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文昌帝君什么时候也划给本尊管了?”◎
南荒魔界, 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一眼望过去,魔城突兀地伫立在大地上, 诡谲怪诞, 死气沉沉。
玄女慢悠悠地走在城中,魔族稀少, 骸骨遍地。罗睺竟将此地祸害成这样,看来他确实被诛仙剑阵大伤, 魔力也不及须弥山时的十分之一。
“罗睺, 出来。”
魔宫空荡荡,寂静的彻底, 忽然起风, 黑息贴地而过, 荡起她的裙摆。
黑息在她面前汇聚成一副空壳, 像是从虚无传来的声音,滋滋刺耳:“你要来, 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本座好设宴款待。”
玄女冷笑一声:“南荒魔界被你祸害的差不多了, 这回去哪了, 西荒?”
“不, 本座在仙界。”罗睺的声音听起来恶意满满,“去见一见梦中人。”
玄女的眼神登时冷了下来,磅礴的灵力倾泻而出, 无形的巨手一点一点的缠绕黑息, 一黑一白, 力量翻滚。
“你在紫微宫?”玄女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巨手慢慢收紧, 黑息逐渐扭曲,极致浓烈的杀意,“非要激怒我?”
神力重压之下,罗睺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讥笑道:“本座要成为五界至尊不见你动怒,区区一个文昌帝君就使你坐立难安。玄女,你当真是没有半分长进啊。”
他话音未落,玄女眉头微微一皱,巨手立刻收紧,空壳被捏成碎片,黑息四散而去。
烦。要快点找到罗睺的魔魂了。
突然间,玄女眼风刮过,灵力突袭,将鬼鬼祟祟偷窥之人钉在石壁上。
她走近后才看清这个魔不魔,鬼不鬼的东西是什么。
东荒魔君,仇闫。
“放……放开……”仇闫像一条虫,奋力蠕动身体,试图挣开束缚。
看来,他也没逃过罗睺的魔爪,被吸干了魔气。
哐当,灵力消散,他重重摔在地上,更像一滩烂泥。
玄女垂下眼帘,怜悯的口吻:“看在昊沉的份上,本尊饶你一命。”
“昊沉”两个字压下,仇闫抽搐了一下,这个魔族赫赫有名的战将,他的祖辈。
许久,仇闫笑了起来,尖锐难听:“魔祖罗睺降生在我儿身上,你自身难保。”
“你真当那是你儿子?”玄女漫不经心地说,“可惜,你死期将至,见不到本尊手刃罗睺。”
是啊,那不是他儿子。东荒的小魔君不会吸食父母魔气,视同族为养料,甚至要榨干八荒魔族世世代代,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家园。
事已至此,他无能为力。仇闫索性躺在地上,两眼空空:“给我一个痛快吧。”
玄女清冷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淡淡道:“你现在很痛苦?那就够了,这是本尊不杀你的缘由,也是你活着的代价。”
话音变成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自仇闫头顶压下,她设下了保全咒,纵使日后他躯壳不在,灵识却不散,永存天地之间。
“当真是冷酷无情的战神。”仇闫虚弱的声音散在金光中,“千行为什么会,会爱上你?”
“不是本尊。”玄女转身离去,“是一个凡人。”
玄女用最快的速度往三十天赶,眼前光影飞逝,耳边充斥着破风之声。
三十天灵光闪烁,仙气腾腾,几位大帝天尊站在紫微宫废墟前,神情异常凝重。
还是来晚了一步。玄女不想与老家伙们多费口舌,脚刚沾地,就要离去。
“请玄女娘娘留步。”
紫微大帝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道屏障,看来这是非逼着她动手啊。
玄女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召出诛仙剑。
勾陈大帝笑呵呵地,出来打了个圆场:“玄女娘娘,许久不见。快下来,有话好说。”
得,就当是给勾陈大帝一个面子。
“紫微大帝,何事要问?”她轻飘飘地落在半截石柱上,诛仙剑指地,神情冷漠,“本尊忙的很。”
紫微大帝没开口,他身边站着的翊圣元帅忍不住了,仗义执言:“九天玄女,你未免也太盛气凌人了。”
她与翊圣元帅之间还有一桩旧事。彼时紫微大帝座下共有四位元帅,他与真武大帝一同被选为神界战将,后来玄女独留了真武,退了翊圣。
理由是:此人,不识时务。
她当年还真没说错,玄女低声笑了笑:“翊圣,我见你依旧亲切啊。”
翊圣元帅还没想明白,为何亲切?瞬间一道剑风袭来,将他打下三十天,哀嚎声响彻寰宇。
勾陈大帝摇了摇头,“哎”了一声。
玄女口吻越发不耐烦,问:“有话快说。”
“今日魔祖罗睺突袭三十天,将紫微宫夷为废墟,玄女娘娘可知晓?”紫微大帝问。
“知道。”玄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本尊不瞎。”
“那娘娘可知,罗睺为何突袭?”紫微大帝问。
“不知。”她挑衅地看向紫微大帝,“欲判本尊勾结魔祖之罪,你还不够格。”
紫微大帝冷笑数声:“好,好,好。我只问玄女娘娘一句,文昌帝君现在何处?为何八荒六合之中,寻不到他一丝生息。”
他早已了解清楚,文昌替天帝去昆仑山传话后,就再没漏过面,不在玄女手上,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玄女眼皮微微一颤,轻笑道:“文昌帝君什么时候也划给本尊管了?”
她这话听起来莫名轻佻,似笑非笑,不阴不阳。
紫微大帝怒从心头起,厉声道:“文昌帝君乃本尊座下弟子,如今紫府被毁,他生死未卜,本座还不能问一问玄女娘娘了?!”
“墨山,你来说,你家帝君现在何处?”紫微大帝一挥手,几位仙侍把身受重伤的墨山抬了出来。
玄女还是笑,只是慢悠悠地走到墨山身边。他双眼紧闭,面容苍白,五官痛苦的皱在一起。
玄女慢条斯理地拨开他胸口的衣裳,漏出碗大的一个缺口,噗噗往外冒着血。
“想让他说什么?说几位大帝站在这里,只晓得捕风捉影,肆意加罪,却舍不得一点灵力替星君医治?”她眉目之间有了阴郁之色,声音里更是掺了怒意。
她的指尖流淌出的神力将墨山包裹,迅速滋养伤口,长骨活肉,墨山紧绷的五官一点一点放松,逐渐趋于平静。
“墨山,和紫微大帝说一说,你家帝君在哪?”玄女体贴的把黏在他面上的头发挑开。
墨山虚弱的不行,又慢又轻地说:“臣……不知道帝君去哪了。”
乖墨山。
玄女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施下一道安神咒:“你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听见了?文昌帝君的下落,与本尊毫无干系。”
玄女故意撞着紫微大帝的肩膀走过去,挤出礼貌但不怀好意的笑:“不好意思,碰着你了。”
紫微大帝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玄女走出去两步,又缓缓退了回来,轻声如耳语,只有俩人可闻:“数万年前,你罚了一个不听天地规则的小星君做了两万年的石头。你放心,这块石头,我保定了。”
紫微大帝心里一惊,她怎会知道此事?他正欲发问,玄女已化作星光点点,了无踪迹。
“文昌确实在她手上。”紫微大帝冷不丁说道。
优哉游哉喝了半壶茶的勾陈大帝终于放下的茶盏,笑着安慰他:“文昌帝君受八荒六合供奉,灵力充沛。他又精通术法,修为高深,你只管放心便是。”
紫微大帝满脸担忧:“此话不假,可若是碰上功法上乘者,他毫无还手之力啊。”
勾陈大帝默了一默,术法再强,遇上罗睺,文昌只有等死的份。
“幸好有玄女在,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勾陈大帝道。
紫微大帝叹了一口气:“玄女的脾气是坏的彻底,我怕她是见色起意,玩腻了就丢到一旁。她方才在我耳边提了一桩经年旧事,奇怪的很。”
“什么事?”
他又将原话复述了一遍,谁料勾陈大帝越听越高兴,最后竟笑出了声:“我说她怎么紧盯着文昌帝君不放,原来是有一段前缘往事。”
紫微大帝越发摸不着头脑,骂道:“你这个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谜语?”
勾陈大帝摆摆手:“总之,你就不要担心文昌了,他好的很。”-
玄女回了昆仑山,一路上风尘仆仆,她没歇片刻,直往无极宫去。
西王母坐在软榻上,手里端了盏茶,没有喝的意思,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一处发呆。
文昌帝君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坐在窗下的木椅上,肃然危坐,脸上找不到丝毫情绪。
玄女一进门,就瞧见这幅场景。
西王母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快步走上前,将玄女拽至一旁,气急交杂,她又不好当着文昌帝君的面发作,咬牙切齿道:“我以为他是诚心诚意地跟着你,没想到你竟如此上不得台面,我的玄女娘娘,你怎么敢给他下神界的禁锢封印?!”
禁锢封印,众神殿里十大封印之一,十分霸道。正如紫薇大帝所说,八荒六合中,寻不到一丝生息。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玄女反问。
西王母恨铁不成钢道:“祖宗!幸好我拦的及时,不然他怕是要耗尽修为来破你的封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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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风几度,我们很合得来,不是吗?”◎
玄女的神色当即冷了下来, 重复:“他要破开封印?”
不等西王母回答,她走到文昌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目光与他平齐, 温柔的语调:“你应该知道的,强行破开封印, 会遭反噬。”
西王母从未见过这样的玄女,她确实固执, 偏执, 一意孤行,孤掷一注。可归根究底, 她也只是想护爱人周全。
无极宫内只剩他们, 空荡荡的, 令人窒息的沉默。
文昌避开视线, 垂眼看地砖:“我的紫府被毁,是何缘故?”
紫微宫与他的灵识相连, 在坍塌前,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充满恶意的声音一直在在脑海中回荡:“文昌, 你躲不掉的……”
是谁在说话, 谁在找他,谁要杀他。
玄女低声笑道:“不巧,被一颗天外陨石砸中, 我路过时, 紫薇大帝正派人修缮。”
她有意将“紫薇大帝”这四个字咬的很重。
文昌幽幽抬眼, 深邃的眼睛冷冷盯着她:“你告诉紫薇大帝了?你当我是什么, 是你床榻上的……玩伴?”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轻声说。
文昌猛地愣住了, 当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她流露出脆弱柔软的一面,他竟毫无办法。
他偏过头,用尽量柔软的语气说:“别再瞒我了,很没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玄女向他伸出手,笑着说:“文昌,我们去吃点心吧。”
她没说,可眼睛里分明写着:很有意思。
油盐不进,也罢,既然她不肯说,他就自己去寻个答案。
文昌吐出一口浊气,周身瞬间散发灵光,而包裹着他的禁锢封印也在此刻现形,如一口金钟兜头罩下,固若金汤。
灵力不断冲撞封印,金光闪烁之下,文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在遭受反噬之痛。
“文昌,停下来。”玄女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且无奈。
她施下的封印,世间可解之人屈指可数,更何况,他还是被封印之人。
文昌双眼紧闭,体内灵力震荡,密密麻麻地道经倾泻而出,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封印对抗。
禁锢封印开始震动,竟被这股力量横推出去,越来越薄,摇摇欲破。
该死,玄女目光里有着化不开的阴霾,他不惜反噬,也要破封印。更另她吃惊的是,文昌的修为竟有此境界。
文昌的双肩忽然被抓住,巨山一般的力量压制下来,使他不得不分神抵抗。冲撞封印的力量陡然减弱,文昌仍不肯收手,竟以元神相抗,而玄女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
她没有用术法,近身肉搏,将他狠狠地掼在地上,素来以坚硬著称的太阴石被砸的碎片四溅,她几乎要压碎文昌的骨头。
“你非要离开我,是吗?”玄女死死摁住他的肩膀,语气恶狠。
他们额头相抵,无比亲密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把尖刀,扎到心口血肉模糊才罢休。
“放开。”他厉声道。
她微微抬起头,他冰凉的喘息打在她的脸上,玄女没说话,转而去捏他的下巴,她想要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一点情绪,生气也好,痛苦也罢,总归不要是冷漠,好像她是个罪人。
任凭她如何去掐,去咬,去啃,身下的文昌没有一点反应,肌肤冷冰冰的,眼神也冻了起来,像个提线木偶。
玄女忽然从他身上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碎石块,森然道:“你要如何?”
文昌支着手肘,慢慢撑起上半身,绯红的衣袍被血洇的深一块,浅一块,说不出的脆弱。
“你要什么?”文昌冷漠反问。
他确实爱她,可这份爱里容不得隐瞒和欺骗,更不要说,无缘无故的囚禁。
玄女静静地和他对望片刻,她是有机会说出口的,只要她说,他便会明白她的难言之隐。
但是她没有……
玄女挪开眼,轻浮地笑了:“文昌帝君,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你用故事,骗了我一个许诺,在女娲娘娘面前得偿所愿。你还与本尊星前月下,携云握雨。怎么,又开始叫屈了?”
她的话好像无数根寒冰扎进身体,身体深处翻滚着凛冽的寒意,他此刻才觉得痛的厉害,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痛楚。
文昌忽然笑了起来,令人痛心切骨,她真是极擅长此道。前几日的鱼水深情,柔情蜜意,究竟是对文昌帝君,还是凡人张殊南?他一次次的上当,陷在她虚伪浅薄,半真半假的情爱里,亲眼见证她又一次次地打碎真心。
文昌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惨白,用不加遮掩的脆弱眼神望向她,喉咙里艰难滚落一句:“你当我是谁?”
张殊南,还是文昌帝君?
不该再拖下去了,玄女想。她却舍不得这样的目光,哪怕他的眼中只剩控诉和怨恨,她都舍不得。
最后一次了。
殿内骤然昏暗,若有似无地暗香轻荡,她笑着说:“时至今日,帝君还分得清我是谁吗?”
九天玄女,还是凡人云霁?
珠翠落地,青丝散开在身后,柔顺的衣袍一件一件坠下,她宽衣解带,直到,寸丝不挂。
“何必分清,自寻烦恼?”她弯下腰,冰冷的手指去勾他的腰带,“再让我用一回,明日便放帝君离去。”
用一回?
文昌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她竟羞辱他至此,踩着他的尊严,将所有的情都归于欲,还要拽他沉沦,一同深陷。
四目相对,她细长的眼睛妩媚诱人:“春风几度,我们很合得来,不是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吗?
她冰凉的唇贴上的时候,文昌没有拒绝,他恨自己,即便知道是骗局,他还是任由自己下坠。
他似乎想让她一起痛,反客为主,恶狠狠地撕咬她的唇,直到神血特有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她任由他发泄,没有一丝反抗。
文昌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唇,而玄女只看他的眼睛。
痛苦,不甘,怨恨的情绪在此刻都化作浓烈欲念。
她轻而易举的勾起他心底的愤怒与阴暗。
他们都在痛,那就一起痛下去。
杂糅着爱与恨,他一改往日的和风细雨,暴雨狂浪般的酣战,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竟未发觉异常,一心沉溺欲海。
摇摇欲坠间,她闭着眼竭力去摸他的眉骨双目。
“看着我。”文昌滚烫的汗珠落在她的眼皮上,“你在摸谁?”
“张殊南……”
她细碎的喘息中发出不大清晰的三个字,却又如此清晰的落在文昌的耳朵里。
面颊上落下的不再是滚烫的汗,湿乎乎的,冷的厉害。
玄女不敢睁眼看他,处处都在痛,她想去握他的手,最好十指相扣,再不分开,却被文昌牢牢束在头顶。
“是我,三十天的文昌帝君。”眼红心酸,他要她清醒,要她记住。
狼狈春事,毫无柔情可言,后半夜才休兵罢战。
文昌灵台云雾迷蒙,沉沉呼吸,半梦半醒。
西王母曾说过,心神大乱时,安神香效果更甚。
灵光环绕,她支着身子,深深看他良久,轻轻落下珍重一吻:“我将云霁留给你,往后,忘了玄女吧。”
她要以云霁的记忆为媒介,去封印文昌脑海中有关于“九天玄女”的那一部分。
从今往后,她只记得三十天的文昌帝君。而三十天的文昌帝君,只会记得在凡间的某一世曾有过一段情缘。
相见不相识,如此,甚好,甚合她心意。
天亮时,玄女请西王母入殿,她鼻子尖,一下就闻出殿内还没完全散去的香味是安神香。
西王母惊讶道:“你当真封了他的记忆?我觉得你这人太过霸道,给他下禁锢封印是你有错在先,怎么一言不合还封印他的记忆?”
玄女淡淡开口:“劳娘娘将文昌帝君送回天宫,就说他当日来昆仑山传话后,不慎走进山中幻境,于今日清晨才被精怪发现。”
西王母急忙道:“你不怕罗睺去杀他?”
她的身上笼罩着死寂的气息:“我会待在罗睺身边,直到发现魔魂的藏身之地。”
言下之意,只要她看住罗睺,文昌帝君就不会有危险。
西王母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拽她,神情凝重道:“假装归顺罗睺,确实算一条计策。但你有没有想过,神界陨落后,你一直生活在仙界,此举无异于背叛仙界,你堵不住众仙的嘴巴。”
玄女面无表情道:“我做事,何时在乎过旁人的想法?更何况,我从未归顺仙界,谈何背叛?”
西王母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以什么为媒介,行的封印术?”
“一段记忆。”玄女转头看她,“怎么了?”
西王母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凡间的记忆使她变的鲜活,如今失去了,脑海中只剩神界与后来一段生活在仙界的记忆,她自然而然又变成了从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沉默许久,西王母叹息一声,道:“玄女,我赌你一定后悔。”
“我后悔许多事。”玄女抬脚往外走,她要去找罗睺算账了,“纵罗睺嚣张至今,乃悔中至极。”
123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切和从前一样,就真的能回去吗?”◎
浓雾滚滚, 漫天风雪,北荒魔界寒凉刺骨的浊气扑面而来,玄女兴味索然地望着远处冰雪皑皑的群山。
想不到罗睺这么怀念须弥山, 她倒是可以做个好心人, 送他回去。
一团黑雾朝她涌来,既然有人热情相邀, 她也省些脚力,任由黑雾裹挟着, 往魔宫去。
“今日怎么有空?”殿内歌舞升平, 罗睺怀里拥着美人,慢悠悠地抬眼看她, 一如往常肉麻, “玄女, 许久未见, 孤很想你。”
毕竟吸收了四荒魔界的全部魔息,他恢复的很好, 周身魔气充盈,散发着幽幽暗光。
就连眼神都变了。
东荒魔界时, 罗睺还不能完全压制仇千行的魂魄, 而此刻, 他显然已经完全掌握这幅皮囊。
出乎罗睺预料,玄女没有拔剑相向,反而神情平淡的坐了下来:“想见本尊, 该去昆仑山, 而不是三十天。”
罗睺轻笑一声:“文昌帝君横在你我之间, 他该死。”
“横在你我之间的, 是蓄意欺骗, 是图谋不轨,是心术不正,是血海深仇。”玄女眉梢一扬,认真与他探讨,“你可有要补充的?”
罗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睛里闪烁奇异着光芒,今日的玄女很不一样,他甚至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对,没错,是虚伪的味道。
她那张笑脸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杀意,随时都会给他致命一击。
罗睺有些奇怪:“你不是为了文昌帝君来?”
“区区文昌帝君,不值得我来。”玄女冷冰冰的看着他,“你想与我合作,可以。下三界归你,我要上三界。”
罗睺坐直身体,有些惊喜,更多的是怀疑,她态度转变的太快,很不像她一贯作风。
他眯起眼睛,面色阴晴不定,危机四伏:“玄女,你杀不了我。”
“是啊,那你有什么好怕的?”玄女淡淡道,“神界已陨落,你我互相成就,总比自相残杀来的划算。”
“你也不想,再被天帝捡个便宜吧?”她笑说。
上古最后一战,神界陨落,罗睺被封印后魔界实力大减,白白让仙界捡了便宜,做了数万年的六界主宰。
罗睺费尽心思却为天帝做了嫁衣,这是他心中至怨至恨。
“玄女,就算你要六界,我也舍得给。”罗睺似笑非笑,“只是我要先杀了文昌帝君,省得夜长梦多。”
“罗睺,别不识抬举。”玄女冷淡开口。
果然,她还是要硬保文昌。罗睺神情不愉:“哦?你既不是心悦诚服,我如何敢将你留在身边,岂不是白白送死?”
玄女将诛仙剑放在案上,目光慢条斯理地看向罗睺:“我搬来魔界居住,你我日夜相对,彼此踪迹了如指掌,不是更安全?”
罗睺咽下美人送到唇边的美酒,撑着下巴,很苦恼的样子:“玄女,我做梦都想与你日夜相对,可是你心里既牵挂着文昌帝君,又想要我的魔魂。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他慢慢走下高台,声线上扬:“不如你我缔结血契,永生永世不能互伤互杀,违誓者魂销魄散,元神陨落。”
就算玄女有一日反悔又如何,凭她左手之力,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再有血契加持,一旦她动手,立刻遭到反噬,无力回天!
只要魔魂在,他随时可以重诞世间。
玄女眼里凝着寒霜,她没有给罗睺反悔的机会,当即划破左手,神血在空中凝成八卦图,香气浓郁,罗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令他无比怀念的气息,上一次闻到,还是在浮浮居。
“爽快。”罗睺随即划掌引血,漆黑的血顺着八卦图的脉络迅速与神血融合,八卦图散发着诡异的光辉。
融合的最后一刻,紧要关头,玄女突然开口:“再加一条。魔祖罗睺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能伤害文昌帝君性命。”
话音未落,血契已成,容不得罗睺抗议。
“这有什么难的?孤可以借旁人之手杀他。”罗睺笑意阴森,他被玄女摆了一道,心中十分不爽。
玄女手里的诛仙剑忽然朝着罗睺刺去,寒光一闪,离他眉心只有半寸,她脸色煞白,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重压在元神上。
罗睺用两指轻轻挪开剑锋,声音中满是关切:“疼了?”
诛仙剑被召回,重压逐渐消散,她口吻无比惋惜:“看来真不能杀你了啊。”
“我住哪?”她望着窗外,狂风旋卷着雪花,“这里太冷,我不喜欢。”
罗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我为你搭建神界,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住在浮浮居,好不好?”
曾经他们立场不同,所以生出了衅隙。如今他们生死与共,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我会尽我所能来补偿你。”罗睺伸手去揽她的肩膀,重复道,“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一切和从前一样,就真的能回去吗?”玄女旋身躲过,冰冷的看着他,“骗骗自己就得了。”
他是该回去,应该彻底死在须弥山。
玄女突然有些后悔与罗睺缔结血契,应该晚一点,先斩他一条胳膊,再剁一条腿才好。
罗睺沉默片刻,忽然一挥袖,殿外风雪骤停,既然她不喜欢冬季,那就改为三季时气轮转,每日可见春夏秋三景。
“你不喜欢,孤就将冬季从天地间抹去,改四季为三季,可顺你心意?”
窗户轰然合拢,将讨好春景隔绝在外,玄女面沉如水,毫不掩饰的嫌弃:“太蠢了,你离我远些。”
罗睺如同狗皮膏药,没走两步又黏上来:“仙界有三十六重天,孤这里有七十二殿,随你挑。”
玄女脚下一顿,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她极不愿回忆起从前,但无论是凌苍还是罗睺,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倒是像仇千行,和在琅邪山时如出一辙。
只是占了一副皮囊,照理说不会改变脾性,除非他与仇千行的魂魄融为一体,潜移暗化的影响,无声无息,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有点意思,玄女忽然笑了,笑意不浓,却足以让罗睺感受到破冰。
她看不出喜怒,抬脚往前走,淡淡道:“琅邪山的夏犹清,你照样子给我搭一个吧。”
罗睺愣了一下,不动声色:“我也住?”
“不然呢?”他在她身后,故而看不见她眼底凝结的一层冰霜,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恶心,“谁来伺候本尊起居?”
战神殿里,凌苍不仅是她手下战将,更是她的近侍。
身后传来罗睺低低的一声笑:“好,臣遵旨。”-
文昌帝君被昆仑山的仙使送回天宫,天帝问:“何故不醒?”
西王母人未露面,万里传音道:“文昌帝君下山时误入幻境,并无大碍,睡上几日就好。”
天帝笑而不语。
但紫薇宫还在修缮,文曲星君重伤,天帝便命药仙暂时相顾。
紫薇大帝心疼座下大弟子,立刻将人领回了北极中天玉府。
文昌帝君这一觉睡了两个月,紫薇大帝请药师佛来看,药师佛一眼便看出其中奥妙,笑道:“帝君想醒时,自然也就醒了,凡事莫强求。”
文昌在梦中,又将张殊南的一世从头看过,只是他再也看不清云家二娘子的容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看不透这团湿冷,沉沉的云雾。
烟雨朦胧的青石板,繁星闪烁的大明山,繁华喧闹的汴京街头,清心静雅的木兰阁。他不停的看,一次,两次,数次,他任由自己溺在梦海中,一直沉,一直坠,只为抓住她一缕裙摆,寻得一瞬清晰。
“回去吧。”不知追了有多久,那道身影忽然急促的跑了起来,越来越淡,化成一阵风,“殊南,你该回去了。她更需要你,快去,快去!”
昏睡了半年之久的文昌帝君,悄无声息地醒了。满天星辰撞进眼中,他不禁愣住了,他怎么会躺在紫微大帝的府邸里?
文昌坐起身,慢慢环顾一周后,墨山正巧进屋,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老泪纵横:“帝君,您终于醒了!”
大概是睡的太久的缘故,文昌莫名头痛,他缓缓捏着眉心,问道:“我怎么会在紫微大帝这里?”
“帝君从昆仑山回来后就陷入了昏迷,紫微宫又破破烂烂,大帝心疼帝君,将您带回来照顾。”
“为什么会昏迷?紫微宫又怎么了?”文昌觉得自己的头痛的越发厉害了。
墨山装模作样地去倒茶,实则是他不会说谎,若是被帝君盯着,保准露馅。
“帝君去昆仑山传话,下山时误入幻境,这才陷入昏迷。至于紫微宫……”他顿了一下,“魔祖罗睺不知道抽什么疯,甩出一块天外陨石,正好落在紫微宫上。”
墨山按照西王母与紫微大帝商量好的借口,一板一眼,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误入昆仑山幻境,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无?如此说来,他梦中所见,竟是幻境导致的?
至于什么魔祖罗睺,什么天外陨石,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他刚要开口,紫微大帝端着一碗汤汁从殿外走进来,严肃道:“昆仑山的幻境,乃是上古神界所遗留,对元神伤害极大,你能醒来已是万幸,不要再费神细想了。这是药师佛熬制的定神汤,趁热喝吧。”
紫微大帝都这样说了,文昌只好按下心中疑惑,接过定神汤,一饮而尽:“多谢师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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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界,只维系六界平衡,不行党同伐异之事。”◎
文昌帝君重回二十九天, 众仙悬着的一颗心刚落下没几日,仙界又出了一桩大事。
凌霄殿朝会,众仙家正在垂首聆听天帝教诲, 姑射仙子突然冲进来, 二话不说就跪在大殿中央,哭哭啼啼地求天帝做主。
她披头散发, 衣衫褴褛,哪还有半点司雪之神的威仪, 活像是刚从虎口狼窝逃出来。
花神惊呼道:“姑射姐姐, 你这是怎么了?”
大惊小怪,太阴元君白她一眼, 立刻上前为姑射披衣, 轻拍后背安慰道:“有话慢慢说。”
姑射仙子泣不成声:“魔界欺人太甚, 还请天帝为我做主!”
天帝神色凝重:“你将前因后果仔细道来。”
姑射仙子从怀中取出碎成几瓣的琼霜瓶, 愤愤不平道:“半年前,北荒极寒之地袭来一股魔气, 将我的宝瓶打碎,魔祖罗睺不许我降雪, 不许我踏足下三界, 竟命手下将我禁锢在紫府内。今日, 我趁着他们分神的空隙,才得以逃脱。”
文昌闻言一怔,半年前?正好与他昏睡的时间对上。
天帝道:“姑射仙子, 你可知罗睺此举是何缘故?”
姑射仙子踌躇不决, 话在喉咙里滚了三四遭, 愣是没敢说出来。
“姑射丫头, 你但说无妨。”勾陈大帝道。
姑射仙子的声音又细又小:“我听魔界的人说, 是,是魔后不喜冬季降雪。”
“魔后?”真武大帝将这两个说得无比大声,凌霄殿内满是他吃惊的声音,“罗睺什么时候有的魔后,怎么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我……我不知道,是听魔界的人说的。”姑射仙子突然觉得被关在紫府里也挺好的。
真武大帝上前两步,着急追问:“这个魔后是什么来路?若是妖界或鬼界的公主,一旦魔妖鬼三界联手,于仙界极为不利。”
姑射仙子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落,太阴元君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个莽夫,快点往后退,吓着她了。”
真武大帝被训的脸红脖子粗,作礼:“我也是心急,姑射仙子道歉。”
天帝道:“姑射仙子留下,其余仙家都退下吧。”
众仙见没有热闹看了,纷纷拱手告退,殿内只留下几位大帝天尊,还有……坐着没动的文昌帝君。
照理说,他也是有资格坐在这里听的。
紫微大帝轻轻咳嗽一声:“文昌,你才苏醒,元神尚不安定,不可多思多虑,回去歇着吧。”
天帝笑道:“他听一听也无妨,总不会派他去解决魔界之事。”
紫微大帝顾不得君臣之礼,当机立断:“文昌,回去吧。”
文昌帝君迟疑起身,他觉得紫微大帝有些奇怪,似乎很抗拒他知道魔界的事。沉默片刻后,行礼道:“臣思虑不周,多谢大帝体谅,先行告退。”
文昌离开后,紫微大帝叹息一声:“天帝莫怪,文昌昏迷后元神震荡,忘记了一些事,本尊也不想他再记起了。”
天帝了然道:“你用心良苦。”
勾陈大帝朝他挤眉弄眼,好奇道:“忘记了哪些事?”
这里都是自己人,紫微大帝也不再隐瞒:“有关九天玄女的一切。”
坐在一旁的姑射弱弱开口:“是,正是玄女娘娘。”
大殿上人多嘴杂,她不敢说,此事非同小可,深怕惹火上身。
“哎,文昌帝君的运气是差了一些。”真武惋惜的摇摇头,一边回姑射的话,“玄女娘娘怎么了?”
“魔后,是玄女娘娘……”
七个字落地,死一般的静寂。
真武大帝狠狠地的倒吸一口凉气:“你胡说什么?玄女娘娘怎么会和罗睺搅到一起?!”
勾陈大帝的神情也罕见地冷了下来。战神和魔祖统一战线,妖鬼两界必定全力支持,到时候仙界就成了案板上的一块肥肉,任人宰割了!
姑射用袖子遮脸,赶忙把自己摘了出去:“我是听守门的魔使说的,并没有亲眼所见!”
“姑射仙子,你暂时住在太阴宫,法器交由李天王修理,去吧。”
天帝这是让她闭嘴,姑射仙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天帝一挥袖,一道清光朝着昆仑山飞去:“请西王母与九天玄女速速前来。”
茶续了两轮,西王母款款而至,她见殿内气氛严肃,心中便猜到了七七八八,不动声色道:“天帝,何事寻我?”
“九天玄女为何没来?”
他如此一问,西王母立刻就明了了,玄女去魔界的事瞒不住了。
西王母回道:“玄女下界游历,未有归期。”
天帝又道:“此前姑射仙子的法器被罗睺所毁,提到罗睺新迎娶了一位魔后,西王母娘娘可知是谁?”
“竟有此事?”西王母故作吃惊,“魔界之事,本尊如何知晓?”
天帝终于憋不住了,开门见山:“听说是九天玄女。”
西王母连连摆手:“绝无可能。她若是嫁了,总得知会昆仑山一声的,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
天帝走下宝座,负手而立,神情莫名严峻紧张:“西王母,你当真不知道玄女在魔界?”
西王母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回,仙界仰仗着神族,已经做了数万年的六界主宰,天帝更是手握绝对权力。
玄女说的不错,天帝贪恋权力,绝不能容忍魔界生出不轨之心。
西王母姿态威仪,朗声道:“倘若我没记错,九天玄女不曾归顺仙界,她的踪迹,也需要向仙界时刻汇报吗?”
眼见气氛不对劲,紫微大帝适时开口:“玄女娘娘总归是在仙界住过一段时,与仙界也该有些情分在吧?她当日在大殿上,说与罗睺积怨已久,我们是担心玄女娘娘被罗睺要挟,并非出于自愿。”
西王母转过头看他,言辞凌厉:“我听闻紫微大帝半年前曾在紫微宫前向玄女发难,这就是情分?”
紫微大帝没想到她会翻旧账,尴尬道:“一时情急,改日有机会,必定登门道歉。”
“不必了。”西王母冷眼环顾几人,态度坚决,“与从前住在仙界一般,九天玄女确实搬去魔界居住。其中缘由,本尊并不清楚,恕无可奉告。”
天帝眼中闪过一线寒光,走回宝座,居高临下的看着西王母。
他的声线冰冷且缓慢:“九天玄女,可会与仙界为敌?”
狐狸尾巴终于按耐不住了。
西王母神情高傲:“神界,只维系六界平衡,不行党同伐异之事。”
她话中有话,在场诸位都听出来了,勾陈大帝抬眼去看天帝的脸色,果然,冷的骇人。
西王母不多言,转身告辞。
勾陈大帝轻咳一声:“她脾气一向不好,确是嘴硬心软之人,不如找东王公劝一劝吧。”
“嗯,此事交由你去办。”天帝垂眼看殿下几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遵命。”几人异口同声道。
从凌霄殿出来,紫微大帝没有立刻回玉府,而是去了一趟二十九天。
文昌极具慧根灵性,紫微大帝怕他悟出些门道。
文昌帝君坐在桌前批阅半年以来累积下的公文,紫微大帝靠着窗边坐下来,笑道:“文昌,你有心事?”
他手上一顿,沉声道:“没有。”
“元神动荡确实有些痛苦,每日可按时服用汤药?”紫微大帝问。
“师傅,我按照药书中所记载的定神汤药方,抓了一副来煎。”文昌话说了一半,静静盯着他看,“每日送来的,是定神汤吗?”
两副药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紫微大帝慢慢敛了笑意,他这个大弟子太聪明,糊弄不过去。
“不是同你说了吗,昆仑山的幻境是上古神界所遗留的,威力非同小可。”紫微大帝语重心长道,“汤药是西王母娘娘每日派人送来,你放心。”
这套说辞,文昌已经听了不下五回,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又抓不到漏洞,这种无能为力,逃脱掌控的感觉令他不爽,神情越发沉重。
在昆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忘的一干二净,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今日为何不让继续听下去?”文昌压抑着情绪,手腕悬在空中,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雪白的纸上洇开一团污垢。
紫微大帝淡淡看他一眼,避而不谈,反而去唤墨山:“今日的定神汤,帝君可有服用?”
墨山垂首道:“在炉子上温着,帝君说稍后再服用。”
“立刻端来。”紫微大帝眉目间流露出不愉,“不是说了,一定要请帝君按时服用吗?”
文昌眉头紧皱,又来了,头痛欲裂。分明千丝万缕却毫无头绪,像是有什么压制不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墨山迅速呈上定神汤,文昌端碗的手都在颤抖,他沉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回荡,缓缓地问:“一定要喝?”
紫微大帝叹息一声:“喝下去就不会痛苦了。”
“我……不该知道吗?”他的神情近乎脆弱,苍白的一触即碎。
封印波动了,紫微大帝走到他身边,握着文昌的手腕,强硬的将碗拽至嘴边:“这份痛苦,不该由你来承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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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露水情缘,也算软肋?”◎
九天玄女投诚魔界, 嫁魔祖罗睺。
这一则消息散的飞快,不止仙界,就连妖界鬼界也有涉及, 一时间众说风云, 流言蜚语汹涌诡秘。
仙界上下,走到哪都能看见交头接耳, 咕咕唧唧的人。
说来也奇怪,当日凌霄殿上只有六人:天帝、西王母、勾陈大帝、紫微大帝、真武大帝还有姑射仙子。
西王母定是不会说的, 再借姑射仙子三个胆子, 她也不敢散播谣言。
勾陈大帝去寻紫微大帝时,恰好真武也在, 他们三人坐下来讨论了许久, 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真武神情复杂道:“原本让东王公和西王母去劝一劝, 说不定玄女娘娘也就回心转意了, 这下可好了,谣言满天飞, 这不是置她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真武,不得妄言。”紫微大帝虽然斥责了真武, 但一言难尽的表情很快就出卖了他, 他转而去问勾陈大帝, “天帝让你去寻东王公,可有结果?”
勾陈冷笑一声:“还有必要去找吗?这对夫妻定是气得不清,我可不是傻子, 做不出上赶着找骂的事。”
紫微大帝长长叹息一声, 哎, 这事可难办了。他死活想不明白天帝为何要如此行事, 他刚要张口, 就被勾陈大帝抢了话头:“依照九天玄女的脾气,就算清屿尊神在世,她也不一定会改。天帝此举,无非是破罐破摔,不论真相如何,先坐实玄女背叛,下一步就该请三清出面,给西王母夫妇施压了。”
勾陈大帝端起茶盏润一润嗓子,接着道:“妖界和鬼界一定会帮着魔界作乱,但绝不会让魔界成为下一个六界至尊,他们只是想借此机会从而挣脱仙界的压制。换句话说,玄女助魔界攻打仙界,不过是重现当年的神魔大战,两败俱伤,谁都占不到便宜。”
“天帝啊——”勾陈大帝边摇头,边无奈一笑,“东西已经吃进肚子了,他不愿意吐也正常,只是手段太下作。你等着看吧,那几位神族,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坐在一旁的真武大帝突然站了起来,神情异常激动,这样的话,他在昆仑山听过一回,玄女娘娘曾说:“至尊主宰的位置坐久了,便会心生贪恋。”
“真武,你有话要说?”勾陈大帝问。
真武由衷地笑了,眼中满是敬佩:“玄女娘娘早料的会有今日,她不会怕这些流言蜚语。”
勾陈大帝点头:“她作风一惯如此。”
紫微大帝倒是心事沉重,他很担心文昌。西王母曾特别提醒过,封印初下,文昌帝君的情绪不能有较大波动,最好是隔绝一切有关九天玄女、昆仑山、魔界的消息。
这下可好,消息满天飞,想不知道都难-
玄女漠然的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一样的院子,一样的藤椅,她曾经在这里等过文昌帝君。
那夜的风十分凉爽,她看着黑不隆咚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她竟像个小姑娘,期待着文昌的归来。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已心动。
“在想什么?”罗睺走进院中,风中翻滚着浓烈酒气与熏人的胭脂香。
这几日,罗睺格外的忙碌,妖君鬼帝纷纷登门拜访,大宴小会不断,有意与魔界合作。
半年了,罗睺将魔魂藏的严严实实,她一丝线索都没有发现。
玄女拧起眉头,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罗睺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嫌恶,哈巴狗似的蹲在藤椅边,笑道:“托玄女娘娘的福,妖界鬼界这回是彻底下了决心,要与我联手攻下仙界。”
玄女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些天的风言风语,她听得够多了。
“我何时说过要帮你?”玄女歪斜坐着,顺势将手肘支在他的肩膀上,语调轻浮,“这碗饭硬吃下去,也不怕撑死?”
清凉凛冽的白檀香钻进鼻腔,罗睺酒醒大半,反问:“如今他们都晓得,九天玄女是我的魔后,你当真能置身事外?”
玄女曼曼生笑:“他们如何想,对我来说,重要吗?”
罗睺脸色逐渐变得阴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你要反悔?”
玄女慢悠悠地站起身,微微侧头,清冷的眼睛不疾不徐地上下打量一遍罗睺,唇边溢出的冷笑,好似在说:你能拿我如何?
藤椅在罗睺的掌下化为碎片,突然迸发的杀意也同样使他感受到了血契所带来的痛苦。
该死,她根本不想要什么上三界,他竟然一时激动与玄女缔结血契,本想有玄女相助定能顺利拿下仙界,想不到竟被她摆了一道。
不过,她还真以为他拿她没辙?
罗睺阴森森地看向她的房间,低语声在玄女耳边回荡:“你以为自己心如金石?我知道你的软肋在哪,好好考虑清楚。”
烛影摇动,她立刻就明白了罗睺言语之下的威胁,“唰”地一下,屋内陷入沉沉黑暗。深渊之中,她的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一念嗔恨,满盘皆输。
她慢慢将杀意积攒,将所有愤怒压抑,轻笑道:“露水情缘,也算软肋?罗睺,纵使心急如焚,也不能饥不择食啊。”
她见识过文昌的术法,能排仙界前列,自保不成问题。
“当真如此?”罗睺也跟着笑,“试试便知真假。”
玄女施下屏障,将罗睺的声音隔绝在外,疯话连篇,听得她心烦意乱。
夜半时分,夏犹清闪出一道清光,迅速地往昆仑山飞去。罗睺坐在窗前,五指支撑着下巴,极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起伏着,颇玩味的笑了-
西王母坐在青玉案前发愁,玄女轻轻推过去一盏瑶池仙露,平静地问:“天帝找你麻烦了?”
西王母瞥她一眼:“他不敢明着找我的麻烦,暗地里却说了不少坏话,说我管教无方,纵容你了。”
“你呢,魔魂查的怎么样了?”西王母呷一口茶,晓得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必定有事相求。
玄女寻了个空位坐下来,淡道:“他戒备心太重,我无从下手,毫无头绪。”
“那回来做什么?”
玄女诚实道:“多谢天帝的推波助澜,妖界与鬼界这几日与罗睺频繁往来,想联手对付仙界。罗睺想逼我出手,或许会拿文昌做要挟。”
西王母打断她,神情凝重:“倘若真有那一日,你是保文昌,还是与仙界刀剑相向。”
“不会有那一日。”
“是不会有那一日,还是你做不出抉择?”
玄女静默片刻,低声道:“我已替文昌寻得了保命之法,罗睺动不了他分毫。”
“你用了什么法子?”西王母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玄女摇头道:“娘娘不必知道。”
西王母叹息一声:“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罗睺不能亲手杀他,却能借刀杀人。”玄女缓缓抬眼看她,“请娘娘护他周全,如果可以,最好是把他丢去蓬莱岛东王公身边。”
西王母道:“文昌是绝顶聪明之人,你就不怕被他看出端倪,封印动摇?”
“有娘娘的定神汤在,我很放心。”玄女忽而一笑,“五界中有关于我的谣言太多,蓬莱岛与世隔绝,正好让他远离喧嚣。”
西王感慨道:“你当真为他想了许多。”
待玄女离开后,偌大宫殿寂静无声,幽幽传出一声:“就是不晓得,文昌帝君日后领不领你的情。”-
第二日,东王公就跑去向天帝诉苦,说凡世得道登仙的人太多,他分身乏术,忙得不可开交。
天帝晓得他是有备而来,没什么好脸色,问道:“东王公有什么打算?”
东王公佯装看不懂天帝的脸色,笑眯眯道:“点化凡人成仙一事极为严谨,请天帝安排一位温文儒雅,道高德重的仙者从旁协助本尊。”
他就差将“文昌帝君”四个字明恍恍的说出来了。
紫微大帝故作惊讶:“哎呀,东王公竟然这么忙?”
“谁说不是呢。”俩人公然唱起了双簧,“忙得本尊一个头两个大。”
紫微大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忽然道:“东王公觉得,文昌帝君是不是一个合适人选?”
东王公转脸看向天帝,笑道:“紫微大帝舍得将爱徒送过来,本尊感激不尽,一定当个宝贝捧着。”
呦,私底下商量好的结果,还要拿到明面上来演一演,天帝冷眼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面无表情道:“好,就依你们的意思办吧。”
东王公得了准许,马不停蹄地往紫微宫赶,等不了一时片刻,立即要接文昌帝君前往蓬莱岛。
文昌帝君看着仙气缭绕的东王公,定定看了他一会,问道:“为何一定要我去?”
东王公正指挥墨山替他收拾,轻飘飘道:“本尊将三十三天翻个底朝天,再找不到比帝君更适合的人选了。”
文昌帝君默了一默,突然轻声问道:“九天玄女,真的投诚魔界了吗?”
在紫微大帝的不懈努力之下,文昌帝君所居住的紫微宫成了仙界最后一块未受谣言侵袭的净土。尽管如此,文昌帝君还是在飘过来的风中,听到了一点有关九天玄女的消息。
在念起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口忽然疼痛,当他仔细的去想为何而痛时,却发现在心底有一处虚无,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东王公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没原由地问:“你怎么不穿红衣了?”
文昌帝君的面上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眼里有着细微的迷茫与彷徨,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原由,低声道:“不喜欢了。”
126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许久未曾见他了。◎
蓬莱岛仙境, 在碧海中央。南风熏熏,葱蔚洇润,薄雾在岛中轻轻流荡, 忽浓忽淡, 沁入肺腑,让他莫名心静。
“蓬莱岛仙气充盈, 与世隔绝,最适合安定你的元神。”东王公将文昌帝君领去松雪楼, 楼外一片葱茏林海, 林海外有山海,云海, 层层叠叠, 烟霭缭绕。
松雪楼地底藏有蓬莱灵脉, 是岛上灵气发源处, 亦是最盛之处,除了清屿尊神小住过几日, 再无旁人踏足。
玄女当真是无耻至极,不是自己家用着一点不心疼, 竟要拿整个蓬莱岛的灵力来滋养文昌一人。
若不是西王母威逼利诱, 擦掌磨拳, 他绝不会让文昌帝君住进来。
文昌察觉到此地灵力正无声无息地浸入他的身体,如一条柔软细腻的绸带,沿着血肉脉搏一寸寸润泽, 一点点修复融合。
灵台祥和安宁, 元神温润坚定。这便是蓬莱岛的奇妙之处吗?
他应当是感受到了, 东王公收起心痛的目光, 对文昌道:“你初来乍到,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去太真宫寻我。”
文昌没有再与东王公客气,灵力被滋养的感觉使他昏昏欲睡,他歪在云雾一般柔软轻盈的床榻上,酣然入睡。
梦中没有模糊不清的背影,没有无尽下坠的深渊,没有烈火灼烧的痛楚。
清明月色下,一根青羽飘进太真宫,东王公冷哼一声:“既然都把人塞过来了,还怕我照顾不好?这么担心,不如明日就领回昆仑山去。”
青羽化为淡淡人影轮廓,玄女微微一笑道:“当年你的往生术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下咱们两清了。”
“你的命也太值钱了些。”东王公拍着玉案,再三强调,“那可是蓬莱岛的灵脉!”
玄女口吻轻松:“好啦,那就算我倒欠你一回人情。”
“这还差不多。”东王公瞥她一眼,忽然问,“你也玩了许久了,打算何时从魔界回来?”
“我还是没发现罗睺的魔魂。”
“玄女,你一定要杀他?我听西王母说,他此次重现世间,修为已大不如从前,掀不起什么波浪。”
玄女反问:“东王公,你觉得神界的陨落当真是因为罗睺吗?”
东王公叹息道:“如果罗睺不挑起神魔大战,神界不会陨落。”
“不,是神界命数已到。”太真宫安静了下来,玄女神情淡漠,“神界自诞生之日起,一直以监管者的身份维系六界平衡,但当其余五界通过自身的运转达到平衡,神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神魔大战只是一个契机,我们终将走向陨落,只是时间长短。”
东王公心下一颤,没有接话。
她十分坦然:“我与罗睺都不该存于今世,我们的命数,早在神魔大战时就已定下。他既不肯主动赴死,作为战神,我有责任,也必须由我送他去死。”
“东王公,把你的往生咒传授给文昌吧。捡要紧的、能保命的几句教。”玄女忽然将话锋一转,“算我欠你两回人情。”
东王公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他坐算了。”
“那感情好。”玄女笑了一下,“他悟性高,学起来应当很快。”
这话倒是不假,但凭什么她嘴皮子上下一碰,他就得传授独门秘籍?
玄女的身影慢慢淡去,声音飘忽:“你总归是要找人承继蓬莱岛的,文昌帝君难道不是最佳人选?”
东王公顺着她的话茬想了想,确实,文昌帝君从资历、能力来说,在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由文昌承继蓬莱岛,他也能彻底放心,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东王公现下,更担心玄女。
他今日才发现,平时神经大条的玄女,实则心思深沉细腻,这是好事,也不太好。
不论什么原因,神界都已陨落,可玄女太过纠结自己的身份,“战神”这个名号压了她太久太久,已成心中执念,总有一天会压垮她-
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玄女立在一根翠竹上,背影寂寞,无声地看着松雪楼,她许久未曾见他了。
想再靠近一些,细看他的眉眼。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化作点点荧光,已经站在了床榻边。
梦影沉沉,文昌睡的很深,呼吸像烟一般轻柔,她的指尖悬在他脸庞上,没有触摸,只是静静地看着。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这样看着他安宁温柔的睡颜。
哪怕她看不到也好。只要想到文昌帝君,想到他往后仙途平坦,前路顺遂,她就可以平定一切风波,面对所有的惊涛骇浪。
夜风透过窗扉送来白茫茫雾,沁凉的寒意使她清醒,不能沉溺于此。
她走了没多久,睡梦中有记忆浮沉,文昌睁开眼,夜还很黑,雾气湿冷,他愣了一会,翻身又睡。
翌日清晨,文昌帝君于蓬莱岛太真宫正式拜见东王公,而后,东王公命座下仙官一一上前参拜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转头看向东王公,轻声:“东王公,我奉天帝命,暂时辅佐您,不好承诸位仙官的大礼。”
东王公笑道:“日后蓬莱岛许多事务都要由你来打理,你不识得他们,又怎么好辅佐本尊?只是见一见,帝君不必紧张。”
文昌帝君微微颔首,没有再拒绝。
三十五所上前参拜时,司命星君藏在角落里,他好像有些心虚,低垂着头,深怕与谁对上视线。
前几日,他刚与上生星君碰面,俩人坐在紫府里闲聊起近日谣言时,上生星君板着脸,罕见地严肃:“你最好躲着点文昌帝君。”
司命星君不解道:“为何?我又没有招惹文昌帝君。”
纵使是在自家紫府里聊天,上生星君也十分谨慎,声音压低了八度:“你只知道文昌帝君不小心跌入昆仑山幻境,却不晓得他留下了后遗之症。他啊,把玄女娘娘忘的一干二净。
“啊?还有这种事情。”司命星君惊讶之余,还笑了一下,“但与我又什么干系呢?”
上生星君边说边叹气:“与你有大关系!巧的是,他忘记了玄女娘娘,偏生记得曾下凡历情劫,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虐恋。听墨山说,文昌几乎每夜梦魇,他什么都记得清楚,却始终记不起那凡人女子的面容。”
“你的意思是,文昌帝君会来问我?”司命星君端起茶盏,还是没懂上生星君的话中有话,“那我告诉他不就成了?”
上生星君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有人不希望文昌帝君想起与玄女娘娘之间的瓜葛,你也要说?”
司命星君默了一默,眼皮朝上抽了几下,低声问:“是那几位?”
上生星君学着他的样子也抽了两下:“不止。”
司命星君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你告诉我。”
“不必谢。”上生星君笑了笑,“我是怕你被贬去哪个犄角旮旯,剩下一堆活分给我们干。”
正因为上生星君事先提醒,所以太真宫大殿上,司命星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不过他是劲使错了方向,在一众仪态挺拔的仙官中,显得格外扎眼。
文昌盯着司命星君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他在心虚什么?
他很快就想起来,司命星君虽说也属南斗六星之一,但其主要职责还是跟在东王公身边,掌管仙者与凡人命数。
司命星君的命簿上应该记载了那个凡人是谁,如今在何处。
只要有记载,就能找寻到。
文昌帝君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微微一笑:“本君初来乍到,往后还请诸位多多提点。”
“臣等定尽心辅佐。”
太真宫朝会散去,东王公安排了茶宴。仙官们谈笑风生,三三两两地往清虚仙境走。
司命星君暗自叹了口气,有惊无险,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先溜。
蓬莱岛的大门近在咫尺,他脚下飞快,冷不防撞上一堵无形屏障。
清光落下,文昌帝君悠悠现身,礼貌笑道:“司命星君留步,本君有事想问一问您。”
司命星君尴尬一笑:“不敢隐瞒帝君,臣确实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回去处理。不如改日,改日臣一定登门拜访,为帝君解惑。”
“择日不如撞日,本君的问题很简单。”文昌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想看一看司命的命簿。”
司命默默咽了一口唾沫:“额……此事不大妥当。”
“你刚才还说尽心辅佐。”文昌饶有耐心地提醒。
“看,看是不大方便。”司命星君有些结巴,“帝君想知道什么?”
文昌神色平静:“本君记得,上一回入凡世历劫,是由司命亲自操办的。”
“是。”司命的声音弱如蚊哼。
文昌道:“本君在凡世有过一段情缘,想请司命告知,那凡人女子的真实身份与如今去向。”
能与他一同历劫的,不会是普通凡人。
司命的五官揪成一团,很是为难:“帝君,您若是要看某位凡人的命簿,臣是没有二话的。东王公曾下令,不许仙者随意翻看命簿,就是怕仙者历劫归来,执着于凡世的恩怨情仇,平地起波澜。”
127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的神识脏了。”◎
文昌帝君的神色还算得上平静, 但帝君今日恰好穿了一件墨色长袍,如同高山一般严严实实地挡在司命面前,令他压力不小, 语气上甚至有些央求:“帝君, 臣当真有事……”
文昌问道:“什么叫平地起波澜,本君听不懂, 还请司命星君解释清楚。”
如此浅显易懂的五个字,他是假不懂, 真找茬。司命星君欲哭无泪, 犹犹豫豫道:“这个……帝君当真要臣解释清楚?”
铱驊
文昌默默看着他,意思很是明显。
司命星君把心一横, 牙一咬, 从齿缝里挤出大逆不道的一句:“那女子都没有来寻帝君, 您心里还不明白吗?”
他越说越起劲:“实话同您说吧, 每一条规矩背后都有许多难以启齿的故事,从前命簿可以随意翻阅, 数不清的仙君、元君要与凡世的恋人再续前缘。若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更多的是一厢情愿, 苦苦纠缠。后来东王公大手一挥, 设下不许仙者翻阅命簿的规矩, 蓬莱岛才重归清净。”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弥漫的雾气慢慢结成晶莹剔透的霜花。
文昌木然的沉默,他曾想过许多种解释, 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不愿意见他。无数黑夜中的辗转难眠, 午夜梦回时的空虚痛苦, 都变成了痴心妄想。
司命星君缩着脖子, 被他吓得瑟瑟发抖:“是帝君非要臣解释清楚!”
文昌口中落下一声自嘲轻笑, 嘲笑自己始终若一的痴心。他脚下缓缓挪动,无奈又勉强的让开一条道。
“改日再来拜访帝君。”
司命星君撒腿就跑,直到登上仙舟,他才敢回头遥望蓬莱岛。文昌帝君仍然伫立在原地,犹如一座幕在白雾中万古不化的冰雕。
他真该死啊,司命暗暗地想,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好委屈文昌帝君伤心伤情了。
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历经情劫后伤心欲绝的仙君他可见得太多,刚开始都如同文昌帝君一般,寂寞冷酷无情。过个十天半个月,至多不超过几年,突然遇到一位令他心驰神往的仙子,立刻活蹦乱跳,痴心相对,此生非伊不娶。
如此循环往复,倒也算是漫长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点乐趣了-
魔界的夏犹清,终归是比不上琅邪台的。
人不似从前,就算搬来六界奇观异景,也是枉费工夫。
同罗睺摊牌后,玄女索性不装了,整日紧闭房门,悄无声息。罗睺几次来找她,站在月洞窗下好声好气地说话,都被一道屏障挡了回去,空中飘出冷冰冰的两个字:“滚开。”
他们连仇人都算不上,仇人至少会如何杀死对方而费尽心思。
这一日,他刚吃了玄女的闭门羹,一肚子火气没地撒,四位妖君就找上门来,要与他商讨战术。
讨伐仙界战术商讨了大半年,每次说到最后,都要问一句:“可否请玄女娘娘出来一见?”
就算九天玄女不愿出手,只要她肯露一露面,他们就能打着神界的旗号,理直气壮地去反抗仙界□□。
可九天玄女迟迟不肯露面,连一句话都没有。妖界与鬼界也摇摆不定起来,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会不会是罗睺为了骗他们联合出兵,编了个瞎话?
仙魔两界的交界处时常爆发冲突,妖鬼两界起先还会出手捣乱,后来就不掺合了,蹲在阴暗角落里看热闹。
长此以往,本就不大坚硬的联盟恐怕要散。
罗睺自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耐心亦被玄女磨的一干二净,于是硬闯进她屋子里。
昏暗孤寂的房间里点了一柱檀香,香烟袅袅上升与浓烈的酒香混在一起,“呼”她吹灭烧的灼眼的火星,酒坛子顺着衣袍滑落,洋洋洒洒地泼了半坛酒,玄女的神情里带着醉醺醺的慵懒,极不耐烦地看向他。
罗睺踢开脚边大大小小的空酒坛,神情冷淡:“孤带了东西给你。”
仇闫捧着东西缓慢地走进来,那一双腿软弱无力,脊背快要弯到地上,玄女立刻就笑了起来:“你还真拿父君当仆人使啊。”
仇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手上捧着的黑色漆盘歪斜,露出扎眼的红衣,玄女拢了拢松垮的衣服,语气听不出道歉的意味:“不好意思,本尊忘了,他不是你儿子了。”
罗睺睨她一眼:“若不是你下了诅咒,孤应该会给他一个痛快。”
“哎,你既然顶着东荒小魔主的皮囊,就少说些伤人话,怪造孽的。”玄女的视线仍然停在仇闫的脸上,“本尊说的有没有道理,东荒魔君?”
漆盘“哐”一声砸在地上,仇闫手足无措,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有点点泪光。
“滚出去。”罗睺不快甩袖,门窗“轰”地关上,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当着玄女的面抖开,献宝似的前后展示。
“喜欢吗?”罗睺问。
哦,是一件嫁衣,看样子还是出自织女之手。
玄女撑着下巴,眼神冰冷:“你什么意思?”
“孤命人观星占卜,算出下月初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罗睺摸着嫁衣柔软的料子,“织女取彩霞中最绮丽颜色,引金乌、碧华之辉,再以凤凰之羽,青龙鳞片拧成金丝银线,昼夜不停赶制而成。”
罗睺慢慢坐到她身边:“喜帖已命人发了出去,仙魔妖鬼四界,只要真心祝福,来喝喜酒即是客人。”
玄女偏过头看他,明知故问:“哦,你要办喜宴,新娘是谁?”
“自然是你,云霁,你要嫁我两回了。”罗睺含笑回望,“我在你的尸首前立誓,上穷九天,下落黄泉,一定会找到你。
罗睺这话说的太过深情恶心,玄女浑身莫名颤栗,微微皱眉道:“什么?”
罗睺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场面一度尴尬。他突然伸出手去摸她的脸,玄女立刻后仰避开,眼中几乎在一瞬间就泛了恶心。
她到底是有多厌恶他的触碰,才能条件性反射般的躲开,甚至连眼中的恶心都来不及掩盖,无比直白的展示给他看。罗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浮动着异样情绪:“你忘了?在凡间,你是我的妻子。”
“你是谁?”玄女淡定回望,反问,“你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我说话。”
罗睺道:“他是我,我就是他。”
玄女脑海中有关于凡间历劫的记忆早已成了封印文昌记忆的筹码,她冷眼冷脸的看着罗睺,道:“可本尊不是那个凡人,也没有兴趣听凡间的破事。”
“破事?”罗睺重复了一遍,他看着她冷漠的样子,暴怒的魔息一点点逸出,神情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你说我们在人间,是破事?”
玄女也没有惯着他的意思,周身涌出刺目清光与魔息激烈碰撞,空气开始震颤,屋内的陈设被碾成粉末,扑簌簌地飞舞。
“想动手?”玄女挥手驱散尘土,挑衅似的提起,“我们有血契。”
罗睺五官开始变得扭曲,阴霾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扩散开,他无比痛苦的朝玄女扑过去,她被重重砸在地上,他紧紧箍着她的下巴,哀哀地说:“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一心一意为你,为什么还是比不上张殊南?他到底哪一点强过我?”
这是换人了?换成仇千行了,还是执着于凡间情爱的仇千行。
仇千行柔情似水地眼睛死死盯着她,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呜咽着诉说,试图用凡间的过往来唤醒她心中从未存在的爱。
分明是同一张脸,玄女冷若冰霜的态度令他饱受折磨。
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推着仇千行的肩膀,一把将他掀翻,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事不关己的态度:“啧,两男争一女,好老套的故事。”
仇千行仰面躺在地上,忽然大笑不止,翻来覆去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
他的声音飞快的转换,一会是罗睺,一会又是仇千行。两个魂魄共用一个身体,隔空对话,割裂且诡异。
“她不是云霁,你快去找,快去把我的云霁找回来!”
“云霁是玄女的一缕神识,云霁是她,她就是云霁。”
“错了,错了!我只要那一缕神识,不要什么九天玄女,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闭嘴,闭嘴,闭嘴!”
……
彻底的寂静,静到只能听见灰尘浮动的沙沙声,静的像一座坟墓。
玄女抱臂看着自坟墓里缓缓坐起来的人,是罗睺,他又拿回了这副身体的掌控权。
“好吵。”罗睺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他总在我的脑海里说话,执念太重,搅得我不得安生。玄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彻底消失?”
玄女一笑:“告诉我魔魂在哪,我赏你个痛快。”
对,就是要这样,这样的玄女才是玄女,这样他们在一起才有意思。
罗睺仰头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肯成全呢?我答应了仇千行,便不能反悔。不如你大方些告诉我,你将那一缕神识藏去何处了?”
罗睺果然精通偷鸡摸狗之道,他竟发现的这样快。
不过,她也大意了,一心只想着保护文昌,低估了仇千行于凡人云霁的执念。
玄女眼底落下了两粒火星,意味不明道:“好啊,拿你的魔魂来换。”
罗睺看着她发怒的眼睛,笑得更愉快了:“这不一样。我的魔魂是纯洁的,它无比完整的属于你,但你的神识给了谁?”
他惋惜地摇摇头:“你的神识脏了。别担心,孤会将它找回来,洗的干干净,一尘不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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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文昌曾对我说,紫薇宫缺一位帝后。”◎
魔界放出风声, 要于须弥山峰新建魔神宫,魔祖罗睺不日与九天玄女成婚,喜帖散遍八荒六合, 来者不拒。
妖鬼两界听了这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几位妖君与鬼帝为了讨好罗睺,主动将新建魔神宫一事揽下, 要将此宫作为新婚礼物赠予。
有人上赶着揽事,罗睺倒也十分乐意, 甚至还拿出了众神殿与战神殿的图纸, 要他们务必重现神界荣光。
玄女回昆仑山呆了几日,她把修建魔神宫这事当成个笑话说给西王母听, 轻蔑道:“他倒是念念不忘, 打算重回故地了。”
桌案上摆放着一封喜帖, 罗睺胆子大, 喜帖都送到昆仑山来了。
西王母面有不豫之色,抬手将喜帖丢入香炉, 伴随着袅袅轻烟,微微皱眉道:“魔界这次排场摆的盛大至极, 你打算如何收场。”
“我为何要去收场?”玄女转头看向她, “罗睺自说自话, 不必搭理。”
西王母道:“可他毕竟打了你的名号行事。前日,仙魔边界爆发严重骚乱,妖鬼两界虽未正面迎战, 却在暗地里施法相助, 天兵天将死伤惨重。天帝震怒, 立刻命真武大帝领四方神君驻守边界, 随时做好与魔界正式开战的准备。”
玄女淡淡开口:“除了下三界, 八荒六合还有哪一块地、哪一条河、哪一座山地不是为仙界所占?说句难听的,从天上掉下去一块泥,天帝都得封一位泥巴仙官。”
西王母沉默片刻,不仅没想出理由反驳,甚至觉得玄女说的极有道理,叹息道:“太为难,实在是太为难。”
“下月初五的须弥山喜宴,应当是看不见你的吧?”西王母换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天帝与罗睺是一丘之貉,都想逼着我站队,我偏不遂他们的意。”玄女转一圈手中的茶盏,避重就轻,轻飘飘地问起,“蓬莱岛近日如何?”
西王母故意道:“一个岛能有什么好坏。”
“文昌帝君。”玄女瞥她一眼,“文昌帝君近日如何?”
西王母绷着笑说:“文昌帝君好的很,但东王公经常找我诉苦。”
玄女疑惑道:“为何缘故?”
“文昌帝君悟性超群,天赋奇高,一篇往生咒不出三日就能倒背如流,着实将他气得不轻。”
“文昌确实很擅长念书。”玄女莫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你是不晓得,他这人有多恐怖。”
提到文昌时,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闪烁着异样光彩:“你还记不记得琅邪法会,你让我做笔记?我夜里去寻文昌帝君帮忙,他手里捧着一卷道经,口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还能分神看我,一心三用,恐怖如斯。”
“还有呢?”西王母支肘在案,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玄女乐呵一笑,没有半点羞愧:“他还嫌我字丑,说昆仑山没有授课仙君。回头你同东王公说一说,让文昌帝君有空来昆仑山授课,他那一手字写的确实不错。”
……
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弥漫起灰雾,一点点地暗淡,只是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意,看起来滑稽又可悲。
“文昌帝君……还挺好相处。”玄女尴尬的下了一个总结,合上了嘴唇,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西王母认真道:“混元大阵削去罗睺大半修为,他此次突破封印,很难再成当年气候。八荒六合,至少还有百年安稳可享。云霁,一切都来得及,现在回头不晚。”
“百年之后,若他成了气候,该如何?”
“到时候,自有百年之后的办法。”
玄女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冰,泛着寒冷的悲哀:“等待百年,等罗睺将战火点燃,烧遍八荒六合,让我像失去阿福那样,再次失去文昌,失去无数条性命吗?”
“云霁,悔过之心使你背上了沉重的枷锁,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相信我好不好,我们有百年时间去想应对之法。”西王母慢慢走到她面前,话语恳切,“这一次,绝不会留你一人面对了。”
玄女伸手去摸她华贵衣裳上的绣着的玄鸟图腾,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承继瑶池的原因,你想让我安定下来,不再漂泊无依。可除了神界,我还能属于哪里?神界不再,我还能去哪里?”
“如果罗睺没有将一缕魔魂藏于我的右手,我应当与众神一齐陨落,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玄女定定道,“这就是我早就定下的,无法抵抗的宿命。”
“那么文昌呢,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他停留吗?”西王母问。
玄女忽然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了与文昌同去女娲神庙的那一夜。过了许久,她由衷地释然一笑:“文昌曾对我说,紫薇宫缺一位帝后。有他这句话在,我很高兴,也足够了。”
足够使她坦然面对陨落-
天宫的眼线来报,文昌帝君已许久未曾露面。
罗睺立刻命人去将苍梧之野的六蕴轮搬来,他要好好地转上两圈,看看玄女又将文昌帝君藏去哪里了。
如果他没猜错,玄女应当是把这一缕神识给了文昌帝君,正如从前她被封印一般,罗睺不得不承认,玄女确实在文昌帝君身上费尽了心思。
让他嫉妒的发狂,想要立刻毁掉。
六蕴轮飞速的转动,半空中慢慢浮现蓬莱岛,文昌帝君坐在松雪楼内品茗的景象。
竟然把他送去蓬莱岛东王公身边,罗睺古怪地笑了一下,玄女一直不肯就范,表现得毫无软肋,无非是觉得他拿她没辙。
自以为毫无软肋,当真就无懈可击了?那她心心念念、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文昌帝君算什么?
哦,玄女说了,叫露水情缘。
罗睺抵着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所谓至尊,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无非是见睥睨一切的战神跪地求饶,目下无尘的仙者摧眉折腰。
她要护文昌帝君,那他就非要使白布沾污,污秽不堪-
鹿妩不住妖界,将妖宫设在流沙之东,黑水之间的不死山,名曰纵情殿。
“呦,大稀客,老朋友。咱们算起来得有上万年没见了,你怎么想到来寻我?”不见人,先听见一串扭捏做作的娇笑,兼有一股浓烈欢情香味,熏得罗睺直皱眉。
自内殿飞出一张床榻,鹿妩左拥右抱,袒胸露乳,风流旖旎,好不香艳。
不过,她也仅仅只能抱着,吃不到嘴里。
上回被玄女下了一道咒,要她十万年不能沾荤腥,实在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哎呀,你还真用了东荒小魔主的皮囊。”鹿妩撑着半个身子,搔首弄姿,“不得不说,看着可比从前的凌苍顺眼多了。”
罗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欢?”
鹿妩轻轻叹息一声:“我哪里敢碰玄女的人呢?上一回在钟山,玄女就霸着两人,我不过是出言调戏了几句,她就痛下杀手,当真是半分情面也没讲哦。”
她说着话,一边轻轻拨弄额上的红宝石挂坠,露出伤疤,眼里硬生生挤出一汪泪:“你瞧瞧,诛仙剑刺的这道疤可是消不下去的。”
鹿妩虽久浸欲海,却也不是什么大傻子。
她与罗睺从来就没有过交情,此次他与妖界联合,她也没插手。这会子眼巴巴的追到不死山来,一定是有所企图。
罗睺和玄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可不会上当。
罗睺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榻上的两个妖族少年,啧声:“鹿夫人,你这眼光确实不怎样啊。”
得,这俩人不愧是死对头,犯起贱来也是格外相似。
“罗睺,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鹿妩咬着指尖,生气的时候也是娇滴滴的,“你不去和玄女好好温存,跑来找我做什么?”
她也要扎一回罗睺的心。
罗睺问:“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差事,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不敢。”鹿妩干脆利落道。
罗睺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文昌帝君的身姿,他笑道:“哪怕能报玄女的一剑之仇也不肯?”
呀,好俊的文昌帝君,好充沛的灵力,鹿妩一双眼娇媚的闪动着,却又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不咸不淡道:“哦,玄女要是来寻仇,你是帮着她,还是帮着我?”
“你们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何苦拖我下水?”鹿妩慢慢起臀下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活我接不了,魔祖大人慢走不送。”
“我自然是帮着你的。”罗睺微微一笑,“你的蛊惑之术,应当很久没有进步了吧。”
鹿妩的修行,全靠阴阳双修,采阳补阴。她眉间的伤疤隐约闪烁暗光,定是被下了禁锢术。
罗睺慢悠悠地走到鹿妩面前,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疤痕上,萦绕的魔气迅速被吸收。
“我需要你的蛊惑术,你需要突破禁锢,咱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鹿妩柔若无骨的身体迅速攀上罗睺,闭着眼,贪婪地吮吸魔气:“你要我做什么?”
罗睺缓缓道:“文昌帝君在蓬莱岛,用你的幻术溜进去,把他骗出来。”
“蓬莱岛?那可是东王公的地盘。”鹿妩舒坦的叹了口气,“事成之后,文昌帝君归我。”
罗睺抽身而退,笑道:“我的事办完,文昌帝君随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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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昌帝君,在哪?”◎
黑夜深沉, 零星挂着几颗荧光,一阵幽香晚风迅速拂过海面,进入蓬莱岛。
鹿妩停在松雪楼前的竹海, 此地灵力霸道, 她用了幻体也无法靠近,凭借夜风送去低语:“帝君——文昌帝君——”
松雪楼亮起一盏孤灯, 文昌帝君清冷的声音传来:“鹿妩妖君,蓬莱仙岛严禁妖界踏足, 速速离去, 否则休怪本君不客气了。”
鹿妩娇媚笑道:“我途经蓬莱仙岛,不能向帝君讨一盏茶水, 歇一歇脚么?”
“速速离去!”
随着文昌冰冷的训斥, 忽然间风起云涌, 竹林宛如波浪般起伏, 松涛澎湃。松雪楼周围的灵气立刻压向鹿妩,一触即发。
蓬莱岛本就抑制妖气, 鹿妩更没料到文昌帝君的修为竟然进步的如此之快,她急急喊道:“我知道帝君忘了一些事!”
风未停, 灵气聚成的无形巨手悬在鹿妩头顶, 文昌淡淡道:“故作玄虚。”
“本君自上古至今, 修炼的便是幻术。帝君若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就来不死山纵情殿寻我。”
此地不宜久留,东王公很快就会赶来, 鹿妩撂下话, 化作一团香烟向着岛外翻涌而去。
蓬莱岛与东王公息息相关, 他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妖气盘旋在松雪楼周围, 立刻动身赶来。
只是来晚了一步。
松雪楼中, 一盏将要燃尽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忽明忽暗,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终于被黑暗吞噬。
东王公无奈地摇一摇头,无比感慨:“天命如此,不可转也。”
他立刻传信昆仑山:“蓬莱岛闯入妖族,文昌帝君于今夜失踪,下落不明。”-
不死山,纵情殿。
鹿妩晓得文昌帝君不吃千娇百媚那一套,她换了一身看起来端庄不少的衣裳,撤了殿内万年不熄的迷情香,甚至投其所好,在墙上挂了不少仙家字画。
“请帝君品茗。”鹿妩笑盈盈地奉上茶盏,顺势坐在他身边的空坐上。
文昌没接茶,沉声问:“你知道本君忘记了什么?”
“那是自然。”鹿妩将茶盏又往他面前送了送,大有他不接,她就不往下说意思。
文昌默了一默,接过茶盏,问:“本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鹿夫人的消息?”
鹿妩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帝君不必担心,这桩买卖自有人来付钱。”
她仔细端详这张英俊无双的脸庞,深情道:“帝君忘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都不想让你记起的人。”
这是她一惯的开场白。
文昌淡淡看她一眼,道:“本君不是来听你卖弄玄虚的。”
鹿妩很是受用这一眼,施法去探他的灵台,妖气刚钻进去没多久,她脸色大变。
文昌帝君的灵台中有一道封印,确实被封印了记忆,这道封印的主人她也很熟悉——九天玄女。
该死的罗睺,她要是有本事破玄女的封印,还会被禁锢术困住?
“怎么样?”文昌问。
鹿妩很诚实地摇一摇头:“帝君记忆中的封印出自玄女之手,我无能为力。”
玄女……封印……
文昌怔了一下,迟疑地问:“九天玄女?”
“不然呢,八荒六合谁还敢用这名字。”鹿妩耸耸肩,“我是觉得不大好听。”
文昌微微皱眉:“不是跌入幻境导致元神震荡吗?”
“帝君好天真呀。”鹿妩笑出了声,“他们合伙骗你的。”
突然,鹿妩反应过来了,眼底藏着巨大的兴奋:“你不记得玄女了?”
她拨开额头的宝石吊坠,指着疤痕道:“钟山上,被玄女所刺,还记得吗?当时我与玄女打斗,你、东荒小魔主仇千行、还有一个萝卜头在地上看热闹,真不记得啦?”
文昌紧抿着唇,脸色发白,他确实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哈。”鹿妩像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玄女给你下封印,只是为了让你忘记她,奇怪,真是奇怪。”
文昌努力的回想,被蓬莱灵脉所润养的伤口再次裂开,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重重地敲击着身体,撕扯着他的元神。
“文昌帝君,我们终于见面了。”
罗睺慢慢地走入殿中,声音低沉沙哑,甚至有些刺耳。
蓬莱岛算什么,玄女就算是把文昌藏到六界之外,他也有办法让文昌帝君心甘情愿的走出来。
他身上弥漫的魔气让文昌瞬间警惕起来,拧着眉头看他:“你是谁?”
“对,就是这张脸,东荒小魔主仇千行的脸。”鹿妩指着罗睺道,“现在他是魔祖罗睺。”
罗睺在他面前缓缓坐下,笑道:“不好意思,毁了你的紫府,只可惜你当日不在。”
不然当日就该杀了你,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烦心事。
文昌这时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鹿妩只是个由头,真正要见他的是罗睺。
他神色冷淡,良久方道:“魔祖找本君,所为何事?”
“孤的魔后落了些东西在帝君身上。”罗睺抚摸着下巴,“帝君说,该不该还?”
他在说什么疯言疯语,文昌倏然起身,向殿外走去:“恕不奉陪。”
太嚣张了,罗睺刚要动手,忽然想起血契誓言,一团魔息硬生生在掌中熄灭,压抑着怒气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吗?”
“张殊南?”
这是他在凡间的名字,文昌脚下狠狠一滞,背对着罗睺道:“你怎么知道?”
罗睺幻化成凡人的模样,道:“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文昌转身看他,原来韩自中也不是普通凡人,那么云霁……
“告诉我,云霁是谁?”文昌涩涩开口。
罗睺扯了一下嘴角,他果然没猜错,玄女以神识为媒介封印了文昌的记忆,所以他只记得凡间历劫的事,将玄女忘的一干二净。
“九天玄女。”罗睺道。
又是九天玄女,又是这个名字,又是她。文昌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他在心中默默念着四个字,在神识记忆中不断地翻找,一遍又一遍。
自从搬进蓬莱岛,他许久不做梦,也再没有梦到过云霁。今日忽然提起云霁,提起九天玄女,他的心口好像缺少了什么,在虚无空洞中,有一种延绵漫长的剜心之痛。
文昌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头痛欲裂,沉重的黑暗兜头压下,他终于站不住了,很重很重地坠下去,仿佛跌入深渊。
鹿妩惊讶道:“他这是怎么了?”
罗睺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冷笑道:“他那点修为,如何能承受封印晃动?玄女把他藏在蓬莱岛,就是要用蓬莱灵气滋养元神。放心吧,死不了。”
“那……送他回蓬莱岛?”鹿妩虽好色,但也晓得什么色不能沾,她可不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手上。
罗睺睨她一眼:“你当真不要?”
鹿妩头摇成拨浪鼓:“快点把他弄走!”
罗睺一挥袖,无形黑手粗鲁地拎起文昌帝君的衣领,使他浮于半空,表情十分为难道:“好吧,那孤就做一个好心人,把他领回去了。”
呵,屁的好心人,鹿妩在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她当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上了罗睺的贼船,玄女不来找她算账就有鬼了!
想到这里,鹿妩莫名打了个寒颤,命人立刻将纵情殿大门封上,贴上封条:闭关万年-
天光微亮,玄女以极快的速度返回北荒魔宫,收到东王公传信时,她瞬间就想到了罗睺。
寒风扑在脸上,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她才与西王母说,罗睺与天帝一样都想着逼她站队,罗睺竟真的敢对文昌下手。
她确实给了罗睺太多的好颜色,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底线。
罗睺坐在宝座上,端酒盏的手微微一颤,眼角上扬,只见诛仙剑裹挟着巨大黑雾破风而来,乌黑的云笼罩了半边天,剑气所到之处皆成废墟。
刺目的闪电倏然炸开在眼前,罗睺仅仅动了一下眼皮,“锵”地一声巨响,电光石火间,他的右肩被诛仙剑贯穿,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滚烫的血溅了半张脸。
下一瞬,他的脖子就被死死卡住,玄女面无表情地掐着他的脖子,张牙舞爪的青丝飘在身后,她眼里燃着熊熊烈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罗睺。
这才像神界战神嘛,罗睺仔细欣赏着这张脸,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
“罗睺,婚事我已经应下了,你还不满足?”她的手慢慢收紧,尽管自己的脖子上也同样爆出青筋,也没有放手的意思,“非要试探我的底线?”
罗睺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讥笑:“玄女,生气归生气,别伤着自己。”
她的右肩也在迅速渗着血,他的痛,她没少半分。
凛冽地杀意笼罩下来,她几乎快要捏断罗睺的脖子,嗓音沙哑:“文昌帝君,在哪?”
“云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还是……玄女娘娘。”
玄女忽然卸了力气,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文昌就站在背后看着她。
罗睺慢慢揉捏着脖子,笑道:“瞧瞧你,孤只是请文昌帝君来做客,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玄女紧紧盯着罗睺的眼睛,突然,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亲密耳语:“不敢回头?他的元神似乎不太能承受住封印,你可得小心些。”
罗睺好心提醒:“千万别刺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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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第一百三十章
◎“别,别留下我。”◎
“这笔帐, 我会慢慢同你清算的。”玄女顺势去拔嵌在座位上的诛仙剑,手腕一翻,在罗睺的右肩膀内恶狠狠地转了一圈才罢休。
罗睺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面色阴沉, 似笑非笑道:“痛?你知道的,我最不怕痛了。只要你想, 我可以一直陪你玩下去。”
玄女缓和了一下情绪,转身看向文昌, 语调冰冷且疏离:“文昌帝君, 何故踏足北荒魔宫?”
文昌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莫名觉得熟悉, 心怦怦直跳。他仔细的端详, 想要将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个凡人重合, 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玄女没有给他再看下去的机会, 她飞快地走下高台,只给留给他一个侧脸,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文昌帝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本尊送你出去。”
文昌又盯着她的侧脸看, 极为坚定地摇一摇头, 平静道:“本君可以自行离去,却有一件事想向玄女娘娘请教。”
罗睺托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戏。
玄女深吸一口气, 果然, 不论何时她都十分讨厌文昌的固执。算了, 既然他不肯自己走出去, 她倒是不介意帮一把。
她刚要动手, 文昌忽然把视线移到她的右肩上,那里仍然噗噗地往外冒着血。
文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心口的疼痛有复苏的迹象,他忽然觉得无比的熟悉,她的血好像不止一次地这般涌出来,也是这样洇透衣服,也是这样苍白的面孔。
罗睺不耐烦的看着俩人,他费大力气把文昌帝君从蓬莱岛搞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谈情说爱的。
“帝君,你要问她什么?”罗睺提醒道。
文昌没有理会罗睺,反而指着她肩膀处的伤口,故作平静道:“本君精于回春之术,可为娘娘治疗伤口。”
玄女不再逃避文昌的目光,如同在看陌生人,皱眉道:“帝君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若不是看在东王公的面子上,帝君在北荒,或是哪个无名角落,是死是活,本尊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不能再和文昌纠缠下去,封印会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而松动,他会一次比一次痛苦,直到冲破封印。
文昌沉默片刻,仍不死心,低声问:“那个凡人女子,是你吗?”
玄女冰冷的呵斥:“文昌帝君,你在本尊面前未免也太过放肆了吧?!”
文昌眉头紧皱:“敢问玄女娘娘为何要封印本君的记忆?”
玄女抱着胳膊看他,细长的凤目冷漠的不像话:“本尊从未封印过你的记忆。”
只要她咬死不认,文昌就拿她没办法。
“那他呢,你怎么解释?”文昌指着罗睺道,“他的脸,和凡人韩自中一模一样。”
“什么凡人,什么韩自中?坐在你面前的,是魔祖罗睺。”玄女缓缓地笑出了声,口吻笃定,“文昌帝君,你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文昌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
他不喜欢玄女这样的笑容,甚至有些厌恶。他想安静下来想一想,可是他的灵台始终无法平静,翻滚着汹涌的波涛。
痛苦无边无岸,文昌又被抛进了回忆,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的一切,拽着他沉沦。
他静静盯着她深邃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哀恳,竭力地去在这张脸上找寻记忆,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别,别把我留下。”
她知道文昌在说什么,他说,别把他一个人留在回忆中。
玄女知道被留下的感受,她就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爱与恨,亏欠与两难,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压在头顶,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最终还是让文昌痛苦了。
四目交错,玄女没办法坦然对面文昌的目光,不敢看,也不能看。
她立刻化作一道清光,几乎是强迫地拽着文昌的后衣领往外飞去,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拒绝。
实际上,文昌并没有挣扎,任由玄女拽着。
她身上满是神血特有的香气,应该是伤口还在流血。文昌也觉得自己身体里也有一处伤口,哗哗地往外涌着血,回春之术也没有办法使其愈合。
“停下来吧,让我为你治愈伤口。”尽管她说她不是云霁,但他的心口一直有着钝顿痛感。
玄女一声不吭,冰冷的脸上挂满了抗拒。
她只要不看不听不理,只要将文昌丢回蓬莱岛,再让东王公喂他喝上半缸定神汤,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穿过蓬莱岛的仙障,玄女强硬闯入松雪楼,湿透的长袍在地上拖拽出一道血痕,她不去管伤处,朝着屋外瑟瑟发抖的小仙童道:“去把东王公找来。”
话音刚落,文昌操控松雪楼周围漂浮的灵气,一齐涌向她伤处。金光闪烁,在回春之术的滋养下,玄女右肩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神血不再肆无忌惮的流淌,她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血色。
她果然没有看错文昌,他确实有着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天赋企饿裙撕二佴尔污九以肆七历史汇总超级多,欢迎来玩。算起来,他住进蓬莱岛不过一月,就可以操纵岛中灵气,如果仅仅只是让文昌帝君承继东王公的位置,简直是大材小用。
他的仙途,将来不可限量。
文昌语气平静:“好一点了吗?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吗?”
“就当是我为你治愈的报酬。”文昌去取茶具,在茶盏与茶碗中,自然而然地各挑了一个。
玄女瞥他一眼:“本尊没有让你做多余的事。”
“就算是本君自作多情,玄女娘娘也获得了好处,不是吗?”文昌缓缓道,“还是你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我。”
“本尊有什么好愧疚的?”玄女板着脸坐下来,东王公不知去哪里去了,在他回来之前,她必须盯着文昌,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文昌拎起茶壶倒茶,静了许久才道:“鹿妩说,你在我的记忆中下了一道封印。”
好,好你个鹿妩,跟着罗睺在背后捅她刀子,这笔账她也记下了。
玄女冷笑了一声,反问:“妖族说的话,帝君也信?说起来,帝君应当感谢本尊,当日若不是本尊将你从幻境中捞出,你早就成为幻境的养分了。”
她仍然不肯承认,文昌并不想勉强,将茶碗推过去,道:“这是我焙的茶,尝尝看。”
“凉茶才用茶碗。”她脱口而出,又忽然怔住,不再说话了。
文昌也怔了一怔,他为什么拿了茶碗?他不知道,也说不清。
“松雪楼没有,紫微宫倒是常备凉茶。”他解释的莫名其妙,驴头不对马嘴。
玄女端起茶盏品茗,尴尬道:“随口一说,帝君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这样坐着也挺好,文昌想。虽然见到玄女后,他的心一直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希望能与她多呆一会,哪怕只是这样沉默坐着。
玄女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她应该下一道圈禁术,让文昌不能离开松雪楼半步。
可她却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坐了很久。
身体像被灌了铅,那样沉重,将她的心死死地压住,动弹不得。
“哎呀,你们俩都在呢。”东王公姗姗来迟,顺理成章的打破了沉默。
玄女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他,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生气:“东王公昨夜来的也是这般及时吗?”
她把“昨夜”二字,说得格外重。
这是在怪他没把人看好,他就说这个烂摊子不能接,这回接出事了吧。东王公看向文昌帝君,沉声道:“帝君去了何处,怎么不告知本君一声,害得我好生担心!”
文昌起身道歉:“昨夜鹿妩妖君闯入岛中,臣情急之下追了出去,却不想于妖宫中昏迷,被魔祖罗睺带回北荒魔宫,幸好……有玄女娘娘搭救。”
哎,他这短短半个晚上,就把不该见的见了个遍,这不是孽缘还能是什么?
东王公绷着脸教育道:“平安归来就好,往后少同心术不正的妖界、魔界往来。”
文昌帝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玄女身上转了一圈,道:“臣记下了。”
玄女本来不想搭理这话,刚抬脚往外走,就感受到文昌的目光划过。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东王公,十分赞同道:“这话说的不错,本尊要回魔界了。对了,文昌帝君似乎有些失心疯,说了不少混账话,再有下回,本尊决不轻饶。”
东王公刚想解释,就有一句密语传入灵台:“封印松动,速速给他灌下定神汤,严加看管。再出差错,我拆了你的蓬莱岛当柴烧。”
东王公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是无辜的,平白遭受牵连的那一个。
玄女离去后,东王公语气和蔼,问道:“元神又开始疼了,是吗?”
这是又要给他灌汤药了。
东王公命人端来定神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尚在恢复之中,魔界与妖界的气息会干扰你的元神,喝完定神汤,好好地睡一觉,明日起来便不疼了。”
文昌接过定神汤,十分顺从地一饮而尽,笑道:“东王公,我想休息了。”
“好,本君就不打扰你了。”东王公安抚地拍了拍文昌的肩膀,起身离去。
暮霭缭绕,夕阳透过缝隙,投射下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束。松雪楼内的灵气忽然有了波动,轻轻缓缓地涌入文昌的身体,将他喝下去的定神汤完完整整的带出,形成一个浮在空中的水泡,一触即碎。
文昌神情淡漠,他宁愿在痛苦中清醒,唯有这样痛着,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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