劈开她横行而过。

    她缓了好久呼吸,双手紧握着机身,淡淡地问,“……上座的那位,是谁?”

    “殷建阳。”

    “我知道了。”

    “你会去吗?要不要让娄小菲跟着你?好歹也能帮着挡一挡。”

    沈止初岂能让一个小姑娘跟着她遭受无妄之灾,她说,“小菲还在休假,不必打扰她。我会去的,您放心。”

    “好,到时候我让保姆车接你,肯定要喝点酒,你不好自己开车去。”

    “嗯。”

    挂了电话许久,她的手还在抖。

    也就是那天晚上,傅予沉给她送来了解约书。

    一切都已办妥,只要她签个字。

    她有些事不关己地想,不知道这算不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一种:她想着可以欠傅予沉的,傅予沉便真的一直给她好处。

    只是,她不知道,这“好处”,日后是否也要她全数奉还,就像盛安一样-

    晚上七点半,保姆车准时来接。

    车门拉开,沈止初弯身坐进去,也没抬眼,只说,“鸣哥,走吧。”

    郝鸣,是她保姆车的专属司机。

    前座一时无声。

    她抬眼去看,驾驶座坐着的却是盛安。

    盛安通过倒车镜看她,“……我陪你去,尽量帮你挡一挡。”

    沈止初心下觉得好笑。

    事前拦不住,事情发生时,他又能拦住几分?

    都已经决定要让她去,何必还如此惺惺作态?

    一路沉默。

    到达香海时,刚过八点钟。

    订的包厢在最深处,沈止初目不斜视,稳稳当当地往里走。

    香海的服务员见过太多事儿了,可在这里见到她,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她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清冷的,自带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没想到,竟也要……

    包厢门一开,立刻涌出一阵中年男人的笑声。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早已烟雾弥漫。

    有的抽雪茄,有的抽烟,一个个明显都已喝了点酒了,神色间有几分醉态。

    沈止初走在前面,她的身影一出现,里面的笑声立刻止住了。

    接着,她便感觉到那一道道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上下游移,有如实质,让她胃液上涌,觉得恶心。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自觉寡淡的白色棉布长裙,搭配帆布鞋。

    裙下,大腿上,绑了个小小的修眉刀。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她也准备好了自卫的手段。

    沈止初不知道的是,她这幅模样,像个还未毕业的电影学院学生,冰肌玉骨,仿佛自带着仙气滤镜,神情又是那么高傲而淡漠,更让那丑陋的中年男人有染指的欲.望。

    盛安跟在她身后进来。

    看到他也来了,那些目光到底是收敛了几分。

    圆桌主位上,一个男人招了招手,“初初,来我这儿坐。”

    沈止初当然认得,这是圈内著名的投资人殷建阳。

    殷建阳年过五十,算不得特别大的年纪,但常年饮酒抽烟,又不注重保养,脸颊日常泛着红血丝,高定西装也遮不住高耸的啤酒肚。

    她去了他旁边坐下。

    盛安跟着坐到她另一侧。

    面前立刻被推过来一个玻璃杯,有人探身过来,当着她的面给她满上。

    殷建阳一手搭着她的椅背,一手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略倾身过来,笑着,“初初,你真的好难请啊,我跟老盛说了好几次,他都不愿意让你出来玩。”

    扑鼻而来是一股烟酒的臭味,沈止初闭了闭呼吸。

    殷建阳说话时,搭在桌上的那只手一直在动,像是他说话时的肢体习惯。

    沈止初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手,防备着他有意无意蹭上来。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刻有人起哄,“这不得罚一杯嘛,沈小姐太不给我们老阳面子了。”

    盛安的手不着痕迹地搭在殷建阳那只手上,他站起身,笑着,“以前初初太小,也不太懂事儿,不敢让她出来惹大家不高兴。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怪我,我来喝。”

    此话一出,却立刻惹得大家不愉快了。

    有人干脆地夺了他手里的酒杯,手指在沈止初面前的桌面点着,必须要她来喝。

    沈止初看着这些人,道,“我还没吃东西,先喝一点点,可以吗?”

    这还是她进来之后头一次说话。

    那清清冷冷的嗓,像淙淙的冰水,尾音又是软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感觉要被这声音说化了。

    殷建阳忙道,“那是肯定的,得先垫垫肚子嘛,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说到“身体”俩字儿,眼神就落在了她身上,像黏腻的虫类皮肤自她锁骨处缓慢地滑过。

    沈止初手端着酒杯,小小地抿了两口。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待会儿不至于胃痛,她还是吃了点。

    这些人又寻了些理由,如此吵吵嚷嚷地又让她喝了两三杯。

    每次她也都只抿上几口,但殷建阳是今天的上座,他不说话,也就没人揪着沈止初不放。

    在有人提议沈止初得敬殷建阳一杯的时候,有服务员推门而出,附耳在殷建阳身边说了句话。

    后者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沈止初听得很清楚,服务员说的是:房间开好了。

    为方便喝醉的客人留宿,香海上面几层都是客房。

    沈止初默不作声,手指攥紧了裙摆。

    盛安拍了拍她的肩,她一个激灵回过头。

    “怎么了吗?初初?”

    她摇了摇头。

    盛安以手掩口,凑到她耳边低声,“……你过来,我嘱咐你几句。”

    他站起身,示意沈止初也跟上来。

    沈止初跟着他,来到包厢另一头的角落,她背对着圆桌,他站在她面前。

    盛安道,“你待会儿敬老阳一杯,喝了之后,就找机会撤,去保姆车上等我,我想办法哄好他们,然后开车带你走,我今天没喝酒。”

    圆桌旁,殷建阳做了个嘘的手势,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抖散在沈止初的酒杯中,还捡了个筷子搅了搅,确认看不出异常,这才坐回木椅。

    听了盛安的话,沈止初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却被他摁住了肩。

    她只能转回头来,盛安一脸认真,“相信我,初初,好吗?”

    沈止初默默点头,道,“谢谢盛哥。”

    重又回到座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喝了面前那杯酒。

    入口有点涩,但她毫无察觉。

    盛安搭着殷建阳的肩,两个人往门口走,他招招手示意沈止初跟上。

    沈止初起身的时候扶了把椅背。

    包厢内的其他人个个面露猥琐之色,都以为今天是三个人玩儿。

    殷建阳也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虚浮,盛安扶着他,低声说,“我先把您送楼上,您先歇着,初初要去洗手间吐一吐,我待会儿把她领上来。”

    殷建阳点头,笑着拍他,“老盛,你这回做的不错。”

    盛安也笑,“哪里哪里,以后还得您多栽培。”

    他单手取下眼镜,放到胸前口袋里。

    沈止初看着他们上楼,接收到盛安要她去保姆车上的眼神,她点了点头,转身却没有往停车场去。

    她不想与盛安独处,更何况是酒后。

    她打算自己打辆车回家。

    慢慢地走出香海的大门,又慢吞吞地往窄巷里走。

    穿过窄巷,外面就是繁华的大街,此刻刚刚九点多,应是北城最热闹的时候。

    走出不远,身后却有人跟了上来。

    她警惕地回头。

    那人是傅予沉。

    明明才几天没见,她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她站定了,仰脸看他,说,“傅予沉,你是狗吗?”

    傅予沉笑了声,低垂着眼睫看她,“你说我是,我就是。”

    这话,听起来带着一丝宠溺。

    沈止初敛了眸,视线落在他铮亮的皮鞋上。

    他今天穿了笔挺的高定西装,白色衬衫,质感特别好的黑色领带,没有系皮带。

    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模样。

    领结被拧松了,昏黄的路灯下,耳环反射着一点碎光。

    高大的身影,落下一团暗云,将她笼住,像保护,也像禁锢。

    傅予沉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止初不说话。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发顶,问,“……解约书签了吗?”

    沈止初摇头。

    她重新抬起脸来,“我还在犹豫。”

    她竟会说这种话。

    傅予沉心下奇怪。

    以往几次见面,她出言要么是讥讽要么是冷冰冰的拒绝,几乎从没有过真话,更遑论这种表述心情的话语。

    “犹豫什么?”他顺着她的话接,眸光虚眯着,在她脸上逡巡。

    “我如果签了,”沈止初说,跟平时的声音有点不同,更软了些,少了点锋芒,“以后是不是也要加倍还给你?”

    傅予沉抬手,手背贴上她脸颊,温度很高。

    像是喝了不少酒。

    他手上有一股混着香根草和松木的味道。

    沈止初无意识地挺着鼻尖,追随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

    这模样让傅予沉浑身一僵。

    他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而后转过头去看。

    夜色里,“香海”LOGO闪着低调的霓虹。

    他的脸色从未如此平静,也从未如此可怕过,“……有人带你来香海了?”

    沈止初点头。

    “盛安?”他问。

    沈止初又点头。

    傅予沉一把将她抱起,她又像考拉一样,趴在他身上。

    傅予沉单手托着她的臀,另一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快速打了两个电话。

    “叫几个人去后面香海,把盛安还有跟他一起的人都摁住。不要动他,等我过来。”

    “马上开个房间,把傅书夏叫过来,告诉她是急事。”

    第18章

    出了窄巷,CBD楼群外侧最有设计感的那栋大厦,就是Fu酒店。

    傅予沉日常不在这儿住,这里却常年给他留着一间总统套。

    他抱着沈止初,一路穿过窄巷,行过街边,一闪而过的车灯不时从二人身上掠过,灯火通明的大厦洒下淡淡的光辉,却被行道树的树冠遮挡,间或只有几点碎光落下。

    疾驰的车辆带来噪音。

    傅予沉的耳里却寂静无声。

    Fu酒店正门口,几个身穿制服的男男女女站成两排迎接。

    一个行李员模样的小伙子小跑着,穿过门前的花圃喷泉,站在街边张望,视线捕捉到什么,脸色登时变了,忙又小跑回来,附耳在大堂经理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非常果断,立刻回身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前台姑娘。

    众人晕乎乎被叫来,又晕乎乎散开,从头到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堂经理正了正领带,疾步往街边去迎。

    行李员小声跟他补充,“傅少爷抱着的那个女孩,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你去叫餐厅备好解酒汤,喝了酒的人会需要的东西统统准备好,送到套房。”

    行李员领命去了。

    大堂经理又扭头对一个前台姑娘说,“快去拿条备用的毯子,快。”

    傅予沉终于出现在正门前的时候,酒店方面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前台小姑娘把毯子搭到沈止初背上。

    大堂经理也想帮忙,伸手要把毯子往上拉一拉,傅予沉冷冷的眸子扫过来,“别碰她。”

    乘电梯到达顶层。

    这一层只有这间总统套。

    傅予沉抱着沈止初走在最前,大堂经理从后面紧走几步越过去,拿着房卡提前帮忙开门。

    门开了。

    傅予沉一手托着沈止初的臀,一手掌心护着她歪到一边的头,进到门内,他没回头,只说,“都走。”

    大堂经理应了声,将门带上,一行人退了出去。

    卧室在套间最深处。

    男士皮鞋踩着厚重的地毯,一步一步,他将她放到床上,给她脑后垫上了两个软枕。

    乍然脱离温暖的怀抱,沈止初下意识抓住他的西装前襟。

    傅予沉俯着身,握住她的手腕。

    她闭着眼,脸色是不自然的潮.红,呼吸软绵绵的没有节奏。

    不知道药效作用到几分了。

    傅予沉腾出只手打电话,“问问香海的老板,有没有解药。”

    说完,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

    他坐到床沿,掌心贴着她的侧脸,拇指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她的脸颊,低声叫她,“……沈止初……”

    就这么叫了几声,沈止初缓慢地睁开了眼。

    以往总是清透的冷冰冰的眼眸,此刻浮着几分混沌的茫然。

    眼睫颤动着,视线终于聚焦。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傅予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攫住了,他喉结上下滑动,眸色又深又暗,好像被下了药的人是他一样。

    她此刻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毫无防备的、正在被欲.火煎熬而不自知的。

    沈止初又闭上了眼,脸色是一种奇异的极力维持着的平静。

    她说,“傅予沉……”

    声音还是清凉的,却比以往要更轻更软一些。

    “我……”身体里不自然的躁动越来越明显,这并不是醉酒可以解释的,她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有人给我下药了吗?”

    她极其冷静地这么轻声问,仿佛没有受到药的影响。

    傅予沉垂眸看着她,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在我这里,现在安全了,我在找解药。”

    “这是哪儿?”

    “Fu酒店的套房。”

    “房间里有其他人吗?”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

    这话明明他自己说的,却让他觉得燥.热,他站起身,脱掉西装外套扔到沙发里,又坐下来,垂着眼,一褶一褶将白衬衫的袖子挽到肘处。

    他刻意没有去看她。

    再多看几眼就要出事。

    他本就不是做事前会征求对方意见的绅士。

    床头的阅读灯开着,光线是淡淡的昏黄。

    傅予沉偏头望着别处,一只手撑着床单,另只手放在腿间。裸.露出来的前臂浮着青筋,是常年保持健身的男人会留下的痕迹。

    沈止初脑子无比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胳膊。

    那是她此刻渴求的热源。

    手指那细嫩滚烫的触感,让傅予沉僵了一瞬。

    他的手抓紧了床单,胳膊的肌肉却因此更加鼓胀,硬得像岩石。

    她的指腹顺着他小臂的青筋脉络蜿蜒向上,略施了力,是被情.欲染身的人才会有的力道,指尖入到肘之上的衬衫袖筒里。

    傅予沉终于攥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

    沈止初闭了闭眼,气息不稳,但嗓音依旧是淡淡的,“傅予沉,”她叫他的名字,说,“你要帮我吗?”

    平日里那么容易被她激怒的傅予沉,此时却非常平静。

    这样的意外事件发生,身处事件腹地的两位当事人却都表现出了不该有的淡然。

    沈止初或许有几分随波逐流的心思——

    这世上一切对她意图不轨的人或者事,她都无力反抗。

    即便她是个知名人物,即便她有点小钱,即便她造了个透明罩子将自己关在里面,也还是防不住。

    总有比她更有权势、比她更坏的人。

    昨天,接到盛安的电话前,她久违地感到了身心舒适。

    她终于可以离开盛兴,离开北城,去往一个全新的城市。

    结果,盛安一通电话,就将她打回了原形。他当然会心生怨怼,毕竟他“培养”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傅予沉解救走。

    只是没想到,盛安远比她想得要更恶毒。

    此刻回想起来,包厢里那些事,全都昭然若揭了——

    殷建阳必定是趁着她被盛安拉走说悄悄话的功夫下药的,那时,为防止她回头看,盛安还多此一举地摁住了她的肩膀。

    只是,盛安不甘心将她拱手让给傅予沉,又岂会甘心她被殷建阳玷污。

    他留了后手。

    他让被下了药的她去保姆车等他,说要带她走。

    带去哪里?

    当然是带回他自己的住处,之后要做什么,岂不是全凭他的心意?

    可命运兜兜转转,却还是将她带到了傅予沉的面前。

    左是盛安,右是傅予沉。

    左右也是逃不过。

    沈止初自嘲地想,不如就这样吧。

    反正,傅予沉要的不也是这个么?

    傅予沉垂眸盯着她的脸,审视她的表情。

    良久。

    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

    她岔着腿,坐在他小腹处。

    鼻尖几乎抵.着鼻尖,浓重的呼吸交.缠,傅予沉开口的嗓音又低又哑,几乎用尽了平生的自制力,“忍一忍,好吗。”

    他身上有股纯男性的气息,躁动的荷尔蒙在他周身乱窜,让他青筋暴起。

    沈止初软得不像样子,全靠他箍着她的手臂提供支撑。她本能地循着气味,贴向他的耳后,那里温度高,他皮肤的味道更明显,更让她渴望。

    也碰到了从没碰到过的东西,她咬紧了牙根,却还是克制不住摆.动的本能。

    傅予沉闷哼一声,抓住她的腿,翻身将她压到床上。

    掌心却触到异样,他撩开裙摆,从她腿上将东西取下来。

    修眉刀。

    他蹙紧了眉头,“……你知道要被带到香海?”

    过程中,指腹不经意间碰到她大腿的皮肤。

    像火柴摩.擦木柴,这种程度的接触也让她受不了。

    她条件反射要并起。

    傅予沉却制止了她,用虎口控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与他对视,“……你明知道大概率会出事,为什么不联系我?”

    沈止初闭上眼,极力自控,“……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联系你?”

    药效会影响到她的神志。

    意识这么混沌的情况下,她还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傅予沉脑子里的理智之弦几乎绷断,他咬着牙,“你真是,不知好歹。”

    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本不想碰她的。他不想“她被下药”这个事实,成为他们发生亲密关系的前提条件。

    他想让她愿意。

    可此刻一想,碰与不碰,完全没差别。

    她还是不会给他好脸色。

    她好像比他更坏,完全不给他任何可以接近的机会。

    傅予沉伸出手,五指自然松弛,指尖抵到她唇边,冷白色调,骨节分明的指,有一股香根草和松木的味道。

    这气味让她更难自控,她仰着下颌,挺着鼻尖追随他的手指。

    他覆在她耳侧,嗓音极低,像情话,又像是下.蛊,“沈止初,我是这世界上唯一会疼你的人。”

    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他低低笑了声,嗓里磨着点坏,意味深长,“你应该也知道,这个‘疼你’,有两个意思。”

    沈止初呼吸已经稳不住了,她闭着眼,声音断断续续,“傅予沉……不要折磨我……要么做,”她不得不停了一下,“要么你走……”

    “你觉得我像是好人吗。”傅予沉口吻极淡,“我像是会帮你泄.欲的好人吗?”

    “解药还没送来,”他继续说,“我也能猜到,大概率是没有解药的。”

    他短促地笑了声,“沈止初,你今天落我手上了。”

    沈止初脑子已然混沌,听到这威胁的话,她勉强睁开眼,“……你要……”语不成调,“……你想……怎么样?”

    “玩儿你。”

    傅予沉说。

    药效许是终于完全被催发了。

    沈止初觉得热,想扯衣服,本能地想摩.擦。

    她望入傅予沉的眼中。

    他眸色极深,视线有如实质,一寸一寸,仿佛能钉入。

    第19章

    傅书夏接到城区CBD那家Fu酒店的大堂经理的来电时,正在跟任延明吃晚餐。

    这还是他们夫妻婚后,第一次一起在家吃饭。

    据大堂经理的描述,傅予沉给Fu酒店的总经理打了电话,要开间房,并且要大小姐马上赶过去,但总经理正在国外的分部巡回调研指导,只得将这任务转头交给他,于是,他这才打了这通电话。

    傅书夏眉头一皱,“知道了。”

    她心下觉得奇怪,傅予沉遇到事情,极少给她打电话,有事要帮忙时,通常是找表哥兼好友池雨深。

    任延明察觉到她的表情,略一顿,随口问,“怎么了?”

    “好奇怪啊,”傅书夏歪头不解,“傅予沉竟然会让我过去帮忙。”

    她将事情大致转述给任延明,后者思忖片刻,道,“他说要开间房……有没有可能,是有人需要照顾?且是位女性,他不方便。”

    这就说得通了。

    傅书夏站起身,一边拾起餐巾沾了沾唇边,一边拨通了姜煊的电话,“小姜,傅予沉出什么事了?”

    “听他语气很不好,肯定是大事。他让我过去香海抓盛安,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得过去了,不跟你说了啊夏夏姐。”

    盛安……

    这个人名,傅书夏稍一回忆就能记起来,他是盛兴经纪的老板,旗下艺人有……沈止初!

    傅书夏瞬间想起,在紫山雀,傅予沉饶有兴味地问她沈止初的事。

    她心里咯噔一声。

    完蛋。

    香海那种地方,她当然听过,有点不干不净。

    傅书夏急匆匆转身奔向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喊司机去备车。

    任延明给她递上外套,说,“我跟你一起。”

    傅书夏没工夫跟他再客套,点点头,“好,说不定还要打人,你去了也多个帮手。”

    任延明神情一顿,脸色复杂。

    她以为这是高中放学后打群架么?

    在他们的日常里,即使要教训人,那也通常用不到他们亲自动手,他们甚至不会看那具体的场景。

    可是在傅书夏的眼里,他们所处的阶层环境,好像与街头混混们并无区别。

    他总觉得这个新婚妻子,身上有种神奇的钝感,脑回路常常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车上,傅书夏觑了任延明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不信任,“……你……打架能行吗?”

    任延明:……

    “我是说,傅予沉从小打架就很厉害,从来不会吃亏。倒是你,感觉太斯文了,”傅书夏捏了捏他上臂,“这里有肌肉吗?力量够吗?”

    任延明看了看她在仔细感受他上臂肌肉的手指,又撩起眼皮看她的脸,意味莫名,“……也对,你还没见过。”

    傅书夏感觉这话语气有点不对劲,但没琢磨出味儿来,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以后有机会吧。”

    二十分钟后,他们夫妻二人赶到Fu酒店,用大堂经理给的房卡直接开了门。

    已经隐约猜到套房里需要帮助的是位女性,进了门,任延明就没有再往里走,转身去了另一头的会客厅里。

    傅书夏一边喊,“傅予沉,你在吗?”

    一边往深处卧室的方向去,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粗暴的不耐的,“别进来。”-

    意识实在混沌,沈止初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傅予沉说的“玩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抱起她,坐到了沙发上。

    这间套房仿佛处在世界的尽头。

    四周寂静无声。

    傅予沉还系着领带,领结松了几分。望向她的眸色是极深的,但眉眼间、举手投足间却还是有股散漫不羁的痞劲儿。

    他单臂搭着椅背,另一手手指微曲着,懒懒地递到她唇边,极坏地低笑着说,“你现在,一定什么都想吃。”

    沈止初别开了脸,不看他。

    身体一阵一阵地抖着,仿佛是受了寒。

    下颌却被捏住,傅予沉将她的脸扭过来,食指和中指并着。

    沈止初艰难地用鼻子呼吸。身体违背大脑的意志表达着喜欢。

    “好吃吗?”

    沈止初冷冷地看着他,那视线主观上是想带着狠劲儿的,却绵软无力,这种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专注。

    不知是生理刺激还是内心愤恨的缘故,有眼泪如断线滑下,正好落在傅予沉的指节。

    泪水是滚烫的。

    傅予沉看着她的眼睛,口吻相当平静,“哭什么?”

    “让你忍一忍,你忍不了,这我不怪你,你不能控制,”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不想碰你。我想让你愿意。”

    “为了让你愿意,我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他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却没停,“但是你实在不知好歹,不知道我想疼你。”

    沈止初还是那副表情,绯.红的眼尾挂着泪珠,平日里那清冷的、无尘无暇无感情的瞳仁,此刻含着愤怒,还有一丝坚韧的不甘。

    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仙侠剧里被折辱却依旧不肯低头的仙子。

    傅予沉盯着她的脸,另一手收回来,发狠地揩掉她的泪水,“哭也没用。”

    那手又落到她侧腰,紧紧箍着,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折磨她,语气无赖,“我想过很多次了,你被我竿哭的场景。”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可以吻她可以碰她,他却只这样,像是在发泄什么。

    让沈止初抱着他的手臂,发了狠,用了十二分力气咬了下去。

    十指连心,傅予沉疼得皱眉,手指拿出来,他垂眸看了眼,而后意味莫名地笑了声,低声说,“像戒痕。”

    沈止初拿手背重重地擦了下唇。

    这是她第二次干这种事了。

    傅予沉撩起眼皮看她,脸色冷了,声音却沉哑着,“手指够吗?”

    沈止初想给他一耳光,但身体绵软,完全发不了力。

    她抖着,断断续续地,“傅予沉……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你在做梦,”傅予沉冷笑,“我还有一根东西没给你,你以为你能跑到哪儿去。”

    “我不要……给别人……”

    她神思不清楚,没太懂他的意思,只下意识要说拒绝的话。

    “只想给你,”傅予沉状况不比她好,他咬紧了后槽牙忍耐,嗓里却还压着一点坏,“二十多年都没用过,很干净,现在想想,大概是在等你。”

    沈止初像是没有力气了,窝在他怀里,闭着眼。

    傅予沉垂眼看她,嗓音很哑很低,带着一□□哄的意味,慢声,“沈止初,你到底在跟我犟什么?”

    深夜里,套房深处,极安全的场所。

    适合做一些温柔缱绻的事。

    他们却在这里对峙。

    他话音落地,许久,沈止初像是才反应过来,笑了声。

    傅予沉不明白她,她也不明白傅予沉。

    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霸道,这么坏,看中了谁,便不容商量,不容拒绝,硬要进入对方的领域。(指精神世界,没有暗指身体的意思)

    她那早已摇摇欲坠,随时会碎掉的小小领域。

    但是,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她连盛安的掌控都难以逃脱,更遑论突然出现的他。

    事实确实如他所说。

    他若有意,要继续纠缠,她便没有可以逃离的那一日。

    而且,她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傅予沉外形极完美,一张漂亮至极的建模脸,锋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更别提他还身高腿长,肩膀宽阔,腰腹劲瘦,看起来很有力量。

    一看即知,他很会做。

    大概率还有很多坏招数和dirty talk,能带给对方极致的体验。

    他懒懒散散往那儿一站、一坐,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如果要放纵,他应是最好的人选。

    这么想着,那种随波逐流的心情又重新占领了高地,她极缓慢地抬起手臂,指腹落在他白色衬衫的前襟,摸索着触到他的领结。

    她没力气,无法将已经松了的领带扯下来。

    傅予沉双臂大张,搁在椅背上,姿态是懒洋洋的,眉眼却低着,一寸不错地锁着她。

    沈止初手臂无力地垂落,只能就近去解他的纽扣。

    傅予沉没有再制止她,他已用尽了自制力。

    她被煎熬了多久,他也被煎熬了多久。

    这个时候她要主动,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眼皮略动,看了眼她手上的动作,又收回视线看她的脸,问,“……想通了?”

    沈止初点头,不说话。

    指腹下压,露出边缘,里面是件黑色的。

    她身体往后挪,方便继续往下扯。

    傅予沉收回一只手臂,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腰,防止她跌落。

    就是在这个时候,傅书夏在外面喊了声,“傅予沉,你在吗?”

    傅予沉极不耐,“别进来。”

    有旁人就在一墙之隔,且套房的卧室没有门板。

    沈止初停下了,看向他。

    傅予沉的眸子依旧钉着她,道,“不要管。”

    她还是没动。

    傅予沉轻嗤一声,“怕什么,又没露出来。”

    第20章

    姜煊接到傅予沉的电话后,立刻行动起来。

    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傅予沉语气实在异常,姜煊没有耽搁,挂了电话就下楼,带上整个五号公馆的安保组,气势汹汹地穿过窄巷,去往香海。

    听到动静,香海的老板叶骏急匆匆从顶层办公室下来。

    看到为首的姜煊,马上堆出笑容,“姜少,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盛安在哪个包厢?”

    一旁那位曾进去服务过的侍应生忙道,“202。”

    姜煊身后几个身穿制服的人立刻往202方向去了。

    那侍应生又道,“但是,刚刚盛总扶着殷总去楼上客房歇息了。”

    姜煊回身点了几个人,示意他们跟着侍应生去楼上客房。

    迅速安排完了这一切,姜煊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看着香海的老板,道,“叶总,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分寸在哪里,您不懂吗?”

    五号公馆和香海一巷之隔,彼此间目标客源不重叠,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开了二十年了。

    姜家家大业大,整个北城人尽皆知,而叶骏则是靠着圈里的投资大佬们保驾护航,才得以经营香海。

    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

    叶骏从来都无意惹这尊邻居不快。

    可听姜煊这话,却像是他做了什么冒犯对方的事。

    叶骏心里一沉,但快速在心里过了遍这几天接待的人、做的事儿,他还是不明白。

    “姜少,您给指条明路,香海哪里做的不好,也好改正。”

    姜煊嗤了声,眼皮一掀,上下扫了他一眼,“您跟我装呢?”

    不是他不愿意给明路,实在是他也不知道,在香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先诈一诈。

    叶骏神色一敛,低眉思索片刻,道,“……您找的是盛总……今儿殷总跟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盛总带着公司的艺人沈小姐过来了,后来,沈小姐先回了,盛总扶殷总上楼休息去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姜煊不动声色听着,听完了,也没找到一丁点这其中会惹怒傅予沉的蛛丝马迹。

    手机再次震动,电话那头,傅予沉让他问问香海的老板有没有解药。

    姜煊一手摁断通话,面不改色将手机揣回裤兜。

    “这样吧,”姜煊一锤定音,“把今天有这几个人出现的监控,包括大门口的、走廊的,都给我,底盘删掉。”

    “这当然没问题。”

    只要不影响到营业,什么都好说。

    姜煊定定看了叶骏几秒钟,而后伸臂勾过他脖颈儿,压低了声音,“你这里,有什么药?”

    叶骏心下一凛,道,“我们这里不售卖药品。”

    “少他妈跟我废话,”姜煊紧了紧手臂,“把解药统统给我拿出来,否则,”他顿了顿,“你这香海,恐怕是不想开了吧?”

    “……没有解药,”叶骏老实交代,“真的没有,但是我知道个法子,可以缓解一下症状。”

    “什么法子?”

    “很简单,就几味水果,榨汁煮一煮,发发汗,就会好一些。”

    姜煊马上拿了主意,“叫个你们这儿懂方子的人,跟我的人去趟Fu酒店,先去后厨把东西煮上,煮好了端到顶层总统套。”

    叶骏应了,回身跟侍应生低声交代。

    安保组已经箍着几个人出来了,姜煊瞥了一眼,“我还有点事儿,要问问这几位老板,”他松开了手臂,淡笑着看向叶骏,“不好在这儿劳烦您,人,我就先请到五号公馆里去坐坐。”

    看这架势,哪里是请回去上座的意思。

    可叶骏自然是不敢拦。

    安保组一位成员急匆匆从楼上下来,附耳与姜煊说了几句。

    姜煊示意先把包厢里那几个人弄到五号公馆,他则要亲自去楼上客房一趟。

    包厢里几个人都喝了点酒,行动迟缓,一个个被安保组成员扛到了肩上。

    叶骏看看那些个身材魁梧的安保组,又看看姜煊,一脸为难,“您……”

    姜煊笑着,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啊,我去客房里看看,”说着他一指脚下,“还得劳烦您,在这儿待着,等傅家小公子过来。”

    叶骏瞳孔都微微放大了几分,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煊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没错,你惹的是傅予沉,自求多福吧啊。”

    香海楼上客房内,场景颇为怪异。

    殷建阳鼻青脸肿地歪在沙发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颤巍巍指着一旁的盛安,“没想到,你小子还敢算计我。”

    盛安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镜,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安保组的人分散站在客房门内外。

    姜煊走进来,皱着眉,“怎么回事?”

    殷建阳眼神动作有几分迟缓,明显是喝了不少酒,可这一脸的伤……

    听到人声,殷建阳扭头一看,是姜家小公子,这可是交情久远的老熟人。

    殷建阳年轻时候就跟着远方表亲混在北城的豪门圈子里,圈子古板迂腐,讲究血脉,他是个外来人,被有些公子哥们瞧不起,但他会来事儿,这么多年下来,倒也算是积累了些人脉。

    靠着这些,现如今他才在娱乐圈当了这投资人。

    他此刻喝了过多酒,没那脑细胞去思索,为什么姜煊会带着人出现在这儿,只道,“小姜,殷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正好你带了人来,这个盛安,你必须帮我教训一下。”

    殷建阳说话已经大舌头了,估计也是颠三倒四的说不明白。

    一旁的盛安,看起来体面斯文,像是非常清醒。

    姜煊绕到他旁边,假意好声好气地问,“这位盛先生,您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盛安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看他一眼,“姜公子?你怎么会带人过来?”

    姜煊喜欢在那些请了明星的私宴酒会上混,盛安与他打过不少照面,但并没有正式认识过。

    盛安一手创立盛兴经纪,这十多年摸爬滚打,圈内很少有他不认识的人。

    但娱乐圈与北城的少爷圈子仍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后者里面那兜兜转转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他难以窥见的——

    他知道姜煊,认识傅予沉,却并不知晓,这俩人其实是发小。

    姜煊笑了声,下巴示意沙发上的殷建阳,反问,“人是你打的?为什么打他?”

    “他觊觎我公司里的艺人。”

    “姓沈的那位?”姜煊想了想,“我记得,沈止初。”

    即便是此刻,知道了这是一场男人的下.流聚会里带了个女艺人,也知道这聚会牵扯了下药这样的肮脏事,姜煊还是没能联想到事情的真相。

    无他,无非是过往傅予沉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与风.流韵.事绝缘,厌恶娱乐圈的一切,厌恶一切做作虚伪的人和事。

    他又怎会想到,傅予沉正是在那浮华的颁奖礼上,遥遥望了某个女演员一眼,从此以后就跟疯魔了一样。

    那女演员稍微给他个好脸色,他就能一连几天眸底都压着点疏懒的醉意。

    “没错。”盛安淡声说,“如果没事了的话,我要先走了,还有人需要我照顾。”

    姜煊敛了笑意,“站住。”

    “让你走了吗?”他拖着嗓子说,绕到盛安面前,站定了,“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

    “与我无关。”盛安目不斜视。

    姜煊被逗笑了,咂摸片刻,才重又看向他,道,“你说的不算。得等傅予沉过来,看他待会儿怎么说。”

    话音还未落,“傅”字刚出口,他就感觉到盛安眸色突地变了。

    姜煊一边盯着他,一边摸出手机,拨通了傅予沉的电话-

    同一时刻。

    Fu酒店顶层总统套。

    听到旁人的声音,沈止初还是决定从傅予沉腿上下来。

    脚尖刚触碰到地毯,双腿就跟没支撑似的,在软倒之前,被傅予沉拦腰抱起。

    脊背重又轻柔地贴上床单,她出了许多汗,浑身黏腻,又燥热,还是极不舒适。

    傅予沉站在床边,定定看她。

    看她扯过被子盖住身体,看她把脸埋进枕头忍耐。

    手机震动。

    他弯身拾起,贴到耳边,那头是姜煊,“盛安已经扣下了,另外,老板说没有解药,但有个可以缓解的方子,我已经让人去Fu酒店后厨煮去了,应该一会儿就能送到你房间。”

    “……嗯。”傅予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等下过去。”

    刚挂了电话,卧室外,傅书夏又道,“傅予沉,餐厅送了碗热汤来,要给你吗?”

    没想到这么快。

    天不遂人愿。

    傅予沉舔了舔下唇,走到卧室门框下,转身背对着外面,说,“拿过来吧。”

    傅书夏还以为是能进卧室了,端着托盘走过来,差点一头撞他背上,她愣愣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想看见我这个姐姐?”

    傅予沉往下瞟了瞟,偏头瞥她一眼,淡声,“……不体面。”

    傅书夏当然没懂他的意思,也没理会,问,“……卧室里有其他人?女生?要我照顾吗?”

    “等会儿,”傅予沉拧身接过托盘,“我先把汤喂给她。”

    傅书夏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是沈止初吗?”

    “是她,”傅予沉挥了挥两指示意她避开,“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他端着瓷碗,边走边用调羹给汤水降温。

    骨节分明的长指,甚至比精致的碗身更赏心悦目。

    沈止初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头发。

    傅予沉站在床边,看着她在被子里鼓出的形状,片刻,无声地勾起一边唇角,极散漫地笑了下。

    那张漂亮的俊脸更显得蛊人,因为这细微的动作,小小的耳环也略荡了荡,漫出一丝精致的坏。

    他弯身,手探进被子里,摸索到她的脚踝,将她拖过来。

    沈止初此刻已过了最难捱的时候,但还是没有力气,只能被他摆弄,坐到床边,小腿垂着。

    傅予沉单膝跪在她面前,调羹舀出汤汁,喂到她嘴边。

    她闭着眼,张唇吞咽。

    就这么喝了几口,傅予沉叫她,“……沈止初。”

    她下意识睁开眼。

    因为姿势的关系,他的视线比她低些,就那么仰眸看着她,眸底压着深意,“是害羞了吗?”

    沈止初不想搭理他。

    这幅模样见陌生人,着实不体面且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要躲到被子里。

    她不回答,也不妨碍傅予沉继续说。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眸色深着,用那磨人的低嗓,不紧不慢,唇角还压着一抹笑痕,“这么冷的性子,怎么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可爱得让他心尖酥麻,又开始难.耐。

    傅予沉这幅宠溺的模样极其勾人,大概能引得任何人在一秒钟内沦陷。

    沈止初当然是个例外。

    她对他一向没什么耐心,此刻更是一心只想把汤喝完,然后洗个澡,小睡一下,把身体里这股躁动给彻底消灭掉,重新取得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掀起眼睫,没什么温度地看他,定定看了几秒,抬脚就要踩他胸口。

    是用了十二分力气,但依旧有限,傅予沉轻轻松松握住她的脚,指腹在她脚侧面摩挲了几下,意味莫名地说,“你对付我的方式,是越来越多了。”

    “放开。”

    声音极软,闷闷的,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可怜。

    沈止初还是用那不妥协的倔强眼神看着他,微翘的鼻尖带来的那点幼态,也在此刻更明显了。

    几缕被汗湿的头发贴在颊边,白裙也早已皱了,看起来有种凄楚的碎感。

    傅予沉不期然想起了盛安。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盛安。

    又想到了她裙下藏着的修眉刀。

    用丝带把修眉刀绑在腿上赴宴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如果今晚没有遇到他,面向对她图谋不轨的人时,她也会是这幅表情吗?

    不。

    那时,她会更绝望。

    傅予沉周身霎时散出了一股慑人的暴虐感。

    他敛了眸。

    再次用调羹舀出汤汁,他口吻平静,“乖,喝完。”

    沈止初直接从他手中拿过瓷碗,一口气喝干净。

    傅予沉站起身,又抱起她,“先洗澡,然后睡一觉,我要出去一趟。”

    洗手间在进门处,这么出去,必定要被傅书夏看到。

    “我自己去。”

    傅予沉低眼看着她,“你不是腿软吗?”

    最终,还是他抱着她去了浴室。

    为了不让她觉得难堪,他单手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肩窝处。

    站在走廊回手机消息的傅书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走过去。

    傅予沉将她放到淋浴间。

    双脚刚刚沾地,就控制不住要软倒。

    他又扣住她后腰将她稳住。

    两人皆沉默了几秒。

    “没办法,只能我帮你了。”

    傅予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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