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录取通知书还没寄出来的原因, 所以这些有工作的高考生们的档案还在原单位，而且通常都要上班上到开学前才会办理关系移交，之后才会正式离岗的。
所以谢瑾萱也要上班到九月份, 如果省城大学今年九月的最后一天才报道，那单位搞不好也会留他工作到最后一天。
只不过最近整个办公室都只将不太重要的工作交给谢瑾萱, 免得到时候他去了学校, 办公室会忙不过来, 所以照这个情况看, 差不多在开学前一个礼拜, 谢瑾萱就可以办理正式离岗了。
当然了, 如果运气好，在清闲一点的部门和岗位上班, 领导也会根据本人的意愿和实际情况，想要提前半个月办理脱岗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了, 只要脱了岗, 就会少掉那段时间的工资和粮票，毕竟不上班就没有收入, 每个单位都有相关规定。
像这样每天来单位混日子领工资的人，大家还是头一回见到，所以不管是工会还是厂办的干事员，都挺震惊的。
那个被打的小曲一脸都是血，看上去怪吓人的，但再仔细一看，会发现都是鼻血糊出去的, 他的伤势估计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鼻血, 然后满不在乎道：“我说错了什么了吗？你们本来就没有本事，本来就是废物！你跟我都去参加考试了, 我考出了不错的成绩，你考得不好，所以你嫉妒我，所以你才打我！至于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是傻子，被丁荃教唆的！我在车间不用干活，是主任安排的，你有本事，你去找主任算账啊！现在五个人打我一个，你还真是好本事呢！你不光考试考不出去，你连打人都不敢一对一！废物！”
小曲这话说得刻薄极了，带头的丁荃一听，登时又暴怒地跳了起来，但他很快又被其他人给按了下去，看上去像个斗败的小公鸡一样。
秦主席四处看了看，说：“你们车间主任呢？”
“季主任今天家里有事儿，请假了……”有人小声说道。
“确实是季主任不让小曲干活的吗？”秦主席再次问道。
那人说：“是的，咱们主任说小曲九月份就要去大学了，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干什么活儿了，每天过来在车间待着就行。还说咱们车间考出去一个大学生是荣誉，所以不能再让大学生吃苦受累了。”
秦主席听着听着，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一旁的黄主任也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李月站在夏青棠的右手边，小声嘀咕道：“这个季主任可真是拎不清，这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呢，就给小曲这样的优待。就算真的录取了又能怎么样？一天没开学，他一天就是厂里的职工，既然拿了工资，就得好好工作啊。”
李月平时不着调，但这话却说得很有道理，连吴峰和张宁听了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秦主席说：“既然你们车间有这样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跟上面反应？”
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带头打人那个丁荃才说：“反应了有什么用？我们问过季主任为什么不公平，结果主任说人家以后是大学生，要是分配到管理我们工厂的单位，那就是我们的领导，他可不能得罪领导！既然他都不能得罪领导，你们就敢得罪了吗？”
秦主席严肃道：“别人敢不敢我不管，反正这件事我会管！既然在这里上一天班，就不许领一天空饷！不干活就想白拿工资和粮票，还有降温福利？我们棉纺厂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不管你小曲今后是多大的领导，但你现在还不是！你现在也不是大学生，你是棉纺厂三车间的一个工人，你来一天，就要做一天的工作！你做不到，就给我滚回家待着，但是也别想拿工资拿粮票！”
小曲一愣，显然没想到秦主席这样不给他这个大学生的面子。
自从分数出来了之后，季主任就对小曲非常殷勤，也是因为季主任的纵容，所以小曲才会在车间变本加厉地嘲讽丁荃，才会闹到这个地步。
李月站在那里连连点头，又拽住夏青棠的手臂看了一下时间，她小声说：“上次加班还是过年前，没想到今天要因为这种事情加班。”
夏青棠没说话，她看了一下时间，估计过一会儿谢瑾萱就要在家里望眼欲穿了。
秦主席继续说：“你们季主任的做法，严重违反了工厂规定，我们会调查清楚，对他进行惩罚！至于小曲，我们也会进行调查，他本月出勤后多少天没有干活，你们能作证的人都来作证，我们会将他这个月的工资和粮票相应扣除，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蛀虫的存在！”
小曲一惊：“秦主席，你不是来真的吧？”
他的分数上大学肯定是稳的，再不济也有个大专兜着，只要去了大学，就会发粮票和补贴，但那也是上学后的事情。
再说他还打算在开学前置办新衣服新鞋子和新的斜挎包，要是扣掉他八月的工资和粮票，那他不光不能买新衣服了，九月还要饿肚子的！
“我就是来真的，厂里的规定是随便被你们这样破坏的吗！现在，你们这些人都去找干事员们，把你们知道的出勤记录作为证据全都告诉干事员，等他们统计好了，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秦主席厉声道：“要是说假话，就跟你们主任一样被处罚！”
打人那几个年轻人顿时高兴了起来，为首的丁荃说：“太好了，我就知道厂里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谢谢秦主席！”
“你们几个人也要给小曲一个交代！”秦主席移过目光，严厉地看着丁荃，道：“小曲跟季主任破坏了厂里规定会受到处罚，但你们动手打人，是犯法的，如果小曲要求报警，那我们会帮小曲报警，之后发生任何事，都是你们自己承担。”
打人的几个男青年全都吓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曲抱着手臂翻着白眼说：“我当然要求报警，他们把我打成这样了，我要是还不报警，那我成什么了？”
反正厂里都要扣掉他的八月工资了，那至少也要拖丁荃几人下水，他自己饿肚子，但丁荃会去蹲牢房，就算他饿肚子也高兴！
“那好，黄主任，麻烦你们厂办找一个男同志去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过来处理打人的事情，其他人请协助工会一起收集证据。”秦主席又道。
黄主任点点头，立刻吩咐一个男干事员跑出去找警察了。
李月唉声叹气道：“今天怕不是要一个小时才能下班？这些人早不打架晚不打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架呢？”
张宁说：“快别发牢骚了，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啊。”
李月这才不怎么情愿的跟着张宁过去收集证据了，夏青棠跟冯心惠是一组，其他人也分成好几拨在车间里收集小曲上班不干活的证据，这么一问下来，果然人人都知道小曲自从填报志愿后，就一直被默许不干活了。
他甚至会迟到早退，每天比季主任看上去还要悠闲。
夏天的车间是非常辛苦的，又闷又热，大家都在认真干活，但他不光不干活，反而经常对工友们冷嘲热讽，大家早就受够了。
冯心惠说：“你们早就受够了，应该早点去反应问题。我们工会不就在那里吗？你们为什么不过去？”
“因为小曲说自己是大学生，厂里不管是谁都要给他三分面子的……”一个女职工低声说：“我们也不懂呀，再说要是去上面反应了情况，不就得罪了季主任吗？咱们一个车间的排班都是季主任说了算的，换了你，你敢得罪他吗？”
冯心惠叹口气，带着夏青棠回到秦主席那边，将自己那一组调查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最后，他们收集好了所有证言，警察也将打人的几个人和小曲一起带走了，黄主任带着干事员陪同他们一起去处理。
秦主席微微叹气，等全都处理好了才带着工会的人走出去，她道：“可以了，今天都辛苦了，赶快下班回去休息吧。”
夏青棠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居然一下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她赶紧冲回办公室拿了背包骑着自行车急冲冲地跑出去，到厂门口就看见谢瑾萱等在那里。
“我就知道你要过来找我，你在家肯定等着急了吧？”夏青棠说：“快下班的时候，车间出了一点儿纠纷，所以我们和厂办的人都去解决纠纷了。事情不算麻烦，但处理起来比较费时间。”
“我知道，刚才门卫大哥跟我说了，有人打架，还有人违反了厂里的规定。”
“那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我在家里等到五点四十，见你还没回家，我才骑车过来的。”谢瑾萱说：“你今天辛苦了，我们快点回家吃饭吧。”
“好，我可真是饿死了，今天特别忙。”夏青棠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跟着谢瑾萱一起骑车回家。
晚饭是谢瑾萱从食堂打回来的，有红烧豆腐和炒豇豆，都是下饭菜，吃过饭，夏青棠只觉得特别疲惫，所以洗了澡就立刻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们俩就换好出门玩的衣服，然后手拉手去了小洋楼，打算跟爷爷奶奶他们一起吃早饭。
自从姑姑带着俩孩子过来过暑假，夏青棠和谢瑾萱就很少过来吃饭了，一来是因为家里人太多了，小表弟又喜欢吵闹，再加上姑姑不太喜欢夏青棠，所以她经常会让谢瑾萱一个人过来陪表弟表妹玩儿，自己则躲在家里偷懒。
姑姑在奶奶面前念叨过好几次，说夏青棠不怎么懂规矩，知道长辈在这里还不知道多来陪伴，奶奶总是打着哈哈劝她算了。
夏青棠也没想过要跟姑姑正面起冲突，她每年就来这么一个暑假罢了，表面功夫过得去就行，没有必要得罪她。
她毕竟是奶奶的女儿，而夏青棠非常喜欢奶奶，所以绝对不会跟姑姑正面发生矛盾的。
今天早上，她原本打算自己做点简单的面糊糊吃，但六婶说了要做全部人的早饭，要求他们俩一定到场，所以夏青棠才过来了。
虽然要去爬山，但松树山并不是什么陡峭的山峰，很多爱漂亮的年轻人甚至会穿着皮鞋去爬，所以夏青棠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短袖条纹衬衫，下面是一条奶奶上个月找人给她做的宽松大短裤。
短裤是米白色的西装料子做出来的，因为剪裁好看，裤腿宽松，所以穿起来像后面流行过的裙裤，腰部扎了一根谢母送她的长丝巾，显得腰肢纤细，而且特别洋气，好看极了。
为了配合这个洋气的打扮，她还把平时扎的两个麻花辫改成了由右侧歪到胸前的单个麻花辫，再戴上她的小草帽，是夏青棠在后来的杂志上看过的时髦装扮。
一进门，奶奶就说：“哎呀，青棠，你今天可真好看啊！”
大短裤的长度在膝盖上面十厘米左右，刚好露出了夏青棠纤细笔直的双腿，再配上谢瑾萱给她买的白色网球鞋，显得整个人年轻又有朝气，就跟过去某个时代的女学生一样。
谢母也说：“是啊，青棠穿这个裤子真好看，你看看，她腰这么细，腿上的皮肤白晃晃的，年轻就是好啊。”
夏青棠属于老天爷眷顾的那种美人，不光脸长得好看，身材也是一流的，她身高接近一米七，双腿笔直修长，腰肢纤细，胸部也比不少人都丰隆一些，只不过这个年代的人相对保守，都会穿那种棉布制作的小背心，不像后世的女士内衣那样更能突显曲线美。
不过就算是胸前被掩盖了起来，她的身形依旧让人羡慕，而且这会儿她才二十一岁，非常年轻，年轻就是最好的装饰品，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活力。
小表妹一脸好奇地盯着夏青棠看，然后说：“表嫂，你为什么在腰上系一根丝巾啊？你是买不起腰带吗？我妈妈有好几根皮带，可以送你一根的。”
姑姑立刻一把拽过小表妹：“别乱说话！”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你，不过我不是没有腰带用，我是专门找了这根丝带出来搭配这身衣服的。”
谢母送的这条丝巾是白色底子起黄色的大花，这样扎在腰间，明黄色会显得更加亮眼，搭配起来很好看。
“这搭配得确实好看，比系腰带好看多了！我们青棠就是聪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奶奶很高兴地说道。
姑姑撇撇嘴说：“这么喜欢打扮，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也太资chan阶级了。妈妈你也是的，爸爸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家庭？外面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个家呢，现在孙媳妇穿成这样花里胡哨的，你们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回头影响爸爸的声誉。”
听了这话，夏青棠就立刻站在谢瑾萱身边去了，她低着头，就像没有听到这些一般平静。
谢瑾萱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但考虑到姑姑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他也强忍下不快，低着头没吭声。
两个人的心中都响着同一个声音：“明天他们就走了。”
倒是奶奶笑着说：“时代不同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国琴他们办公室还有小姑娘染指甲戴耳环子呢，这个夏天，大街上好多穿着花裙子和高跟皮鞋的女孩子，我看大家都在打扮，哪有什么资chan阶级的？咱们无chan阶级就不能穿好看衣服啦？没有这个道理的。至于你爸爸，你就不用操心啦，他的成就，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的。何况我们青棠又不是不懂场合和规矩的孩子，她平时上班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今天咱们全家人出门玩，她一个年轻姑娘打扮一下怎么了？我年轻时候，穿金戴银，还用外国的香水呢。你也应该想开一点，现在时代不同了，不用弄得那么朴素，你是我的女儿，你长得很好看，可以趁年纪还不大，多穿些好看的衣服，免得老了再后悔。”
谢家人的相貌都不差，姑姑遗传了奶奶的娇小身材，头脸也小，随便打扮一下也会很好看，但她跟她爱人一样都是很谨慎的性格，不管外面的人穿什么衣服，她还是十年如一日穿着朴素的白衬衫黑裤子。
姑姑没好气道：“我就这样穿，挺好的。妈，我看你也太纵容青棠了。说是时代不同了，也不知道哪里不同了，万一什么时候又开始查那些事儿了，就青棠这么个做派，迟早出事。”
奶奶这次有点不高兴了，她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倒像是盼着青棠出事似的？”
谢母也不太高兴，但她是嫂子，不方便说话，只能暗地里推了谢成业一把，让他说话。
谢成业反应很快，立刻说：“是啊，青棠是咱们家的孩子了，她要是出了事，你会高兴吗？你怎么不盼着她一点儿好呢？”
“我怎么没盼着了？我倒是盼着这个家找一个优秀上进、稳定踏实的女孩子，谁知道你们就由着瑾萱自己做主，找了这么个媳妇儿。这古话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啊，大哥，你们可真是糊涂啊。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这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姑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谢瑾萱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他也不管夏青棠在用力拉他的手，他直接抬头道：“姑姑放心，青棠多贤惠我清楚，我爸妈清楚，爷爷奶奶更清楚。娶妻不贤毁三代，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在我们家了，姑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家吧。小表弟跟小蕴差不多大，但一直这么不懂事，我看将来危险啊。”
姑姑脸一红，登时不依不饶起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姑姑，我对你不好吗？我关心你，为你着想才会说那些的，你居然这样咒你表弟？”
“我也是关心姑姑啊，这怎么是咒呢？要说咒，姑姑前面的话，才是咒吧？”谢瑾萱笑着说：“姑姑要是真心为我好，那就请对青棠尊重一点儿。我妈作为婆婆都没有在青棠面前说过任何难听话，姑姑你可以跟我妈学一学，做一个温柔善良的好长辈。”
这话摆明了就在说姑姑不是个温柔善良的好长辈，再加上她对谢母这个嫂子也没什么好印象，现在被这话一气，她登时不乐意了。
“大哥，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吗？都对着我这个姑姑说这种话了！大哥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处理好这件事，我就不出门了！”姑姑往小凳子一坐，开始抹眼泪了。
谢成业有点无奈，他刚要说话，就见谢爷爷从书房走了出来，他沉声道：“那你就不要出门了，你自己说错话，对一个晚辈指指点点，你还有道理了？既然不想出门，那就别出门了，反正你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今天就在屋里好好待着，你也反省一下你自己！从你来了之后，只要见到青棠，就会对她说三道四，人家青棠好涵养，这么久了，没有反驳过你一句，你倒是来劲儿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家里对我的孙媳妇指手画脚的？我们全家都对青棠很满意，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你要是不满意，你以后别来这边了！省得你一来，青棠都不敢来我们这里陪她奶奶了！”
姑姑在奶奶面前还能撒娇耍赖，但对着自己的父亲，她一直是比较敬畏和害怕的，现在被谢爷爷这么一吼，她顿时泄了气，也不敢装哭了，立刻说：“爸爸，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管你有什么意思？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你娘家，也是你的家，但瑾萱和青棠都是结了婚的大人，你以后少管他们俩的事儿！管好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其他人不用你瞎操心！”谢爷爷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道：“好了，怎么还不吃早饭？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呢！”
六婶恰到好处地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口巨大的白铁锅，笑着说：“早饭做好啦，老爷子你快坐好，我给你盛饭。”
谢老爷子便走过去坐下，谢成业和谢母也跟了过去，奶奶走到姑姑的身边，低声道：“你爸爸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了。还有，你管好自己的孩子就行，别老插手管别人的孩子。你哥哥嫂子性格好，从二十年前就不说你，但不表示你做得对，记住了吗？”
姑姑委委屈屈道：“记住了。”
“那还要不要出门？”
“要。”
“好，你带着孩子过去吃早饭，再跟你爸爸道个歉，吃过饭，我们高高兴兴出去玩儿。”奶奶说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去了餐桌那边坐好。
夏青棠跟去了厨房帮忙，现在家里人多，所以吃饭的时候会分开吃，她跟谢瑾萱和谢瑾蕴会坐在沙发这边吃饭，把餐桌让给长辈和客人们，六婶也会把饭食分开装好。
六婶交夏青棠一口小白铁锅，里面装着跟大锅一样的蔬菜粥，还有满满一盘子蔬菜饼和三根煮熟的玉米。
这会儿正是吃煮玉米的季节，夏青棠跟谢瑾萱也经常煮了当做晚饭吃，她还会把玉米粒切下来，跟面粉混在一起做成玉米饼吃，口感会更好。
吃早饭的时候，姑姑小声跟谢爷爷道了歉，谢爷爷说：“好，那些事不要再提了，好好吃饭，吃完你们好好出去玩。晚上我请大家去省城饭店吃饭，明天你们好好回家，下个暑假再过来玩。”
姑姑顿时高兴了起来，她是知道谢爷爷有多节俭的，虽然身在高位，但除了食堂之外，他几乎从不在外面吃饭，每年唯一花钱花粮票在外面吃饭，就是给他们践行的这一顿。
而且每年都会去全省最贵最好的国营饭店省城大饭店，这让姑姑可以感受到自己在父亲心中的特殊地位。
刚才挨了训斥，她还以为今年不会去省城饭店吃饭了，没想到谢爷爷还惦记着这件事，说明父亲到底是爱她的，于是姑姑又高兴起来了。
小表弟、小表妹和谢瑾蕴也很高兴，小孩子嘛，就算家里伙食再好，也对国营饭店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出去吃饭比过年还开心。
谢瑾蕴闻言就低声说：“嫂子，你去过省城饭店吃饭吗？”
“没有去过。”夏青棠说：“很好吃吗？”
实际上，她上辈子是去过的，只不过是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当时也没觉得省城饭店的饭菜特别好吃，只记得价格很贵，菜肴精致。
谢瑾蕴说：“当然好吃啦，特别好吃，而且可漂亮了！每道菜都有雕花，用萝卜、胡萝卜雕出来的，我们还能带走呢！”
“是吗？那我今天晚上可要见识一下了。”夏青棠笑着说：“也是托了姑姑的福了。”
谢瑾萱小声说：“姑姑的脾气就是那样的，她刚才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
“我才不会往心里去呢，你跟爷爷奶奶都在帮我说话，我为啥要跟姑姑计较？反正他们明天就回家了，之后又要隔一年才能见面呢。”夏青棠看上去确实毫无芥蒂。
她心里分得可清楚了，这是谢瑾萱的姑姑，只是个亲戚而已，又不是亲人，犯不着为了她动怒。
谢瑾萱放下心来，又夹了一个蔬菜饼递给夏青棠。
吃过早饭，谢爷爷的秘书就过来接他去开会了。
其他人收拾好了东西，装上水杯、饼干、桃子、煮熟的玉米和小香瓜，大家便一齐出发了。
今天人多，小车子原本也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大家都坐公交车。
公交车不像平日那么拥挤，谢瑾萱上车后就给奶奶和姑姑找到了座位，其他人随意站在车厢里说着话，之后又换乘了一趟，才晃晃悠悠到达目的地。
从这里还要步行一里多路才能到达松树山的山脚下，好在今天天气不算炎热，天空也时不时飘过大片的白云，一行人兴头极好，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
“来爬山的人还真不少呢。”谢母说：“没想到这么热的天，大家也愿意出来晒太阳。”
“出来活动活动是好事，我要是还没退休，礼拜天也愿意出来爬爬山的，空气好，对身体也好。”奶奶笑着说。
六婶往那边一指：“你们看那边树下，那是老乡在卖东西吗？”
“卖东西？”
众人都愣了一下，顺着六婶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戴着草帽的黝黑男青年蹲在一棵相对不起眼的树下，他身前放着两个很大的竹篮子，竹篮子上盖着蓝色的花布，看上去确实很像正在卖东西的样子。
六婶很感兴趣：“我过去看看，要是卖什么果子之类的，可以买来尝尝。”
姑姑一把拉住她：“不太好吧，这可是真的走zi派行为了！”
“啊……”六婶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但也没动弹了。
倒是谢瑾萱说：“我过去看看，要是吃的我就买一点儿。”
说完，他就跟夏青棠手挽手往前走。
姑姑喊道：“瑾萱你别去啊！要去让你媳妇儿一个人去！”
但是谢瑾萱根本不听她的，依旧挽着夏青棠走过去了。
姑姑着急地直跺脚，谢母说：“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害怕？不过就是看看卖什么东西罢了，要是不能买的东西，瑾萱自然不会买的。再说现在谁还管这些啊？我们大院儿都有人在卖乡下亲戚送过来的山货呢。”
“哎呀，我怕那是个陷阱，万一有什么人蹲在那里，就等着他们过去呢？只要他一问，就把瑾萱抓起来了，那大学怎么办啊？”姑姑看上去确实很着急。
“不要紧吧，现在真的不管这些了。”谢成业说：“再说你怎么只担心瑾萱，不担心青棠啊？青棠要是被抓起来了，也是大问题啊。”
姑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谢成业故意笑着说：“你可别忘了爸爸的话，回头又要跟你发火了。”
正说着，就见谢瑾萱和夏青棠空着手回来了。
“怎么？不是卖东西的吗？”六婶问道。
“是卖东西的，不过是落花生，我们现在买了不太合适，我跟他说了，下午我们下山的时候打算买十斤带回家吃。”谢瑾萱说：“我还把钱付给他了，他下午会在山脚下等我。”
“什么？你付了钱？那他下午肯定跑了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姑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谢瑾萱笑着说：“没关系，跑了就跑了，我看他衣服特别破烂，打了很多补丁，又瘦得厉害，想必家里非常困难。要是真的拿钱跑了，就算我帮了一个人，也没什么。”
姑姑有些傻眼，她盯着谢瑾萱那双正直的眼睛，忍了半天还是吐出来一句话：“你可真是个傻子。”
谢母笑着说：“傻子就傻子嘛，我们瑾萱从小就这样的，你离得远不清楚罢了。好了，不是要爬山吗？我们开始吧！还有，你们三个小家伙，要不要比一比，看看谁第一个爬到山顶呀？”
小表弟立刻来了兴致：“第一个有什么奖励吗？”
“我奖励第一名一个新的文具盒。”谢母道。
“那我要第一名！”小表弟撒腿就往前跑。
谢瑾蕴跟小表妹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上去。
不过小表妹到底比谢瑾蕴小一些，所以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速度跟小表妹走在一起，这是在保护她。
要说教孩子，谢成业的两个孩子确实比妹妹的两个孩子优秀多了，虽然谢瑾蕴没有小表弟那么机灵，但他踏实稳重，懂得照顾人也懂得谦让，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
其他人也开始从山脚下往上爬了，奶奶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腿脚很健壮，一点儿也不比年轻人差。
不过走着走着，一行人还是因为速度不同渐渐分散了。
夏青棠每天骑自行车锻炼，所以身体特别好，腿脚也很有力，她跟谢瑾萱始终跟在三个孩子的身后，其他人则慢慢就掉队了。
爬山的人确实不少，谢瑾萱还遇到了两个在工作中认识的熟人，也跟对方打了招呼。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有些累了，哪怕冲在第一个的小表弟也吭哧吭哧停在一棵大树下，拿着自己的帽子使劲扇着风。
谢瑾萱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再继续往上爬。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想休息，也可以直接继续。”
谢瑾蕴立刻走到哥哥的身边，带着小表妹一起坐下：“我要休息十分钟。”
小表弟转了转眼珠子，说：“我休息五分钟。”
他自己身上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军用水壶，打开来喝了两口水，看上去很疲惫但又不肯认输。
夏青棠走过去，递给他两颗水果糖，道：“吃点这个，可以补充体力。”
“谢谢表嫂。”小表弟很开心，立刻剥开送进嘴里。
夏青棠自己也喝了一点儿水，然后含了一颗糖在嘴里慢慢吮着。
以前，邻居的老师告诉她，运动的时候，用巧克力补充体力是最好的，但现在没有巧克力，吃颗糖也很好。
他们休息了十分钟，就跟着陆陆续续的人继续往上爬。
小表弟大概是缓过来了，这会儿又来了精神，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谢瑾萱说：“小蕴，你不想争个第一吗？”
“我不用，我有新的铅笔盒。”谢瑾蕴小声说：“第一就给他嘛。”
几个人一鼓作气爬到山顶，第一名确实是小表弟，他得意坏了，一直在欢快地欢呼着：“我是第一，我是第一！”
“是啊，祝贺你，你是第一。”谢瑾蕴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青棠爬到山顶也开始觉得有点累了，不过站在山边看着下面的风景，再吹了一会儿山风，顿时疲惫全无，只觉得心旷神怡。
山顶上有一座古时候建好的石凉亭，旁边趁着怪石，别有一番风味。
亭子上原本有个很漂亮的大匾额，夏青棠记得小时候爬山见过，但在那段时期，匾额也被人拆掉弄坏了，现在亭子上光秃秃的，有一点儿别样的凄凉。
谢瑾萱见她盯着亭子一直看，就走过去小声说：“这么喜欢这个亭子吗？那边还有其他的凉亭，我带你去看看？”
“不是不是，我是在回忆，以前亭子上那个匾额，到底写了什么字，结果完全想不起来了。”夏青棠笑了起来。
谢瑾萱还没说话，一旁也在观赏凉亭的一个游客就说：“这里原本写着望月亭三个字，是明代时候的题字。这片山上一共四座凉亭，都是八角亭，从这边数过去，那边依次是冉风亭、听雨亭和静心亭，分别是这片山上赏月、赏风、听雨和打坐最好的四处地方。今天山风和缓，你们可以去冉风亭坐坐，应该能感受得到。”
这名游客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戴一副眼镜，身形消瘦，长相斯文，皮肤晒得微黑，但看上去相当儒雅，完全是个文化人。
夏青棠赶紧跟他道谢：“谢谢这位同志，我们一会儿就去冉风亭看看。”
那人笑了一下，道：“有机会可以晚上过来赏月，我来过数次，每次都流连忘返，不想回去。仿佛伸手就能探到月亮，实在让人着迷。”
“在这里赏月，那要怎么回去呢？”夏青棠有点好奇。
这附近最近的村子也有一点距离，加上上山下山的时间，看完月亮回去怕不是要两三点了。
“就在山上过夜，早起还可以看日出，看完日出再下山回去。”
“真风雅啊，有机会我也要来试试，不过现在不行，晚上蚊子太多了，等没蚊子的时候吧。”夏青棠非常佩服此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也有这么风雅的人。
看他瘦得风都能吹倒，夏青棠自问自己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的。
那人还是笑，他说：“你真的会过来赏月吗？”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过来赏月的。”夏青棠犹豫了一下，说：“这位同志是老师吗？”
他说话的方式和问问题的方式真的很像老师在说话，果然，那人点头道：“我在省城大学教课。”
“啊，你在省城大学教课？”夏青棠还挺高兴的，因为说不定这个人将来也会给谢瑾萱上课呢。
“怎么？你是省城大学的学生？”
“不是不是，我没有参加高考，但我爱人今年分数还不错，应该能被省城大学录取。”夏青棠说：“你要是语文老师，很可能就会给我爱人上课啦。”
那人打量了一下谢瑾萱，说：“倒是一副好相貌，看着也聪明，要是你真的考进来了，有问题尽管去找我，我叫许振华。”
谢瑾萱一愣，道：“许老师是考古系的，对吗？”
夏青棠有点意外，她见许振华这么风雅，还以为他是中文系的老师呢，没想到居然是考古系的。
“对，你知道我？”许振华笑得更灿烂了，“怎么样？对考古感兴趣吗？要是你想来我们考古系，我可以记下你的名字，把你要过来。”
谢瑾萱说：“感谢许老师的好意，但我的本职工作是给领导写稿子的，将来毕业了大概也要回去继续工作，考古就不太适合我了。”
夏青棠倒是听到了很不一般的地方，她说：“原来，专业是可以提前选择的吗？”
第92章
夏青棠记得所有人都跟她说过, 这会儿的高考是不能自主选择专业的，也没有填报专业这个项目。
比如顾兴安就是被随机录取过去的，不过他也说过, 要是觉得所学专业不合适，也可以向学校申请调换专业, 但大部分学生都会服从分配, 几乎很少有人会主动提出调换专业的。
许振华笑着说：“一般来说, 提前选专业是不可以的, 但要是被我们这些老师看上了, 或者是可以走校长的关系, 就可以提前选择。反正能被我们学校录取的学生，分数都不会太低, 自选专业和随机专业应该都能学出来。当然了，我们学校在录取学生的时候也会根据他们之前的经历、工作和家庭背景进行一些筛选的。如果之前就在医院工作过, 那大概率会被医学专业录取。只有那些年纪还小的高三毕业生, 才会只按照分数高低随机分配。当然了，第一个学期进校学的几乎都是一些基础知识, 要是入学后觉得专业不合适，可以向学校申请更换专业。”
“原来是这样，谢谢许老师，我可算是弄明白了。”夏青棠也笑了起来。
她对九十年代的高考比较熟悉，但是对现在的高考非常陌生，还以为全都是盲目录取，被安排学什么就得学什么呢, 没想到也有老师会提前挑选学生。
许振华摆摆手, 道：“无事，你爱人要是有想学的专业, 也可以趁现在去找校长，我也更推荐学生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不过你们最好抓紧时间，要是再晚一点，录取工作就要结束了。”
谢瑾萱赶紧说了一声谢谢，许振华就转身走开了。
等他走远后，夏青棠便低声说：“瑾萱，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专业？要是有，不如找人去活动一下？这种走后门，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学习，就算是爷爷，应该也能理解吧？反正入学后换专业和提前选好专业，都是一回事啊，提前选好还能省事儿呢。”
谢瑾萱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确实有想学的专业，我想学经济学。”
夏青棠对金融学还是知道的，但经济学是干什么的，她完全不清楚，不过顾名思义，她觉得应该是研究经济发展的一个学科，听起来就挺高深的。
迎着改ge开放的春风，学了这个专业，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经济学？那很好啊！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经济学具体要学什么，但你这么想学，就肯定是个好东西。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跟爷爷说一声，请他帮个忙，让你直接被录取到经济学系？”夏青棠低声道。
谢瑾萱说：“我之前没想过提前找关系录取，因为我担心自己的分数不算高，也不清楚经济学系需不需要高分。但刚才这位老师倒是提醒了我，他想提前挖掘对考古感兴趣的学生，其实就意味着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我想学经济学，也是因为兴趣，有这样的兴趣在，就算高考分数排不到这一届的前列，我也有信心学好，绝对不会掉队的。”
“对啊，兴趣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分数不在前列？搞不好你的分数就在这一届录取生的前列呢？你的分数很高的，要是实在不放心，找人问问也好啊。”夏青棠再次强调道：“反正，你是一定会被省城大学录取的，既然是这样，那进去了以后换专业，和进去之前就挑好专业，不是一回事吗？还能省事呢。”
“你说得对，那我明天就跟爷爷说一声，先找人问问我的分数具体排在哪里。要是分数靠上，我就直接找人选经济学系。”谢瑾萱笑着说：“没想到出来爬个山，也会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
“是呢，那个许老师，感觉是我们的贵人呢。还有啊，他是考古系的老师哎，你之后要是能跟着他辅修一点儿课程，也挺好的哦。”夏青棠还没放弃将来可以淘换古董的想法。
谢瑾萱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夏青棠的念头，他忍俊不禁，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然后低声说：“好，听你的，只要后面的学习忙得过来，我就去跟许老师学一点儿考古知识。将来你想去乡下收古董，我就带你去。”
“那就靠你了。”夏青棠立刻握住他的大手，“好了，我们去那个什么赏风的亭子吹吹风吧。”
趁着长辈们还没爬上来，夏青棠还想单独跟谢瑾萱待一会儿。
许振华果然没有介绍错，站在冉风亭里，确实可以吹到最舒服的山风，夏青棠坐在亭子里，只觉得心都安静了下来，几乎不想动了。
“真舒服啊，我想在这里坐上一个下午，就这么看着天空，也完全不会无聊。”夏青棠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力深呼吸，看上去像个舒服的小猫咪。
谢瑾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让他们先回去。”
“改天吧。”夏青棠伸手环住他的腰，笑着说：“今天是姑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我就做一天孝顺晚辈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都忍了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么一下午。等之后天气凉爽一些，我们俩可以单独过来爬山，到时候待上一天也可以。”
谢瑾萱轻轻一笑，刚要说话就听见那头传来了谢瑾蕴的呼喊声：“哥哥！嫂子！奶奶他们上来啦！”
“知道了！”谢瑾萱高声回了一句，就拉着犯懒的夏青棠走回去了。
长辈们这会儿随机选了一棵大树，跟其他游客一样，都坐在树下休息乘凉。
谢母和姑姑累得够呛，两个人的脸看上去都是红扑扑的，满头都是汗，六婶拿了清凉油出来，给她们涂在太阳穴和额头上，好叫她们舒服一点儿。
谢成业拿了水杯给谢母喂水，一边喂一边说：“你平时缺乏锻炼，一爬山就看出来体力不好了，你看，我妈的体力都比你强多了。”
奶奶跟六婶每天都会在大院儿里走很多路，身体确实比常年伏案工作的谢母好多了。
谢母喝了水，缓过来一口气，才慢慢说：“你以为我不想锻炼身体啊？平时太忙了啊，我晚上下班回来都几点了？”
谢成业说：“要不，以后我每天早上带着你跑步？”
谢母摆摆手：“你饶了我吧，我这岁数也不小了，再有些年份就该退休了，等我退休以后再好好跑步，现在就算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姑姑说：“嫂子，你平时工作也没有忙成那样吧？我回回夏天过来住一个多月，看你加班的次数也不多。而且家里上上下下什么家务都被六姐做了，你除了上班，什么都不用做，怎么连锻炼身体都不愿意做呢？你又不像我，我的孩子都是我自己带大的，你的孩子是我妈妈和六姐帮你带大的，你这么闲，要是再不锻炼，小心养出一身富贵病。”
夏青棠听到这里，只觉得姑姑这个人实在是没有眼力见儿，而且说话也太不注意分寸了。
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嫂子，有这么跟嫂子说话的吗？
谢母明显很不高兴，但她还是笑了笑，然后挽着谢成业的手臂说：“是啊，你说得都对，要是我真的养出一身富贵病，那也是我命好呀。你看，我自己娘家争气，我选的丈夫也争气，这大概啊，就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要是我真的得了富贵病，你哥哥也会好好照顾我的晚年的，还有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孝顺孩子，你放心啊。”
谢成业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姑姑气得鼻孔都张大了，但她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气哼哼地站起来，拉着小表妹借故要上厕所，就这么走开了。
等她们俩走开之后，奶奶说：“真是多谢你了，每年都要忍受她一个多月。”
“这也没什么，小姑子在那边过得确实不怎么舒坦，我也能理解她。她当初非要嫁给那样一个人，虽说事业是做得还不错，但家里一点儿忙都不愿意帮，公婆又指望补上。而且妹夫又是个不知道心疼人的男人，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小姑子一个人忙。那俩孩子也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我还记得她当初生老大的时候，刚出院才几天啊，那么冷的天，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用冷水洗尿布，还要给下班回来的妹夫准备晚饭，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她能好受到哪里去啊？我日子过得这么好，成业心疼我，爸妈也爱护我，我确实像她说的那样，除了上班什么都没做过，我有多舒坦我自己是清楚的，那我何苦跟她计较呢？她心里苦，所以每年来了这边，看到我过得好，她就更不舒服了，我是可以理解的。”谢母慢慢道。
奶奶叹口气，说：“我哪里不知道她心里苦？但男人是她自己要死要活非要嫁的，后面过得不好，我也给过她机会了，让她离婚了回娘家。或者不离婚，直接带着孩子回娘家也行，你爸爸当初都同意帮她调动工作了，谁知道她死活不同意，非要陪在那个男人身边。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最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我也懒得劝她了，就在那边好好过吧。我这个女儿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每年她带孩子回娘家，我都想对她好一点儿，希望她吃好喝好，养养身体。你是个心胸宽大的人，我都明白的，她每年过来都对你态度不友好，你心里不会痛快的，但你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一忍就是这么多年，我是很感激你的。”
谢母笑着说：“妈妈，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喊你妈妈的，你说这种话，不就见外了吗？我倒是没什么，今年有了青棠，她又年轻又漂亮又有前途，小姑子这个夏天，最看不惯的还是青棠，青棠倒是受委屈了。”
夏青棠赶紧说：“我就更没受委屈了，我都很少去那边的，见面次数都不多，谈不上受委屈。而且姑姑人不坏，就是嘴巴喜欢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可大了。”奶奶说：“她最大的问题不是非要自讨苦吃，也不是喜欢挑别人的毛病，她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所以总是希望你妈妈和你过得跟她一样苦，见不得你们这样的女性在婆家过好日子。”
不愧是奶奶，一下子就说到了问题的最关键之处，这也是姑姑最大的心结，她不想看到谢母和夏青棠在婆家过得这么痛快，但又无计可施，所以只能用言语去刺激她们俩。
幸好谢母性子宽容，夏青棠能躲则躲，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等所有人都休息好了，又欣赏了山顶的风景，六婶就在草地上铺开一张旧床单，把带来的食物都摆放了上去，开始招呼大家过去吃午饭。
过来爬山的人也都喜欢在这里进行午餐，山顶树多，三三两两找一棵大树坐下，随便吃个馒头夹咸菜，味道也比在家里吃着香。
特别是小孩子们，在外面吃点儿什么都觉得美味极了，谢瑾蕴跟小表弟还抢起了最后一根煮玉米，两个人都不肯相让，也不愿意掰成两段吃，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谢瑾萱就说：“你们俩猜拳，谁输了谁吃，三局两胜，不许耍赖。”
小表弟不明白：“为什么是输的那个人吃？应该是赢的人吃啊。”
“因为赢的人已经有好运气了，所以应该让输的人吃东西。”谢瑾萱道。
小表弟的眼睛一亮：“哇啊，表哥，你好聪明啊，你说的话跟我爸爸完全不同诶。”
谢瑾萱就笑：“那你就赶快猜拳吧。”
“好的好的。”小表弟真的跟谢瑾蕴开始猜拳。
最后输的那个人是谢瑾蕴，他顺利得到了最后一根煮玉米。
小表弟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因为谢瑾萱说赢的人有好运气，再加上他爬山第一会得到谢母买的新铅笔盒，因此也没有闹事，乖乖坐在一旁看谢瑾蕴吃玉米。
姑姑低声说：“瑾萱倒是能管住我的两个孩子，这要是在家里，谁也拉不住他的。”
奶奶说：“你男人就完全不管孩子吗？男孩子，还是应该让父亲多管教管教的。”
“他工作那么忙，每天起早贪黑，马上他还要外派去县里，家里就我一个人，他哪有时间管教孩子啊？”姑姑说：“我倒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他能走得顺利一些，之后职位比哥哥强就行。”
奶奶微微皱起眉头，道：“你这攀比的心思就不对。”
“有什么对不对的？他现在这个年纪，再不往上升，以后就升不起来了。妈妈你是做夫人的人，难道不希望我将来也过上你这样的生活吗？”姑姑反问道。
奶奶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自然是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的。”
姑姑哼了一声，道：“那不就结了？”
吃过野餐，夏青棠跟谢瑾萱找了最近的山泉水洗手，又把附近的四个亭子全都逛了一圈，然后找了个僻静处单独吹了一会儿风，谢成业就喊他们过来集合，说准备下山回去了。
于是一行人慢慢下山，下山不需要用什么力气，但老年人膝盖没有年轻人好，下山又尤其伤害膝盖，所以奶奶的膝盖有些难受，是谢瑾萱直接给背下山去的。
到了山脚下，之前那个年轻人一直守在那里，看到谢瑾萱就把他买的花生送了过来。
谢成业立刻说：“你看到了吧？人家没跑吧？人家特地等在这里呢。”
姑姑撇撇嘴，赶紧岔开了话题，她看着谢瑾萱矫健的身影，说：“瑾萱之前的旧伤没事了吗？”
“没什么事了。”谢瑾萱道：“我找了中医，配合针灸和药浴，已经好多了，刮风下雨也没什么反应了。”
“那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你身体会跟不上，将来老了要受罪的。”姑姑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一边，然后低声说：“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你那媳妇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你老了要是走不动路了，她是一定不会管你的。你听姑姑一句劝，一定要尽早生几个孩子，等将来啊，只要孩子争气，媳妇儿不管你也没什么。”
谢瑾萱说：“姑姑，你对好女人的定义是什么？长得好看就是坏女人，长得丑就是好女人吗？那姑姑也是挺好看的女同志，所以姑姑也是坏人吗？”
姑姑一愣：“你这是怎么说的？”
“这不就是姑姑话里的意思吗？要不然，我不知道青棠哪里不像好人了？姑姑对她的偏见太大了，不是长得美就是坏人。”
“她那是长相的问题吗？她那是心思的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她心思有问题？”
姑姑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傻！她那样的家庭出身，能轻轻松松把你弄到手，你还真以为她是什么简单角色啊？我见过攀高枝儿的，没见过她这么厉害的，你看看你，工资、粮票、存折都放在她手里，你全家上下还哄着她宠着她！搞没搞清楚啊，她是高攀的那一个，应该她低三下四讨好你们呀，现在都反过来了，你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回头你要是能升上去，那还罢了，要是升不上去，她那模样，能老老实实在你身边守一辈子？”
“我觉得她不光能在我身边守一辈子，下辈子说不定还守着我呢。”谢瑾萱淡淡道：“青棠善良正直，姑姑未免太不会看人了。”
“行，那我们走着瞧！就她那个样子，要是能老老实实在你身边守一辈子，我到时候头砍下来给你当板凳用！”姑姑很生气地说道。
谢瑾萱道：“我倒是不缺板凳，要是姑姑最后看错了人，你也不用把头砍下来给我，我只要你当着青棠的面，好好给她道个歉就行。”
姑姑不说话了，谢瑾萱说：“怎么了？姑姑不敢打赌？连砍头都不怕，说明姑姑很笃定自己是对的啊，那你担心什么嘛？”
被这么一激将，她果然立刻道：“行，那就跟你赌了！你媳妇儿绝对不是老实人，你等着看好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找我哭！”
“那姑姑就放心吧，就算将来我遇到什么事，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我有什么好哭的？再说婚姻这种事，愿赌服输，要是我真的输了，那就结束了从头再来呗。姑姑不是总说我一表人才吗？那我担心什么？我到四十岁五十岁，想再找也是找得到的。”
姑姑听了这话，眼神骤然起了变化，她有点茫然地看着前方，走路的时候差点撞到一块石头上，幸好谢瑾萱把她拉住了。
从那之后，她就比之前沉默多了。
大家坐公交车回到市中心，谢母带头去了商店买了一个新的铅笔盒，哪怕小表弟兴奋地像个猴子一样，她也一直没管孩子，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般，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后奶奶看着她的表情暗暗叹气。
下午五点多，一行人按照约定时间去了省城大饭店。
谢爷爷提前让秘书在这里定好了座位，每年都是最大的那个包厢，店里的服务员也都习惯了。
省城大饭店除了有全市最贵最好吃的国营饭店，还售卖全市最贵的奶油冰棍和冰镇汽水，汽水不光有本省产的橘子汽水，还有刚刚进入国内不久的可口可乐，还能买到进口的巧克力和糖果。
这些食物和饮品都在大门口售卖，路过的人也可以进来买一份尝尝，只是绝大多数人舍不得花这个钱。
小表弟一进门就嚷着要喝冰镇汽水、吃奶油冰棍，谢成业就拿了钱，让孩子们自己去买，他带着大人先去包厢坐下。
谢瑾萱说：“青棠，你想吃吗？”
“想啊，我们一起去吃嘛。”夏青棠便拉着谢瑾萱也跟过去了。
棉纺厂在高温的时候也会给职工们发冰棍儿，今年她也吃了好些次了，只不过厂里发的都是最便宜的盐水棒冰，吃起来虽然凉快，但没有这里售卖的好吃。
他们买了五根奶油冰棍儿，夏青棠刚刚咬了一口，就看见杨大川跟几个年轻人一起走了进来。
“杨秘书。”谢瑾萱率先打了招呼。
“学弟，怎么喊我杨秘书？直接喊哥就行了啊。”杨大川立刻带着人走过去：“你们过来吃奶油冰棍的？”
他先看了谢瑾萱一眼，接着视线就落在了穿着衬衫短裤的夏青棠身上，顿时就有些挪不开眼了。
经历了一个夏天，大部分人都被晒黑了，夏青棠那双年轻白皙的长腿是非常吸睛的，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杨大川动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把视线艰难地移开，以免被对方看出不礼貌的地方来。
“我们过来吃饭的，就在楼上。”谢瑾萱说：“杨秘书也是来吃饭的吗？”
夏青棠之后就要去杨大川那边工作了，这会儿也很自然地喊了一声“杨秘书好”。
杨大川说：“你们也太见外了吧，以咱们的关系，直接喊一声杨哥才是对的啊。”
他身后的人起哄道：“就是，让你们喊哥是看得起你们，你们以为什么人都能喊杨秘书叫哥的吗？”
谢瑾萱还没说话呢，杨大川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杨大川笑着说：“学弟，这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让你喊哥，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啊，倒不是别的意思，你肯定知道的，对吧？”
谢瑾萱笑着说：“我当然知道的，杨学长读书时候就很照顾我的，只不过青棠下个月就要去你们那边工作一个月，我想着，还是跟她一起称呼杨秘书比较好。”
杨大川说：“是呢，夏干事马上就要是我的同事了。我私下跟你们透露一下，我们现在缺人手啊，不光是短时间缺人手，更是缺人才的。我听说夏干事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之后一个月只要好好干，我再帮你跟上面推荐推荐，说不定明年就能正式调去市工会了。”
“多谢学长，不过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青棠对工作没那么多热情，她还是喜欢在老地方待着。”谢瑾萱道。
杨大川愣了一下，然后眯眼打量谢瑾萱的眼神，见他眼神不似作伪，便说：“学弟这是什么意思？不希望媳妇儿往高处走吗？”
“对，我们家，有一个人往高处走就行了。”谢瑾萱说：“哦，还没告诉学长呢，我有一个好消息，我的分数达到省城大学了，正在等待录取通知书。”
杨大川非常惊讶：“你们秘书室工作那么忙，你居然还有时间复习备考？你原本就是省里面看重的年轻人，这回再去读一个大学，等毕业之后，岂不是直接升级？”
谢瑾萱有能力、有背景、有关系，现在还多了一项学历，每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正常来说，他日后的成就不会比谢爷爷低。
“升不升的还不清楚，不过读大学一直是我的心愿。而且，毕业之后，一定会很忙，家里有我一个人这么忙就行了，我希望每天回家有一口热饭吃，所以，青棠的事情还要请学长多帮衬一下，别让她太突出了。”谢瑾萱笑着说道。
这些话其实是夏青棠事前就跟谢瑾萱商量过的，倘若谢瑾萱碰到了杨大川，那就照着这些话说，好让他少插手其他事。
虽然这样做属于有些多虑了，毕竟想进市工会是不可能靠着杨秘书一句话就能进去的，但夏青棠让谢瑾萱上来就这么说，也可以免除一些麻烦。
杨大川笑得有点儿不自然，他赶紧看向还在咬冰棍儿的夏青棠，道：“夏干事，你可是笔杆子，一身的好本领，真的不想发展一下事业吗？”
“不怎么想，我这个人挺懒的，要是太忙，我受不了。”夏青棠淡淡一笑，“而且我做菜很好吃的，我就喜欢给瑾萱做菜吃。”
杨大川被这句话刺激得无言以对，只能瞪着眼睛在那儿一脸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停下了一辆眼熟的吉普车，谢瑾萱立刻喊道：“爷爷来了。”
谢瑾蕴带着小表弟和小表妹跑了出去：“爷爷，我们正在吃奶油冰棍儿，爷爷要吃吗？”
谢爷爷从车里走下来，他笑着拉住小表妹的手，道：“你们自己吃，爷爷不爱吃这个，你们也少吃一点儿，不然待会儿吃不下饭菜了。”
谢爷爷走进来，杨大川立刻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打招呼。
谢爷爷盯着杨大川看了两眼，说：“啊，是小杨的儿子。”
“对，是我，您还记得呢，真是好记性。”
“当然记得啊，你跟瑾萱一个学校的，我以前时常听他说，你很照顾他的。”
杨大川笑了起来：“谈不上照顾，就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您今天是来家族聚会的吗？”
“是的，家里人随便过来吃个饭，聚一聚。”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们也该过去了。”杨大川说了再见，就带着自己的朋友去了一楼的里面。
有一个年轻人低声问道：“哥，那不是谢启明吗？”
“对。”
“那你看上的那个小媳妇儿，是谢家的人？”
“对，你看不见吗？”
“哥你疯了吧？你……你怎么能看上谢启明的孙媳妇儿啊？”
杨大川说：“我有什么疯的？谢启明年纪不小了，还有几年就要退下去了，等他下去了，谢家就不足为惧了。至于谢瑾萱，虽然很优秀，但他太年轻了，想再上来，至少是十几年后的事情。所以，我才没有疯呢。你没看见吗？那位夏干事的长相、身材、气质，都是我目前见过的女性中最完美的一个。哦，她连说话声音都很好听，而且不是个蠢货，这一点才是最好的，因为我最讨厌蠢货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符合我的胃口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弄到手的。”
那人打量着杨大川的表情，意识到他说的都是真话。
“可是……哥啊，她再怎么好看，那也就是一个别人的女人罢了，至于为了她等那么多年吗？哥你现在的岁数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结婚和生孩子了……不至于为了那么一个女人就……”
杨大川嗤笑一声，说：“我又不是要跟她结婚，我只是想得到她罢了，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比你蠢材些？过几天我爸安排的相亲，我自然会好好发挥的。我会按照我爸的安排去结婚，孩子也会尽快生，这些事儿，我一个都不会耽误的。至于夏干事，那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儿消遣，只是我没见过这么好的小菜，所以势在必得，就算花上五年六年，我也要弄到手！”
夏青棠跟谢瑾萱他们并不知道杨大川怀着这样的心思，但说白了，就算他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夏青棠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她想拒绝一个人，没有拒绝不了的，如果对方真的用强，那她会让对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吃完了奶油冰棍儿，几个人就跟着谢爷爷一起去了二楼的大包厢。
这里的楼上比较凉快，姑姑坐在窗边喝着冰镇汽水，终于恢复了健谈的老样子。
晚饭安排了八菜一汤，都是省城大饭店的拿手菜色。
跟夏青棠记忆中的一样，每道菜看上去都很精致，有各种各样的雕花，三个小孩子每人都抢走了两个，说要带回去玩儿。
食物的味道非常好，比夏青棠八十年代去吃的时候好吃多了。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么就是她上辈子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所以食不知味，要么就是八十年代换了大厨，所以做饭的口味改变了。
最后每道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后厨又多煮了一大份素饺子端上来，每个人分了四五个饺子，才算全部吃完。
还别说，虽然是普普通通的素三鲜饺子，这里也做得非常可口，比夏青棠自己做的饺子好吃多了，甚至比六婶的手艺还好。
“好饱好饱啊，我可喜欢来这里吃饭了。”小表弟靠在座椅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满足。
谢爷爷温柔道：“等明年暑假再来这里吃。”
“好呀，谢谢外公。”小表弟说：“对了外公，我爸爸说，外公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等外公退休后，就没钱没本事了，是不是就吃不起这里的饭菜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愣了一下，谢爷爷淡淡扫了姑姑一眼，姑姑赶紧出来解释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里的饭菜虽然不便宜，但如果一年只来吃一次的话，就算外公退休了，也是可以吃得起的。只要你想吃，以后每年夏天愿意过来，那外公就请你吃。”谢爷爷很温和地说道。
小表弟这下高兴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爸爸还说，以后外公吃不起了没关系，我爸爸可以请我吃更好的饭店。我爸爸还说，他以后做官会比外公更大，到时候就不用看外公脸色了。”
这次谢爷爷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
奶奶也略有愠色，谢成业更是直接黑了脸，连谢瑾蕴这个小少年都有些气鼓鼓的。
姑姑看上去非常紧张，她几次想张嘴解释一下，但都被奶奶给堵了回去。
最后，全家人在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中打道回府。
因为这里离大院儿并不远，所以大家都步行回去。
夏青棠跟谢瑾萱走在最后面，临出门的时候，她买了两瓶冰镇汽水拿在手里，打算回去之后再喝。
家里其实还有汽水，但冰镇的明显更好喝，她也愿意多花钱享受一下。
“爷爷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夏青棠轻声道。
“姑姑是个糊涂人，孩子也没教好，爷爷肯定不高兴。不过她明天就要回家了，所以爷爷不会说什么的。”谢瑾萱说：“你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夏青棠不明白。
“爷爷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退下来之后，家里就会跟之前不一样了，比如杨大川，他再对上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谨慎给面子了。”
“爷爷退休后，现在住的屋子还给他住吗？”夏青棠突然问道。
“那自然是要住到爷爷去世为止，一般都是这个规矩的，连六婶，也会请到那个时候。当然了，后面六婶要是干不动了，也可以换人，但工资是会出到那个时候的。”
“那我觉得没什么区别吧？只要爷爷奶奶他们的生活不受影响，我对这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本来也不是因为爷爷所以才嫁给你的啊，再说几年后，你就能大学毕业了，与其想着爷爷退休了，不如多想想你以后会有前途。”夏青棠笑着说：“要是你担心以后家里的生活会过得不好，那我可以跟你保证，再过些年，就不用凭票买东西了，只要有钱，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可口可乐都重新回到国内了，其他的外资也会陆续进来，之后，会有更先进的生产技术，经济发展了，产能上去了，再加上粮食产量变高，票券都会退出人们的生活。
夏青棠有信心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赚来第一桶金，何况就算她本事不行做买卖失败了，家里还有古董可以卖钱呢，只要有钱，就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所以夏青棠对未来从来没有任何担心。
再有一点，等谢爷爷退休的时候，谢瑾萱未必会在本市上班。
按照他们的一些发展途径，要想升迁，通常要去下面的某个县城干上几年甚至更久，谢瑾萱去了哪里，夏青棠也会跟过去。
到时候他们夫妻俩都不在这边上班了，杨大川的爹就算升到市里最大，也针对不上他们了。
古话也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爷爷这么些年也有朋友和亲信的，还有用心培养出来的手下，谢成业的级别也不算低，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杨家的能力未必有退休的谢爷爷强。
只不过，夏青棠不明白为什么谢瑾萱会这么在意杨大川和杨家，只看今天，杨大川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吧？
谢瑾萱笑着搂住她的肩膀，然后低声道：“每次谈到未来，你都会充满信心。”
“那当然啊，我相信你，更相信未来。”夏青棠嘿嘿一笑，接着立刻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之前不怎么在意杨大川和杨家的，今天怎么会提到这些？”
第93章
谢瑾萱犹豫了一下, 道：“我也说不好，可能是我看错了。”
“看错什么？”
“杨大川今天看到你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 还有一种势在必得。我是男人，我很清楚那种眼神, 虽然只有一瞬, 虽然他后面很快掩饰掉了。但如果我没看错, 以他的性格, 倘若这几年还对你感兴趣, 怕是无论如何也会下手的。”
夏青棠说：“怕什么？打我主意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他杨大川一个市工会主席的秘书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我就不信他没什么问题。你要是担心, 从现在开始多关注他就是。还有，你也别小看我, 他要是敢惹到我身上, 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夏青棠停顿了两秒钟，又说：“当然了,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但是不着急，还有时间慢慢想呢。我的原则是，未雨绸缪是好的，但不要提前焦虑还没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里，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夏青棠的脑袋, 低声说：“你说得没错, 我提前做好准备就行，他又不是一块铁板毫无漏洞, 要是真惹上我，输的一定是他。”
夏青棠用力点头：“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你！”
全家人都回到了小洋楼，谢瑾萱跟夏青棠进去坐了一会儿，见爷爷奶奶始终黑着脸，家里的气氛就像随时要吵架一般，他们俩就找了个借口溜回家洗澡去了。
跟长辈们分开住就是有这样的好处，要是气氛不对随时可以回自己的小家，哪怕平时家务会繁忙一些，但是省心啊。
照例是夏青棠先洗，洗好后走出来，谢瑾萱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纳凉的桌椅，还点上了蚊香。
邻居们也都差不多洗过澡了，有些人家搬出了竹凉床，有些人在走廊上铺了凉席，都在室外聊天纳凉。
夏青棠穿着凉快的睡衣睡裤，一个人摇着蒲扇盘腿坐在椅子上听着收音机，正听到精彩的地方，那头就传来了姑姑的叫喊声：“瑾萱！瑾萱你快来帮帮我！瑾萱！”
声音未落，就看见姑姑披头散发地一头冲到院子门前，然后不管不顾往里一推，发现推不动就喊道：“瑾萱呢？瑾萱呢？”
“他在洗澡呢，刚刚进去没一会儿，姑姑这是怎么了？你要瑾萱帮你什么？”
就着路灯，夏青棠看到姑姑双眼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怀疑她是不是被谢爷爷教训了。
但谢爷爷教训她也不是头一回了，应该不至于要找谢瑾萱求救的。
姑姑见夏青棠一副悠闲的样子，而且她都在门口了还不赶紧给自己开院子门，就立刻喝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了？不知道给长辈开门？我今天晚上不回那边了，我要在这边睡！”
夏青棠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什么？姑姑你要在这边睡？为什么啊？”
“你管为什么呢？这是我侄子的家，我还不能过来住一晚上睡个觉了？”姑姑看上去非常气急败坏。
过来住一晚上必然是可以的，而且，家里确实有空屋子，所以夏青棠站了起来，打开院子门把姑姑放了进来。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奇怪，这要闹成什么样子才会让姑姑躲到这边来睡觉啊？
但夏青棠不打算直接问她，因为问了她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姑姑坐吧，要不要吃点什么？家里没有水果了，只有一点儿饼干，或者我给你泡杯茶？”夏青棠还是做出了主人待客的样子。
姑姑站在小院子里捂着胸口冷静了一会儿，夏青棠问她话，她也不回答，等她自己冷静下来了，就去走廊上的水池子洗了一把脸。
然后，她随便用衣服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水，就在夏青棠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了。
夏青棠见她并不打算跟自己说话，于是也没有说话的兴头，便继续听收音机。
听了一会儿，谢瑾萱就从卫生间出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盆子，装着他跟夏青棠换下来的衣服，正打算到走廊上随手洗了晾晒出来。
他刚走出来，就微微一怔：“姑姑怎么来了？”
姑姑抬眼看他：“我晚上住你家，不过我还没洗澡，衣服也没拿过来，你过去一趟，让六姐把我的衣服拿给我，我在这边洗澡。”
谢瑾萱说：“姑姑晚上要住我家？”
“对，不行吗？”
“当然行。”谢瑾萱在水池那边放下盆子，道：“稍等一下，我把衣服泡起来，然后就去那边。”
姑姑看上去很急躁：“你媳妇儿不能洗衣服吗？就非要你来耽误时间？”
谢瑾萱还是挺平静的，他不慌不忙把衣服泡好，这才道：“泡一下衣服也不用什么时间，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他就走出去了。
夏青棠依旧悠闲地听着收音机，但她的余光可以看到姑姑正在对她怒目而视。
也不知道又有什么地方惹到这位姑奶奶了，夏青棠在心里嗤笑一声，装作毫无知觉地继续听新闻。
今年的新闻总有很多好消息，通过这些新闻也能看出时代确实在变化了。
夏青棠正在使劲回想街上是哪一年出现摆摊个体户的，冷不丁旁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怎么还坐在这里？瑾萱都把衣服泡好了，你赶快去洗衣服呀。”
夏青棠没说话，等姑姑气急败坏又说了一遍的时候，她才道：“哦，我跟瑾萱是轮流洗衣服的，今天轮到他洗。”
“轮流洗衣服？轮流洗衣服？”姑姑提高了声音，“你还敢跟瑾萱轮流洗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夏青棠明知故问。
“问题？问题可大了！你可是他的媳妇儿，他工作那么忙，下班回来还要洗衣服？你好意思做别人的媳妇儿吗？”姑姑说到激动处，忽的一下站了起来。
夏青棠觉得有些好笑，姑姑这人还真是管得太宽了，她只是个姑姑，又不是谢瑾萱的爹妈，怎么好意思指手画脚到这种程度的？
见夏青棠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姑姑就更加火大了，她说：“你可真是不要脸！嫁了这么好的人家，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你还敢不伺候瑾萱？”
“我想知道，姑姑平时在家是怎么伺候姑父的呀？”夏青棠突然笑眯眯地问道。
姑姑一愣：“我？我当然是把家里的一切事物都包办了！不管是做家务还是照顾孩子，都不用我爱人操一点儿心！你要知道，他们男人在外面拼搏事业，回家就应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作为女人，本来就应该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这样家庭才能和睦！你这个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能嫁进谢家，不好好感恩戴德，居然还敢让我们瑾萱伺候你？”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毕竟我跟瑾萱都在外面拼搏事业啊，我事业也做得很好的，我工作也很累的，所以我跟瑾萱早就商量好了，家里的事情，我们俩一起做。他有空闲就他多做一点儿家务，我有空闲就我多做。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容易呀，两个人都在为事业奋斗，所以只能这样了。”夏青棠还是笑呵呵的，“我跟姑姑不一样呢，姑姑像过去的那些贤妻良母，适合在家里打点一切，把男人伺候妥帖，自然家庭和睦。但我就没有姑姑这样的福气了，我只能好好工作，唉，我是苦命人啊，不像姑姑。”
姑姑被她这段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一会儿觉得她在称赞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她在嘲笑自己，虽然还没绕明白，但姑姑还是问道：“你好好工作？你一个工厂的工人，有什么好好工作的？难道你还能做上厂长不成？就你那点儿工作，也好意思拿出来跟我们瑾萱比吗？”
“为什么不能比啊？工作还分贵贱吗？哎呀，姑姑今天还说我是资chan阶级，我看姑姑的想法才要不得呢！”夏青棠说：“再说我的工作怎么了？我工作很认真很上进的，我从车间调去了厂里的工会坐办公室，下个月，我还被市工会借调过去工作一个月呢。要是表现好，说不定我明年就能调去市工会了！姑姑你说，我这么有前途的工作，我不做家务，有什么问题？”
姑姑一愣：“你被借调去市工会？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当然有啊，我可是出了名的笔杆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我在工人报发表过好几篇作品呢。姑姑要不要看剪报本？谢瑾萱专门帮我弄了一本作为纪念呢！”
姑姑两手叉着腰，大喘着气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谢瑾萱从那头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进来就说：“姑姑，六婶把你的换洗衣服和牙刷毛巾都装来了。不过我们家现在没有热水了，我再去烧一壶热水，姑姑就能洗澡了。”
姑姑这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瑾萱把布袋子递给姑姑，去厨房打开煤球炉重新烧水，之后就拿着肥皂盒走出来，在走廊上洗衣服。
他做事情比较麻利，很快就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搓洗干净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高悬一轮明月，晚上想必也不会下雨，因此，谢瑾萱就把衣服晾在了小院子的竹竿上。
等他做好这些，夏青棠就笑着说：“辛苦你啦。”
谢瑾萱笑着靠过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有什么辛苦的？今天爬山比较累，你要不要早点睡觉？”
夏青棠原本就不想跟姑姑长久待在一起，见谢瑾萱刻意提起早点睡觉，她就立刻说：“当然要啊，我今天确实挺累的，明天还要交接工作，我现在就去睡觉了。”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姑姑，我们家的客房是现成的，一会儿让谢瑾萱去擦一下席子，你就能睡觉了。我有些累了，让瑾萱陪你说话，我这就去睡觉了。”
说完，也不等姑姑有反应，夏青棠就直接跑进屋里去了。
她快速刷了牙，就回到卧室躺下。
卧室虽然没有走廊凉快，但这里没有阴阳怪气的亲戚，所以夏青棠开着小台灯，有滋有味地开始看书。
过了好一会儿，谢瑾萱敲门进来：“姑姑去洗澡了。”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进来的。”夏青棠说：“那边怎么了？吵架了？”
“不止吵架，爷爷差点动手打人了。”谢瑾萱说：“六婶说爷爷问了小表弟很多问题，才知道姑姑跟姑父平时在家是怎么议论自己的。”
“爷爷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气得差点动手打人，他们肯定说了特别难听的话吧。”
“应该是，所以全家人没有一个帮姑姑的，奶奶伤心地哭了一场，我爸也很生气，我妈是外人，所以躲在楼上没吭声。爷爷虽然气得够呛，但毕竟没有真的动手，可是姑姑还是心虚，所以直接跑了出来，想来我们这边住一晚上。”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啊。好在明天下午他们就要上火车回去了，说不定到了明年，爷爷就不生气了。”
谢瑾萱说：“说不定明年，爷爷就不许姑姑过来了。”
“这么严重？”
“听六婶的意思，确实很严重，连奶奶都不想姑姑再过来了。”
夏青棠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家是个模范家庭，父慈子孝，家庭和睦，所有人都讲道理懂规矩。现在看了姑姑，我才明白，每个家庭都不会十全十美的。”
谢瑾萱说：“幸好她嫁的远，平时见不到面。”
“那一会儿你去陪她说说话，我打算先睡了。”
“好，你先睡吧。”谢瑾萱走过去，在夏青棠的额角落下一个轻吻，就走出去了。
夏青棠很快就睡着了，她跟平时一样，这一觉依旧睡得很香甜，还做了一个很舒服的梦。
就在她睡得正香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咚咚咚敲响了。
夏青棠听着那擂鼓一样的声音，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到昨天晚上家里多了一个客人，想必就是她在敲门了。
看看小闹钟，时间还早，平时这个时间，谢瑾萱还没把早饭买回来，夏青棠原本打算继续躺着，但没想到姑姑一直在外面敲门，而且完全停不下来。
夏青棠只能揉揉眼睛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前突然打开房门，然后大声说：“大清早敲什么敲？还没到起床时间呢！”
等外面的人被她的大声吓了一跳，夏青棠才说：“哎呀，这不是姑姑吗？平时家里没客人，我都忘了姑姑昨天住在这里了。姑姑有什么事吗？你要是找瑾萱，他过一会儿才会回来的。”
“我当然知道他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每天早上都要去早锻炼的！”姑姑黑着一张脸说道。
“那姑姑为什么敲门啊？”
“我敲门，是让你赶快去做早饭的！都几点了，你还不做早饭？谁家的媳妇儿像你一样懒？”
“我们家的媳妇儿啊，我就是这样懒的，我跟姑姑不一样，我勤快不起来。”夏青棠说：“但反正我是谢家的媳妇儿，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嫌弃我懒，姑姑现在也不是谢家的人了，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吧。”
“你说什么？！”姑姑横眉怒对，脸都开始涨红了。
“我说姑姑别管我们家的事儿了，我公公婆婆都不管我呢。”夏青棠笑着说：“再说我们家本来就不做早饭的，谢瑾萱早锻炼结束会顺带从食堂买早饭带回来，所以姑姑也不用着急，过一会儿就有现成的早饭吃了。你要是实在太饿，我给你冲一杯牛奶？”
姑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对啊，我就是，那又怎么样？”夏青棠说着，就一脸无所谓地关上房门，走到卫生间去洗漱了。
本来可以相安无事到姑姑离开的那一刻的，但偏偏她非要住过来，住过来就算了，还非要找茬，那谁能忍？夏青棠自问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她慢悠悠洗漱好，擦了一点儿雪花膏才走出去。
夏天，很多人都不习惯擦雪花膏，但夏青棠认为保养皮肤是一年四季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夏天也会一直做好护肤。
她正打算往厨房走，就看见姑姑站在主卧室的书桌前，正在翻动她的抽屉。
夏青棠面色一沉，大踏步走过去，厉声道：“这里是我家，这是我的抽屉我的东西，姑姑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看看我侄子的抽屉怎么了？这是我侄子的家！”姑姑还挺理直气壮的。
夏青棠伸手做了一个请出去的姿势：“那我代表你的侄子，表示不欢迎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你也配赶我出去？这院子是我哥哥分到的，你有什么资格赶我出去？”姑姑说：“你有本事，就让我哥哥来赶我出去啊！”
夏青棠双目窜出怒火：“我个子比你高，力气比你大，我要是把你揪出去，你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但你毕竟是谢瑾萱的姑姑，所以我给你三分面子，现在，我问你最后一次，是我揪你出去，还是你自己体体面面地走出去？”
姑姑环抱着双臂，一脸的不屑：“你试试看啊，我还真不信，你敢对我动手！”
夏青棠不再说话，她走上前去，两只手把姑姑的手臂往后一扯，然后在她的嗷嗷大叫声中把人揪出去了。
别看夏青棠长得纤细，但她力气并不小，姑姑身量娇小，还不到一米六，所以被这么一扯，就很轻易地拽出去了。
她大喊大叫着，叫得像是出了人命一般。
夏青棠也不管她怎么叫唤，在隔壁邻居好奇的目光中，一鼓作气把人拖到了院子门外，然后栓上院子门，转身回去了。
姑姑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她又气又羞，站在那里哇哇大哭。
刚好谢瑾萱端着一口白铁锅走了回来，在道路那头听到动静就立刻飞奔过来：“怎么了？”
“你媳妇儿！那个女人……把我赶出来了！还叫我滚！”姑姑放声大哭，“我告诉你，谢瑾萱，你今天要是不教训她一顿，以后你就别喊我姑姑！”
谢瑾萱淡淡道：“姑姑做了什么？”
“嗯？什么？”姑姑没懂他什么意思，她瞪着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显然不明白侄子怎么不直接冲进去教训那个女人。
谢瑾萱说：“青棠是最讲道理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她才会这样生气。”
姑姑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指着谢瑾萱，一连骂了无数句“忘恩负义”。
“你忘了你小时候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可是你亲姑姑，你居然这样对我！”
“姑姑对我的好，我自然没忘，不光我没忘，我爸我妈，甚至青棠都记在心里，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会忍受你这么久吗？”谢瑾萱说：“但亲情是一回事，对我好是一回事，可你不能无限制的冒犯我们，对我们不讲道理。而且，你是我的亲人，青棠也是我的家人，你对我的家人不礼貌，我难道还要感谢你吗？姑姑老是口口声声说对我很好，但你却一直欺负我妈，现在又欺负青棠。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都有可能造成我的婚姻破裂？你把青棠欺负了，然后你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要怎么处理这些？姑姑你也是中年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还是说，你懂这些道理，但你就是不希望我这个侄子过幸福的生活，所以故意来破坏我的婚姻和家庭？”
旁边围观的邻居听了这话，有人就低声说：“就有这样的亲戚的，见不得人家家庭幸福，所以总要来搞破坏。”
姑姑被人一说，就更加生气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媳妇儿？你不要冤枉我！”
“姑姑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真的没有欺负青棠吗？还是我们现在就去爷爷奶奶那边，请他们评评理？”谢瑾萱沉声道。
“我不过去！你别想拿我爸爸来压我！我爸爸也不是好人，他本来就更偏心你这个大孙子！”
“好，那我跟你无话可说了。”谢瑾萱垂下眸子，“这是我家，我媳妇儿既然不欢迎你，我也不会欢迎你，姑姑你自便吧。”
说完，谢瑾萱就将白铁锅放在院子门的围墙边上，然后翻过铁栅栏门，自己一个人翻进去了。
他进去后，果然没有理会姑姑，端着白铁锅就进去了。
夏青棠其实就在厨房煮蔬菜汤，所以外面发生的一切动静她都听见了。
等谢瑾萱进来了，她就低声说：“我正在睡觉，她过来拼命敲门，我出去后，她让我去做早饭，我不愿意，去了卫生间洗漱，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在我们房间翻我的抽屉，看我的记事本，而且还说了很多难听话，所以我才把她赶出去的。说难听话我可以忍，但是故意翻我的抽屉，我真的接受不了。”
就算上辈子给人做保姆的时候，夏青棠也有单独的保姆房居住的，表妹虽然很挑剔，但他们一家人至少尊重了她的隐私，从来不会随便进去保姆房，更不可能进去翻她的东西。
谢瑾萱走过去，把白铁锅放在桌子上，然后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姑姑居然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来。”
夏青棠叹口气，道：“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再怎么样我也是晚辈，她是你姑姑……”
“没有过火，我知道你忍了很久了，你为了我，一直在忍，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也不会这样做的。”谢瑾萱说：“我们先吃饭，之后你去上班，我会去爷爷那边说一声的。”
“好。”夏青棠说：“我晚上下班也会去那边跟爷爷奶奶道个歉的，但我绝对不会跟你姑姑道歉。”
就当她不懂礼貌、不分尊卑长幼吧，但翻抽屉这件事实在是碰到了她的底线。
之后，她跟谢瑾萱开始就着蔬菜汤吃早饭，吃过之后，夏青棠推着自行车出去上班，发现姑姑居然还站在门边，而且还在那边抹眼泪。
夏青棠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骑车离开，但遇到邻居的时候却满面笑容跟邻居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谢瑾萱也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直接塞给了姑姑：“我现在要去爷爷家那边说这件事，我知道你对青棠做了什么，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那就跟我一起去那边。”
姑姑不敢动，但还是强辩道：“我做什么了我？这不是你的家吗？我一个长辈参观一下你的屋子也不行吗？”
谢瑾萱笑了：“翻抽屉和看记事本可不是参观屋子。”
“我看看她有没有藏着什么鬼东西啊！那种女人，说不定就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看她那个记事本上写了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我跟你说，你可一定要小心她啊！”姑姑还做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谢瑾萱终于不再跟她说话，而是锁上院子门，骑着自行车去爷爷那边了。
之后，因为他也要上班的关系，所以他也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下午下班，他在大院儿门口接到了夏青棠，才跟她一起去了小洋楼。
姑姑他们三人这个时间早就坐上回程的火车了，家里安安静静的，六婶坐在厨房门口择菜，奶奶靠坐在沙发上，看上去非常疲惫。
“奶奶。”夏青棠喊了一声。
奶奶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下班回来啦？快过来坐。”
夏青棠便坐在了奶奶身边，而且握住了奶奶的手：“奶奶，你没有睡好觉吗？”
“对，昨天一夜都没怎么睡，早上听说她在你屋子里翻你的抽屉，我更是气得……”奶奶叹口气道：“真是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把她赶出门了，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太冲动了。但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因为那个抽屉装的都是我的东西，平时瑾萱都不会去翻动的。”夏青棠说。
“我知道，瑾萱都跟我说了，后来我也问了她，她也承认了。她说是为了瑾萱着想，想找找你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真是……教女无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爷爷昨天晚上也气得够呛，我这心里啊……”奶奶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谢瑾萱立刻说：“奶奶也不用太伤心，姑姑都几十岁的人了，这算什么教女无方？她年轻的时候就瞒着你们跑到外地去找姑父，之后硬要留在那边结婚，你们也都依着她了。你们长时间不在一起生活，她现在一举一动连说话方式都像极了姑父，奶奶可千万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六婶也走过来说：“是呢，我就是这么说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怪爹妈？明年老爷子不许她过来，那就不过来嘛，我可以陪老太太过去看他们嘛。”
夏青棠明白过来了：“爷爷不许姑姑下次再来，所以奶奶正在伤心呀。六婶说得没错，不许姑姑过来，又没说不给你们过去。明年放暑假的时候，奶奶跟六婶一起去姑姑那边玩嘛。刚好瑾萱以后也有暑假了，还可以让瑾萱送你们过去呢。”
奶奶一听，精神顿时好了不少。
姑姑伤了爷爷的心，也伤了她的心，但她还是惦记自己的孩子，所以一整天都在发愁，现在一听这话，顿时就附和道：“是呢，我们可以过去看她的。就是不知道……姑爷欢不欢迎我们……”
谢瑾萱解释道：“姑父一直不太喜欢爷爷和奶奶，因为当年姑姑过去投奔他，爷爷奶奶是坚决反对的。”
“那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啊，有什么仇怨不能化解啊？”夏青棠说。
“怕是一辈子都化解不了了，小表弟说，姑父就在等着爷爷退休呢，说是等爷爷退休没有实权了，就过来看爷爷的笑话。”
六婶说：“你那姑父不是个好人，好些年前来过一次，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怎么他了呢。其实不就是当初反对了他们的婚姻？但碰上那种情况，谁不反对啊？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远嫁过去，谁家的爹娘不会心疼？亏那人还是个干部家庭，自己也是个做干部的，这心肠怎么就不太好呢？”
奶奶叹口气道：“反正明年过去看看吧，要是他不欢迎我们，我们就找个招待所住上五六天，陪陪两个孩子，也就回来了。”
“好，到时候我陪你过去。”六婶说：“那现在有解决的方法了，可别难过了啊，都难过一天了。”
夏青棠赶紧说：“是啊，奶奶别难过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说不定爷爷过几天就原谅姑姑了。”
但这一次，谢爷爷的态度却很坚决，他甚至不允许大家在家里提到姑姑和姑父，就算奶奶提到了，爷爷也会立刻停止说话，表示自己的反对。
六婶说，这几天家里都过得很压抑，幸好夏青棠跟谢瑾萱不住在这边，加上忙于工作，所以没怎么感受到那边的氛围。
夏青棠把手头的工作全部处理结束，没办法处理的也都移交给了其他同事，八月就过完了。
九月一号刚好是礼拜六，秦主席亲自带着她去市工会那边报道。
过去了才知道，这次市工会从下面找了个四个干事员过来帮忙，其他三人分别来自钢铁厂、制药厂和化肥厂。
化肥厂的那位干事员也是熟人，是之前在市里开会见过的李燕。
她原本就是杨大川的熟人，现在出现在这里也很合理。
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叫张可，是个圆脸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她说话轻轻柔柔的，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秦主席陪着夏青棠做好登记，又拿了一张表格请那边盖上章，就要回去了。
夏青棠把她送出去，秦主席轻声说：“这一个月，你就在这边好好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多看多学习。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表现出色的。”
夏青棠说：“请领导放心，我保证不会给棉纺厂丢脸的。”
秦主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干。”
送走了秦主席，夏青棠回到张可那边，张可说：“小夏同志，角落里那个空桌子可以用，你就用那个吧。”
“好的，谢谢张同志。”夏青棠背着包走到角落里，在一张旧桌子前坐下。
他们这次过来的四个人被分去了不同部门，像李燕就去了很忙的组织部帮忙，夏青棠被分到了办公室，隔壁就是杨大川，再隔壁是副主席和主席。
到了这里，夏青棠才知道杨大川其实是副职秘书，他上面还有一位正职的刘秘书，二人算是吴主席的左膀右臂，但杨大川跟在吴主席身边的时间更多一些。
市总工会管理的事物众多，办公室也有很多人，夏青棠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把打交道的同事姓名都记下来。
之后，她就跟张可一起，帮她整理一份紧急需要的文件。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夏青棠把手头整理好的文件交给张可。
张可看了一眼她工整清秀的字迹，然后大略翻看了一下，道：“哎呀，你动作真快，这么快就整理出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午呢。”
“我怕你们等得及，所以加快了速度。”夏青棠说：“请张同志检查一下，要是有什么错漏请一定要指正。”
张可笑着说：“好，那我现在就检查一下，你肚子饿了吗？”
在陌生的环境总是饿得很快的，夏青棠其实早就肚子咕咕叫了，但既然张可这么问，她就只能说：“还不怎么饿呢。”
“那你等等我，我检查好了，把这个送给领导，然后我带你去食堂。”张可说：“这会儿去食堂人很多，要排队的，还不如晚一点过去呢。”
夏青棠点点头，道：“好，我等张同志一起。”
张可便认认真真检查了起来，大概花了接近二十分钟才检查完毕，她抬起头来，说：“做得很不错呀，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而且整理得简洁清晰，你果然是个有能力的人。”
“谢谢张同志夸奖。”夏青棠腼腆一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一样。
张可就说：“我看你的资料，你今年二十一，比我小四岁呢，你也不用叫我张同志这么拘谨，叫我张姐就行。我们这边，熟悉了，都是姐啊哥的叫的，你也可以习惯习惯。”
“好，那我就喊你张姐了。”夏青棠笑得更乖巧了。
张可先把文件送给了领导，之后就赶紧回来，领着夏青棠去大食堂吃饭。
她解释道：“你要是来这边开过会，可能去过小食堂，不过我们都是在大食堂吃饭的，这边人更多，菜的种类也不少，你要是想吃肉也是有的。”
夏青棠笑着点点头：“我什么都吃，不挑食，而且胃口好。”
“哎呀，那你跟我一样。”张可很明显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她不光告诉夏青棠哪个师傅打菜给的多，还说了不少办公室里众人的习性脾气。
夏青棠非常感谢她，之后的工作就更加配合了。
一天结束，夏青棠也是等着张可一起离开办公室的。
“小夏你怎么回家？”
“我骑自行车来的。”
“不错呀，有自己的自行车，那确实方便。”
正说着，迎面走过来吴主席和杨大川，张可赶紧带头喊人。
吴主席看了看夏青棠，说：“这位小同志是借调过来帮忙的吗？”
张可说：“是的，这位是棉纺厂过来的夏青棠同志，她工作很有效率，也很负责。”
“那很好，继续努力。”吴主席说完，就笑着走过去了。
杨大川冲着夏青棠灿烂一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之后，她发现在这边工作的时候，并不怎么跟杨大川见面。
吴主席很忙，所以陪同他的杨大川也很忙，偶尔见到一次，也没有说私人话的机会，夏青棠渐渐就安心了。
一个礼拜后，各项工作也上手了，夏青棠办事效率高，而且不怕吃苦，一些年纪大点的同事都愿意把事情交给她去做。
这天早上，夏青棠刚到办公室，张可就说：“小夏，今天吴主席要带人出去跟几个重要的客人见面，需要一个做会议记录的人。你不是很擅长做会议记录吗？杨秘书让你跟他们一起过去参会，你带好东西，中午应该回不来。”
第94章
夏青棠愣了一下,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带上她这样的新人兼外人真的不要紧吗？
不过夏青棠还是立刻道：“好的，我知道了, 我现在就把东西装好，是马上就出发吗？”
“对, 二十分钟后在停车场出发。你知道吴主席的车子吗？”
“不知道。”夏青棠老老实实道。
张可说：“那一会儿我带你下去吧, 你下次就能认得了。”
“好的, 谢谢张姐。”
张可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夏青棠来了这么久, 张可给了她很多帮助。
为了感谢这位善良好相处的姐姐, 夏青棠除了在工作上认真给张可帮忙做事，还会私下给张可带点儿小礼物, 比如谢瑾萱拿回家的电影票、骆向前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的外国巧克力，都是一些不算太贵, 但很让人开心的礼物。
张可也没跟夏青棠见外, 她收下那些小礼物后，也会在食堂请夏青棠喝一瓶汽水, 两个人倒是相处得非常融洽。
夏青棠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在里面放上水杯、卫生纸、饭盒、硬皮笔记本和铅笔盒，铅笔盒里照常装着钢笔和好几支铅笔，铅笔都削好了，可以随时拿出来使用。
张可还提醒她：“要带上饭盒，中午应该是在电器厂吃饭的。”
“电器厂？今天去电器厂见重要的客人？”夏青棠点点头，还是有点儿摸不清头脑。
就工作内容来说, 吴主席确实经常去各个工厂察看, 但去电器厂见重要的客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可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我听说, 好像今天要陪一个外国人！”
夏青棠一惊：“外国人？”
她虽然知道很多大概的发展方向，但对一些事件的具体时间是完全记不住的，但现在仔细一想，这个时候，一些外企确实开始走进国内了。
既然今天要去电器厂陪外国人，那来的肯定也是国外的电器品牌吧。
不过，跟外国人一起开会，那她要怎么做会议记录啊？
刚刚露出这个想法，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了，既然是外国来的客人，那肯定要配备翻译的嘛，她把翻译的话记下来就行了。
而且，有了翻译的时间差，记录起来应该是更容易的。
张可见夏青棠一脸惊讶，就笑着说：“听说外国人都长得古里古怪的，不过你别害怕，也别紧张，虽然是外国人，那也是人呢。要是我会做会议记录，我也想跟过去见见外国人的，多稀罕啊。”
夏青棠在九十年代见过不少外国人，表妹夫住的小区里面就有外国人邻居，所以她对看外国人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说道：“其实做会议记录很简单的，把大家说的话都写下来，之后按照一个标准格式整理好就行。张姐要是想去，不如趁现在去跟杨秘书说一声，让张姐跟他们一起过去吧。我才来市工会帮忙一个多礼拜，很多东西都不太明白呢，担心会误事儿。”
张可说：“嗨，我哪里走得开？我在这里杂事儿这么多，每天都忙不完的，我肯定走不开的。再说杨秘书指名要你去，说很看好你的能力，你也不能抹开杨秘书的面子啊。你听我的，别担心，到时候吴主席和杨秘书走到哪里，你就安静地跟着他们。多看杨秘书的脸色行事，他是天下最活络的人了，真要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也会第一时间给你提醒的。你就好好跟着他们，开会的时候就好好记下来，别怕啊。”
夏青棠只能点点头说：“张姐说得也是，我好好跟着领导就成。”
等时间差不多了，张可就带着夏青棠下了楼，在停车场指着一辆半旧的吉普车说：“这是咱们市总工会的车子，正常来说，领导们都可以使用，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吴主席在用，你记一下，下次见到就不会弄错了。”
“好的，谢谢张姐，我都记住了。”
正说着，就看见吴主席步履匆匆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杨秘书和另外一个男干事员，夏青棠记得他叫刘康，是另一个部门的。
吴主席过来后，看着张可和夏青棠说：“你们谁跟过去做会议记录？”
张可说：“小夏过去，之前听棉纺厂的秦主席说过，小夏的会议记录做得很好，而且她写字速度很快，应该派的上用场。”
这话应该是杨大川跟她说的，但张可没提杨大川，显然很懂说话的技巧。
“好，那就上车吧，小夏坐前面。”说着，吴主席就自己打开车门，在后排坐下了。
夏青棠便坐上了副驾驶位，看着车子开去了电器厂。
到了电器厂，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隆重多了。
电器厂的大门口张灯结彩，老远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红色横幅，写着“欢迎史密斯先生来电器厂考察”。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人穿着整齐的白衬衫、蓝裤子，手里全都拿着一样乐器，像是请来了一个乐团。
吉普车在电器厂内停下，吴主席带着几个人走到人群那边去，夏青棠看到了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领导干部的人。
大家都穿着笔挺的白衬衫、黑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很多人都肉眼可见得紧张。
夏青棠老老实实站在吴主席他们的身后，一言不发。
杨秘书陪着吴主席跟那帮领导们寒暄了一圈，也站了回来，他故意站在夏青棠的身边，低声说：“你紧张吗？”
夏青棠说：“不紧张。”
“胆子挺大啊，今天可是要来一个重要的外国企业家。”
“不管来谁，我都是要做会议记录的，只要我把本职工作完成就好了。”夏青棠道。
杨大川笑了起来：“有意思，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夏青棠见他言语透着一点儿戏弄之意，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专注地看着大门外。
有这么多领导在场，他杨秘书也要忌惮几分的。
到了九点半，两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开了过来，电器厂的游厂长立刻浑身一抖：“奏乐！”
站在门外的乐团立刻奏响了欢迎的音乐，两辆小轿车在门口停下，一前一后下来了七八个人，其中有四个外国人，三男一女，为首的那位外国男士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出头，其他几人都还年轻，都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特别是那位女士，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睛，长睫毛，古希腊式的鼻子，身材高挑健美，穿一身深灰色的短袖职业套裙，显得美丽又大方，夏青棠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其他两位年轻男士也算还不错的相貌，其中一个是棕色头发，另一个是黑发，有点儿像国内的少数民族。
领导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跟这些外国人热烈握手，虽然语言不通，但双方都很开心。
在气氛最好的时候，四个七八岁的小学生不知道被谁带了出来，他们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裙、背带裤，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大花环，开始给重要的客人们献花。
那位金发女士显然很喜欢小孩子，她立刻弯下腰拥抱了给她献花的小女孩，还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女孩立刻羞红了脸，引来大人们的欢笑声。
等热烈的欢迎仪式全部结束，领导们就陪同几位客人开始参观工厂。
夏青棠依旧老老实实跟在吴主席他们的身后，尽量保持距离，以防自己被人群给挤出去了。
虽说现在不是开会，但这种时候的交流也可以听到很多重要的信息，要是现在做做功课，过一会儿开会的时候，就更容易记录了。
再说了，她是学过一点儿英语的人，现在也想听一听外国人到底是怎么说英语的。
电器厂今天为了迎接重要客人的到来，全厂都做了大扫除，到处一尘不染，每一面玻璃窗都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
夏青棠注意到游厂长看上去特别紧张，他左手握着一块叠起来的手帕，隔上几分钟就在脑门上擦一下。
吴主席算是比较轻松的一个，因为他今天应该只是过来陪同的，具体的一些细则不归他管，所以他看上去很从容。
夏青棠虽然离贵客们有些距离，但偶尔也能听到客人们的说话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以自己的水平，只能听懂一些很简单的内容。
但能听懂这一点点，已经让夏青棠很高兴了，之后只要继续学习，她应该可以掌握基本的外语交流。
参观结束的时候，杨大川趁着领导们休息上厕所的功夫，突然低声对夏青棠说：“你是不是听得懂英语？”
夏青棠一怔，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敏锐，更没想到他工作途中还在一心二用，一边小心陪着领导，一边居然还在打量女同志。
杨大川仔细观察夏青棠的表情，然后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表情：“你果然听得懂……小夏，你可真是不简单啊，你这样的人才，留在棉纺厂，不觉得可惜吗？”
夏青棠淡淡道：“我跟着我爱人学了几句简单的外语罢了，要说听得懂，那得下辈子了。”
杨大川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爱你的爱人？句句话离不开他。”
“当然爱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嫁给他？”
“可是，我去查过，你嫁给谢学弟……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嫁给某个姓孔的人，我说得对吗？”
夏青棠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起来：“你去调查我的事？”
杨大川呵呵一笑：“哎呀，你的表情好吓人，你这么好看的人，不适合这样的表情哦。你放心，我没有做过什么，再说你那些事儿，在你们棉纺厂不是人尽皆知吗？我只是配合那些事情，再加上自己的猜测，估计你跟谢学弟当初也没那么深厚的感情。所以，你是结婚后越来越爱他了？”
“对，我爱自己的丈夫，有什么问题吗？我非常爱他，我就愿意给他做饭洗衣服，伺候他一辈子，跟你有关系吗？”夏青棠说完，就借故走到一旁去了。
很快，上午的参观项目就全部结束了，电器厂的食堂为客人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领导们陪着客人在里面的小隔间里吃饭，有鱼有肉还有酒。
不过夏青棠听到翻译在说，客人们中午都不喝酒，因为会妨碍下午的工作。
其他过来的干事员们则一人领到了一张饭票，可以拿着饭盒去打一份午饭吃。
夏青棠的肚子早就饿了，分到饭票就立刻去打饭。
电器厂是效益很好的工厂，生产出来的电器供不应求，想买电器都需要找关系弄票，所以电器厂的伙食比棉纺厂好多了，窗口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菜肴。
厂里给他们这些过来工作的干事员居然也安排了一荤一素，荤菜是千张结烧肉，素菜是红烧冬瓜，主食是白米饭或白馒头，尽管可以吃饱，里面的大师傅还说，要是素菜不够吃，还可以再打一份，这让大家都很开心。
夏青棠打了满满一盒子饭菜，高高兴兴转身去找座位。
“小夏，这里！”杨大川冲她招招手，笑得很官方，“这里有空位子！”
他跟刘康坐在一起，刘康也冲她招手：“小夏，这里！”
当着刘康的面，夏青棠自然不能做出太过分的避嫌举动，只能端着饭盒走了过去。
好在杨大川也没有说什么特殊的话，他只是跟刘康聊着今天上午的参观内容。
刘康说：“咱们市已经有电器厂了，这外国的工厂要过来，那他们要另外建一个厂子吗？”
杨大川说：“还不清楚呢，也可能要跟咱们的电器厂合作？要是另开一个厂子，就要找一块地皮新建工厂了。”
“我还挺希望新建一个工厂的，我老丈人家想买一台洗衣机，等了很久都买不上。要是能再建一个电器厂，咱们买电器是不是就更容易一点儿了？”
“多一个工厂，电器会变多，买起来肯定容易些，但这种工厂生产的东西，怕是不便宜。你就想想汽水，咱们市里产的汽水多少钱一瓶，那个洋汽水多少钱一瓶？那同样是洗衣机，怕是也要贵上好几倍的。”
“哎呀，那怎么买得起？洗衣机本来就不便宜了，还要贵上好几倍？”刘康惊讶极了。
杨大川笑了起来：“所以，吴主席之前跟我说，还是要咱们市自己的工厂加把劲儿，多生产一些才行。”
“要怎么才能多生产呢？我看电器厂也挺忙的，三班倒就没停过。”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再弄一些生产线？”
刘康说：“有那个钱吗？”
“谁知道呢……”
夏青棠认认真真吃饭，她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会发表意见。
无论如何，历史的浪潮是不可阻止的，市里的电器厂未来一定会面临改制和下岗，她能做的，只有自己眼前的工作。
吃过午饭，贵客们被带去厂外的招待所休息喝茶，其他人也被电器厂的干事员安排了一个会议室用来休息。
杨秘书倒是跟着吴主席一起去招待所那边了，夏青棠跟刘康乐得清闲，都在会议室跟其他人一起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有人想找夏青棠聊天说话，但她一直趴着睡觉，睡醒后就去上厕所洗脸，所以旁人找不着机会。
休息了一个中午，大家的精神都很不错，下午两点，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夏青棠坐在吴主席的身后，认认真真做着会议记录。
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因为多了一道翻译的过程，所以记录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赶时间，她可以游刃有余记下所有人的发言，而且还能顺便练习一下英语听力。
那几位外国客人的口语听起来都不算语速太快，哪怕是夏青棠这样学了没多久的人，也能从里面听懂一些信息。
这个时候，她倒是很佩服随行的那两位翻译，他们一男一女，女翻译的水平明显更高明，几乎没有差错，男翻译说错了几个容易弄错的地方，连夏青棠都听出来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关键的地方，但她还是用英语也标了出来，打算回去之后问问张可要怎么办。
会议开得很顺利，看的出来，双方都很开心，也很满意，外国客人想来本市建厂的意愿是非常强烈的，要是真的可以落成，那必然是很大的一桩功绩。
四点半，一下午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夏青棠又渴又累，手也很酸，她收好手边的东西，这才有空打开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水。
杨秘书跟吴主席说了几句话，就走过来说：“小刘，小夏，吴主席一会儿要陪着客人去别的地方看看，你们两个人可能要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了。不过，这个时间也可以下班了，你们就直接回家去吧。”
刘康说：“好的，杨秘书，那我跟小夏就下班回家了。”
夏青棠赶紧问道：“杨秘书，请问今天的会议记录什么时候交给领导？”
“明天下午吧，上午吴主席有事儿，下午三点多我们应该会回办公室，你到那个时候交过去就行。”
“是，我知道了。”
杨大川盯着她那张认真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会议内容你都记好了吗？”
“都记下来了，应该没有缺漏。”夏青棠在这方面还是很专业很认真的。
杨秘书笑了一下，道：“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说完，他就走到吴主席身边，跟着领导们一起走了。
等会议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刘康说：“小夏，走，我们也回去吧？”
“刘干事你先走吧，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想去一下厕所，怕会耽误时间。难得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你早点回家多好呀。”夏青棠笑着说道。
她主要是不想跟刘康一起行动，今天的工作很辛苦，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回家去，路上也不想再跟任何人做交流。
刘康知道年轻女同志也有自己不方便的时候，便点点头说：“那行，我先回去了，公交车站你知道怎么走吗？出大门往右拐，走一点儿就到了。”
“我记下了，谢谢刘干事。”
“那再见啊。”刘康背着包，先走了。
夏青棠微微松了一口气，背着斜挎包先去了一趟厕所。
出来后又找了水池子慢吞吞洗了手，她把杯子里面的水全部喝光，才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慢慢往电器厂的大门走。
走了没几步，后面就有人跑步追了上来，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哎，同志，你好。”
夏青棠这会儿正在放空，因此犹豫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拍她肩膀的年轻女同志，有点儿不解地说道：“同志你好？”
“我们刚才在一起开会，你记得吗？”女同志剪着短发，看上去很爽朗。
夏青棠记得她，她应该是某位领导带过来的手下。
“记得的，你好你好，你找我……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市工会新去的人吗？刚回来的知青？”
“不是，我是棉纺厂的干事员，九月被借去市工会帮忙一个月。”夏青棠老实回答。
“啊……是这样啊。”女同志的笑容减少了几分，但并不明显，她还是继续说道：“那你应该是棉纺厂里很优秀的年轻人吧？要不然怎么能被选去市工会工作呢？你几岁啦？”
“二十一。”夏青棠已经不怎么想继续说话了，便说：“同志，你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要找我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见你脸生，想跟你聊几句。你才二十一啊，挺年轻的，有对象了吗？”
夏青棠说：“我结过婚了。”
而且他们已经结婚一周年了，这么一想，时间确实过得太快了。
女同志愣了一下，说：“也是啊，你这样的，肯定十几岁就被媒婆踩烂门槛的，结婚是正常的。那没事了，你走吧。”
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太礼貌，但夏青棠反正也不认识这个人，之后估计也不会见到她了，于是也没说再见，转身直接往前走。
等走出去老远一截，夏青棠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女同志的身边站了一个刚才也在会议室里见过的男青年，估计她就是帮这个男青年过来打听的，要是夏青棠没有对象，说不定就要给他们介绍了。
夏青棠叹口气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然后慢吞吞走到公交车站，发现刘康并不在这里，想必之前已经坐车离开了，顿时就开心了起来。
她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慢悠悠地回到市工会，在停车棚取了自己的自行车，然后才骑车回家。
到家的时间其实比平时下班还要晚一点儿，但夏青棠这会儿已经休息过来了，到家便一边做饭一边跟谢瑾萱说了今天的经历。
“外国企业过来考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谢瑾萱说：“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我觉得这是好事情，市场迟早是要打开的，要让外面进来，我们也要走出去，这样才能学会更先进的生产技术。”
夏青棠用力点头：“我也觉得挺好的，要是真的再建一个新的电器厂，就算价格高一点儿，但以后买家用电器就不用等那么久了，只要钱攒够了，大家都能买到手。”
之前谢瑾萱给小洋楼那边买了一台家用洗衣机，虽然是找了关系的，但也等了一段时间。
要是不找关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买到手呢。
夏青棠做了一个简单的蔬菜面糊糊，又蒸了一大锅老南瓜，配上六婶自己做的泡菜，晚饭就吃这些。
吃饭的时候，她告诉谢瑾萱今天看到的外国女性长得特别好看，金发碧眼，个子高大，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谢瑾萱笑着说：“金发的外国人确实长得好看，虽然乍一看有点不习惯，但看久了就会发现他们的五官特别好，跟以前看过的雕塑似的。”
“你也见过外国人啊？”
“小时候见过的，都是E国人，个子都很高大，男的喜欢留大胡子，女同志倒是都很好看，哪怕上了年纪的也很美。”谢瑾萱说：“后来就没见过了，不过照这个情形看，之后慢慢的，就会有外国人过来工作了呢。”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开外国的餐厅呢。”夏青棠记得八十年代市里就有外国的西餐厅了，她见别人去吃过。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夏青棠洗好澡走出来，发现外面骤然下起了大雨。
夏青棠立刻拉着谢瑾萱冲到窗前：“终于下雨了，今年夏天雨水少，现在多下一会儿吧！这样天气也会凉快下来的！”
虽然已经是九月份了，但天气依旧很热，大家都在盼着早点下大雨，早点凉快下来。
谢瑾萱说：“看样子，这场雨会下很久，咱们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要是不能骑车，你要早点出发的。”
“好，睡早点儿。”夏青棠笑着去了走廊上看雨。
大雨哗哗啦啦落下来，在屋檐上连成一片雨帘，看的夏青棠心情极好，一整天的疲惫都随着这场大雨消失不见了。
正看得高兴，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没一会儿功夫，两个打着伞的年轻人走到他们家院子门口，为首的女同志看着夏青棠犹豫了一下，道：“小夏，你们家谢干事那个亲戚……出了点儿事，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夏青棠一惊：“出了什么事？”
自从去了市工会帮忙后，她因为换了新环境变得更忙，加上心里有点儿疲惫，所以已经有一阵子没去看过谢晓霜了。
“呃……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女同志说：“还有，最好叫上你爱人一起。”
夏青棠立刻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谢谢你。”
那两人转身就走了，夏青棠立刻冲进屋内，对着浴室门大声说：“谢瑾萱，平房那边有人来说晓霜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你洗好澡也过去吧，行吗？”
屋内传来回答：“要不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洗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不等你了，我先过去。”说完，夏青棠就把自己的雨伞找出来，然后换上雨鞋走了出去。
雨确实很大，站在屋檐下看雨还挺舒服的，走在外面就没那么舒服了，不过夏青棠心急如焚，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平房那边。
谢晓霜住的屋子没有开灯，但大门是开着的，夏青棠有点儿奇怪地走过去，站在门外朝里看了看，发现没人。
她大声喊道：“晓霜！晓霜！”
“哟，你来了啊？”隔了一段距离的一间平房里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同志，她穿着一件碎花睡裙，头发胡乱盘在头顶，表情看上去非常难看，她说：“你过来吧。”
夏青棠不明所以：“我找谢晓霜，她人呢？”
“在我们家呢！你来得刚好，听说这个小谢是你们谢干事的族里堂妹？那你就是她嫂子了，你赶紧过来处理一下。”那女人转身走进屋里。
夏青棠这才注意到他们家也没有关门，她赶紧走过去，刚走到门外就看见橘色的灯光下，谢晓霜穿着一身半旧打补丁的睡衣睡裤，正低着头耸着肩站在他们家的门边边内，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晓霜？你怎么在这里？”夏青棠她收起自己的雨伞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然后走进去拉住了谢晓霜的手臂。
谢晓霜这才抬起头来看人，发现对方是夏青棠，她就立刻抱住她：“青棠，青棠……”
“别怕别怕！”夏青棠一边伸手拍打谢晓霜的后背，一边冷眼看向屋内的女同志和她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丈夫，“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你们欺负晓霜了？”
“我们欺负她？谁敢呀？她可是谢干事的堂妹呢！这皇亲国戚的，我们岂敢？”那女同志阴阳怪气道：“但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才会把她叫过来问问话。没想到啊，不过是叫过来问句话罢了，居然也有人去给你通风报信的！我说这里的人也太会拍马屁了吧！”
“叫过来问问话？”夏青棠冷笑一声，“你是她领导？你凭什么叫她过来问问话？你谁啊你？”
“我是方卫红，这是我爱人丁长治，我肯定不是她的领导，但她勾引我的丈夫，我总有资格叫她过来问问话吧？”方卫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捏住她爱人的耳朵，狠狠那么一拧。
丁长治一言不发，连喊疼都不敢，就算耳朵都快被拧下来了，还是一言不发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夏青棠冷声说：“你以为你丈夫是个什么香饽饽吗？我们晓霜会勾引你的丈夫？当她和你一样没眼光吗？”
“你！”
“还有，我警告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说勾引，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在这里胡乱编造侮辱一个清白的人，我可以报警来抓你的。”夏青棠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了。
方卫红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好啊，你去报警啊，你快点儿去啊！让警察赶紧把这个不要脸的骚蹄子给抓走！她是一辈子没有见过男人吗？要来勾引我的男人！你说证据？我有证据，证据就是丁长治每天都去给这个骚蹄子帮忙，不管她在干什么，丁长治都会凑过去帮忙！不止我一个人看过，这边住着的所有人都看过！”
夏青棠抱住谢晓霜，在她耳边低声说：“他是不是经常这样骚扰你？”
谢晓霜开始不说话，等夏青棠又问了一遍，她才低声说：“他经常凑过来跟我说话，我每次都没有搭腔。我在水池那边洗东西，他老是借故过来跟我说话，有一次还抢走我的脸盆，说要帮我洗衣服。我躲他都来不及了，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青棠，呜呜呜呜呜……”
谢晓霜低声哭了起来，夏青棠咬牙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他骚扰你，你不会给他两个耳光？然后带到这个方卫红的面前，让她管好自己的烂男人吗？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这种事就只会哭？”
她说话声音很大，所以方卫红夫妻俩都听见了。
方卫红横眉怒对：“你说什么呢？谁骚扰谁啊？明明就是你堂妹过来勾引我丈夫！一副八百年没见过男人的样子，看着就恶心！”
夏青棠说：“你确定吗？你要是确定我堂妹勾引了你丈夫，还有很多邻居都看见过，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派出所，找警察做个见证。我们不说话，只请邻居们都过去做个笔录，要是邻居证明你丈夫骚扰我堂妹，那就你丈夫被关起来，然后丢工作。要是我堂妹做错了，那就我堂妹被关起来，然后她丢工作！怎么样？很公道很公正吧？我们现在就去！我去通知所有的邻居，他们都是好心人，我相信大家愿意去为正义作证的！”
说完，夏青棠松开谢晓霜，转身就往外走。
方卫红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的丁长治却突然蹦了起来：“别去！别去！”
“为什么不去？去了就能像你爱人说的那样，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了。你要不是烂男人，你怕什么？”夏青棠冷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别去！真的不能去！”丁长治疯了一样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夏青棠被他堵在了门口，她冷眼看着他，道：“这是干什么？骚扰我堂妹不算，还要对我动手吗？”
丁长治浑身一抖，垂着眼睛说：“我不敢，我不敢……你别去，别去。”
“为什么不去？你敢跟你妻子说真话吗？我问你，你是不是看我堂妹长得好看，就过去骚扰她？”
“我没有骚扰……我就是看她一个人生活，怪不容易的，我想帮他……”
夏青棠大喝一声：“这就是骚扰！你已经结了婚，你有爱人，你还去骚扰别的女同志，这就算了，你居然还跟你爱人说是我堂妹勾引你？看来你丁同志是真的想被单位开除了……”
“别别别！我没有！我真没有！是方卫红自己误会了！你堂妹从来不跟我说一句话，她根本不理睬我的，是我看她长得好看，我想给她帮忙，是我不对……”
夏青棠立刻看向方卫红：“你听见了吗？”
方卫红脸上的怒气更大了，她骂道：“去你ma的！我听见什么了？要不是你堂妹不是个好东西，老丁怎么不去帮别人，非要帮她？你堂妹长得就不正经，谁家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一个人住在外面啊？我看她就很有问题！你看她身上那身衣服，穿成那样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吗？勾引就勾引了，还不承认！”
谢晓霜身上的睡衣睡裤都是最朴素的那种款式，而且补丁重补丁，只是因为睡裤是个短裤，露出了一双雪白的长腿，如果这就是勾引，那方卫红穿的睡裙是什么？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整个屋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方卫红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被一个纸团子砸中了，然后又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夏青棠冷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只是砸你的嘴了，我会上去直接扇你，扇到你认识错误为止。”
谢晓霜站在门边边上，看着夏青棠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夏青棠会为了她的事情直接动手，虽然只是团了一个纸团砸方卫红的嘴巴，但这也是动手。
而且这一下虽然不怎么疼，但侮辱性极强，因为夏青棠手头很准，纸团子直直砸在了方卫红的嘴巴上，很难不让人恼羞成怒。
方卫红回过神来的那一刻果然暴躁起来了，她尖叫一声朝着夏青棠扑了过去：“你敢砸我？就凭你也敢砸我？我告诉你，没人能碰我！我跟你这个骚狐狸拼了！你跟你堂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妖妖娆娆的，成天到晚打扮得五颜六色在大院儿里走来走去的，不就是想勾引男人看你吗？”
夏青棠原本没准备动手的，但方卫红的嘴巴实在是太脏了，她一把拧住对方的手臂，然后按住她，看了准她的嘴巴，将她往墙上抡。
方卫红个子不高，又长得很瘦，根本不是夏青棠的对手，她急得哇哇大叫：“老丁，有人打你媳妇儿了，你还不过来帮忙？你是个死人啊？你快点过来帮我收拾这个骚狐狸！丁长治！”
丁长治吓得不知如果是好，这女人打架，他要是上去了，那像什么样子啊？
夏青棠见他不敢动弹，也不说话，便沉声道：“丁长治，你要是不能管好你爱人，那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局。你骚扰我堂妹，肯定有很多邻居可以作证，你想想清楚，是想丢工作，还是想坐大牢，都随便你自己。我也提醒你一句，这是谢瑾萱的堂妹，远房亲戚那也是亲戚。”
丁长治浑身一震，立刻冲过去按住了方卫红：“你别闹了行不行？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你想发火冲着我来，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看看人家是谁？是我看她长得好看，所以想帮帮她，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我！这跟人家有关系吗？她是谢瑾萱的堂妹，人家能看上我什么？我都三十岁了，到现在还在单位打杂，你说胡话的时候能不能长个脑子？”
夏青棠松开手回到谢晓霜身边，然后低声说：“你看见了吗？明明是你占道理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第95章
谢晓霜的左手紧紧捏着右手,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脸羞愧地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有些怒其不争，但一想到她之前的经历, 心又软了下来，只能伸手拍拍谢晓霜的肩膀, 道：“至少, 挺起腰背来吧, 你又没有犯错误, 为什么要垂头丧气？你应该挺直腰杆, 理直气壮。”
谢晓霜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她看着夏青棠，想要解释几句,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一边，丁长治和方卫红依旧扭打在一起。
方卫红哇哇大哭：“你承认了！姓丁的你承认了！你果然就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 你嫌弃我丑, 嫌弃我老了！你真不是个东西！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是个年轻姑娘，你耽误了我这么多年, 你现在还敢嫌弃我！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一面说着，方卫红一面没头没脑地冲着丁长治乱踢乱踹，丁长治沉着脸不说话，但两只手始终紧紧按着方卫红，好叫她不能撒泼。
这一下闹得动静太大了，哪怕下着大雨，邻居们也有不少打伞出来围观的, 他们站在门外, 也没人敢过来拉架。
等方卫红骂到丁长治的祖宗十九代的时候，夏青棠打断了他们俩的撕扯, 她冷冷道：“你们夫妻打架的事儿先往后放一放，这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呢。你们先解决这边的事情，之后，你们想打到天上去，我也不管。”
丁长治愣了一下，看着她不知如何回话。
方卫红还在嚎叫大哭，夏青棠摸了一下耳朵，说：“太吵了，可以让你爱人安静一下吗？”
丁长治赶紧捂住了方卫红的嘴，就在这时，谢瑾萱打着伞带着骆向前跑了过来。
“青棠，我看堂妹家里没人，听见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谢瑾萱跑上走廊，还没忘记称呼谢晓霜叫堂妹。
丁长治看到谢瑾萱和骆向前的时候就更加慌乱了，他张口结舌地看着门外的两个高个子男青年，脸上一片惨白。
方卫红一直在拼命挣扎，嘴里还在呜呜呜地叫着。
丁长治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他狠狠一把将方卫红按在了墙壁上，然后恶狠狠道：“你还想过下去吗？想过下去就给我闭嘴！谢瑾萱和骆向前都过来了，你是想得罪谢家和骆家，让我没了工作吗？那行，那以后你一个人养我们俩，我要是粮食不够吃，我就揍你！”
方卫红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终于闭嘴了，也不敢挣扎了。
见方卫红终于安静下来了，夏青棠才转头看向谢瑾萱和骆向前，她轻声说：“过来啦？我正要找你撑腰呢，你不知道，这户人家侮辱咱们的堂妹……”
“没有！我们没有！谢干事，这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是我爱人误会了！真的，我不骗你们！是我的错，是我心术不正，是我看你堂妹好看，又是一个姑娘家独自生活，怪不容易的，所以经常想凑过去帮个忙。但我们真的没有侮辱你的堂妹，真的没有，请你相信我！”丁长治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方卫红也反应过来了，她看看谢瑾萱和骆向前高大的身形，又看看自家的男人，她也跟着抖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做错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说：“都是邻居，有一点误会很正常的……”
“有一点误会很正常？误会一个未婚的女同志勾引自己的老公，把脏水往她的身上泼，我不认为这是正常的。”夏青棠冷冷道：“那我也可以说，我误会你方卫红同志在单位勾引了好几个已婚男士，跟他们都有那种关系。”
“你胡说什么？”方卫红刚想发火，又被丁长治按了过去。
“确实是误会了，真的是我爱人误会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心术不正，我给谢同志和你们大家道歉，真的对不住！我下次不敢了，我再也不会了！”丁长治往前一步，冲着谢晓霜的方向深深一个鞠躬。
谢晓霜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看向夏青棠。
夏青棠说：“你爱人呢？不需要道歉吗？”
方卫红狠狠剜了夏青棠一眼，但丁长治伸手在后面掐她的腰，方卫红没办法，只能说：“是我误会了，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确实是误会了，但你最好管管你的堂妹，要不然，以后误会的人多了，那算谁的啊？”
“算你的。”夏青棠严肃道：“一个巴掌怎么就拍不响了？你要不要试试看，如果我的巴掌落在你的脸上，它到底响不响？”
方卫红不说话了，只敢用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夏青棠看。
夏青棠继续说：“还有，你自己管不住丈夫，就误会别人勾引他，你这不是误会，是你自己无能！连一个烂男人你都看不住，那你还有什么用处？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有这种误会，我可以保证，所有的误会一定都算在你方卫红的头上。不管是谁误会了，不管是谁在外面说自己误会了，都是你方卫红的错。一旦被我听到，我会走到你的单位、你家、和一切你会去的地方，告诉所有人你方卫红也被人误会了，你方卫红在外面给你男人戴了十顶八顶绿帽子，我要你哪儿都待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方卫红有点儿傻眼：“你说什么？你刚才还说胡乱说人要坐牢的。”
“那我们俩一起坐牢，不是挺好的吗？你编排我堂妹，我编排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俩刚好扯平了。”夏青棠笑着说：“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进去关了十几天出来，我丈夫不会嫌弃我，更不会因为我丢了工作就对我怎么样，他只会爱我一辈子，养我一辈子。但你丈夫呢？你要是没了工作，你丈夫会养着你这么一个白吃的人在家里？我看他才三十岁，还挺年轻的，你嫁给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生个一男半女，等你进去了，丁同志可以离婚，再换一个媳妇儿，说不定明年就生出个胖娃娃来了呢。丁同志，你说是不是？”
丁长治先是一愣，接着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方卫红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你居然真的在考虑？你要是敢跟我离婚，我一定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我先掐死你，再去吊死我自己！”
“够了！别再闹了！今天这事儿是谁惹出来的？要不是你误会了人家，会出这样的事儿吗？你要是不想离婚，那你就给我老实一点儿！你看不出人家不好惹吗？”丁长治恶狠狠道：“你自己做错事，你自己冤枉人家清白姑娘，要是你之后真的被关进去了，我是不会管你的！人家也没说错，我才三十岁，还挺年轻的，这么多年你都生不出个孩子来，我就是真的换个人结婚，你爸妈都不敢对我有怨言！”
方卫红傻眼了，她没想到结婚这么多年了，丁长治居然一点儿夫妻情分都不讲。
外面的邻居也开始议论纷纷，夏青棠可以听见好几个人都在说“老丁这人不厚道”。
夏青棠冷笑一声，这人有了媳妇儿还天天去惦记人家未婚女青年，还用看到这里才知道他不厚道吗？
方卫红又伤心又气氛，她捏着自己的睡裙，想去拼命又怕丁长治真的跟自己离婚了再娶一个年轻的。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刻揉揉眼睛看向夏青棠：“哎呀，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不是被老丁这个狗东西给气到了吗？他非要去给你堂妹帮忙，你说，我见了，心里多难受啊？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你应该懂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冤枉你堂妹，是我一时糊涂了。你看看，这小谢同志一看就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同志啊。我自己打自己的嘴，小谢啊，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粗人，我自己打自己，你消消气，我以后不敢了。”
说着，方卫红居然真的举起自己的右手，啪啪朝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抽了两下子。
这两下子抽得非常厉害，她的嘴巴肉眼可见得肿了起来，说明这女人不是个简单角色。
她说：“你们看看，这个道歉有没有诚意？”
夏青棠看向谢晓霜：“你说呢？你觉得有诚意吗？”
谢晓霜犹豫了一下，她低声说：“你决定就好。”
夏青棠严肃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自己做决定。你想怎么做，一定要考虑清楚了。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过来帮你的，总有我不在的时候，倘若我不在，你准备怎么做？一直靠不说话和哭泣去解决吗？”
谢晓霜一惊，她捏着两只手，呼吸声音都变大了，显然情绪变得很激动。
谢瑾萱和骆向前站在走廊上一声不吭，但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也很严肃，就跟两尊门神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方卫红看看夏青棠，又看看谢晓霜，道：“那个，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都是邻居，就算我们做错了，就算我得罪了你们，也不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吧？我今天是真的被老丁气狠了，也不是非要针对你的。你小谢平时老是文文静静的，也不喜欢吭声，我也知道的。是我糊涂，我其实就是嫉妒老丁老往你那儿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就是嫉妒了。反正，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谢同志你给句准话吧，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能不能原谅我？”
一屋子都在等谢晓霜的回应，谢晓霜终于抬起头来，她先看了一眼夏青棠，看到了她鼓励的目光，这才看向了方卫红，她终于说话了。
她说：“我今天可以原谅你，但我要你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许招惹我，再也不许编造我的闲话。还有，你丈夫老丁，也要发誓，从今以后，见到我就走远点，不许再来跟我说话，更不许隔着玻璃窗偷看我！”
这话一出，夏青棠又是一惊：“你说什么？姓丁的去偷看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门外的骆向前也火了：“咱们大院儿还有这种事？赶紧喊人来抓走他啊！”
丁长治吓了一跳：“我没有我没有！我说了，那次是个误会！那天我从外面回来，路过小谢的屋子，听到她屋里传来哐当的声音，之后她叫了一声，我以为她在屋里摔倒了，就过去敲门问她怎么了。但是她没有回音，我担心她摔出个好歹来，所以就隔着窗户往里面看了几眼，但她的窗户都挂了窗帘，我什么也没看到。后来我见屋里没什么动静了，以为她没事了，就离开了。我那次真的不是在偷看你，我是担心你出事了。”
谢晓霜说：“我不管你那次是怎么样的，我要你发誓，你快点发誓！”
丁长治赶紧照着她的话发了誓，方卫红见骆向前都发火了，也不敢耽搁，跟在丁长治的后面也发了誓。
谢晓霜听完，点头说：“我听到你们的发誓了，要是你们做不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不喜欢说话，是因为我喜欢安静，但你们别以为我安静，就好欺负了！我……我也是有人撑腰的！”
“对，她是有人撑腰的，你们要是再有下次，那就等着瞧吧。”夏青棠补了一句。
“不会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以后就算跟老丁拼命也绝对不会再去怪小谢了，真的不会了！你们放心，我也会监督老丁，要是他还敢凑过去，我头一个就不会饶了他！”方卫红急得快要跳起来了，生怕他们不相信。
丁长治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站在方卫红的身边。
夏青棠说：“那就这样吧，你们两个人，以后都离我堂妹远一点，要不然，谢瑾萱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知道知道。”方卫红现在非常后悔，只想把他们都送走。
夏青棠走过去挽住谢晓霜的手臂，道：“我送你回去吧。”
“好，谢谢你。”谢晓霜跟着夏青棠往外走。
谢瑾萱跟骆向前没动，等她们俩差不多走到谢晓霜的屋子前了，谢瑾萱才沉声道：“你们胆子够大的，敢欺负我们谢家的人 。”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说了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方卫红对着气势逼人的谢瑾萱，突然觉得腿都发软，站都站不住似的。
她确实听人说过谢晓霜是谢家的亲戚，但因为谢家人很少过来，回回只有夏青棠会来这边送东西或者坐一会儿，所以方卫红一直以为谢家不会给谢晓霜撑腰，现在被谢瑾萱这么一吓唬，她下辈子也不敢再欺负谢晓霜了！
丁长治也抖着身体说：“谢干事，我真的不敢了，请你相信我，我要是再犯，我自己找领导处罚自己！请你相信我！”
“我们走着看吧。”谢瑾萱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转身走了。
骆向前冲着屋内举了举自己老大的拳头，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之后也跟着谢瑾萱过去了。
那一头，夏青棠打开了屋内的灯，找到了谢晓霜放在桌下的蚊香，点燃了放在空地上。
“你没事吧？吃过晚饭了吗？”夏青棠问道。
谢晓霜一脸羞愧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青棠，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这么说。”夏青棠给了她一个拥抱，说：“晓霜，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不能站出来，理直气壮地保护你自己呢？”
谢晓霜咬着下唇不说话，夏青棠叹口气，道：“我真的，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赶过来帮你的。咱们每个人，说到底，到最后能指望的，还是只有自己。你现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你可以保护你自己的。”
谢晓霜眼眶一红：“我知道的，我只是怕惹麻烦，怕惹出麻烦了之后，牵扯出更多更大的事情来。所以，刚才被她喊过去，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反正也不说话，等她骂够了，骂开心了，我就回来睡觉。我没想到，你会过来……对不起。”
“你这边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大部分也都是比较好的人，刚才是那头的章干事夫妻俩过去通知我的，一定是他们看见你被欺负了，所以才去喊我的。所以你真的不要害怕，你这些邻居，好人多着呢，你是站道理的，直接找几个邻居出来帮你作证，然后你大声骂回去就行了。对着他们夫妻俩那样的人，你不需要讲客气的。再有一点，你要是真的不想惹事情，在那个姓丁的屡次纠缠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个办法解决掉他。”
“我之前一直想着，只要我不搭理他，只要我不说话，他就会走远一点的……”
“你不说话，说不定对方还以为你在纵容他的靠近呢。男人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会歪曲你的意思的。你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关注关心，如果你不需要他们的关注和关心，应该直接说出你不需要，直接告诉他们离你远一点。如果你大声拒绝了，他们还来找你说话，你就立刻去找他的爱人，让她管好自己的丈夫。他们这样的男人，最怕的就是被媳妇儿知道，你只要这样说了，也就没事儿了。如果遇到单身的人正常追求你，你对他也没兴趣，你可以说你已经有对象了。要是有人细问，就说对象在外地，之后会回来的。反正不过是一时兴起，人家还真想横刀夺爱吗？听到你有对象，也就离开了。你性子软，这没什么，你不想惹事儿，也可以，但我们要学会解决问题，学会保护自己。”夏青棠抱住她：“你今天被那样对待，我多心疼你啊。何况，这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啊，她喊你过去，你直接喊她管好自己的烂男人，再来骚扰你，你就去单位找他领导告状，你看方卫红会不会害怕？食品厂离这边儿远着呢，离你娘家也远，像这种邻居间的小纠纷，人家也不会去你的工作单位找你麻烦的，所以你不需要害怕。”
“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我下次……会这样做的。”谢晓霜轻声说：“青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这样帮我，我却这样没用，我老是让你失望，对不起……”
“你没让我失望，别老这么说。我知道的，改变这些很难的，何况，我知道你不想惹事儿的原因。可咱们长得好看，你不惹事儿，也得保护好自己。光是一声不吭，是不能断掉那些坏人的想法的。咱们就是要蛮横起来，你别以为泼妇不好，真到了一些时候，泼妇才能解决问题。”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这是她后来做保姆的时候发现的，在他们小区里，也会出现拖欠保姆工资的雇主，那些老实的、只会抹眼泪的保姆，最后很有可能要不到钱，就那么哭着离开。
但有些性子很野、很泼辣的保姆，不管不顾上去骂娘，守在老板门前找个破盆子没日没夜的敲，不用两天功夫，老板就会把工钱全都付清的。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人善被人欺，何况谢晓霜又是一个人单身住在这里，她要是硬气不起来，旁人就算不欺负她，也绝对会看轻她，要是遇到喜欢占便宜的人，更是大事小事都会过来占个便宜。
哪怕都是小事情，但长此以往，一定会影响心情的。
人活一辈子，不过就是图个安稳开心，要是天天受那些闲气，早晚会生病的。
谢晓霜攥紧拳头，看着夏青棠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微微有些想哭了。
见她神情复杂，说不出话来，夏青棠就说：“也不早了，今天天气不好，你关好门窗，早点睡觉吧。好好休息，也好好琢磨一下我说的那些话。晓霜，你是想有朝一日去外地开始一个新的人生的，对吗？”
谢晓霜轻轻点头，夏青棠继续说：“那你现在就得做出改变，一个一直不善言辞的人，不可能突然有一天就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想去外地开始新的人生，你现在不做出改变，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能去外地了，你确定自己有那个勇气、有那个能力走出去吗？”
说完，夏青棠又给了谢晓霜一个拥抱，然后走了出去。
谢瑾萱和骆向前沉默地站在走廊上，见她出来了，谢瑾萱把她靠在门外的雨递给她：“现在回家？”
“对，回家。”夏青棠说：“老骆怎么也过来了？”
他们三个人都撑起伞慢慢往回走，大雨这会儿变小了一些，气温也明显下降了。
“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着这边都是年轻人，万一要是打架，我去打，找向前过来可以帮个手保护一下你们俩。”谢瑾萱笑着说道。
骆向前说：“是呢，我还以为要来打架的，谁知道过来了，是这种事。你那个朋友胆子也太小了，被人这么欺负，怎么都不知道反驳呢？就这种事儿，直接让那个女同志管好自己的丈夫不就行了吗？我们大院儿时常有人为了这种事争风吃醋，其实骂一顿也就好了，怎么就她弄得委委屈屈的。而且，她明面上可是谢家的亲戚，就算不会吵架，也不会拿着谢家出来吓唬人吗？瑾萱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可以随便用他的名义在大院儿里吓唬人的。”
夏青棠笑着说：“我同学变成这样是有点原因的，要给她一点时间慢慢成长，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
骆向前说：“她真的要多跟你学习学习，你看着比她柔弱，但你这个性子，谁敢欺负你啊？要是有人真的敢欺负你，我看，你能跟人动刀子！”
夏青棠哈哈大笑：“多谢你啊，居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骆向前也跟着哈哈大笑：“也就是你了，会把这个当成夸奖！”
“这本来就是夸奖，没人敢欺负我，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夏青棠说：“我也希望晓霜能变得跟我一样，哪怕只有我三分之一豁得出去就行。”
“嗨，性子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跟随一辈子的，我妈总说三岁看大，你同学要是真的改不了，那以后，你就帮她掌掌眼，找个靠得住的男人结个婚，有人能护住她，那就行了。”
骆向前这话说得没毛病，但夏青棠知道谢晓霜的特殊情况，要想给她找对象，那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谢晓霜很有可能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而且，就算能找到可靠的男人结了婚，万一那人寿命不长呢？要是走在谢晓霜的前面，之后又怎么办呢？还不是要靠自己？
人啊，可以指望别人，但不能一辈子、什么事都指望别人，总要有一天需要自己一个人站住脚的。
夏青棠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让谢晓霜住在自己附近了，有什么事，她还能帮上忙。
走到路口的时候，谢瑾萱说：“向前，今天谢谢你了，回头找个礼拜天，我跟青棠请你喝酒。”
骆向前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小夏我跟你说，我想吃你做的椒盐土豆，再随便弄一个凉拌菜，整个凉面，就行了。又能下酒，吃得又饱！”
“好，那就这个礼拜天吧，中午请你吃，到时候让瑾萱去买啤酒。”夏青棠笑着说道。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骆向前笑呵呵地转头朝那边走去了。
夏青棠跟谢瑾萱也转个弯儿朝自家的小院子走去，回到家里，雨势又渐渐变大，谢瑾萱关好门窗，夏青棠把两把雨伞都在客房撑开了晾着。
“变凉快了。”谢瑾萱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还好吗？”
“还行，稍微有点生气，不过也不是气晓霜的，我是气那对夫妻，俩人都指着一个独居的姑娘欺负，也太不是人了！”夏青棠说：“我也有错，我最近太忙，没有怎么关心晓霜，我应该多问问她的生活情况的。”
谢瑾萱说：“你已经很关心她了，这段时间你工作发生了改变，自己都顾不过来，当然不能怪你。这样吧，明天我跟奶奶说一声，等小谢下班回来了，我带奶奶过去看看她，在她家坐一会儿，跟邻居们都打个招呼，代表我们家在给她撑腰。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请奶奶过去坐一会儿。只要被人看见了，应该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夏青棠看着谢瑾萱温柔认真的双眼，笑着靠在他的怀里，然后轻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我怎么会这么好命遇到你呢？”
谢瑾萱刚要说话，夏青棠就继续说：“不过，光是我们这样照顾她也不够，还是要晓霜自己硬气起来。不说别的，爷爷过几年也要退休了，照晓霜的性子，几年内要是都不结婚住在这里，等爷爷退休了，没人看谢家的面子了，那晓霜又要怎么办？”
经历了两辈子，夏青棠坚信一句话：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
谢瑾萱说：“你说得有道理，但也可以这么想，至少，还有几年时间留给她呢。所以你也别太着急了，要是自己的事情，还能急一点儿，可这是别人的事情，根本急不来的。”
夏青棠又笑了：“你说得对，还有时间呢，先不慌。那行，我去刷牙睡觉了，看这架势，明天怕是也要下雨的。”
一语成谶，这场雨果然淅淅沥沥下了很久，半夜虽然停了一段时间，但到六点多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
夏青棠吃过早饭，穿上雨鞋，又在包里装了一双洗干净的布鞋，就撑着大伞去了公交车站。
下雨天，很多骑车的人都改坐公交车上班了，因此夏青棠特地提前出发，但显然很多人跟她想法一致，所以公交车上依旧挤挤挨挨的。
她挤在人群中晃晃悠悠到了市工会，发现不少同事都提前过来了。
张可坐在桌前，一边咬着一个粗面馍馍，一边笑着说：“小夏来了？昨天过去怎么样？外国人长什么样子？”
“长得跟咱们完全不一样，有一个女同志，可好看了，金发碧眼，很高的个子……”夏青棠比手画脚给张可形容了一下外国人的样貌特征，其他几人也围了过来，都听得津津有味。
“那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有没有被吓一跳啊？”有人问道。
“没有被吓一跳，毕竟人家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啊，就是有点儿惊讶，刚开始看不太习惯，等过了一会儿就好了，特别是那位女同志，越看越觉得好看，那五官真是不一般。”夏青棠实话实说。
“我也好想去看看外国人啊。”
张可说：“我听说外国人要来咱们市建工厂呢，你等着吧，以后总要机会可以看到的。”
于是，大家热火朝天开始讨论外国工厂的事情，也有人说到了洋汽水，还说味道怪怪的，不知道外国的电器会不会也怪怪的。
夏青棠听着大家的议论，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一面拿出昨天记好的那些内容走到了张可的桌前：“张姐，我能跟你请教一个问题吗？是昨天会议的内容。”
“好，你说。”张可立刻坐直身体。
夏青棠说：“是这样的，昨天有两位翻译，其中一位翻译在几个不算很重要的小地方翻译错了，我在想，这个地方要怎么记录，需不需要把外国客人的英语原文写出来，并且标注上正确的解释，但同时也把翻译同志说的话写上去。”
张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夏，你听得懂英文啊？”
“听得懂一些，但不怎么多，有几个地方是明显的错误，哪怕是我这样的初学者也能听出不对，所以我觉得可能是翻译同志的口误。但口误也是错误，就这么把错误记录下来，是不是不太好？”
张可露出一个刮目相看的表情来：“好家伙，怪不得你能被借来这里工作，你不光会写文章，你还懂洋文呀！这算是稀缺人才了，你这个年轻人，真是叫人惊讶。”
夏青棠赶紧说：“我真的只是英语的初学者。”
“不管怎么样，在学就很厉害了。”张可说：“说回那个内容……我觉得，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把那个什么英语的原文写上去，再标注一下正确的解释，翻译的内容也照常写，到时候领导看了，一目了然，会自己做出判断的。”
“好的，那我就这么办。”夏青棠说：“对了，张姐，杨秘书要我下午三点前整理好昨天的会议记录，所以今天三点前我恐怕不能做别的工作了。”
“那是当然的，会议记录很重要的，你好好去写会议记录，今天你就做这一件事，做好就行。这是要给吴主席看的，而且还要留作保存，我本来就不会安排你做其他工作了。”张可笑着说：“你这个小夏，对工作就是特别积极，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谢谢张姐夸奖，我是年轻人，而且又是借过来帮忙的嘛，能好好干活就是最大的帮忙呀。”夏青棠笑着说。
夏青棠回到座位上，喝了一些热水，又稍微对着窗外发了几分钟的呆，就开始整理昨天的会议记录了。
她的工作态度一直都是很认真的，加上速度很快，所以赶在三点之前就完成了整理。
做完之后，她看时间还够，就先拿给张可过目，顺便请她检查一下缺漏。
张可很感兴趣地翻看了一遍，然后说：“很好呀，你这水平留在棉纺厂，我都觉得可惜了呢。你能力这么好，要是之后咱们这边缺人手，正式把你调过来就好了。”
夏青棠笑着说：“其实在哪里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棉纺厂那边的工友们也需要我的。”
张可点点头，对这个谦虚的年轻人更喜欢了。
吴主席和杨大川是三点半才回来的，夏青棠看到杨大川提着公文包匆匆回到办公室，她立刻抱着会议记录走出去，然后敲响了杨大川办公室的门：“杨秘书你好，昨天的会议记录已经全部整理完毕，请问需要交给杨秘书过目一遍吗？还是直接交给吴主席？”
杨大川说：“你放在我桌上吧，我看完会直接交给吴主席的。”
“好的。”夏青棠把会议记录放在杨大川的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
夏青棠回过身来：“杨秘书，还有什么指示吗？”
杨大川见她表情严肃，透着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不用这么严肃，这是在办公场所，我也是个正经人，不会在这里对你怎么样的。”
夏青棠还是一脸严肃：“公事公办最好，我自然是相信杨秘书的人格的。”
“好吧，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么多内容一下子整理出来，也怪累的，辛苦你了。”
“是，我回去了。”夏青棠板着脸走了出去，回到了办公室，才算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时间，她就坐在桌边喝喝水、看看报纸，偶尔也会看看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小雨发一会儿呆。
等时间到了五点，张可就招呼夏青棠下班：“小夏啊，你今天没有骑车吧？我们一起去坐车呀？”
“对，我今天没有骑车。”夏青棠换下干净的布鞋，将它用纸包好装进包里，然后穿好雨鞋。
就在她们俩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杨大川突然过来了，他敲敲门站在门口道：“小夏，吴主席叫你过去一趟。”
夏青棠一愣：“吴主席叫我？是会议记录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的，总之你先过去一趟吧。”杨大川的表情看上去还挺严肃的。
夏青棠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便请张可一个人先回去，自己则赶紧去了吴主席办公室。
到了那里，她看到杨大川也站在一旁。
吴主席看到夏青棠，立刻说：“小夏来了，过来过来。”
“吴主席，是会议记录有什么问题吗？”夏青棠赶紧问道。
“哦，不是不是，这个会议记录做得很好，又快又好，你工作能力不错的。”吴主席说。
夏青棠不懂了，既然又快又好，那喊她过来是干什么呢？
吴主席也看出夏青棠脸上的疑惑了，他便说：“我发现你在几个地方，用英语做了标注，还加上了正确的解释。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学了多久的英语啦？”
第96章
夏青棠没想到大领导叫她过来就是问这个的, 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如实回答道：“也没多久，就几个月而已, 还算初级入门的水平。”
“那你是跟谁学的英语呀？”
“我跟一位大学的英语老师学习的。”夏青棠并不慌张，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学英语又不是坏事。
“如果按照你的进度学下去, 学到可以正常跟外国人交流的程度, 大概还要学习多久呢？”
“因为我是利用业余时间学习的, 我老师说, 要是学到那个程度, 怎么也要一两年以后了。”夏青棠说：“而且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交流罢了，要是专业的那种, 那是远远不行的。”
但夏青棠也没想过要学到专业水平，她预想的最好结果, 就是如果有机会出国游玩, 能熟练点餐、购物、问路。
“那也已经很好了，你看你现在就可以从他们的说话中听到一些错漏了, 我觉得很好，非常好。”吴主席一脸赞赏的表情。
“谢谢领导夸奖。”夏青棠严肃回道：“但那几个地方真的只是很基础的英语，我想翻译同志肯定也是口误，我只是担心会议记录里面也有错漏，请教了张干事后，才决定将原本的英文标注上去了。”
杨大川笑了一下，说：“吴主席, 我没说错吧？这个小夏干事就是特别谦虚。”
“是啊, 这么谦虚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吴主席继续说：“小夏，你别紧张, 我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这次我们从下面的工厂借调了好几个年轻人，我工作也忙，都没有机会跟你们说说话，了解一下情况。”
“是，我知道的，多谢吴主席关心，我在这里工作得很开心，同事们都非常友好，愿意教导我，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夏青棠看上去还是很认真。
吴主席点点头说：“在这里开心就好，我们市工会呢，其实不算特别缺人手，但我们很缺人才。我刚才跟小杨商量了一下，像你这样的人才，正好是我们这里缺乏的。虽然我们暂时还没有正式岗位，但等到明年，我们也需要进来几个新人，到时候，我想正式把你的组织关系调过来，请你正式加入我们市工会。小夏，你觉得怎么样？”
夏青棠被吴主席狠狠夸奖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他的目的了，但她知道，这种提议是双方面的，只要她自己不愿意过来，没人可以强行调动。
于是，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吴主席，首先，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夸奖和赏识，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但我个人，还是想留在棉纺厂继续工作。”
“为什么呢？来我们市工会，会有更好的发展，你一个年轻人，难道不想往上走吗？何况，你的能力确实不错，你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如果只是留在棉纺厂，我都为你觉得可惜。”
夏青棠说：“吴主席，我是棉纺厂的子弟，我在棉纺厂出生，在那里长大，我认识的人，几乎都是棉纺厂的人。等我高中毕业了，又去了棉纺厂工作，对我来说，棉纺厂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而且，我原本只是一个车间的一线女工，是我们工会的秦主席发现了我，把我挖掘到了工会去上班。我才去工会没几个月的时间，也谈不上帮助很大。现在，我们工会也开始做了一些新的工作，我也有参与其中。我想报答秦主席的知遇之恩，我想好好在她手下工作几年。如今变化很大，外国工厂都要进入我们市了，那我们本市的工厂，也应该做出一些学习和改变，所以，我留在棉纺厂，一定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我希望我们棉纺厂能变得更好，职工们的思想可以更加优秀，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大家更愿意学习，一起变好变强。”
这段话说得比较冠冕堂皇、立意深远，但夏青棠本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更好的搪塞对方。
吴主席听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说：“确实，你是棉纺厂的子弟，你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对棉纺厂的感情不一般啊。而且，你这么能干，老秦应该是很需要你的，要是我把你要过来了，老秦那边怕要伤心的。罢了罢了，你想留在棉纺厂，那我也不勉强。不过呢，我也给你一个机会，明年我们出现岗位空缺的时候，我让小杨过去通知你一声，如果那个时候你愿意过来了，改变想法了，就过来。你说，好不好？”
一个大领导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让夏青棠意外极了。
她立刻说：“谢谢吴主席，那我回去以后，会仔细考虑的。如果到时候我想过来了，也一定会说出我的真实想法的。”
“好，那你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吴主席笑着说道：“留了你这么久，耽误你下班了，快回去吧。”
“是，谢谢吴主席。”夏青棠转身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张可居然还没走，见夏青棠回来了，她立刻说：“小夏，吴主席找你什么事啊？没出什么事吧？我看那个会议记录写得很好啊，应该不会有事啊。”
夏青棠笑着说：“确实没事，吴主席叫我过去，是问了我关于那几个英语的问题。我也觉得应该问一问，万一我是胡乱写上去的，那归档放在档案里，岂不是要出问题的？”
“也是啊，这个确实应该问一问。”张可笑了起来，“没事就好，那咱们现在回家吧？”
“好，回家，谢谢张姐等我一起。”夏青棠背上自己的包，高高兴兴跟张可一起出去坐车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夏青棠走下公交车，发现雨终于停了，只是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看着随时还会重新下雨。
但气温变得很凉爽了，空气也带着湿漉漉的凉气，夏青棠深呼吸了好几下，带着很好的心情去了最近的一家副食品商店，打算买些糕点带回去吃。
天热的时候，就算有点馋，也不太想吃这些糕点，而且高温环境不易储存，但现在变凉爽了，夏青棠就觉得有点儿嘴馋了。
今天副食品商店现做了鸡蛋糕、芝麻酥和花生酥，夏青棠闻着香甜的气味，每样都买了一些，店员麻利得打包好了递给她，她就拎着糕点高高兴兴往家走。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谢晓霜抱着一个大碗站在院子门外。
“晓霜？你怎么来了？”夏青棠快步跑过去。
谢晓霜抬起头来：“你回来啦？我过来……找你的。”
“怎么不进去啊？谢瑾萱肯定在家的呀。”夏青棠道。
谢晓霜说：“我看看时间，你差不多要回来了，就没喊他。”
夏青棠猜测她可能是想避嫌，便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推开院子门带着她一起走进去。
“瑾萱，晓霜过来了。”夏青棠很欢快地打开屋门。
谢瑾萱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择菜，闻言赶紧抬起头来：“谢晓霜来了？晚上在这里吃饭吗？”
谢晓霜打了招呼，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这些是我给你们带的。”
谢晓霜把大碗递给夏青棠，里面装着厚厚一叠自己做的蔬菜饼，表面看着油光光的，闻起来也很香。
“你做的饼？谢谢你呀。”夏青棠把大碗交给谢瑾萱，然后带着谢晓霜去客厅坐下，“你要喝点什么？家里还有汽水。”
“我喝点水就行了。”谢晓霜说：“我刚刚吃过饭了，现在喝汽水怕涨肚子。”
“你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哦，你今天上晚班？”
“对，今天是晚班。”
“那我给你泡杯茶吧，喝了可以提提神。”夏青棠动手给谢晓霜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就说：“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今天过来，是想谢谢你们的。中午的时候，谢同志带着他的奶奶去我家那边坐了一会儿，还跟邻居们都打了招呼。我知道，这是在帮我撑腰，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瑾萱说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奶奶去你那边坐一会儿，好让那些人知道，你跟谢家是很熟的。你现在一个人住，不要老是想着不能惹事，你有人撑腰的，该吵就吵，该骂就骂，怕什么呀？其实住在哪里都是一回事，像我们小时候在厂区长大，邻居之间不也经常吵嘴打架吗？”
谢晓霜笑了一下，道：“你说得很对，只是我恐怕还做不到该吵就吵，该骂就骂，但我现在知道，不说话是不行的。以后，要是再有男人靠近我，我就说：‘我去跟我堂哥谢瑾萱说一声，问问他的意见，同志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办法好呀，我之前就说过了，谢瑾萱的名字随便你拿去用的，狐假虎威嘛，这多简单？以后你就这样，有男人靠近你，你就这么说，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得罪谢瑾萱。”
“恩，我之前不敢这样说这样做，主要是觉得已经亏欠你们很多了，要是再狗仗人势，那不是欠得更多了吗？但经过昨天那件事，我发现我不这样做，反而对你们亏欠更大。你现在这么忙，却要为我的事情跑去跟人吵架……我真是太不应该了。我虽然学不会像你那样硬气，但我又不是笨蛋，我应该选择合适的方式保护自己的。”谢晓霜拉住夏青棠的手，很认真地说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变好的，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啊。”夏青棠伸手抱住她，“我永远都相信你的，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会变成很幸福很幸福的人。”
谢晓霜眉眼弯弯：“我自己都不敢这么说，但你说了，我就觉得可以相信你。”
“你就相信我吧。”夏青棠说：“要不咱们打赌，十年后，你肯定会变成我说的样子的。”
“好啊，咱们打赌。”
她们俩真的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约定，之后，谢晓霜因为要去上班，所以喝完茶水就要出去了。
夏青棠把她送到院子门外，谢晓霜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你们家谢同志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去省城大学问过了，通知书其实也才刚刚寄出去，这两天应该就能收到了。”夏青棠说：“你问这个，是不是在担心燕妮啊？”
谢瑾萱最终没有找谢爷爷托关系，而是自己找去了省城大学，在他确定自己的成绩在本届录取生中属于前列的时候，就请管决明帮他引荐了经济学系的老师。
谢瑾萱跟系主任聊了一个小时，那边就非常欢迎他去经济学系学习了，所以他的录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谢晓霜说：“我确实有点担心燕妮，进入九月之后，我看不少人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燕妮那边却没有一点消息……”
“别担心，燕妮肯定有大学读的，就算不是师范学院也会是别的学校。”夏青棠安慰道。
“恩，那我先去上班了。”
“去吧，路上小心。”夏青棠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谢晓霜的身影走到了路的尽头，她才转身回到了家里。
谢瑾萱说：“有了这些蔬菜饼，就不用煮主食了，幸好我没有淘米。”
夏青棠说：“晓霜的手艺可好了，我们晚上就吃这些蔬菜饼，再把你摘的蔬菜给炒了，这就很好了。对了，家里还有鸡蛋，要不要来一个？”
“吃两个吧，六婶说明天会去买鸡蛋，明天应该会送新的鸡蛋过来。”
夏青棠便做拿出两个鸡蛋上锅蒸熟，简单炒了一个蔬菜，跟谢瑾萱一起就着蔬菜饼吃了一顿很美味的晚饭。
吃过晚饭，外面起了风，云层被吹散，天空也放了晴，露出布满星星点点的深蓝色天幕，夏青棠走到院子里，看着天空说：“谢瑾萱，天气这么好，还有凉风，要不我们在大院儿里散散步吧？”
谢瑾萱当然赞同，洗好碗就陪她一起在大院里悠闲散步，没想到遇到了不少熟悉的人，比如骆向前和他母亲，看来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想趁着这么好的雨后夜晚出来散散心。
散步的时候，夏青棠提到了下班前吴主席给她的提议，也说了自己的拒绝。
谢瑾萱说：“其实，如果不是杨大川的关系，你去那边工作倒也不错。市工会有些岗位不会特别忙，要是留在办公室，工作量大概率跟你在棉纺厂是差不多的。”
夏青棠笑着说：“我倒不是很在意杨大川，我不想去市工会，主要是不准备在棉纺厂干一辈子，那就没有必要去市工会占一个名额了。我啊，迟早有一天会出去做自己的事情的。”
谢瑾萱说：“你说过不止一次想做自己的事情了，具体就是出去赚钱吗？”
“对啊，我想赚钱。等大街上可以做小买卖了，我也做一个。你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走到很多地方都能吃到各种小吃，我们棉纺厂家属区的门口就有阿姨在卖自己做的小油饼，做得可好了，用面粉和韭菜搅和出来的，放一点点油烙熟，又便宜又好吃。可是后来这些东西都没有了，但我相信，有一天，这些小买卖还是会出来的。”
谢瑾萱说：“你的手艺确实很好，你要是出去摆个小摊，生意一定是最好的。”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家庭，会不会介意我出去摆小摊儿？奶奶他们会不会认为摆小摊儿丢人呀？”
“肯定不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说奶奶他们根本不会有意见，就算他们真的有意见也没关系。我们过自己的小日子，长辈们说什么，咱们是不需要采纳的。”谢瑾萱很坚定地说道。
夏青棠非常开心，趁前后左右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就吧唧一口亲在谢瑾萱的脸颊上，然后轻声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过我将来应该不会做摆小摊的生意。具体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到那个时候再琢磨吧。”
其实夏青棠早就想好了今后要做什么买卖了，只是现在不能说出来，毕竟说出来了，会让谢瑾萱感到奇怪和惊异的。
散过步回到家，夏青棠又想起了录取通知书的事情，便问这两天是不是能收到了。
谢瑾萱说：“今天没寄到，应该就是明天了吧。我们本市的通知书总归不可能拖到一个礼拜后的，要是再着急我就去省城大学问问，不过大概率明天就能收到了。”
果然，夏青棠第二天下了班刚刚到家，谢瑾萱就举着一个信封，一脸灿烂地递给她：“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夏青棠欢呼一声，赶紧打开信封，果然看见了薄薄的几张纸。
这会儿的录取通知书跟她后来看到的不太一样，但分量是更重的。
她认认真真把录取通知书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然后拉住谢瑾萱的手，严肃道：“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大学生了，祝你好好读书，将来完成你的理想，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夏青棠自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虽然重来了一次，但她的志向也仅仅是赚钱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这样的志向在谢瑾萱他们的面前，实在是不足一提，所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像赚钱这样比较低层次的追求就交给她去完成，而那些高层次的追求，比如为人民服务，就交给谢瑾萱去完成。她会好好挣钱，为谢瑾萱带来更好的生活，让他全心全意去创造价值。
谢瑾萱说了谢谢，就用力抱住了夏青棠，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兴奋和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稍稍冷静了一下，夏青棠问道：“奶奶他们看过了吗？”
“还没有，之前在办公室，我的同事也想看，但我都没有给他们。我想回来了之后先跟你分享，其他人都要排在后面。”谢瑾萱温柔道：“你才是最特别的，也是我最想分享的人。”
夏青棠立刻说：“今天这么开心，我们不如出去庆祝？”
“好啊，去哪里庆祝？”
夏青棠笑着说：“跟我走，我请你吃，咱们在外面吃饱喝足，回来了再把这个录取通知书拿到小洋楼那边去，让全家人也跟着高兴一下，你说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谢瑾萱便搂着夏青棠立刻出了门。
他们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夏青棠非常大方地拿出肉票和钱，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炒蔬菜，一份白菜粉丝馅儿的煎饺，外加两瓶啤酒，跟谢瑾萱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开始庆祝起来。
吃着肉喝着酒，在这个年代实在是非常奢侈的庆祝方式了。
夏青棠看得出来，自从外婆去世之后，这是谢瑾萱最高兴的一天了，比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还要开心。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谢瑾萱终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终于可以带到外婆的坟前去告诉她好消息了，而且他录取了自己心仪的专业，等毕业后他可以继续完成他的理想。
夏青棠也很开心，她知道谢瑾萱有多优秀，但也知道他的这份录取通知书来之不易。
多少个夜晚，夏青棠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能看到谢瑾萱依旧在书房认真地学习，他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才换来了这一张薄薄的纸。
两个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聊到最后，谢瑾萱说：“录取通知书也到了，我们单位差不多要给我办理离职的手续了，办好之后，我想一个人坐火车去告诉外婆这个好消息，你说呢？”
“去啊，去住个两天，陪陪外公，也让大舅他们高兴一下。”夏青棠非常赞同，“我就不陪你过去了，我这边请不了假。”
他们吃饱喝足，两个人手拉手走出了国营饭店，然后就去了小洋楼，谢瑾萱将录取通知书展示给全家人看。
奶奶第一个欢呼起来：“我们瑾萱考上啦！”
谢成业更是激动得找不着北，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像夏青棠那样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根本舍不得松手。
谢母反而比较冷静，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话：“妈妈现在应该会很高兴吧，我们瑾萱……做到了。”
夏青棠坐在那儿满脸堆笑看着全家人的反应，但她晚上喝了一杯啤酒，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奶奶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一摸发现她的小脸通红，而且滚烫滚烫的，奶奶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发烧了啊？”
谢瑾萱笑着说：“青棠跟我一起去国营饭店庆祝了一下，她陪着我喝了一杯啤酒，酒量不行，应该是直接醉过去了。”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谢瑾蕴说：“没想到嫂子这么厉害的人，酒量居然这么差。我还以为嫂子会跟那头的曾阿姨一样，一个人能干掉一瓶老白干呢。”
谢瑾萱说：“酒量是天生的，厉害的人不会喝酒的也不少，爷爷不就不能喝酒吗？好了，我也不跟你们说了，这录取通知书大家都看过了，喜讯我带到了，我带着青棠回家休息去。”
奶奶赶紧说：“小蕴啊，你快把手电筒拿出来，陪你哥哥一起回去，之后你再回来。”
谢瑾萱打横抱起熟睡的夏青棠，跟弟弟一起出去了。
路上，谢瑾蕴小声说：“哥哥，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你考上了省城大学，我以后最差也要考到你的学校去。”
谢瑾萱认真道：“不，哥哥相信你，你一定能考到京市去的。你比哥哥优秀，也比哥哥机会好，你不要把你的人生局限在咱们这个城市里，你应该往别的地方走走看看，去更好的大学读书。等你确定了自己想走的道路，你想回来了也行，想留在那边一辈子，家里也会支持你的。”
谢瑾蕴听得很认真，等走到小院子的门口，他说：“谢谢哥哥，那我……我就往外考了。”
“对，你想飞多远都行，尽管去更好的大学施展你的才华。”谢瑾萱笑着说：“好了，钥匙在我的右边口袋里，你帮我开门。”
夏青棠睡了非常漫长的一觉，她还做了一个很梦幻的梦。
梦里她一直在云上飘，大片大片的白云上盖着很多动画片里那样的小房子，她挨个挨个飞过去，跟很多住在小房子里的人打招呼，然后就在云朵里欢快地打滚，滚着滚着，突然身体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不受控制的朝云朵下面一头栽了下去。
“哎哟”一声，夏青棠骤然惊醒过来。
“青棠，怎么了？”谢瑾萱慌慌张张跑进卧室，才发现夏青棠抱着小薄被子，居然滚到地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正在做梦打滚呢，结果就摔下来了。”夏青棠委委屈屈地说道。
谢瑾萱哭笑不得，赶紧把她抱上床，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腿儿：“摔疼了没有？哪里疼告诉我。”
“也不怎么疼，主要是吓了一跳。”夏青棠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说：“还要上班，昨天不应该喝酒的，喝了酒之后我都不想动弹了。”
“要不要帮你请个假？”
“不行不行，我在棉纺厂上班的时候都没有请过假，现在被借去帮忙，怎么能请假呢？这要是请假了，多破坏我们棉纺厂的形象呀！”夏青棠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要喝杯浓茶清醒一下，今天还是要好好工作的。”
她洗了澡，喝了浓茶，啃了一个大馒头，就背着包，骑上自行车去市工会上班了。
八点刚过一会儿，张可才刚刚给夏青棠安排了工作，杨大川就在门口敲门了，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朝他看过去。
杨大川说：“小夏干事，今天吴主席还要陪同那几位外国客人，你既然懂外语，就跟着一起去吧。吴主席说有你在，兴许能跟外国客人说上几句话呢？”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一脸惊讶和羡慕地看着夏青棠，只有张可这个知情人一脸高深莫测地笑着。
工作的事情夏青棠是不会耽误的，她立刻说：“好的，请问是现在就出发吗？大概需要出去多长时间？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杨大川说：“要出去一整天，你可把饭盒带上，不过今天可能用不上，但你带上也没关系。”
夏青棠便跟上次一样，把水杯、卫生纸、饭盒、硬皮笔记本和钢笔铅笔全都装好，然后匆匆上了一个厕所，就到停车场等着吴主席和杨大川他们了。
这一次，吴主席只带了杨大川一个人，坐上车之后，吴主席说：“小夏，今天我们要陪同史密斯先生他们去咱们市的其他一些工厂看看，比如钢铁厂、制药厂。明天呢，还要陪他们去风景名胜走走看看。他们过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应该要好好招待的。要是谈得好，合作项目这个月就能确定了，之后市里边会划一块地方出来，给他们建工厂。”
果然是新建一座工厂，夏青棠认真点头，她说：“我很期待咱们市能有新的工厂，有了新工厂，下放知青们就有工作岗位了。”
一句话说得吴主席和杨大川都笑了起来，吴主席说：“你这年轻人确实不错，自己有工作居然还能想着那么多没有工作的下放知青。确实，我们也很欢迎史密斯先生他们过来建工厂的，他们手头有钱，工厂建好了，就能解决就业问题。所以，现在全市都盯着这一块呢，所有人都很重视，省里也很重视，不容出岔子的。”
一路聊着建厂的事情，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钢铁厂，夏青棠对家属区非常熟悉，但工厂区她也没进来过，这一次也有点好奇地跟在领导们的身后慢慢参观。
钢铁厂算是市里的骄傲，史密斯先生他们也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走一边询问一些基础的问题，夏青棠也跟着认认真真地听，抓紧时间用来做听力练习。
杨大川偶尔会落后几步走在夏青棠的旁边，然后低声问她：“怎么样，能听懂他们说话吗？”
夏青棠说：“大部分都听不懂，我都说了我是初学者，要是想全部听懂，那不得再学个三年五载？”
杨大川说：“你别唬我，哪里就需要那么久了，我看人家有些大学生进校之后，学了一年就能跟外国人说话了呢。”
“你都说了那是大学生，我跟大学生那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吗？我要是那么厉害，我也去读大学了。再说了，大学生他们第一年一整年的时间只学基础课程，英语更是重中之重，几乎每天都在背单词学习。我一个星期只学两三次的人，怎么跟人家比？我这个纯粹是兴趣爱好，真的不要指望我做点什么。”夏青棠微微叹气。
杨大川说：“你这兴趣爱好也不简单，胆子也挺大的。大学才刚刚开始上英语课，旁人哪敢碰这些？你倒好，居然直接找大学老师上课了？果然婆家人有实力，你胆子也大。”
夏青棠皮笑肉不笑道：“就算我婆家没实力，我想学什么东西也照样敢学。杨秘书啊，现在时代不同了，都改ge开放了，外国人都进来办场了，我们学个英文还算稀罕事儿啊？”
这话说得杨大川哑口无言，只能苦笑了一下，继续跟在领导后面往前走。
一上午的参观活动结束，钢铁厂的厂长就说：“中午在我们钢铁厂的小食堂准备了饭菜，请几位贵宾一起过去品尝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菜。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希望诸位客人能够尽兴享用。”
今天来的领导人数并不多，只有分管工业的那位副市长、他的秘书和两个随从，其他就是吴主席带来的两个人，再加上翻译和钢铁厂的人，一共也就凑个两桌，因此夏青棠也被安排在了隔壁那一桌吃香的喝辣的。
钢铁厂不愧是钢铁厂，效益好的大厂不光福利好，招待客人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只见一桌子酒菜有荤有素，鸡鸭鱼肉一个不少，而且都是本地特色的做法，色香味俱全，还有各种萝卜雕花，摆盘精巧无比，让几个外国人一看就连呼精彩。
那位漂亮的外国女士还举着自己的照相机，对着餐桌上的八菜一汤拍了一张照片呢。
吃饭的时候，因为两位翻译同志要跟客人们坐在一桌，所以杨大川也被安排到了夏青棠他们这一桌来，他们俩又是同一个地方过来的，所以杨大川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夏青棠的左手边。
夏青棠刻意不看他那张坏笑的脸，只专心致志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看。
“小夏，要不要喝点酒？你看这个酒度数不高的，味道也不错，尝尝吧？”杨大川故意问道。
夏青棠立刻严肃拒绝：“多谢杨秘书的好意，但我这个人酒量很差，喝酒会误事，下午还有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就不喝了，如果杨秘书要喝，我给你倒一杯吧。”
钢铁厂的那位厂长秘书笑着说：“杨秘书酒量好，我来陪杨秘书喝一杯。不过，这位女同志不能喝酒，这以后跟着领导，那可是混不出来的。”
夏青棠真诚道：“酒量是天生的，我这个人天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几位秘书同志这样重要的工作，我就做不了。我只是一个办公室里的普通小干事员，还是棉纺厂的人，混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从棉纺厂被借调过去帮忙的，不由也微微有些吃惊。
一个棉纺厂借调过去帮忙的小干事员，居然也被吴主席给带出来了。
但是看看夏青棠优越的相貌，其他人大概也明白了过来，吴主席毕竟也是个男领导嘛，带个漂亮的女干事员出来也能长长脸。
见大家眼神各异，夏青棠倒是视若无睹，反而杨大川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幸好，之后杨大川就忙着跟其他人说话喝酒，夏青棠乐得轻松，端着碗认认真真的吃饭吃菜。
这一桌子菜做得非常好，可见钢铁厂的大厨手艺也是绝佳的。
今天没有重要会议，所以几位外国贵客也喝了一点酒。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气氛也被打开了，外国客人们也开始说起了玩笑话，女翻译翻译出来的内容倒是挺贴切的，连玩笑的点都能准确地表达出来。
杨秘书他们也端着酒杯到那边去给史密斯先生敬酒，大家你来我往，气氛变得越来越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漂亮的外国女士突然说，她想去用一下洗手间，但偏巧女翻译正在帮副市长翻译一个重要的内容，所以暂时走不开。
见外国女士真的有点为难，吴主席就突然说：“小夏，这位苏珊女士想去卫生间，你看你能不能陪她去一下？她语言不通，其他人怕会招待不好。”
夏青棠便点点头站了起来：“好的，那我陪苏珊女士过去吧。”
说完，她就对着苏珊女士用英语说：“苏珊女士，我陪您去卫生间。”
苏珊女士显然非常震惊，她瞪大了眼睛说：“哦，你会说英语！”
夏青棠笑着说：“只会一点点，还请您不要介意。”
苏珊女士笑着走过来挽住了夏青棠的手臂：“我觉得你已经说得很好了，不要谦虚。”
夏青棠的英语确实是初学者，但她胆子比较大，就算不怎么会说，就算只能说出一个简单的单词，她还是尽量用英语跟苏珊女士交流。
其实语言就是这样的，不一定非要说得很好，只要对方能理解你表达的意思，这样的语言就是很实用的。
从卫生间回来后，苏珊女士显然更喜欢夏青棠了，她不停地赞美夏青棠洁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还有美丽的大眼睛，夏青棠也用同样的话语赞美她。
其他人都用非常惊讶的眼神盯着她们俩看，特别是钢铁厂的那位李秘书，他凑到杨大川的跟前说：“杨秘书，你们带出来的这个大美女不简单呀，不光长得好看，怎么还会说洋文呢？”
杨大川一脸神秘地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吴主席发掘的人才。”
“吴主席哪会到下面去发掘人才，依我看……肯定是杨秘书您慧眼识人。”李秘书显然话里有话，可见这个人对杨大川也是很了解的。
第97章
杨大川轻轻笑了一下：“嗯, 你说得也没错，这位小夏干事确实非同寻常，也是我第一个发现这位人才的。”
他这话说得非常有讲究, 显然就是为了让对方有所误会的。
“不愧是杨秘书，这样优秀的人才都能发现, 佩服佩服。”李秘书冲他使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色, 又给杨秘书敬了一杯酒。
其他人也带着了然的笑容一起给杨大川敬酒, 副市长的一位随从还小声说：“不愧是杨秘书, 眼光就是好, 这样的好人才, 实在是不多见的，我在文工团都没见过这样的。”
杨大川有点儿骄傲地说道：“文工团的人怎么跟小夏干事比？小夏干事可是有真本领的人, 她不光会说洋文，人家还能写一手好文章的, 就咱们市那个工人报, 她都登过好些文章了。你们以为她是靠脸走到这里的？那就太天真了。”
“哟，真是看不出来呢, 这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这么好的人才，确实只有咱们杨秘书才能相称了。”李秘书笑呵呵道：“杨秘书，我再敬你一杯。”
夏青棠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被同桌的这些人给误会了，杨大川是谁大家都知道，他的某些习性很多人也清楚, 等夏青棠再回到桌边坐下的时候, 就发现同桌的秘书啊、随从啊，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点儿古古怪怪了。
夏青棠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又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这是杨大川故意为之了。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依旧严肃脸坐在那里继续吃饭吃菜。
这么一桌子鸡鸭鱼肉，比谢家过年还要丰盛了，不好好吃一顿都对不起她自己的肚子。
但会说英语的夏青棠给几位外国客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下午去参观制药厂的过程中，苏珊女士直接要求跟夏青棠走在一起，于是吴主席便指明让夏青棠陪着她。
夏青棠算是突然进入到了一个英语的口语环境中，虽然她还不怎么能适应，但苏珊女士是一位性格很好的人，如果遇到夏青棠听不懂的情况，她就会用很慢的语速，加上比手画脚来表达，好让对方领会她的意思。
夏青棠经过了这么一个下午，胆子也变得更大了，虽然她经常用错语法，说错内容，但跟着苏珊女士新学了不少新词汇，所以她很高兴。
结束了当天的参观内容之后，副市长站出来说，他让人安排了宴席，要邀请客人们一起去省城大饭店享用更加丰盛和专业的晚餐。
吴主席走到夏青棠的身边小声说：“小夏，苏珊女士这么喜欢你，跟你聊得来，不如晚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有你在，我想苏珊女士会更开心的。”
夏青棠说：“可是，吴主席，我是有家庭的人，如果不说一声就不回家，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她其实不太想去那样的饭局，工作时间她要听领导的吩咐，不代表下了班之后也要听从。
何况她又不想升职，所以就更没什么顾虑了。
“这样啊……”吴主席正在犹豫，杨大川却说：“要不这样好了，我们派一位同事去你家里，跟谢学弟说一声，就说你晚上要陪外国客人一起应酬，让谢学弟等你一下就是了。他是考上大学的人，应该很开通，能明白女同志在外面也是要好好发展事业的嘛。”
吴主席笑了起来，他说：“咦，小杨，你这是认识小夏干事的爱人呀？”
杨大川说：“确实认识，小夏干事的爱人其实是我的学弟，读书的时候就跟我关系很好，现在也很熟悉，偶尔碰到了还会坐在一起聊上半天呢。请吴主席放心，我这位学弟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我认为我的提议是可行的，找一个人去小夏干事的家里通知一声，谢学弟就不会担心了。小夏干事，你说呢，我这样安排的是否妥当？”
夏青棠淡淡道：“妥当是挺妥当的，但我还是不太想去。”
其实这个年代像夏青棠这样对着领导直说想法的职工不在少数，毕竟大家都是铁饭碗，就算领导讨厌你了，也顶多给你穿穿小鞋，总归是不能开除你的，所以大部分职工是没有讨好领导这个概念的。
听了夏青棠的话，吴主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小夏还是年纪小呀，为什么不想去呢？是不喜欢陪着领导一起去参加这样的晚饭吗？但是跟过去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不会吃亏的。”
物质匮乏的年代，就冲着一盘猪肉，也值得跟去一趟的。
夏青棠装作很年少无知的样子，说：“我也贪吃，但是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怪不习惯的。领导们说话我也插不上嘴，好些东西我也听不明白，万一说错话，还会影响客人们的心情。所以，我觉得我最好不要去了。”
今天一天都跟着外国客人们参观交流，夏青棠其实挺累的，不是身体上的累，主要是精神上有些累。
因为一整个下午她都在认真思考如何用英语来跟苏珊女士交流，所以脑细胞用得很多，这会儿稍微有点放空就会走神，要是晚上跟去吃饭，确实很容易就会说错话的。
吴主席说：“你的顾虑我知道了，没有经验不要紧啊，大家都是从零到一的。而且，今天晚上没有什么重要的谈话，主要就是邀请几位客人好好吃饭，好好感受一下我们这边的一些特殊的本地文化艺术，比如本地的戏曲呀。所以，我觉得整体应该是一个热闹休闲的气氛。再说明天是礼拜天，休息的，今天晚上你晚点回家不要紧的，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苏珊女士这么喜欢你，你陪她吃个饭，高兴一下也是可以的嘛。这可是外国来的重要的客人，你算是主人，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呢？要不这样，晚上吃过饭之后，我一定安排好车子，第一个送你回家。我也会请人告诉你的爱人，绝对会安安全全把你送到家门口的，这样安排，你看怎么样？”
吴主席显然还是很希望夏青棠晚上再陪苏珊女士说说话的，而且不光苏珊女士喜欢跟夏青棠说话，吴主席发现另外两位男性客人也有跟夏青棠交流一下的意思，她要是回家了，那大家都会很失望的。
大领导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青棠就算将来不打算升职，也不打算去市工会工作，这会儿也知道不能再不给人面子了。
于是她只好说：“那好吧，我听吴主席的，请您找人去省委大院跟我爱人说一声。杨秘书知道我家住在哪儿，就交给杨秘书去办吧，一定要告诉谢瑾萱，我晚上会被小汽车安全送回家的，不然他肯定会担心。”
吴主席随口道：“小夏，你家住在省委大院吗，你爱人是在省委里面工作的？”
反正这件事在棉纺厂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何况说开了以后，中午那些用异样眼神看她的人也能解除误会，所以夏青棠懒得隐藏，她说：“是的，我爱人在省委工作，他一家都在那儿工作。”
吴主席说：“一家都在省委工作？你爱人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们认识的。”
夏青棠说：“我爱人姓谢，叫谢瑾萱。”
吴主席还在思索姓谢的人，杨大川就故意说：“吴主席，您还不知道吧，小夏干事的爱人，就是谢启明谢老的大孙子。”
吴主席微微愣了一下：“什么？小夏的爱人是……哎呀，小夏你看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怎么不说呢？我先前都不知道，没想到呀，你居然是谢家的儿媳妇。哎，那这事儿也好办，省里一直都很关注这边的工作，晚上你陪着苏珊女士一起吃饭，我想谢老应该也会赞同的。这是咱们市很重要的一个大项目，要是办成了，你小夏也是其中的功臣之一，我想家里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吴主席的语气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夏青棠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变得郑重了很多，便也点头道：“吴主席说得很是，那晚上我就跟苏珊女士再说说话。”
杨大川当即就找人去省委大院儿通知谢瑾萱，之后，这一大波人就去了省城大饭店。
再次来到这里，夏青棠还是觉得省城大饭店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这里装修得富丽堂皇，门口依旧售卖进口的洋气水和一些糖果点心。
苏珊女士挽着夏青棠的手臂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种巧克力不怎么好吃，我妈妈家乡那边的巧克力才好吃呢，如果有机会合作，等我下次过来这边，我给你带一点巧克力尝尝。”
夏青棠立刻道：“谢谢苏珊，我很期待。你尝过我们这边的本地点心吗？传统手艺人做出来的一些特色点心，我认为也很好吃的。”
苏珊女士说：“我尝过好几种你们的点心，味道很不错，就是不够甜。你不知道，我们在自己家里做甜品都喜欢吃很甜很甜的那种，特别是我的母亲，她就会做很甜很甜的甜品，而且味道特别好。”
对于外国人喜欢吃甜食这一点，夏青棠很久之前就深有体会了。
有一次，小区那位老师邻居出国旅游，回来的时候给大家带了一些外国买回来的零食，夏青棠也分到了一份，她拆开其中一包拿出一块小点心咬了一口，瞬间甜得牙疼。
那位老师还说，她在国外吃过的那些蛋糕更甜，咬一口下去也不知道是在直接吃糖还是在吃蛋糕。
现在听苏珊女士这么一说，夏青棠就想到了这段回忆，便道：“苏珊女士喜欢吃很甜的点心，那你吃过我们这边的汤圆吗？”
“没有吃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食物呢？”
“是一种很甜的甜食，泡在水里的，如果觉得不够甜，还可以在水里多加一些糖，这样一定能吃到自己满意的甜度。”夏青棠说：“说不定今天晚上我们就能吃到呢。”
果然，酒席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服务员给每个人送上来了一碗很精致的黑芝麻汤圆，都是用白瓷碗装着的，每人碗里只有四个，取事事如意之说。
同时，四个汤圆也是不同的颜色，有白色、浅粉红色、米黄色和淡淡的紫色，也不知道厨师用了什么来染色的，看上去还挺好看的，而且很有食欲。
夏青棠立刻说：“苏珊女士，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那种甜食。你可以尝尝看，如果觉得不够甜的话，可以在水里再加一些糖。”
苏珊女士立刻尝了一个，吃完就说：“这个很甜，口感很独特，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哦，我喜欢这个，这个叫什么？”
女翻译立刻说：“这个叫汤圆。”
教了好几遍，苏珊女士就记住了，一直在说自己喜欢吃汤圆。
见苏珊女士喜欢这道汤圆，副市长赶紧派人让后厨再做了一些过来，给客人们多吃一点儿。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外国的几位贵客吃到了之前从没有吃过的菜色，夏青棠也在这里感受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奢侈。
酒过三巡后，副市长还特地安排了会唱本地戏曲的几位艺术家来到大包厢里给客人们献唱，几个知名小曲唱下来，夏青棠也听得津津有味。
外国人对这些东西是非常感兴趣的，苏珊女士还拉着夏青棠过去研究了几位艺术家身上的传统戏曲服装，并且跟他们拍了合照，还表示有机会自己也想尝试穿着那样的衣服，因为她觉得它们十分美丽，而且极有特色。
但夏青棠知道，这几位艺术家也是今年才开始重新练回来的，之前那些年，都不知道在哪儿种地呢，这些衣服看上去年代久远，想必是花了很大风险才保存下来的。
这会儿的城市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想要过夜生活，还要至少再过几年，所以晚饭结束后，副市长便派人将几位外国友人送回他们下榻的宾馆。
几个人都喝得比较高兴，上车前，史密斯先生给了几个大领导一个大大的拥抱，显得无比欢快。
等贵客们坐车离开后，副市长就跟吴主席说：“我看这事儿应该能成，史密斯先生很开心，一直跟我说要加快进度，要在咱们市里办厂。”
吴主席也很高兴，他说：“这事儿要是落成了，那可是大功劳一件，要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这事儿要是办成了，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更不是我一个人的喜事儿，咱们人人有份的。今天你也累了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带他们去爬山呢。唉，对了，你今天带过来的这个小姑娘很不一般嘛，看着挺大方的，还会说洋文。你这人口风紧啊，没想到你有这么能干的手下。你早说呀，一开始就应该带过来，一直陪着贵客才对。”
吴主席笑着说：“嗨，我们这位小夏干事只会一点点英语，她吧，能力其次，主要是胆子大，这说话做事儿比较讨人喜欢。你需要会讲英语的人，还是要从大学找专业的人来做事的，我们小夏负不了这个责的。”
“有专业翻译在呢，但翻译是翻译，那是另外一回事。我跟你说，明天让小姑娘跟着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吧。”
明天就是礼拜天，夏青棠可是要休息的，而且之前吴主席让她来饭局的时候，还专门说了明天礼拜天可以休息的。
一听这话，夏青棠在旁边就有些不高兴了，但这里都是大领导，她正在琢磨怎么拒绝这个提议，就看见那头开过来一辆眼熟的吉普车，然后慢慢停在路边。
夏青棠眼睛一亮，就看见谢瑾萱从后座的窗户中探出头来，冲着这边挥了挥手，道：“青棠，我来接你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大家都盯着那辆吉普车看，这车牌号很眼熟，副市长身后的秘书立刻提醒了他一句，副市长赶紧说：“这是谢老的车子呀，这位小同志是他家里人？”
谢瑾萱打开车门走下车，走过来到众人面前，道：“林副市长你好，我是谢瑾萱，我借用爷爷的车子过来接一下家属。”
林副市长一听就说：“你好你好，我知道你，你是小谢嘛。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恭喜恭喜呀，你这过来接家属的？这里哪一位是你的家属呀？”
“这位就是我的家属。”谢瑾萱指了指夏青棠说：“傍晚时分，杨秘书派人去我家通知我，说今天晚上我家属要陪领导们一起加班。我担心你们人太多，车子接送不过来，这会儿又没有公交车了，所以就用爷爷的车开过来接她回家。这么晚了，领导们也都辛苦了。”
林副市长立刻说：“我们辛苦是应该的，没想到这就是你的爱人呀。刚才我还在跟老吴说呢，这位小夏干事很受贵宾的喜欢呀，其中有一位女同志，跟小夏一见如故，所以我们才让她过来一起吃饭的。不过你放心，晚上我们的氛围很好的，没有什么劝酒划拳，老吴全程也把小夏照顾得很好，绝对没有让她受委屈的。今天晚上，我们就是主打一个轻松和开心。客人们开心，我们也开心，这样就可以早点把合作谈成。”
在知道夏青棠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后，中午产生过误会的那些秘书和随从全都换了一副表情，有几个还在回忆自己白天有没有对夏青棠说过不尊重的话。
夏青棠见林副市长看向自己，就说：“是啊，几位贵客都很开心，想必很快就能谈成合作了。”
吴主席也跟谢瑾萱握了手，然后说：“今天确实是辛苦小夏了，她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更没有接待过这么重要的客人，但今天她表现得很好。时间不早了，小谢同志，赶快带着小夏回去休息吧，明天是礼拜天，让她好好在家休息休息，辛苦了。”
因为谢瑾萱亲自过来接人的关系，不管是吴主席还是副市长都不敢提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也没人敢让夏青棠明天再去陪同客人们游山玩水。
谢瑾萱跟两位领导都握过手、说过话之后，自己主动看向一直没开腔的杨大川道：“杨学长，好久没见了，谢谢你们这样照顾我爱人。”
杨大川笑得春风拂面：“应该的应该的，小夏干事特别能干，不是我们照顾她，是她在照顾我们呢。”
“多谢学长的夸奖，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先回去休息了。”谢瑾萱也笑得非常官方。
杨大川上前一步：“慢走啊，路上小心。”
夏青棠轻轻松松跟几位领导和大家都说了再见，就开开心心跟着谢瑾萱到吉普车上坐好了。
等车子开走以后，林副市长才说：“哎呀，老吴，你怎么不早点说这个小夏这么有来头的？你这个人，害我我差点就犯错误了呀。”
吴主席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人家爱人就过来接她了。不过小夏这个年轻人很直爽的，她要是不想陪同去爬山，她会直接说的。今天这顿晚饭她本来也不打算来的，是我们杨秘书跟小夏爱人很熟，所以才能劝动她的。”
“她当然可以直接说呀，我要是有她那个背景，在她那个年纪，绝对无法无天的。”林副市长说：“可惜了，苏珊女士这么喜欢小夏，明天要是见不到她，说不定会失望的。”
吴主席笑了笑，道：“没事儿的，明天一早，你从大学找一个会说英语的女学生陪着一起，找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喜欢说话的就行。反正明天的行程只是出去玩儿，又没什么大事儿，只要是个活络的年轻人就行。”
“成，那我让人去省城大学问问。那咱们也散了吧，回去都早点休息。”
之后，他们这些人也都回家去了。
夏青棠坐在吉普车上，笑嘻嘻抱住谢瑾萱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然后轻声说：“你怎么会特地过来接我？杨秘书没有让人带话告诉你，说我会坐吴主席的车子回家吗？”
“那个人说了的，还说吃过晚饭后，吴主席会让车子第一个送你回家。但我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你们今天晚上在这种地方吃饭，喝了酒不算，又闹得这么晚，万一吴主席喝醉了，司机师傅肯定不会第一个送你回家，你可不就要等到最后了吗？你平常到这个时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肯定要出来接你的。再说了，车子要是先送吴主席，之后就剩下你跟杨大川，谁知道他会做什么说什么？到时候你又累心情又不好，我会心疼的。”谢瑾萱说得很认真。
夏青棠吧唧一声亲在他的俊脸上：“谢瑾萱，你真好！还有，你也太了解我了吧，我刚才坐在里面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了，只是不能先走。这以后啊，我可不要再跟他们陪客人吃饭了，就算饭菜再丰盛也不要！”
谢瑾萱笑了起来：“果然吃了很丰盛的饭菜吗？都吃了什么？”
“哇啊，那可不得了，晚上吃了油焖大虾、油炸排骨、干锅仔鸡、糖醋鲤鱼、烤羊肉，还有一大罐子佛跳墙，那叫一个香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菜！”夏青棠一点儿也没夸张，今天晚上的菜肴确实不像这个时代可以安排出来的产物。
“这确实都是书里写过的菜肴，没想到咱们市里居然有人能做出佛跳墙来，看来，这真是下血本了。”谢瑾萱说：“那你吃得开心吗？”
夏青棠说：“我当然吃得很开心啊，那么多见都没见过的菜，每一道都非常精致，名字也叫得稀奇古怪的，中间还找了唱戏的人过来唱戏呢。我坐在那儿总觉得这就像是小说里面写的，民国时候吃大餐、唱堂会的样子，跟在外面的世界完全是两样嘛，恍惚之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坐在哪了。”
这是她今晚最直观的感受，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后，才是正常的。
谢瑾萱说：“这几个外国客人是目前市里最重要的人，这些招待费用是单独另拨出来的，我知道的指示是，务必要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等这个单子定下来了，这些招待费用也不算什么了，可以说是以小博大吧。”
夏青棠说：“我懂我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反正我是跟去占便宜了。对了，你今天晚上是怎么跟爷爷说要借车子的呀？”
谢爷爷是个比较严格的老人家，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不会允许谢瑾萱在这种平常的日子借车子出去接人的。
“照实说的，你们今天是去工作的，既然领导叫上你，肯定有你的用处。爷爷他们也知道，现在市里非常重视这件事，倘若工厂真的能落实，那是大功劳一件，能解决很多人的就业问题，也能拉动经济增长。我一说你被领导拉去陪同外国客人，爷爷就立刻同意我借车子接你回家了。不过，看刚才的阵容，不是领导秘书就是重要随从，你是怎么被外国贵宾看对眼了？”
夏青棠说：“吴主席知道我会英语，今天就带我过去凑个数。谁知道中午因为女翻译走不开，所以我陪着那位苏珊女士去了一趟卫生间，之后她就很喜欢跟我说话了。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跟我说话，我的英语明明很一般，很多时候都要比手划脚才能弄明白双方的意思，但她就是喜欢跟我说话。当然了，我今天也很开心，苏珊女士非常友好，她还教了我不少新词汇，我都记下来了。沉香老师没有说错，学外语，就是要说出来，越说越有意思。”
谢瑾萱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看你这么高兴我就放心了，在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参与这种接待活动。”
“接待活动我确实不喜欢，但我喜欢跟苏珊女士聊天，也喜欢今天晚上吃的饭菜，真的太好吃了。”夏青棠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然后说：“不过幸好你来接我了，你不知道，就在你到达前的两秒钟，那位副市长还在撺掇吴主席，让我明天陪苏珊女士他们去爬山呢。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要好好休息，谁要陪他们去游山玩水啊！”
谢瑾萱赶紧揉揉她的脑袋：“明天我陪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确实辛苦了。”
夏青棠高高兴兴又跟谢瑾萱聊了一会儿闲话，最后抵挡不住困意，车子还没开到家门口，她就睡着了。
还是谢瑾萱把她抱进卧室，之后又给她除了衣服鞋子，让她安安稳稳继续睡。
夏青棠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安稳的觉，第二天早上倒是很早就醒了。
这会儿谢瑾萱还在外面早锻炼，夏青棠简单冲洗了一个热水澡，等谢瑾萱回来，就拉着他跑到奶奶家里，打算蹭一顿早饭吃。
刚巧谢爷爷今天也休息，见到夏青棠就问起外国客人的事情来。
夏青棠认真回忆了一下，捡着自己看到的和听懂的内容说了一些，谢爷爷连连点头，道：“看来办厂这事儿还是挺稳的。”
到了礼拜一，史密斯先生果然跟市里签下了合同，随后，市里又选定了一块地皮，等资金到位，就要在那里建设一个全新的电器厂。
不过为了保护本市的电器厂，所以他们生产的电器是略有不同的，比如本市的电器厂主要生产洗衣机，史密斯先生他们的电器厂，将会主要生产电冰箱和电视机。
虽然现在的电冰箱和电视机都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东西，但这个工厂生产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卖给这一个省份的，它们会销往全国各地。
何况，经济随着经济的发展，未来几年后用上电冰箱的家庭会逐渐增加，所以这个电器厂的前景还是非常好的。
夏青棠知道了这些消息后也很开心，她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人，当然也希望这个城市变得更好。
那边的合同既然确定下来了，吴主席就不再参与陪同客人，而是重新回到他原本的工作中，夏青棠也算是回到了正轨，每天继续给张可打下手。
这天下了班，夏青棠见时间还早，便先骑车去谢晓霜的平房看了一眼，见她状态不错，跟邻居相处得也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谢晓霜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最近一直过得很好，也没人欺负我，大家都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只是担心燕妮，她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都这个时候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马上就要到九月下旬了，这个大院儿参加考试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的基本每天都在焦躁中度过，因为十月就要正式开学，现在还没有录取通知书的，很大概率就是落榜了。
夏青棠说：“说不定今天已经收到了呢？或者，我现在骑车去钢铁厂跑一趟吧。”
“你还没吃晚饭呢，干脆吃了晚饭再过去吧，也不着急这一个小时的。”谢晓霜说。
“也行，那我先回家吃晚饭，之后我就去燕妮家看看，你晚点儿睡等我的消息。”
说完，夏青棠就骑车回到小院子，简单做了一锅蔬菜煮挂面，匆匆忙忙吃完自己那份，她就骑车去了钢铁厂家属区。
说来也巧，还没骑到钢铁厂家属区的大门，就在快到的那个路边看到了胡燕妮和顾兴安。
他们俩躲在一棵树后，顾兴安一手拉着胡燕妮的小手，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怎么开心。
不过顾兴安的变化还挺大的，他的皮肤渐渐白回来了，之前放暑假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更是养得皮肉雪白，配上他斯文的长相，看上去还挺像样子的。
“燕妮，你在这里做什么？约会吗？”夏青棠停下自行车，上去打了个招呼。
胡燕妮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道：“什么约会？不是约会，不是约会！他只是担心我，所以过来看看我。”
顾兴安也有一点儿害羞，他微微红着脸跟夏青棠打了招呼，说：“我看大部分人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有点儿担心燕妮，所以再过来看看。”
“我也挺担心的，晓霜也担心，所以我吃过饭就过来了。”夏青棠说：“光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我们找人去师范学院问一问。你的分数既然够了，按道理也该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呀。”
胡燕妮叹口气，情绪显得很低落：“万一没考上，是调剂呢？”
“调剂的话，确实还要等一段时间。”顾兴安说。
夏青棠道：“不管是不是调剂，不能光在家里着急啊，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去师范学院找人问问。要是真的没有录取，那就是调剂，知道是调剂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担忧。”
顾兴安听完，思考了几秒钟，也表示了赞同。
虽然刚见到夏青棠的时候略微有一点尴尬，但顾兴安跟夏青棠也算熟悉，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他说：“我同意夏同学的话，这样吧，我认识一个人在师范学院读书，明天早上我就去找他，托他去学校问一问查一查，只要你的分数够了，一查档案应该是有的。要是里面差不到，那咱们就耐心等调剂。”
胡燕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那就请你过去帮我查一查。”
夏青棠说：“你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一查就看到你的名字了。”
胡燕妮还是微微叹气，顾兴安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知道胡燕妮会跟夏青棠说一些悄悄话，就道：“燕妮，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一定去师范学院问，中午我到你单位外边去等你……或者我们就还是在这里见吧，你出来一下，不管是什么消息，我都会告诉你的。”
“好，那你快点回学校吧，路上小心。”胡燕妮看着她的对象慢慢走远，眼中还是忧心忡忡的。
夏青棠说：“你们俩从高考结束后开始处对象，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他对你好吗？你俩感情甜蜜吗？”
胡燕妮对这方面有些害羞，她说：“哎呀，我跟他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也没有什么感情甜蜜不甜蜜的，反正，他对我挺好的，我也觉得他很可靠。我现在就担心录取的事情，如果我没有被大学录取的话，跟他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没有未来了。”
“别担心那么多，就算你考不上师范学院，最差也能读个大专啊，跟他没什么差距的。再说，他读了大学就是人上人了吗？你家境好、性格好、人又漂亮，他要不是大学生，那就配不上你了！我们家谢瑾萱已经是大学生了，下个月就要去上课了，要是照你这个逻辑，我考不上大学就配不上他，那我们岂不是得分开？”夏青棠故意道。
“那怎么一样啊？谢同志对你不一样的。”胡燕妮说。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啊，谢同志喜欢你很多年，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我跟顾兴安，不是那么回事儿的。我也说不好，虽然我没有处过对象，但我就是看得出来，顾兴安对我没有特别喜欢，我对他也是，我们俩只是相处挺融洽的，也很合适。我妈妈也说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浓情蜜意、山盟海誓的，普通人之间只要和睦合适，心往一处使，就能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胡燕妮认真道：“所以，我要是没有被录取，我想顾兴安对我就不会这么上心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听起来也有点儿令人伤心。
夏青棠叹口气，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既然你都觉得顾兴安没那么喜欢你了，你也还年轻，应该多出去认识几个人，再挑选一下的呀。我当然知道普通人没有那么多浓情蜜意，可喜欢……还是挺重要的吧。”
胡燕妮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对处对象看得很淡，行就行，不行也没事儿。我现在只记挂我的录取通知书，要是还收不到……我爸之前把牛皮都吹出去了，告诉所有亲戚我考了多少分，说我一定是稳上大学的……现在我爸都不敢说话了，就怕我连补录都没有。”
夏青棠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别瞎说，你的分数又不低，怎么会连补录都没有？”
第98章
胡燕妮轻声道：“青棠, 你别安慰我了。我跟你说，真的会有这种情况的。我们钢铁厂去年就有一个人，他考出来的成绩也不错, 但可能是志愿填报的不对，或者是出了什么别的情况, 到最后他连补录都没有。之后他就一直很消沉, 在车间干活的时候恍恍惚惚, 还差点出了意外, 特别危险。我现在每天都在想, 我可能就是他那样的情况, 最后连补录都没有的……如果连补录都没有，那我……该怎么办啊？”
夏青棠正色道：“如果连补录都没有, 你也不用担心。你是有工作的人，你怕什么啊？他们很多人拼命高考是为了回城, 是为了有个工作, 你既然有稳定的工作，大不了将来在这个工作上发光发热, 后面有机会了再去读个夜校，一样能有出头之日。燕妮，你真的别害怕，我听内部人说过了，之后，陆续会出来各种学校的，什么夜校啊、周末学校啊, 到最后都有毕业证的, 一样也是文凭。”
后来，各种夜校和短期学习班确实层出不穷, 各个大学也都推出过同等学力的成教，实在想要学历的人，就可以去读一个，一样可以在单位升迁。
夏青棠当然知道胡燕妮不是为了学历，她是真心想读大学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青棠也只能用这个来安慰她。
胡燕妮低声说：“工作什么的我倒是不担心，我现在的工作并不算辛苦，虽然我很想做老师，但要是实在做不了，我也没有太多遗憾。我只是觉得……努力了一场还是什么成果都没有，有点让人难过……”
夏青棠见她眼眶微红，声音微微颤抖，赶紧放好车子，然后重重地抱住胡燕妮，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难过是应该的呀，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为了备考，你每天都学习那么多个小时，过年的时候也没有休息过一天。你付出了那么多，我都知道的……”
胡燕妮趴在夏青棠的肩头，小声哭了一会儿，等她渐渐止住了哭泣，她说：“算了，要是真的考不上，只能说我没有这个天赋，或者别人比我付出的努力更多。就好像你们家谢同志，他就比我付出得更多，所以他能够被省城大学录取，那都是应该的。”
“不要这么早就放弃希望，我记得去年有的人到了十月份开学以后才收到录取通知书呢。这个东西就是很容易寄掉的，在路上耽搁几天也很正常。再说了，顾兴安明天就去师范学院帮你查问，那现在先别这么悲观，至少等到明天再说啊。如果明天去师范学院查过了，确定没有你的名字，那才值得哭呢。到时候我再把晓霜喊过来，我们俩陪着你一起哭，现在哭，真的太早了。”
胡燕妮苦笑了一下：“让顾兴安过去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他要是在那边看到没有我的名字，肯定会比我自己更失望的。”
“失望什么？他有什么好失望的？”夏青棠说：“难道你没考上大学，他就立刻回来跟你分手？如果真是那样，分手就分手，谁稀罕他呀？就他那个家庭条件，就算将来他做了干部，那个家也是个无底洞。像那样的家庭，累赘很多的，以后他有点钱就会拿回去支援家里。所以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他也不是什么香饽饽。我告诉你，你的条件才好呢，你要是跟顾兴安分了手，我立马就可以给你介绍特别好的对象，保管让你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都有好日子过。”
胡燕妮原本还有点伤心，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青棠，你不用为了安慰我，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就是个普通人，真要是有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
夏青棠说：“真的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而且人家是真的跟我打听过你的，只是因为你已经有顾兴安了，我迫不得已才帮你拒绝掉了。要不然，我原本打算等你高考后，就给你介绍一个对象的。那个人啊，各方面条件都比顾兴安好，人品我也能保证。”
骆向前对胡燕妮的印象确实很好，而且他一直记得夏青棠之前说过的话，等高考一结束，骆向前就找了个时间跑过去问夏青棠：“你什么时候把你同学介绍给我呀，现在高考结束了，她应该不用学习了吧？”
夏青棠没办法，只能说：“说起这件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之前以为我同学是单身没有对象的，没想到她在复习高考的时候，跟我们班原来的一个同学联系上了。他们两个人约定好了，等这次高考结束就试着相处看看，所以……对不起了，老骆，让你白期待一场。”
骆向前一开始挺失望的，但他是个很洒脱的人，知道胡燕妮已经有对象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夏青棠说：“你那边要是还有什么关系好的女同学呀、女熟人啊，也可以给我介绍介绍。我这个人找对象，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最主要的就是长得好看，其他都是次要的，反正工作不好、甚至没有工作也不要紧，我养得起她。”
今年有很多下放知青都私自回城了，但城里没有那么多岗位，所以很多年轻人都没有工作，骆向前这么说，等于他愿意找一个没有工作的回城知青。
夏青棠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只是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合适的人选，所以就一直做罢了。
胡燕妮听完夏青棠的话，笑得更夸张了，她说：“你别逗我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去打听我，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我这么普通。”
“你哪里普通了？你长得很好看呀。你在你们钢铁厂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但人人都夸你好看的。既然好看，那有人惦记你不是很正常吗？我说这话并不是希望你跟顾兴安分手还是怎么的，如果你跟顾兴安能好好的在一起，他能好好珍惜你，好好照顾你，对你好，我是支持你们的。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顾兴安没你想得那么优秀，你也没有自己认为得那么普通。就算顾兴安离开了你，对你也不是一种损失。而且你是很好的姑娘，你条件好，人品好，性格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想出去找对象那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不要老想着顾兴安是大学生就了不起，你就配不上他了。没有这回事儿！你永远配得上他，不管你是不是大学生。而且，处对象就算不看感情，只看合适，你哪里不适合他了？要是他真的觉得你考上大学才配得上他，那他走开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也不用稀罕他！”
夏青棠的语气非常真诚，胡燕妮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良久，她轻声说：“青棠，谢谢你，你永远对我这么好。我知道的，你说这些都是因为你对我很好。我没有处过对象，心里也有点儿不踏实。但你放心，我没有把顾兴安看得特别重要，只不过他刚好出现在了我身边，我也想跟他试试罢了。如果我真的落榜了，他要走，那就随便他。有些事情我会自己把握的，还有一些事儿……不到最后结了婚，我不会做出亲密的举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要是顾兴安走了，我也能好好过下去的。就像你说的，大不了再找一个对象嘛。”
夏青棠这才微微放心，她再一次用力拍了拍胡燕妮的肩膀：“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啊，打起精神来，回家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能从师范学院那边带来好消息了呢？我明天下了班，直接到你家去找你，搞不好明天这个时间你们家都在放鞭炮了呢。”
夏青棠这个人有时候是有点厉害在身上的，说话也特别灵验。
第二天下了班，她直接骑车去了钢铁厂，果然，还没到胡家门口，就看见门外站着很多人，邻居们、亲戚们都围在那儿，胡父站在门口，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看上去就知道家里有喜事儿了。
看到这个情形，夏青棠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她立刻骑车飞奔过去，大声喊道：“叔叔我来了，燕妮在家吗？”
胡父立刻大声说：“在家的在家的！我们燕妮在里面，她正在陪姐姐妹妹们！青棠，我们家燕妮是大学生了！被师范学院录取了，今天上午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恭喜叔叔，我就知道燕妮肯定能考上的！”夏青棠激动得不得了，停好车子就冲过去，握住胡父的手，一连说了好多个恭喜。
谢瑾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现在胡燕妮也收到了，夏青棠心里再也没有一点儿担忧了。
胡父乐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你家小谢也考上大学了，我也要恭喜你的！你快进屋去，屋里有喜糖，你随便抓着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叔叔我呀，今天可真是太高兴了！我真是没想到，我们家居然还能出一个大学生！我刚才也去给燕妮的哥哥发电报了，让他也高兴高兴。现在啊，家里有了一个大学生，就等着燕妮哥哥回来了！听说咱们市要建一个新的工厂，到时候要大招工，燕妮哥哥应该也能回来了！”
“是呢，等工厂建好了，燕妮哥哥也能回来了，你们家就是双喜临门了！”夏青棠说着就跑到了屋里。
胡母正在客厅陪亲戚们说话，夏青棠凑过去说了一声恭喜，就钻进了胡燕妮的卧室。
她的卧室里也坐了好些人，都是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们，有些夏青棠认识，有些不认识，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一见面就一直说着恭喜的话，丝毫不会觉得冷场。
胡燕妮看到夏青棠就冲过去抱住她：“青棠，谢谢你！你果然没说错，我真的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之前那么担心真的是太好笑了，谢谢你一直那么相信我，也谢谢你一直在鼓励我。青棠，我真高兴啊！”
夏青棠也高兴得又蹦又跳，她说：“我不相信你要相信谁啊，我可是看着你一路努力过来的，我呀，不光是相信你，我更相信你付出的辛勤和汗水。”
两个人抱在一起叽叽喳喳得乐了好一会儿，胡燕妮又拉着夏青棠走到客厅，抓了两大把喜糖往她的裤子口袋里面塞，一边塞一边说“多吃点，你把这些糖带到上班的地方去，有空的时候就吃一颗，你这么瘦，夏天出汗多了，吃颗糖对身体好。”
夏青棠笑着说：“夏天都已经过完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里会出汗？”
“那天气冷了，就更要补身体了，多吃点糖。”
夏青棠伸手捏了一下胡燕妮红扑扑的小脸蛋，道：“昨天还哭兮兮，今天就高兴成这样了，你呀，真是个简单直白的人。”
胡燕妮嘿嘿笑着：“我就是简单嘛。”
“你对象呢？他上午去了师范学院没有？”
“上午去了的，中午他过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在那边查到了我的名字，我也告诉他今天上午我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还拿给他看了，他也为我很高兴。对了，他还说，我们班的几个同学，包括班长他们在内，都知道我在备考的事情，现在我考上了，到时候可能要邀请班长他们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
“庆祝一下喜事儿也是应该的，但邀请班长他们吃饭？请几个人，到哪儿吃呀？现在在外面吃饭还是挺贵的吧。”夏青棠说：“就算去吃那家羊肉汤，一人一碗加四个酥饼，也得不少钱的。”
这年月请客吃饭绝对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哪怕谢瑾萱也只会在家里请骆向前他们吃饭的。
胡燕妮说：“不去外面吃，顾兴安说他妈妈过几天刚好要带着弟弟妹妹回一趟娘家，那天他爸也要上班，家里就空出来了，我们就用他家的屋子和厨房，在他家做一顿饭，邀请班长他们吃一顿，这样比较省钱。青棠，到时候你也一起过去吧，班长你也很熟的。”
夏青棠低声说：“燕妮，你们俩现在的这个恋爱关系，已经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了吗？”
“当然没有呀，我们才相处这么一点时间，现在就过明路，也太早了吧。我这边只跟我爸妈说了我在处对象的事儿，我爸妈也说至少相处半年再看看要不要带回家见面。再说了，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也不方便结婚，不如多处两年，等关系再稳定一点，我再带他来见家长。”
夏青棠赶紧说：“既然还没见家长，你怎么能跑到他的家里去做饭呢？还请别的同学吃饭……那人家不会默认你们两个已经是一对了吗？”
胡燕妮一愣，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她说：“可是，班长他们知道我在跟顾兴安在处对象呀，我们两个本来不就是一对吗？”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处对象是处对象，处对象不一定能订婚，更不一定能走到结婚那一步的。你们俩刚刚开始处对象，要是处不下去了分手是很正常的。但你要是到他家里边去给别人做了饭，到时候他们很可能误会你们两个人已经确定了结婚这件事情了，你跟顾兴安就真的绑在一起了。”
虽然是这个年代，但处对象分手的事情也不少见，只要没有见过父母，一切都有可能，但要是见了父母，或者被认为订了婚，性质就不同了，等那个时候再分手，之后媒人重新给你介绍，都会介意这一点的。
夏青棠当然也盼望胡燕妮跟顾兴安谈到结婚那一步，可万一分开了呢？她总归是要为自己的朋友着想的。
“何况啊，为什么你要去顾家给同学们做饭？还没结婚呢，就跑去人家家里做饭？这以后还不欺负死你？”夏青棠说：“你都没见过他父母，去他家做什么呀？多不合适啊？”
胡燕妮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呀，真是傻乎乎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想不到，幸好你跟我说了。我告诉你，千万别去他们家里做饭。如果顾兴安没钱请客，就不要请吃饭了，你们两个人凑点钱，买些糖果汽水送给班长他们，也就表达了自己的一分心意。现在谁都不宽裕，你们家为了你考上大学的事情请客吃饭虽然会花钱，但亲戚们过来吃酒是要给红包的。你们请班长和同学吃饭，难道他们也给你包红包吗？”
胡燕妮认真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回头跟顾兴安说一声，我不会去他们家里烧饭了。你说得对，既然我跟顾兴安请不起同学在国营饭店吃饭，那就照你说的，我们买些糖果再买些点心，请同学们到城东头的茶馆里坐着说说话，也不算寒碜了。”
“对，就该这么做。还有啊，我也不是说顾兴安这个人不好，但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确实不太精通，虽然他学习很好，人也确实还不错，但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总还是要多留一个心眼的。毕竟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总归容易吃亏，你们的关系要是大张旗鼓的被很多人知道了，万一将来分了手，对你的名声是有影响的，对顾兴安却没有任何影响。燕妮，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吧？”夏青棠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越来越郑重了。
胡燕妮认真点头：“我听得懂，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心，我之后会多长几个心眼儿的，如果我没长心眼儿，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我就去找你。多个人多个心眼儿，总不会一直傻乎乎的。”
“对，要是再遇到事儿，你来找我就行。”夏青棠把两个裤兜里的糖果转移到自己的斜挎包里，然后就说：“你们家今天太热闹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快去陪着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们高兴一下，我也回家了。”
“你今天不留在这里吃饭呀？我妈妈要做手擀面的。”胡燕妮道。
“不了，我今天就不凑热闹了，你要是想请我吃饭，总有机会的，我来你家吃饭的次数还少吗？”夏青棠说完，又给了胡燕妮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就告辞出去了。
回到大院儿，夏青棠立刻骑车去了谢晓霜住的平房，不过她今天上中班，这个时间不在家，夏青棠从包里撕了一张纸，写上“燕妮已被师范学院录取”这一行字，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又高高兴兴骑车回家。
谢瑾萱昨天就知道夏青棠今天下班后要先去钢铁厂，于是也没有在家里洗菜摘菜，而是直接去食堂打了饭回来放在厨房里，见她骑车回来，谢瑾萱立刻走出去问道：“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何止是消息啊，胡燕妮考上了，上午拿的通知书！”夏青棠笑得特别灿烂，“我就知道她是白担心一场，分数够了，一定会被录取的啊。”
“也不能怪她担心，每个大学的录取工作有快有慢，再加上工作量太大，有的人早就收到了，有的人的可能还没寄出去。我们是本市的，收到的速度已经算快了，要是在那些下面县里乡里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呢。万一要是寄丢了，这辈子就可惜了。他们不像我们离得近，还能自己去大学里查询一下。”谢瑾萱道。
真实生活中确实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夏青棠就在后来的报纸杂志上看过几例，都是录取通知书被寄掉的，还有被人冒名顶替去读书的。
她说：“如果真的寄掉了，自己也没处查询，那也是命，只能认了。不过今天我们不说那些跟咱们无关的事儿，我们今天只需要为燕妮考上师范学院而高兴，以后，她就是老师了！”
谢瑾萱说：“她以后要做哪门课的老师？”
“我看了，应该是中学数学，主课！”
“确实是主课，而且是很忙的主课，说不定还要当班主任，到时候每天都会很忙的。”
“那也不怕，做老师有寒暑假啊。”夏青棠跑去卫生间，过了一会儿跑出来就说：“我好饿，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吃红烧豆腐和炒青菜，还有豆腐乳。”谢瑾萱说话间就把饭菜端了出来，“今天这么高兴，要不要喝点儿什么？向前上次拿过来的汽水还没喝完呢。”
“不喝汽水，喝啤酒。”夏青棠小手一拍餐桌，“今天高兴，咱们都喝啤酒！”
于是，谢瑾萱就陪着夏青棠喝啤酒，等吃过饭，谢瑾萱抓紧时间拉着夏青棠去卫生间让她简单洗了一个澡，她就幸福地往卧室一扑，呼呼睡去了。
第二天，过来串门的骆向前也知道了胡燕妮考上师范学院的好消息。
他听完之后哈哈大笑，道：“小夏，你的同学果然厉害，人长得好看，现在又考上了大学，幸亏当时你没给我介绍，要真是介绍给我了，我也配不上人家呀。”
夏青棠说：“老骆，别老说这种话啊，有什么配不上的？真要是论起来，你这个家庭就比别人不知道强出多少倍了，配不配得上的，难道是这么说的吗？依我看，你们两个暂时没有缘分，这也没关系，你也别着急，后面我是认识其他的好同志，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介绍。”
骆向前打趣道：“你可别光是嘴上说说，你得行动起来，也不是我催你，主要我这岁数真是不小了。”
谢瑾萱说：“你岁数也不大呀，不用那么着急，反正冷锋还单着呢，有人陪你，你慌什么？”
“冷锋没对象那是他活该，他那个人，猫猫狗狗见了他都要掉头走的，我要是跟他比，那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儿啊？哦对了，他好像明年就要回来了，写信跟你说了吗？”
“他在信里跟我说了，虽然伤养好了，但他回去之后跟不上从前的训练了。他那个人自尊心强，跟不上训练，让他调到文职去，他怎么会答应呢？所以就打算回来上班了，反正都是坐办公室，还不如在家里坐呢。”谢瑾萱说：“我也安慰他了，让他想开点儿。”
夏青棠对冷锋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所以自打他们俩提到了冷锋，她就一直低着头坐在旁边，认认真真缝补手里的外衣口袋。
好不容易等骆向前聊完了冷锋的事儿，也告辞回去了，夏青棠长出一口气，道：“我可真不乐意听到冷锋的任何消息，他明年回来，我也不高兴。我巴不得他一直待在部队里，一年回来一次，都算多了。”
谢瑾萱无奈道：“没关系的，他就算回来了，我跟他见面的次数也不会比向前更多的。再说，你们俩相处不来，冷锋也不会自讨没趣。要不然这样，我答应你，等冷锋回来了，我会主动去找他，尽量少让他进我们家的大门，好不好？”
夏青棠嘿嘿一笑：“好啊，我记住这句话了。”
她把手里的外衣缝补好，又拿出了谢瑾萱的一件薄外套，在薄外套里面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缝了一个暗袋上去。
谢瑾萱单位那边的手续已经在办理当中了，他也买好了火车票，办完之后就从这里立刻出发，他会带着录取通知书，去外婆的坟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顺便也在那边住上两天，陪陪外公。
夏青棠现在缝的这个暗袋就是用来装录取通知书的，这几张纸可比金银还贵重，所以暗袋一定要缝好，最好是拽都拽不烂的那种。
夏青棠不是一个特别擅长针线活的人，但日常生活当中这些简单的修修补补还是会的，弄一个暗袋也不在话下。
等她缝好了，自己拽了几下就递给谢瑾萱，让他也试一试。
谢瑾萱伸手拉扯了几下，说：“确实挺紧的，放在里面肯定安全。”
“那就行，到时候你就穿这个外衣坐火车，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再帮我带点吃的过去送给大舅妈和表嫂。”
“这次我只过去两天，不用带什么行李，只有一套换洗衣服轻装上阵，包里其他的位置都可以让给你带东西，想带多少都行。”
夏青棠笑了起来：“别了别了，我又不是什么大富翁，哪里带得起那么多东西。不过是选几样有特色的，带去让大家尝个新意罢了。”
她收拾好针线盒，就拿着外衣进了卧室，将衣服重新挂在衣柜里。
才转个身走出来，就看见院子门口来了一个门卫的大哥，他说：“谢干事，有个年轻的男同志过来找你们，他说是自己是你爱人的大哥，是专门过来给你们送喜蛋的。”
“喜蛋？孩子这就生了啊？”夏青棠微微有些吃惊，不过算算月份，孩子好像也能出生了，就是稍稍有点儿早。
但考虑到吴金凤是个瘦弱的人，之前就保过胎，现在孩子不足月就出生大概也很正常。
谢瑾萱说：“青棠，要不然，我出去看看？既然大哥专门过来送喜蛋，也是好心，不出去肯定是不礼貌的。”
“我去吧，夏青海很久没得罪我了，他要是诚心来送喜蛋，我也诚心回一句恭喜。”说完，夏青棠就跟着门卫室的大哥一起出去了。
夏青海果然站在门卫室的边上，他穿着体面的白衬衫，深灰色的长裤，一双解放鞋，头发也剪得短短的，看上去非常精神，只是下巴比之前尖了一些，似乎变瘦了。
“青棠，你来了！”夏青海朝她挥挥手，眉开眼笑。
夏青棠说：“恭喜你们啊，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啊？男孩儿女孩儿？”
“就是昨天出生的，生完之后又忙又乱，爸爸的身体还在恢复，妈不能长时间留在医院，你嫂子又是早产，所以昨天没来得及给任何人报信。今天看他们状况还可以，也有人在照顾着，我就抽空出来给你报个信儿。不过金凤的状况不太好，医生说还要住院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应该没什么事儿的。娃娃是个男孩儿，因为不是足月出生的，所以体重偏小，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五官像我，就是太瘦弱了。爸今天也一直在催我，让我早点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但你现在去市工会帮忙了，我只能来你家找你。怎么样？现在工作习惯了吗？”
夏青棠说：“工作挺习惯的，谢谢你给我们送喜蛋，你这么忙，其实可以晚一点儿过来送的。”
夏青海拿了一个用两层旧报纸叠出来的纸盒子，小心翼翼递给了夏青棠：“我主要是太高兴了，所以想早点让你知道。再怎么样，娃娃是你的亲侄子嘛。”
夏青棠接过纸盒子，发现里面挤挤挨挨躺着六个染得通红的鸡蛋，立刻说：“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太破费了吧。”
鸡蛋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好东西，像他们这样的，一般送两个鸡蛋就可以了，主要是为了表达高兴，送六个确实挺破费的。
夏青海说：“没事儿，不用跟我客气，我岳父岳母过来了，又带了些钱和票券过来。我想着这是喜事儿，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儿，所以就多准备了几个喜蛋，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拿去请小谢的爷爷奶奶尝一尝。”
“好啊，我想奶奶也会为你高兴的，生孩子那是大喜事儿。等过几天，我跟谢瑾萱也会准备点东西过去看看孩子的。就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方便，要是在医院看孩子不方便，吴金凤大概什么时候出院？等她出了院我再跟谢瑾萱过去。”
夏青棠对夏青海现在的这个儿子还是挺感兴趣的，毕竟妻子换了人，生出来的孩子应该跟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了。
夏青海说：“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出院，金凤的身子太虚弱了，孩子又是早产，医生说不能着急，得观察一下。你也别着急，反正没满月之前随时都能去看孩子的。医院那边你们就别去了，味道不好。这样吧，咱们就约下个礼拜天，到时候你们要是有空，就去我们住的地方。我的住处，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那行，那就下个礼拜天，到时候如果谢瑾萱没空，我就一个人过去看看孩子。总之恭喜你了，你要去我家里坐坐喝杯茶吗？”
夏青海微微有些意外：“你愿意请我进门去喝茶？”
“你上门来送喜蛋，我总要说句客气话嘛。”夏青棠说：“怎么样？要不要进去？”
夏青海笑了起来：“很可惜，我倒是想进去喝杯茶的，但今天确实没时间。我马上就回医院照顾你嫂子，我是她爱人，晚上陪夜应该是我，这方面不好麻烦岳母他们的。孩子现在也不好照顾，瘦得像个小老鼠似的。至于喝茶的事情，那不着急，之后还有机会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邻居们不是说我生下来的时候也像小老鼠似的又瘦又小吗？可我后来还不是长了这么高的个子？你就安心吧。我也不留你了，你赶快回医院去照顾他们吧。”
送走了夏青海，夏青棠捧着喜蛋回到家里：“谢瑾萱，吴金凤生了一个男孩，但因为是早产，所以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说着，她就把六个喜蛋放在桌上：“我们留两个喜蛋吃，其余的送去奶奶那边吧，这东西是沾喜气的，吃一下也挺好的。”
“好，那你送过去吧。”谢瑾萱说：“我来烧水，你回来了就能洗澡。”
夏青棠就一个人捧着四个喜蛋，又去了小洋楼那边。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楼的屋子里传来了欢声笑语，夏青棠走进去，轻声道：“奶奶，六婶，我来了，家里是来客人了吗？”
家里果然来了客人，是夏青棠之前见过的谢家的表亲，她记得要喊这个人叫表婶。
奶奶立刻说：“我们青棠来了，你快来坐下。今天你表婶有空，带着孙子过来看看我们的，我留他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反正家里有空房间的。”
“表婶好。”夏青棠打了招呼，就赶紧把喜蛋拿出来交给奶奶。
奶奶看着用红纸染得红通通的鸡蛋，忍不住道：“这是喜蛋呀，哪里来的？”
“我哥哥刚才送来的，说我嫂子昨天生了一个小男孩，母子平安，就是要在医院观察一下。”
“是吗？生了一个男孩儿？恭喜他了，他以后就是做爸爸的人了。对了，你跟瑾萱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孩子呀？”奶奶问道。
“我哥说因为产妇身体比较虚弱，医院那边又要照顾大人，又要照顾孩子，所以不让我们去医院看。我跟瑾萱等下个礼拜天，再去他家里面看看孩子。”
“也有道理，医院那边确实不方便，气味又重，等之后大人孩子都安全回家了，才比较方便的。你们多带些东西，再带些钱，不能失了礼数，这可是你的小侄子呢，我想应该不会难看的。”奶奶笑呵呵地说道。
夏青棠说：“我哥说孩子早产，所以像个小老鼠似的又瘦又小，但五官是像我哥哥的。”
“你哥哥长得好看，孩子将来肯定也好看。至于早产，那个不要紧的，只要后面奶水足，好好喝奶，一样可以长得又高又壮。”
表婶也跟着点头说：“可不是吗？就我们这个，小的时候也是早产生下来的，像个小老鼠一样，你看现在，不就长得虎头虎脑，多壮实啊。”
奶奶笑着点头：“是呢，所以不用担心这个的，只要母子平安，那就是好事儿。”
表婶立刻说：“青棠啊，你哥哥都已经有儿子了，你什么时候能传出好消息啊？你看，你跟瑾萱都结婚一年多了，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你们有没有上医院去看看呀？现在医院有专门查这个的，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治疗的。”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夏青棠还在微笑，脑子却在急速思考，想着要怎么搪塞过去。
这种亲戚平时也不常见面，倒也不用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糊弄过去是最好的。
谁知道夏青棠还没说话，奶奶就立刻道：“真是让你操心了，不过我们青棠不着急的，她还小呢，今年才二十一，这个岁数啊，生孩子太早了。我看呀，等到二十三、二十四的时候就刚刚好了。”
第99章
表婶说：“我二十一的时候, 都有两个孩子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老是长不大，我看就是生孩子太晚造成的。早点当爹当妈, 那自然就长大了。要我说，你们也不能太惯着孩子了。”
奶奶还在笑：“这话是有道理, 但我们家这情况不是特殊吗？我们瑾萱刚刚考上大学, 这才上大学就当爹, 也会影响学习的。我觉得, 至少等瑾萱适应了大学的生活, 学习也都跟上了, 过个两年以后再生个孩子，那就什么都不影响了。这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 我还是希望他好好读出个成绩来的。”
奶奶一边说话，一边偷偷伸出手, 轻轻地拍了拍夏青棠的手背, 显然是在示意她不要把表婶的话放在心上。
夏青棠能够得到奶奶的支持就非常开心了，亲戚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催她生孩子的，大家都很尊重她的想法。
就算真的有长辈会催生，谢瑾萱也是坚决站在她这一边的，所以外人的想法无足轻重。
表婶说：“婶子，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瑾萱一个男人, 该读书就读书啊, 不会影响他什么的。”
奶奶这回有点不高兴了，她说：“生孩子可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 父母父母，有父亲有母亲才正常。不说别的，怀孕的时候，万一妻子不舒服，男人不得照顾一下？生完孩子之后，做父亲的就是什么都不管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的！我不知道其他人家里是怎么养孩子的，反正我们家的男丁都要做个称职的父亲才行。要是瑾萱自己没时间照顾妻子和孩子，那就说明他没有那个条件来生。”
“婶子，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家里人多，婶子你身体也硬朗，要是青棠现在生个娃娃，你跟小六都可以帮着照顾孩子的，这样就不用耽误瑾萱读书了。”表婶立刻解释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想管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生，就自己养，这样不耽误事儿。以后呢，要是需要我帮忙带孩子，我也会帮忙的。”
表婶笑着说：“老太太，你愿意帮忙带孩子那就是好事儿啊。青棠啊，你听见了吗？你奶奶都说了，愿意帮你带孩子的。”
夏青棠没有说话，只是冲表婶笑了笑。
表婶继续说：“婶子，你也应该找瑾萱说一说，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这种事情，长辈们还是要催一催的，不然由着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啊都爱玩儿的。现在年月跟我们当初又不一样了，这生孩子的事情没人放在心上的。就我们家那边儿，天天看见年轻人打牌呀、打麻将呀、斗什么虫子的呀，干什么的都有。这玩乐的事情一多，年轻人就更不愿意生孩子了，所以长辈一定要催一催的，这是为年轻人好。你们瑾萱长得俊俏，又聪明，生个孩子肯定也聪明，婶子不想早点见到他的娃娃吗？”
奶奶笑着点头：“想是想的，但我们家的大人也都忙，小蕴还是个高中生，现在多个娃娃反倒是添乱。再说了，对于年轻人，长辈适当催一催是可以的，但要是催得过分了，那就讨嫌了。你想啊，孩子生下来是要喊他们爸爸妈妈的，也是靠他们自己主力照顾孩子的，我们这些长辈不能代替他们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何况催多了，也不礼貌。”
“礼貌？这有什么不礼貌的呀？都是一家人，你又是他们的奶奶，你说话，他们还敢不听吗？”
奶奶说：“长辈不是这么做的，不能光用这种方法去命令他们。晚辈们也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一个个都出来工作了，都是大人了，吃喝住都是靠自己，所以要学会尊重他们。生孩子这种事真的是急不来的，该来孩子的时候就来了。我不着急，你也别替我们着急。”
表婶说：“哎呀，婶子，那可不一定的，现在有些人不生孩子是因为身体不行，所以生不出来的。你看，青棠这身子骨就怪瘦的，你们啊还是得多关心一下她的身体。最好带着青棠去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人家都说太瘦的女同志不好怀上的，这结婚也都一年多了，再怎么样也应该怀上一个半个了。我看哪，不能害怕，这要是真的身体有问题，得尽早治。年轻的时候治疗，好得快，万一拖到三十岁，那就真的没药医了。”
这话一出，不光夏青棠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了，奶奶更是直接黑了脸。
她对亲戚们一直是非常宽厚的，哪怕刚才表婶管得太宽，奶奶也是笑盈盈跟她说话的。
可现在听了这样的话，奶奶很明显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太想说难听的话，就只能维持着非常僵硬的笑容，盯着表婶一言不发。
表婶一看奶奶的这个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了，正在尴尬的时候谢母从楼上下来了。
谢母说：“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也带我一起聊天呀。”
表婶赶紧说：“我们正在说生孩子的事情呢，青棠的哥哥生了一个男孩子，还送了喜蛋过来，你看这红通通的多好看呀。”
表婶这人倒不是个傻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赶紧把喜蛋的事情出来换话题。
谢母一看桌子上的喜蛋，放在那儿红通通的，确实怪讨人喜欢的，她便说：“青棠，你哥哥家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吗？真是恭喜他了。他还送了这么多喜蛋过来，你这哥哥还挺舍得的。”
夏青棠说：“是的，孩子是昨天出生的，虽然早产，但母子平安。我哥的岳父岳母也过来了，一方面照顾女儿，一方面又送了钱和票过来，我哥哥他们的生活过得可好了，所以出手很大方。他一共送了六个喜蛋过来，我想着既然送来了，那就分几个过来，大家一起尝尝喜蛋，可以沾沾喜气。”
虽然早就破除封jian迷xin了，但普通老百姓还是会喜欢吃喜糖、喜蛋这样的东西来沾沾喜气的，有些人要是一年到头不怎么走运气，还会专门去问办喜事的亲戚家要一点喜糖转转运势呢。
谢母笑了说：“确实，吴金凤的家庭条件那么好，这点喜蛋肯定不在话下的。行，你既然送来了，也替我们谢谢你哥哥一声，顺便说声恭喜。这些喜蛋，明天就让小六做了，我们一起把它吃掉。让我们小蕴多吃两口，让他多沾点喜气，成绩变得更好一点。”
谢瑾蕴自从上了高中之后，课程变得比之前更紧张了，他们不再像初中那样很早就放学，总是要到过了六点才能到家。
到家后就立刻吃晚饭，吃过晚饭谢瑾蕴会抓紧时间洗个澡，然后就忙忙的去卧室写作业。
从这个学期开始，他的作业总是很多，现在晚上要写到十点多才能完成，之后才能去睡觉。
谢成业有点儿心疼他，但谢瑾蕴却总说：“爸爸，学习就是辛苦的事情，哥哥之前复习高考的时候，总是深更半夜都不睡觉的，我这点算什么嘛。而且，我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能够花整整三年的时间好好学习、准备高考，我们有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我可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家里的大儿子争气，一边上班一边考上了省城大学。
小儿子又这么懂事，谢成业夫妻俩都特别高兴，亲戚朋友也追着问他什么时候给谢瑾萱办个酒席，大家也想来给他们家庆贺庆贺。
这年月，考上大学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比结婚生子更令人开心，谢成业也很想跟其他人家一样，为了谢瑾萱置办上四桌酒席，再放几串鞭炮，好叫其他人都知道他们家的大喜事。
可谢爷爷的情况摆在这里，如果谢家办酒席，那想来送礼的人肯定络绎不绝，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谢家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办酒席。
当初谢瑾萱和夏青棠结婚是没有办酒席的，但就算办酒，谢家也只敢邀请家里人简单的凑上一两桌罢了。
这样的现实摆在眼前，谢成业也只能拒绝了亲朋们，只说儿子年纪大了，考上大学不算什么稀奇的，请大家平常心对待。
听谢母提到了谢瑾蕴，表婶也赶紧换了话题，开始跟谢母聊起了谢瑾蕴的学习问题。
谢母对小儿子的学习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于是也坐下来开始促膝长谈。
夏青棠跟着听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她便跟几位长辈打了个招呼，打算回家去了。
她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表婶匆匆忙忙从屋里跑出来唤住了她：“青棠青棠，你等一下！”
夏青棠说：“表婶，你找我……有事儿啊？”
表婶虽然还没开口，但夏青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表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说：“是啊，我找你有事儿！我跟你说，你得重视自己的身体，要是有问题呀，得尽快去看医生。瑾萱可是谢家的长子长孙，他的孩子是很重要的，你可一定要抓紧时间给他生个孩子，最好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儿。我跟你说，表婶可不是在害你，是为你好呀。我见你这孩子长得好看，人又老实，我就担心你将来会出岔子。你想呀，瑾萱这孩子家里这么好，人长得俊俏，现在又是大学生了，这条件摆着，不知道多少年轻姑娘惦记他的。等他去了大学，那大学里有那么多又年轻又好看又聪明的女孩子，到时候他要是跟那些女同学怎么样了，你还不得哭死啊？所以，你得给他生个孩子，生了孩子，他做了爹，那就跑不掉了。你这样的，只有靠生个孩子才能把瑾萱牢牢抓住的。”
夏青棠见表婶的表情非常认真，目光里也全是很诚恳的关切之意，便笑着说：“表婶这么关心我，我都知道的，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谢谢你，我会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的。另外你可以放心，我的身体是在医院检查过的，没有问题。”
表婶这才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她笑着说：“身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能生娃娃的，你愿意听进我的话，我知道你是个可靠老实的孩子。那就行那就行，你赶紧回家去吧，你看，这天色还早呢，赶紧回家去吧，抓紧时间赶紧怀一个孩子。”
夏青棠被表婶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她呵呵笑着回到家里，谢瑾萱走出屋子，见她一直在笑，就说：“这是听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怎么乐成这样？”
夏青棠拉着他走进屋里，然后说：“确实听到了特别好玩的事情，你想听吗？”
“当然想啊，你愿意说吗？”谢瑾萱见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知道她可能是想搞怪，便说：“认真点儿说，到底听到什么了？”
“住在柳树街的表婶带着孙子过来做客了，他特别担心我们俩生孩子的事情。刚才我出门，她偷偷跑出来，特别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为了我跟你的婚姻着想，我应该尽快给你生个孩子，不然的话，等你去了大学，看到了很多又年轻又好看又聪明的女同学，你就会不要我了。你觉得这话是不是很有趣？而且很有哲理？我也刚好想要问问你，你去了大学以后，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夏青棠一脸的坏笑，还伸手去抓谢瑾萱的耳朵。
谢瑾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我见过了你这么好看的人，还能看得上别人？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比你更好看？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人比你长得还好看，那她也不会有你的头脑，你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又温柔又善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比你更好了，你就安心吧。”
夏青棠听完，故意皱着眉头说：“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很不高兴。”
谢瑾萱有点诧异，他说：“我这样说，你还不高兴吗？那我还应该怎么夸奖你？”
夏青棠道：“我不需要你夸奖我，你原本就不应该这么说的。”
谢瑾萱这才反应了过来：“是的是的，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这样说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我刚才那个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有没有人比你好看，也不管有没有人比你聪明、比你能干，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就是你，我也只爱你。”
夏青棠这才眉眼一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这样才对嘛，你喜欢我，因为我就是我，而不是因为我是全天下最好看、最能干的人。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肯定也不是全天下最英俊最能干的人，但我还是喜欢你，就算出现了比你更好的人，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我只喜欢你呀。”
谢瑾萱温柔地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说：“我赞同你的话，我心里也只装得下你一个人，只有你。”
他们俩也不嫌肉麻，互诉心声之后就搂在一起温存了好一会儿。
等到夏青棠拎了水打算去洗澡的时候，谢瑾萱突然又说：“但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反驳你。”
“什么事啊？要反驳什么？”夏青棠有点儿不解。
“虽然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比你更好看、更聪明、更能干的人，但我还是要说，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第一，没人能比得上你。你就是最好的，不说别的，只说长相这一样，我不相信我去大学了以后还能看到比你更好看的同学，这种人压根就不存在。”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是，我这是客观认定。”谢瑾萱一本正经。
“对于外貌这件事，我确实很有自信。但大学里不太一样的，从各地过来那么多人，里面出现几个比我好看的人也很正常啊。等到你开学的那一天，我也跟你一起去学校看看。”
谢瑾萱说：“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过去，就算你不去，我也要拉着你过去的，我要向所有人都显摆一下，你这么好的女同志，是我的妻子！”
夏青棠被他逗乐了，她大眼珠子一转，干脆拉着他一起去了卫生间，两个人胡闹了很久才出来。
谢瑾萱的离职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他一个人坐上火车去了外公家，在外公、大舅和田飞扬的陪同下，带着录取通知书去了外婆的坟前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然后又在那边陪了外公两天，等外公的心情稍稍平复，他又坐车回来了。
到了礼拜天，夏青棠跟谢瑾萱拎着一罐奶粉、两包红糖和一包桂圆去看了夏青海的儿子。
这是夏青棠第一次去夏青海跟吴金凤的住处，地方很宽敞，布置得也很舒服，家里有洗衣机和电冰箱，想来都是吴金凤的父母帮忙添置的。
吴金凤的爸妈见到谢瑾萱的时候还稍微有些尴尬，但夏青海把儿子抱了出来，他们俩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
夏青棠凑过去看了一下，小宝宝长得很可爱，但确实不是上一辈子的那个宝宝了，这个宝宝长得比上辈子那个还要好看一些，也更像夏青海。
夏青棠不免有些唏嘘，夏青海见她一直盯着小宝宝看，就低声说：“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去检查一下身体？结婚一年多了，谢家有没有催你生孩子？”
夏青棠瞪大眼睛看向夏青海：“你会担心我？”
“当然担心，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攀高枝有多难吗？看着是挺光鲜，心里却不会轻松。妹夫现在又考上大学了，去了大学，不知道多少有知识有文化跟他有共同语言的年轻姑娘，你要是不给他生孩子，万一人家给他生了呢？”夏青海低声说：“我说这话，你听着可能会不高兴，但都是大实话，我也希望你能绑住妹夫一辈子的。不然，将来万一过不下去了，你再换个人，落差太大，怕是接受不了的。”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你这人变化是真的太大了，要不是我确定你是夏青海，我会以为你脑子里面换了一个人呢。我做了你二十年的妹妹，还是头一回听你说人话。”
夏青海说：“既然是人话，你就说听不听吧？”
“我听着呢，心里也有数，要孩子的事情，我跟谢瑾萱早就商量过了，得过两年。”
“那你可要盯紧点儿，经常去大学那边走走看看，露个面儿，让他所有同学都知道你是他爱人。我反正听说了不少故事的，都是考上大学后在学校里又找了新人的故事，男女都有。”夏青海说着，目光扫过坐在沙发那边的谢瑾萱，又道：“要是需要帮忙，你也可以跟我说，我有法子帮你治治那些不长眼睛的女人的。”
夏青棠立刻说：“你打算怎么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没发生呢，没什么好说的。”夏青海说着，又把孩子抱去了谢瑾萱那边，“妹夫，来，看看你侄子。”
夏青棠跟谢瑾萱在这边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离开了，吴金凤的母亲留他们在家里吃饭，也被夏青棠拒绝了。
吴金凤全程都在卧室里躺着，他们也没有进去探望，总的来说，这一趟也算是和平友好，夏青棠还给了小宝宝一个小红包，之后想来看看也行，不想来也无所谓，反正亲戚间的基本礼貌也做到了。
回去的路上，夏青棠说：“夏青海变化非常大，大到我都认不出来了。”
谢瑾萱说：“那你觉得他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还不清楚，观察观察，以后再说吧。”夏青棠说：“只要他别想着来坑我害我，他变成什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谢瑾萱笑着说：“看他现在生活丰饶，家庭幸福，如果不是发了疯，应该是会好好过他的小日子的。”
“说得也是。”夏青棠笑了一下，就不再思考这件事了。
之后，谢瑾萱不需要再去单位上班，他就在家里收拾收拾东西，顺便陪陪奶奶，也会给弟弟讲解一下听不懂的功课。
很快就到了月底，九月三十号就是省城大学的开学日，这一天刚好是礼拜天，所有的新生都会在这一天去报到登记，这样第二天就可以正常开学上课了。
这天早上，夏青棠很早就起床了，她带着兴奋的心情，先给自己梳了一个上次爬山的那种歪辫子造型，然后穿上漂亮的连衣裙，就拉着谢瑾萱一起去了小洋楼那边。
为了庆祝谢瑾萱入学，六婶做了非常丰盛的早饭，大清早就吃四菜一汤，还专门给谢瑾萱一个人准备了两颗鸡蛋。
全家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吃过早饭后谢成业说：“瑾萱啊，真的不用我们大家一起送你去上学吗？你看，虽然这是大学，但是之前咱们大院的人考上大学，也是拖家带口全家人一起过去给他送行的呀。”
看他那摩拳擦掌的样子，很明显，他是最想跟去报名的。
谢瑾萱说：“我就不用你们送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哪里还要爸爸陪我一起去？有青棠一个人陪我过去就行了，爸爸你要是想送大学生去上学，把这个机会留给小蕴吧。小蕴到时候要去京市上大学，你可以坐火车带小蕴过去报到。”
“哎呀，小蕴是小蕴，你是你呀。这省城大学我虽然去过几趟，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呀，今天可是我儿子考上大学了呢，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去啊？”谢成业看上去非常失望。
奶奶笑着说：“瑾萱，你就带他一起去吧，他都念叨好久了，说想陪着儿子去报到。”
谢成业立刻说：“对啊对啊，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谢瑾萱被他闹得有点儿哭笑不得，便说：“行，你要去的话那咱们就一起骑车过去。不过，爸你到了学校之后，可别多嘴多舌的，要是被什么人认出来了，你就说你不是那个人，千万别我刚刚进校，人家就把我当成爷爷的孙子来对待了。”
谢成业立刻心花怒放：“你放心，我保证做好保密工作，一定不会让别人认出来的，就算有人认出来了，我也会说我不是那个人的。我跟你保证，一定不给你添乱！”
谢瑾蕴见状，立刻说：“哥哥，爸爸能去，我能不能也一起去啊？我也想凑凑热闹，行吗？”
谢瑾萱说：“行啊，反正爸爸骑车，你坐后面一起去呗，去一个也是去，去两个也是去。”
说完，他又看向奶奶：“奶奶，既然爸爸和小蕴都要去，奶奶要不要跟去凑个热闹？”
奶奶笑着摇摇头，说：“我去年就听人说了，报到的那天人特别多，我年纪大了，不想去挤那个热闹。你们年轻人今天去，我过段时间，等学校没什么人了，我再去看看瑾萱的班级。反正学校离得近，我不着急。”
谢母也笑着说：“就是，省城大学不就在那边吗？又跑不了，只有你爸爸一个人着急成那样。知道的，是孩子上了个大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一座金山出来呢。”
谢成业说：“我就是得意，我就是骄傲，我儿子能考上省城大学，我为什么不能骄傲呀？你们俩不去就算了，反正我要带着我儿子去大学报到的。”
说完，谢成业就带头骑车，载着谢瑾蕴昂首挺胸，一马当先去了省城大学。
他们离得近，去的时间也算早，但从大门骑进去后才发现比他们早到的人可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外地的同学，都是提前一两天就已经到达学校了，这会儿也能看到拎着大包小包、扛着被褥行李的年轻人满头大汗地往里走。
省城大学为了迎接新生入学，还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有前面几届的经验，这一次学校的安排也更合理了，一进校门，就安排了各个院系的老师和学生在那里欢迎本专业的学生，找到组织了就有人排队带着新生过去办理入学手续。
谢瑾萱他们对省城大学比较熟悉，见今天人特别多，所以先把自行车停到了管决明的家门口，之后才步行到报到的地方。
这会儿，谢成业倒是老实了下来，他怕给谢瑾萱添麻烦，所以一声不吭地拉着谢瑾蕴的手，只跟在谢瑾萱的身后行动，全程安静又老实，还经常低着头，生怕被碰见熟人。
谢瑾蕴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同时想象几年后自己入学时候的场景。
夏青棠是几个人里面最轻松的，她对省城大学很熟悉，于是谢瑾萱在排队的时候，她就到处在人群中到处走走看看，没一会儿看到了熟人顾兴安，便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同学，你也来负责迎新生啊？”
顾兴安冲她挥挥手：“对啊，我今天负责接待新生。我听燕妮说，你爱人也考来我们学校了，他读的是什么专业啊？”
“经济学。”
“这个专业我知道，听说录取进去的都是一些分数很高的人，看来你爱人考得很不错呀。”顾兴安说：“以后你爱人跟我就是校友了，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
“好啊，等下次碰到了就介绍给你认识。我爱人叫谢瑾萱，要是你在他们系碰到了，可以直接介绍自己。”夏青棠见他那边又去了新学生，便道：“好了，我不耽误你迎新生了，我过去找他。”
夏青棠说完就回到了谢瑾萱的身边，排队的队伍很长，前方摆着的桌后面，学长学姐们一个个都很认真，在一一帮他们核对录取通知书，还要填写相关的资料。
夏青棠左右看看，挽住谢瑾萱的手臂说：“爸爸和小蕴呢，怎么不在这儿？”
“这里排队太久了，爸爸说要带小蕴到处看看，过一会儿再过来找我们。”谢瑾萱说：“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找沉香老师玩儿。”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夏青棠挽着谢瑾萱的手臂说：“我觉得这里挺有意思的，可以看看这些未来的栋梁们。”
这会儿能考上大学的确实都是栋梁之材，那么多人参加高考，最后一百个人只能录取六个人，这还是包括大专生和中专生在内的，真正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夏青棠慢慢打量附近的新生，发现今年的新生跟之前的有一些不同。
前面几次高考，年纪差距很大，有很多父亲和儿子一起参加高考的，但自从恢复高考了之后，高中老师抓紧了学生们的学习，所以现在应届的高中毕业生才是最有优势的，年纪大的人能考上大学的变少了，考来省城大学的那就更少了。
人群中，夏青棠只看到了为数不多的年纪稍长的人，其余都是年轻人，而且大部分看上去都是十八、九岁的人，应该都是正正当届的高中毕业生。
看着这样的年轻人，夏青棠就更确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了。
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跟谢瑾萱，谢瑾萱看上去高大英俊，而她又长得特别好看，是人群中特别亮眼的一对年轻人。
他们俩穿的衣服也很气派，谢瑾萱的白衬衫是特别熨烫过的，质地极好，一条黑色长裤显得身形修长，脚上一双八成新的解放鞋，虽然没有穿皮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瑾萱的家庭出身一定不错，甚至自己也像是个干部似的。
夏青棠今天穿了一双小皮鞋来配她的浅米色连衣裙，皮鞋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从百货大楼买的白色皮鞋，非常时髦，这样的衣着打扮加上她明媚的外形，不少年轻人都会偷偷看她一眼，但转眼见到她身边的谢瑾萱，又会赶紧移开目光。
谢瑾萱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眼神，不过今天这样的情形被人打量是很正常的，所以他没把这些视线放在心上，只是低声跟夏青棠聊着天。
排了好一会儿，终于排到了他。
谢瑾萱打开背包，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上前登记。
他这一排负责登记的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学长，他是瘦长的脸，长得斯文白净，他抬头看了一眼谢瑾萱，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就让谢瑾萱在表格上登记。
身后一个很好看的年轻姑娘也凑过来看，看了一眼谢瑾萱正在填写的内容就说：“这位同学，你之前是在省委上班的呀，都有这么好的工作了，还愿意来考大学，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学习呀。”
这位学姐长得非常好看，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五官长得很大气，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像其他人那样编成两根麻花辫，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看上去非常洋气，身上穿着一条浅红色起白点的长连衣裙，腰身收得很细，脚下踩着一双塑料凉鞋，整个人看上去时髦又大方，跟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位戴眼镜的学长也说：“是啊，你的工作单位这么好，出来读四年大学，不会觉得浪费时间吗？”
谢瑾萱笑了笑，道：“虽然我的工作单位还不错，但学习更很吸引人，我的领导和同事也支持我来学习。”
“我也支持你来学习，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学弟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可以来问我。我叫叶玲玲，是去年考过来的，我跟你一样，也是本市人。不过，我之前在乡下插队，为了回城我才考出来的。”说着，这位漂亮的学姐就向谢瑾萱友好地伸出了一只右手，想要跟他握手。
谢瑾萱也伸出右手，轻轻跟她的右手碰了一下，做了一个非常礼节性的握手。
戴眼镜的学长也跟谢瑾萱热情握手：“谢学弟，欢迎你来我们学校。我叫常赞，跟叶玲玲是一个班的，我是班长。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可以找我。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对学校的一切都很熟悉。”
“好的，谢谢常学长。”谢瑾萱认真感谢了他们，又继续填写登记。
登记完成之后，谢瑾萱被叶玲玲领到旁边站定，她说：“这边完成了之后，你往那边走，顺着指示的木牌可以找到教室，在那边的二号教学楼。到了地方也有人在那边接待，你会找到自己的所属班级，还有负责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他会告诉你之后要做什么的。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开班会、领书籍、领粮票、去食堂兑换饭菜票，全都忙下来，怎么也要到下午了。不过你是本市人，不需要宿舍，这一点倒是挺方便的。”
“谢谢叶学姐，那我现在就去二号教学楼了。”说着，谢瑾萱拉上夏青棠的手，开始朝那边走。
叶玲玲喊住他：“谢学弟，开班会的时候是不能带着朋友一起的。”
夏青棠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这位漂亮的叶学姐，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透着微微的不喜，但不怎么明显。
这种不喜夏青棠还是熟悉的，可能是因为她跟谢瑾萱亲密的姿势引起了对方的不高兴，也有可能单纯是相貌上的对比引起的敌意。
谢瑾萱回过头，笑着说：“我知道的，一会儿我爱人会自己先回家的，请学姐放心。”
叶玲玲的眼中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但嘴上却说：“这是你爱人？你这么早就结婚了吗？你爱人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谢瑾萱还没说话，夏青棠就说：“我不是大学生。”
“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考的。”叶玲玲有点高傲地笑着。
夏青棠说：“我学习一般，也不打算考大学了。”
叶玲玲说：“唉，谢学弟，你也太早决定自己的人生了吧？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早结婚没什么好处的。”
“我觉得很有好处，我这个人比较早熟，早结婚很适合我。再说我爱人特别好，对手特别多，我不早点下手，就要悔恨终生了。”谢瑾萱说完转过身，拉着夏青棠继续往前走。
夏青棠回头看了一眼，见叶玲玲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抹冷笑，显然，她对于谢瑾萱这样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甚至还有一点儿轻蔑的意思。
夏青棠说：“你让这位学姐失望了，她一开始对你是有兴趣的，但你说了刚才的话之后，她就把你当笨蛋在看了。”
叶玲玲的表情还挺容易理解的，她不赞成谢瑾萱这种在考上大学前就轻率找个普通对象结婚的行为。
第100章
“我是不是笨蛋, 就不需要她一个陌生人来操心了。”谢瑾萱淡淡道：“她这样的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是需要依靠大学来改变自己人生的人，但我不是, 我读不读大学，人生依旧会往上走, 所以, 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夏青棠噗嗤一笑：“她看不起你, 是因为你选的妻子不是大学生, 配不上你呀, 倒不是对你本人有什么意见。”
夏青棠很清楚, 这会儿社会上对大学生的看重，也知道夏青海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她跟着管沉香上课数月, 也听说了省城大学的不少逸闻，不少人在考上大学后就看不起之前的配偶了, 闹离婚的大有人在。
但这个年代没有人愿意轻易离婚, 所以闹来闹去，家里那边不愿意离, 大学这边也不耽误他们谈着新的对象，旁人看着一团乱，他们自己倒是乐在其中，甚至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所有人都默认人应该往高处走，走到高处的时候自然需要甩掉从前的负累。
所以叶玲玲骤然对谢瑾萱没了好印象，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她看来, 谢瑾萱一定是个大傻子, 年纪轻轻的，有那么好的工作, 等考上大学再找一个更优秀的对象不好吗？
做什么急匆匆地找一个考不上大学的人，这以后怎么会有共同语言？
谢瑾萱说：“如果她是因为我跟你结婚所以觉得我傻，那是她没有眼光，不知道你是多美好多优秀的人。而且，她都已经考上大学了，为什么思想还是那么狭隘呢？判断一个人好不好，难道就只看上过多少学吗？我爷爷和外公都没有读过太多书，但他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考上大学，只能说明这个人会学习、头脑比较聪明，但会学习的人以后就一定能取得很大的成就？我看未必吧。在我看来，如果你真的想读大学，努力一年，你一定可以考上一个。你没选择读大学，只是因为你不需要。”
夏青棠笑得特别甜：“谢瑾萱，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
“当然，要不然你怎么看上我了呢？”谢瑾萱也笑了起来，还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低声说：“他们觉得我是傻子，那是好事，这样你哥哥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夏青棠一惊：“什么？那天看娃娃的时候，夏青海说的话，你居然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一个大概，前后一对照，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他在替你担心。”
“他是有点担心的，但我不担心。”夏青棠半真半假道：“我从进门到现在，一路也看了这么多人了，没有一个比我好看的，也没有一个气质比我好的。”
谢瑾萱说：“是吗？我倒是没有注意这些，我压根没有怎么看其他人。”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瑾萱，你这个人还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太会说话了！”夏青棠原本以为谢瑾萱会跟着她的话表示赞同，没想到他能这样说，这脑子也太好使了，怪不得他被所有人说前途无量呢！
他们俩手挽手走到叶玲玲说的二号教学楼前，楼下照旧摆着一张一张的书桌，分门别类写着各个专业。
“青棠，我先过去问问。”谢瑾萱低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夏青棠见那边已经站着不少新生了，就说：“你忙你的，那个学姐不是说了你们今天有很多事情吗？我去找找爸爸和小蕴，然后我们就先回家去了。你这边结束了以后也别急着回家，可以跟同学们多相处一下，你是不住校的人，可以利用这些机会跟同学们多相处相处。”
谢瑾萱点点头，道：“好，那我晚饭前再回去，你也帮我跟奶奶他们说一声，晚饭不用准备的太好，不过是上个学而已，弄得那么隆重，我都不好意思了。”
夏青棠笑着说：“那可不行，晚饭一定要隆重一点儿，我可等着吃六婶做的豆腐炖鱼呢，想想都要流口水的。”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一下夏青棠的脑袋，道：“那你回去吧，我估计，爸和小蕴应该还在报名的那个地方，人多，你也别着急，慢慢找。”
“恩，那我过去啦。”夏青棠拉住他的大手晃了晃，就转身离开了。
谢瑾萱这才走到写着“经济学”的桌子前，道：“你好，我是新生，在那边报到过了，学长让我来这里找教师和班主任。”
“啊，同学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孟开宇。”说话的人是个圆脸的年轻人，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毛乎乎的板寸，笑起来和蔼可亲，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的，显得很讨喜。
谢瑾萱立刻道：“孟老师你好，我叫谢瑾萱。”
孟开宇都没低头看桌子上的名单，直接就道：“啊，你是我们系的第三名呢！”
谢瑾萱之前知道自己这次在学校的分数还是不错的，但没想到居然是系里的第三名，登时就挺高兴的。
“谢谢老师。”
孟开宇说：“不用谢，你来的挺早的，我们班级的固定教室就在这栋楼的三楼东边第一间，门上写了经济学一班，你在我这儿签个到，就上楼去吧。教室里已经来了一些同学，还有一位姓蔡的老师也在楼上，你可以多跟同学们交流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谢瑾萱在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姓名，用孟开宇准备的钢笔签好名字，说了一声再见，就上楼去了。
另一边，夏青棠回到了大门口的报到处，在人群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谢成业和谢瑾蕴。
原来谢成业碰到了自己之前的一个老同学，刚巧对方的儿子也考上了省城大学，这会儿两个人正在交流探讨呢。
谢瑾蕴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旁边，正无聊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夏青棠说：“爸爸，瑾萱报到后找到了教室，现在过去开班会了。我听说他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到下午才能回家，让我们几个先回去。”
那位中年人看着夏青棠露出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他说：“老谢，我记得你没有女儿呀？这是谁？”
“还能是谁？我既然有儿子那就有儿媳妇呀，她都叫我爸爸了，肯定是我的儿媳妇嘛。你这人也是的，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谢成业哈哈大笑。
那人一拍脑门：“嗨，我还真是糊涂了，主要是我们家小旭到现在连对象都没找过，我还以为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都不着急结婚的。你们家瑾萱也才二十三呀，这么早就结婚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瑾萱现在结了婚又考上了大学，你呀可真是完成任务了，我可真羡慕你！”
谢成业摆摆手说：“完成什么任务呀？下面那个小的还在读高一呢，也说要考大学。等小的那个也考上了大学，我才算是真的完成任务了。”
“要是小的那个也考上了大学，那你们家可太了不起了。家里就两个儿子，还两个都考上了大学，到时候，媒人还不把你们家门槛给踩烂了呀？”那人打趣道。
谢瑾蕴年纪还小，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红了脸。
谢成业伸手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笑着说：“我们家不作兴媒人这一套，也不欢迎媒人上门，我们瑾萱的婚事是自己决定的，结了婚才通知家里的。对这个小的，我就更不着急了，将来，他想早点结婚也行，想晚点结婚也行，不结婚……也可以，我都随着他。”
“哟，老谢，你这觉悟够可以的啊，我是远远赶不上的。不过我们家小旭自己是想结婚的，他都跟我说了，最好是在大学里面找一个年纪差不多、家庭也差不多的城里的女同学，这样将来才有共同话题，也可以一起进步。你说小旭是不是想得很周全？高考前要是找了对象，回头读了大学合不来了，又要重找，所以他一直忍着不找对象，就是为了将来更方便。”
谢成业说：“你们家小旭可真是个聪明孩子，你放心，他肯定可以找到满意的对象的，我就先恭喜你了。哎，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瑾萱去开什么班会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那改天我去你单位找你聊天。”
“行，你随时来，咱们以后多聊聊孩子的进步。”谢成业说完，就带着夏青棠和谢瑾蕴往后面的住宅区走。
走出去一截后，谢成业说：“小蕴啊，你别听刚才那个叔叔的话。”
谢瑾蕴说：“爸爸你放心，我不会听他的。”
“还有，青棠，你也别不高兴，那人说的不占道理的。”谢成业的语气有点儿小心翼翼的。
夏青棠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爸爸，你是在说大学里找对象的事情吗？你怕我介意？”
谢成业没说话，但表情写着“是的”二字。
夏青棠说：“我都没怎么注意听他说话，而且，那是他儿子的择偶选择，又不是谢瑾萱的择偶选择，我完全不在乎的。”
谢瑾蕴笑着说：“就是啊，我哥哥那么好，那么有眼光，怎么会跟那个人的小旭一样找爱人啊？我嫂子是最好的，谁都比不过。”
夏青棠伸手就揉了揉谢瑾蕴的脑袋：“哎呀，小蕴你今天嘴巴这么甜，待会儿我不请你喝汽水都说不过去了！”
谢瑾蕴立刻跳了起来：“除了汽水，还能吃奶油冰棍儿吗？我听说卖完最后一批，后面就吃不到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有些晚，夏日的余韵特别长，所以虽然九月底了，但省城大饭店依旧在售卖冰棍儿，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批了，卖完就没有了。
夏青棠立刻说：“当然可以啊，今天是这么高兴的日子，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你。”
“哎呀，青棠你可别太宠着小蕴了，这孩子就是喜欢吃这些东西，回头中午回去吃不下饭了。”谢成业道。
“没关系，中午谢瑾萱不回家，六婶也不会做什么好菜，吃不下饭就吃不下饭。”夏青棠说：“走啊，小蕴，我们走快点！”
他们俩一前一后冲到管决明的家门口，骑上自行车就去省城大饭店买汽水和奶油冰棍儿。
谢成业跟在后面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赶上了，夏青棠也买了一根请他吃：“爸爸也吃一根吧。”
三个人吃了奶油冰棍儿，夏青棠又给谢瑾蕴买了两瓶冰镇汽水，让他带回家喝。
买好了正要走出去，从外面走过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大堂里的客人们顿时全都靠边躲了起来。
这种人前些年都是城里的造fan派，这两年革wei会没了，他们有些情况严重的，被关了起来，甚至还有qiang毙的，但那些边缘人物，没犯什么大问题的，只是被革了职，有些有关系的，甚至还换了其他的工作，照旧在街上挺嚣张的。
一般遇到这些人，大家都会躲开一点，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夏青棠长得极美，从以前就很会躲开这些人，所以她立刻装作咳嗽的样子，伸手捂住了下半张脸，然后微微低下头，就看不清她的长相了。
等那几个人走过去了，夏青棠才发现有一个熟悉的女青年走在他们的后面，还跟最后那个男青年勾肩搭背的。
虽然只是背影，但夏青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孔良静，她穿着一身很气派的浅绿色条纹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半高跟小皮鞋，还背了一个很时髦的黑色女士皮包，一身行头肯定花了不少钱。
等走出去之后，谢成业低声道：“你认识刚才那些人？”
“哦，不认识，只是最后那个女青年有点眼熟，不过也可能是认错了。”夏青棠轻轻一笑。
谢成业说：“刚才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家里有人，所以可以在街上横着走。我听说他们经常来这里开一间房间赌钱喝酒，还有乱来的。这些人可真是不像话，也没人去管管他们……”
夏青棠一惊，乱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那么多男青年带着孔良静一个人去开个房间乱来？这也太……
不过这种事从以前到现在都屡见不鲜，孔良静跟她哥哥一样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家里也在管控她的开销，如果她还想穿好衣服、吃香的喝辣的，那势必要用一些其他的东西去换取……
想想上辈子孔良静不可一世的骄傲样子，再看看刚才她那副低三下四的背影，夏青棠忍不住笑了一下。
人生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有时候，家里出现一件颓势的时候，可能全家人都会跟着倒下去的。
夏青棠算了算时间，夏青海的孩子都出生了，孔良超的那个便宜儿子，想必也快了吧，给人家养儿子，孔家也算是有“福气”的家庭了。
回到家里，六婶立刻过来问道：“你们回来了？瑾萱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啊？”
夏青棠说：“瑾萱他们今天很忙，要开班会，要领东西、领书，还要领粮票，忙得很。”
“那中午不做他的饭啦？”
“对，中午他不回来吃饭了。”
六婶说：“幸好他包里装了饭盒，要不然中午要饿肚子的。那中午咱们几个人随便吃点儿，晚上我再做好吃的。瑾萱晚上回来吃饭吧？”
“要回来的。”夏青棠说着，先去卫生间洗了手，走出来就见谢瑾蕴比手画脚在跟奶奶说着校园里的盛况。
“很多很多人，特别多，看着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些人背了两床被子呢，也有年纪大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学生家长呢，没想到一开口，他说他是新生。”谢瑾蕴说：“那个岁数还能考上大学，真厉害啊。”
奶奶说：“是啊，只要想考，什么岁数都能考上的，所以你也要努力。”
“我会努力的。”谢瑾蕴继续说了一下今天的一些见闻。
奶奶听完之后，对那些学生很感兴趣，拉着夏青棠询问有没有什么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同学。
夏青棠笑着说：“有的有的，就在报名的地方就有一个学姐，长得特别好看，也会打扮，发型都跟我们不太一样，不愧是女大学生。路上也看见了几个样貌不错的，不过，我觉得看来看去，都没有我长得好看，可惜我不考大学。”
奶奶笑着摸了摸夏青棠的脑袋，道：“这个确实，没有人比我们青棠更好看了。你这个长相，放在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那些老姐妹也总是在说，就算是在文工团，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六婶说：“可惜我们青棠不去考大学，她要是考个大学，那还不得轰动一整个学校呀？”
谢成业说：“考不考大学也没那么重要，以前没有大学生，大家还不是好好工作吗？现在也一样，不考大学，一样可以在工工作岗位上发挥自己的能力。我们青棠被借去市工会上班，一个月被大领导夸过好多次的，这样的能力，就算读过大学的也不一定比她强。”
夏青棠在市工会的借调已经满了一个月，昨天正式结束了全部的工作，张可还送了她一块新手帕作为礼物，说是希望将来还可以继续跟她做朋友。
从明天开始，她会正式回到棉纺厂继续上班，市工会那边对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办公室给夏青棠写了一个工作总结，请吴主席签字的时候，他特地多写了两行字，重点表扬了夏青棠工作认真，同时在接待外国贵客的时候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有了这个表扬性质的工作总结，夏青棠回到棉纺厂后一定也会被厂里重视起来，说不定能拿下今年的先进工作者呢。
虽然她对评选先进工作者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但要是能评上了，也是荣誉，得了奖状还能挂在家里显摆一下，夏青棠反正是不会拒绝的。
夏青棠是真的有自己想走的道路，因此不需要去考大学，但谢成业如此真心实意地安慰她，其实也是害怕夏青棠因为今天的事情受到委屈。
夏青棠便说：“谢谢爸爸，你跟瑾萱一样，总是这么鼓励我、认可我，爸爸一直说我能力很强。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我的能力在别的地方还算不错，但在这个家里，我的能力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别人去比什么，人跟人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呀，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无愧于心就可以了。”
谢成业立刻两手一拍，大赞道：“青棠你说得没错，人呀，做好自己、无愧于心，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我就欣赏你这个孩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你的心性总是特别坚定，不会骄傲也不会自卑，真是太好了。”
奶奶也笑着拍了拍夏青棠的肩膀，道：“成业这话说得不错，我们青棠的心性是特别坚定的。先前，小六还有些担心呢，在家里跟我说，让青棠送瑾萱去大学报名，万一看到那边的大学女生长得又漂亮，又年轻又活泼，恐怕你会担心瑾萱在大学里边动什么歪心思呢。我早就跟小六说了，我说我们青棠可不是那么没有自信的人，也从来不跟其他人比较，她就是做自己。女大学生怎么了？读个书就了不起了吗？我们青棠不比任何人差，而且她根本不跟人家比的。真要是比较起来，不说样貌气质，只说青棠这个心性，有几个年轻人比得过啊？”
谢家跟其他人家的区别是很明显的，这要是放在别人的家里，说不定这会儿就开始嫌弃夏青棠这个儿媳妇考不上大学，没有谢瑾萱能力强了，但在谢家，他们却一直觉得夏青棠是心性坚定的好孩子，也是谢瑾萱最好的选择。
六婶听了奶奶的话，赶紧站出来说：“青棠，我是担心你，可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也不是不相信我们瑾萱的人品，就是吧……他们都在说，这大学里头抛妻弃子的事情特别多，我呢听多了就有点为你担心。我们都特别喜欢你，就希望你跟瑾萱能好好的过上一辈子。要是瑾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头一个就不答应！”
夏青棠赶紧说：“我知道的，六婶都是为我好呢。其实，我跟谢瑾萱早就讨论过这些了，但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也相信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也不是我自夸，就我这样的，放在他们大学跟任何一个女同学比较，我都不会输。他要是真的那么没眼光，放弃我选择了别人，那我还看不上他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奶奶两手一拍，大声说：“没错，我们瑾萱要是那么没眼光，放弃了青棠，看上了别人，那以后呀，可别来喊我奶奶了，我才有那么没品位的孙子呢。”
话说到这里，夏青棠也看出来了，长辈们对谢瑾萱还是有过担忧的，只是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现在说开了，见她毫不在意，大家也都放下心来了。
大家说说笑笑，眼看时间不早了，夏青棠就去厨房帮六婶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饭。
今天六婶大清早就出去买了鲜鱼，还跟别人平分了一只很肥的鸭子，不过谢瑾萱中午不回来，所以六婶把这些好菜都留了下来，中午只简单炒了两个素菜，用土豆蒸了一些米饭，几个人配着这些蔬菜和豆腐乳一锅土豆饭都吃光了。
吃过午饭，夏青棠陪着奶奶听了一会儿收音机，就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去继续学英语。
跟苏珊女士聊天的事情给了夏青棠极大的鼓励，她跟管沉香交流过后，学习的劲头变得更大了。
天气渐渐凉快了，她也可以回到棉纺厂正常工作，因此，从十月份开始，英语课程继续恢复成了每个礼拜三次。
管沉香的身体经过这么久的针灸和治疗，已经在逐步恢复之中，她走路比之前快了很多，身体变好，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起来，要不是夏青棠实在没有时间，管沉香甚至愿意每天都给她上课的。
一口气学习了两个小时，夏青棠稍觉困倦，便洗了脸回到卧室去小睡了一会儿，正在做梦呢，她忽然听见卧室门咔嗒一声响。
夏青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是谢瑾萱进来了，她才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坏人进来了呢。”
谢瑾萱走过去，拉了凳子在她的床边坐下：“这光天化日的，邻居们都在门口坐着，怎么会有坏人翻进来呢？你呀，睡了多久了？是不是睡糊涂了？”
夏青棠看了一眼小闹钟，道：“没睡多久，才睡了一个多小时，不过睡午觉就是这样的，只要做梦醒过来就会迷迷糊糊的……哎，你今天怎么样？同学们都好吗？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瑾萱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他说：“同学们都很好，我们班的老师也特别好，我能感觉得出来，大家都是带着理想过来学习的，相信正式上课后，会有很好的学习氛围。以前，我总是一个人埋头学习，以后，有那么多同学一起学习一起讨论，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谢瑾萱迷人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夏青棠一看就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便握住他的大手，认真道：“我真为你高兴。”
“是啊，我看同学们也很高兴。我们今天还选举了班干部，我被大家推选成为了班长，不过是暂时的。目前大家才刚刚认识，彼此之间都不熟悉，所以先临时选出来几个班干部为大家服务。等一个月后，大家熟悉了，也了解了，会在班里进行正式的选举。”
“正式选举你也会被选上的，你这么厉害，一个月后大家对你熟悉了，只会更加信任你，你肯定还会做班长的。我听说顾兴安说过，在大学里面做班干部是有好处的。有这样的经历，听说毕业了很容易被挑选去好的单位呢。不过你已经在很好的工作单位了……但就算是这样，你之后也不要发言风格，把班干部让给别人做。”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谢瑾萱笑着说：“你放心，如果我被选上了，我不会发扬风格让给别人的。不管毕业之后如何，当班长也其他好处的，比如学校和老师的很多通知都能第一个知道，也可以稍微锻炼一下领导能力。我从单位离开的时候，领导就跟我说过，等我大学毕业后再回去，顶多在省里面待上一两年就会被派到下面去工作了。所以，班干部我会继续当，权当是提前锻炼。我只是在想……以后我去了下面，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不习惯？”
“肯定会不习惯的，我也不会跟你分开，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谢瑾萱大学要读四年，毕业回来了还要在省里再待一两年，那就是六年后才去县里锻炼，到那个时候，大街小巷上都是做生意的人，夏青棠估计早就停薪留职出来单干了。
不管谢瑾萱去哪里的小县城，她也跟着去，在小县城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生意。
谢瑾萱对工作是很认真和在意的，但遇到夏青棠的事情，就不免有些儿女情长，现在听夏青棠这么说，他立刻握紧了她的小手：“你当真吗？”
“当真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到时候的工作……”
“我到时候不工作了，你养我。”夏青棠开了个玩笑。
谢瑾萱果然跟着笑了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走，我可是会跟你闹的。”
夏青棠笑着坐直了身体：“你变化挺大呀，这才做了一天的大学生，就学会跟我撒娇、跟我闹了，你快说说，跟谁学的？”
“还能跟谁学的，我这些都是无师自通的。看到你啊，就什么都会了。”谢瑾萱笑着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然后说：“时间差不多了，六婶那边估计在做菜了，我们现在过去那边好不好？我也该向奶奶他们说说今天的情况了。”
“好，你等我一下。”夏青棠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跑进卫生间快速洗漱结束就拉着谢瑾萱跑到小洋楼那边去了。
谢爷爷和谢母都已经回来了，全家人都坐在客厅，谢瑾萱去了之后就开始将他今天的经历慢慢告诉全家人。
他说了开班会的情景、选举班干的情形，也说了领取书本和兑换饭菜票之类的小事情，他事无巨细，一点一滴都说得很清楚，家里人也都听得很认真。
听完之后，谢爷爷说：“不错，省城大学看来恢复的很好，一切都井井有条。你有这个机会去上学，一定要好好用功。除了学习之外，你日常不住校，跟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变得疏远，但你现在又被选成了班干部，那就要经常往学校那边跑一跑，多跟同学们联络一下感情，为大家排忧解难，这样才能当得起班长的这个职位。”
谢瑾萱点头道：“爷爷放心，我明白的，我也跟班主任老师说了我的情况，晚上我不住在宿舍那边，所以宿舍就得靠学习委员和副班长来照顾了。不过我也跟几个学长交流了一下，他们说本校的学生都很认真学习，回到宿舍也只是学习，一般来说，一个学期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偶尔有一点小矛盾也都是一些小事情引起的摩擦，不怎么要紧的，最严重的也只需要跟班主任老师说一声，很快就能解决好了。”
谢成业说：“毕竟都是千辛万苦考上大学的，人人都有点素质的，而且听说刚进校的学业很紧张的，除了学习，谁有那个时间去闹矛盾呀？就算有什么小摩擦，同学之间互相体谅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
谢瑾蕴好奇地问道：“哥哥，我今天在门口看到了年纪很大的学生，你们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是几岁啊？”
谢瑾萱说：“我们班最大的学生是一个从红星公社过来的男同学，他今年三十二岁了，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农民，能考过来真的挺不容易的。因为我们这个专业分数挺高的，他一定付出了比常人更艰辛的努力。”
“哇啊，三十二岁还来读大学，读完回去都三十六岁了，那他还能做什么工作吗？”谢瑾蕴更好奇了。
谢爷爷说：“三十六岁也很年轻呀，在我们的队伍里，三十六岁也属于年轻干部了。他们大学生毕业就是干部，三十六岁一点也不嫌大。而且，要是去了基层，干部年纪大一点，更方便工作。年龄什么的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向上求知的心。”
谢瑾蕴又问道：“那哥哥，你们班年纪最小的几岁啊？”
谢瑾萱说：“我们班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十七岁，是隔壁市考过来的。她的父母是老师，小时候没人照顾她，就只能放在身边，结果她四五岁就开始读书，这么一路读上来，顺理成章地参加了今年的高考，而且一下就考来了省城大学，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那你们同学之间的年纪差距还是很大的嘛，十七岁跟三十二岁，这都差辈分了。”谢母说：“不过这样也好，年纪差距这么大，想吵架都吵不起来呢，三十二岁的怎么也要让着十七岁的少年吧？”
谢瑾萱说：“十七岁的那个是个女同学，更吵不起来啦，我看今天的情形，班里谁都会让着她的，就像全班人的小妹妹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奶奶说：“十七岁的女孩子一个人离开家乡去读大学，你们这些做班干部的还真得多照顾一下人家，这放在家里就还是个小孩子嘛。”
“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我们的副班长是一个女同学，老师就让副班长跟这个年纪最小的同学分在了一个宿舍，希望副班长多照顾一下她，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谢瑾蕴眨巴着眼睛听完，又说：“那哥哥……你们班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女同学呀？”
谢成业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脑袋上：“怎么回事儿？你小小年纪在想些什么呢？你才多大啊，就惦记着好看的女同学了！”
谢瑾蕴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说：“我就问问嘛，又不是想做什么，问问都不行吗？有人长得丑就有人长得好看，那我不问好看的，问丑的总行了吧？”
谢成业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谢瑾萱笑着说：“班里确实有好看的女同学，不过对我来说，长什么样子都是同学。”
“我只是有点担心，哥哥你这么好看，会不会有女同学喜欢你呀？我那天去同学家里玩，他妈妈就说，哥哥你这么好，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你的。”谢瑾萱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女同学给你写信，那不是麻烦事？”
谢瑾萱还没说话，谢母立刻看了看夏青棠的脸色，斥责道：“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你哥哥是结了婚的人，在大学里面，人家要是听到他结了婚，不管哪个女孩子都会离他远远的。你也别听别人乱说话，这些人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心里想的都是学习的事情，谁会天天就想着找对象啊？是哪个同学的妈妈跟你说的这些话？我马上就去找她问清楚，好端端的，怎么跟我的孩子说这些浑话呢？”
见谢母有些生气了，夏青棠开始觉得好笑起来了。
怪不得表婶和夏青海都那么担心她呢，原来不止是他们俩担心，这大院儿里的闲杂人等都在等着看他们家的好戏呢。
怎么？谢瑾萱考上大学就要换掉糟糠之妻了？这也太看不起谢瑾萱的人品性格了吧。何况，她夏青棠还这么年轻貌美，远远没到糟糠之妻的程度吧？
奶奶也有点生气地说道：“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我知道他们背后都在议论这些，还有人设了个什么赌局，说要赌瑾萱什么时候在大学重找一个女朋友。但他们背后说说就算了，现在说到小蕴的面前，这可必须要去理论一下了！”
谢瑾蕴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赶紧缩着脑袋躲到了谢成业的身后，生怕奶奶和母亲逼问他到底是哪个同学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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