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止初仰着脸,冷冷地说,“无耻。”

    热汤入了胃袋,汗水被催着蓬发,从额间渗出,她的眼眸已恢复了几分清明。

    又是这幅模样。

    用那清冷透亮的瞳仁盯着他,唇一张一合,吐出冷淡的字眼。

    今天还有点特别:她此刻是汗涔涔的。

    勾人。

    傅书夏从门外探进来个脑袋,眨眨眼,“需要我帮忙么?”

    沈止初看向她,轻声,“需要,谢谢您。”

    “不客气,”傅书夏走进来,无辜地看着傅予沉,“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需要照顾的是一位女士,你作为一个异性,不方便。”

    傅予沉松了手劲儿,沈止初还是软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稳了稳身形,这才勉强站住了。

    他却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看着她,眸色是不一样的深,“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他顿了顿,强调一般,“在这儿等我,不许跑。”-

    香海会所客房区域的装修很与众不同——

    走廊灯光极昏暗,勉强可辨认房门号的程度。

    据说,是为了防止某些影星夫妇,晨起在走廊上迎面碰到、认出对方而尴尬。

    从Fu酒店走过来这短短的、五分钟的路程中,傅予沉单手插着兜,另一手一直机械地将打火机盖子揿开又合上。

    那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恶魔临近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门框之下,背后是晦暗的走廊光,面前是客房内暧.昧旖旎的昏黄光线。

    盛安双手一左一右被两位安保组成员反剪着,站在距离他约有五米远的地方。

    傅予沉盯着他,没什么表情,走近两步,站定了。

    客房门被外面的安保组关上。

    姜煊被他的样子吓住了。

    心想,完蛋,今晚不会要出人命吧。

    傅予沉模样懒散,简直像从酒宴上离席,去露台抽根烟。

    他略偏了偏头,口吻平淡,“放开他。”

    安保组成员松了手,还未来得及完全撤开,傅予沉就随手抄起了旁边的沙发椅。

    ……

    *

    沈止初洗完澡出来时,傅书夏和任延明已经离开。

    会客厅里放了辆小餐车,其上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甜品:红丝绒蛋糕、红豆派、柠檬芝士蛋糕……

    枝形装饰物上卡着一张小卡片。

    沈止初裹着浴袍,俯视了片刻这预料之外出现的小小物件。

    一张小卡片。

    上面写了几行字。

    这类卡片,通常都是用来表达叮嘱或祝福的,也即,是表述心情的。

    可她抗拒窥见任何人的真心或假意。

    沈止初垂眼看着,眸光微动了几次,最终,还是伸手拿起来。

    卡片上的字龙飞凤舞,字体锋利,字里行间都带着攻击性。

    但很好看。

    落笔笔触很稳,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挑你喜欢的吃

    好好睡一觉

    等我回来」

    她活了二十多年,也只写过一封这样的卡片。

    那是上小学时,她有一阵喜欢看三毛的书。

    由此爱上了文字。

    某一天父亲生日,她思来想去,不知父亲缺什么,家里过得也算是富有,能用钱买来的东西都没什么价值。

    最终,她给父亲写了封生日贺卡。

    不长,内容也无非是祝他生日快乐,希望他工作之余照顾好身体等等。但那都是她真心实意的话语。

    放学后,特意让司机载着她在城区逛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家卖火漆印的店。

    仔仔细细将生日贺卡放入精挑细选的信封,用火漆印封好,放在父亲书房的办公桌上。

    父亲生日当天,她跟他说生日快乐,告知他她写了封生日贺卡,在书房里。

    父亲跟她说谢谢。

    第二天一早,她满怀期待地去书房,想看父亲是否有将她送的贺卡收纳起来。

    刚站定在办公桌前,她就看到了。

    水蓝色的信封躺在垃圾桶里。

    火漆印都没打开。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试图向任何人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她也不想知道任何人的心意。

    可是。

    傅予沉这样的性格,竟也会给人留这种卡片。

    沈止初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在港文酒店休息室里的初见,他便看到她落泪。

    若真是没心没肺的混不吝二世祖,见美女落泪,定会上前调笑两句,夸她梨花带雨,说她让人心疼。

    而不是像傅予沉那样,站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问,「谁让你委屈了?」

    就这么一句话。

    她好像窥见了他的灵魂。

    这当然让她抗拒。

    可傅予沉也必然是在种种相处中,识别出了她对外展示的层层虚伪面具,识别出了面具偶然露出的裂缝。

    若她一直在不经意间表露出这种缝隙,此后,傅予沉大概率还会以各种她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方式,继续入侵她的生活。

    试图去触碰厚厚的冰层下脆弱的浮冰。

    沈止初敛了眸光。

    从餐车里拿出一块柠檬芝士蛋糕,坐在沙发上,用叉子,专心将甜甜的软绵绵的东西送入口中。

    吃完了一整块,她去洗手间重新清洁了口腔。

    而后回到了卧室。

    客房服务已经换了床单,床尾叠放着几件崭新的男士西装和女士长裙。

    一室静谧,全无此前的暧.昧气息。

    沈止初定了个四十分钟的闹钟,安稳地在床上躺下。

    一觉无梦。

    闹钟响起,她重新起床,穿上崭新的白裙。

    已是深夜。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夜风很凉,这里是顶层,隐约能望到几颗星。

    她没有过多停留,径直往玄关走,刚步到穿衣镜前,就听到房卡刷开房门的声响。

    门把手被转动,傅予沉推门而入。

    他看到她一幅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模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他面无表情看她,“……要走?”

    沈止初没有回答。

    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穿着之前那套白衬衫黑西裤,袖筒挽在肘处,领带不见了,双手插着裤兜,神态是倦懒的。

    傅予沉垂了眸,将门重新打开,门板嗒的一声贴上门吸。

    他头也不回往房内走,淡声,“您请便。”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沈止初闻到一股明显的血腥味,抬目望去,门把手上也沾染着点滴猩红。

    走出不远,傅予沉就听到了关门声。

    干脆利索的咔嗒。

    他内心极平静。

    套房的会客厅宽大空旷,暗着,只有通往卧室和书房的走廊顶灯,施舍进来一丁点光线。

    两面落地窗,窗帘全部被拉开,只有一扇窗向内开着,隐有夜风吹入。

    傅予沉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双腿大敞,后脑勺枕着靠背,双臂也懒懒地张开,架在椅背上。

    他阖上眼。

    心想,她确实不欠他了。

    虽然客观上,他今晚算是救了她,但后来,被心里的怒火推着,他还是折辱了她。

    她那样的性格,清醒过来之后,想到他曾经在她有情.欲时,不帮她泄.欲,却用手指塞入她口中,估计会痛恨得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真的两清了。

    当面跟她说了“不许跑”,也留了卡片给她“等我回来”,但她长了腿,想离开便可离开。

    这空旷的会客厅,像是被世界遗忘了。

    他清空思绪。

    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沈止初的眼睛。

    她的眼睛实在特别,那么明亮寒冷,无尘无暇。

    乍一看,像是无情无诉。

    可那眸底,好像总压着别的东西。

    面对这个世界,她仿佛总在防守。

    防着一切试图接近她的人或事。

    而他只想听她一句真话。

    让他滚也好,辱骂他也好,只要是发自内心的。

    她却不肯。

    倔强的,不肯为任何人弯曲的脊背,不肯为任何人低下的头颅。

    傅予沉眉头微蹙,喉结咽动,指.尖又开始难.耐。

    他睁眼起身,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和银白色烟盒,走到窗边,靠着一旁的雕花墙壁,拢手将烟点燃。

    嚓声过后,火光映亮他的面容。

    额角那道短短的疤痕,乍现了一短瞬,复又隐入暗中。

    抬眼,他看到沈止初站在走廊里。

    一袭白裙,站在仅有的光源处,像突然降临的神迹。

    因为靠着墙壁的姿势,傅予沉一条腿微曲着。

    看到她的身影,那条腿像条件反射一般要站直了,走过去。

    他盯着她,却克制住了身体下意识的动作。

    她烦他。

    不要再去惹她不快。

    脑子里这么想着,那条腿却还是站直了,他走过去。

    站定在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躯落下的暗影将她罩住。

    沈止初却没有看他,迈步朝窗边走。

    傅予沉看着她的背影,极淡地笑了声,慢悠悠地说,“沈止初,你遛狗呢吗?”

    沈止初没搭理他。

    他咬着烟,又走回去,靠回之前的墙壁。

    他偏头看她。

    她正望着窗外,玉骨般的鼻梁泛着点光泽,像月光下的小溪。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烟抽完一半,傅予沉开了口,问,“沈止初,”他跟她说话时总喜欢先叫她的名字,像是要唤回她,“你讨厌我吗?”

    “讨厌。”她很干脆。

    傅予沉偏头勾起一侧唇角,无声地笑了,又问,“那你还讨厌谁?”他给她提供选项,“盛安?简正?”

    沈止初默了几秒,“……我不讨厌他们。”

    她恐惧盛安,她觉得简正没劲。这其中不夹杂任何讨厌的情绪。

    “讨厌我,”傅予沉重复道,他侧过脸,垂眸看着她,“那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跟我待在这里?”

    她终于也看向他了。

    口吻平淡,给出理由,“……我要借一支烟。”

    傅予沉的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手伸进裤兜,掏出银白色烟盒和打火机。

    从翠岸别墅那天,忘记把女士烟留给她之后,他就一直将这银白色烟盒带在身上,取代了他原本的墨色烟盒。

    沈止初从里取出那细细的女士香烟。

    傅予沉揿开打火机盖子,火苗重新燃亮。

    沈止初却摁住了他另只夹着烟的手。

    凉凉的指腹,轻轻落在他手掌的侧面。

    他顷刻间便懂了她的意思。

    傅予沉顿了顿,将烟咬回唇间,垂颈。

    沈止初仰着下颌,将烟头凑过去。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次熟练多了,火焰平稳地从一支蔓延到另一支。

    沈止初还未来得及抽一口,烟却被傅予沉从指间取走,同时,他扣住她后腰,将她摁进怀里,眉眼低着,嗓音也低着,“……你玩儿我呢?”

    她不说话。

    傅予沉眼睫一落,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唇上,哑声,“……给亲了吗?”

    第22章

    沈止初双手摁在他胸膛,上半身往后避。

    她与他对视,“把烟还给我。”

    傅予沉眼睫低着,轻笑一声,“还给你……”

    “还”字咬了重音,意思不言而喻。

    “明明是我的烟,”他慢条斯理与她算明账,“怎么就叫‘还给你’?”

    “你上次不是给我了吗。”

    “上次,”傅予沉与她咬文嚼字,像是一丝一毫都不愿放过她,“哪一次?我忘了。”

    他嗓子压着一股坏劲儿,沈止初当然听出来了。

    她默了几秒,偏开脸,淡淡地说,“那算了,我要走了。”

    随着她的动作,形状漂亮的耳朵完全展露在窗外月色的光辉之中,天鹅颈牵出艺术品一样的一条线,柔嫩又脆弱。

    在巴黎学艺术的那几年,傅予沉每周都要去蹭雕塑系的课,也经常去看各种人体雕塑展。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觉得雕塑人体比人更像人。

    蓬勃的生命力,不加掩饰的邪恶、情.欲……

    一切都是赤.裸裸的。

    不像他的周围,全都是一张张假面,谄媚的讨好的,无非是想与他攀上关系,捞点好处。

    但或许,过去的他错了。

    眼前的女人,比任何存在都要鲜活。

    脖颈下隐现的淡青色血管,让他觉得干渴。

    “放开我。”

    她话音落地几秒,傅予沉真的松了手。

    沈止初好像也没想到他会放手,愣了下,才抿抿唇,转身离开。

    顶层的电梯间奢华空荡,轿厢门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那双眼比夜色还要空寂。

    这件崭新的白裙与她今晚穿来的那条款式不同,一字领横在锁骨之下,短袖略鼓,有点偏泡泡袖。

    公主裙么?

    沈止初心下想笑。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她走进去。

    轿厢门完全闭合的前一秒,一只手插了进来。

    修.长的骨节上还沾着猩红。

    轿厢匀速下沉。

    傅予沉保持着进入轿厢时的姿势,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鞋尖抵.着鞋尖的距离。

    他总是如此有攻击性,强势地入侵。

    沈止初垂着眼,视线落在他劲.瘦的腰.腹处。

    这么仔细看,才发现衬衫精致的纽扣上也溅上了斑点血迹。

    在这之下,那枚独特的金属纽扣,前不久她曾亲手解开过。

    黑色的布料下,里面鼓鼓囊囊。

    头顶传来恶劣的声音,“看什么呢?”

    沈止初屏了下呼吸,平静地说,“看你的东西。”

    傅予沉好像有一瞬的怔然,而后齿尖咬着下唇,笑了下,又懒又痞。

    他低眼看着她红透的耳根,没拆穿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到一层了。

    电梯门打开。

    傅予沉却没动。

    与她独处的每时每刻,他都无法自拔,不想抽.身。

    沈止初退后两步,“……不走吗?”

    他看着她,心里想的是:以后一定要在电梯里竿她一次。

    向衡三分钟前接到傅予沉的消息之后,便将迈巴赫从五号公馆的停车场开了过来,此刻就停在Fu酒店正门前。

    他站在打开的后车门旁,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等了不大会儿,却看到一个女人从酒店大厅走出来,旁边是自家小少爷。

    向衡平日不看电影不关注娱乐圈,不知道她是演员,只觉得她实在特别。

    远远看过去就能感受到那出尘的清冷气质。

    这一男一女走着走着却停下了脚步,看样子像是在对峙。

    夜风微弱,向衡隐隐听到自家少爷说了句:要我抱你上去?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威胁。

    还没待向衡消化完这句话的信息量,就看到那男人一把将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忙转开视线,同时,伸手护在后车门上方。

    向衡坐进驾驶座,询问地看向倒车镜里后座上的人。

    沈止初说,“麻烦您,送我去翠岸别墅,尽头那一栋。”

    车子启动,经过五号公馆门前,只见那里停着几辆闪烁的警.车,不断有穿制服的人自窄巷里往返。

    她侧眸看向傅予沉,他双腿敞着,一只手搁在大腿上,冷白手背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盛安怎么样了?”

    “还活着。”

    此后一路无言。

    傅予沉半垂着眼,手里玩弄着沉甸甸的打火机。

    车窗外繁华的霓虹不断自他侧脸上掠过,有种狂欢后的惫懒感。

    到了目的地。

    沈止初跟司机向衡道了声谢,下车。

    傅予沉自另一侧下车绕过来,叫住她,“沈止初。”

    她停下脚步。

    “把解约书签了。”

    她跟盛兴解约了之后,盛安才好进去。傅予沉不希望盛安连累到她在业界的声誉。

    “我重新给你配几个人。”

    沈止初顿了顿,转过身来,“不必了。”

    娄小菲的合同是跟她绑定的,现如今就业竞争激烈,她不想让娄小菲跟着失业,如果娄小菲愿意,她打算带着她去元德。

    “……你那个经纪人,丁岚,不靠谱。”

    “我知道。”

    该说的话好像都说完了。

    傅予沉并没有走近,他站在车旁,默了几秒,说,“你好好休息。”

    这是漫长的一夜。

    她一定很累了。

    沈止初没有回答,转身输密码,进门-

    傅予沉回到傅宅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傅之愚却穿着睡衣坐在一楼客厅里等他。

    抱着臂,神色肃然。

    傅予沉没有给他眼神,径直往楼梯走。

    “站住。”

    傅予沉没搭理。

    “你把香海的老板抓了?还有建阳?”

    傅予沉嗤笑一声,从楼梯上转过身来,“……您老糊涂了?我是警.察吗我抓他们?”

    “总得为点什么?”

    “几个犯.罪分子,警.察抓他们天经地义。”

    “我就不信,香海的事儿您之前不知道。”傅予沉眼皮那么一撩,眸色透出几分阴冷,“……你们这个圈子,该清理清理了。”

    掌握话语权的永远是那几个恶心的中年男人。

    看了就叫人倒胃口。

    如果放任不管,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要遭殃。

    傅之愚站起身,“……你打算怎么清理?”

    傅予沉没再跟他多说,转头上楼。

    这之后过了不几天,傅之愚就知道了,他是如何“清理”的。

    回到自己的卧室,门还没完全关上,傅予沉就动手解扣子脱衣服,一路将衣服扔在地毯上,赤条条泡进浴缸。

    水汽蒸腾。

    他卸了全身的力道,松弛地靠着浴缸壁。

    那时他气血上涌,下手是从未有过的狠,挥拳时手背许是蹭到了哪里,指节上有细小的擦痕,浸在热水中,有血珠渗出。

    他双臂大张,搁在浴缸边缘,水珠顺着肌理明晰的线条下滑,混着血的水,自指.尖滴落,啪嗒啪嗒砸在瓷砖上。

    闭上眼,眼前却不期然浮现了盛安那张不甘心的脸。

    傅予沉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是他自己。

    在沈止初的眼中,他与盛安或许真的没有区别。

    盛安好歹还克制了那么多年,最后,半分她的真心没获得不说,还要将她拱手让人。

    她是个人,不是个可以被夺来夺去的玩物。

    可是,包括他自己在内,这些男人一个个打着喜欢她爱她的旗号,枉顾她的意愿,利用权势利用地位,肆意妄为地摆弄她。

    她讨厌他,讨厌得理所应当。

    即便恨他,也是他活该。

    这些道理,傅予沉当然懂得。

    他虽然行事作风一向刻薄,不给别人留情面,但他从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起过占有的心思,更遑论不顾对方的意愿强行闯入对方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沈止初,他就干渴,难.耐。

    一见到她,他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一般要跟过去,真的如她所说,像狗。

    他自暴自弃地想,他本性如此,天然的混蛋坏种。

    他断断不可能等着她同意,再去体面的、有分寸的追求她。

    恨他也好。

    即便要恨,也只能恨他一个。

    浴缸换了两遍水,终于没有血迹了之后,傅予沉躺到床上。

    明明这一晚经历了太多的心理波动和肢体活动,可他却毫无睡意。

    明明才刚与她分开,他却想她想得难以入眠。

    他向来不是个爱犹豫的人。

    立刻翻身下床,穿上衣服。

    刚上楼一个多小时,他再次下了楼。

    柯尼塞格在轰鸣声中,驶出傅宅-

    回到二楼卧室,沈止初又洗了个澡,换上自己惯常穿的吊带睡裙,披着毯子下楼。

    睡不着,干脆看看剧本。

    她窝在沙发里,余光却总是瞟到茶几上那个文件夹,里面是解约书。

    只要签了,她与盛兴就两清了。

    半年后,她就可以以自由之身加入元德。

    可是,这样以来,她会欠傅予沉一个多亿。

    并且,他绝对会要求她加入傅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如果她想进元德,那也必定要瞒着他。

    凑一凑,将钱还给他也不成问题,但他也肯定不会收。

    他总是要与她纠缠。

    默然良久,外面隐有引擎声,她没在意,起身从笔筒里拿出签字笔,伏在茶几前,刷刷几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放弃抵抗的心情再次占了上风。

    共沉沦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他是傅予沉。

    与任何人都不同。

    做完这一切,她拿过手机,发了个条微信给傅予沉,寥寥几个字:

    「解约书我签了」

    此刻他应该早就睡了,等明天起来也许会联系她。

    这么想着,对话框里却秒弹出了回复,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出来」

    沈止初愣了愣,下意识往窗外看。

    这里当然看不到外面。

    她将信将疑,穿着毛绒绒的室外拖鞋,步下玄关,穿过前院,打开了别墅的小门。

    柯尼塞格停在门口路边。

    敞篷开着,傅予沉敞着腿半坐在车门上,单手撑在身侧,另一手搁在大腿上。

    姿态是散漫疏懒的,可那双锋利的眉眼,却如此灼热而专注,钉着她,带着极强的侵略感和攻击性。

    他里面是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件黑色长大衣,不知为何,今天没有戴项链。

    夜色中,他的模样,贵气迫人,又无比危险。

    傅予沉眼睫一掀一落,从她身上逐寸扫过,语调里压着坏意,慢悠悠地,“……穿那么少,是想让我抱你吗?”

    十一月底了,夜风很凉。

    沈止初紧了紧毯子,看着他,没说话。

    傅予沉黑漆漆的眼眸依旧钉着她,“过来。”

    命令的口吻。

    她本意是为了方便说话,慢吞吞地往前挪,道,“你来了也正好,跟你说一声,解约书我——”

    话没说完,傅予沉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腿间,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唇。

    初接触,便是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肉,而后才是真正的吻。

    傅予沉单手箍着她的侧腰,另一手虎口托在她耳下,修.长的手指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

    如此强势又霸道的吻,让沈止初一时有些腿软,抓住他的大衣衣袖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鼻尖抵.着鼻尖喘.息的间隙,傅予沉想起几个小时前,曾在Fu酒店的套房里问她:给亲了吗。

    思及此,他言语间带着一股又宠又狠的劲儿,“我他妈就不该问你,你真的欠亲。”

    第23章

    傅予沉前脚出了傅宅,后脚,傅之愚就打电话把刚刚入睡的向衡叫了起来。

    向衡迅速换上衣服,从侧屋来到主屋。

    傅之愚还是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撩起眼皮看他,先问,“向衡,你跟了我几年了?”

    向衡略一颔首,“二十三年了。”

    傅之愚点点头,“我让你跟着沉沉,也有几天了。他表现怎么样?”

    “小少爷每天都准点去公司,”向衡答,“有时候还会加班,今天也加了。”

    傅之愚没吭声。

    向衡又道,“他在公司应该还比较得心应手,看他处理事情很干脆,也很有手段,即使是空降,下属也都服气。”

    “他有大志向吗?”

    “有的。”向衡肯定地说,“除了本职工作,小少爷还在接触别的,是要好好接管集团的意思。”

    傅之愚似是对回答很满意,点头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差。”

    向衡顺着话题又称赞了几句。

    傅之愚却突然话锋一转,“……他今天在香海闹这一出,是为了一个女人?”

    香海那种地方,当然有他的眼线。

    一位侍应生看到沈止初一个人身形不稳地走出正门,不由多望了会儿,不久,却就看到傅家小公子从另一头快步走去,两人好像对话了一番,然后傅家小公子便将她抱起,去往Fu酒店的方向。

    所以,在傅予沉抱着沈止初还未走到Fu酒店大堂的时候,傅之愚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本来没在意,想着傅予沉长这么大了,总算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也难得。

    可事情很快就失控了。

    那侍应生给他汇报,姜煊如何如何带人冲进了香海,又带走了人之类的。

    后来,傅予沉又亲自去了香海的客房,收拾了人,报了警。

    那架势,感觉不像是玩玩而已那么简单。

    所以,傅之愚就一直坐在这客厅里等他回来。

    向衡老老实实答,“这我不清楚,我一直在五号公馆停车场等着,没看见细节。”

    “那是个女演员,很有名,很特别,”傅之愚说,“我让他接管家业,让他从电影项目入手,项目还没启动,他就先把女主演给泡上了。”

    向衡没说话。

    傅之愚思索片刻,又道,“……沉沉刚刚又出门,肯定也是去找她了,”他顿了顿,看着向衡,“你肯定见过那个女人了,怎么样,他们俩,是来真的吗?”

    向衡头垂得更低了,“我也看不出。送那位女士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人,也没怎么说话。”

    傅之愚叹了口气,“行,你去睡吧。”

    向衡脚步没动,问,“您要拦着吗?”

    傅之愚没回答。

    向衡劝了句,“不如先看看事情发展吧?现在苗头也不明显。”

    傅之愚沉声,“有苗头就晚了。”-

    后半夜的翠岸别墅区尽头,隐能听到鸟鸣。

    傅予沉没够似的,唇一下一下去触碰她的唇,流连。

    沈止初伸手推他的肩,“够了吧。”

    这声音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软软的尾音,带了点恼意。

    沾了津液的缘故,唇很水润。

    傅予沉目光落在其上,眸色深着,“没够。”

    沈止初偏开脸,不看他。

    已经过了小雪节气了,半夜的寒气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季节交替之初,很容易生病。

    她还只穿着件吊带裙就跑出来,虽然外面罩着毯子,但到底还是少。

    刚刚吻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一阵一阵地抖,不知道是不是冻得。

    傅予沉抬手,用手背试了试她胳膊的温度,果然很凉。

    他体温高,手背热热的触感让沈止初心尖麻了一瞬。

    但她还是没有看他。

    傅予沉脱下大衣,扯下她原本披着的毯子,扔到自己车里,又将大衣给她披好。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伸进大衣里,握着她的侧腰,看她浓密的眼睫,看她乌黑的头发下玉瓷般的耳垂。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他说。

    过了好几秒,沈止初才转回脸,看着他,“……什么?”

    “你用的什么香水?”

    沈止初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他在港文酒店的露台上问过的话。

    那时,才是两人的初见,却已经亲密到,她伏在他怀里,他的鼻尖抵.着她耳边的发。

    “……没有。”

    “‘没有’,”傅予沉重复她的字眼,慢悠悠地,“那为什么这么香?”

    在宴会酒席上,男男女女都自带着香气,那味道,隔两三米都能闻到。

    让他厌恶。

    沈止初不同,她整个人淡得像一缕轻雾,像秋夜的细雨,极淡,但带着冷意。

    她身上没有那种香水味。

    在港文酒店露台,只有鼻尖抵着她耳边那种程度的接触,他才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不好形容,有点凉,又很清透。

    让他上瘾。

    沈止初好像是觉得他纠缠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带着不耐,答,“……我身体的味道不行吗?”

    话音落地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傅予沉的动静。

    沈止初对上他的眼,却见他眸底压着坏透了的深意。

    她顷刻间意识到:他就是要诱导她说出这句话,他想听她说「我的身体」这几个字眼。

    他总是如此,有意无意,要将两人的话题往更深入的地方领。

    许是她眼里的冷意太明显,傅予沉轻嗤了一声,“……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无耻流氓?”

    “难道不是吗。”

    “哦,”傅予沉盯着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止初觉得他又在胡说八道。

    傅予沉懒懒地补充,“在酒店电梯里,你那么看着我的隐私.部位,我跟你计较了吗?”

    沈止初一时无言。

    她当然有许多理由,比如,在那之前,她曾只隔着一层布料看到了它剑拔弩张的模样,在电梯里,视线又是自然垂落,落在其上,也无可厚非。

    傅予沉还在继续说,“真要跟你计较,我们最开始的肢体接触,就是你碰了我的手。”

    那时,他要为她点烟,她单纯只是为了稳住火苗,所以才扶了他的手。

    她这么告诉自己。

    傅予沉当然不管这些,他又道,“说起来真的没完了,就今晚,在套房里,你是不是要我帮你?是不是你先摸我的胳膊?是不是你坐在我身上,要动腰?”

    今晚套房里的一切是特殊情况,当然并非她本意。

    傅予沉话音刚落,沈止初就提了一口气,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轻不重。

    更像是情人之间的亲昵。

    傅予沉鼻腔逸出一丝哼,笑道,“……这么轻?你也知道自己心虚?”

    沈止初定定看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把烟给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难得要东西,傅予沉条件反射手伸进裤兜去掏,然后意识到在大衣口袋里。

    他将烟拿出来,这过程中目光一直看着她,口吻意味莫名,“你现在,打我的脸,是越来越熟练了。”

    沈止初冷冷看着他,“你自找的。”

    傅予沉一侧唇角牵出一丝懒懒的笑意。

    像是宠,又像是在说,行,在你这儿,老子认栽。

    他却没有将烟盒给她,而是直接抖出一根,咬着,拢手用打火机点燃了,而后拇指食指捏着烟身取下来,调转了烟蒂的方向,往她唇边递。

    沈止初微怔了下。

    刚刚才有了极深入的津液交换,此刻若在意这点小小的“间接接吻”,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她垂了下眼,这才慢慢地,微启开唇,下颌略往前凑了点,欲含住。

    傅予沉却撤开了拿着烟的那只手,偏头再度吻上她的唇。

    极其流畅极其自然的动作。

    他的味道强势袭来,那种灼热、霸道,让沈止初泛起了一阵战栗。

    她闭上了眼睛。

    与刚刚的初吻不同,这个吻极慢,傅予沉好像游刃有余了许多,缓慢地感受她口腔内壁的每一寸。

    算不得激烈,却是一样难以呼吸。

    傅予沉胸膛上下起伏,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肉,极深的眸色落在其上,哑声,“真他妈软。”

    那红润的唇微张着,轻轻吐息。

    她也在调整呼吸节奏。

    傅予沉问了奇怪的问题,“沈止初,都后半夜了,你困了吗?”

    沈止初慢半拍点头。

    “我抱你去楼上。”

    原来是这个意图。

    “不用。”

    她拒绝。

    这回答完全在预料之中,傅予沉不意外,又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儿。”

    沈止初知道他在搜肠刮肚找理由,所以完全不为所动。

    “上次去你卧室,我的衣服都落在里边儿了,大衣毛衣,还有皮鞋,”他慢条斯理,“不打算还给我?”

    “你不要打如意算盘,”沈止初冷冰冰地说,“我可以拿下来还给你。”

    傅予沉哼笑,唇角下压,点点头。

    “那你去拿,我等着。”

    沈止初半信半疑看了他几秒,仔细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破绽,刚要转身,傅予沉却扣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扳转回来,一把抱起。

    她又坐到了他手上。

    许是身高差和体型差的缘故,他喜欢这么抱她。

    傅予沉走到别墅小门前,说,“输密码。”

    沈止初无动于衷,无声与他对峙。

    傅予沉轻笑了声,慢悠悠地,“你真的觉得,我要找到合适的理由,才会进你的卧室?嗯?”

    这种安全区域被强势入.侵的感觉,让沈止初有种心神都被攫取的失控感。

    她用那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轻声,“……你怎么能这么坏。”

    傅予沉眸色极深,与她对视着,嗓音放低了些,“我也可以很好,只要你乖一点。”

    这句话,后来却是得到了相反的验证——

    她已经很乖很乖,他却还是那么坏,磨她。

    第24章

    那漫长的一晚,最终还是以傅予沉抱着沈止初进入她的主卧而结束。

    外面真的太冷了,即使披着他的大衣,还是一直有风窜进来。

    她拗不过他,只得输了密码。

    她不习惯被人这样抱,完全没有支撑点,只能攀着对方的肩,夹紧了对方的腰。

    傅予沉每次抱她却都那么自然,像是已经抱过千百次。

    她视线自然垂落,落在他肩头,落在他耳垂上那枚小小的耳钉。

    沈止初不期然想起了在DOWN包厢的那一晚。

    那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非偶然相遇”的独处。

    此时回想起来,那真是符合他的性格。明明一开始是三个人的饭局,要聊工作。

    他却干脆地将盛安甩开,将她带到了他的地盘。

    她想起,他站在她面前,说,“我保护你。”

    那时,他的穿着与现在一样,黑色高领毛衣,极短的头发,闪亮的耳钉。

    那锋利的眉眼,看向别处时总是意兴阑珊的,看向她时,却总是那么灼热。

    她当时告诉他:你与盛安是一样的。

    这当然是谎话。

    从在港文酒店休息室见到他,与他对视,她就知道,他与过往遇到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那也必定是谎话。

    因为,盛安不动声色觊觎她那么多年,让她想逃,她也从来没有冲动地主动发起过邀约。

    她也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

    看着傅予沉宽阔的肩将黑色毛衣撑起的形状,她觉得莫名有安全感。

    此刻再度被他抱着,攀着他的肩,她心内已被放弃抵抗的想法彻底淹没——

    与他一起堕入无边地狱吧。

    ……

    仲姨年纪大了,觉很浅,此前沈止初下楼去看剧本,她就醒过一回,这一回听到脚步声再醒来,便想嘱咐沈止初早点睡。

    打开门,又受到了惊吓。

    眼前的高大男人寥寥也就进过这屋子三次,次次都是抱着沈止初进主卧。

    第一次,沈止初趴在他肩窝里,闭着眼。

    第二次,沈止初瞪着他,像是在对峙。

    这是第三次,沈止初却从他肩头看向她,表情如常,轻声说,“仲姨,您快休息吧。”

    仲姨一时愣住。

    傅予沉进到主卧门内,看着她,说,“关门。”

    他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抱她,完全可以腾出只手顺手把门带上,更别提他更多时候是把门踹上。

    沈止初不想与他多纠缠,伸手关了门。

    夜灯自动亮起。

    傅予沉将她放到床头。

    她人已经躺下,他却没有立刻起身,保持在伏趴悬在她之上的姿.势,双手撑在她身侧。

    沈止初双手环抱胸前,淡声,“走开。”

    傅予沉垂头笑了声,复又抬起眼看她,慢条斯理地说,“……走哪里?我的大衣,还在你身下压着。”

    他嗓音本就好听,跟她说话时,咬字又总带着暧.昧的意味。

    许是卧室整体太过昏暗,也或许是床头中古台灯散出的光线太柔和,沈止初望着他的眼,竟一时有些失神。

    短暂的神思不明之后,脊背忽然泛起了一阵酥麻的感觉,与他交缠着的视线,好像在无形中急速收紧了。

    她突觉难以呼吸,像是被他攫住。

    “身下”、“压着”这些字眼,好像在提供一种特别的联想。

    本能的求生欲作祟,沈止初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立刻转开了目光。

    下一秒,只感觉到他的手,虎口钳着侧面,修长的指扣住她后腰,将她整个人往上抬了抬。

    掌心那温热的触感,让沈止初没忍住,惊叫了一声。

    这声音,很特别。

    像是被凿入时会发出的。

    傅予沉怔住了。

    她的长发自然垂落,整张脸、修长的脖颈完全袒露在他面前,那经常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是失措的表情。

    她双手条件反射攀住了他的肩。

    傅予沉屏了呼吸,胸膛的鼓噪却越来越激烈,他的视线从她脸上一寸一寸描过,最终停在她唇上。

    沈止初看着他垂着的眼睫,有那么一瞬,觉得他的唇很快会压下来。

    可傅予沉喉结咽动了几下,却低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叫什么,我要把衣服抽.出来。”

    大衣从她身下移开,悬在他臂弯。

    傅予沉慢慢松手,她的脊背重又贴上了床单。

    沈止初往上拉了拉被子,盖到下巴,说,“你走吧,我要睡了。”说着,她侧过身,一幅马上可以入睡的模样。

    傅予沉单臂挽着大衣,另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床边看着她,看她的身体在被窝里鼓出的形状。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说,“烟,我给你留一根。抽完了找我要。”

    沈止初把脸埋进被窝,闭着眼。

    他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都很轻,几乎听不见-

    傅予沉只睡了三个小时。

    起床时,却从没有那么神清气爽过。

    他换上西装,在一楼餐桌前吃早饭。

    以往,早饭他都只喝杯咖啡,今天,他却慢条斯理地一刀一刀切开,用了一整块三明治。

    傅之愚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pad在看新闻,从屏幕上抬眼看他,“……今天怎么胃口这么好?”

    傅予沉撩起眼皮,“……工作很辛苦。”

    “……”

    傅之愚看他这幅春风满面的模样,就能猜到他昨晚干了些什么,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盛兴那个项目,你打算怎么办?之前盛安发消息说不做了。”

    傅予沉嗤了声。

    傅之愚顿了顿,“当然,他说的不算。”父子俩一脉相承的目中无人。

    “这个片子,章山点名要沈止初来演。”

    章山是一手发掘了沈止初的天赋的名导,那年她才上大二,还不满19岁。

    “我去跟。”傅予沉道。

    傅之愚波澜不惊,“……你后半夜出门,去哪儿了?”

    傅予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我几天几夜不回家你都不问,半夜出个门您倒关心起来了?”

    “……香海的事,我都压下来了,”傅之愚不意外他的回答,径直换了话题,“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牵扯了你和沈止初。”

    傅予沉抿了口咖啡,等他把话说完。

    “如果你要做这个项目,那我希望你和她来往的时候,避着点,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电影还没开拍,就跟制片方不清不楚。”

    傅予沉往后一靠,看着他,“怎么就不清不楚了?你对她有意见?”

    “我对她当然没意见,她是个很出色的演员,”傅之愚直接挑明,“你们这段关系,尽快了了,蒋家二小姐一直都对你有意思,项目稳妥了之后,你去见见她。”

    “要我联姻?”

    傅予沉面色不改。

    傅之愚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这么平静,心下意外,面上却也是不动声色,“……对,傅家都要联姻,没有人可以例外,你姐姐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傅予沉笑了声,“也对,您这个唯一的例外,结局也不太好。”

    他一提起这事儿,傅之愚就会动怒。

    这次也一样。

    傅之愚眼风陡然冷下来,“混账小子。”

    傅予沉站起身,慢悠悠地问,“……傅之愚,你是不是忘不了我妈?这么多年了,一激你你就动气。”

    话刚落地,余光捕捉到客厅进来一个人影。

    江雅来了。

    周围簇拥着两三个助理。

    几个人都听见了傅予沉这句话。

    傅之愚和江雅面色俱是一僵。

    助理们忙低头翻手机,假装没听见。

    傅予沉手插兜,牵起一侧唇角,“爸,先管好你自己的男女关系,再来过问我的,成么。”

    傅之愚被他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去公司的路上,迈巴赫后座。

    傅予沉阖着眼,回味昨晚的吻。

    又想起挨的那一巴掌,摸出手机给沈止初发了条消息。

    【混吃等死】群里,姜煊几个都在问他,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他半路抛下生日宴上一群人,又号召他们过去香海处理,结果,事情都处理完了,他却还是没有露面。

    「姜煊:你家老爷子给我打电话了,问你跟沈止初的事儿。可惜啊,我身为发小,竟然一点儿内情都不知。」

    「梁逸:老爷子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在你心里分量不够重?@你爹.」

    「高旭:都不给见见?@你爹.」

    傅予沉回:

    「你爹:还在追。想看她去电影院,《明烛天南》」

    几人一看这用词,像是动真格了,忙撺了个局,约他详聊。

    「你爹:最近没空」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是傅家一年一度的家宴。

    临近年底,还有许多酒会私宴,需要他要代表集团出席。

    更重要的是,傅家制片沈止初主演的那部片子,他要亲自跟所有的细节,参与所有的饭局。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头到尾参与一部电影的制作拍摄与后期发行,必然要耗费许多心神。

    更何况,这是她主演的。

    他们两人的首次“合作”-

    沈止初睡到下午三点钟。

    洗漱完,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支烟,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打火机。

    下楼喝了碗粥,她拿出手机要给娄小菲发微信,让她过来一起准备通告,打开界面,却见傅予沉发了条消息来:

    「以后再打我的脸,打轻了亲你,打重了干.你」

    时间是今天早上。

    正是傅予沉在迈巴赫后座发的那条。

    沈止初心下了然:他必是起床后,在回味昨晚的事。

    但她短时间内不想再多想昨晚,咬着唇,退出对话框。

    正好弹出一条语音通话,是丁岚。

    “岚姐。”

    “初初,盛安总刚刚给我发了消息,他说要去度假,要休养大半年,好突然啊,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清楚。”沈止初垂下眼睫,指腹摩挲着剧本纸页。

    昨晚香海的事动静应该不小,可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么?

    思及此,她抿抿唇,不动声色问,“岚姐,昨晚,盛安总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丁岚想了想,“他说有个饭局,还说会喝酒,所以今天会晚一点来上班,让我帮忙看着点公司大群。”

    沈止初心里冷笑一声,盛安果然早就计划好了,晚上要与她渡过,并且第二天会晚起。

    “……他有告诉你我解约的事吗?”

    丁岚一时怔住。

    她本来还想着要找时间跟盛安讲讲,自己想跳槽的事,可眼下,盛安不见人影,此前极力相邀的萧棠也没了消息,而她手里唯一的大牌沈止初竟然也解约了?

    沈止初淡笑着,“岚姐,你抽时间来翠岸一趟吧?小菲咱们一起,过一下剩余的通告。”

    当天晚上,丁岚就和娄小菲一起来到了翠岸别墅。

    三人刚在书房沙发上坐下,仲姨去端茶水的功夫,丁岚就问,“我记得你的违约金要一个亿,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个多亿,你一下子付清了?”

    沈止初出道五年,演过七部电影,虽然片酬不低,但也远远达不到一个亿的数目。

    也怪不得丁岚起疑心。

    娄小菲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岚姐,你忘啦?初初姐家里也有钱呢。”说着她望向沈止初,眼神里透出点艳羡,“是吧初初姐?父母都是高校教授,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家底儿摆在那儿呢。”

    沈止初嗯了声,没什么波澜地说,“我爸妈卖了两套别墅,帮我凑了凑。”

    “盛安总怎么会肯放你走?”

    这是丁岚的心里话,一没留神,直接说了出口。

    盛安对沈止初早有心思,谋划多年,丁岚收了他的好处,也算是他的帮手,时不时给沈止初耳提面命几句,引导她去向他的方向。

    沈止初窝在沙发角落里,用那玻璃珠似的明亮瞳仁盯着她看了几秒,淡淡地笑了笑,“……他怎么会不肯?我在盛兴继续待三年,也不一定能帮他赚到一个亿。”

    丁岚眼神躲闪,“说的也是。”

    三人围坐在一块儿,对着文件梳理了一番未完成的几个通告。

    娄小菲一个个清点,“这周末有个慈善夜,没有红毯只有内场,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礼服早就借好了,在顾娇娇那里。下周有个广告拍摄和杂志封面拍摄。最近的就这几个。”

    “哦对了,傅家制片的那个电影项目,最近没消息了。”

    娄小菲工作起来也算是雷厉风行,虽然偶尔会口无遮拦,但她的优点是强势且能说会道。

    沈止初是个不喜与人过多言语的性格,在这分毫必争的娱乐圈,娄小菲蛮横的性子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这也是她想要带她去元德的原因之一。

    丁岚看向沈止初,“初初,接下来的这些通告,还是小菲陪着你跑么?”她面露难色,“你也知道,我手上事情多,估计顾不上你。”

    这是见她铁定要走,也不想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了。

    沈止初心下毫不意外,她本也没有让丁岚继续跟着跑通告的意思,“嗯,小菲跟我一起,就不劳烦你了。”

    丁岚把接下来通告涉及到的几个群,都拉了娄小菲,还转让了群主位置。

    抽.身得干脆利索。

    “你下家去哪儿?有谈好的么?”丁岚问。

    沈止初道,“还没有,这半年先慢慢接触看看。”

    丁岚只以为她是被盛安吓怕了,着急离开,下家也没谈好,便安慰了几句,“也别担心,你这咖位,不愁找,我有空也帮你问问熟人。”

    走之前,丁岚还讲了些场面话,嘱咐娄小菲以后要多长点心,不要给沈止初惹麻烦,又半真半假地挤了几滴眼泪,这才离开了翠岸别墅。

    听着车子驶离的声音,娄小菲转过脸来,眨眨眼,“初初姐,你是不是要去傅家旗下的公司啦?”

    沈止初一顿,往耳后别了别头发,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嘛,你离开盛兴,如果不能去到顶尖的公司,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止初翻阅着手上的文件,淡淡地,“再看吧,如果他们联系我的话,可以考虑。”

    娄小菲满脸期待,“姐,你会带我一起走么?我的合同跟你是绑定的。”

    “……你想吗?”

    “当然想啦,我跟你一起那么多年了,都有感情了。”

    沈止初起了身,边往楼梯的方向走边说,“这半年,你先跟我跑通告,工资我翻倍付你,半年之后,如果你还愿意跟我的话,我就带你去下家,可以么。”

    娄小菲跟在她身后,开心道,“当然好啦。”

    沈止初回头看她,“你跟我来,有东西给你。”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来到主卧的更衣间,沈止初走到尽头的箱包专区。

    这里存放的基本都是品牌方送的礼物,以及过往盛安送的。

    她从顶层拿下来两个袋子,说,“这是我前几天去港岛,顺便给你买的,”她往前递了递,“大的可以用来通勤,小的适合你约会时候背,看看喜不喜欢?”

    上一次娄小菲来翠岸,她注意到她的通勤包边缘有了不少磨损,娄小菲还下意识地把破损的地方往角落里藏。

    娄小菲拿的是助理的基本工资,一个月几千块钱。

    她年纪小,自尊心正是最强的时候,娱乐圈又是个惯常看行头评判人的地方,总不能让她因为背的包这种小事,被人看不起。

    娄小菲喜出望外接过来,差点要冲上来抱她,想到她不喜欢这些肢体接触,还是刹了车。

    “谢谢初初姐!你对我太好啦。”

    “不客气。”

    想着等一下要去前院花园里剪几枝花,沈止初取了件黑色的宽松针织外套,罩在长裙外。

    待会儿要蹲身,头发散来散去也不方便,她对着穿衣镜,顺手掬起头发,松松绑了个丸子头。

    她里面是件黑色的修身长裙,长袖款,下摆垂在脚背,秋冬季节在家穿着很舒适。

    乌发黑衣,更显得她肤白胜雪,修.长的天鹅颈,清亮的一双眼眸,无尘无暇,也无感情。

    沈止初刚刚整理好头发,长裙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她犹豫了两秒,才掏出来滑开屏幕查看。

    消息来自傅予沉:

    「想亲你」

    她心脏猛地跳了下,耳根开始发热。

    其实,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怎么想起他。

    当然有刻意不去想的缘故。

    但她自己也察觉,若是傅予沉不在面前,那种被他攫住心神的感觉就会减轻不少,“与他共沉沦”的心情也会消失不见。

    可是,此刻看到他的消息,那一瞬,仿佛他就在眼前,攻击性扑面而来。

    沈止初闭了闭眼。

    缓缓地舒了口气,再度睁开。

    耳边响起娄小菲带着错愕的声音,“诶?初初姐,你这里怎么会有男士皮鞋?”

    沈止初循声望去,娄小菲又发现了异常,她手里捏着大衣的衣袖,“这是件男款吧?好大好长。”

    那正是傅予沉之前落在这里的黑色长大衣。

    仲姨洗好熨好挂在这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傅予沉。

    「二十分钟」

    第25章

    「二十分钟」

    这样的字眼,按照傅予沉的性格,意思必定是:我二十分钟后到。

    沈止初突然开始紧张。

    娄小菲还在这里,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初初姐?”没有得到回答,娄小菲询问地看向她。

    沈止初缓了下呼吸,口吻尽量放得平淡,“以前为了揣摩角色心理,买的戏服。”

    “哦哦。”

    娄小菲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只不过今天看到的这件大衣和皮鞋,质感实在高档,不像是为了工作随手买的。她随手翻了翻大衣后领口标签的位置,发现没有标签。

    但沈止初这样解释,娄小菲一时也没做他想,注意力又转回到她给她买的包包上。

    两个包都是高奢品牌今年刚推出的新款,她早就查过,一个包就顶她一年的工资。

    沈止初转过身,低头给傅予沉回消息:

    「别过来,我不在家。」

    对面秒回:

    「我等着你」

    「告诉我密码」

    看这意思,他不但执意要来,还打算进家里等着她。

    沈止初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大脑飞速运转,额角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思来想去,只好实话实说:

    「助理娄小菲在这儿,不方便」

    依旧是秒回,内容却是:

    「?」

    傅予沉当然不理解她的顾虑,并且以他的性子,这种事情,基本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总是如此。

    沈止初也不打算与他缠斗,直接说:

    「不要来,我不会给你开门」

    傅予沉没有回。

    沈止初和娄小菲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回书房,她又拿出手机看了下,他还是没有回复。

    娄小菲美滋滋地把两个包放到身侧,又拿起之前的通告行程单,与她对细节。

    “初初姐,周末的慈善夜,需要提前拍出发图和到达图,摄影师和造型师还是崔静和郑心远。”她说,“外景地点在Fu酒店的顶层花园,到时候就在那里的套房里做造型。”

    沈止初有点心神不宁,嗯了声,问,“小菲,你待会儿怎么回?这里不好打车。”

    娄小菲一脸茫然,“嗯?你之前不是说送我吗?”

    沈止初有一辆宾利欧陆GT,白色款式,私下里,她日常出行都是开这辆车。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仲姨留我吃晚饭啦,你忘啦?”

    沈止初点点头,“我去问问仲姨,什么时候开餐。”

    经过玄关,她转头看了眼电子屏幕,那上面还是黑漆漆的,没有显示出门外有人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

    仲姨正在中厨忙碌。

    这别墅里,常年只有她们两人,不止她,或许连仲姨都觉得孤独,所以每次活泼爱笑的娄小菲过来,仲姨都要留她吃饭。

    沈止初一颗心落回原位,倚靠着门框,看着仲姨。

    一直攥着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傅予沉的来电。

    她静静心,走到通向后院的后门,接通。

    那头默了两秒,而后才传来傅予沉平静无波的声音,“……沈止初。”

    “嗯。”

    “给我个理由。”

    “……我不想让娄小菲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的关系。”

    电话里,傅予沉低低笑了声,问,“我们什么关系?”

    他咬字太过暧.昧,让沈止初骤然生出一种,二人在偷.情的感觉。

    她一时无言以对。

    她与他好像也并没有确认什么关系。

    自从遇到他,她的生活就迅速失控,疾速滑向了脱轨的边缘。

    沈止初回头看了眼空旷的客厅,这才说,“……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声音刻意放得冷淡而无波无澜。

    “对我来说,一切都很清楚,”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不过,这话要当面讲。”

    “让我进去。”

    沈止初瞳孔放大一瞬,“你在门外?”

    “嗯。”

    迈巴赫刚刚在门外停稳。

    沈止初咬着唇,平复因愤怒和无措而猛烈跳动的心脏,“……你不能总是这样。”

    相较于她的紧张,傅予沉好像很松弛散漫,他慢条斯理地跟她商量,“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

    “让我进去,要演什么戏,我听你的。”

    沈止初这才想起来,他们也算得上是合作关系,他是电影的制片方,她是主演。

    “……那部电影,”她慢吞吞地说,“还做吗。”

    “做。”

    “……那你进来,就说来找我商量合同,因为找不到盛安,所以来找了我。”

    若是不让他进,以他的性格,会一直等着。娄小菲吃完饭出来,也一定会碰到。那种情况会更棘手,娄小菲指不定要作何猜想。

    “行。”

    他好像很好说话。

    沈止初内心依旧不安,她唤了声,“傅予沉。”

    “嗯,我在。”

    “你不要耍花招,”她淡淡地说,“不管什么形式的关系,都必须要尊重我的想法。如果今天因为你,事情偏离我的预期,我不会原谅你。”

    默了几秒,傅予沉说,“行。”

    挂了电话,沈止初先去到书房,跟娄小菲说了声,告诉她电影制片方来访,正好一起聊聊合同的事。

    还没待娄小菲反应过来电影制片方是谁,她就转身去了玄关,按下按钮,对着话筒说了声,“门开了。”

    电子屏幕上,路边停着辆黑色的迈巴赫,傅予沉打开后车门下了车。

    他好像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今天穿着西装,外面罩着大衣。

    沈止初站在玄关。

    娄小菲从书房过来,边走边问,“哪部电影的制片方?是之前盛安总跟傅——”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

    高大的男人从屋外昏茫的夜色中走进来。

    他穿着三件套的西装,黑色长大衣被宽阔的肩和长腿撑着,非常有压迫感。

    漂亮的建模脸,还有那极短的头发和耳钉,让他天然带着一种精致而危险的攻击性。

    那一刹,娄小菲脑中只有两个词:贵气迫人、西装暴徒。

    傅家小公子。

    傅予沉。

    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

    他几乎让人腿软。

    娄小菲条件反射想说话,却见傅予沉直直盯着站在玄关的沈止初。

    锋利的眉眼里压着一种莫名的东西。

    沈止初好像也回望着他。

    看着他们的对视,娄小菲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

    若是她本人不在这里,这两人立刻就要吻作一团,并且傅予沉马上会把沈止初扒光了抱到楼上去。

    娄小菲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惊到。

    不可能的。

    傅家小公子最瞧不上这些明星。

    傅予沉带上门,站在玄关台阶下,看着沈止初。

    因为身高差,他依旧是低着眸。

    “沈小姐,”他注视着她,伸出一只手,“又见面了。”

    他的嗓音很特别,有磁性且偏低,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慢悠悠的不怀好意。

    停顿了一短瞬,沈止初才伸出手与他回握,“晚上好。”

    他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蓦然想起了昨晚,他抬起她的腰,那一刹,她内心的涌动,此刻还无比清晰。

    傅予沉从来不是绅士,握手,自然也不会绅士地只握她的手指。

    他结结实实握住她的手背,分开时,指腹从她掌心慢慢地一寸一寸滑过。

    沈止初眸光微动,别开脸,“您请进,跟我到书房来。”

    傅予沉坐在长沙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双腿闲闲地叠着,铮亮的皮鞋和黑色长袜往前伸,双手松松交握,放在身前。

    “沈小姐,要聊些什么。”

    姿态是公事公办的,可他的视线却还在沈止初的脸上,拔不下来。

    沈止初避开他的目光,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小菲应该整理了,小菲来问吧。”

    娄小菲反应了一秒,忙道,“哦哦,这个项目,制片方是谁来对接?”

    傅予沉压着不耐,过了几秒才答,“我。”

    娄小菲瞪大了眼睛。

    这个项目虽说投资很高,但也不至于是傅予沉亲自来对接。

    她翻了翻一旁的文件,又道,“拍摄周期呢?”

    傅予沉还是看着沈止初,淡淡地道,“细节问题。”

    娄小菲点头,“是的。”

    “找我的助理。”

    娄小菲滑开手机,点开电影项目对接的大群,翻了翻,找到了一个备注叫「制片方助理」的人。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傅予沉今天来,是要干嘛呢?

    仲姨一早听到动静,忙完手里的活儿,这才端着茶水走过来,这一看,又吃了一惊。

    沈止初回头跟她眼神示意。

    仲姨接收到信息,整理了下神色,故作惊讶,“又来客人啦?要一起吃晚饭吗?”

    沈止初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

    傅予沉却道,“要。”

    话刚出口,仲姨就感觉好像说错了,可是客人已然应允,也不好反悔。

    她悄悄跟沈止初做了个“完蛋”的表情,说,“那我再去后院摘点菜,现在准备的量不够多。”

    沈止初内心越来越不安,事态的走向好像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舒了口气,起身,“你们先聊,我去帮仲姨看着点汤。”

    沈止初去到了中厨。

    炉灶上,煮着一锅滋补鸽子汤。

    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出锅了。

    她意图在这里独处一会儿,清空越来越混乱的大脑。

    虚飘的视线在中厨内打转,落在冰箱上。她记起来,仲姨此前做过一壶冰镇杨梅汤,此刻她急需甜滋滋的补给。

    刚站定在冰箱前,手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接着就是中厨门被关上的咔哒声。

    还没来得及完全回过头,背后就有一种强势温热的躯体在压过来的感觉。

    她脊背泛起了战栗。

    视野中出现一只手。

    那只骨节修.长的,冷白色调的男人的手,覆在了她放在冰箱门上的那只手上。

    指腹从手背滑过,一寸一寸往前推,手指挤入她的指缝。

    完全的覆盖。

    冰箱门被摁上。

    头顶是傅予沉恶劣的低嗓,“你跑什么。”

    第26章 (加更)

    沈止初几乎动弹不得。

    手背被完全包裹的温热触感让她屏了屏呼吸。

    “仲姨随时会进来。”

    这淡淡的声音,像是警告,像是提醒。

    傅予沉意味莫名嗯了声,另一手抬起来握住她的腰,将她扳转过来。

    他垂颈。

    充满炙热侵略感的气息下压的那一秒,沈止初条件反射闭了眼。

    覆盖住她手背的那只手,也变成了覆住她掌心的姿势。

    她被迫与他十指交握,手被反摁在冰箱门上。

    傅予沉的呼吸轻轻拂在她脸上。

    静等了两秒,预料中的吻却没有落下来。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这么乖,闭眼等我亲你了?”

    沈止初一怔,睁开眼。

    与他对上视线。

    傅予沉垂着眼睫,看着她的眼,低声,“我们先来把关系搞搞清楚,好不好。”

    沈止初反应了一下,随即别开脸,“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傅予沉略偏头,下意识追随她的动作,要与她继续对视,“任何人都能这样亲你?不得有个身份吗?”

    沈止初转回脸,冷冷地,“你还活在大清吗?”

    她的话像是非常出乎他的预料,傅予沉周身的气息敛了一瞬,他眼眸虚眯起来,口吻变得冷淡,“……我真是没想到。都这样了,你还能跟我犟。”

    “怎么样了?”沈止初挣扎了下,伸手推他的肩,“接过两次吻,就标记成你的所有物了吗?”

    傅予沉轻嗤了声。

    他后退两步,仔细看她的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是冷淡,是无感情,一如以前的任何时候。

    傅予沉后腰虚虚倚靠着墙壁,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拢手点了支烟。

    他昨夜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下班路上,实在想她,临时让向衡改道来了翠岸。

    若细细分辨,他眉眼间其实有一丝倦色。

    抽了几口烟,傅予沉说,“明天抽时间,跟我去个地方。”

    “没空。”

    傅予沉后脑勺往后靠,仰脸闭了闭眼。

    活了二十多年,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什么耐心,仅有的所有的,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盯着她,“……追你也不行?”

    沈止初心念略动,出口的话却是,“不必。”

    傅予沉垂头笑了声,像是觉得荒谬。

    “亲你可以,碰你可以,但是不必明确关系,也不必追你。”

    “这不是你最开始想要的吗?”沈止初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这么自大,竟然觉得你这种方式能追到人?能与我建立正常的关系?”

    傅予沉定定看她,“你要什么方式?”

    沈止初不吭声。

    傅予沉又道,“我没追过人,没喜欢过任何人。”

    事实是,这么多年,他眼里从未看进过任何人。他也从未允许过任何人纠缠他,刻薄的辱骂足以把任何人的心思掐灭在最开始的头一句搭讪。

    他话还没说完,沈止初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所以,你之前那么纠缠我,还是我的荣幸了?”

    尾音又轻又软,对峙的意味却丝毫不减。

    傅予沉将烟从唇间移开,认真地看着她,说,“不是这个意思。”

    “我之前的任何行为,都是本能。”他将话补充完整,“如果有你不喜欢的,我以后改。”

    这话当然不走心。

    如果她让他滚出他的生活,他又岂会乖乖听从?

    “我没有试图改变你,”沈止初口吻极淡,“更何况,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你也不必说这种小儿科的话来哄骗我。”

    傅予沉指间夹着已经完全燃尽的烟,了然一般点点头,“沈小姐,您这是,给了我死路一条。”

    “不给你追你就会死吗?”

    沈止初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之前想喝的冰镇杨梅汤,拿出杯子,倒了半杯。

    傅予沉从背后静静看着她。

    看她单薄的脊背,看她撑在料理台边缘的手,看她形状漂亮的耳朵、微翘的鼻尖。

    “……我追你,也不必征得你的同意。”傅予沉露出了本来面目,“就像我以前说的,你不能拒绝。”

    熟悉的操作。

    沈止初甚至没有丝毫意外。

    她转过身,打算离开中厨。

    鸽子汤还差些火候。

    在掠过他身前的那一秒,傅予沉说,“站住。”

    沈止初的脚步没有停顿。

    傅予沉长臂横过来,将门摁住,“想去哪儿?”

    “与你无关。”

    傅予沉冷笑了声,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料理台上。

    他的手落下。

    沈止初条件反射要并,被他控着,动弹不得。

    她仰着下颌,与他对视与他对峙。

    “躲什么,不是可以亲可以碰吗。”他口吻恶劣,眸子锁着她,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这么嫩。”

    “怎么不扇我耳光了?”他喉结动了几下,视线从她唇上移到她的眼睛,“还是说,你想要的就是这样?我可以玩你,但不必对你负责,是这个意思吗。”

    膝盖内侧皮肤紧贴着他大衣的外侧。

    布料挺括有型,但冷冰冰的。

    傅予沉今天的穿着与以往不同。

    严谨的三件套西装,刚刚曾坐下来的缘故,西服外套的纽扣解开了,露出里面的马甲。

    劲瘦内凹的腰身被箍在里面。

    显示出了成熟男人的模样。

    沈止初漫无目的地想,几年之后,他会不会比现在更加让人难以招架。

    比现在更懂得隐藏锋芒,比现在更加懂得展现出虚假的温柔引人上钩。

    到那时,即便性格顽固如她,是否也会轻易地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的他,如此强势如此有攻击性,她已然无力抵抗——

    身体总是更诚实。

    不可否认,他有极强的性魅力。

    沈止初细不可察地抖了下,而后,她闭上眼,更高地扬起下颌。

    意思很明显,让他吻她。

    傅予沉手上动作顿住。

    沈止初睁开那明亮的眸子看他,轻声,“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默了两秒,傅予沉抬起另只手,掌心托在她下颌,拇指指腹在她下唇边缘摩挲了几下。

    目光胶着其上。

    最终,那吻却是落在她鼻尖。

    末了,他偏着下颌,用齿尖轻轻咬了下。

    沈止初不可自已地颤了颤,双手揪紧了他大衣的前襟。

    粗暴、粗鲁的一切,她都受得来。

    带着抗拒带着坚韧不屈的心气儿。

    可就是这种,好像是夹杂着温柔和施.虐的举动,让她难以承受。

    傅予沉抬腕看了看表,说,“我得走了,晚上还有饭局。”

    他什么时候开始赴饭局了?

    按照他的性子,不是最讨厌此类场合了么?

    沈止初垂了眸,没说话。

    傅予沉轻轻捏着她下颌,让她与他对视,“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去做什么?”

    她总算给了回应。

    “给你买了两栋法式小楼,去办手续。”

    “我不要。”

    “不许拒绝。”

    “为什么要给我我用不上的东西?”

    “用得上,”傅予沉道,“虽然我每次来都是晚上,但能看出,你这院子,花花草草很多。你喜欢这些?”

    “那两个院子我去看过了,前院后院种满,你一定喜欢。而且,在机场高速出口不远,方便你拍戏出行。”

    沈止初还是说,“我不缺这些。”

    她若想要,完全可以自己买。

    更何况,目前的院子也很好,她没想过要搬。

    “我的私心,行吗。”傅予沉眸底压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现在这房子里,一定有不少盛安送的东西,我私心希望你搬走。”

    这确实是事实。

    她今天待在书房,看到那架钢琴,就动了要把那些东西处理掉的念头。

    “脱离盛安买的东西,搬去你买的房子?”

    她淡淡地说。

    话语字面虽没有挑明,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话的意思。

    傅予沉垂了眼睫,很平静,“这种话已经不足以再激怒我,你我都知道,我与他不同。”

    “不要跟我嘴硬。”

    他不会再被激怒,但依旧会因为这种话心脏疼痛。

    因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她的心目中,他到底是不是特殊的一个。

    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放弃抵抗之后的自暴自弃。

    可他无法后撤。

    他很清楚,一旦退后一点点,看似是给她喘息的空间,那其实只会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

    一丁点空隙,她就能建立起完善的自我防备,筑起密不透风的高墙,戴上严丝合缝的面具,就像面对温和派的简正,干脆地将他拒之门外。

    即使会让她受伤,他也只能不停地往内迫近。

    企图找到她的裂缝。

    他本就混蛋,不顾对方的意愿摆弄对方的生活,本就是他的本能选择。

    所以他徒手拆墙也没有疼痛。

    傅予沉这么告诉自己。

    “你走吧。”

    沈止初推他的胸膛,“我希望你知道,即便我明天跟你去了,那也并非我想要的。”

    傅予沉盯着她,“我知道。”顿了顿,“你最想要的,不就是我滚出你的生活吗。”

    沈止初垂着脸,不说话。

    傅予沉后退几步,再次看表,“……我走了。”

    她没吭声。

    傅予沉转身打开中厨门。

    仲姨摘了菜之后,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他们在里面说话的声音,也没打扰,此刻就坐在餐桌前,透过落地窗看后院。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来,有点惊讶,“……这位先生,不留下吃饭了么。”

    “不了。”

    傅予沉头也没回。

    仲姨怔怔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这男人走到玄关,而后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又大步返了回来。

    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中厨门口。

    沈止初还坐在料理台上,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来。

    垂顺的长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荡,有一缕落在鼻尖。

    她的眼眸明亮水润,那眼神,有点愣,有点茫然。

    总之,看起来很可怜。

    傅予沉胸膛上下起伏,定定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单手分开,重又站在她腿间。

    他另只手拂开碍事的头发,托起她的脸。

    疾风暴雨般的吻终于落下。

    第27章

    傅予沉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沈止初才从中厨出来。

    仲姨站起身,望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虽则她照顾了她许多年,看着她从小女孩进入青春期,又从青春期成长为一个大人,可实际上,沈止初并不太跟她说心里话。

    日常,沈止初总是平静无波,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如果忽略掉父母的感情不和,她的成长算得上顺风顺水。

    她早熟,高中时候就为自己立下了要考电影学院的志向,她那样的相貌身段和气质,考入理想院校不费吹灰之力。

    这之后就是被名导发掘,一路爆红。

    她用从小攒的钱,再加上第一笔片酬,买了翠岸的这栋别墅,把仲姨接了过来。

    自此,二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仲姨看着她,经常生出错觉,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总让人觉得她在很远的地方。

    通往后院的门开了条缝隙,有冷风吹入,沈止初下意识抱臂紧了紧针织衫外套。

    仲姨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笑道,“鸽子汤是不是快好啦?”

    说着要往中厨去。

    “仲姨。”沈止初轻声喊住她。

    仲姨一怔,转过身来。

    沈止初今天穿着一身黑,落到脚背的修身长裙,外面罩着同色系的针织衫,乌黑的长直发垂在肩头,那盈盈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分外脆弱。

    那黑色,在她冷白肤色的映衬下,像拢着月色的乌云。

    仲姨心疼极了,伸出双手,“乖宝宝初初,来让我抱抱。”

    沈止初扑到她臂弯。

    她心脏翻搅,难以平息。

    内心的天秤摇摇欲坠,找不到平衡点。

    仲姨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很明显,那男人如此强势地入侵她的生活,次次不请自来,一定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情绪波动。

    “……你要跟我说说吗?那个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止初退后了一点点,“改天吧。”

    这还是头一次,她在仲姨面前流露出需要安慰的神情。

    也就这么几秒钟。

    仲姨说,“不要总是一个人藏在心里,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沟通,好吗?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小伙子,下次他再来,我就是报警,也要把他赶走。”

    沈止初被她逗笑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种灵动的幼态感。与平日冷漠的模样截然不同。

    仲姨拍拍她的发顶,“我去关火啦,去坐着等吃饭吧。”

    沈止初点头,转过身来,却见娄小菲站在客厅那一头,明显是从书房走出来,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便停在了那里。

    她不知道,娄小菲听到了多少。

    吃晚饭的时候,娄小菲一直在提傅予沉。

    话题从传闻中他羞辱了多少意图攀附他的人,到他今天穿的衣服看起来质感多么多么好,到他今天开过来的商务用迈巴赫,也是辆限量款等等。

    兜兜转转,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初初姐,他对你有意思?”

    沈止初用那明亮的眼珠看着她,淡淡地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感觉咯,”娄小菲耸肩,“其实,他今天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对吧?”

    “他知道我跟盛兴解约的事,顺便来问问我,有没有想法加入他们新成立的公司。”

    娄小菲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也是,这种事,根本瞒不过他们那种人物。”

    沈止初默然不语。

    娄小菲又自顾自地说,“我就说嘛,他对艺人不感兴趣。”

    这话,她以前说过一次。

    那次是她从同事那里听说,傅予沉、盛安和沈止初三人一起去吃饭。

    初次听到这话时,沈止初没做他想。

    可现在再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若是傅予沉瞧不上沈止初,会让娄小菲有快感。

    沈止初不动声色,仔细看她的表情,“……小菲,Fu酒店的拍摄,都协调好了么。”

    “协调好啦。”提到这个,娄小菲又有许多话,“终于可以去Fu酒店顶层花园看看啦,听说那里只对行政酒廊的常客开放,很奢华。”

    今天傅予沉来过一趟,她显得尤其兴奋,连仲姨都看出来了,忍不住打趣她,“小菲,你不会喜欢那位傅家小公子吧。”

    不过,也是听娄小菲这么滔滔不绝一说,仲姨才知道,原来那个小伙子是钟鸣鼎食的豪门世家子弟,也怪不得沈止初这么抗拒。

    豪门么,总是要联姻的。

    沈止初的小姨,年轻时也曾跟个世家子弟恋爱,后来那男人要联姻,沈止初的小姨闹过几次自.杀,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

    听到仲姨这话,娄小菲摆手,说,“您又取笑我啦。”

    可那脸上,到底是期待的神色-

    第二天,傅予沉派了车来接。

    沈止初走出别墅大门,却只见到了司机。

    向衡带着歉意转达,小少爷工作太忙,脱不开身,只遣了他前来。

    傅予沉果然变忙了。

    沈止初心下压着一丝疑惑。

    初次在港文酒店的休息室见到他,他那副模样,像是永生永生都不会干一丁点正经事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日常着装变成了西服,出入翠岸别墅,座驾也从柯尼塞格变成了迈巴赫。

    向衡从倒车镜看了眼她,帮着解释了几句,“小少爷最近工作很忙,很多事情,还请您谅解。”

    沈止初淡笑着点点头。

    她也不必与向衡解释她与傅予沉的关系,并没有到她需要谅解他工作忙的地步。

    防止被狗仔拍到,沈止初今天特意穿的肥肥大大,渔夫帽墨镜和口罩齐上阵。

    向衡倒比她还紧张,她气质那么特殊,不管走到哪里,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都很大。

    好在提前打过招呼,顺顺利利办完了房屋过户手续-

    周五,慈善夜前一天。

    一大早,沈止初乘保姆车去了Fu酒店。

    行政酒廊在次顶层,套房是早先丁岚订好的,摄影师已经在顶层花园调试镜头、取景,套房客厅里,化妆师团队也早已准备就绪。

    这次的慈善夜由Fu酒店主办,意在为边缘地区的女孩子捐赠午餐和卫生巾。

    由此,邀请的嘉宾除了明星艺人,也有各行各业的女性精英。

    又因为没有红毯,不易穿大拖尾的厚重礼服,所以沈止初的服装造型一切从简。

    礼服依旧是早早借到的蓝血高定款,斜肩高开叉,质感轻透,通体是流光溢彩的效果,乍一看几乎是透明的。

    妆造风格也与礼服的款式一致,妆容很淡,长发盘起,戴了一顶艺术家手工编织的月桂花环。

    全身上下,只有左边脚腕上戴了一只细细的半透明脚环,此外别无其他饰品。

    礼服穿上,妆造做好,沈止初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往顶层花园。

    娄小菲跟在她身侧,举着手机拍花絮。

    镜头中,走廊两旁暗色的墙壁映衬下,沈止初提着裙摆走过,虚幻得像流过檐下的月色。

    冰肌玉骨,轻盈无暇,不食人间烟火。

    那枚脚环,是造型师郑心远特意加的点睛之笔。

    他说,沈止初身上,不止有仙气,眉眼间有股脆弱碎感和坚韧之感交织,更像是被困在凡间的仙子。

    这脚环,便是困住她的象征。

    摄影师崔静已在花园深处布好了景。

    天色略阴,灯光师花了不少心思,弥补了自然光的不足。

    为了营造气氛,又喷了不少人工雾气。

    远远望去,顶层花园这一角,像是独成一个小世界的存在,明亮缥缈,像通往天堂的阶梯。

    也是因为自己处于光线的中央,以至于,直到拍摄结束,化妆师上来为她摘花环时,沈止初随意举目远望,才看到不远处,木艺桌椅旁,有两个男人。

    一个戴眼镜,侧头跟另一个说着什么。

    另一个则是寸头耳钉,漂亮得不像真人,他闲闲地听着,目光钉在她身上,一寸不错。

    傅予沉。

    他双腿随意叠着,穿着与上次见面时类似款式的长大衣和三件套西服。

    即使隔着些距离,还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沈止初呼吸一滞,偏开脸。

    回到套房,还没来得及换礼服,Fu酒店的总经理便亲自来访。

    请所有工作人员移步行政酒廊大厅用下午茶。

    Fu酒店行政酒廊的下午茶很有名,来这里打卡拍照,发发社交平台,是许多年轻男女的潮流。

    于是众人开开心心地跟随总经理的指引出去了。

    造型师郑心远的助理本来要留下帮她换衣服,沈止初想了想,轻声说,“你也去吧,我自己能换。”

    助理小姑娘当然想去打卡,但见她的助理娄小菲都不见了,不免帮她说了几句,“初初,你这助理不靠谱,即使所有人都走了,她也应该留下呀。”

    “她年纪小,爱热闹,”沈止初不甚在意的模样,“你快去吧,我换好了正好休息一下。”

    这件礼服款式简单,不难脱。

    助理小姑娘也就没再推辞,跟在大队伍的后面出去了。

    整个套房,一时间只剩下她自己。

    她轻轻舒了口气,去往落地窗边。

    刚站定,就隐约听到了脚步声。

    还以为是哪个人又折回来了,沈止初回过头。

    进来的是傅予沉。

    他双手插着口袋,一步一步走近,整个过程中,视线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走得极近了,他低眼看着她,说,“今天是小仙女。”

    咬字极暧.昧,像带着宠溺。

    沈止初心脏猛地一跳。

    他一字一句问她,“沈止初,我们几天没见了?”

    她极力压着开始紊乱的呼吸,淡声,“两天。”

    傅予沉略弯身,偏头探寻她的表情,半晌,他短促地笑了声,“你紧张?”

    “没有。”

    “‘没有’,”他重复她的话,“那为什么不看我?”

    意图与他对峙一般,沈止初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能攫人心魄。

    那一瞬,沈止初甚至觉得难以呼吸。

    傅予沉眼睫一落,落在她唇上,又徐徐掀起,看着她的眼睛,口吻变得晦暗,“我问过了,你今晚住这儿。”

    陈述句。

    沈止初内心震动,极力稳住了面色,看向他。

    那摇摇欲坠的天秤,有逐渐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倾覆的危险。

    傅予沉抬腕看表,说,“时间不早了。”

    明明才下午三四点钟,天光还未落尽,他又在说鬼话。

    他转过身,迅速地脱了大衣和西服外套,修.长的指骨拧松了领带,坐到长沙发中央,靠着椅背,一边一褶一褶将衬衫袖子挽到肘处,一边懒懒地说,“过来。”

    “干什么。”

    沈止初原地没动。

    傅予沉单臂搭着椅背,神色间有几分散漫,眸子却锁着她,一字一句重复,“过来,坐我腿上。”

    第28章

    沈止初觉得傅予沉大概率是疯了。

    这间套房虽是为她开的,但慈善夜活动的前一天,会有很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跟个公众场合没两样。

    就说现在,客厅卧室,到处都是散落的衣服和包装,另一边沙发上还堆着许多工作人员的私人物品。

    “这间套房,随时会有人进来。”

    她略昂着下颌,隐隐带着点防备的傲气。

    傅予沉轻嗤了声,淡淡地说,“……这酒店姓Fu。”

    Fu酒店每天有那么多贵宾,如若不是他安排,总经理又怎会亲自来这套房,将所有工作人员支走?

    不过,这一地狼藉,确实有点碍眼。

    不适合他与她独处。

    他的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肆无忌惮地上下看她,“……明晚穿这件?”

    “明知故问。”她冷声。

    傅予沉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

    在翠岸别墅,总共亲过她三次,每次她都乖得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

    可只要他想跟她说点正经事儿,或者地点场合变换,她就又竖起了刺,冷眉冷眼,针锋相对。

    “好看。”

    他对她的冷言冷语浑不在意。

    沈止初看他一眼,“如果没事的话,请你回避一下,我要换衣服。”

    “有必要?”他盯着她,“你全身我都看过了。”

    沈止初呼吸一滞。

    那一晚。

    他赖在她家门口不走,把她摁在车上,问她,「真的对我没感觉吗」。

    他还低声,那么温柔地说,「别跟我犟了好不好」。

    就是这句话,戳中了她,让她启动了究极防御。

    她确实是在犟,跟自己。

    她调整了下呼吸,反问,“通过那种方式看到,你很自豪?”

    “是你自己提的要求。”

    傅予沉靠着椅背,双臂大张,架在上面,双腿闲闲地叠起来。

    “我只不过是顺应了你的想法。”

    他口吻极其无赖,“可是,事到临头,你又害怕。”

    沈止初双目几能喷火,抿紧了唇看着他。

    傅予沉还在继续说,像是要细细跟她算这笔账,“……最后,我不得不去冲了个冷水澡,”他一字一句,“沈止初,你以为我没有感觉吗?”

    这话像是启动了某个发条机关,沈止初几乎是下意识地,眼睫一落,往那里看。

    虽然Fu酒店顶层套房的那一晚,一切并非她本意。

    但当时的感受却是清晰的真实的。

    从未有过的触感和视觉冲击实在惊人。

    让她心底里产生了那么些许好奇。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又看?”傅予沉偏头,咬着下唇笑了声,复又凝眸看她,嗓里压着坏意,“沈止初,你好涩情。”

    “胡说八道。”

    沈止初说着,转过身,去往卧室的方向。

    傅予沉看着她的背影,起身跟过来。

    套房的卧室没有门板,为了方便她换衣服,造型师特意带了个便携式的屏风过来,此刻就立在床尾。

    沈止初拿过床尾凳上的黑色挎包,从中掏出自己的常服。

    刚准备换,她意识到,礼服是后拉链的款式。

    她自己费一番力气,也能拉下来。只不过,礼服上镶了许多碎钻,不可太粗鲁,也不太好压出褶皱。

    难道又要傅予沉帮忙吗?

    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傅予沉却已经绕过了屏风,双手插兜站在她身侧,略弯身,“要我帮忙吗?”

    沈止初凉凉地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绅士,怎么能未经我允许进到屏风里面?”

    不知何故,这话一出,傅予沉眸底涌出几分莫名的深意。

    他说,“转过去。”

    沈止初极力稳着心神,“……那你闭上眼。”

    “嗯。”

    她转过身,背对着,尽量放松肢体。

    傅予沉却道,“我有个条件。”

    沈止初一怔,干脆地要撤开,“那不用你帮了。”

    傅予沉却并未阻止她,只闲闲地说,“今晚,跟我去顶层睡。”

    “……你说什么胡话?”

    “要么,”傅予沉自顾自补充,“我在这里睡。”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

    他口吻极淡,那双眼眸却深深地凝着她。

    深意不言而喻。

    沈止初蓦然又感受到了他那充满侵略意味的气场。

    呼吸几乎被扼住。

    明明在这之前,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不接受他的追求,尽量避免与他产生瓜葛。

    可这一切的防线,都会在见到他之后,崩塌溃退。

    她漫无边际地想,或许是傅予沉不曾改变过态度的缘故——

    不管上一次见面,她对他说了多么冷漠无情的话,下一次见面,他总是依然故我,强势霸道。

    她的高墙,在他这里,完全失效。

    傅予沉没有在等她的回答。

    他握住她的肩,将她扳转过去,帮她拉下拉链,而后转身离开。

    换完衣服出来,沈止初并没有刻意去寻找他的身影,她径直去往洗手间,卸了妆。

    刻意磨蹭了一会儿,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他。

    傅予沉后腰虚虚倚靠着洗手间斜对面的衣柜,一侧臂弯里挽着他此前脱下的大衣和西装外套,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他在等她。

    沈止初避开他的视线,意图往套房深处走。

    掠过他身前的那一秒,他长臂一伸,将她捞到怀里。

    她几乎是撞到他身上。

    傅予沉略垂着颈,唇距离她的鼻尖只有几寸,“……我有没有说过,不许躲我,不许逃跑。”

    沈止初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别过脸,想逃避他灼热气息的侵袭,“……没有躲你。”

    “害怕了?”

    他压低了声音,那嗓听起来分外暧.昧缱绻。

    他总是这样,强势中偶尔夹杂着一点温柔,让她难以招架。

    沈止初的心脏剧烈地撞击胸膛,就在这一瞬,她下定了决心。

    “怎么可能,”她支棱起来,转回脸,不躲不避地看他,“我也是成年人了,我也有需求。”

    对视的目光又开始焦灼。

    沈止初放轻了呼吸,表明自己的立场,“反正甩不掉你,不如就地取用。”

    “哦?”傅予沉轻轻笑了声,“我符合你的审美?”

    他指的是外形,可沈止初却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隔着一层黑色布料曾看过的东西,微点头,淡淡地说,“还可以。”

    傅予沉笑出声,“你好像会错意了,我说的是外貌,你想的是什么?”

    沈止初略怔了下,而后冷冷地说,“无耻。”

    傅予沉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喉结不可自已地动了几下。

    难.耐。

    沈止初完全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原地腾空。

    她被他抱了起来。

    “干什么!”

    她慌得连尾音都不稳了。

    傅予沉掌心扣住她后脑勺,往自己肩窝摁,“去楼上。”

    自从与他相遇,他就是这样,要么强势地入侵她的私人领地,要么专断地把她带到他的私人地盘。

    沈止初忽然意识到,他这样抱着她出去,岂不是要经过走廊?

    她猛地抬头,“你——”

    距离太近,她的唇擦着他的耳钉,蹭过他的侧脸,停在距离他的唇只有几寸的地方。

    呼吸骤然交缠。

    沈止初一时失了反应,怔怔地与他对视着。

    傅予沉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带着恶劣的逗弄,“我什么。”

    心绪浮动,沈止初眼睫颤了颤,别开脸,说,“外面都是人。”

    那尾音软软的嗓,此刻听起来竟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他早已打过电话,清空了行政酒廊。

    这些事实,傅予沉当然没有告诉她。

    他只低声说,“抱紧我。”

    沈止初伏在他肩头,脸深深埋着。

    一路上都很安静。

    周围不像是有人。

    可沈止初也不敢贸然抬头,几乎是屏着呼吸,终于听到房卡开门的声响,随后是咔嗒的关门声。

    她小声问,“进到你的房间了吗?”

    傅予沉没有回答。

    他径直走到套房深处的卧室。

    把她放到沙发里。

    卧室里只亮着最低限度的照明。

    见他转身要走,沈止初不由地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傅予沉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她,“洗手。”

    沈止初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地问,“……不洗澡吗?”

    傅予沉微怔了下。

    他慢悠悠地走回来,双手插兜站定在她面前,低笑着,“这么着急?”

    他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更显得肩宽腰细,那双长腿极具压迫感。

    沈止初垂了眼睫,没说话。

    决心已下定,可她不知踏出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可是,早晚都要沉沦,不如就在今晚。

    傅予沉又往前走近了点,站在沙发前,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让人去买套了,还没送来。”

    沈止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但是时间宝贵,不能浪费,”他慢条斯理地,“我先洗个手。”

    他转身去往洗手间。

    沈止初没明白,他特意洗手要做什么。

    她收着腿,蜷在沙发角落里,脊背紧贴着扶手。

    约摸一分钟,傅予沉回来了。

    他边走边解腕表,解开了,沉甸甸的腕表被他随手扔到床上。

    傅予沉坐到她身边,距离不近不远。

    他半侧过身,单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手探过来,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拖过来。

    指腹触到冰凉的东西。

    “脚链?”

    傅予沉低笑了声,“……要我来解?”

    沈止初忘摘了。

    那是造型师郑心远借来的。

    她伸手去推他的手,“不要碰,要还的。”

    “买给你。”

    又不是没买过。

    “我不要。”

    她拒绝。

    “我要。”

    他不容商量。

    那纤细脆弱的脚踝,很适合戴这种东西。

    以后或许可以多买点。更夸张的也可以尝试。

    傅予沉漫不经心地想。

    沈止初穿着自己的私服,宽肩带的白色吊带,外面罩着件奶咖色的针织衫,下面是同色系的半身长裙。

    吊带依旧松垮垮的,不是很贴身。

    衬着她冷白的肤色,还有那明亮的一双眼眸,整个人像是清透的一块玉。

    她不是柔弱无骨的。

    即便是此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挺直的脊梁。

    过于挺直,以至于有点易折。

    傅予沉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那只胳膊落下来,扣住她的脊背,将她抱到怀里。

    她侧躺在他臂弯。

    衬衫袖筒卷在肘处,那臂结实有力,浮着青筋。

    领带还松松系着,他甚至算得上衣冠楚楚。

    愣愣地与他一下一上对视着,这时,沈止初还是没明白,他此前洗手的意图。

    傅予沉手扶着她颈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下唇边缘,偏头垂颈,轻轻落下一个吻。

    短暂的接触,旋即离开。

    傅予沉低哑地笑了声,“我算是发现了,你也就这个时候才会乖。”

    第29章

    “让我起来。”

    沈止初推他的肩。

    落地窗的所有窗帘紧闭着,室内几像深夜。

    傅予沉专心吻她的唇,不理会。

    那吻极细致缓慢,压着低低的喘,很欲。

    沈止初心尖酥麻,却固执地要把他推离。

    傅予沉顺势往后一靠,懒懒地倚着靠背。

    “干什么?”

    他眸底压着几分浓暗,此时却分外有耐心,看她要搞出什么花样。

    沈止初偏过脸,攀上他的肩,借力直起上半身。

    刚刚坐稳,还未来得及从他腿上下来,就感到他掌心扣住她单薄的脊背,往自己身上一摁。

    她的唇堪堪擦过下颌,停在他耳侧。

    交颈天鹅。

    傅予沉低声,“想跑?”

    “没有,”沈止初缓了缓呼吸,“我要给小菲发个消息,要不然她会找我。”

    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此刻她的声音,听来竟有一丝温顺的意味。

    这种声音,刚刚抱她上楼的也有过。

    这隐约的错觉,让傅予沉皱起了眉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不该是这样的。

    “哦。”

    这个单音节的字,表明他知道她的意思了。

    沈止初静等了几秒钟,他却还是没有放开她。

    “傅予沉,我要发个信息。”她重复。

    “在这儿发。”

    沈止初垂了眸。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来显正是娄小菲。

    “我去接电话。”她轻声。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沈止初不吭声。

    他们之间,好像总有这种无声的对峙。

    电话响了几声。

    傅予沉终于大发慈悲似的,松了手。

    沈止初扶着他的肩,从他腿上挪下来。

    刚站定在地毯上,傅予沉就握住她腰侧,重又将她摁了下来。

    她跌坐在他腿间的沙发垫上。

    傅予沉从背后环着她,将震个不停的手机从她外套口袋里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在我怀里接。”

    沈止初再度稳了稳呼吸,只不过这意味与刚刚不同,大约是出自情绪的起伏。

    她点了接通,打开免提。

    “初初姐,你在哪里?”

    “遇到一位熟人,我来她房里聊聊天。”

    “哦哦,”明天就是慈善夜,今晚Fu酒店入住了不少嘉宾,她会遇到熟人也不奇怪,娄小菲没有起疑,“你晚饭怎么解决?要我去餐厅给你打包回来吗?”

    “不用管我了,给你放几个小时假,你拿着我的卡,在酒店里到处玩一玩吧。”

    傅予沉的手,捏着她的手腕,拇指指腹一直在似有若无地摩挲。

    Fu酒店的泳池和spa都是一绝,慈善夜的所有嘉宾都被赠予了一张通卡,可以免费体验所有的服务。

    “太好啦,谢谢初初姐!”娄小菲喜欢这类享受,开开心心道,“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你不用等我。”

    “嗯嗯,也好,”娄小菲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听说,傅小公子今天也在这里诶。”

    沈止初顿住。

    傅予沉偏头,吻上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下。

    “他家的酒店,他会出现,也不奇怪。”沈止初淡淡地,“小菲,我要挂电话了。”

    娄小菲本来还想跟她分享刚听来的八卦:听说顶层套房是傅予沉专用的。此刻见她无意多听,也只好刹住了话头。

    通话结束,沈止初将手机收回口袋。

    两人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动,一时无声。

    到底是傅予沉先开了口,“……为什么开免提?”

    “你不是要听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傅予沉略显粗鲁地,轻松将她提起来,重又抱到腿上,面对面跨坐,他倚着靠背,眼眸凝着她,“沈止初,你是不是在别扭什么?”

    “没有,”她的口吻依旧平淡,“我们的关系,还远远没到我会跟你闹别扭的地步。”

    傅予沉周身气息敛了下来。

    他眼眸虚眯着,“你明明是在闹别扭,跟我演了一会儿温顺,让你在我怀里接个电话,你就演不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演的?”顿了顿,“我只是不想破坏气氛。”

    他抱她上楼,穿过走廊,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可她心想着,这是他的酒店,他总有法子处理那些多余的目光。

    并且,那时气氛极好,很适合蒙蔽大脑继续沉沦。

    “现在呢?”他冷冷地看着她,“气氛还好吗?”

    “可以调整。”

    她平静无波,解开了吊带锁骨处的几粒小纽扣,“不算大,但应该可以激起杏喻。”

    傅予沉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凝固了。

    熟悉的盛怒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眸里依旧是一片腥风血雨。

    他舔舔下唇,点点头,“沈止初,我小瞧你了,你比我想的厉害多了。”

    沈止初不为所动。

    她今天下了决心,蒙蔽大脑也好,怎么都好,只要做了,也许她能将事情,将情绪,理得更清楚些。

    更何况,她对他也有欲.望。

    内心的涌动骗不了人。

    傅予沉视线从她锁骨处移到她脸上,冷声,“这就是你的诚意?隐隐约约露这么点儿?”

    沈止初略昂着下颌,平静道,“难道要像上次一样,让我托光了羞辱我?可最后不也没做吗?”

    傅予沉再度闭眼。

    这是他的报应。

    以前,他次次把傅之愚气得头脑发昏,现在,他遇到个祖宗,次次把他气得血液倒流。

    “你不是要搞气氛吗?”傅予沉单手扣着她的脊背,把她压近了点,“过来亲我。”

    沈止初静静看他几秒,而后双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寻他的唇。

    她脑中仔细回忆,他是如何吻她的。

    此时才惊觉,她所有的接吻体验、接吻技巧,都来自于他。

    他非常配合。

    由着她没章法地贴了贴他的唇,之后,他就引导着她似的,舌撬开她齿关,卷出她的舌。

    沈止初难以呼吸。

    傅予沉拿回了主动权,掌捏住她下颌,搅动津液。

    吻得极深,喘.息声交缠。

    明明前一秒还在对峙。

    沈止初身体一阵一阵地抖,眼眸很快不再清明。

    双手无力地攀着他的手臂,胸口起伏。

    傅予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手扣着她后脑勺,性.感的薄唇微微张着,吐息。

    那呼吸声让人心绪颤动,沈止初推开他,别过脸。

    傅予沉往后靠着椅背,定定地看她。

    沉默良久。

    傅予沉脑中仔细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在行政酒廊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

    他提出要一起睡,她没有拒绝。他把她抱起,她表现得很温软顺从。

    那时,他就该觉察到不对劲了,她不是会顺从的人。

    刚刚她又说,是不想破坏气氛。

    那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今天要做。

    之前,她主动提过两次,那都是被他刺激到了。

    今天有点不同,今天更像是她顺从她自己的欲.望,戴上温顺的假面,要与他将此事了结。

    脑海里霎时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心跳剧烈,傅予沉稳了稳呼吸,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开口道,“沈止初,我喜欢你。”

    “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但我是成年人,喜欢你就会想竿你,”他顿了顿,“或许是,我之前过于直白,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所以你才几次三番要这样?”

    沈止初咬紧了唇,不说话。

    傅予沉掌心托住她侧脸,让她面向他。

    “看着我。”

    她转过脸,脸颊上有一道莹莹的泪,刚刚流下来的。

    她面无表情,伸手要揩掉。

    傅予沉握住她手腕,“我来擦。”

    指腹轻柔地拂过,“哭什么,”他看着她眼睛,“你是这么想的吗?”

    沈止初还是不吭声。

    “如果是,那你一定委屈极了,对不对?”傅予沉放低了声音。

    他又在哄她。

    过了许久,沈止初才终于开了口,“……你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

    傅予沉生平第一次告白。

    对方让他以后不要再说这些。

    三番五次被她激怒,此时听到这话,傅予沉相当平静,“……那你想怎样?只想让我滚出你的生活?”

    “也不必,”沈止初抿抿唇,“我们可以保持肉.体关系,但是,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她抬眸看他的眼,“炮.友。”

    “沈止初,”他盯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从几天前,他在翠岸别墅中厨里,提出要与她理清楚关系的那一刻开始,一直紊乱的心绪终于稳定下来。

    她终于找到了与他关系的锚点。

    这样再合适不过。

    “所以,你要我的身体,不要我这个人?”

    “多的是人想要你。”

    傅予沉耐着性子,问,“……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沈止初冷声,“不必。”

    傅予沉点点头,“可以亲你可以碰你,但其实我们没有任何实质的连接。怪不得,之前我要跟你理清楚关系,你是那个态度。也怪不得,之前都能听你讲电话,刚刚却不能了。”

    他意味莫名地笑了声,“沈止初,你还真是个有原则的人。”

    敲门声终于响起。

    送套来了。

    不止这个。

    在楼下,沈止初换衣服卸妆的功夫,他还安排了将晚餐送到房间,预计着,到时候她一定会饿。

    也许没空放她好好吃,但几分钟空档总是有的,喂她吃点,再干正事。

    他的计划,此刻看起来非常多余。

    沈止初垂着脑袋,好像是在平复情绪。

    过了片刻,她重新抬起脸,又摆出温顺的模样,轻声问,“要重新整理一下吗?让气氛好一点。”

    傅予沉静静看着她,而后冷笑了一声。

    沈止初等着他的回答。

    他双臂懒懒张开,架在椅背上,口吻散漫,“你觉得,这段关系怎么定义,是你说了算?”

    “而且,”他牵过她的手,让她感受,“老子要竿你,还需要气氛吗?”

    第30章 (加更)

    慈善夜的那天,是12月的第一个周末。

    恰逢傅家一年一度的家宴。

    慈善夜内场设置在Fu酒店行政酒廊的大厅,沈止初端着高脚杯与人低声交谈。

    不断有人被领着来跟她打招呼,见见这传闻中仙女。

    走动时,脚链不停摆荡,撞击她的脚踝。

    那触感让她想起傅予沉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过。

    她眼睫微落,压下情绪。

    “止初?”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沈止初抬眼望去,周灵雁穿着一身复古的女式西装,笑盈盈地向她走来,先与她碰了碰杯,“我刚刚讲得怎么样?”

    “特别好。”

    今天的慈善夜邀请了各行各界的女性精英,周灵雁是优秀女企业家的代表之一。

    “今天这礼服真好看,特别衬你。”周灵雁上下打量她,“轻盈脱俗。”

    她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正巧碰到,有没有空跟我聊一会儿?”

    两人一起来到靠墙的雅座,面对面坐着。

    “我想着,虽然要半年后才签约,但你的日程最好还是提前定下来,有几个项目,你先接触着?”

    沈止初点头,“好。”

    “两个电影项目,都是内地投资,剧本我都看过了,适合你,但是我日常在港岛,你得自己去跑几个饭局,跟制片方、导演,都见见面。”

    周灵雁询问地看向她,“但是我听说,你之前都没参加过这类的饭局,会不适应吗?”

    沈止初用那明亮的眼眸看她,显出几分单纯,“……是正常的饭局吗?”

    “当然,”周灵雁失笑,“我不会让你去做那种事。”

    “我可以去,”沈止初轻点头,“但是,我不太会说话,也喝不了太多酒,也行吗?”

    她明显一幅没怎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模样。

    周灵雁甚至有点不忍看她的眼睛。

    她思忖片刻,道,“要不这样吧,我把简正的经纪人宝华姐指派给你,她一个能喝倒五个,而且她有经验,大小场面都能应付。”

    “师哥……”

    “他想退圈,应该跟你说了吧?”周灵雁耸耸肩,“我是打算,半年后,官宣他的退圈和你的加入,元德新老接班人交替。”

    “他现在已经没有通告安排了吗?”

    “没有了。”周灵雁干脆地下了结论,“就这么安排,我让宝华姐过来你这边,她的食宿我先预支。”

    “我来付吧,”沈止初道,“按道理,我还没跟元德签约,宝华姐来带我,也是工作之余帮了我的忙。”

    “行,”周灵雁不甚在意,“我俩都不差这点钱。”

    沈止初心里过了一下最近的这些通告,突然想起来,还有傅予沉制片的那个电影项目。

    前期的细节都是娄小菲在对接,但是过不了几天,她肯定要亲自去赴饭局,见制片人见导演。

    宝华姐也算是经纪人界的前辈了,若是她以准经纪人的姿态,与她出现在同一个饭局,那岂不是等于将她要加入元德的消息公布于众?

    她倒是无意瞒着其他人,只是傅予沉……

    不过,他早晚也会知道,瞒他也没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与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容得他干涉她的生活工作。

    “……可以让宝华姐住在我家,平时也方便交流。”

    “好呀,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好。”周灵雁眯眼笑看她,“说起来,到时候你是不是得搬到港岛去?要不要我提前找人帮你看看房子?”

    沈止初一愣,半晌,才讷讷地说,“我还没想过。”

    “会不会舍不得亲人朋友呀?”周灵雁还是笑着,安慰似的,“没事的,抽空飞回来看看,在港岛,我也可以介绍一些新朋友给你。”

    周灵雁当然想不到,她其实没什么朋友。

    拍戏这么些年,当然有一些熟人,只不过她话少,情绪也极少外露,熟人也仅仅止步于熟人而已,没有发展成好友的。

    高中大学时的同学舍友,也几乎从不联系。

    生活中,知晓她生活中大小事的,也唯有仲姨,外加一个娄小菲。

    可娄小菲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没有去细想。

    如果细想,估计连娄小菲她也要舍弃掉了。

    “不会,我平时生活比较独立,”沈止初淡笑着,“如果要搬去港岛,我带着家里的阿姨就足够了。”

    “也好,有阿姨照顾生活起居,你也不会认生。”周灵雁凑近了点,眨眨眼,“其实,简正也来啦,今晚刚落地,他好像是想过来,但是怕打扰你。”

    “不打扰,师哥帮过我很多,我很感谢他。”

    这话明显就是客气话,不过周灵雁也没再继续打趣。

    上次,当他们俩面开了玩笑,当时她就觉得这俩人脸色不对。

    估计,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隐情。

    周灵雁望望水晶吊灯下那衣香鬓影的人群,又望望对面咫尺之遥的沈止初,那瓷白清透的一张脸,总能凭白惹起旁人疼惜的欲.望。

    想必,简正也是如此。

    可她能明显感觉到,沈止初面前有一堵厚厚的高墙,非暴力之人不可破。

    简正,不行。

    太温和。

    周灵雁一瞬间改了主意,低声,“我告诉简正不要来了吧,你要不要去休息?”

    如果非必要,沈止初当然不愿意私下里见简正,她点点头,“好,我回房间去了。”

    周灵雁陪着她回到走廊尽头的套房,将宝华姐的电话给了她,帮她拉了礼服背后的拉链,看她关了门,这才转身离开。

    沈止初换下礼服,洗了澡卸了妆,又给仲姨发了消息,让她早点休息,这才端着杯温水,去到落地窗边。

    天气阴沉,从高层望去,北城的夜昏茫一片。

    灯火通明的办公大厦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北城的夜。

    万家灯火。

    她从不期待,这其中有一盏灯,会为自己而亮。

    她只想逃离。

    片场之外,日常生活中,她常常陡然生出逃离一切的冲动。

    就像紫山雀那一晚,简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望向台下的她,那一瞬,她突觉无聊乏味,起身提着裙摆离开,去到休息室。

    此刻回想起来,傅予沉应也是在那间休息室里躲清静。

    两个避世的人,在那里不期而遇。

    好像又不知不觉间想起了他。

    沈止初抿了口温水,咽下液体,也企图咽下不该有的情绪。

    水不够。

    她需要酒。

    打了电话给前台,很快送来一杯白兰地。

    餐后酒,度数不低。

    她小小啜了一口。

    上头很快,头脑依旧清醒,但全身已变得飘飘然。

    没事的,她这么想,倒头睡一觉,第二天让娄小菲叫保姆车送她回翠岸就好。

    被扔在沙发垫上的手机嗡声震动。

    来显是「师哥」。

    她停下去往卧室的脚步,接起来,“师哥……”

    声音明显与平时不同,脆了些,像个小女孩。

    简正愣了一瞬,“……初初?你喝酒了?”

    周灵雁确实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沈止初回房休息了最好不要去打扰,可他思来想去,还是寻到了借口——

    老友见面叙旧,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况且,他的经纪人马上要接手她,他作为前辈,嘱咐几句也是理所应当。

    “喝了一点白兰地。”她说。

    “……要出来吹吹风吗?”简正笑了下,“我刚从机场赶到这儿,正在顶层花园这里,夜景很漂亮。”

    顶层花园她知道,昨天还在那里拍了到达照,娄小菲今天用工作室的微博发了一系列照片,粉丝和网友都说好看,像仙女。

    她还在那里见到了傅予沉。

    “好。”

    “多穿点,天气冷。”

    “好。”

    沈止初穿了件垂到脚背的白色长裙,外套罩着件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怕顶层有风,还特意披了条黑色的毛毯。

    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有几缕落在脸颊边。

    为了举办慈善晚宴,行政酒廊以及往上的顶层和顶层花园,都封闭了,今晚除了被邀请的嘉宾,不会有别人在。

    安全隐私没有顾虑,她就没戴帽子口罩。

    电梯上行,停稳,轿厢门打开。

    穿过一道双开的玻璃门,步入室外,果然有一股冷冷的气息携着潮湿袭来。

    看来明天要下雪。

    简正就在入口旁边的木质园艺椅上坐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起身走过来,笑着,“这么快。”

    他今天穿着毛衣和大衣,分外有温润君子的感觉。

    沈止初点点头。

    “穿的挺厚,不冷吧?”简正问。

    “不冷。”

    “刚刚灵雁跟我说,要把宝华姐指派给你?”简正温声,略弯身看着她,“挺好的,宝华姐很护着自己手下的艺人,你跟着她,我也放心。”

    沈止初又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鼻尖有点泛红,看起来很乖。

    “要去那头走走吗?”

    顶层花园有专业园艺师打理,一年四季绿意盎然,小径左转的尽头有个花架,站在花架下,可俯瞰夜景,也可坐着聊聊天。

    此时已接近深夜,花园里亮着几盏地灯,几盏氛围灯,是个避世的好场所。

    “好。”

    转过弯,走出不远,简正的脚步却停住了。

    沈止初抬头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就见到花架旁,有个男人在那里。

    傅予沉。

    他后腰虚虚倚靠着大理石围栏,双手插着裤兜,一寸不错地看着她。

    这是个,她昨夜企图与之发生关系而未果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长大衣,耳钉和项链隐隐反射着一点碎光。

    夜色中,他的眸色显得危险。

    一阵静默。

    在这沉默中,简正先说话了,他温声,“傅公子,您也在这里?”

    出乎意料,傅予沉竟回答了他的话。

    口吻平静听不出喜怒,“我早就在这儿。”

    他的目光终于从沈止初脸上收回,看向简正,一字一句,“在你半夜给我女朋友打电话之前,我就在这儿。”

    好像有某种无形的杀意在弥漫。

    沈止初愣了好几秒,但“女朋友”这几个字,成功提醒了她:

    她之前对简正撒过谎,称自己和傅予沉在一起了。

    傅予沉看向她,“过来。”

    沈止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简正打电话把她叫出来的,现在好把他扔下去找傅予沉吗?

    简正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看。

    傅予沉还是定定看着她,说,“沈止初,到我怀里来。”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沈止初迈步走过去。

    刚刚走入他臂弯的控制范围,傅予沉就伸臂捞过她,将她压到了怀里。

    沈止初想回头对简正说,师哥,你先走吧。

    头还没转过一半,就被傅予沉扭了回来,他那充满占有欲意味的吻,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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