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管决明一怔, 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情,所以还真的被问住了。
管沉香反应极快, 立刻说:“我哥哥还没再婚,但已经有关系不错的对象了。对方很年轻, 有正式的工作, 对我哥哥也很好, 是个很体面很善良的人。”
她可太了解汤同志这个人了, 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没有杆子她也能自己制造一个杆子, 而管决明又是比较迟钝的性格,所以这里必须她反应快一点。
管决明又是一愣, 但他知道妹妹的性格,清楚她不是随便撒谎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反驳, 依旧保持了沉默。
汤同志的表情果然稍微暗淡了一下,但她还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低声说:“也是,你现在的工作这么体面,年纪也不大,学校里肯定很多人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你现在那个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管决明这次倒是说话了,倒不是他警惕,主要是他不会现编, 只能反问回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担心,万一你的对象性格不太好, 那将来……你跟小俊相认了,会跟小俊也相处不好。我问这个能干什么啊?我是个妈妈,肯定是为孩子着想的啊。”汤同志倒是说得冠冕堂皇的。
管决明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小俊更重要了。如果有人跟小俊相处不好,那我的世界就只有小俊了。”
“那就好,那就好。”汤同志叹口气,道:“看你现在过得还不错,我也算是放心了。”
管沉香说:“是啊,我哥哥过得特别好,他在学校很受欢迎的,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还有女学生也喜欢围着他转,都说他儒雅高贵。”
夏青棠仔细打量汤同志的表情,果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不甘和怨恨,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汤同志说:“你哥哥年轻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现在年纪大了,也还是那么英俊的。只是白发多了一些,他才四十多岁,怎么就这么多白头发了呢?决明,你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啊,我们的儿子才十几岁呢,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着,要看着儿子生儿育女的。”
管沉香说:“我哥哥为什么有这么多白头发,理由你还能不知道吗?当初你为了跟我们家撇清关系,把我们家藏了那么多年的家底全都卖给了造fan派,然后你安全无事,我们家却因此被打得更狠了。我爸妈也是因为被你出卖了,所以被关去了条件更差的农场,他们在那里每天挨饿受冻,干最苦的活,结果没几年就饿死了。这个仇,哥哥可以不跟你计较了,但我永远都会记住的。也请你汤同志记住,你跟我们管家,是有人命官司的。我跟哥哥不会在小俊的面前提起,但不代表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管沉香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看汤同志的一言一行就知道,她见管决明没死,还有了大学的体面工作,就又想着要跟管决明做回夫妻了。
汤同志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她自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这一辈子,什么样的男人拿不下来啊?
再说管决明才四十几岁,比快要退休的老任强多了,老任从今以后只会走下坡路了,但管决明却还有美好的未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上去了,跟着现在的管决明,肯定比跟着老任强多了。
管沉香跟夏青棠都在第一时间看出了汤同志的心思,因此管沉香才要说出过去的那些事,好让汤同志搞搞清楚,她还欠着管家的人命呢,他们不找她偿命,已经是看在小俊的份上了,要是她还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那管沉香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听了管沉香的话,汤同志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看上去很是不自在。
但这种人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然后低眉顺眼道:“沉香,当时你年纪还不大,有些事情……你不太清楚。我当时被造fan派的人抓住了,他们撕了我的衣服,用那种事威胁我,要我说出你们家藏的那些东西……在那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啊?我首先想的是活下去,我还有个儿子,你们都被关起来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如果也出了事,小俊怎么办啊?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做些什么呢?你如果要怪我,我也认了,可为了我的儿子,我只能那样做了……呜呜呜呜……”
说完,汤同志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管决明轻轻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别说了,都那么多年了,再提起也没什么意思,我早就放下了。不管怎么说,汤同志你养大了小俊,我始终是感激你的,谢谢你无论如何都没有抛弃这个孩子。”
“你看你说的,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们俩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抛弃他呢?当初那么多人追求我,我家里上门提前的人都把门槛踩烂了,但我还是选择了你。你以为这是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吗?那个时候,我要不是喜欢你,怎么会跟你结婚,跟你生孩子呢?最后被迫跟你分开,也是因为想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如果我不跟你离婚,那小俊怎么能健康得长大呢?决明,你是个清醒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苦衷的。”汤同志倒是说得情真意切的。
管沉香却幽幽道:“是啊,那个时候你家是乡下种地的,条件那么差,你也在乡下种地,去你家提亲的,最多也就是县里的工人。你看上我哥,难道不是因为他条件好吗?我爸妈都是大学的教授,我哥当年有知识有文化,长得也英俊儒雅,你是看上他的人,还是看上这些东西,你心里最清楚。还有,你以为是你在挑他吗?是我哥不嫌弃你,把你一个乡下人带去了省城,还帮你找了一个在大学的工作,让你改头换面,做了大学老师的妻子,去了一个书香门第生活。当初我是反对你们俩在一起的,因为你的眼神中全都是虚荣和算计,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牢靠,但哥哥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后来,果然被我说中了吧。我妈妈把你当自己人,所以把家里的传家宝都告诉了你,结果呢,结果全被你送给了别人!你还把家里当时仅剩的东西全都卷走了,什么都没给哥哥留,你对我哥哥,可真是有感情啊!”
汤同志这下不哭了,她冷着脸看向管沉香,恶狠狠道:“管沉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不高兴,你现在就从我家里滚出去!你别忘了,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小俊在我的户口本名下,跟我一个姓,他现在可不是你们管家的人!要是真把我惹火了,你哥哥就别想看见儿子了!”
“我知道,要是把你惹火了,你肯定会翻脸不认人的!但我不怕你,刚才你跟我哥哥说过的话,大不了我就重复一遍给那位老任听嘛。好叫他也看看你的肮脏心思,让他知道,你到了现在还想勾引我哥哥呢!”管沉香也丝毫不认输。
汤同志冷笑一声,说:“你觉得老任会相信你的话?管沉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天真呢!老任是我的丈夫,我能跟他走到今天,你以为我拿捏不了他?”
“你自然可以拿捏他,但他再怎么喜欢你,也是个男人。你比他小那么多岁,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图什么才会嫁给他的吗?我说出来的话,他未必会全部相信,但他听了以后一定会怀疑的,因为他知道你汤子兰的人品性格,他只要琢磨一下就会知道我没有瞎说。只要他心里有了怀疑,从今以后,你就别想再过上安生日子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任给你提供的,你以为你拿捏了他,但实际上,如果老任对你产生了怀疑,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管沉香说:“现在小俊没满十八岁,当然要听你的,可他后年就是大人了,到时候,不管你怎么反对,我哥哥都可以私下找到他相认。你以为,你用这个就能威胁我们吗?”
汤同志死死咬住下嘴唇,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她显然非常生气,但她没法反驳管沉香的话,因为目前看来,优势确实是在管家这一边的。
客厅又是一阵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夏青棠吃南瓜子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管决明说:“汤同志,我妹妹是关心我,所以说话才会激进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我心里,对你早就没有恨意了。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身不由己。再说你为了自己打算,也是对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不管怎么说,你养大了小俊,我始终是感激你的。别的东西我们也不要再说了,我跟你之间,也不是那种可以叙旧的关系了。我是小俊的爸爸,你是小俊的妈妈,希望我们俩为了小俊,可以和平相处,你说,行吗?”
“行,怎么不行呢?”汤同志道:“不过,既然说到这里,这些年我一个人辛苦养大了小俊,你作为父亲,没有出过任何力气,更没有出过钱,这些账,要怎么算呢?”
夏青棠不由再次给汤同志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她发现跟管决明没法再续前缘了,就立刻伸手要自己应得的利益了,这变脸速度之快,真的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我手头存了一笔钱,是为了小俊存的,之后小俊结婚,所有的开销都让我出吧,我给他买三转一响。剩下的部分,可以都给你,算是这些年你养育他的部分开销。”管决明说:“如果可以的话,从下学期开始,小俊的一切开销,我都可以承担。”
汤同志说:“那你打算给我多少钱?我一个人养了他十几年呢,就按一年一百块来算,再给你便宜点儿,至少给我一千块吧。”
“一千块?”管沉香瞪大了眼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谁家会有一千块这么多钱?”
“我可是养大了一个孩子,要一千块也算多?”汤同志冷冷一笑,“给不起就直说,还跟我算账呢?你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多少钱吗?”
“你!”管沉香气得脸都红了。
夏青棠突然说:“这事儿要是真算账,管老师一分钱都不用给汤同志的。因为管老师不是不想养孩子,是因为孩子被人藏起来带走了,所以他养不上啊!而且,听说汤同志还拿走了管家的传家宝,这个账你们不用算一算吗?现在都已经平fan了,该要回来的东西都能去要的。汤同志不如说说看,当初是献给哪位了?说个名字出来,我们家谢瑾萱可以去帮管老师问问,这可是传家宝呢,怎么都得要回来的。还有汤同志带走的那些宝贝,也该还给管家了吧?”
夏青棠知道这是管家跟汤同志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本来不应该插嘴说什么的,但她非常尊重管沉香,见汤同志用嫁不出去来羞辱管沉香,立刻就生气了。
汤同志立刻死死盯住夏青棠,道:“要你多管闲事了?”
“我是沉香老师的学生,老师被欺负,我作为学生当然要站出来啊。”夏青棠笑呵呵道:“你别生气嘛,这不是在好好商量吗?”
管决明说:“小夏说得没错,有什么可以好好商量,但你上来要那么多,我怕是给不出来的。”
“大学不是给你补了工资吗?那么多年的工资,得有多少钱啊?你少蒙我了!”汤同志道。
“大学只给补了一部分,毕竟学校也困难,没有那么多钱。何况我跟沉香也花掉了一部分,你要这么多,就是强人所难了。你如果真的这样,那我也只能问你要家里的那些东西了。我们管家的东西,就算不是传家宝,只说我妈妈当年的几样嫁妆,也都是上好的东西。”
“没错,你把我妈妈的嫁妆还回来!那本来应该是我的东西!”管沉香说:“还有我们家的传家宝,我早就找人问过了,要是真的打官司,也是我们赢!”
汤同志可不懂什么打官司的事情,她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主要是小聪明特别多,对着知识分子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犯怵,现在老任不在家,她也不知道管沉香说得是真是假,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
管沉香说:“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藏了我们家的宝贝,所以现在心虚了?”
“就我当时那个情况,我要是不把宝贝都交给他们,我能脱身离开?管沉香,你少冤枉人了!”
“就许你乱要钱,不许我说你?”
汤同志转了转眼珠子,道:“决明,刚才我们俩都有点儿情绪在,要不这样,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好商量一下究竟应该怎么办。”
管决明的脸色非常冷静,他淡淡道:“就按照我说的吧,小俊后面读高中的全部费用,就由我来出。至于我存的那笔钱,以后会给小俊结婚用,之后剩下的,就全都给你。总之,小俊才是第一位,其他都是次要的。你如果不同意,那剩下的钱,你也别拿走了,我估计你也不稀罕。”
汤同志见管决明态度坚决,目光坚定,知道他大概是已经决定了不会更改,便只能说:“行,那就听你的。主要是我这个人特别厚道,虽然是我一个人养大的小俊,但考虑你那么困难,所以还是算了吧,给你留条活路。”
管沉香嗤笑一声,夏青棠也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干什么?鼓什么掌?”汤同志斜眼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说:“我太佩服汤同志了,你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太差的,恭喜你。”
夏青棠一小部分是出于讥讽,但更多的确实是在称赞她。
很多人跟汤同志一样,想要往上爬,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几乎没有几个人像汤同志这样拥有如此强大的行动力。
她想从乡下出来,便趁着年轻貌美找到了管决明,管家陡然遭难,她就立刻跟管家划清界限,迅速离婚,并且拿出管家的传家宝去换取了自己的安全。
接着怕被牵连,所以带着孩子远走他乡,虽然夏青棠不知道她上一任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但只看她找到老任再婚,就知道上一任丈夫肯定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多少得是城里的某个小干部,能让她过上安逸生活的。
一个人,空有野心那叫做做白日梦,但一个人的野心配上了超强的行动力,她就会立刻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了。
当然了,她欠管家的那些,如果管决明他们不介意了,旁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终究是道德上的缺失,也不能真的找她要回来什么。
汤同志冷冷道:“我是没有你命好,一上来就能嫁给这么好的家庭。但我从那个小山沟里一路爬出来,我做过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你们觉得我可耻也好,不干净也好,我都认。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不做这些,我说不定早就陪着管家的那些人死去了,我的孩子也不可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反正,我无愧于心!”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大豪杰呢,但她也确实没有说错,她想要的,她就去争取了,拖她后腿的,她就立刻斩断,她做错什么了啊?
管决明说:“希望你永远过着这么好的日子,也永远这么幸福,我是真心的。小汤,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是小俊的母亲,你养大了他,我跟他都希望你可以幸福一辈子。”
他的眼神很纯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汤同志仿佛被他赤诚的视线给烫了一下,她轻轻一抖,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起来了,夏青棠甚至从她的眼睛中看到怀念的意思。
管决明实在是一个内心高洁之人,如果换做夏青棠自己,她不可能这样就原谅了汤子兰。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夏青棠继续吃瓜子,没一会儿就吃了一小堆瓜子壳,眼看南瓜子快吃完了,汤同志站了起来,又装了一碟子南瓜子放回茶几上。
夏青棠笑了:“谢谢。”
汤同志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一脸坦然的管决明。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动静,管决明立刻站了起来:“是他们回来了吗?”
“我出去看看,你们留在屋里。”汤同志也微微有些紧张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打开门走出去了。
门外响起了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妈妈,刚才任叔叔说,我亲生爸爸还活着,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俊,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之前外公说我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偷偷哭了好几次呢,现在知道爸爸还活着,我可开心了,迫不及待就要回来!爸爸是不是就在屋里?”
“是的,你爸爸就在屋里,那你……进去吧。”汤同志道。
屋内被打开,一个一米七几的清瘦少年卷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爸爸?”
他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一些,头发很黑,长得很像汤同志,但也遗传了管决明的下巴和嘴巴,看上去显得更加坚毅。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喜悦和激动。
他穿着深蓝色的外衣,外衣下面是鼓鼓囊囊的棉衣,下面也是一条薄棉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棉鞋,棉鞋很新,看上去像是今年才做的。
管决明确实没有说错,不管汤同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终究是把儿子养得很好。
管决明的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小俊,爸爸在这里!”
“爸爸!”小俊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管决明。
父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一刻,管沉香哭得喘不过气来,夏青棠赶紧站在一旁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谢瑾萱也微微红了眼眶,夏青棠更是陪着流了两行热泪,因为他们都知道,管决明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这次的重逢,实在是太不容易。
等父子俩拥抱够了,也都哭够了,两个人都擦了擦眼泪,小俊继续打量着父亲脸上的每一处五官,他说:“爸爸,你比照片上老了很多。”
“你都是大小伙子了,爸爸肯定老了。”管决明含泪笑着说道。
“爸爸不老,还是很好看的,我每次看照片,妈妈都说,我跟爸爸有点像的。”
“是啊,你跟爸爸有点像的,你有我们管家的下巴。”
小俊笑了起来:“是呢,我有管家的下巴,不过我不姓管了,我姓汤,爸爸,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爸爸不会不高兴,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的儿子,这样就行了。”管决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低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上一个刘叔叔也对我很好,现在的任叔叔也很好,以前家里的姐姐也没有欺负过我,就是现在转学来了一个新的学校,我还没有交到朋友,所以有点难过。”小俊说。
少年人的烦恼总是如此简单直接,管决明露出一个欣慰又放松的表情,因为他知道,儿子是个很健康的孩子,这样他就放心了。
老任跟汤同志都站在门口的位置,他们俩手拉手,谁也没有说话,看来是不打算打扰这段父子相遇了。
等小俊跟管决明聊了一会儿后,他才看向后面的几个人,然后说:“爸爸,他们都是谁呀?”
“这是我的妹妹管沉香,也是你的亲姑姑,另外两位是我们的学生,这次可以找到你,多亏了我的学生。”管决明说:“孩子,你去抱抱你姑姑,她也很想你,非常想你。”
“姑姑。”小俊走过去,抱住了管沉香。
管沉香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她哭得特别大声,小俊是个很有耐心的孩子,便一直安慰她。
等管沉香不哭了,管决明也冷静下来了,三个人就坐在一起,一边捧着那本相册,一边聊着过去这些年的事情。
老任说:“谢同志,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午饭吧,今天家里没什么菜,但简单吃点面条还是可以的,也不要跟我讲客气,你们难得来一趟呢。”
谢瑾萱说:“好的,谢谢任同志,我看老师也不想那么快离开小俊的,就留在这里吃午饭,然后让他们多聊一会儿吧。”
老任便拉着汤同志去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外面的几人。
通过聊天,管决明终于知道了汤同志之前的婚姻状况,原来她当初也是被娘家介绍的对象,那个男人命硬,之前娶过两个妻子都因病去世了,只给他留下了两个女儿,他是家里独子,必须要有一个儿子,于是经人介绍认识了汤同志,见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便很积极地跟她求了亲。
汤同志也没什么要求,只说要带着儿子嫁过去,而且要给自己的儿子读书,对方同意了,她就带着儿子坐火车过去了。
那个人的家庭在当地还算不错,小俊说跟着那个叔叔每个月都能吃上几次肉,隔两三天还能吃上一个鸡蛋,衣服也基本没什么补丁,他在那边也生活得很好,还交了很好的朋友。
但汤同志怀过两次孩子,最后都胎死腹中了,之后,那个叔叔在外面也找了一个女人,偏偏努力了很久,外头那个怀上了也保不住,最后找了几个大医院去检查了身体,中医也看了不少,都说是男方身体有问题,大概率今后是不会再有孩子了,怀上了也保不住。
可男方不死心,还想再找一个年轻妻子来试试,于是就跟汤同志提出了分开,汤同志也爽快,问他要了钱和一些金首饰,就带着小俊回娘家了。
“我跟妈妈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回来后,我就说想找爸爸,我想亲自去问问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给我写信,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管决明立刻说:“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是你外公外婆隐瞒了你们的事情,不管我求情多少次,他们都不愿意说出你的所在之地,爸爸没办法……”
“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爸爸不要我了,是外公外婆在骗人。外公还说爸爸你早就不在了,是在农场饿死的,我当时就哭了……妈妈也很难过的,我看到她哭了好几晚的。后来,妈妈带回来的粮票用得差不多了,我跟妈妈要吃饭,任叔叔就出现了。任叔叔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小俊一脸天真地说道。
夏青棠微微有些叹息,汤同志是那样心机深重的人,偏偏生个儿子如此单纯,他像是完全没什么心眼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管决明轻轻拍拍儿子的脑袋,道:“是啊,任叔叔是个好人,你要记住他的好,将来也要对他好一点。”
“我会的,爸爸你放心,我成绩很好的,我以后肯定可以考上大学的。任叔叔说你在省城大学做老师,那我要是考去省城大学,我们是不是就能天天见面了?”
“是的,只要你考去省城大学,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管决明说:“如果你想去爸爸那边住几天,也是可以的。爸爸很快就要放寒假了,如果你想去,爸爸就接你过去玩一段时间。省城现在有很不错的公园和动物园,爸爸可以带你去玩。”
小俊说:“真的吗?那等我考过期末考试,就跟妈妈商量一下。爸爸,为什么外公要说你已经不在了啊?”
“可能是有一点误会吧,你外公住在乡下,平时也见不到我们,估计是有人乱说了什么。”管决明还是想保护儿子这颗单纯的内心的。
小俊点点头:“其实也怪我不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只是听别人说,我其实很想爸爸的,要是我自己能找到省城大学去看一眼,就会知道爸爸还活着了。”
“不怪你,你还是孩子,去省城也没那么容易,不怪你。”管决明说:“反正,现在知道爸爸还在,不就可以了?”
“恩!我可真开心啊!”小俊拉住管决明的手,道:“别人都有爸爸,现在我也有了!”
管决明又问起小俊的学习和交友情况,小俊一一说了,也说了自己在县高中的一些困境,比如同学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没人愿意跟他这个外来者玩儿。
“幸好我参加了这个读书会,虽然大家也不算朋友,但每个礼拜参加几次,也有人跟我说话了。”小俊说:“我其实也不太在乎这些的,朋友我也有,只是在那边。现在有读书会,我就满足了,至于交朋友,等我考上大学,再去认识新的朋友吧。”
正说着,任同志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说:“可以开始吃饭了,大家都坐吧。”
大家借用了任家的卫生间,之后都洗了手出来,被老任安排着坐下了。
小俊自然是坐在管决明身边的,而汤同志坐在对面,她看上去很沉默,不辨悲喜,似乎没什么情绪。
午饭是手擀面,汤同志自己做的,每个人都有一大碗,面条上是虾米炒青菜,还配了自己做的腌萝卜干和豆腐乳。
夏青棠一一尝了,发现汤同志的手艺非常好,也怪不得她不管嫁给谁,都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呢。
人长得好看,又愿意温柔相对,还会做很好吃的家常菜,像这样的女性,只要对男方年纪和长相不挑剔,嫁给再好的人家都是正常的。
吃饭的时候,满桌子只有小俊一个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不停地跟管决明说着自己的一切,似乎是想将过去的这些年全都补回来似的。
汤同志原本也没什么表情,等吃到最后,午饭都要结束了,她见儿子依旧满含热切拉着亲生父亲在喋喋不休,汤同志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说:“老管,等你们都放寒假了,就把小俊带去省城住几天吧。”
管决明一惊:“真的可以吗?”
“妈妈,我真的可以去吗?”小俊也蹦了起来。
“可以,看你这么黏着你爸爸,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跟他待上几天的。”汤同志说:“但有个前提,你这次期末考试必须考到班级前五名。要是考不好,就不许去了。”
“妈妈放心,我平时都能考前三名的,这次肯定也是前三名!”小俊兴奋地欢呼道:“那我可以过去住几天啊?”
“住到腊月二十七八再回来也行,只要你爸爸不嫌你烦,你想怎么住都行。平时也不见你说话的,今天倒像是把一年的话都说出来了。”汤同志说着,眼眶更红了。
老任也说:“是啊,这孩子平时很少说话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健谈。”
小俊说:“我跟爸爸这么多年没见了,当然要把没说的话都补回来了。”
管决明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你想多久,爸爸都陪着你。”
“那爸爸今天要回省城吗?”
“要回去的,不过……可以晚一点走,爸爸下午继续陪你聊天。”管决明看向谢瑾萱,道:“瑾萱,我们最迟能留到什么时候?”
谢瑾萱说:“天黑了开车走省道不安全,最迟……四点吧。”
“四点,那还有很久呢,爸爸,下午你跟我出去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校,还有我平时会去的地方。”小俊又看向汤同志,“妈妈,可以吗?”
“可以,你们都出去玩儿吧,妈妈在家等你。”汤同志红着眼睛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老任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她。
吃过午饭,小俊立刻拉着管决明出去了,管沉香也跟着他们父子俩一起活动。
谢瑾萱跟老任聊了几句,就借故想去拜访一下老朋友,带着夏青棠也出去了。
“要去看看你朋友吗?”夏青棠问道。
“他最近不在县城,不用过去了。”谢瑾萱说:“我们俩随便走走就好,这个县城也不大,逛一圈再回来吧。”
“好。”夏青棠便挽着谢瑾萱的手臂,跟他在县城中心漫无目的地闲逛。
中间也有几次跟管决明跟小俊他们撞见了,小俊就很开心地跟他们挥手:“哥哥,姐姐!”
夏青棠看着小俊拉着管决明走远,忍不住说:“真神奇,汤同志怎么会养出小俊这样的孩子呢?”
“一般来说,父母太精明的,孩子都会有一点儿傻。”谢瑾萱说:“我们家其实也是,小蕴就有点儿傻。”
“小蕴跟小俊好像是一届考大学呢,他们俩说不定可以玩到一起去。”
午后的阳光非常好,夏青棠晒着太阳走了一截路,就热得把围巾给解下来了。
路边有人在卖山货,夏青棠凑过去问了一下,见那些山货的品质都很不错,就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布袋子,装了满满一袋,然后付了钱。
“既然是旅游,当然要带点纪念品回去啦,把这些分一半给六婶,她肯定也很高兴。”夏青棠把布袋子递给谢瑾萱,然后将零钱重新放回裤兜,突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墙角里走了出来。
夏青棠立刻拉着谢瑾萱躲到了旁边,然后谨慎地探头朝那边看去。
“怎么了?”谢瑾萱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夏青棠缩回脑袋:“我看见孔良超和他的一个跟班了,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要不,你再看一眼?我应该没有看错。”
谢瑾萱探头出去看了一下,然后说:“是他,他们俩现在朝着那头走过去了,还有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男人刚刚跟他们分开,现在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他的左脸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正说着,就见一个流里流气的寸头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左脸上果然有一颗很大的黑痣,上面还长了几根胡子。
他嘴里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好,等他大摇大摆走过去了,夏青棠跟谢瑾萱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孔良超跟他的跟班也消失不见了,谢瑾萱眯着眼睛说:“他们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夏青棠没有说话,但她表情凝重,思绪已经回到了上辈子:她见过这个黑痣男人,而且不止一次!
第112章
上辈子她稀里糊涂的, 脑子很笨,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被人坑了也不知道, 但她记忆力却很不错,所以等清醒过来的时候, 那些事情随便一想就可以理顺了。
当然了, 上辈子孔良超在外面养女人, 其实做的很直接, 丝毫不加掩饰, 但她却很难察觉, 那是因为她被孔母欺负得没了力气,根本没有精力能放在孔良超的事情上。
但也因为这样, 孔良超一直觉得她好骗好糊弄,所以做很多事情都不会背着她, 夏青棠见过他那些不干好事的伙伴, 也大概知道他们一直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上辈子没有能力和精力去管这些事。
这辈子, 虽然她一重来就报复了孔良超,让他失去了工作和体面,但孔家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人,没了工作的孔良超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做坏事,要不然,难道真的等着坐吃山空吗?
就算孔良超是这样的窝囊废,孔母可不是, 整个孔家, 其实都是孔母在当家做主的。
儿子女儿的工作她保不住了,但她怎么会甘心就这样下去呢?按照常理推论, 她一定会比上辈子更着急地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是的,孔良超跟孔母确实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要不然,孔家怎么可能会过得那么好呢?
孔良超跟孔良静兄妹俩的消费和享受都远超谢瑾萱这个大领导家的孩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孔家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黑痣男人,上辈子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之后又陆续出现过几次,每次都会跟孔良超关起门商量事情,不光孔良超会参与,孔母偶尔也会进去那个屋子坐一会儿,全家上下,只是背着孔爷爷罢了。
夏青棠上辈子从未想过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因为要去给他们端茶送水,或者做些吃食送进去,所以她也听过一些他们的对话。
有一次,已经很晚了,全家人都已经睡下了,孔良超从外面带着那个黑痣男人回来,一回来就叫醒了夏青棠,要她给他们做点儿宵夜送去楼下的小客房里。
夏青棠做了两碗面疙瘩汤送进去,听到孔良超在跟那个人说:“确定吗?真的藏在红星县了?”
黑痣男人瞥了夏青棠一眼,露出猜疑的表情,孔良超很不屑地说道:“别管她,这女人狗屁不懂,你说你的!”
黑痣男人就说:“确定,姓李的有一个女人就养在红星县,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来往得非常隐秘,上面都没查出来。但我刚巧有个亲戚是那女人的表叔,我也是通过亲戚才知道这事儿的。姓李的做事情特别周密,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小儿子,也养在红星县,既然有儿子,那些东西怎么可能不放在儿子身边呢?就算不是全部东西,他也得给儿子留点儿东西的……”
夏青棠放下两碗疙瘩汤,然后又给他们续上了茶水,就抱着托盘出去了。
当时,她对那俩人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因为她自顾不暇,应付孔母和孔良超已经消耗了她的全部精力,不管孔良超说任何事,她其实都不想知道是什么。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夏青棠还听到孔良超跟孔母在小声说着一个人名:李丹。
李丹这个人,整个省城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当年本地造fan派最大的头头,后来也做了省城革wei会的一把手,因为做尽坏事,所以在那些年结束后,去年就已经被彻底查清旧案,等着被执行了。
当然了,人虽然被抓了,但还有很多没解开的事儿,比如他曾经藏起过很多金银财宝,但抓走了他的全家人,不管怎么逼问,都只找出了一部分财宝,剩下的一半至今依然杳无音讯。
夏青棠前几个月还听谢瑾萱说过,省里依旧有专案组在负责这件事,但如果再有半年还查不出来,大概也要放弃了,放弃的那一天,李丹就要被执行qiang决了。
以前不觉得这些事儿有什么关联,但现在前后这么一对比,夏青棠猛然意识到上辈子孔良超跟黑痣男人在说什么了!
他们说的应该就是李丹藏起来的那些宝贝,或者说是其中的一部分宝贝,那些宝贝就藏在红星县的某个女人那里。
而且上辈子的孔家真的找到了那些宝贝,要不然,之后的他们会过上那么好的日子吗?
在他们离婚后,孔家赶上了第一批商品房,一口气买了五六套大套房子,这些都是好事者后来告诉夏青棠的,如果仅靠全家人的工资收入,他们怕是再有一百年也买不起的……
想通了这些,夏青棠猛地停下了脚步。
“青棠?怎么了?”谢瑾萱低声问道。
夏青棠低声说:“我觉得孔良超不太对劲,他来这里,肯定是为了干坏事的。那个长了黑痣的男人,看上去更不是好人了,他们聚在一起,指不定要做什么呢。一想到他正在做坏事骗人骗钱,我就特别想暴打他一顿!”
她没办法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些,只能这样含糊其辞地说。
谢瑾萱点头道:“我赞同你的说法,红星县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过来的东西,但他既然过来了,肯定不正常。我有一阵子没怎么关注他了,只知道孔良超的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孔家现在的经济状况也不好。孔良超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孔母很重视她和那个儿子,所以在想办法给儿子找工作,但可惜现在各个地方都缺岗位,临时工他们家又瞧不上,所以孔良超肯定要从别的地方弄钱……等等,弄钱?”
谢瑾萱停顿了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夏青棠立刻说:“对啊,肯定是弄钱,我听说孔家平时过得很奢侈的,吃的喝的都得是最好的,还经常吃肉,喝酒都只喝茅台,以前就不说了,孔良超兄妹俩都那么久不上班了,他们家怎么可能还能过得那么奢侈啊?我觉得,按照他的脾性,他们家肯定有不正当的收入!”
无论如何,夏青棠都不希望这辈子的孔良超还能得到那笔藏在红星县的财富。
她自己对这些财富兴趣不大,但只要不被孔家得到,谁得了她都无所谓!
谢瑾萱笑了一下,说:“你对孔家还是那么讨厌。”
“当然讨厌啊,我最讨厌那些用强quan来压迫普通人的所谓干部家庭,那个仇,我会记一辈子的。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厂长把我安排到最不合理的岗位上去吃苦,逼我就范,那他们在其他地方,肯定有更大的问题。再说了,他们的不义之财还不是从人民群众中剥削的?我身为人民群众,如果我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我有责任去举报的。可惜我现在没有证据,也不清楚他在红星县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也说了,这个县没什么产出,也没什么钱,他来这里难不成是挖金矿吗?说不定真有什么金子埋在地下,被那个长黑痣的男人发现了,要找孔良超一起挖出来呢!”
夏青棠看似说得很随意,但金矿这个词是她故意提及的,因为上辈子她看过孔母私藏的金条,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现在想来,保不准就是那个李丹留给私生儿子的金条呢?
果然,挖金矿这个词引起了谢瑾萱的重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很会联想。
他琢磨了一下“金矿”这个词,慢慢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为了挖金子,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呢?前些年,我们家也藏了一些家传的东西在暗处,别人家里肯定也有。别看这是个小县城,但哪个县里都有过富人。等我回去了,会联系一下我的朋友,让他在这边查一下那个黑痣男人。至于孔良超,我也会继续找人盯着的。你放心,只要他做了什么坏事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就像你说的,人民群众都有监督的权利嘛。”
夏青棠见谢瑾萱上道了,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恩!我们一定要好好盯着孔良超一家人,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作恶多端!”
之后,夏青棠又自然地换了话题,跟谢瑾萱在县城转悠了一圈,就又回到任家去了。
快到四点,管决明也带着小俊回来了,父子俩手挽手,小俊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管沉香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都是用纸包起来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吃的。
汤同志说:“怎么买了那么多吃的?这下小俊又不用好好吃饭了,回头只想吃零嘴儿。”
老任却笑着说:“没事儿,孩子平时也不怎么贪嘴,今天是个好日子,让他开心几天吧。”
汤同志这才点点头:“行吧,听你的。”
管沉香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纸包都放在了餐桌上,然后说:“有些是可以放一段时间的,比如桃酥、核桃酥什么的,不用着急吃完。我们车里还带了麦乳精和红糖,虽然你们家不缺这个,但也收下吧,都是哥哥给小俊带的。”
“好的,你们有心了,小俊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老任很和气地说道。
这个人确实很有风度,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假惺惺的,但不管是说话还是办事儿,一点也不会给人难堪的,是个很会做人的人,汤同志找了这样的人结婚,也算是很有眼光了。
谢瑾萱从车里拿出麦乳精和红糖,也放在了餐桌上。
管决明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红纸包,塞到了儿子的手里,他说:“这是爸爸给你的一点儿零花钱,至于怎么花,你要问问你妈妈。”
小俊再一次用力抱住了管决明,他说:“爸爸,那等我放寒假了,你就来接我,好吗?”
“好,等你一放寒假,我就过来接你。”管决明红了眼眶,道:“快期末了,你要好好复习,听妈妈的话。”
“我会的,爸爸你放心。你以前成绩那么好,我也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小俊也红了眼眶,抱着管决明不想松开。
汤同志说:“小俊,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到时候你就能去跟你爸爸住了,很快了。”
“我知道的。”小俊松开手臂,擦了擦眼角,说:“爸爸,你还要给我写信呀。”
“我会的,我回去就给你写信!一个礼拜给你写三封信,你有空就回信,没空就不用回了,反正爸爸会给你写的。”管决明也擦了擦眼角。
“好,我会等着爸爸的信的。”小俊深吸一口气,很勇敢地说道:“那爸爸你们回家去吧,天黑了路上不安全,你们现在就回去吧。爸爸安全,我才会放心。”
“好,爸爸现在就回去了。”管决明的声音哽咽住了。
汤同志说:“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之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你说得对,之后又不是见不到了。”管决明吸吸鼻子,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了,今天真的谢谢你跟任同志了,谢谢你们。”
说着,管决明给他们夫妻俩鞠了一躬。
老任说:“不敢当不敢当,你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要是小俊考大学去了省城,就要你这个当爹的多照顾他了。”
他们把几个人送到院子外,大家都坐上了吉普车,小俊趴在车窗上,小声说:“爸爸,你不用太想我,我们一个月后就能见面了。”
“好,爸爸会很期待一个月后的。”管决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快回去吧,听说你今天还有很多作业,去学习吧,免得晚上要熬夜。”
“我看着你们的车子开出去,我就去写作业。”小俊显得很倔强。
他松开车窗,谢瑾萱看了一眼管决明的表情,还是毅然发动了车子。
吉普车缓缓开出去,小俊果然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车子拐了弯,管决明才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管沉香握住他的手臂:“哥哥……别难过,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小俊了……”
“没事儿,我这是高兴的,我见小俊是个好孩子,我真的很高兴……我……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管决明松开手,道:“瑾萱啊,我们家小俊真的很好,特别好,他心地善良正直,也很聪明,他很像我……很像我……”
“恭喜管老师,我就说嘛,管老师的孩子,不会差劲的。”谢瑾萱笑着说道。
“之前还是很担心的,毕竟是跟着汤子兰长大的孩子,但我后来问了,汤子兰在养大小俊的过程中,并没有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小俊看到的母亲,是个温柔善良、委曲求全的伟大女性。”管决明道:“这样也好,他本来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管沉香叹口气,道:“是啊,我今天跟小俊聊了那么久,现在也能放下过去的那些事情了,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要小俊好好的,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小俊妈妈再不好,也把小俊养大了,而且,她在儿子面前装了这么多年的好女人,也算她本事大。算了,我也该放下了……”
“真的吗?”管决明看了一眼妹妹。
“是啊,我放下了,毕竟,我也不可能在小俊面前说他妈妈不好啊。要是不放下那些事儿,我只会自讨苦吃。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些账,我不跟她算,老天爷会跟她算的。”管沉香长叹一声,道:“都过去了。”
夏青棠回头看她,只见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释然,迎着西斜的阳光,看上去很美,也很轻松。
管决明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你能放下,是件好事。现在我们找到小俊了,以后,咱们就更要好好工作、好好存钱了。你现在的身体也好了,腿也几乎没什么问题了,等过了年,我就托人给你说个对象……”
“打住!哥,你赶快打住吧!别想这些了,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清楚,你就别担心我了。”管沉香道。
“可是……你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现在健健康康的,下学期也可以开始教课了,我会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就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呢?”
“那你老了怎么办?”
“老了学校也不会不管我的,咱们学校那么多单身老教师,谁还不是过得好好的?”管沉香笑着说:“再说了,不是还有小俊吗?”
“也是,还有小俊在呢,他肯定不会不管你这个姑姑的。”管决明叹口气,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这一趟去红星县,管家兄妹俩有了最大的收获,回去之后,管决明甚至在路边的商店买了一串鞭炮,说要等到元旦那天放。
“那我也买一串吧,虽然不是过年,但后面就是八零年了,大家都很重视这件事,我也买一串鞭炮回去应个景。”谢瑾萱也买了一串。
他把车子开到省城大学的车队,等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管决明就签了字,确定已经把车子安全交回去了。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管决明看了看手表,道:“瑾萱,小夏,今天辛苦你们了,这会儿虽然有些晚了,但小食堂应该还开着,走,我请你们俩去小食堂吃一顿好的。”
谢瑾萱笑着说:“那行,省得我们回家还要做饭了。”
谢瑾萱推着自行车,几个人就去了学校的小食堂。
一般来小食堂吃饭的都是领导和老师们,学生偶尔也会过来,这里提供各种小炒,只要你有票,鸡鸭鱼肉都能吃得上,而且手艺很不错。
这会儿已经快到七点了,小食堂里面也没剩几个人了,食堂里面看不见工作人员,只有一左一右各有一桌人还在喝酒。
来小食堂吃好菜肯定都是为了请客来的,所以喝酒是常见的事情,因此小食堂打烊晚,但他们是不用做早饭的,所以工作人员也不会觉得辛苦。
管决明说:“你们去那边坐下,我进去喊人做几个菜。”
谢瑾萱说:“管老师,弄简单一点儿就行,都这个时间了,有什么吃什么,不要弄得太麻烦了。”
“你放心,我有数的。”管决明笑着走进了后厨那边,去喊人做菜了。
管沉香带着他们俩找了一张靠近窗口的桌子坐下,坐下后,她就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道:“我去倒点儿开水,青棠你要吗?”
“我跟沉香老师一起去。”夏青棠把自己的斜挎包交给谢瑾萱,然后也拿着保温杯跟管沉香去了后面。
管沉香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暖水瓶,她把两个杯子都装满,夏青棠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沉香老师,我出去洗个手,请你帮我把杯子拿过去,可以吗?”
“好,你去吧。”管沉香笑了一下。
夏青棠没有去后堂洗手,她去了食堂门外的那一排公共水池。
天黑以后,温度就降下来了,冷水一出来,激得夏青棠打了一个哆嗦,但她还是仔仔细细把两只手洗干净,然后关上水龙头,站在水池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今天跟着他们跑去红星县,其实也没做什么事,但夏青棠还是觉得有点儿疲倦,思来想去,估计是因为看见了孔良超和那个黑痣男人,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心里累。
她重重叹了几口气,刚把手帕从口袋里摸出来,正打算擦干双手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别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说过不会逼我的!”这很明显是顾兴安的声音。
夏青棠赶紧朝那边看过去,不过水池下方就是一整排树木,因为是常绿植物的关系,所以哪怕是冬天也不掉叶子,刚巧把说话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夏青棠听了顾兴安的话,第一反应是他跟胡燕妮吵架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躲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偏低沉的女子声音,但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人。
她说:“我没有逼你,我只是来问一问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你之前明明说过,你跟你对象没什么感情的,你们只是因为合适走到了一起,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能跟她分开呢?”
夏青棠浑身一凛,立刻不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顾兴安这是背着胡燕妮做坏事了?
“我之前是这么说过,但我跟对象也相处这么久了,她家里知道我的存在,我家里也知道她的存在,我们俩之间并没有任何问题,你让我分手,我怎么分手?用什么理由分手?”顾兴安这一次压低了声音,几乎听不清楚他的话。
女子说:“用什么理由?就说不合适啊!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应该知道的!那天在你的家里,我把身体都给你看过了……”
“等等!是你自己突然脱衣服的!我立刻就从家里跑出去了,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干什么?”顾兴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慌乱。
夏青棠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幸好现在是深冬,并不会有蚊子出现。
女子说:“我知道,所以我更尊重你了,你立刻跑出去,说明你是个君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就是你。顾学长,我真的比你的对象适合你,我跟你是一个学校的人,说明我们俩的智力水平是一样的,可你的对象在师范学院,那是分数不够的人才会去读的学校。”
“你别这样说,她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有人给你辅导功课,她是靠自己……”
“靠自己又怎么样?她以后只能做老师,老师只能过清贫的日子,但我们俩都可以去做干部的。我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也很清楚的,我爸爸还很年轻,正是上升期……顾学长,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你会前途无量。”
“你……”
“顾学长,我也很好看的,不比你那个对象差……你不应该跟她在一起的,你应该跟我在一起,我才是跟你最合适的……其实你也觉得你对象不够好,对不对?你也在考虑我,你要是对你对象一心一意,真的那么坚定,你早就不会搭理我了!可你还在跟我来往,说明你心里在犹豫。我会给你犹豫的时间,但顾学长,要是等得太久了,我会难过的……”
“你别说了!我不是那样想的!我跟你来往,是因为你是我的直属学妹,平时我们要在一起学习,老师也要我们帮助你们这些大一新生……”
“真的吗?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敢说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顾兴安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女子继续说:“顾学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要是不能得到你,我宁愿去死!我告诉你,我真的可以做到的,为了你,我可以去死!”
“你别瞎说!好端端的,你去死什么?”
“那你答应我,你去分手!”
顾兴安又不说话了,那女子开始哭了起来,他才低声安慰道:“你别这样,我说过了,我需要时间考虑清楚,你如果这样逼我,我只能离你远远的,因为你让我害怕了。”
“那我不逼你了,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时间?你要考虑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总不可能考虑一年吧?”
“我……过完年之后,会告诉你答案的。”顾兴安低声说:“你别想那么多,生命多宝贵啊,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又不是什么好男人,为了我做那种事,不值当的。”
“你就是好男人,你是世界第一好男人,在我心里,没人能比得上你!”
顾兴安叹口气:“刚才哭,现在又笑了,你可真是个小孩子。”
“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妈把我宠坏了嘛。”
“既然不哭了,那就回宿舍吧,已经很晚了。”
“那你送我回去。”
“不行,会被别人看见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你可真绝情……不过好吧,我走我的。”女子说完,就独自一个人朝着右手边走去了。
夏青棠踮着脚尖,跟做贼一样赶在顾兴安走出来前溜进了小食堂里。
跑进暖和的室内,她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青棠,快过来坐。”管沉香冲她挥挥手。
夏青棠调整了一下呼吸,走了过去,在管决明的对面坐下。
谢瑾萱看出她表情不对,但也没有问什么,只是问她要不要喝水。
“好,喝一点吧,喝点水,准备吃饭。”夏青棠笑了一下。
管决明说:“后厨也没什么东西了,吴师傅说给我们做一个大白菜粉丝肉圆汤,再炒一个土豆丝,炒一盘木耳山药,把剩下的馒头热一下给我们送过来。”
“哇啊,吃这么好吗?管老师,我们不用吃肉圆子的,你应该把肉票留着,等放寒假的时候给小俊吃。”夏青棠道。
“没事儿,小俊跟我说了,他现在在那边每个月都有肉吃,家里伙食不错的,他也不馋肉。今天辛苦你们俩陪着我们跑一趟,我不会开车,要不是瑾萱在,我也去不了。等放了寒假,我还是要麻烦瑾萱帮我跑一趟的。”
谢瑾萱说:“刚好可以给我练车的机会,我还要谢谢管老师呢。”
管决明笑着说:“你这个孩子,就是会说话,我们家小俊应该多跟你接触接触,他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那就好了。”
“等小俊过来了,管老师可以让他来我们家找小蕴一起玩儿,到时候,我可以陪着他们一起。”谢瑾萱说。
“那可太好了,我正发愁这边也没有同龄的孩子跟他一起玩儿呢。所以这顿饭是必须要请你们好好吃的,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没过一会儿,饭菜就都端上来了,这里的后厨手艺很好,夏青棠装了满满一碗肉圆子汤,用粗面馒头沾着汤吃,一会儿身体就暖和了起来。
吃过很满足的一顿饭,几个人在小食堂门口分开,各自回去了。
谢瑾萱骑着自行车载着夏青棠回到大院儿,先去了一趟小洋楼,告诉家里人他们已经平安回来了。
奶奶又塞给夏青棠一包芝麻饼,他们俩才回到家里烧水洗漱。
夏青棠用早上烧的水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在那儿愁眉苦脸。
“你怎么了?之前就看出你脸色不对了,你出去洗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谢瑾萱问道。
夏青棠点点头:“确实发生了事,但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也不能总是这样愁眉苦脸啊,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要高兴一点才对。”谢瑾萱说。
夏青棠咕嘟咕嘟把茶水喝完,然后一拍桌子,道:“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解决的!”
第二天是礼拜一,是正常的上班日,但到了办公室之后,所有人几乎都没什么心情上班,都在讨论第二天元旦的文艺汇演。
明天就是八零年的第一天了,全市放假,同时要举办大型文艺汇演,很多单位都出了节目,棉纺厂也不例外,几个车间的年轻女工人弄了一个大合唱,李月也参加了,她兴致勃勃在跟大家商量,明天要不要借点儿化妆品打扮一下自己。
“化妆品?问谁借啊?”吴峰有些好奇地说道。
“只有文工团有化妆品,要是借的话,就由咱们工会去借,明天下午我带过去,给姑娘们都化一点儿。”李月兴致勃勃道。
张宁没说话,他对这种事情不懂,所以不发表意见。
冯心惠倒是说:“这是个好提议,要是能借来化妆品,给大家都化一点儿舞台妆,到时候从台下看,一定会显得精神抖擞。但有一个问题,我听说化妆也不是瞎来的,李月你会化妆吗?”
“我……我不会,但那也不难吧?我看过文工团的人化妆,不就是拿粉涂了脸,再画上眉毛和口红,就行了吗?”李月说。
“应该没那么简单的。”冯心惠说:“要不,中午我陪你去文工团问问吧,市里的几个文工团都要参加明天的文艺汇演,他们里面的人应该会化妆。我们也不用问他们借化妆品,等明天到了地方,请他们帮咱们的同志们化一下不就行了吗?”
“好呀,冯干事,你愿意陪我去吗?”
“愿意的,这是为了工厂好,我们工会本来就应该出面的。”冯心惠笑着说。
“那好,我们中午一起去。”李月兴致勃勃,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又照,然后突然看向一直很沉默的夏青棠,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我说小夏啊,虽然你没有选进合唱团,但你自己五音不全,这也怪不得别人啊!你看看你,我们都高高兴兴的,就你一个人板着脸,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做,很不利于同志之间的团结友好啊!”
夏青棠这才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今天没什么精神。李同志,我也为你高兴的,我相信你明天一定可以发挥出色,为我们棉纺厂增光添彩。”
她昨天晚上其实睡得还不错,但快要天亮的时候,却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她梦到顾兴安脚踩两条船被胡燕妮发现了,之后胡燕妮跟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孩子打了起来,她过去拉架,结果却被人一胳膊推开,然后就醒了。
所以今天早起以后,她的情绪就不太好,一直在考虑顾兴安的那件事,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胡燕妮,所以才会心不在焉。
李月说:“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在记恨我参加了合唱团呢。”
“怎么会呢?我唱歌走调我自己知道的,我又不像李干事,你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大家都夸你呢。”夏青棠笑呵呵地说道。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她是愿意夸奖一下李月的,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又不需要花钱。
李月高兴极了:“是吧是吧?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说我唱歌好听。可惜了,我小时候家里没有那个条件,要是我被培养一下,我也能去文工团做歌唱家的。”
“确实,真的很可惜。”夏青棠附和道。
李月受到了鼓舞,干脆直接在办公室给大家来了一个女声独唱,唱得确实还不错,于是几人都给她鼓掌欢呼。
中午,冯心惠陪着李月一起去了市工会文工团,那边也很大方,表示明天等自己人化好妆,就可以帮棉纺厂的同志们也化个妆。
回来后,秦主席还表扬了李月和冯心惠,之后又盯着棉纺厂的合唱团排练了最后两次,方才给众人开了一个会,结束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夏青棠下午在办公室已经想清楚了,她决定先去省城大学弄清楚,以免给胡燕妮带来伤害。
她骑车去了省城大学,刚巧碰到了谢瑾萱跟他的几个同学们。
“青棠?你来找我吗?”谢瑾萱问道。
夏青棠说:“不是不是,我找别人的。”
谢瑾萱见她面色凝重,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便说:“那要我等你一起回家吗?”
“好啊,你在管老师家门口等我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夏青棠说着,就把车子骑到了政治历史系的办公楼下,然后等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学生从系办公室出来,而且看上去很正直很踏实的样子,她便骑车跟了上去,然后喊道:“同学,同学!”
那男同学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夏青棠:“你找我?”
“对,同学,我是外语系的新生,我那天在食堂看到顾兴安学长跟另一个女同学一起吃饭,我就坐在他们旁边,他们吃完离开后我才发现那个女同学掉了一个手帕在桌子上。我只认识顾兴安学长,不认识那个女同学,也不知道应该把手帕还给谁。”夏青棠笑着说道。
那男同学果然很正直,他立刻说:“啊,跟顾学长一起吃饭的应该是常晓红同学,他们俩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学习的,她跟我一样,也是大一新生。”
“啊,常晓红同学,我知道了,谢谢同学,那我一会儿就把手帕还给她。”夏青棠笑着说完,就骑车去了女生宿舍楼那边。
她知道政治历史系的女生住在哪栋楼,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女学生,帮她上去喊了一声常晓红,没一会儿功夫,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矮个子女学生走了下来。
第113章
跟夏青棠想象的不太一样, 眼前的这个女学生是一个奇貌不扬的人。
她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五几的个头,中等身材, 不胖不瘦,因为身量不足, 所以那件长大衣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稍微有些隆重了, 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似的, 根本撑不起来。
大概是为了显得高一点, 她的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鞋, 虽然是隆冬季节, 却也还是单鞋,但这双鞋子有几厘米的鞋跟, 应该是为了显得个子高一点。
她留着半长的头发,梳成了两根麻花辫, 刘海是打了卷的, 往上高高梳起,很明显看得出来她很介意自己的身高。
除了个子不高, 中等身材,她的长相也很普通,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走在人群里绝对不会引人注目的那种。
甚至皮肤也不白皙,脸上还长了几颗痘痘,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破坏别人感情的那种女生。
这真的是那个跟顾兴安说话的女生吗?夏青棠正在一肚子疑惑, 那女生就盯着宿舍楼外的几个人看了看, 道:“谁找我啊?人呢?”
听到这个声音,夏青棠立刻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这就是昨天晚上跟顾兴安说话的那个女学生。
而且夏青棠也迅速地想通了,为什么顾兴安会犹豫呢?因为胡燕妮长得很漂亮,但面前的这个女生却长得非常普通、其貌不扬,他舍不得一个好看的对象。
没有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是这样的,长得美丽是一种极大的优势,所以谢瑾萱在学校特别受欢迎,很多人哪怕知道谢瑾萱已经结婚了,依然会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跑去给他写信甚至当面表白的。
常晓红长成这副模样,外形自然是完全不占优势的。
所以顾兴安一方面舍不得胡燕妮漂亮的外貌、温柔美好的性格,另一方面大概也在考虑常晓红的家庭背景。
常晓红那天的话非常有吸引力,她是干部家庭出身,又是独生女,家里只有她一个,将来父母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
顾兴安却有很多弟弟妹妹,倘若他娶了常晓红,那就算是常家的半个儿子了,到时候岳父一定会着重栽培他,而他们小夫妻俩将来都会成为干部,干部加干部的家庭一定比干部加老师的家庭要过得好。
因为在这个时代,小学和中学老师依旧是比较清贫的,他们只能算是工作稳定,收入其实并不多,再过几年,他们的一些福利待遇也远远赶不上做干部的人。
顾兴安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家境贫寒的普通人,他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家里的屋子都不够住,所以哪怕是放暑假放寒假,他都会待在学校不走,就是为了独享宿舍的空间。
在这种现实环境下,就算真爱都未必扛得住,何况他跟胡燕妮压根就没多少爱情,就算真的有爱情,爱情又能抵得过面包吗?
有常家这样的巨大诱惑在面前,换做是夏青棠本人,也很难不心动吧。
但心动是一回事,欺骗对象又是另一回事了,顾兴安如果看上了常晓红,那就老老实实跟胡燕妮说清楚,和平分手以后再跟常晓红在一起,那谁也不会怪他的。
可他一边瞒着胡燕妮,一边又在学校跟常晓红天天接触,这算什么呢?这是在耽误胡燕妮的时间啊!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常晓红又大声说了一遍:“谁找我呀?到底是谁叫我下来的?没人找我把我骗下来干什么呀?烦不烦人?我正在写作业呢,浪费了我的时间,你们谁赔得起啊?”
附近站着的几个人都没搭理她,常晓红看上去更加火大了,嘴里开始骂起了难听的脏话。
站在角落处的夏青棠这才低声说:“常晓红同学,你好,是我喊你下来的。”
常晓红看了她一眼,露出非常疑惑的表情来:“你是谁啊?我认得你?”
“哦,我们不认得,但是我认得顾兴安,那天看你们俩在食堂吃饭,走了之后,桌子上掉了一块手帕,我想着应该是女孩子的东西,就过来找你,想要问问是不是你的。”说着,夏青棠从斜挎包里摸出了一块自己的干净手帕,展示给常晓红看。
常晓红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块干净的白底碎花手帕,道:“这不是我的手帕。”
“好的,那我再去问问别人。”夏青棠笑了一下,转身就骑车离开了,留下了一个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常晓红。
夏青棠骑着车去了男生宿舍那边,虽然不知道顾兴安在不在宿舍,但夏青棠依旧如法炮制,找人把他喊了出来。
顾兴安下楼就看见夏青棠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踩着旁边的石墩子,脸色很严肃。
“夏青棠,你怎么来了?是燕妮让我让你来找我的吗?燕妮有事儿?”顾兴安微笑着问道。
夏青棠说:“哦,不是燕妮让我过来的。我这不是挺久没见过你跟燕妮了吗?刚巧今天我过来找我们家谢瑾萱一起回家,他还在那边跟同学说话,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我也有一阵子没跟燕妮见面了,不知道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顾兴安笑着说:“啊,原来你是顺路过来看看我的呀。我跟燕妮挺好的,还是老样子,每个礼拜都会见上两三次。哦,对了,明天我们的同学聚会你确定不去了吗?大家都要去呢,还有一些才回城的同学也会过去的。你这个班花要是不参加,岂不是黯然失色吗?”
“我家里有点事情走不开,所以明天的同学会我去不了,你们跟其他同学好好玩儿吧。”夏青棠说:“你跟燕妮的感情还行吧?”
顾兴安说:“挺好的呀,我们的感情一直是老样子的。诶,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不是燕妮跟你说了些什么了吧?她不会是对我不满……或者是生气了?”
“哎呀,没有没有,燕妮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担心你们呢。你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我们家谢瑾萱的事情特别多,可让我烦恼了。你也知道的,谢瑾萱长得太好看了,现在不光大一的新生一个个的给他写情书,不少学姐也给他写呢。我这可头疼着呢,又不能阻止人家喜欢他。我想着,你顾同学也是一表人才,又年轻又清秀还有才华,在学校有没有别的女同学也给你写信呀?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受欢迎的。”
顾兴安听到这里明显一惊,他露出有些慌张的神色,赶紧说:“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能跟谢瑾萱同学比呀,你们家谢瑾萱那可是学校出了名的美男子,全校都知道他长得很好看,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家庭条件好,他有自行车有手表,还会穿皮鞋,别人喜欢他,那是应该的。像我这样的穷酸学生,谁会看得上我呀?还写信呢,没有没有,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夏青棠说:“唉,没有这回事儿就好,我觉得要是有这种事儿,你呀还是得如实告诉你的对象。这处对象,不就讲究一个坦诚以对吗?哎,老同学,要是后面有女学生看上了你,给你写信什么的,你可一定要告诉燕妮呀。你知道的,我在这个学校可是认识不少熟人的,万一要是有人给我打小报告,我可会第一时间去告诉燕妮的哟。要是被我先说出去了,那可就是大事儿了。但只要你自己坦白,那就不是什么事儿。”
顾兴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看着夏青棠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仿佛自己已经被她看穿了全部一般,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儿,顾兴安才说:“老同学,你放心吧,我肯定是不会欺骗燕妮的。我跟燕妮是那么多年的同学,不说别的,光这同学之谊,我也要尊重一下她呀。何况,她是我对象,我哪能对她不坦诚呢?”
夏青棠笑着说:“是呀,我可是非常相信顾同学你的人品的,你当年就是班里出了名讲道德的人,你道德素质这么高,要是真的有人追求你、喜欢你或者缠着你不放,你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燕妮的,这一点,我绝对我相信你的!”
这话说得就有点明显了,顾兴安白着一张脸,抖了好几秒才说:“老同学,你这……话里有话呀……不会是有什么人真的跟你说了什么吧?”
夏青棠开朗地哈哈大笑:“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人跟我说什么!绝对没有,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不过,顾同学你怎么这么紧张呀?你脸都白了,嘴唇都在发抖,唉……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情况,你却瞒着我吧?哎哎哎,你这样可不行的,要是真的有人喜欢你,你得告诉我的。要不,我马上就去找这个学校认识的其他人问问,你在你们系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只要一打听肯定能问出来的。哟,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有些不放心了,不行,我还是去找人问问吧!”
说完,夏青棠骑上自行车就要走,顾兴安吓坏了,立刻冲过去拽住了她的自行车龙头:“夏同学!你别乱来!”
看他满头冷汗,就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
夏青棠还是哈哈大笑,她说:“哎呀,老同学,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真的有点什么情况的哟。不过,我还是相信顾同学的人品的,真要是有什么事儿,你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燕妮的,对不对?”
顾兴安拼命点头:“当然呀,我怎么可能会欺骗燕妮呢?”
夏青棠把脸一板,突然压低声音喝道:“你最好是这样!顾兴安我告诉你,胡燕妮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是非常善良非常温柔的女孩子,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我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也知道,我们家谢瑾萱的起点会比你高很多。只要你敢对不起燕妮,我就敢针对你一辈子。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为了燕妮,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我只是个普通工人罢了,我光脚的不怕你这样的大学生。”
顾兴安浑身一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青棠却话锋一转,又微笑着说道:“哎呀,我还是在跟你开玩笑的。老同学,你不会被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我肯定相信顾同学你的人品呀,不过,我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们处对象的时间本来也不长,要说有很重的感情基础倒也没有,谈恋爱嘛,讲究一个好聚好散,要是你真的不喜欢燕妮了,或者你想结束这段感情了,就请你好好的跟燕妮说清楚,总之,欺骗是万万不行的。顾同学,任何人处对象,都要讲究一个道德基础,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是……”顾兴安看着夏青棠,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那我就相信你,也希望你从头到尾都做一个有道德的好人。这样的话,之后不管你跟谁处对象,作为老同学,我都会祝福你的,你结婚我也愿意去给你道贺。”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顾兴安身躯一震:“夏青棠……我……”
“好了,知道你挺好的,我就安心了。谢瑾萱那边应该结束了吧,我就不跟你说了,先回家去了。老同学,咱们明年再见啦。”说完,夏青棠冲他笑了一下,骑着车子离开了。
她今天没有话说得全然明白,但顾兴安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夏青棠在说什么。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就彻底拒绝常晓红,踏踏实实跟胡燕妮继续处对象,要么就跟胡燕妮分手,转而接受家庭条件极好的常晓红,从此以后走上一条康庄大道,迎接自己的美好人生。
只要他能尽快解决这件事,不管他选了哪条路,夏青棠都会尊重祝福。
不过,她其实能猜到,顾兴安大概率会跟胡燕妮分手,然后选择常晓红。
因为人都想走捷径,没有捷径的时候会想创造捷径,现在有了捷径,就算会经过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会走上去的。
顾兴安跟常晓红相处了这么久了,其实心里的天平早就偏向那一边了,只是他还舍不得美丽温柔的胡燕妮,所以一直在挣扎,可现在夏青棠推了他一把,他这样谨慎的人,一定会在近期跟胡燕妮分手的。
这样就好,只要他别再浪费胡燕妮的时间,分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短期内会很痛苦,但胡燕妮这么好的女孩子,没了这一个,很快就可以找到另一个更好的。
夏青棠骑车去了管决明的家,谢瑾萱正在门外跟管沉香说着话,见她过来了,管沉香就说:“青棠,我哥哥晚上有事儿,不回来吃饭,你跟瑾萱要不要在这里陪我一起吃饭?”
“好啊,我们晚上吃什么?”夏青棠停好车子,也走到了走廊上。
“家里有很多土豆,我们做个土豆焖饭吧,还有青菜,我还泡了点儿香菇,一起炒了,你看看还想吃点儿什么,我可以去邻居家里借。”管沉香笑着说道。
她跟管决明的日常饮食其实比夏青棠他们吃得简单,所以夏青棠便说:“这就已经很好了,不用再弄什么了。沉香老师,我洗个手来给你帮忙。”
管沉香笑着说:“好啊,我已经泡过香菇了,土豆也切好了,那我去焖米饭,你把青菜洗一下,好吗?”
“好。”夏青棠便进屋放下斜挎包,然后卷起袖子拿了一个小竹篮子,去水池子洗青菜。
谢瑾萱走了过去,有些担忧地看向她:“你没什么事吧?你刚才骑车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夏青棠说:“没什么事,我其实去找顾兴安了。”
“他怎么了?跟小胡吵架了?”
“没有,但是我知道有人看上他了,而且他也在犹豫。”夏青棠小声说:“昨天晚上我在小食堂外面洗手,刚巧听见他跟那个女生的对话。今天我考虑了一整天,还是决定由我来处理这件事。所以我先去找了他们系的同学,知道了跟他关系好的女生是大一的,叫什么名字,就去女生宿舍找了那个女生,知道了她长什么样子。最后我才去找了顾兴安,我没有直说,但我有敲打他一下,他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他……会怎么处理呢?”
“他啊,应该会尽快跟燕妮分手,然后选择那个女生。”
谢瑾萱点点头:“那个女生……条件很好?”
“很好,是干部家庭的独生女,也是顾兴安这种人最佳的择偶对象。只要跟她结婚,将来岳父岳母都会全力帮助顾兴安往上走的。”
谢瑾萱微微叹气:“那小胡该伤心了。”
“一时的伤心总比长时间被欺骗好,燕妮那么年轻,没了这个对象,自然会有下一个。”
谢瑾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那你的心情还好吗?”
“不是特别好……这是燕妮第一次处对象,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夏青棠一边说,一边微微红了眼眶。
看来有些事情,似乎是避不开的,上辈子的胡燕妮遭到了丈夫的背叛,这辈子又险些被顾兴安欺骗……难道就注定要走这一遭吗?
如果这种事是避不开的,难道谢瑾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
夏青棠登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谢瑾萱。
他被夏青棠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
夏青棠看着谢瑾萱明亮深邃的眼睛,她慢慢摇摇头——他这样坦诚而高尚的人,就算有一天真的不爱自己了,也肯定会用最合适的方式去解决,绝对不会做出出轨那样的事情的。
只要不是被出轨,夏青棠对任何人的离开都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她会很难过,但这个世界原本就没什么会是永恒的。
永恒不变的爱,可能会有,但太稀少了,得之是幸,没有也是寻常,她只要好好珍惜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每一天就行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俩之间……不会变成那样吧?”夏青棠轻声道。
谢瑾萱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当然不会。不过,我说了不算,但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验证,等我们都很老很老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得都是实话了。”
“好,等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你就很骄傲地跟我说吧。”夏青棠见隔壁邻居在朝这边偷看,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好了,我要赶快洗菜了,我都饿了呢。”
晚饭比较简单,没过多久,他们就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
土豆焖饭照例是土豆多米饭少,但里面放了一小勺猪油,还搭配了管沉香自己调的蒜末酱油,搅拌均匀后吃起来特别香,就着青菜炒香菇,每个人都吃下了两大碗,把锅底的锅巴都刮得干干净净。
吃饱饭,谢瑾萱去洗碗,管沉香给他们泡了一点儿热茶,叮嘱他们喝过茶再休息一会儿才能骑车离开,不然很容易会吹了风,到时候凉了胃,回去要肚子疼。
夏青棠见反正要在这里逗留一会儿,便干脆拉着管沉香给她上了半小时的英语课,两个人还用英语简单做了一个对话交流。
管沉香笑着说:“青棠,你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要是现在去国外,你应该可以一个人旅游了。”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这么久以来,你学得很认真,我给你布置的所有作业你也都按质按量完成了,有你这样的学生,我是非常高兴的。”
“主要还是沉香老师教得好,我不是很聪明的人,但老师的课我都听明白,所以主要是老师好。”夏青棠说:“对了,沉香老师,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过段时间,我可能会跟另外一个老师学一个新的东西,如果那个老师真的愿意教我,到时候,咱们的课能不能减少一节?”
“当然可以啊,一周三次课,对你这样上班的人来说,本来就很多了。再说你的英语又不是要去专业使用的,现在学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后面咱们放轻松,寓教于乐,那就最好了。”
“谢谢沉香老师,你对我太好了。”
管沉香笑着说:“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认真又刻苦,还有,你们家瑾萱是我们家的救命大恩人,我怎么样对你们好,都还不清楚的。”
“小管老师,以后别这么说了,我们这是有缘分,什么恩不恩的?”谢瑾萱说:“你要是老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再过来了。”
“好好好,以后不说了。”管沉香看了看时间,道:“还真是不早了,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谢瑾萱说:“管老师今天干什么去了?要我去找找吗?”
“嗨,他去同事家里喝酒了,说是同事家也有喜事儿,刚巧,他也找到小俊了,就凑在一起热闹一下。本来还喊我一起去的,但我不喜欢喝酒,天又冷,不如一个人在家吃饭看书。没什么事儿的,你们不用管他,同事也住在这里呢,大不了就是晚上不回来了嘛。”管沉香说:“好啦,你们赶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之后还要烧水洗漱呢。”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谢瑾萱擦干双手,穿上自己的棉衣,然后拿起自己的背包和夏青棠的包一起跨在身上。
一走出去,满天繁星,寒气逼人,夏青棠长出一口白气,骤然看见天空滑落下一颗流星。
“流星!赶紧许个愿!”夏青棠大声道,说完之后却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
管沉香笑着说:“对着流星许愿?”
“对对对,我听别人说的,要是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实现的。但是我一次也没有成功许愿过,很可惜。”夏青棠道。
这是以前的老师邻居跟她说的,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可惜她每次看到流星的时候已经晚了。
管沉香说:“没关系的,我觉得只要愿望足够强烈,就算不对着流星许愿,也是可以实现的。就像我们找小俊一样,我们没有对任何许愿,但还是找到小俊了。”
“恩,很有道理,等我什么时候有了很强烈的愿望,也可以这样试试。但我现在还没有,就随便吧。”
管沉香摸了摸她的肩膀,道:“那很好,没有愿望说明你生活安稳,一切都达到了你的需求。”
“对,这一切都要感谢瑾萱,这些安稳和满足都是他带给我的。”夏青棠笑着抱住了谢瑾萱的手臂,道:“所以,我对着流星许愿,还不如对着瑾萱许愿呢。”
“好啊,只要你有愿望,我都帮你完成。”谢瑾萱低头亲了她一口。
管沉香微笑着看着他们俩,道:“好啦,赶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管老师再见。”夏青棠戴好手套,骑着自行车跟谢瑾萱一起回了家。
回到大院儿,他们发现很多人都在外面玩儿,小孩儿还在放鞭炮,大人们也不怕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似乎都在为激将到来的新年而激动。
他们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发现骆向前也跟一群小伙子正在打篮球,看到他们过来,骆向前便跑过来说:“瑾萱!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今天晚上?干什么?”谢瑾萱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们很多人约好了,再过一会儿,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就那边的张霖你知道吧?他弄了一个活动,跟电影院也沟通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然后等到零点到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喝啤酒庆祝!当然了,电影票和啤酒钱都是自己掏的。但我可以出你跟小夏的那一份,毕竟你们平时那么照顾我,还帮我出了很多好主意。”
谢瑾萱看向夏青棠:“怎么样?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迎接新年?”
夏青棠没想到这种时髦的迎新年活动居然在这个年代就有了,她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去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现在只想回去洗漱一下,然后早点躺在床上看书。”
谢瑾萱便说:“那我也不去了,向前,你一个人跟他们去玩儿吧。”
“啊?你们都不去啊……我一个人多无聊。”骆向前嘟囔着。
“你对象呢?她为什么不一起去?”
“你忘了,我们俩明面上是分手的,这临时的活动,我怎么赶去她家里找她啊,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夏青棠说:“老骆,我今天真的有点累了,要不然让瑾萱跟你一起去吧,我只想回家休息。”
骆向前赶紧说:“别别别,你看上去脸色确实不太好,还是让瑾萱陪你回家吧,我一个人跟他们去凑个热闹。明天可就是一九八零年了!我爷爷都说,一定会是新气象的一年!”
“那我祝你晚上玩得开心。”夏青棠笑着说:“我们回去啦。”
“去吧去吧。”骆向前又高高兴兴跑去了篮球场上。
他这段时间玩起了地下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反而变好了许多,骆向前甚至打算正月里就带着丁雨柔去见见自家的家长,只是还没跟丁雨柔商量。
夏青棠跟谢瑾萱在一片热闹的氛围中回到小院子,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似乎没人打算早点睡觉的。
前面还有一家在院子里支起了小桌子,收音机里放着音乐,夫妻俩正在碰杯呢。
如果没有发生顾兴安的事情,夏青棠或许也有这个心情跟谢瑾萱也小饮一杯,但现在她只想快点洗澡,然后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看会儿小说。
谢瑾萱到家就去烧水了,夏青棠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儿节目,等热水烧好了就去洗了一个澡,然后就穿着新睡衣跑去卧室了。
这套新睡衣是奶奶前阵子才给她做的,用的是很软的那种布料,穿起来特别舒服,谢瑾萱也有一套,他们俩都商量好了,要在这个辞旧迎新的夜晚穿上睡觉。
可惜这一夜过得并不怎么安稳,大院儿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睡到半夜还传来了一大群人的歌唱声。
夏青棠被吵醒后迷迷糊糊辨认了一会儿,听见了骆向前的大嗓门,估计是那群从电影院回来的年轻人。
他们在大院儿里唱歌到了很晚,一直到有个长辈出去骂人的时候,才哈哈笑着滚回家里。
第二天早上,夏青棠也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她看了看小闹钟,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八点,但她却还是觉得没有睡够,而且有些疲惫。
好在起床后,谢瑾萱就端来了热乎乎的早饭,吃过早饭,喝了一杯热茶,夏青棠又恢复了活力。
谢瑾萱也在院子门外放了买回来的那串鞭炮,然后两个人就锁好门去了小洋楼。
今天除了谢爷爷,全家人都在家里休息,见两个年轻人过来了,奶奶赶紧把他们叫过去,拉着他们聊起天来。
谢瑾蕴今天也难得没有在楼上写作业,而是坐在谢母身边嗑着瓜子。
“那边陈星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说是每天晚上都可以看电视节目的。”谢瑾蕴说:“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去陈星家里看看吗?”
“可以去。”谢母点了头。
奶奶说:“最近大院儿有好几户人家都买了电视机呢,我跟小六也去看过,怪有意思的,跟放电影一样,但是太小了,得凑近了看。”
夏青棠对电视机非常熟悉,以前做保姆的时候,跟着表妹他们看过很多电视节目,那个时候表妹家里看的是大彩电,电视剧一部比一部精彩,每天晚上到了时间,大家都守在客厅看,看完了才去洗澡睡觉的。
她便说:“电视机好买吗?小蕴要是喜欢看,不如我们也买一台?”
谢瑾萱说:“想买肯定买得到。”
谢母赶紧说:“千万别买,我听说陈星家买了电视机以后,他的作业都写不完了,被老师连着骂了好几天了。那东西啊,等以后再说吧。”
“对,还是别买了,小蕴今天去看个新鲜就行了,还是要以学习为主。”谢成业也说道。
奶奶说:“青棠要是想看电视,不如买一台放在你们那边。瑾萱是有自制力的人,有电视机也不会影响他的学习的。”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奶奶,不过暂时不用了,我跟瑾萱晚上其实都挺忙的,我也更喜欢看看书读读报什么的,今年我还在织毛线衣,也不用买什么电视机了。”
六婶说:“对了,前几天帮你们洗的床单被套都已经晒干了,今天吃了午饭你们就带回去吧。”
“好,谢谢六婶。”夏青棠甜甜一笑。
因为这边有洗衣机,所以他们那边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也会送来这里用洗衣机洗,洗干净以后也不用他们操心,六婶会负责晾晒和收纳,确实省了不少心。
大家聊着天,很快就到了中午,谢爷爷也回来了,于是全家坐在一起,吃了八零年的第一顿午饭。
每个人的脸上看起来都是喜气洋洋的,谢爷爷端着酒杯,笑着说:“又是新的一年到来了,今年会是很精彩的一年,希望我们全家人都能健康、平安、好好奋斗。”
大家一齐举杯,欢庆这个让人高兴的日子。
吃过午饭,谢瑾蕴就出去找小伙伴儿玩耍了。
谢成业跟谢母早就买好了电影票,这会儿也换上气派的大衣和棉皮鞋,两个人手挽手走出去了。
奶奶跟爷爷要午睡,六婶要去隔壁家里聊天,于是夏青棠跟谢瑾萱便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回了家,打算在家里度过悠闲的一天。
“真的不想出去玩吗?”谢瑾萱说:“听说百货大楼来了很多新商品,不想去看看吗?”
“不去了,我们在家晒晒太阳说说话吧。”夏青棠抱着收音机去了走廊,跟谢瑾萱一起边听边晒太阳。
晒了一会儿,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串脚步声走到了小院子门前,接着传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青棠。”
夏青棠还没反应过来,谢瑾萱就已经站了起来:“小胡来了。”
他打开门把胡燕妮让进来,夏青棠这才清醒过来:“燕妮,你来了?”
胡燕妮穿着朴素的蓝格子棉袄,一张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眼角鼻头也是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
她走进小院子就抱住了夏青棠,然后趴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青棠,顾兴安不跟我处对象了。”
夏青棠猜到了顾兴安会尽快解决这件事,但也没想到他的速度会这么快。
她说:“他刚刚跟你说的?”
“对,我们上午参加同学会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前大家散会了,顾兴安说今天过节,带我去吃顿好的,我们就去了国营饭店吃羊肉汤,那会儿也都好好的。可是吃过饭走出去,他就突然说不想再处对象了,也不想再耽误我的时间,说我们俩还是分开比较好。我不明白,之前不都好好的吗?之前想处对象的那个人是他,现在突然不想处对象的那个人也是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胡燕妮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
不过,她脸上看起来更多的是委屈和不解,伤心倒是不怎么伤心的。
谢瑾萱已经去了屋里,把小院子的空间让给了外面的两个人。
夏青棠说:“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非常吃惊,因为我们之前明明好好的,我问他到底为什么突然不谈了,他说是自己太累了。”
“他太累了?累什么啊?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找他,然后狠狠教训他一顿?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对象,条件也就一般般,他凭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能放过他!至少,你也应该揍他一顿的!”
见夏青棠语气凶狠而认真,胡燕妮愣了一下,不哭了。
她说:“倒也不至于要去揍他一顿的,说起来,我们俩之前也说过的,要是觉得不合适了,谁都可以提分手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因为太突然了……前一刻还好好的,后面突然跟我说分手,这……这……”
“这说明他是个会装的。”夏青棠道。
正说着,一辆自行车慌慌张张骑了过来,然后有人丢下自行车,没头没脑地冲进了小院子里大声说:“瑾萱!瑾萱出来陪我喝酒!妈的,我又被人给耍了!我真是个大傻子!”
第114章
院子里的胡燕妮被吓了一跳, 她赶紧抱住了夏青棠的手臂,一脸惊恐地看向气势汹汹冲进来的高大男青年。
一头怒气的骆向前冲进来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会儿小院子来了个客人, 而且还是个娇客,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 见那个之前见过的漂亮姑娘正一脸害怕地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是个大坏蛋似的, 登时就蔫了。
“哎呀, 家里有客人啊?那个……对不住……我没想到……”骆向前的怒气瞬间就不见了, 只剩下尴尬和惶惶不安。
夏青棠说:“没事儿的, 燕妮你别害怕,这是谢瑾萱的好朋友骆向前, 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骆是个好人, 性格也好, 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能把骆向前气成这幅失态的模样, 夏青棠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对象的事儿。
说起来也是巧了,这些人怎么都在新年的第一天弄这些事儿啊,就不能好好过完这个第一天,等之后再分手再吵架吗?
谢瑾萱听见动静推门走了出来:“是啊,向前平时不是这样的。”
“对对对,我平时绝对不这样的!我不是有意吓着你的。”骆向前赶紧说道。
谢瑾萱问他:“你怎么了?谁耍你了?怎么会看上去这样生气?”
骆向前看了看胡燕妮,张着嘴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胡燕妮见这个莽汉是谢瑾萱的朋友, 赶紧说:“我不害怕, 我就是有点惊到了……”
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她这脸上还挂着眼泪呢, 就这么被陌生人给看见了。
骆向前赶紧说:“真是对不住,我应该敲敲门再进来的。我是刚才遇到一点事情,实在是太生气太难过了,所以有点失控,想来找瑾萱发泄一下的。”
谢瑾萱说:“那这样,你进屋来,我陪你喝酒,家里还有一瓶白酒。”
夏青棠说:“要不要给你们做点下酒菜?上次买的山货都在,我给你们凉拌一个酸辣木耳吧。”
“不用,茶几下面有炒花生,就用那个下酒吧。”谢瑾萱说:“你好好陪着小胡。”
骆向前又跑回门外扶起自行车,然后认认真真停好车,这才走进来关上院子门,道:“你好你好,我是瑾萱的好朋友,我叫骆向前,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失态了,失态了哈……”
“骆同志你好,我是胡燕妮,是青棠的好朋友,我也跟你道歉,刚才误会你了。”胡燕妮红着脸说道。
骆向前见她一副很尴尬的表情,便赶紧说:“那我们互相道歉,之后别说这个了……我现在就进屋去了,你们继续……继续啊。”
说完,他就去了屋子里,然后紧紧关上屋门。
这房子的隔音还算不错,但要是再想互不打扰,就可以去客房喝酒说话,这样两边都听不到对方的对话。
夏青棠隔着玻璃窗看见谢瑾萱拿了白酒和两个杯子,带着骆向前去了客房喝酒,她便捏了捏胡燕妮的手,道:“别担心,老骆是个好人,他不会再提起这件事的,你也不用觉得尴尬。”
“恩,我相信你,其实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我以后说不定也见不到他了,这也不算什么出丑。”胡燕妮说:“就是……被这么一吓唬,我倒是忘了刚才在说什么了。”
“在说顾兴安跟你分手的事情,我问你要不要去揍他一顿,你说不用。但我还是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他想处对象就处,他想分手就分啊?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你就不答应,去学校找他,然后找他的同学评评理!”夏青棠气呼呼地说道。
见夏青棠这么生气,胡燕妮倒是越发冷静了。
夏青棠很了解好朋友的性格,只要自己表现得更生气,胡燕妮就反而没什么脾气了。
她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吧,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处对象这种事,本来就会分手的啊,没有人能保证跟对象一定会走到结婚那一步的。再说了,我心里其实也早有预感的。”
“预感?什么预感?是不是顾兴安对你不好?他对你很冷淡?”
“不是,他对我一直挺好的,我们的关系也挺平稳的,但我总觉得,他其实是不满足于我们这样的关系的。或者说,我也觉得他可以找一个更好一点的对象。”胡燕妮拉着夏青棠在走廊坐了下来,表情越发冷静了。
夏青棠说:“你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更好一点的对象?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家庭条件不错、心地善良,你还是大学生,你是条件非常好的人啊!能跟你处对象的人,那都是上辈子做了大好事的!”
胡燕妮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她轻声说:“我不算很差的人,但我毕竟只读了一个师范学院,跟顾兴安是有差距的。而且,我知道他心里苦,他家那么多孩子,他是老大,将来等他毕业工作了,虽然是个干部,但家里上上下下肯定都要他去贴补的。要是下面的弟弟妹妹能读出来还算好的,要是都读不出来,就看目前的样子,正式工作那么难找,将来顾兴安怕是要背负顾家十年的负累的。我娘家的条件,在你看来还算不错,比很多人也强一些,但也帮不上顾兴安什么忙的。将来我出来做老师,收入也就那样,我原本还想过了,将来要是真的跟顾兴安结婚,那我们俩在三十岁之前都不敢生孩子的,得等他的弟弟妹妹都有稳定工作了才行。我妈虽然没见过顾兴安,但听我说了这些后,已经在帮我存嫁妆了,她想帮我多存一点,将来我们的小家庭就可以轻松一些。”
“阿姨的一片苦心,被顾兴安给辜负了……”夏青棠长叹一声,还是觉得可以去揍顾兴安一顿的。
“也别这么说,你看我这样说出来,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挺累的。所以顾兴安也没有说错,他跟我处对象,就是累啊。我们现在都是学生,一边上学一边处个对象,看着是挺开心的,可几年后就要毕业了……与其到那个时候才觉得累极了挺不住,不如现在就想清楚的好。我只是……太震惊了,哪怕他前阵子对我差一点,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胡燕妮叹口气,看上去很失落。
夏青棠拉住她的手:“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恩,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哭,毕竟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他是头一个跟我告白的大学生,我也是有点虚荣心,加上我们俩之间很能聊得来,所以才跟他在一起的。我觉得他也是吧,他没有那么喜欢我,但应该是觉得我长得漂亮的。”
“你就是很漂亮啊,喜欢你的人可多了。”
“我知道,我们学校有不少人给我写信,我都当场拒绝了,我知道自己大概长得还不错。”胡燕妮说:“但我可能就是没有那个福气吧,原本还觉得一边读书一边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现在发现也做不到。”
“这又不是你的问题,分明是顾兴安没用!他自己家庭那么困难,那他早就应该想清楚这一点的!他也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现在才觉得跟你在一起很累?那早干什么去了?不想累,那就别找你处对象啊!直接去找一个什么干部子女,像夏青海那样可以住女方的房子,花岳父的钱,那样不好吗?”夏青棠说着说着,还是觉得挺生气的。
虽然顾兴安做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他也不算是真的脚踏两只船,但作为胡燕妮的朋友,她还是非常生气。
为了胡燕妮好,她甚至要守住常晓红的那个秘密,不能被胡燕妮知道了。
至于将来,至少顾兴安是分手之后才跟常晓红在一起的,这样就算胡燕妮以后知道了,也不会觉得遭到了背叛。
被分手是一回事,被人背叛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女孩子犹豫容易在这种事上陷入深深的怀疑。
胡燕妮拉着夏青棠的手晃了晃,然后轻声说:“其实我也想过的,要是我爸爸也是干部,我跟他大概就能走下去了。”
“别啊,你爸爸要是干部,你找他做什么啊?你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的女孩子,何苦要去扶贫他们顾家?你上辈子欠他的啊?”
胡燕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说话总是这么有趣,我本来还挺委屈的,现在跟你说说话,倒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这本来就不算什么事儿,你知道的,现在处对象分手是很寻常的事情,何况失去了这样的一个人,你也没什么损失。他原本就不太配得上你……我指的是他的综合条件,我对他本人的优秀还是认可的。但他家实在是太拖后腿了,有那样的家庭,就算今后他做了大干部,你作为他们家的长媳也别想过上什么好日子的。而且你们之间也不是有什么山盟海誓的真挚爱情,他甚至没那么爱你。跟他这个人啊,真的是不值得的,分手了才好呢,你真的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我是不想再找了……也不是以后都不找了,跟顾兴安这一下已经让我元气大伤了,至少……过一两年再说吧……虽然我也不是多喜欢他,但现在分开了,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难受。”胡燕妮挽住了夏青棠的手臂。
“难受是一定的,再怎么样也好过一场,而且是他提出的分手,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却收了个晴天霹雳,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的。”夏青棠说:“你放心,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晚上你也可以住在我家,我把客房布置一下,我们俩可以像从前那样睡在一起,然后聊到半夜。”
胡燕妮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我晚上还是要回去,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今天我情绪不好,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调整心情。等下个礼拜我要是有时间,就来你家找你,然后再拉上晓霜一起,我们三个人一起聊天。”
“那今天在我家吃晚饭吧,家里还有半颗大白菜,菜地里有韭菜,再搭配上鸡蛋和山货,我可以整点儿好吃的出来,再把晓霜喊过来,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不用你送我回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怕我会在路上大哭不止吗?只要晚饭吃早一点儿就行,到时候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胡燕妮叹口气,将脑袋靠在夏青棠的肩膀上,她说:“青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有你这个好朋友,我真的太幸运了。”
“我们一样幸运,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等这段痛苦的情绪过去了,你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对象的。”
之后,她们俩就没说话了,只是靠在一起看着小院子发呆。
学生时代,她们俩也经常这样做,夏青棠以前是个很呆的人,胡燕妮虽然聪明一些,但也不是什么机灵人,再加一个谢晓霜,几个人经常就坐在学校的石墩子上,看着地上的蚂蚁也能待半天。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胡燕妮的情绪明显好转,她才说:“好了,我要借用一下你们家的厕所。”
“走,我陪你进去。”夏青棠笑着说:“刚好我也要用厕所了。还有,你来了这么久,我都没给你倒水泡茶的。一会儿出来了,我给你泡一杯好茶,然后再拿点儿点心给你吃,我们家有很香的芝麻饼哦。”
“好呀。”
她们俩手挽手去了室内,胡燕妮立刻道:“哇啊,你们家里怎么这么暖和啊?”
“我怕冷,谢瑾萱在入冬前就找人弄了个大煤炉,专门放在客厅取暖的。有这个挺方便的,我现在都在这里做饭,只要在家,也整天都有热水用。”
胡燕妮一脸羡慕:“你可真幸福啊,谢同志实在是个好丈夫。”
“你别羡慕得这么早,说不定以后你的丈夫比谢瑾萱更好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去了厕所,胡燕妮先进去的,夏青棠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客房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痛骂声,就知道骆向前还没发完火。
也不知道丁雨柔是怎么他了,骆向前可不是那种乱发脾气的人,现在被气成这样,夏青棠都不敢想象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夏青棠上过厕所,洗了手走出来,就看见胡燕妮站在客厅的煤球炉前认真打量着。
夏青棠说:“想要这个啊?其实你们家也可以在客厅多弄一个煤球炉,这样冬天屋里会暖和很多,晚上都不需要热水瓶来暖被窝了。”
胡燕妮说:“可是现在煤球炉很难弄到的,而且煤也不容易弄。”
“要不这样呢?把厨房的煤球炉搬到客厅去,弄个管道改造一下?”
“那得跟我哥哥说,他比较擅长这些,等我回家问问哥哥。”
“对了,你哥哥现在忙得过来吗?要是忙得过来,我想再买十包花生糕,然后到过年边上,再订十包过年的时候吃。”夏青棠道。
“应该可以吧,我回去跟他说,你可是我的好朋友,不行也要行的啊。”胡燕妮笑了起来。
“那你临走的时候把钱带给辉哥,我们全家上下都喜欢吃他做的花生糕。”夏青棠动手给胡燕妮泡了一杯好茶,然后拿出芝麻饼和炒瓜子,跟胡燕妮一起去了走廊慢慢吃。
为了让她高兴一点,夏青棠特地把管决明找到儿子的好消息说了出来。
胡燕妮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边为管决明之前的遭遇感到难过,一边又为他现在的喜事感到开心。
正说着,就见谢瑾萱走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一点儿淡淡的酒味,但表情很冷静,显然没有丝毫醉意。
夏青棠朝后看了一眼,道:“老骆呢?”
“喝醉了,睡着了,刚好旁边就是床,我就让他睡去了。”谢瑾萱说:“客房的桌子我收拾过了,我看向前的样子,大概要睡到明天天亮的,所以不用管他了。”
夏青棠说:“他到底怎么了啊?怎么会气成那样了?都开始骂脏话了。”
谢瑾萱跟骆向前他们几个人,算是比较文雅的那种人,从小也被家里教育得还不错,所以个个都很少说脏话的,就像骆向前,只有在很生气的情况下才会说几句。
谢瑾萱说:“他跟对象……掰了。”
“啊?真的吗?不是闹着玩的那一种,也不是骗骗人的那一种,是真的掰了吗?”夏青棠很吃惊,“昨天晚上他还高高兴兴提到自己的对象呢,这是怎么了啊?”
谢瑾萱说:“等之后我再跟你说。”
“好。”夏青棠道:“那我也顺便跟你说一声,燕妮跟顾兴安……也掰了,也是今天掰的,很正式的那种,是顾兴安提出来的。”
之前夏青棠已经询问过胡燕妮了,她也表示要将这件事告诉谢瑾萱,免得之后在学校遇见顾兴安会闹出误会。
谢瑾萱说:“顾同学是个没福气的人,我为他感到惋惜。”
“对吧对吧?我们燕妮是多好的女孩子啊,顾兴安真的是没福气,所以跟燕妮走不下去了。我觉得啊,只有那种条件很好,很有福气,运气也好的男同志,才能留得住我们燕妮。”夏青棠也很认真地说道。
胡燕妮被他们俩给逗乐了,她说:“你们俩真不愧是两口子,两个人一上来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其实他挺好的,只是我们俩不太合适。我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分开,对我们俩都有好处。等今后再见了面,还是朋友吧。不对……做朋友可能不行,但我可以把他当成正常的同学对待。”
“哇啊,燕妮,你真的好大方好大度啊!你怎么会这么好啊!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会记恨顾兴安好几年的!”夏青棠说:“我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你才没有呢,你现在就会乱说。”胡燕妮说:“总之,我以后跟顾兴安没有关系了,谢同志你要是在学校碰到顾兴安,也不用觉得尴尬。”
“好的,我明白的,就按照正常学生之间的相处就行了。”谢瑾萱说:“小胡晚上要不要住在这里?要是你住在这里,一会儿天黑了我就把骆向前扛回家。”
“我刚才跟青棠说过了,我晚上要回家告诉爸妈这件事,所以我吃过晚饭就走。”
夏青棠赶紧看了看手表,道:“都这个时间了,可以做晚饭了。燕妮,你去晓霜那边看一眼,要是她在家,就把她喊过来准备吃晚饭,我现在就去做饭了。”
胡燕妮说:“要不要我给你帮忙?”
“好啊,你最好把晓霜一起喊过来帮忙。”
胡燕妮便走出去了,夏青棠跟谢瑾萱一起去了厨房,她让他搬出那些山货,挑选出来然后开始用热水泡发。
谢瑾萱说:“顾兴安的动作挺快的,昨天你去找他,今天他就跟小胡分手了。”
“算他聪明,不过,你在学校帮我盯着他一段时间,要是他前脚分手,没过三天就跟那个常晓红处对象了,我肯定要去找他算账的。”夏青棠狠狠道。
“好,我帮你盯着他。”
“对了,老骆到底怎么了?”
谢瑾萱叹口气,道:“丁雨柔背着他跟人相亲了。”
“什么?”夏青棠惊呆了,“丁雨柔疯了吗?她在这个城市还能找到比骆向前更好的对象吗?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因为家里都以为她已经分手了,所以她的妹妹不敢再来骚扰我,她的父母就老是催她出去认识人,尽快再找一个对象。今天大家都放假休息,向前很久之前就问她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比如爬山、看电影什么的,但丁雨柔之前说今天要跟家里人去亲戚家,向前就作罢了。谁知道……今天中午,向前帮家里出去买碎肉烧饼,就在那家国营饭店,看见丁雨柔跟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前,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同志。向前一开始甚至都没怀疑她,但丁雨柔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慌了。向前这才过去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装作同事的口吻问她在这里做什么。丁雨柔不敢说话,那个中年女同志说:‘我是介绍人,我在帮小丁和小刘说对象呢。这位同志,你看看他们俩,是不是很登对啊?’”
“哇啊,我要是老骆,我得活活气死,然后动手把他们的桌子掀了。”夏青棠道。
“其实向前是个很顾全大局的人,也很给别人面子的,他当场感到很惊讶,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买了碎肉烧饼就回来了。等吃了午饭,丁雨柔找到大院儿门口来了,门卫大哥喊向前出去,就看见丁雨柔在那里哭。向前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就说这是家里人逼她出去相亲的,她要是不去,父母会天天骂她,她会熬不下去的。但向前说:‘如果你真的是被迫去相亲的,那你怎么可能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还梳了这样的头发,甚至还用了花露水、戴了个首饰呢?你要是不想相亲,弄得邋里邋遢的出去,别人还能看上你是怎么了?你今天这个样子,比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隆重,你说你是被迫出来相亲的,我不相信。’”
夏青棠使劲点头:“对啊!之前我帮晓霜想点子,就是让她相亲的时候弄得脏兮兮的,不洗脸,吃大蒜,弄了一身味儿,结果对方那个男同志当场就拒绝了。真不想相亲,那就弄得朴素一点,或者丑一点,别人肯定也不会怎么样的。这样,既听了父母的话,又可以大大方方等着对方拒绝,甚至也可以提前跟向前说一声的,只要她心里坦坦荡荡,向前一定会理解她的。”
骆向前这么好的人,只要丁雨柔提前说了,他是肯定会理解的,他之所以这么愤怒和伤心,是因为丁雨柔在骗他、糊弄他。
谢瑾萱说:“对,就算被逼着去相亲,扮丑装疯都是个好办法,但打扮得那么隆重那么好看,目的肯定就不单纯了。所以向前很伤心,他性格好,他宽容大度,但他不是个傻子,他一眼就看穿了丁雨柔的想法,这个女同志就是想一边私下跟向前偷偷恋爱,一边也可以在父母那边处另外一个对象。万一向前不跟她结婚,她也还有一个父母同事介绍的对象可以兜底。向前把这些推论说出来,丁雨柔就哭得更伤心了。他们在大门外面……也闹了挺久吧,但不管丁同志怎么哭,向前还是坚决跟她分了手,还让门卫大哥今后绝对不要把这个人放进来,他就跑来我们家了。”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老骆对她真的是仁至义尽了。我实在是想不通,任何正常人都知道老骆多好,怎么会有人这样做呢?就不说别的,嫁给骆家,岂不是一辈子舒舒坦坦的?有这么轻松的道路她不走,非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谢瑾萱说:“可能是人不够聪明吧,一方面想嫁一个条件特别好的,但同时又对向前没什么信心。所以父母稍微说了点什么,她就打着父母的借口做出愚蠢的事情来。其实,还不是她自己太蠢太贪心了吗?向前今天会碰到他们相亲的现场,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让他确定了丁雨柔并不爱自己的这个事实。”
“那老骆今天确实伤心了……唉,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好人呢?”夏青棠叹口气,“要是当初顾兴安没有找燕妮就好了,当初我可是打算把燕妮介绍给老骆的,他们俩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才应该在一起的,结果现在两个人都耽误了时间,还被伤了心……”
“等过个半年,要是他们俩还单着,也有找对象的念头,那咱们就撮合一下。”谢瑾萱说:“我也赞成老骆找一个小胡这样的对象,至少对方心地善良,而且很懂得尊重人。”
说完这些,胡燕妮刚好带着谢晓霜过来,谢晓霜的脸上也满是怒气,一进来就开始数落顾兴安,还说:“他好端端的跟你分手,会不会是学校有什么狐狸精了啊?我时常听青棠说,大学里面的人现在流行追求什么自由的爱情,所以很多人不管谢同志是不是已婚,都会去给谢同志写信的。顾兴安虽然没有谢同志那么优秀,但长得还行,个子也还行,说不定也有人去追求他呢?”
胡燕妮说:“那我倒是没想过这些,我觉得就算有人给顾兴安写信,他是个有道德的人,应该不会怎么样的。”
“那可不好说的,你们在不同学校,一个礼拜也就见上两次面,其他时间他都在省城大学,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边做了什么啊?依我看,不如让谢同志去大学打听打听,看看顾兴安是不是跟什么女同学走得特别近。”谢晓霜说。
胡燕妮立刻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的?谢同志那么忙,学习很辛苦的,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去做这种事啊?再说我跟顾兴安这都分开了,就算他在大学真的跟女同学走得近,也不关我的事了。你也别那么生气了,我其实都不太生气了。就像青棠说的,顾兴安也不是什么良配,现在分开,对我对他都是好事。我之后会好好学习,等到再过两年,学习走上正轨了,我再考虑谈一个对象,然后毕业就可以结婚了。这以后啊,我不会再自己找对象了,我这个人眼光不太好,我还是等着可靠的人给我介绍吧。”
夏青棠立刻跟谢瑾萱对视了一眼,谢晓霜住在这里这么久了,大概也能猜到夏青棠的想法,便说:“那好办啊,青棠就可靠,这个大院儿里有很多男青年都不错,到时候,就让青棠跟谢同志在这里帮你介绍一个。”
“那可不能介绍条件太好的,那种干部家庭的,我可配不上。”胡燕妮笑了起来。
见她态度很轻松,知道她确实不怎么介意那件事了,夏青棠才放下心来。
晚上五点,客厅的餐桌上就摆上了晚饭。
夏青棠做了土豆蘑菇炖粉条,用干辣椒炒了一大盘大白菜,又炒了韭菜鸡蛋,拌了一个酸辣木耳,然后煮了一大锅红薯饭。
热乎乎的饭菜摆在桌子上,谢晓霜第一个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吃上这么好的饭菜,可真是过年了。”
“是啊,真的要谢谢青棠和谢同志。”胡燕妮也附和道。
夏青棠说:“可惜你们来的太突然了,没准备点儿荤菜,腊肉咸鱼都还没晒好,现在也不能吃,要不然,一定可以吃得更好的。”
他们家的腊肉跟咸鱼都是六婶帮着一起做的,为了做这些年货,谢瑾萱还用钱去买了粗粮,然后又用大量粗粮跟人换了一些肉票回来,这才做了不少,现在都挂在小洋楼那边的后院里。
等到晒好之后,六婶会把他们的这一份送过来的。
胡燕妮说:“有鸡蛋吃,已经够好了,虽然今天我很难过,但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也算是值得了。”
夏青棠拿了勺子给她们俩舀韭菜鸡蛋,然后又给自己夹粉条吃。
这些粉条不是他们常吃的那种本地细粉丝,是外地的亲戚送来谢家的粗粉条,炖好了特别入味,柜子里还有一大把,应该可以再吃一段时间。
因为女孩子们说话说得开心,所以谢瑾萱全程都不怎么说话,不过夏青棠也没忘了给他夹菜。
几个人正吃得高兴,就听见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骆向前打着哈欠揉着头发走了出来:“你们吃饭怎么不喊我啊?”
夏青棠说:“你醒了?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的呢。”
一股酒味儿飘了过来,骆向前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餐桌边坐着四个人,登时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半:“哎呀,有客人!”
“对啊,这是我同学胡燕妮,之前你见过的,这是晓霜,你更熟悉了。”夏青棠说:“你快去洗个脸清醒一下,这里还有饭,我给你装一碗,你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再去夹点咸菜出来。”
六婶之前腌了一些毛豆米,吃起来也是很下饭的,夏青棠喜欢拿那个来配稀饭吃,但吃干饭也是可以的。
骆向前尴尬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不刚好是晚饭时间吗?你快去洗个脸,弄清醒了就出来吃饭,我去给你拿碗。”夏青棠。
“我去拿。”说着,谢瑾萱就站了起来,去厨房拿碗。
骆向前这才扭扭捏捏地跑去了卫生间,开始收拾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就是用水重新梳理过了,脸上的醉意消失了很多,只是脸跟脖子还有些发红,也不知道酒意的问题还是害臊的问题。
夏青棠见他出来,就说:“老骆,快来,饭都给你盛好了。”
“来了。”骆向前大步走过来,在谢瑾萱身边坐下,“真是打扰你们了。”
谢晓霜跟他熟悉些,便笑着说:“这也不是我们的家,你可没有打扰我们,是主人家要请你吃饭的。”
“是呢,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刚好,人多热闹。”胡燕妮也道。
骆向前这才自然了一些,端起碗拿着筷子开始扒饭。
夏青棠拿着勺子给他舀菜:“你尝尝这个,再尝尝这个。”
“好吃,小夏你的手艺真好。”骆向前赞叹一声,又喝了一口谢瑾萱给他倒的热水,然后露出一个很舒心的笑容,“吃上这么一碗饭,实在是舒服极了。”
谢晓霜说:“骆同志,你今天中午在这边喝酒了吗?你身上一股酒味,是中午喝醉了吧?”
“不是,我是下午来找瑾萱喝酒的。”骆向前道。
“也是,过新年嘛,喝一点儿高兴一下。”谢晓霜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了高兴,我是分了手不高兴,所以才来找瑾萱喝酒的。喝完以后,醉了一场,果然痛快多了。”
谢晓霜一愣:“啊?你分手了?这么巧啊?”
“巧?怎么?谢同志你也分手了啊?”
“哪是我啊?我都没有对象,分什么手?我们燕妮也是今天分手的,你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了。”
骆向前一怔,赶紧看向胡燕妮:“啊?胡同志你也分手了?为啥啊?”
“谈着累,所以对方跟我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不谈对象挺好的,我才刚开始读大学,还是好好学习吧。”胡燕妮道。
骆向前点头赞同:“你说得对,我之前一直以为谈对象是个好事儿,所以匆匆忙忙找人给我介绍,谁知道就变成这样了。不说浪费时间,还浪费我的感情。我也不想谈对象了,我要好好工作,争取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做出一番成绩来。”
胡燕妮立刻点头:“对,我们应该好好学习和工作!骆同志,我祝你成功!”
骆向前立刻举起水杯,要跟胡燕妮碰一个:“你也一样,我祝你年年考第一!”
胡燕妮拿了自己的水杯跟他碰杯,之后两个人哈哈大笑,然后继续吃饭。
夏青棠见他们俩神色正常,并没有什么特殊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饭,谢瑾萱去收拾洗碗,骆向前也跟过去帮忙。
夏青棠等胡燕妮喝了一些热水,休息了一会儿,就送她去公交车站。
“瑾萱,我送燕妮去车站,一会儿就回来。”夏青棠走到厨房门口。
“好。”
骆向前赶紧出来跟她们说话:“胡同志要走了啊?路上小心点儿啊,今天认识你可真高兴啊。”
胡燕妮还跟他握了握手:“是啊,我也挺高兴的,骆同志,你可要好好的,我们一起好好奋斗。”
“放心,我会的。”
夏青棠有些好笑地带着胡燕妮和谢晓霜走出去,然后三个人一起走到外面的公交车站。
胡燕妮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心里也挺轻松的,从今以后,我要做一个最好的学生!”
“好,好学生,我等你考第一名。”夏青棠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看着她走上公交车。
等公交车开走了,谢晓霜说:“青棠,我看顾兴安分手这事儿不简单,咱们是不是应该查一查啊?”
“查也好,不查也好,他们都已经分手了。”夏青棠说:“还不如往前看呢。”
第115章
谢晓霜说:“说着容易, 往前看其实没那么容易的,这到底是燕妮第一次处对象呢,没有两三月的时间, 她怕是走不出来的。我一想到这个就生气,顾兴安在表白之前不知道燕妮家是什么情况吗?既然知道, 那他想不到以后俩人会面临的困境吗?亏他还是个大学生呢, 根本就是长了个猪脑子!如果不是他先跟燕妮说了处对象的事情, 就说这个大院儿, 那么多谢瑾萱的同学朋友, 介绍哪一个给燕妮, 不比顾兴安强多了啊?真是气死我了!根本就在耽误燕妮的时间!你看,一转眼, 燕妮都二十二岁了,可不是小姑娘了!青春多宝贵啊!”
夏青棠挽住她的手臂, 道:“我知道你很生气, 我也一样生气,但说真的, 你也知道顾兴安家里那个情况,现在他主动提分手,我心里反而是高兴的。再说了,处对象这种事,有点儿经验其实更好,以后燕妮就知道怎么辨别好坏男人了。要说浪费青春,那肯定是没有的, 燕妮现在是大学生, 她是打算大学毕业再结婚的,所以一点儿也不晚。等她缓缓心情, 再过些日子,到时候我就给她介绍对象。对了,你平时要是去见她,多关心一下她的感情生活。她长得好看,在学校总有男生追求她,这次可不能再让她被一些不好的男人给骗走了。”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定要你来帮她介绍,你人稳当,肯定能给她介绍好的。”谢晓霜说:“我也没什么愿望,我就希望自己能早点去别的城市,在我走之前,你跟燕妮要是都有着落了,我也就放心了。”
夏青棠点点头:“你放心,万一你去外地之前燕妮还没有着落,我也给你保证,在她毕业后,一定会嫁一个不错的男人的。”
“那咱们一言为定。”谢晓霜笑着说:“对了,你今天那个很粗的粉丝,是从哪里买的啊?我之前也吃过两次,但从来没见过卖的。”
“不是买回来的,是谢家的亲戚从外地过来看爷爷奶奶,给他们带的。你喜欢吃啊?我家里还有,走,你跟我回去拿一点儿。”
“那我也不跟你讲客气了,我就拿一点儿。”
两个人回到小院子,骆向前已经离开了,夏青棠把剩下的粗粉条分了一半给谢晓霜,然后也把她送出去。
回到屋里,谢瑾萱正在打扫客厅,夏青棠说:“我回来的时候看了,澡堂子这会儿没什么人,要不我们现在去洗个澡?”
虽然家里有了暖炉之后,冬天在家洗澡也不会太冷,但澡堂子还是舒服很多,像这样的寒冬腊月,去澡堂子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回来后往被窝里一躺,那绝对是神仙日子了。
谢瑾萱点点头:“好,稍等一下,我这里马上就好了。”
“那我去收拾盆子和衣服。”说着,夏青棠就跑去了卧室,拿出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又装好了洗澡的毛巾、香皂等物。
澡堂子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人,夏青棠舒舒服服洗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热水澡,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不见了,见吃过晚饭的人渐渐都过来了,她才穿好衣服走出去。
谢瑾萱就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了,赶紧又递给她一条干毛巾,让她把头发裹起来,以防回家的路上会吹风着凉。
一个熟悉的婶子笑着说:“小谢啊,你可真是细心,还担心你媳妇儿会着凉呢,她还没生孩子呢,年轻火气旺,不要紧的。”
谢瑾萱笑着说:“裹着也不费事的,再说这样可以快点干。”
等夏青棠用毛巾裹好头发,两个人就一起回了家。
她的身上还是热乎乎的,脸颊上红通通一片,看上去非常润泽,充满着年轻的活力。
一到家,夏青棠就赶紧脱掉了棉衣,然后解开头上的毛巾站在煤炉子旁边开始抖落自己的长发。
屋内干燥而温暖,头发没拨弄一会儿就干了大半,谢瑾萱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喝点这个。”
“好呀。”夏青棠一口气喝掉一半,剩下的推给他,“你喝。”
谢瑾萱笑了一下,喝完之后刚想去洗杯子,就被夏青棠给抱住了。
“怎么了?”谢瑾萱摸了一下她半干的头发,赶紧用手继续帮她撩动,好让头发干得快一点。
夏青棠说:“没怎么,就是突然很想抱住你,因为我觉得我们俩真的挺好的。”
就是挺好的,两个人感情稳定,生活也稳定,没有经济压力让他们分开,也没有互相骗来骗去,真的很好。
谢瑾萱一下子就懂了她话里的含义,他轻声说:“是啊,我们俩确实挺好的,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真好。”
“嘿嘿。”夏青棠抬起头,冲他调皮一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着笑意和温暖,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温柔。
谢瑾萱忍不住低头轻吻她的眼角,然后低声说:“青棠,这辈子都别离开我。”
“那我要看你表现的,你要是对我不好,我肯定比谁都跑得快。反过来也一样,要是我对你不好,你也赶紧跑,不要讲究情面。”夏青棠看他特别认真,便小声说:“你别担心,我在这里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谢瑾萱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青棠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然后小跑去了卫生间:“谢瑾萱,你今天还要学习吗?”
“可以学也可以不用,我的作业早就完成了。”
“那好,一会儿我在卧室等你,你今天就别学习了。”夏青棠拧开水龙头开始刷牙,又在脸上涂了雪花膏,然后就香喷喷地去了卧室。
这天晚上,两个人年轻人用最亲密的方式欢度了这个新时代的第一天,而且一直欢度到了很晚,这让夏青棠新年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差点迟到了。
好在同事们都到的比较晚,一问都说前一天出去玩得太开心,所以睡过头了。
新的一年,也带来了新的气象,棉纺厂也来了一位新的办公室副主任,听说是从机关直接调过来的。
这让夏青棠觉得有点意外,但其他人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李月说:“厂长就快退休了,之后接班的肯定是赵副厂长,那不就会空出一个副厂长的位置了吗?等到那个时候再补人就晚了,得提前弄来。你看着吧,现在是办公室副主任,下半年就会是厂长身边的副手了。”
“有这么提拔的吗?不会太夸张了?”夏青棠很惊讶。
“不夸张的,人家肯定会有什么特殊贡献或者是什么上头的调令的,反正下半年他肯定会升上去的。这个啊,是因为黄主任上头也有人,所以坚决守住了正主任的位置,要不然,这人一来,就应该是正主任的。正主任往上升,其实更加名正言顺。不过我们棉纺厂也不是钢铁厂那样的大厂,下面的职工们也不关心这些,只要咱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不反对,也没什么问题。”
吴峰也说:“小李说得对,这种事还是挺常见的。小夏你年轻,见得不多,等工作久了,就会熟悉这些了。你看这位新来的副主任,他年纪可不小了,很明显是来我们棉纺厂养老的,一看就会在副厂长的位置上退休。虽然我们是小厂,但副厂长的位置退休,待遇可是很好的,也有荣光,是个好路子。”
“原来是这样啊,我今天真是学到东西了。”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两位前辈的指点。”
李月很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就好,虽然你很聪明,学习能力也很强,但论起这些弯弯绕绕,你们年轻人再有七八年也弄不清楚的。”
夏青棠笑着说:“是啊,这方面肯定是要跟李干事多学习的。”
“你确实要跟我学习学习,之前元旦那天我们棉纺厂的节目被市领导大加赞赏,还领了奖状回来,你看看,我的大名都被市里知道了呢。”李月看上去更得意了。
“李干事真厉害,恭喜你啊。”夏青棠也乐得夸她几句。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下午的上班时间就开始了,秦主席抱着本子走了进来,开始给他们开会,并且传达市里的一些指示。
开过会后,夏青棠快速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然后誊抄好交给了秦主席,就到了下班时间。
今年过年比较晚,这会儿才刚刚过了小寒,天气虽然阴沉沉的,但也不算特别冷。
夏青棠走到楼下打开自己的自行车车锁,就看见夏大明抱着一个布口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腿伤虽然已经好了,但看上去始终不如从前,走路也没有过去那么快了,能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很在意腿上的动作,就会显得走路的样子越发有些奇怪了。
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腿受过重伤,所以就算姿势奇怪,也没人会特别注意。
“爸,你怎么来了?”夏青棠赶紧推着自行车走出去。
夏大明笑着走到她身边,道:“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是你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夏青棠一愣:“夏青海为什么这么好心?”
“别这么说,你哥哥现在日子过得好,所以一直想着我们和你这个妹妹呢。你看,这里面装着一只咸鸭子,是他挑了最肥的一只,下面还有一些干菜,是我跟你妈妈晒的,不值钱,现在冬天,偶尔吃一吃换换嘴罢了,你带回去吃吧。”
“那我就收下了。”夏青棠接过布口袋,确实有些沉,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一只挺大的咸鸭子,就说:“布袋子我明天拿去还给你,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还有,干菜也谢谢了。”
不拿白不拿,他们愿意给她,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夏大明见她收下了,顿时变得很高兴,他立刻说:“好,明天你把布袋子给我就行。对了,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
“你跟女婿……今年能来咱们家里过小年吗?”夏大明走得很慢,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走不动了。
夏青棠皱起了眉头,道:“这不好吧?再说吃饭这种事,爸爸你能做得了主?请人吃饭可是要出粮食的。”
赵美珍那个人会让她夏青棠去家里吃白食?做梦呢吧?
“我做得了主,现在你哥哥出息了,他对我好,也能管住你妈妈了,现在你妈妈在大事情上都听我的。再说,她也改的差不多了。那时候,你外婆跟你大舅妈闹气,在我们家住着不想走,也是我让你妈赶走她的。她就真的把你外婆赶回去了,到现在都没再来过了呢。你妈妈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有人管着她了,她也做不了什么荒唐事儿了。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不想去家里吃饭的。要不这样……你回去跟女婿说说?要是女婿想来,你们就一起来,行不?你们回来,也不用拎东西,今年我跟你妈妈伙食吃得好,总吃鸡蛋,你哥哥也送猪肉和鱼回家,到过小年,你哥哥都说了,要带上鱼和猪肉过去的。我们……我们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饭……”
夏青棠说:“那行,我回家问问谢瑾萱,要是他不介意,那我就跟他一起过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只要赵美珍说了什么难听话,我会立刻走人。到了那天,你可别怪我坏了你们过节的气氛!”
“你放心吧,有我呢,还有你哥哥在,她再也不敢的。”夏大明压低声音说:“再说了,她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女婿啊。你是不知道,她经常在家念叨女婿家是当大官儿的,看她那样子,也是后悔的。”
夏青棠嗤笑一声:“别说这个了,说这个只会让人不愉快。”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
说话间,他们俩已经慢慢走到大门口那一块了,夏大明就说:“那你回去吧,我去收发室拿了信件就回家。”
“好,那我走了,爸再见啊。”夏青棠走到厂门外,骑上车子离开了。
回到家,她把咸鸭子拿出来,又取出袋子下面厚厚的一堆干菜,有干豇豆和干茄子,都用草绳子扎起来了,也拾掇得很干净,看上去还挺好的。
谢瑾萱说:“这么大的咸鸭子?哪里来的?这可以吃好几顿了。”
“何止啊,配上千张或者豆腐干一起蒸,少说吃个十顿吧,你看,这么厚的鸭皮呢。”夏青棠说:“这是夏青海让我爸拿给我的,干菜是我爸给的。”
“夏青海这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啊,这么肥的咸鸭子都舍得送人,看来是不缺嘴的。”
“肯定不缺啊,我爸都说了,他跟赵美珍都经常吃鸡蛋,也会吃肉的,都是夏青海送过去的。你说说,夏青海的岳父岳母,胆子可真大啊。”
谢瑾萱笑着说:“也不算胆子大吧,不过是吃点好东西罢了,只要家里钱多,其实也能换回来的。我们之前为了做咸肉,不就拿着钱去捣换了猪肉吗?”
“也是,吴金凤家估计也是有不少钱的。总之,他要给我,我就收着,反正以前他吃掉我那么多食物,现在还给我,也是应该的。”夏青棠说完,就让谢瑾萱把咸鸭子用绳子摔在了墙上的挂钩上,然后又拿了干茄子出来洗干净,配上土豆一起做了焖饭。
谢家的粮食其实是够吃的,但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夏青棠也习惯在煮饭的时候掺上别的东西,比如土豆、红薯、山药、芋头、各种豆子或各种干菜,这样可以吃得更多一些,顶饿。
做饭的途中,夏青棠想到了夏大明问的话,便说:“瑾萱,夏大明请我们小年去他家里吃饭,让我回来问问你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
谢瑾萱说:“他是不是想叫上你哥哥和我们俩,凑一块过个小年?”
“对,他还说夏青海会带鱼和肉过去。”
“那就去吃嘛,既然有好菜,我们又不吃亏。要是小年去了,正月也可以不去给他们拜年了。到小年那天,把白酒、红糖、罐头都带去,就算是过年的礼节了。”
夏青棠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便说:“你说得对,不吃白不吃,那就小年过去吃顿饭,正月咱们就说有事情,不去拜年了。”
吃过晚饭,有人突然来找谢瑾萱,谢瑾萱先出去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跑进屋,然后低声在夏青棠耳边说:“我有朋友来找我,我得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就先去睡觉,门别反锁,也不用等我,我那边好了会回来睡觉的。”
夏青棠知道谢瑾萱最近正在找人查孔良超和红星县的事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道:“这个时间出去吗?是孔良超那个事情?”
“对,就是那个事情,李瑞说有新情况,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自己去睡觉。”
“那我出去了。”谢瑾萱在她的额角亲了一口,然后穿上厚棉衣,裹上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整齐了才带着手电筒走了出去。
夏青棠看着他推着自行车出去,便关上屋门,放下客厅的窗帘,然后开始写英语作业。
今天的英语作业有一篇小作文,夏青棠洋洋洒洒写完一篇,又觉得文思如泉涌,干脆又拿出新的稿纸,在上面写了一篇中文的小文章。
这跟她之前投稿到工人报的作品完全不同,那些都是她工作上的一些感想,今天这篇文章,就纯粹是散文了,也纯粹是夏青棠自己的有感而发,她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感到振奋。
一口气写完一篇一千字的文章,夏青棠只觉得手指都有些酸了,她笑着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座钟已经指向了十点,而谢瑾萱居然还没回来。
夏青棠站起来往外面看了看,还是收拾好了书本笔墨,然后打了水给自己洗漱。
十点半,夏青棠关上客厅的灯,回到卧室躺下。
屋里并不冷,但谢瑾萱不在,夏青棠却觉得有些不习惯,她翻来覆去过了好一会儿,大概过了十一点才困极了睡去。
第二天早上,小闹钟在一贯的时间将夏青棠给唤醒了,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按掉小闹钟,习惯性地往旁边一看,却登时呼吸一窒——身边的枕头和被窝都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谢瑾萱一夜都没回来。
“谢瑾萱?谢瑾萱你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家里根本就没人。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夏青棠登时睡意全无,她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好衣服,也来不及洗脸刷牙,上了一个厕所就抓着钥匙去了小洋楼。
一家人正准备吃早饭,谢瑾蕴站在楼梯上大声背着书,厨房传来饭菜的香气,家里一副热闹温馨的景象。
夏青棠冲进去就喊:“爷爷奶奶,谢瑾萱昨天晚上一夜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出事了?”
全家人全都一愣,奶奶第一个变了脸色:“什么?瑾萱一夜没回来?”
“对。”
“他什么时出去的?”谢爷爷立刻问道。
夏青棠说:“当时我们吃过晚饭,大概是接近七点钟的时候,他的朋友……一个叫李瑞的人过来找他,他出去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就进来跟我说要出去一趟,叫我自己睡觉不用等他。我大概是十一点左右睡着的,当时他也还没有回来。但我实在太困,而且谢瑾萱说了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就睡着了。刚才我被闹钟叫醒了,爬起来却发现旁边没有睡觉的痕迹,而且家里根本没有人,我就赶紧跑过来了。爷爷,瑾萱不会出事了吧!”
谢爷爷道:“孩子,先别着急,这件事交给我和你爸爸就好。你放心,瑾萱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时候了,瑾萱肯定不会突然出事的。”
谢成业说:“可是……瑾萱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一整夜不回来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不回来,只可能是被什么人给扣下了。要不然,就算有事儿,他这个时候也会找人来家里送个口信了。”
“那现在怎么办?先去找找李瑞吗?”夏青棠慌张地问道。
谢爷爷说:“他跟李瑞那么晚了还出去,你知道他们最近在忙什么事情吗?”
“我知道。”夏青棠看了看满屋子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
谢爷爷看到了她脸上的犹豫,便道:“青棠,你和你爸爸跟我去书房说话,其他人在外面等着,都不许慌乱。”
“知道了。”谢母应了一声,就走到了厨房,说:“要不我们先吃饭?”
夏青棠跟着谢爷爷和谢成业去了一楼的书房,进去以后,谢成业随手关上了门。
谢爷爷自己在书桌后坐下,然后指着那头的凳子说:“你们俩也坐下说话。”
“是。”夏青棠坐下后,犹豫了好几秒钟,才慢慢把之前在红星县遇到孔良超和黑痣男人,之后两个人推论他们可能不干好事,所以谢瑾萱才去找人查他们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谢成业说:“一开始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多心了,可瑾萱居然真的一晚上没回来。那个孔良超,不会是真的在干什么坏事吧?爸,你怎么看?会不会是孔良超把瑾萱给扣下了?”
“应该不是孔良超,他那种人,敢跟我们家作对?但瑾萱一晚上没回来,肯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谢爷爷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大概有点头绪了,我要出去一趟,成业,你立刻去车队喊人。”
司机是不会这么早就过来接谢爷爷去上班的,他有很规律的上班时间,因此这个时间车子和司机都在车队。
谢成业还没说话,夏青棠就说:“我去吧,我骑车来的,马上就到了。”
“好,你去吧。”谢爷爷道。
话音没落,夏青棠就已经一头冲了出去。
她骑车去车队喊来了司机和车子,谢爷爷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来不及吃早饭就要出门。
六婶赶紧用一个饭盒给他装了两个做好的蔬菜饼,然后又塞给他一个保温杯:“老爷子,你在车上吃,这么冷的天出门,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好,谢谢。”谢爷爷就拿着饭盒和保温杯坐上了吉普车。
等车子开走之后,夏青棠又开始慌张起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今天要不要请假。
奶奶看出了她的想法,便说:“要不,今天就请假在家里待着吧。我看你这个样子,要是瑾萱不回来,你怕是也没法安心上班的。”
“恩,那我今天不去上班了,等过了八点我就去打电话请假。”夏青棠抓了抓自己脑袋,这才发现自己起床后还没梳头洗脸,就这么狼狈地跑东跑西。
六婶说:“你们别太担心了,老爷子都说他心里有数了,瑾萱肯定不会有事的。来,也不早了,都来吃早饭吧,青棠也来吃。”
夏青棠说:“我还没刷牙洗脸,我就不吃了,我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好,那你回去弄好了就过来,我给你留早饭。”六婶一边说,一边把夏青棠送出门。
夏青棠回到小院子,谢瑾萱果然还没回来,她叹口气快速地洗脸刷牙,然后梳好头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好让头脑冷静一下。
早知道就不让谢瑾萱去管那些事了,事实上,报复孔良超是她的事儿啊,但谢瑾萱为了帮她出气,所以才会找人去调查那边的。
如果因为这样就让谢瑾萱出了事,夏青棠三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看着空荡荡的家,忍不住双手合十,开始对着老天祈福,希望谢瑾萱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
夏青棠喝了水,等自己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去了小洋楼。
谢成业跟谢母他们吃过早饭都出门上班了,谢瑾蕴安慰了夏青棠几句,也跑去上学了,家里就剩下她们三个人。
奶奶见夏青棠一直面色惨白,就说:“你别担心,你爷爷都说了不会有事的,瑾萱肯定不会有事的。”
“一夜没回来,也没有消息,怎么能不担心呢?”夏青棠低声说:“而且,瑾萱会去多管闲事完全是我的原因……现在弄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瑾萱是个很正直的好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弄什么,但肯定是很正义的事情。既然是正义的事情,那就相信他,也相信正义。”奶奶用力拍了拍夏青棠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先吃饭,等你吃好了,你爷爷说不定就送消息回来了。”
夏青棠根本吃不下东西,但奶奶跟六婶都在不停地劝她,她碍于无奈,也只能勉强吃了一些早饭,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见她这个样子,奶奶跟六婶都有些无能为力,只能也坐在旁边陪着她。
过了八点,六婶低声说:“要不,老太太,我们去帮青棠打电话请假?”
夏青棠这才回过神来:“对,我还要打电话请假的。”
“你坐着吧,我们去打,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担心。”奶奶说着就穿上外衣,然后跟六婶一起出去了。
等奶奶她们打完电话回来,谢爷爷那边也还没消息传过来,夏青棠这会儿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比如谢瑾萱被坏人关起来了,又或者是谢瑾萱遇到什么不测了……总之什么凶险的情节都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眼看过了九点,就在夏青棠真的红了眼眶的时候,谢爷爷终于派人回来送了一封信。
信封是密封起来的,收件人是奶奶,奶奶接过信立刻撕开,就见里面只写了简单的两行字,说谢瑾萱平安无事,这会儿正在配合某个特别调查组调查某个隐秘的事情,今晚一定可以回家。
看完信件,夏青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好了,瑾萱没事!太好了……呜呜呜呜呜……”
奶奶赶紧抱住她:“是啊,瑾萱没事的……不哭不哭,好孩子,不哭,你肯定吓坏了,哎……”
“那个什么调查组是什么东西啊?大半夜把人留下了,也不说找人给家属送个消息,不知道家属会急死吗?”六婶很生气地说道。
奶奶道:“都说了是查某个隐秘的事情,估计是不想消息外露,所以才不给传递消息给家属的。”
“所以老爷子找过去了才说的吗?”
“对,要不是老头子过去了,怕是也问不出来的。不过至少可以放心了,有确切的可以回家的时间就行。”奶奶也长出一口气。
她虽然一直在安慰夏青棠,但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在那些年,不少人都是一夜之间突然消失的,这其中也包括她的一些朋友和熟人,要说完全不担心谢瑾萱,那是不可能的。
夏青棠也终于不哭了,她说:“是啊,至少说了瑾萱晚上会回家,那就行了,我终于放心了,待会儿下午我就回去上班。”
过年前的工会是很忙的,工人之声都要停办一期,所以她是不敢放心大胆一直请假的。
夏青棠中午在小洋楼这边吃了简单的午饭,之后回家午睡了片刻,就骑车去了厂里。
工会的同事们果然都在忙,见夏青棠过来了,冯心惠很惊讶:“你家里人说你今天发烧了,已经好了吗?身体不好不要勉强自己啊。”
夏青棠赶紧说:“我现在没事了,想到最近会很忙,缺我一个你们会很不方便,所以我还是过来了。”
吴峰说:“小夏你也太认真了,真是精神可嘉啊,带病上岗。”
李月说:“这有什么?我年轻时候还不是可以这样的?轻伤不下火线。现在是不行了,毕竟年纪上去了。小夏那么年轻,她不要紧的。”
“是啊,我年轻,不要紧的。”夏青棠也立刻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忙了一下午,夏青棠晕头转向地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也没有谢瑾萱的自行车,她就又去了小洋楼那边。
没办法,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容易胡思乱想,上辈子看过的各种电视剧和电影都会在脑子里换成谢瑾萱的样子,所以还是跟别人待在一起好些。
“谢瑾萱还没回来。”夏青棠说。
谢母今天倒是下班比较早,她说:“我看了爸爸的信,既然说是晚上,那肯定是晚上了。我估计啊,他们今天可能会有什么特别行动,一般天黑了容易行动。所以你现在别等了,该做啥就做啥,可能要到晚上很晚的时候,比如深夜那会儿,瑾萱才会回来的。当然了,这都是我的猜测。”
奶奶说:“是啊,青棠你别担心,你爷爷都说了瑾萱是安全的,所以就算十二点回来,肯定也是没事的。你也知道老头子是什么人,他是不可能看着瑾萱出事的。”
“我知道的。”夏青棠叹口气,“我只是忍不住会担心。”
谢母笑着说:“你啊,跟瑾萱的关系真好,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关心他。”
“那当然了,父母啊子女啊,最终都会分散的,只有夫妻是真的要互相扶持一辈子的,青棠跟瑾萱必须关系好。”奶奶笑着说道。
六婶说:“青棠啊,你快坐下歇歇,喝点安神茶,然后等着吃晚饭了。”
“我家今天有菜的,还有大白菜和豆腐干。”夏青棠道。
“那你明天再吃,今天在这边吃。”六婶说:“看你失魂落魄的,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不安全,就等着吃现成的东西吧。”
夏青棠便留了下来,等谢成业也下班回来了,大家就坐在一起吃晚饭。
今天家里人不少,六婶大概是想让大家开心,所以用山药做了比较特别的菜色,谢瑾蕴跟夏青棠都觉得很好吃,六婶很开心,连忙说之后再给大家做。
吃过饭,夏青棠在这边有些坐不住,就还是回到小院子去了。
她先打水洗漱,接着原本想写作业,却发现脑子一团浆糊,根本什么都看不下去,就只好拿出收音机一边听一边等。
一直等到十点半,她的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但谢瑾萱还是没回来。
夏青棠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够,现在到了这个时间,她早就困得受不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她拼命地寻找出口,但总也找不到,急得她放声大哭……
“青棠!青棠?”一个温柔而好听的声音开始在她的耳边呼唤她。
夏青棠愣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叫她,却怎么都看不到人。
“青棠!醒醒,青棠!”
夏青棠深吸一口气,终于从梦里惊醒过来。
“啊!”
“青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睁开眼就是谢瑾萱那张英俊的面孔,但跟昨天出门前的不同,今天这张脸上多了不少胡茬,看上去也略显疲惫,甚至右边面颊上,还有一道很细小的划痕,只有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充满神采。
夏青棠一惊,伸手就去摸那道划痕:“这是怎么弄的?”
“哦,不小心弄的,但是不要紧,这点小伤,连药都不用涂。”谢瑾萱冲她笑了一下,然后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吧?”
夏青棠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这才意识到两条腿全都麻了,动一下眼泪都出来了:“疼……”
谢瑾萱赶紧把她打横抱到沙发上,然后让她慢慢恢复血液循环:“趴着睡觉就会这样,身体一定会发麻。抱歉,都是我不好,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很担心我。”
“大家都说你会没事的,但我就是忍不住会担心。爷爷说你晚上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就想坐在这里等你,这样你一进家门就能看见为了。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真的是太困了。”夏青棠疼得龇牙咧嘴,等那股难受的劲儿过去了,她才小声说:“没想到真的是过了十二点你才回来的,妈妈真有经验。”
“是吗?妈妈怎么说的?”谢瑾萱帮她轻轻按揉双腿。
“妈妈说你今天可能会配合人家的什么行动,天黑了才好行动,所以肯定会很晚才回来的。所以,你是去什么行动了吗?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出去就回不来了呢?”
第116章
谢瑾萱有些无奈地笑着说:“我跟李瑞查到了一些事情, 原本昨天晚上是想去一个地方继续查的,结果就跟那个特别调查组撞上了。当时还挺危险的,差点打起来, 不过他们人多,我跟李瑞当时就表明了自己是谁, 他们立刻把我俩扣下了。后来就被他们带去了一个地方, 关起来问话。好在我跟李瑞都有过正当工作, 而且家庭背景也都是清白的。加上那边有一个我爷爷的老下属, 这才没事。不过因为事情非常重要, 他们也不能放我们离开, 反而问我们是怎么查到那里的。我就如实说了,那种情况下, 也没法不说的。”
“对的对的,应该如实说, 也没什么好瞒着他们的事情, 再说了,你们也是为了揭发不好的现象呀。不过, 真的太凶险了,早知道会遇到他们,你就不该去碰这件事的。瑾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对孔家耿耿于怀,你也不会去查那个事儿。”夏青棠用力抱住他的大手, 满脸愧疚。
谢瑾萱赶紧安抚她:“我们没事的, 那是调查组,又不是造fan派, 虽然把我们扣下了,但也没有对我们做过什么。而且,在知道我们已经查到很多事情了之后,就提出让我们跟他们合作。因为查到昨天那个地方,就已经可以行动了。他们不让我们回家,也不给我们送信,主要是害怕消息漏出去了。我跟李瑞也都是会点儿拳脚的人,就配合他们一起行动了。妈妈也确实没有说错,等我天黑我们才行动的,抓了人,找到了一些东西,之后又带回来,等那边把人关好了,我跟李瑞才被调查组的人开车送回来的。”
夏青棠道:“那这算是成功了吗?”
“当然成功了。”
“那我能问哪些?或者说,你能说哪些?”
谢瑾萱斟酌了一下,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我自己查到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反正,孔良超和那个黑痣男人要出大事了,孔家也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个时间,大概已经有人去孔家抓人和查抄了。因为这件事,孔家肯定不止一个人参与了。”
夏青棠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说:“什么意思?那你们今天晚上去抓的人又是谁?”
“今天晚上抓了几个很重要的人,跟孔良超有密切的关系,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我们看见的黑痣男人。”
夏青棠便说:“那之前我们猜测的那些都是对上的吗?孔良超跟黑痣男人确定是在干坏事吧?他们在干什么坏事,这个能说吗?”
“能说,这个是我查出来的,而且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在干坏事。孔良超跟那个黑痣男人凑到了一起,商量着要干一件大事,如果真的被他们成功了,那可是一夜暴富的事儿。”
夏青棠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但还是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低声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知道李丹吧?”
“这谁能不知道?整个省城从三岁到八十三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还跟他有关系啊?”
谢瑾萱低声道:“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跟李丹有关系,但我朋友查到了那个黑痣男人,发现他经常去红星县下面的一个小镇上,找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同志。那女同志是个赤脚大夫,在镇上上班,之前有个丈夫,但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跟那个女大夫相依为命。我们一开始以为女大夫是黑痣男人的对象,可后来再一查,才查到了端倪。”
“是什么端倪?”夏青棠故意瞪大了眼睛,装作很好奇的样子。
“原来,那个女大夫其实是李丹的人,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大概率也是李丹的儿子。我们的人过去看过了,说跟李丹的眉眼非常相似,但却一点也不像她的那个前夫,所以错不了了。这事儿到这里,就很清楚了,不外乎就是孔良超找不到工作,孔老爷子也不给他钱了,所以他过不了之前花天酒地的生活,便跟黑痣男人打上了女大夫的主意。只是目前还不清楚,黑痣男人是怎么知道的,连调查组都查不到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李丹在镇上还有个私生子的?”
“这个就等调查组的人去审问吧,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了。咱们说重点,既然找到了李丹的女人和儿子,那李丹肯定给他们俩留了钱的!之前都说李丹藏起来的金银财宝只找到了一半,是不是剩下的那一半都在那个女人手里?这就是那个一夜暴富的机会!”
谢瑾萱说:“对,孔良超跟黑痣男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经常去找那个女人。但别看李丹现在被关起来了,那女大夫倒是有几分本事的,她在镇上深受百姓欢迎,几乎所有人都找她看过病,而且她确实治好过不少人,所以黑痣男人只敢去找她,却不敢真的对她做点什么,因此至今毫无进展。”
“是不是只有调查组才能对她动手?所以你们今天找到金银财宝了吗?”
“找到了,今天我们跟着调查组提前开车去了那个镇上,出其不备先带走了那个女同志的儿子,之后女同志就自己找出来了。她见儿子被带走了,态度也算坦诚,说既然找到了,那就把东西交了,因为她可受不了被逼供的苦。之后,她就带着我们去一个地方,把东西全都交出来了。”
夏青棠听到这里来了精神:“是什么好东西?”
“金条,都是有些年头的金条了,或者叫金饼,全是长条形的,不清楚是哪个年代的,但每一根都货真价实,沉甸甸的,数量不少。不过,那些应该也不是李丹剩下的全部东西,但有这个数额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劳了。今天每个人都很激动,找到这么一大笔金子,交上去以后,省里也会松一口气的。”
“找到金子之后你们就开车回来了?然后调查组的人继续去抓孔良超?”
“不止,那个女大夫一上来就供出了黑痣男人威胁她的事情,所以车子开到红星县城,就顺便把黑痣男人也给带回来了。之后,有人专门送我跟李瑞回家,其他人就立刻去孔家了。我想,过段时间这一切都解决好了,今天这件事估计会登上报纸。毕竟,今天晚上的行动是调查组筹备了很久的,现在人赃并获,那个女大夫和李丹的儿子之后也会派上用场的,有了他们俩,李丹说不定就会松了口,把剩下的那部分东西交出来。如果是真的,那将会是极大的胜利。”看的出来,谢瑾萱其实是非常开心的,他那略带疲惫的脸上闪着幸福的光芒。
夏青棠说:“恭喜你们,也恭喜调查组的同志们了,你们都辛苦了。那孔良超这次……被抓走了,会被判刑吗?我的意思是,他跟黑痣男人虽然是同伙,但他们还没有从女大夫那边骗走金条。这坏事儿不算真的做成了,最后会不会不了了之啊?那边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孔良超是在干坏事,然后给他判个十年八年的?”
这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地方,找到金条固然开心,但她又不会分到一根,所以还是孔良超的事情比较关键。
谢瑾萱说:“你就放心吧,我手里之前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就已经可以证明孔良超和孔家筹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他们对那些金银下手,不管成功不成功,都是重罪了。而且那黑痣男人可不是什么讲义气的好兄弟,他在车上就把孔良超给卖出来了,所以调查组回到省城的第一件事才是去孔家抓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证据确凿了,而且我也有一些别的证据可以提交给调查组,让他们拿去用。等这个案子彻底查清楚了之后,什么都弄清楚了,孔良超一定会被问罪判刑的。我跟爷爷的那个下属聊了几句,以他的经验来看,孔良超少说也要关个十年以上了,这可是非法获取公家的财物啊,不可能不重判的。至于孔家的其他人,就要看他们牵扯了多少进去了。孔良超的父母都是干部,如果真的也牵扯其中,那估计会比孔良超判的更重。所以,你就放心吧,孔家算是走到末路了,而且是最坏的那个末路。孔家爷爷年纪大了,今天晚上怕是不好熬。但他有很大的责任,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但他这么些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后辈去犯错,这也是他应得的下场。”
夏青棠陡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玄妙感觉,两辈子了,整整两辈子了,一直到现在,在他们的努力下……或者说在老天爷的帮助下,孔良超终于走上了这一条覆灭的道路,甚至带着孔家人一起,去了夏青棠最想要见到的结局。
她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又很复杂,好像透过这件事,她的人生走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似的。
事实上,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孔家的恨意到底有多深,一直等到孔家变成了这样,她才会觉得放下了。
她突然眼眶一热,因为不想被谢瑾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轻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孔家就算没有这件事,早晚也会出事的吧……”
谢瑾萱说:“但如果他们不碰这件事,就算早晚出事,也不会去坐牢的,最多就是丢个工作岗位。”
夏青棠长叹一声道:“人啊,果然还是应该做个踏实的好人。像我们这样的,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不缺吃不缺穿,踏踏实实地好好工作,然后用自己正常赚来的工资和粮票养活自己,多好啊。就算我们想去吃好吃的,也是想办法拿钱去换,而不是想着用身份去做点什么特权的事情。”
谢瑾萱点点头道:“其实,今天收走那批金条后,我们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谁都想过好日子,但好日子得用踏实的、正当的方式去获得。事实上,我们今天去参加这个任务的人并不多,特别是搜出金条的时候,当场也就几个人。但凡有人有点私心,跟几个人商量一下,偷偷藏下来几根都是很正常的,肯定没人会发现。但现场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做,个个都只想着要把这批金子交给上面。我想,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才是正常的。孔家那样的,肯定有,但绝对不是多数。”
“但孔家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居然一直没人想过去查查他们,这也真是有些荒谬的。”夏青棠小声说。
谢瑾萱笑了一下,道:“确实有些荒谬,但这种事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或者说,如果没有那种很严格的证据,就算是上面,也做不了什么的。孔家一屋子聪明人,当然个个都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罪恶。好在这一次,他们家都被查出来了。这都要感谢你,是你第一个发现孔良超跟黑痣男人鬼鬼祟祟的。”
“不,应该感谢的是管老师的,要不是陪他去找儿子,我们也碰不到那俩人……还是不对,应该感谢你,是你帮管老师找到儿子的。这一切,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了。谢瑾萱,真的谢谢你,我现在可算是放心了!从今以后,只要想到孔家完了,我都会神清气爽。而且,孔良超还不知道吧,他那个便宜儿子,是人家的孩子呢!”夏青棠冷笑一声,“等他坐牢去了,方曼曼同志会不会告诉他这个真相啊?”
“那就不清楚了,得看孔家平时对方同志怎么样了。但以方同志的性子,肯定会去落井下石的。”
夏青棠转了转眼珠子,又说:“那你真的看到那批金子了吗?”
谢瑾萱见她表情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看到了,用眼睛看到的,在灯光下,金灿灿一片,很震撼。”
“哇啊,什么时候我也能亲眼看看就好了。要是李丹剩下的财宝找出来的时候,能给我看一眼就好了。对了,剩下的东西,能找到吧?这要是找不出来了,该多可惜呀。”
谢瑾萱道:“真要是找不出来了,也没办法,现在已经尽力了,这个特别调查组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有了个突破。就算后面找不到剩下的那部分了,这些同志也算是有交代了。”
夏青棠点点头,又说:“诶,那个黑痣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呀?他在红星县是做什么的啊?”
谢瑾萱说:“黑痣男人叫张强,他在红星县就是个无业游民,之前也下过乡,后来第一批知青从乡下跑回来的时候,他也跑回县城了。可是这世道你也知道的,他在县城找不到工作,家里又没什么钱,父亲母亲都只是印刷厂的小工人,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这个张强吃喝都成问题,就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还会点拳脚功夫,在街上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我还听说,他要判的罪比孔良超大多了。因为他光是抢劫就干过不少笔了,不过这些还要一笔一笔的去搜集证据,具体的就要等过段时间才能知道了。”
夏青棠说:“所以孔良超真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认识的人,都是做这些坑蒙拐骗的,还有他在城里的那些手下,就是之前在街上堵我们的那一批,也都不是好人。”
“说起那几个城里的小弟,大部分倒是都改正归邪了呢,有在好好上班,也不跟孔良超来往了。其实人想学好也挺容易的,可惜孔良超看不上临时工的工作,整天只想着花天酒地。现在可好了,等正式判了刑,他就在里面老老实实做十年的苦活了。”
夏青棠又说:“这次调查组有了重大收获,你跟李瑞同志也帮了大忙,算是给行动做了贡献的。到时候会不会给你们一些奖励呀?我的意思是……你们找回来的金条那么多,有没有可能奖励一些奖金?”
谢瑾萱笑了起来:“上面不会奖励钱的,可能会有一个奖状吧。当然了,前提是这个事情能够公开,等到公开了以后,那边可能会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给我和李瑞一个人写一个大奖状,到时候要是送去学校,嗯……倒也是一件好事。”
“奖状更好,反正咱们家也不缺钱。到时候你有了立功的大奖状,学校也会表彰你吧。”
谢瑾萱说:“我倒是没想过学校会不会表彰,不过,下学期大一新生也可以加入学生会了,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奖状,我应该可以更轻松地加入。”
“你这么优秀,成绩也好,就算没有什么大奖状,你也能加入的,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和人格魅力。”夏青棠把该问的全都问完了,这才想到谢瑾萱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估计就是一晚上没睡觉,她赶紧说:“你昨天一晚上肯定都没睡觉,现在这么晚了才回来,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好好洗个澡,然后就咱们去睡觉。”
谢瑾萱点点头道:“好,我先喝点水,然后就去洗澡。不过已经这么晚了,我自己去弄就可以了,你平时这个时间早就睡着了,今天就别帮我弄什么洗澡水了,你快去休息吧。”
夏青棠用力摇头:“不行不行,反正我现在也不困了,没什么的。再说,你一天一夜没回来了,我很想你呀,就让我陪你一会儿吧。”
谢瑾萱看着夏青棠认真又可爱的表情,特别想把她紧紧搂进怀里,转念又觉得自己身上不太干净,便只能捏捏她的手的脸,微笑道:“好,那就请你去帮我弄洗澡水。”
夏青棠给谢瑾萱准备了洗澡水,等他喝了些热水,就进去洗澡了。
夏青棠也没到别的地方去,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卫生间的门口,继续跟里面的谢瑾萱聊天。
“瑾萱,里面的人确定没有欺负你们吧?要不你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当然没有啊,人家可是正经的调查组,里面还有我爷爷的老下属,怎么可能欺负我们呢?”
“那你们吃饭了吗?有吃饱吗?会不会饿肚子呀?”
“当然吃了,他们吃什么就给我们也准备什么。他们睡觉我们俩也休息,一切都跟他们一样。今天行动前,我们是在路上吃的饭,也挺不错的,是大馒头夹切碎的咸肉呢,特别香,一个人两个。”
“伙食这么好啊?”
“是啊,因为调查组这几天非常忙,所有同志都起早贪黑,所以就在伙食上稍微吃得好一些,免得身体垮掉了,到时候影响行动。”
夏青棠坐在门外撇撇嘴,道:“主要还是他们手里有经费,这次又找到了这么多金条,说不定是要奖励他们继续往下找的。”
“也有这种可能,毕竟这次立得功劳可不小。”
之前,李丹的事情在全城都被传开了,夏青棠还记得李丹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是从犯,到时候也要被qiang毙的,这么一看,红星县带回去的那个五岁男孩就是李家最后的血脉了。
李丹坚持了这么久,怎么问都问不出财宝的下落,肯定是觉得外面还有个儿子,反正他们死了,李家还有后代,无所谓的。
可现在调查组把他的私生子也带回去了,说不定这就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如果真的能用这个小儿子让李丹把剩下的财宝交出来,那对整个省城都是一件大好事。
现在是八十年代了,主力要发展经济,要修路要建设,工厂也要增产,这些都需要钱,那些金子可都是好东西啊。
虽然夏青棠自己得不到这些金子,但她也希望调查组再接再厉,争取一口气把李丹私藏的财富全都弄出来。
谢瑾萱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他就洗好了澡,穿好睡衣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夏青棠拿了一块干毛巾,把他的那头短发认认真真擦干,两个人才回到卧室去躺下了。
这会儿已经非常晚了,夏青棠早就困得眼睛疼,可躺下去之后,她才发现脑子里依旧很兴奋,还在不由自主地转动着这件事。
但到底是太晚了,夏青棠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深沉,翻来覆去总在做梦,而且都是同一个梦,梦里,她看见孔良超全家都被关进了牢里,她亲眼看着他们吃了很多的苦,特别是孔良超和孔母,而孔良超的妻子则得意洋洋地抱着儿子去给他们炫耀,并且告诉孔良超这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是她跟外头的男人生的……
之后,孔母发疯了,而孔良超想自杀却没有成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概是这个梦太过美好了,第二天早上,夏青棠虽然没有睡够觉,但还是在笑容中醒了过来。
“如果这个梦是真的就好了……”夏青棠笑着翻了一个身,揉揉稍微有些酸痛的眼睛,爬起来穿衣服。
等她走出卧室,就看见谢瑾萱正在开着门的书房里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谢瑾萱是非常用功的学生,他总说自己的底子不如年轻同学好,所以总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昨天他请了假,但对于学生来说,缺了课就必须补上,谢瑾萱今天去了学校,除了完成今天的学习内容,还要找其他同学借笔记,把昨天缺课的内容全都补上来。
这么一想,夏青棠还是觉得上班更好,至少,他们少上一天班并不需要回去补个什么。
工作嘛,除了那些有规定时间的项目,其他的部分提前一天退后一天做完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谢瑾萱一抬头,发现夏青棠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笑了起来:“怎么这样看着我?”
“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觉,你居然还是起来这么早认真学习,我觉得……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挺喜欢学习的,那么多人想学习都没有这个条件呢,我可没什么好抱怨的。对了,你快去洗漱吧,早饭我买回来了,今天是红枣稀饭和玉米饼,我把六婶做的豆腐乳也拿出来了,你洗漱好了我们就吃早饭。”
食堂做的玉米饼用的是比较粗的那种玉米面掺一些面粉做出来的,口感并不算好,但这个东西便宜,所以吃得人还是挺多的,而且用自家做的辣酱或豆腐乳涂抹一下,卷起来配着稀饭吃,就会好吃很多。
“好,我马上就好。”夏青棠说着,就去了卫生间。
很快,她就洗漱好了走出来,两个人开始就着热乎乎的红枣稀饭吃玉米饼,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谢瑾萱一边吃一边说:“青棠,我今天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昨天缺的课还不少,今天我得把昨天的笔记全都补上。一个中午怕是来不及完成,所以晚上可能也要加个班。”
“没事儿,你学习比较重要,回来晚就回来晚,没关系的。我晚上先回来,做好饭等你。对了,你去过那边了吗?奶奶他们知道你平安回来了吗?”
“晨练的时候过去了,爸妈跟小蕴当时还没起床,我跟奶奶简单说了一下昨天的经历,就陪爷爷去早锻炼了。”
“那就行,昨天奶奶也吓得够呛,爸爸妈妈倒是挺冷静的,不过小韫也受到了一点惊吓,我看……过段时间你还是要找一天好好陪陪小蕴。这孩子,上次还跟我说,哥哥都好久没陪他打球了。”
“那我礼拜天就带他去打球。”谢瑾萱笑着说:“但我最应该陪的人,还是你。奶奶早上都告诉我了,你是全家最担心我的人,他们说你看起来失魂落魄、满脸苍白,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青棠,谢谢你。”
“哎呀,我哪里是最关心你?我是最没用的,爸爸妈妈他们有经验,懂得多,所以知道怎么冷静处理。我就不行了,只会慌张……你还笑?你笑什么?”夏青棠哼了一声。
谢瑾萱理直气壮道:“我当然要笑啊,你这么关心我,我睡着了都会笑着醒过来的。慌张是你对我的爱的表现,我一定会好好的记住这件事的……记一辈子。”
“哎呀,大早上的你就这么肉麻……好了好了,赶快吃吧,吃完要去上班了。”夏青棠又哼了一声,但很快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过一顿甜甜蜜蜜的早饭,两个年轻人穿上厚衣服一起出去了,他们俩并排骑着自行车出了大院儿门,在门口说了再见,就一个去了学校,一个去了棉纺厂。
工会依旧很忙,琐碎的小事情特别多,夏青棠昨天下午忘了去还布袋子,等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才抽空去了一趟清扫班,把布袋子还给了夏大明,并且告诉他小年当天愿意过去吃饭的事儿。
夏大明非常开心,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准备几道好菜的,家里也有酒,都是你哥哥拿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吃着饭喝着酒,一家团聚了。”
旁边的女同事也跟着笑:“哟,老夏,你这真是好福气啊,这儿子女儿现在都这么出息,你日子过得这么好,偶尔也请我们吃点儿好东西嘛。”
夏大明说:“那我过几天带点儿点心给大家吃。”
见他们几个人说说笑笑,相处愉快,夏青棠就笑了一下道:“那你们先忙着,工会活儿多,我先过去了。”
夏大明赶紧陪着她走出去:“这都年底了,工会肯定很忙,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的,爸再见啊。”夏青棠挥挥手,走了。
下午,又是忙到昏天黑地、晕头转向,李月还统计错了职工过年的福利,夏青棠跟冯心惠重头开始检查了一遍,耽误了好久才弄完。
好不容易弄好了,一看早就超过下班时间了。
李月说:“又不能准时下班了,真是的,我家孩子要饿肚子了。”
说完,她第一个拎着包跑了。
冯心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跟夏青棠相视一笑。
夏青棠说:“冯干事,我们也快点回去吧,天冷,早点回去吃饭。”
“好。”
夏青棠顶着寒风骑车到家,一看小院子果然紧锁着,谢瑾萱果然还没回来。
她洗了手就开始做晚饭,厨房放着六婶送过来的蔬菜,有土豆、芋头、胡萝卜、青菜和大白菜。
夏青棠想了想,把夏青海给的咸鸭子拿出来,剁了一小块下来切好,跟土豆胡萝卜一起做了一锅炖菜,里面还放了蘑菇和木耳,一大锅炖得香喷喷的。
谢瑾萱一直到过了六点半才骑着自行车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夏青棠见他进门,才赶紧把之前就洗干净的青菜倒进了炖菜里,然后就出去给谢瑾萱的杯子里续上热水。
“喝点儿热水,这个温度刚刚好,可以暖身子。”
谢瑾萱喝了水,就跟去了厨房:“晚饭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已经做好了,你直接准备吃饭吧。”
“你在做什么呢?闻起来真香。”
刚刚丢进去的青菜很快就煮熟了,夏青棠端起大锅炖菜放在餐桌上,然后又从客厅的煤炉上端起了另一个小锅。
“好啦,可以来吃饭了。我今天做了炖菜,可惜的是家里没有猪肉,要不然的话一定会很香。但是感谢夏青海,我切了一些咸鸭子放进来,把油都炖出来了,所以才会这么香的。我还做了粗面馒头,不过我不太擅长做这个,所以味道估计不会太好。但是用馒头来配这个才会好吃,来,你先来尝尝。”
说着,夏青棠就揭开锅盖,拿了大勺子给谢瑾萱舀炖菜。
天气太冷,她做的粗面馒头没有完全发起来,好在用料非常扎实,而且她做了整整十个,两个人一个晚上根本吃不完。
炖菜确实特别香,咸鸭子的香气和油脂完全融在了各种食材当中,特别是刚刚放下去的青菜,它们全都飘在上面跟鸭油混在一起,吃一口满嘴香,特别的幸福。
吃到最后,下面的土豆和胡萝卜也都吸饱了汤汁,夏青棠把粗面馒头掰开,一点一点蘸着汤汁,每一口都吃得特别满足。
但炖菜确实做得有些多,两个年轻人吃得饱饱的,还是剩下了不少。
“刚好,还剩五个馒头,可以跟炖菜一起放到明天再吃。”夏青棠笑着说:“吃得真饱啊,大冬天的来上这么一锅,果然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我想想看啊,这个季节也很适合吃卤煮豆干了,回头我请六神帮我买些白干和老豆腐回来,家里还有之前囤的香料,再多放点干辣椒,慢慢炖上半天,肯定香得不得了。诶,等我做一锅卤煮豆干,你就把老骆喊过来,你们俩可以好好的喝上几盅。我还跟六婶学了烫酒,温酒配上卤煮豆干,保证让你们喝到过瘾。”
谢瑾萱一脸温柔地看着她道:“那向前肯定会特别开心的,就是又要辛苦你了。”
“我又不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再说他看起来怪可怜的,我今天下班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了。一个人站在篮球场那边,也没上去打篮球,就那么傻呆呆地盯着篮球场上的那些人发呆,跟从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了。这次的分手对他打击太大了,我们俩也帮不了他什么,最多请他过来吃点好吃的,再喝上两盅酒,希望他能早点走出来吧。”
“行,那就这个礼拜天吧,到时候我们俩都不用出门,我在家学习你就去做卤煮豆干,我提前跟向前说一声,让他中午直接过来吃饭就行了。对了,小胡同志怎么样了?她的心情还好吗?”
夏青棠说:“元旦以后厂里太忙了,再说我们离得也不近,我还没去看过她呢。你这么一说我又惦记上了,这样吧,明天下了班,我就去她家找她问问。不过燕妮可是非常坚强的女孩子,我觉得她的情况应该比老骆要好一些。”
谢瑾萱笑了起来:“确实,向前这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上心思是非常纤细的,他也会更脆弱一点。这么看来将来要是把向前跟小胡同志凑合在一起,他们俩倒是挺针对的。”
“我也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不过还是要看老骆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了,总之,他一天心里还记挂着那个丁雨柔,我就一天不会给他介绍对象的。”夏青棠看起来很严肃。
第二天下午,夏青棠正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门卫大哥突然跑了过来,敲敲他们办公室的门,然后说:“夏干事,外面有一位姓丁的女同志找你,她说自己是你的朋友,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所以就让她等在门口了。要不……夏干事你现在过去看一眼?”
“姓丁的女同志?谁啊?啊……”夏青棠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肯定是丁雨柔了。
虽然她也不太想去,但门卫大哥都找过来了,她也只能站起来说:“那行,我跟你过去看一眼。”
夏青棠丢下繁忙的工作,匆匆忙忙跟着门卫大哥跑到了大门口,一看,,门卫室里果然就坐着那位丁雨柔同志。
她看起来形容惨淡,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似乎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要消瘦许多,门卫大哥大概是见她看上去太虚弱了,还给她洗了个干净杯子,倒了一杯水给她捧着暖暖手。
见夏青棠过来了,丁雨柔立刻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期待,她说:“小夏同志,你好呀。”
夏青棠的态度有些冷淡,但她还是有礼貌地说道:“丁同志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丁雨柔看了看那两个门卫大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青棠便说:“这样吧,咱们俩出去说话吧,不要影响了两位大哥上班。另外,我这边也特别忙,咱们速战速决。”
丁雨柔便跟着夏青棠走出了门卫室,那两个门卫大哥显然非常好奇,其中一个还站在窗户那边,一直朝着外面打量。
夏青棠便领着丁雨柔走到了稍微空旷一些的地方,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时,丁雨柔才眼眶一红,说:“夏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过来打扰你的工作的,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求上你。”
第117章
夏青棠说:“那个……丁同志啊, 我们俩真的不熟,我们就见过一次,你找我, 我肯定是帮不了你什么忙的。”
非亲非故的,换做是她, 她肯定不好意思找别人帮忙的。
“你帮的了, 你爱人是向前的好兄弟, 如果你们两位帮我一把, 肯定能把向前喊出来, 跟我好好谈一谈的。”丁雨柔一边抹眼泪, 一边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夏同志,求求你, 我跟向前真的是有感情的,你也知道的, 我喜欢向前, 向前也喜欢我,如果我们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分开了, 那是太遗憾的事情了。求求你,夏同志,求你回家跟谢同志说一声,帮我把向前约出来吧。我真的需要跟向前面对面再说一次话,他现在一直躲着我,我进不去他的单位,也进不去你们住的地方。在他单位外面等他下班, 他却总是从另一个门逃跑了。我找一个朋友帮我前后门一起堵着, 谁知道……他翻墙也要躲开我……”
“你们已经分手了,他躲开你, 不是应该的吗?”夏青棠淡淡道。
她实在是没见过丁雨柔这样的人,对方宁愿翻墙都要躲开她了,她怎么还想着去找人复合啊?不知道这么做是在给对方添麻烦吗?
而且,要是骆向前对她真的那么重要,那她早干什么去了?相处的时候就应该真诚一点啊。
见她态度冷漠,丁雨柔便说:“我跟他分手的原因,你想必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不怪你对我这么冷漠。但那件事我真的可以解释的,我家里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我父母从我妹妹出生开始,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我了,也不管我的死活,从小到大,他们只知道关心我妹妹。现在我长大了,要找对象结婚了,他们想的也是让我嫁一个差劲的男人,这样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把如玉比下去……我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我吃过的苦你们根本是不能想象的……”
“这也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再说谁没吃过苦?有几个人的成长环境是一片爱意、充满阳光的?有苦衷不是你背叛对象的理由。”夏青棠打断了她的话,道:“不管你有任何苦衷,你确实是在有对象的情况下出去相亲了吧?”
丁雨柔捏着自己手指不说话,夏青棠道:“你不光出去相亲,你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相亲,这事儿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就是你背叛了老骆。你都做出这种事了,怎么好意思还想着挽回他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要是真的那么在乎老骆,你早就应该从家里搬出去,然后专心跟老骆相处。老骆是个非常重感情且有道德的人,只要你们之间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他最迟到了年底,一定是会跟你结婚的。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他,你始终觉得他那样家庭的男青年不靠谱,所以你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比如你死都不愿意搬出去,比如你非要说家里强迫你去相亲……丁雨柔同志啊,这些都不是什么苦衷,这是借口。”
“这不是借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未婚姑娘,家就在这里,我结婚前就搬出去住,旁人会怎么看我?”
“住个宿舍而已,旁人能怎么看你?别人都很忙的,谁有那个时间天天关注你啊?你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而且,你要是真的爱老骆,这点儿牺牲你都做不到?这就是你的爱情吗?就算你不是真的爱老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骆向前这样好的一个对象,都不值得你去搏一搏吗?”
“你说得倒轻巧,搏一搏,要是搏失败了,我怎么办?到时候我就会变成一个没有对象,但又回不去家的单身女青年。你这样结了婚的人,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痛苦?我怎么敢去搏?”
夏青棠说:“可是,甘蔗没有两头甜的,你想要什么,势必就要付出什么,如果真的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你长得好看,有一定文化,工作体面,你是有从头再来的能力的。”
其实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既不相信骆向前的人品和感情,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条件。
她这样的,就算这次可以挽回骆向前,未来进入婚姻之后,也不太可能过得好。
丁雨柔一咬牙,道:“可相亲真的是父母逼我去的,这不是我在狡辩!我在家里反抗了很久,我们吵架的声音邻居都听见好几次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去相亲的。至于打扮得好看,你看看我平时的样子,如果我故意扮丑,难道我父母是傻子,发现不了吗?”
“你父母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把骆向前当成傻子了。你说这些话,也只能骗骗你自己罢了。说真的,讨人喜欢不容易,但讨人厌还不简单吗?你当着父母的面打扮一下,出门就弄乱头发,吃几颗大蒜,然后动作粗俗一点儿,难道人家男青年还能赖上你?这么多法子你都想不到,但你就能想到去骗骆向前。”
“我……”
“你打住,我还没说完呢!再说这事儿的根本也不在于你相亲那天表现如何,这件事的根本在于,你是有对象的人,家里逼迫你,你应该提前告知你的对象,两个人一起商量对策。你到现在还在给自己找借口,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人家的错,都是父母的错,都是妹妹的错,就你一个人没错。你这么完美无瑕的人,怎么想不到坦诚告知自己的对象呢?都干出坑蒙拐骗了还来我这里装无辜,你以为我也是傻子啊?”夏青棠说着说着,都有点想笑了。
老是张嘴闭嘴自己不容易,自己苦,别人就不苦了?别人就一帆风顺了?别人就是爱里蜜里养大的?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也足以看出骆向前这个人的感情路确实不太顺利,先前是遇到了借钱的,现在又赶上了一个处处找借口的骗子。
丁雨柔见夏青棠面露讥讽之色,便道:“夏同志,你说话也不用这么难听吧?我贸然过来找你是我不对,但你又不是向前的朋友,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夏青棠叹口气,道:“行,那咱们别说了好吗?这大冷天的,我们工会忙得一团乱,我还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你是来找我的,不是我让你过来的。你这人……”
丁雨柔咬咬牙,道:“你真的不能帮我一把吗?我们都是女人,你这样的人能嫁给谢瑾萱,我知道你不是简单的角色。如果你愿意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夏青棠愣了一下,这是装可怜无效所以改为收买了?
她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你要怎么不亏待我呢?说点具体的。”
丁雨柔说:“我可以给你值钱的东西,给你金子……”
“丁同志大手笔啊,你居然还有金子呢?是什么样的金子啊?要是一个金戒指就算了,那太小了,不值钱的。”
“我……我有外婆留给我的一对金镯子,很大很沉的那种,当年是外婆的嫁妆,她因为见我可怜,所以去世前瞒着所有人偷偷留给我了。”
“要是我帮你把骆向前约出来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就给我一对金镯子?”
丁雨柔立刻说:“不能给你一对,我只有一对,只能给你一个……夏同志,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了。那一个金镯子已经很重了,换成钱,够你好些年的工资了。”
夏青棠说:“你想挽回骆向前,却只舍得出一个金镯子,你没听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
“你!你这人太过分了吧?居然想要一对金镯子,你怎么好意思的?你知道一个金镯子值多少钱吗?”
“不知道,我也没买过金镯子啊。唉,咱们俩谈不拢的,你回去吧。丁同志啊,我跟你说句实话,骆向前这个人是很有道德和原则的,他是不会回心转意的,你跟他的缘分已经断了。你与其把金子用在这种事情上,还不如再找可靠的阿姨、婆婆们再给你介绍一个新的。你看,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了,岁月不等人,你想把你妹妹比下去,一定要趁着最好的时光嫁一个好丈夫啊。别再耽误时间了,你有这个空闲功夫,不如多认识几个新人。”夏青棠说了几句真心话。
骆向前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更改的,他那样的人,忠于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对象,当然是容忍不了背叛的。
丁雨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那天相亲并没有成功,那个男青年根本就没有看上我……我又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能跟我好好谈谈,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丁雨柔的哭泣引起了门卫室那边两位大哥的注意,他们俩都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这边,脸上都是关切之意。
夏青棠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只好劝她想开点。
丁雨柔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又说:“夏同志,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我真的不能失去向前。”
夏青棠不想再跟她说下去了,便想了想,故意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帮了你,我自己的婚姻就会闹矛盾。你也知道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谢瑾萱跟骆向前亲如兄弟,如果他知道我收了好处去帮你,那他会讨厌我,而且跟我吵架的。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为了我自己的婚姻着想,我是一定不能帮你的。”
丁雨柔听了这话,才陡然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然后深深低下头了:“是啊,你嫁去谢家,肯定也是要听他们的话的……”
“对啊,我可不敢得罪了我丈夫。所以丁同志啊,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工作了。”夏青棠道。
丁雨柔猛地一抬头,道:“是啊,我是该回去了,我今天来找你,也实在是糊涂了。你一个凭着美貌攀高枝的女人,我怎么能指望你去支配你的丈夫呢?呵呵。”
“对的对的,你来找我,就是犯糊涂了。可能是天太冷吧,冻得人脑壳子疼。没事儿的,你回去以后,就还是个聪明人。”夏青棠冲她笑了笑。
丁雨柔没再说话,冷哼一声转身就大踏步走了。
夏青棠无所谓地拍拍手,赶紧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李月好奇地问道:“小夏啊,什么人找你啊?”
“一个熟人,有点儿琐碎的事情找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夏青棠说完,赶紧低头干活。
今天的天气确实挺冷的,没过多久刮起了大风,等快到下班的时间,李月突然大声道:“下雪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窗外,果然,铅灰色的天空下,零零星星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是雨夹雪,明天早上肯定会上冻的。”吴峰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捧着捂手。
冯心惠说:“小夏,今天天气不好,你离得远,又要骑车回家,太不安全了,待会儿一到下班时间你就回去吧,手头没干完的活儿我帮你弄。”
“好,谢谢冯干事。”夏青棠笑着领了这份好意。
这种雨夹雪的天气,路面容易打滑,而且风又很大,如果太晚骑自行车回家确实会增加危险。
不过也多亏了冯心惠人好,她特别细心,又懂得关爱同事,要不然在这么繁忙的情况下,夏青棠是肯定不会自己主动提出准点下班回去的。
大概是因为天气实在不好,连李月都没有阴阳怪气的说什么,还跟着附和让夏青棠路上小心。
虽然同事们都很贴心,但夏青棠还是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她把那些琐碎的工作一项一项快速完成,等到下班时间,几乎全都干完了。
刚到五点,夏青棠自己还在埋头干活,冯心惠就说:“小夏已经到五点了,你赶快下班回去吧。外面的雨雪变得更大了,可不敢再耽搁了。”
夏青棠赶紧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快就已经到五点了。
她说:“冯干事,这一摞东西我基本上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这些,明天早上我早点过来就可以做完的。”
“没事儿,既然只有这么一点,我今天晚上做完了也是一样的,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呢。不过,这么冷的天,明天我们得去搬东西,希望这雨夹雪别再下了,要不到处湿漉漉的,东西也容易受潮的。”冯心惠看着外面的凄风苦雨,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夏青棠说:“是啊,希望天气能好一些,最好今天晚上就停雪,明天放晴。”
李月说:“要是明天天气太差,我都不想出门了。”
吴峰笑着说:“明天全员上阵搬东西,你要是请假,秦主席可不会批准的。”
“我说说罢了,你还当真啊?”李月冷哼一声。
夏青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桌面上没有完成的工作送到了冯心惠的桌子上,然后低声说了几句,告诉她还差哪些没有做完。
“这些就交给我,你快回去,路上小心,骑车的时候一定要慢一点。这雨看着不算太小,你带雨衣了吗?”
“我有雨衣,不过这个天穿雨衣也没太大用处,头脸到时候都会淋湿的。”
李月说:“小夏,你这人倒是怪谨慎的,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挺好的,你居然也会带雨衣。”
夏青棠笑着说:“家里的老人家会看天,说盐罐子潮湿,今天说不定会下雨,特地叮嘱我带上的。那我就先回去了,辛苦大家了。”
夏青棠说完,这才背着包走出了办公室。
她家里经济宽裕,所以连雨衣都有两件,一件就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刚才趁着同事们不注意,她悄悄把雨衣放进了斜挎包里,好叫人以为她是提前带来的。
剩下的人继续工作,不过也没过一会儿,李月就说:“哎呀,不行了,已经太晚了,我们家孩子还小,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们是知道的,我婆婆很不会照顾孩子,这么冷的天,万一孩子在路上回来的时候淋了雨,我得赶紧回去给孩子换衣服、煮姜汤的。”
吴峰嗤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冯心惠倒是很好心地说道:“也是,你赶紧回家去照顾孩子吧。”
李月便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剩下的工作全都推给冯心惠,自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夏青棠去了楼下,推了自己的自行车走出去,才发现今天的风实在是特别的大。
她费力地骑着自行车,跟街上的人一样缩着脑袋慢慢地往前蹬。
虽然穿着雨衣,但回去的路上刚好是迎面的风,所以雨雪很快就淋湿了她的头脸,她只能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前方。
路面也非常湿滑,速度要控制得很慢才行,好在骑着骑着,雨变小了,渐渐的开始全都变成雪花了。
不过这些雪花都是湿润度很高的雪,落在头发上没一会儿就化了。
眼看已经骑了一半路程了,夏青棠鼓足尽头,认认真真往前蹬自行车,骑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到处都没人也没车,才继续往前骑。
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自行车上。
这人跑出来的力道非常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青棠总觉得这人用力的推了她的自行车。
她连人带车被推倒在地,身上穿着雨衣倒是还好,可左腿摔在了湿漉漉的路面上,疼得瞬间就红了眼眶。
夏青棠还没来得及喊疼呢,那冲过来的人就捂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叫唤了起来:“哎哟,不得了,撞死人了,你们过来看看呀,这里有人骑自行车撞我呀,我的腿好疼呀,是不是腿断了呀,啊呀不得了呀,快过点过来看看吧,这人要撞死我啦!”
夏青棠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明白今天这人是有意撞过来的,而且刚才那一下也不是错觉,她的自行车就是被这人用蛮力故意推倒的。
下着这么大的雪,赶路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思管这种闲事儿,但这人显然还有其他的同伙,她话音刚落就有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住了这一边。
其中一个男人还问道:“唉呀,这位婶子,您没事儿吧?看您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坏,骑着车子撞您呀?”
夏青棠之前没看清,这会儿最初的疼痛过去了,她眯眼看到过来推车子的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一张脸晒得黑黝黝的,一条看不出颜色的灰褐色围巾裹住了她的下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看得出这个人非常的消瘦,脸上也有很多的皱纹,她是典型的三角眼,鼻头尖尖往下压,嘴巴也尖尖的戳出来,看上去一脸刻薄相。
夏青棠的左腿虽然还是很疼,但还是强忍着疼痛,慢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她这一下摔得确实不轻,站起来的时候腿部的疼痛更加明显了,而且外裤已经完全被浸湿了。
但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扶起自己的自行车,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发现自行车的链条摔掉了出去。
那几个好心路人正在跟地上的大婶演着拙劣的戏码,夏青棠也懒得搭理这几个存心找茬的人,反正手也脏了,便自顾自捡了一根树枝,开始当着那几人的面,弄起了自行车的链条。
“唉,我说你这位女同志,你怎么回事儿呀?你撞到人了,你看见了吗?”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的男青年恶狠狠地问道。
夏青棠说:“我没看到我撞了什么人,我只知道我好端端的骑在路上,刚才也左右看了路口,分明没有人,却突然被这位婶子冲出来,还用力把我的车子推倒了。我这辆车是女士自行车,很贵,也很难买,价钱你们也是清楚的,赶紧商量一下,看看这位婶子要赔我多少钱吧。”
“什么?你要这位婶子赔你的钱,你是不是疯了呀?”
“我有什么疯了的,我被人推倒了,我的车摔在地上了,这修理费不用钱吗?这么贵的自行车弄坏了,难道不用找人赔偿?”夏青棠说着放下了树枝,抬起头来冷冷的扫过那几个人。
风雪太大,夏青棠又穿着雨衣,撞人的那个婶子大概只看到了女士自行车和这是一个女青年,也没有注意过骑车的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她的那几个同伙也一样,压根就没注意过受害人的长相。
直到这会儿,夏青棠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他们,几人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青年,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眼角微微发红,只是这么瞪了一眼,那几个人却浑身一酥,全都愣住了。
那婶子还坐在地上兀自大哭:“哎哟喂,真是丧尽天良呀,你们快来看看呀!骑着这么好的自行车的女青年,故意撞了我,不说赔偿我的医药费,居然还让我赔她的钱,还有没有天理呀?同志们呀,你们快过来看一看,快点过来帮帮我吧。”
被她这么卖力一吆喝,倒真有两个打着伞的路过人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男性路人说:“出什么事儿了?这是怎么了?”
那婶子便哭天抢地地把有人撞了自己,不赔医药费反而要她赔自行车的钱的事儿嚎了一遍。
夏青棠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她这会儿已经重新低下头,又去修理自行车链条了。
好不容易把自行车链条归了原位,她握着脚蹬子转了几圈,发现车子链接可以重新使用了,这才放心的站起来,然后又检查了一遍车龙头,发现车龙头已经被撞歪了。
歪掉的龙头是没法骑的,夏青棠没办法,也顾不得车子上全是泥水,她用两条腿夹住自行车的前轮,然后伸手握住自行车的龙头用力这么一拧,才把自行车龙头给掰正了回来。
暂时只能检查到这里了,也不知道车子还有没有其他问题了。
做好这一切,夏青棠才抬眼看向路人,道:“你们两位一看就是体面人,是讲道理的人,要不这样好了,我觉得这件事问题很严重,我们应该找警察同志过来解决。”
“什么?找警察?不用了吧!这点小事找什么警察?你撞了我,我可以宽宏大量饶过你的,我不会把你扭送到局子里面去的,但你得赔我医药费!你看我这个腿被你撞坏了,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你赶紧给钱!看你穿的这么气派,还有女士自行车骑,赔点钱而已,对你又不是什么难事。”那婶子立刻指着夏青棠的鼻子骂道。
夏青棠说:“赔钱不可能,明明是你撞了我,要我赔什么钱?”
“是你撞的我!你可是骑车的,我一个走路的老太太怎么能撞你的车子?”
“既然我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更应该找警察了。我们去警察那边说个清楚,看看到底是谁不对,也能问一问这几个围观的年轻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依我看,你就是主犯,他们三个人都是你的同伙,是从犯。要是判刑,你能被判五六年,他们大概一两年吧,反正一个都逃不了。”
雪越来越大了,夏青棠的腿很疼,冰凉的裤子贴在她的皮肉上,让她冷得直发抖,但她看上去依旧是那副凛然不屈的模样。
其实这种事儿,在九十年代还挺常见的,这就是碰瓷儿。
她的表妹夫有一年买了一辆小汽车,没开半年就碰到过两三回这样的事情,好在表妹夫是非常有经验的人,再加上常年做生意,也有个把朋友能帮上忙,最后花了点小钱摆平了,算是买了个平安无事。
但夏青棠并不想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她非常生气,要她花钱买个平安,她宁愿死磕到底。
本来天气不好就很让人难受了,她顶着风雪千辛万苦骑了一半路程,眼看家就在眼前,眼看就快可以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喝上一杯热茶,却突然碰到了这种事儿。
不但腿被摔伤了,浑身上下也都弄得一身泥水,所以今天这事儿绝对没完。
要钱是绝对没有的,要命……只怕他们不敢拿。
围观的那位女同志明白了过来,她说:“这位骑车的小同志啊,你的意思是,他们几个是一伙的,故意趁着天气不好,跑出来撞你的自行车,然后想跟你讹钱?”
“是不是的我也不能断定,既然不能断定,当然得找警察同志解决了。”夏青棠说。
“我看也是,还是得找警察同志,不管是你撞了这位大婶,还是婶子撞了你,这事儿吧,找警察才能掰扯清楚。”男性路人也说。
“不能找警察!谁敢找警察,我就让我侄子揍你!”那婶子凶神恶煞地说道。
那俩打伞的路人全都变了脸色,夏青棠却笑了:“哟,原来这几位好心的路人是你的侄子呀,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看看,这长得人高马大的,一拳头打下来,我怕不是连命都没了?我说句实话,你们今天冒着大风雪出来干这个,想必也是为了挣点钱花花。可你们要是真的对我出手,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你们所有人都要被抓去qiang毙。你们几位年轻人可得想清楚了,这个婶子年纪很大了,她没几年好活了。但你们三个,年纪轻轻,二十出头,还有大把光阴大好人生,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一点小钱,就把命送在这里吗?”
那两个打伞的围观路人听见这话之后,开始不自觉地悄悄往后退了。
不过那个女同志倒是人不错,虽然她在往后躲,但还是大声附和道:“这小同志说的没错,这大冷的天,你们何必呢,几位小同志啊,你们都年轻,这件事各自让一步,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再劝劝那位女同志,也不找你们赔自行车的钱了,你们也别这里折腾了,赶紧都回家去吧。”
三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都犹豫了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那位婶子的脸上。
婶子一叉腰从地上蹦了起来:“不行,她必须得赔我的医药费!”
夏青棠说:“我赔你什么医药费啊,你刚才说你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了,可你现在一蹦三尺高,你这腿分明没事。反倒是你,你应该赔我的医药费。你知道我被你撞倒在地后,我的腿有多疼吗?我现在要是去医院检查,你少说得赔我二十块。”
“大虎二虎,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这人的身上一看就有不少钱,赶紧的让她把钱交出来,她今天必须赔偿我的医药费。要是没钱,咱们就让她写个欠条,回头去她家里要!”婶子依旧很嚣张。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两位围观路人这会儿也已经躲到那头去了,但他们都还没有离开,大概是担心夏青棠这个女孩子会被欺负,所以还是站在那里伸头看着。
夏青棠一脸的视死如归,她说:“要打就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主动把钱给你们的,你们之前只是讹诈,但现在要是动手,那就是抢劫了。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打死了,然后你们四个人一起全去偿命。我反正是不亏的,我死了只有一条命,拉着你们四个人去陪葬,我高兴得很。”
换做平时,她可能也不会这样硬来,但腿疼加上寒冷,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忍耐力,反正她现在就一个想法,除非对方真的上来抢钱,不然她是一分钱也不会拿出去的。
要是真动手,她也会拉住一个拼到底。
她的脸上一脸的无谓,这样的表情又加剧了三个男青年的恐惧。
这时,个子最矮的那个抓了抓脑袋,低声说:“要我说,今天就算了吧,出师不利啊,这人这么聪明,还有人看着呢,我们要是真的动了手,警察明天能找上我们的。就算今天把这个女的打死在这里,我们也跑不掉的,你看看我们几个的样子都这么显眼,就算跑出省了都会被抓回来的。”
“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个子最高的那个男青年问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呀!”说完,个子最矮的男青年就带头跑了。
剩下的俩人也不管那个婶子了,跟在大哥的后边没头没脑地也跑了。
他们几个人年轻,腿脚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既然能打人的人全都跑了,夏青棠心里也有了底,这下她不害怕了,走过去一把揪住了那个婶子的手臂。
个子高是有个子高的好处的,这婶子大概只有一米五几,但夏青棠接近一米七,再加上年轻身体好,所以她牢牢地钳住了婶子的手臂,对方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
“你要干嘛?你没撞死我,现在还敢跟我动手了?”婶子骂起了非常难听的脏话,把夏青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
骂人这种事儿,夏青棠见的多了,其实都是虚张声势。
她冷笑一声,道:“行了,你的帮手现在已经走了,你跟我去警察局说清楚,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出来干这种事儿了!”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你要是敢送我去警察局,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这时,之前躲远的那个打伞女同志又围了过来,她低声说:“小同志啊,我看要不就算了吧,这风大雪大的,不安全。你也应该早点回家,有什么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吧。毕竟,他们没能讹走你的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青棠说:“可今天不把这人送去警察局,他们下次还会再做这种事儿的。”
“唉,这种事儿我知道,就算你今天送过去了,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真的,你听我一句劝,这种事儿啊我见多了。就他们这样的,肯定都是经常坑蒙拐骗的,警察能把他们怎么样啊?他们骗来的都是小钱,顶多关上几天又给放出来了。放出来了之后,过段时间他们又继续坑蒙拐骗,抓不完的。你就算把他们送过去了,都不见得有人会管。”
夏青棠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她之前只是气不过,所以才会揪住那个大婶不放。
听到这里,她也只能叹口气,松了手,道:“您说的对,还是算了吧。”
那婶子一被松开就立刻往外跑,别看她个子不高,跑起来两条腿倒是抡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可见她是经常逃跑的。
“这就对了,让他们去吧。我知道你肯定摔疼了,赶紧先回家去,要是有什么事儿,让你家里人带你去医院看看。这事儿,是你吃亏了,但是也没办法,你看上去就是有工作的好人。你可是穿鞋的,他们那些光脚的不怕你呀,你却得怕他们的。任何时候,安全第一。”那女同志又温和的劝说了一遍。
夏青棠原本一肚子恼火和戾气,但听了这位陌生大姐的温柔劝导,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
她冲大姐微笑了一下,说:“这位大姐,今天真是多谢您了,您可真是个热心人,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都没有跑远。”
“热心人算不上,就是想着你一个年轻人,要是真的被他们打了或是怎么样了,我这路过了看着心里也过意不去呀。要是实在不行,我还能帮忙去喊声人。你也不用谢我,你没事儿就好,我也回家了,再见啊。”大姐笑了笑,转身走了。
夏青棠跟她说了再见,便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继续往家赶路。
刚才腿就已经很疼了,现在开始蹬车,她就越发觉得左腿疼得几乎蹬不动脚踏板。
而且车子应该是摔到了什么地方,现在骑起来,前轮那边总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只能先回家再说。
夏青棠用一条右腿,好不容易把车子骑到了中心路上,快到大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青棠!我来接你了!”
“瑾萱!谢瑾萱!”夏青棠抬眼看见打着伞的谢瑾萱站在路边,她立刻骑着车停在他的身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任何委屈都能忍得住,可看到心疼自己的人露出关切的眼神,那眼泪可真是止不住了。
夏青棠跟谢瑾萱结婚这么久了,其实很少哭,现在哭成这副模样,可把他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儿了?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谢瑾萱急得不行,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不停地给夏青棠擦眼泪,可那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甚至越擦越多,谢瑾萱也快急哭了。
夏青棠委屈得不得了,她先大声哭完,等到情绪全都发泄出去了,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了一遍给谢瑾萱听,夏青棠才陡然意识到刚才其实挺危险的,她情绪上来了跟那几个人硬刚到底,其实是不对的。
对方有那么多人,真要是把她揍了一顿,就算事后她能找家里报复回去,可她本人早就吃亏了。
毕竟那些人都是强壮的年轻人,就算只挨了一个拳头,她怕是都要脑震荡的。
全部说完了,夏青棠也冷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道:“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我今天算是遇到了好心的大姐,要不是那位大姐,我肯定要吃亏的。”
谢瑾萱赶紧说:“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你的腿怎么样了?疼得很厉害吗?摔到什么位置了?”
第118章
夏青棠用手指着左腿外侧, 道:“这一块特别疼,左腿都不敢蹬车,我是用右腿使劲儿骑回来的。我的左腿一直火辣辣的, 骨头里边也疼。”
谢瑾萱把伞交给她,自己蹲下去查看了一下夏青棠的左腿, 立刻说:“天气太糟糕了, 我们先去医务室, 找刘医生给你看看, 要是她说有什么问题, 再让爷爷的车送你去医院, 行吗?你的裤子全都湿透了,如果去医院还是换个干净裤子比较, 要不然会着凉的。”
“行,听你的。”
谢瑾萱便骑上自行车, 把夏青棠送去了大院儿的医务室。
这会儿医务室已经关门了, 不过刘医生的住处离这里不远,谢瑾萱又带着夏青棠去了刘医生的家里, 说了情况之后,慈祥的刘医生就立刻拿出了一些简单的药,让夏青棠把裤子脱了给她看看伤处。
刘医生是个中年女性,加上家里也没有别人,所以夏青棠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直接把自己的外裤脱了下来。
脱下来的那个时候就感觉到了撕扯的疼痛,她的皮肉果然摔破了, 这会儿粘在最里面的那层裤子上, 动一下都很疼。
“真是摔得不轻,我先给你把这个伤口处理一下, 再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事儿。”刘医生被立刻开始给夏青棠处理伤口。
谢瑾萱便说:“刘医生,麻烦你照顾一下青棠,我现在回家给她拿干净裤子过来,行吗?”
“行,在我家你就放心吧,快去快回。”刘医生冲他笑了一下。
脱下里裤的行为又让夏青棠流了不少眼泪,刘医生跟哄小孩一样,一边动作轻柔地帮她处理,一边说:“还差一点,马上就好了,弄好了就不疼了啊。”
幸好左腿骨头是没什么事儿的,夏青棠的左腿被包扎好了之后也能行动自如。
谢瑾萱送来裤子后知道了这些,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夏青棠这会儿也没那么疼了,换上干净的裤子后身体也慢慢暖和了过来。
“伤口结痂之前都要注意,不要沾水,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换一次药。你年轻,应该好得很快,这伤口不算太小,你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一下忌口的食物,别吃太辣的。”刘医生细细叮嘱道:“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如果晚上发烧了,就吃个消炎药和退烧药。”
“我知道了,谢谢刘医生。”夏青棠长叹一声,“明天我们办公室要集体搬东西的,我现在这样了,还不知道同事们会说什么呢。”
刘医生说:“受伤这种事,谁都不想的,要不这样,我给你写个条子吧,其实,你明天在家休息一天也是可以的。”
“啊……会不会不太好?”夏青棠有点犹豫。
谢瑾萱却说:“请刘医生写一个条子吧,我明天早上去她单位给她请个假。左腿摔得那么厉害,今晚又是大雪,还是在家休息一下比较好。”
“行,那我给你们写一个。”刘医生就打开抽屉找纸笔,给夏青棠写了一个条子。
“谢谢刘医生,我们这就回去了。”谢瑾萱赶紧收好条子。
刘医生把他们送出门,一看天空,就说:“雪越来越大了,都开始积雪了,这两天走路骑车都要小心点儿,很容易受伤的。”
“是,我们会注意的。”谢瑾萱也不敢骑车了,让夏青棠坐在后座上,自己把车子推了回去。
夏青棠一瘸一拐走上自家台阶,然后打开门走进屋内,呼吸了一下室内的温暖空气,忍不住重重叹口气。
谢瑾萱拎着布袋子走了进来,里面是她刚才换下的脏裤子,他说:“你的棉衣也弄脏了,换下来,我一起拿出去泡起来。”
“好。”夏青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棉衣下摆也全是泥水。
这样的衣服特别难清洗,想到这里,她不免恨恨道:“想想还是很生气,今天真是无妄之灾!为什么路上会有这样的人,却没人管呢?”
谢瑾萱把满是泥水的棉衣等物全都用大盆子泡起来,然后洗了手过来给她冲麦乳精。
“想管也管不了,就像之前我们在火车站遇到小偷那次,像这种小事情,管是管了,但最多关上十几天,还是要放出来。放出来之后,他们又会继续小偷小摸。”
夏青棠这会儿全身清清爽爽,她坐在沙发上,用干毛巾给自己慢慢地擦头发。
“喝点热的。”谢瑾萱端着一杯冲好的麦乳精递给她。
夏青棠捧着杯子一边喝,还一边依旧觉得很气愤。
“他们害人也不敢找大个子的男人,只敢找我们这样的女同志。今天天气这么差,本来心情就不太好,我当时真的很想揪住那个女人不放的。现在还是后悔了,我就应该把她送去警察局的,这样至少我可以出一口恶气!还有,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上班最忙的时候,那个丁雨柔跑去我们厂找我了,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真是烦死了,今天尽是不顺心的事情!”
谢瑾萱说:“她去找你了?”
“对,她想让我回来说服你,让我们两个人把老骆约出去,然后两个人面谈一次。我当时就拒绝了,我在想,她回去了之后肯定说了我很多坏话,说不定还诅咒我了,所以我今天才会碰到这么倒霉的事情!”夏青棠哼了一声。
谢瑾萱赶紧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拿过毛巾自己帮她擦:“她是下午去找的你?”
“对啊。”
“那她今天可真够忙的,她上午去省城大学找我了。说的话也是一样的,想让我把向前约出去,她还想当口当面地挽回向前,我也拒绝她了。在我看来,这个女人不是良配,向前跟她分手,我是赞成的。”谢瑾萱道。
“既然你也拒绝她了,那她为什么不诅咒你,只诅咒我一个人呀?啊,我知道了,这个人也是欺软怕硬的,真是个坏蛋!”夏青棠气的用手使劲拍打沙发。
拍完之后,她又悻悻道:“我知道,我在迁怒,这事儿跟丁雨柔没关系,就是我自己倒霉碰上了。”
“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你受伤这事儿,主要还是天气的问题。要是天气好,你肯定就不会被那人扑了个正着,不过,你下班会经过的那条街,最近半年确实挺乱的。我听说那边出了不少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去管的,但管了也没用。你下次要是再遇到了这些人,不用跟他们硬碰硬,今天你这样做其实挺危险的,身上要是有钱就给他们几块钱,他们要的就是一点小钱,打发了也就行了,还是要以安全为主。”谢瑾萱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安全始终是最重要的,摔伤已经很疼了,要是那几个人真的动手打人,我都不敢想象……”
“你以为我不知道破财消灾吗?我当时也是太生气了嘛,再加上身上都淋得湿漉漉的,又摔得那么疼,我又不好意思在那会儿哭,所以心里觉得特别委屈,火气上来了,我就顾不得其他了。”夏青棠说:“都是你的错!”
谢瑾萱不明所以:“怎么会是我的错呢?”
“因为我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脾气,都是跟你在一起了之后,你把我惯坏的。我现在变成这样,动不动就生气,就是你的原因,你说是不是你的错?”夏青棠非常理直气壮。
“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我的错。”谢瑾萱拉住她的手,“这些都是我的错,那这段时间我会负责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好好养伤,在你腿好之前,早上我会送你去上班,晚上我也会去接你的。”
“这几天还是算了吧,雪越来越大了,明天早上指定骑不了车。”
“明天早上你不用出门,你忘了吗?刘医生给你开了条子,让你在家好好休息。”
“那我说的是后天早上。”
谢瑾萱说:“没关系,后天早上我坐公交车送你去棉纺厂。”
“这还差不多。”夏青棠叹口气,觉得心口的那股冤枉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正说着,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折腾了半天,肚子都饿了。瑾萱,你赶快去食堂打饭,我要吃饭。”
“要不要去奶奶那边吃?”
“不去了吧,我不想动了,再说也不想让老人家操心。”
“好,那我现在去食堂。”
谢瑾萱立刻去打了饭,回来两个人吃饱了之后,他又赶紧弄了水,让夏青棠洗漱干净,就让她去床上好好躺着。
夏青棠的伤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知道是伤口的关系还是衣服湿了着凉的关系,半夜,夏青棠发起了烧。
谢瑾萱睡觉非常警觉,他听见身边传来略带痛苦的呻yin声,便赶紧打开台灯坐起来,伸手一摸,夏青棠的额头滚烫。
大概是烧得太厉害了,她在睡梦中开始说胡话了。
“混蛋……混蛋……你骗我……骗我……”
“青棠?青棠?”谢瑾萱轻轻拍打夏青棠的肩膀。
夏青棠迷迷糊糊被人唤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瑾萱?天亮了吗?”她一说话,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嘶哑,“咦?”
“现在是夜里两点,你发烧了,在说胡话。”谢瑾萱说:“你先清醒一下,我去拿药给你吃。”
他赶紧爬起来,找了药喂给她服下,然后拧了冷水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满眼都是心疼:“好些了吗?”
夏青棠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在云上飘,她轻飘飘地说道:“不知道,我就是……手指头使不上劲儿。”
“发烧了,都是这样的,现在吃了药,天亮应该就好了。你继续睡,我会守着你的。”谢瑾萱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心口都缩了起来。
夏青棠冲他笑了一下,道:“我没事的,我这个人身体特别好,从小就很皮实的,小时候营养不良,也很少感冒发烧的。现在营养好了,肯定很快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恩,我不担心。”
“你不担心为什么还皱着眉头啊?”
谢瑾萱轻声说:“我只是很心疼。”
“那好吧,我准许你继续心疼。”她轻轻笑了起来,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
夏青棠笑着笑着,就慢慢睡过去了。
谢瑾萱虽然也躺下去了,但一直没有睡踏实,隔大半个小时就爬起来给她换一次冷水毛巾。
快到天亮的时候,夏青棠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谢瑾萱松了一口气,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爬起来自己先去洗漱。
洗漱好了,他就换好衣服,端着昨天泡过的那些泥水衣服去了小洋楼那边。
雪下了整整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才停下来,外面白茫茫一片,谢瑾萱穿着胶鞋走出去,发现已经有人正在组织扫雪了,早起的邻居也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情理积雪。
六婶他们刚刚起床一会儿,见谢瑾萱端着衣服过来,六婶就来帮忙。
“诶,这衣服怎么这么脏啊?”六婶有些奇怪地问道:“青棠是很爱干净的孩子啊,这是在泥地里打滚了?”
谢瑾萱说:“青棠昨天被人狠狠推倒了,连人带车摔了下去,所以身上都是泥水。这些衣服已经泡过几次了,用洗衣机再洗两次,应该没事了。”
“什么?青棠摔跤了?那人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谢瑾萱拿出那条搓洗过的里裤,道:“你看,里面的裤子都破了,都是血,左腿受伤了,找刘医生包扎过了,说是骨头没事。但昨天半夜她还是发烧说胡话,给她吃了药,早上才退烧。她现在睡得安稳一些了,我先过来洗衣服,也想请六婶给她做点营养一些的早饭。她生病了,不想让她吃食堂,但我弄的又不好吃。”
六婶立刻说:“天啊,这孩子这么冷的天,又受了伤,人又泡在泥水里,怪不得会发烧呢。来,我们先把衣服洗上,然后我就去做早饭。我想想啊,她这才发烧的,我给她煮个小米稀饭,再做几个软乎的鸡蛋饼,给她炒个青菜,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谢谢六婶。”谢瑾萱说:“我把衣服洗上就回去了,怕青棠醒了看不见人会害怕,一会儿请六婶把这件事告诉奶奶他们。”
“我会的,你等下也别过来了,早饭做好了,我就给青棠送过去。你早上就跟着我们吃吧,昨天晚上剩了不少饭菜,我们早上吃菜汤饭配粗面馒头。”
“那我就等六婶过去了。”谢瑾萱见洗衣机开始运转了,就又踩着积雪回了家。
夏青棠还在熟睡,谢瑾萱暖了手才碰了碰她的脸,见她呼吸平稳,这才微微放心,然后也出去清扫积雪了。
夏青棠一口气睡到了早上七点半,醒来一看,谢瑾萱就坐在她的身边,屋外还传来了奶奶跟六婶小声说话的声音,不由一惊:“哎呀,怎么惊动奶奶他们了?”
“你发烧烧了一夜,早上我过去,找六婶给你做点早饭。”谢瑾萱说:“再说我一会儿要去给你请假的,我刚才扫雪的时候问过刘医生了,她说你最好连着休息两天,要不然可能会继续发烧。我找她给你开了新的条子,你就好好在家休息,我一会儿骑车去棉纺厂帮你请假。我要出门,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呢?所以就让奶奶和六婶过来陪你一会儿。”
夏青棠说:“我昨天晚上居然发烧了吗?我自己都没什么意识了……不过,现在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身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软绵绵的。”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多睡觉是帮助康复的。”
“不睡了,我要去厕所,也想喝水,喉咙特别干。”夏青棠想要坐起来。
谢瑾萱赶紧伸手抱她起来,然后抱着她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后,夏青棠才看见奶奶和六婶坐在沙发上,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青棠啊,好些了吗?”奶奶问道。
“好多了。”夏青棠笑了一下。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一看就还没好。”谢瑾萱递给她一杯温水,说:“先穿上衣服,然后去吃饭吧,吃了饭,可能会精神一点儿。”
“对,先吃饭,我给你煮了小米稀饭,还炒了青菜,做了鸡蛋饼,很软乎的,你多吃几口。越是生病,越要多吃饭。”六婶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草捂子,里面装的就是她给夏青棠准备的早饭。
夏青棠穿上衣服去了客厅,因为左腿受伤的关系,所以她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
奶奶心疼坏了,她说:“怎么就会遇到那种事儿了呢?真是无妄之灾!”
六婶也说:“就是,瑾萱啊,那些人就没人能管管了吗?把人伤成了这样,还要讹钱,这也太过分了!”
谢瑾萱沉吟道:“确实是管不了,管了今天,后天他们又能跑出来。”
“可他们让青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发烧生病,就这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吗?”奶奶说:“凭什么啊?”
谢瑾萱看着夏青棠,低声道:“这个事儿,我心里有数的。”
走正规途径是肯定解决不了的,就像那个好心大姐说的一样,今天抓进去关了几天,后面出来了,又重新开始,根本起不到惩戒的作用。
想要教训他们,只能走别的路子,但这些话,谢瑾萱是不会跟家里人说的。
奶奶大概也明白了,就换了话题说:“青棠啊,赶快吃饭,你看看,你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一定要好好吃饭。”
六婶取出送来的早饭,夏青棠道了谢,就开始享用专属于自己的早饭。
鸡蛋饼做得软乎乎的,调味刚刚好,小米稀饭也可以顺嘴喝下去,夏青棠咬一口鸡蛋饼,喝一口小米稀饭,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谢瑾萱刚才已经吃过了,见她开始慢慢吃早饭,就陪了她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就说:“我也该出发了,奶奶,六婶,请你们帮我陪一会儿青棠。”
“好,你去吧,这里不用你操心,我们知道怎么照顾人。”奶奶说:“外面冷,地上滑,你也小心走路。”
“我会的。”说着,谢瑾萱就穿上棉衣,踩着胶鞋出去了。
夏青棠慢悠悠地吃着早饭,一边吃一边跟奶奶和六婶形容昨天那几个坏人。
“那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害人,真是不怕报应的。”六婶恨恨道:“要是我见了她,指定跟她打起来。”
夏青棠说:“我昨天也想打人的,但我又疼又冷,最后还是算了。现在想想真是不甘心,早知道就应该打了再回家的。”
奶奶说:“算啦,你相信瑾萱吧,他不会让你吃了这个闷亏的。”
夏青棠愣了一下,听懂了奶奶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了。”
吃过早饭,六婶把碗筷收拾了,两个人就让夏青棠回到卧室继续躺着。
“我现在睡不着,要不我们听会儿收音机吧。”夏青棠说。
奶奶便让她歪在沙发上,然后拿了小毯子给她盖上,又打开收音机,几个人边听边聊。
夏青棠先开始说不困,但听着听着,就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奶奶赶紧让六婶关了收音机,然后用外套和小毯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就坐在旁边陪着她。
“这孩子很少生病的。”奶奶低声说:“也很少哭……昨天那事儿,真是让她受委屈了。”
六婶说:“可不是吗?我看瑾萱的眼神,都想杀人了。”
奶奶笑了笑,道:“瑾萱这孩子,比他爷爷和爸爸的气性都要大很多,这事儿,他根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夏青棠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奶奶和六婶不在屋里,取而代之的是谢瑾萱。
“咦?你怎么在家?你今天不用上课吗?”夏青棠非常惊讶。
她以为谢瑾萱喊奶奶她们过来,是因为谢瑾萱必须去上课的。
谢瑾萱说:“你病成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去上课呢?你放心,我缺一天课不要紧的,明天我就能补上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还行,比早起那会儿感觉好些,应该是吃饭了有力气的关系。”夏青棠长出一口气,“睡得可真好啊,好舒服。”
“我回来以后,本来想抱你去卧室的,但奶奶说要是动了你肯定会醒,不如让你在这里继续睡。再说客厅也更暖和一些,就没有动你了。”谢瑾萱送过去一杯温水,“多喝水。”
夏青棠坐起来,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下去,道:“我们办公室的人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很生气?”
厂里要发员工福利了,今天是福利到厂的时间,他们工会的所有人都要去负责盘点和计数,所以都要过去搬搬抬抬,现在她这个年轻人请假不去了,其他人还好说,李月是肯定会生气的。
谢瑾萱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的同事是什么反应,我只去了秦主席的办公室,单独跟她请假的。她知道你受伤还发烧,也很关心你,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还说工作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定要以身体为重。”
“秦主席就是好领导啊,她肯定会这么说的。”夏青棠说:“其实我也不想生病的,生病真难受,我宁愿健健康康去上班。”
她踏踏实实在家里休息了一天,谢瑾萱也踏踏实实陪了她一天。
午饭和晚饭都是六婶做好了送过来的,夏青棠吃的也是专门做的伙食,清淡又容易消化的那些。
到底是年轻身体好,夏青棠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再醒来,精神状态就好多了,身上也有劲儿了。
但谢瑾萱给她量了体温后,还是决定听从刘医生的话,让夏青棠在家里继续休息一天。
“我会在家里休息的,但你就不用陪着我了,我今天在家里看看书看看报纸,自得其乐。你就好好去上课,好学生不能缺那么课。”夏青棠道。
谢瑾萱便照常去学校上课,夏青棠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看报,正在自得其乐的时候,有邻居上门来了。
这是跟他们的小院子隔了好几间院子的邻居,平时见面了会打招呼,但来往并不算多。
夏青棠打开院子门请她进来,问她有什么事儿。
这邻居也是个中年女同志了,她先把手里的小篮子递过去,道:“听说你生病了,在家里休息,我这几天也在家里休息,家里还有这些山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个菌子煮汤喝很有营养,我就想着给你送一点儿。”
小竹篮子装着一些夏青棠不太认识的干蘑、菇,分量还不少。
她赶紧说:“谢谢谭大姐,山货我们家也有很多的,这些你还是拿回家,自己吃吧。”
虽然来往不多,但夏青棠记得这个邻居并不怎么宽裕,她跟丈夫两个人虽然是双职工,但孩子生得多,所以在伙食上一定是紧紧巴巴的,她可不能收这种人家的东西。
谭大姐笑着说:“给你,你就收下吧。”
“那谭大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夏青棠见她这么执着想要送东西,不免这样问道。
谭大姐说:“其实是这样的,我家里那个大儿子,也想考大学,但去年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今年还想再试试,可是越复习越没有信心了。我想着你们家小谢是考上省城大学的高材生,能不能……能不能请小谢指点一下我们家老大……或者,能把他之前用过的一些复习资料借出来看看,那也是很好的。”
谭大姐家的大儿子之前是下放知青,他因为家里弟弟妹妹多,房子挤,所以在乡下待得时间久,一直到最近才回城,目前也没有工作,估计也想等着开春后的电器厂招工呢。
夏青棠见过那个男青年几次,印象里是个黑黑瘦瘦的人,似乎很腼腆,跟人打招呼也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总是低着头。
夏青棠说:“哦,这个啊,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等谢瑾萱今天下课回来,我会跟他说一声的。不过他平时比较忙,指点应该是没有时间的。”
帮人补习功课劳心劳力,除了自家人,谁会愿意做这个啊?
“我知道他很忙,只要能把复习资料借来看看,我们就知足了。他可是高材生,要是有了他的复习资料,我们家老大肯定能考出一个好成绩的。”谭大姐笑得很灿烂,“那你好好休息着,我也不打扰你了,这些菌子真的很好吃的,你洗干净了多泡几趟,然后用砂锅直接煮汤,不用放盐,等装到碗里再放一点儿盐就行了,保证好喝。”
“好,谢谢谭大姐。”夏青棠说:“那我把菌子倒下来。”
说着,她就把竹篮子里面的干货倒在了厨房的桌子上,然后将空篮子还给了谭大姐。
谭大姐看了看她的小厨房,又看看客厅,道:“你们家……烧两个煤球炉啊?”
夏青棠愣了一下,道:“也不是,冬天主要是烧客厅那个,暖和嘛。”
“真好啊,你们这样真好。”谭大姐叹口气,道:“我跟我爱人,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才能住上这样的屋子,你们二十出头,就能住上了,真好。”
夏青棠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只好冲她笑了笑。
谭大姐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赶紧说:“啊,我不打搅你了,你好好养身体,我回去了。那个资料的事情,就请你多帮帮忙了。”
“好,我会的,谭大姐慢走啊。”夏青棠把人送出去,然后关好院子门。
回到屋里,她看了看桌上那堆不认识的干蘑、菇,想了想还是先放了起来,然后拿出之前的干香菇和干豇豆,用温水泡了起来。
然后她把大白菜洗干净,炒熟以后放在旁边,把干香菇和干豇豆切碎了做成焖饭,等谢瑾萱进门的时候,午饭已经做好了。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做起饭来了?”谢瑾萱走进屋,洗了手赶紧去摸夏青棠的额头。
“我今天没什么事啦,腿也不怎么疼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做个午饭又不算什么。”夏青棠说:“对了,那边的谭大姐过来了一趟,给我一些干菌子,问你借考大学用的复习资料,说是要给她大儿子用。”
谢瑾萱说:“我的复习资料已经借出去给别人了,这样吧,等我过两天去问问,要是那边抄好了我就拿回来。”
“好,那我下午去跟她说一声。”夏青棠说:“好啦,我们赶快吃饭。”
吃好饭,夏青棠去午睡,谢瑾萱也陪了她一会儿。
等她睡醒起床,发现已经三点多了,她收拾收拾喝点热水,就出门溜达了几步。
大院儿的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了,但路两边的积雪明显上了冻,能看到不少小孩子估计踩上去的脚印。
夏青棠现在腿脚不方便,要不然,她肯定也要上去踩两脚,然后留下自己的脚印的。
她慢吞吞地溜达到了谭大姐的家门口,刚想喊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不要啊!大宝你别这样!大宝!”
这是谭大姐的声音,夏青棠赶紧拍打了一下铁门:“谭大姐?谭大姐你怎么了?”
左边那户人家的一个婶子也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谭大姐听见动静推开门跑了出来:“救命啊!救命啊!我们家老大疯了!他拿刀子要砍我啊!救命啊!”
“什么?”婶子吓了一跳,“小夏,你赶紧去喊人来帮忙!他们家老大是个大个子,我们几个女同志不行的!”
夏青棠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腿伤,她一瘸一拐往前跑:“来人啊,有没有男同志啊,出来帮个忙啊!”
两三个男同志被喊了过来,他们冲进谭大姐家里,花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局面。
夏青棠也不敢进去,只站在路边躲着看。
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青年走了出来,那男青年正是谭大姐的儿子,他看上去非常不正常,虽然身体被捆住了,但还在拼命挣扎,嘴里也在使劲喊着:“杀了你!杀了你!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
这跟之前见过的样子判若两人,仿佛得了什么精神疾病一般。
几个男同志也是这么想的,抬出来就往医院那边送。
谭大姐哭着跟出来:“这可怎么是好啊?我家大宝……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啊?”
邻居婶子说:“你先别哭,先送去医院看看,你家老大平时是个老实孩子,不太可能突然变成这样的。你们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所以……孩子中邪了……”
“中邪?我……我不知道啊……”谭大姐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就先去医院看看,你快点跟上去吧,我去老俞那边跟他说一声,你快别耽误了。”说着,那婶子就推了谭大姐一把。
夏青棠看着他们一群人走远,这才帮谭大姐关上院子门,自己便回家去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所有人都在说谭大姐的大儿子中邪了,一些人还偷偷去了寺庙,找大师傅求个什么符纸回来挡一挡。
夏青棠跟谢瑾萱没有参与这些,她也恢复了正常上下班。
她的腿骑车的时候还会疼,所以暂时由谢瑾萱送她去单位,下午下班她自己坐车回来。
虽然她在最忙的时候请了两天假,但同事们的反应倒是还好,见她受伤了,还会让她多休息,不让她跑上跑下。
幸好一个礼拜后,她的左腿伤口就结痂了,结了痂就不怎么碍事儿了,夏青棠又恢复了自己骑车上下班。
这个时候,谭大姐大儿子也才终于出了院。
夏青棠晚上刚刚下班进门,谢瑾萱就说:“之前谭大姐给你的干菌子,你放在哪里了?”
厨房的柜子门都被打开了,很明显,谢瑾萱正在翻找东西。
夏青棠说:“啊?怎么了?你今天想喝那个熬汤啊?之前柜子满了,我就挂在那边上面了。”
她指了指墙上的一处挂钩,谢瑾萱立刻伸手将那个布袋子拿了下来。
“这个不能吃,刚才谭大姐过来了,说她儿子就是吃这个东西才疯掉的。”
“什么?!这是有毒的啊?”夏青棠吓了一跳。
“有毒,但是不严重,要是煮熟了,煮透了,少吃一点儿,也没什么事。但那天她儿子中午想节约一点粮食,就提出只吃菌子汤,所以吃得太多了,才会突然发疯。后来送去医院,查了很久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引起的。结果有一天,谭大姐又煮了那个菌子汤送过去给儿子吃,被医生看见了,才拿去找西南那边的人认了一下。果然,就是这个菌子引起的。”谢瑾萱说:“幸好咱们俩还没吃过。”
夏青棠也是吓了一跳:“幸好我最近不怎么想吃菌菇,也幸好六婶送了不少新鲜菜过来,我新鲜菜都来不及吃……我其实正准备下礼拜就拿这个东西煮汤呢。”
谢瑾萱说:“我把这个拿出去弄碎了再丢掉,免得被人捡了去,不明所以又吃掉了。”
“好,你快去吧。”夏青棠心有余悸,“那谭大姐的儿子好了吗?”
“已经康复了,不过人也受了不少罪。”谢瑾萱说着,就拿着那些菌子出去了。
一转眼,一月份就快过完了,这天刚好是腊八节。
今年棉纺厂不怎么差钱,就在腊八节的午饭煮了很多腊八粥,免费给所有的职工们一人打一勺子。
食堂的腊八粥虽然没有自己家里熬的那么浓稠,但味道却不错,夏清堂跟温晓丽她们都拿着杯子去打了一勺子,然后就着饭菜一起吃,有甜有咸倒是也挺开心的。
这一天下午,整个工会办公室又再一次加班了,夏青棠到了快六点才骑着车匆匆忙忙往家赶。
再次路过之前的那个路口,她有意加快了速度,想快一点骑过去,没想到一个人又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直直朝着她的自行车快速跑了过来。
看着情形,跟下雪那天简直是一模一样了。
夏青棠心里咒骂一声,不是吧?
上次没讹到钱,今天就再来一次?
怎么就她运气这么好,次次都逮着她一个人啊?
刚才前面那么多路人,不知道找他们去讹钱吗?真是气死人了!
但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夏青棠骑车的时候非常警觉,再加上今天没下雨、没下雪也没刮风,视线状况良好,所以她很熟练地朝那边一扭就拐了过去,直接避开了那个人。
那人却还不死心,见没有扑个正着,居然慌张地跑上去,伸手要抓她的自行车后座。
第119章
夏青棠快要吓死了, 这已经不是碰瓷儿了吧,这是直接出手了啊!
她使劲儿往前蹬自行车,偏偏这一片碰巧是个上坡, 怎么蹬都比平地慢上许多,没骑出去多远, 她的车后座就被一只手死死拽住了。
这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自行车被大力一拽, 差点又是连人带车往地上一摔, 幸好她反应比较快, 直接跳下车站稳了, 但自行车还是不能幸免,倒在了地上。
后面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夏青棠也终于忍不住了,她转过身去破口大骂:“干什么呢?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我的腿伤刚刚好, 今天要是再摔一次, 我告诉你,我一定把你送到警察局, 去法院告到你倾家荡产为止!你们讹钱还讹出瘾了?怎么没完没了呢?你们是不是疯了?看我是个女人就觉得好欺负了是吗?”
刚才拽住她车子的那个人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拽车子会很危险,我只是想拦住你跟你说句话,是你骑太快了我只能这样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棉衣棉裤,个子很矮,头上裹着一块同样灰扑扑的头巾,所以一开始夏青棠还以为这是那天那个五十来岁的婶子, 可没想到一开口, 居然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你是谁啊?”夏青棠盯着那个脏兮兮的头巾看。
小女孩还是不敢抬头,她就那么跪趴在地上, 小声说:“我叫李丫头。”
“你找我干什么?”夏青棠说:“我们不认识的。”
对着这样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夏青棠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暴怒了。
李丫头说:“我……你是不认识我,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哥哥……前阵子下雪那天,我哥哥他们在路上把你拦下了……”
“啊,你是那群坏人的妹妹。”
“我哥哥不是坏人!”李丫头突然抬起头来,很激动地喊道。
她年纪不大,看样子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她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里面全是怒火和不甘,虽然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脸倒是洗得挺干净的,一张小麦色的脸,五官端正,只是瘦得厉害,下巴尖的几乎能戳死人。
看这五官,确实跟之前的其中一个男青年长得有些相似。
印象中,当天三个男青年都挺高大的,最矮的估计也有一米七几,她哥哥应该是三个人中不高不矮的那一个。
夏青棠冷冷道:“你哥哥他们结成同伙,在路上讹诈别人,这就是坏人才会干的事情。上次你哥哥他们就讹诈上了我,我狠狠摔在地上,腿伤了一大块,夜里还高烧不退,之后休息了很久才算好一些。到今天,我腿上的伤口依旧没有痊愈,还是很大的一块结痂,等到结痂脱落了,之后也会留下伤疤。我的自行车也在上次被摔坏了,是我爱人花钱去找人修理的。这都是你哥哥他们干的,所以你哥哥就是坏人。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否掉他做过的坏事了。”
李丫头听着这段话,一开始表情还很生气,但听着听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开始涌出了泪水,等夏青棠说完的时候,她开始哭了起来:“我……我哥哥是没办法了……他是为了养活我……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快要饿死了。哥哥要是不跟姨婆他们去坑人,我早就被饿死了。所以……所以你别怪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因为我是个累赘,所以哥哥才要去做坏事的,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呜呜……”
这小姑娘哭得很伤心,她的声音也脆生生的,加上她是跪在地上的,所以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几个年纪大一些的路人便走了过来,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跪在地上呀?”一个好心的阿姨还走到李丫头的身边,伸手想要拉她起来,但却被李丫头给挣脱了。
夏青棠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便沉声道:“我不认识这个孩子,刚才我骑车骑得好好的,被她拽住了我的自行车。你们看,我的车子都摔在地上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跳了车,我差点也会摔倒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孩子,你干什么在路上拽住别人的车子啊?”好心阿姨很有耐心地问道。
李丫头说:“这是我跟这个阿姨之间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我要跟阿姨说话,你们……你们能走开吗?”
“哟,还嫌我们碍事啊?行,那咱们还是走吧。”
围观路人便真的走了,夏青棠说:“你先起来,别跪在地上,你不觉得这样难看,我却觉得碍眼。”
李丫头还是跪在地上,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才会起来。”
“求我一件事?”
“你……你能不能放了我哥哥?”
夏青棠没听懂,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丫头说:“你怎么会听不懂呢?你穿的这么气派,还有这么好的自行车,肯定是你……你家里人把我哥哥关起来了……”
夏青棠这下明白了过来,如果李丫头的哥哥真的被关起来了,那大概率是谢瑾萱去做的。
但夏青棠还是说:“你别冤枉人,我全家人都是正直的好人,我们可不会做什么关人的事情。再说你哥哥天天在这里坑蒙拐骗,被关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以为人家警察同志是干什么的?警察同志就是抓坏人的!”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这次哥哥他们被关的地方不是警察局里……是另外一个地方,说跟平时不一样,而且情况很严重,不像平时那样几天就能出来了……我都等了一个礼拜了,哥哥还没回家……我……我……”
说着说着,李丫头又哭了起来。
夏青棠说:“这事儿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你看我的表情也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再说了,你又不认识我,你凭什么觉得是我家里人干的?那天你哥哥他们在街上讹诈我,你不会也在现场吧?那你也是坏人的一份子。”
“我不在!我哥哥出门做事,是绝对不会带着我的,他怕我受到影响……我哥哥对我可好了!”李丫头还挺理直气壮的。
夏青棠说:“你哥哥是个好哥哥,但可惜不是个好人。你继续说完,既然你没有见过我,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下雪那天,我哥哥他们什么都没有骗到,姨婆还去我家里打了哥哥一顿,说他跟两个表哥都是没用的东西。之后我问哥哥怎么了,哥哥说今天碰到一个很厉害的女同志……骑女士自行车,还穿了很好的新雨衣,长得特别漂亮,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着就是那种好家庭出来的。他们怕惹上大麻烦,所以才跑回家去了。至于姨婆打他,那是应该的,因为他们逃跑的时候没有带上姨婆一起……”
“你就通过他的话找到我了?”
“对啊,哥哥他们被抓走之后,我去附近的派出所全都问过了,都说哥哥被关去别的地方了,而且犯的事情不是坑人,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可能会一直被关着。我就想到那天哥哥跟我说的话了,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同志,长得特别漂亮的……我觉得肯定跟这个女同志脱不开关系。因为这么漂亮这么气派的人,家里肯定不是一般家庭,我哥哥也说他们其实很后悔,不应该找这样的人下手,他还担心会被报复。结果没过几天,哥哥他们就真的被关起来了,哪里都找不到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在这里蹲守好几天了,今天才看见你。你是今天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且你跳下车就开始骂人,肯定是你了!”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小姑娘还分析得有理有据的,这样的脑子要是用在读书上,说不定会有一点成就。
夏青棠说:“那天你哥哥他们讹诈的人确实是我,但他们被抓起来,跟我无关。”
“不是你还能是谁?哥哥他们之前找到的路人都是那种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只有你……只有你那一次,让他们空手而归了。而且姨婆还说当天哥哥他们逃跑了之后,你还抓住姨婆不让她走……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哥哥他们?你刚刚也说了,你的腿伤了,到现在还没好,你肯定还在痛恨他们的。”李丫头小声道。
“你有证据吗?”
“什么?”
“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关起他们了吗?”
李丫头说:“那肯定没有,但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是你的事情,你想找你哥哥,也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是我让人关起你哥哥了,那也是你哥哥活该。他们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不应该被关起来吗?”夏青棠冷冷道。
“你……我都说了的,我哥哥不是坏人,他是为了养活我,才会去做那些事的……他不是坏人!”
“他做了坏事,就是坏人,不管你找多少个理由,他都是个坏人,而且都做了坏事。既然做了坏事,那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应该要承担后果。”
李丫头喊道:“那我们就活该被饿死吗?”
“你父母不在世了吗?”夏青棠说:“既然你们生活在城里,如果父母不在世了,那你哥哥会接班你父母的工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养不起你这个妹妹的。”
这是常识,父母不在世了,子女可以自动继承他们的工作,就算父母是做医生这样的技术工作的,医院也会给他们的子女安排一个非技术类的岗位,哪怕是看大门的,也是有正式岗位的。
有岗位就有工资有粮票,虽然肯定会紧紧巴巴,但两个人节俭一点,总能熬下去的。
李丫头说:“我妈死了,我爸娶了后妈,把我妈那个岗位给后妈的儿子了,所以我哥哥反倒没有了工作,只能去下乡。一开始,我跟着我爸还能有一口饭吃,但去年,后妈的儿子娶了媳妇儿,她嫌我在家里碍事,就天天骂我打我还给我吃馊饭,我就跑出去了。我哥为了我,从乡下回来了,但回来以后没有工作,我们俩又都要吃饭,就只能……只能去做那种事!我跟哥哥都是可怜人,求求你大发慈悲,把我哥哥放出来吧!求求你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了!”
“那你就跪着吧。”夏青棠道:“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家里人做的?”
“可是……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得去问你的好哥哥,他坑了那么多人,你去问那些人啊,至少,我是没有被骗走钱的,我跟你哥哥他们,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我不管,肯定是你!求求你,你放了我哥哥吧!我快要饿死了!我哥哥离开后,家里就只有一点点粮食了,我熬到今天,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哥哥要是再不回家,我就真的要饿死了!求求你了,你放了我哥哥吧!求求你!”说着,李丫头居然开始对着地面砰砰磕头。
但她估计是太过饥饿了,所以没磕两下,就突然没了声息,直接往地上一趴,没音儿了。
夏青棠气得火冒三丈,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晕倒在她的面前,也不可能就这样不管她了。
没办法,她只能喊了路人过来帮忙,一起把这个小姑娘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显然对这个小姑娘很熟悉,一进去,就有一个老警察说:“李丫头这是怎么了?”
夏青棠说:“她在路上拦下我,不给我走,然后情绪激动晕过去了,她说家里没有粮食了,我估计是饿晕了,所以找了几个同志帮忙,把她抬过来了。警察同志,你们要是有红糖,可以冲一点红糖水给她喝,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你是?”
夏青棠便把这件事的原委说了一遍,老警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小孩子我认识的,她叫李丫,她哥哥叫李木,都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兄妹俩身世比较可怜,父亲再婚后,也不管亲生的孩子了。你看李丫头,都十四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小学生,就是在那边饿的。”
夏青棠有点惊讶,她还以为这个女孩子只有十二岁呢,没想到居然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头确实太矮了一点,也委实过瘦了。
她说:“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就太好了,人呢,我也送过来了,我得回去了。”
“哎,等等,这位同志,你给登记一下吧,这是我们这边的规矩。”老警察说道。
夏青棠便按照规矩在登记簿上做了登记,之后又跟老警察聊了几句,才回去了。
等她离开后,老警察便去其他办公室借了一点儿红糖,用一个干净杯子冲了水,然后喂给李丫头喝。
小女孩喝了红糖水,果然过一会儿就悠悠转醒了,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饿……”
老警察递给她一个粗面馒头,里面夹了一点儿豆腐乳,他说:“快吃吧,吃完再喝一杯麦乳精,已经冲好了放在那里了。”
“那个阿姨呢?那个阿姨呢?”李丫头环顾四周,“我不能放走了她!”
老警察说:“什么阿姨?哦,你说送你过来的那个女同志吗?她送你过来后,就离开了。天色也不早了,她说再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你先吃馒头吧,她说你家里没粮食了,应该是饿晕的。”
李丫头接过那个夹了豆腐乳的粗面馒头,低声说:“就算吃了这一顿又能怎么样?哥哥不回家,我还会继续挨饿的。”
老警察说:“你哥哥的事情,我还在帮你问,你放心,等我问到消息了,会告诉你的。你要是家里没粮食了,不如这几天去我家里吃饭吧。”
“不,我不去,你家里人也多,东西也不够吃的。”
“那你……”
“我要去找那个女同志,我知道,肯定是她把我哥哥关起来了!一定是她!”
老警察说:“我跟那个同志聊了几句,她是个很正直的人,不会是她的。”
“但她有本事的,你看她那么好看,养得面皮雪白,一定是娇生惯养的家庭,她家里肯定有本事把我哥哥关起来的!”
“可是……如果她家里真的那么有本事,真的把你哥哥关了起来,你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你找她,她也不会理睬你的。你哥哥害人家受伤了,人家要是真的抓住你哥哥的把柄,那也是你哥哥的错啊。”
李丫头哭了起来:“可是……可是我哥哥是个好人啊……”
“好人是好人,但他走上歧途了啊……”
李丫头哭得更伤心了:“不然怎么办?我跟哥哥一起去饿死吗?”
“你先别哭了,刚才那个女同志跟我聊了几句,我觉得她的话挺正确的。”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哥哥连干歪门邪道的勇气都有,为什么没有勇气去你妈妈的原来单位争取一下呢?你妈妈去世了,作为儿子,他应该接班你妈妈的岗位。如果对方不把岗位给你哥哥,那你们就应该用各种方法去吵去闹去争取。结果你们兄妹俩不去跟你父亲抗争,却只想着祸害无辜的路人,她说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
李丫头一愣,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老警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先吃东西吧,吃饱了以后,我送你回家。咱们这里凑出来一点儿玉米面和一把糖果,一会儿你都带回去吧。但长期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你哥哥不知道去哪儿了,你得去你爸爸家里。”
“王叔叔,那个工作……我哥哥真的能要的回来吗?”李丫头问道。
老警察说:“要是从前,想想办法应该是可以要回来的,可现在,就不好说了,因为你哥哥被抓进去好几次了,都有记录的,哪个正当单位都不可能再要这样的人了。”
李丫头突然尖叫一声,开始嚎啕大哭:“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那么蠢啊,为什么当初哥哥刚回来不去闹那个岗位啊,为什么啊!王叔叔,为什么没有人跟我们说过这些啊!我哥哥……我哥哥什么都不知道……”
老警察也有点儿唏嘘,他轻声说:“你哥哥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应该多跟街道和我们接触一下的。找正经人多想主意,才是正道啊。”
李丫头哭得伤心欲绝,整个人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之后再被唤醒,却不哭了。
她老老实实把粗面馒头吃下去,然后喝了麦乳精,就要老警察送她回家:“我要回李大顺的家里。”
“你要去你爸爸家里?”
“我快饿死了,我是他女儿,他不养我,你们警察不管吗?”
老警察点点头,居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样想就对了,你是他女儿,他生了你,就必须养你。你放心,我送你过去后,之后会尽量抽时间去看你的,如果他们打你骂你或者不给你饭吃,你就来找我。”
“好,我会来找你的,谢谢王叔叔,现在,送我过去吧。”李丫头眯起眼睛,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但眼神却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夏青棠这会儿也刚刚到家,谢瑾萱说:“今天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出了一点儿事,我问你,上次下雪那天讹诈我的几个人,是你让人关起来的吗?”夏青棠顾不上其他,一进门就问这件事。
谢瑾萱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被关起来了?”
“真是你做的?”
“不是,并不是我。老实说,我本来找人是想去教训他们一顿的,结果我找到人的时候,他们那群人已经被抓了起来,而且关在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我也不清楚是谁抓走的,也不敢去问。”
夏青棠说:“连你都不敢去问,那肯定不是寻常地方了,怪不得警察也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呢。”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夏青棠这才解开围巾等物挂好,然后去洗手。
洗完之后,她把李丫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瑾萱说:“这个李丫我知道,是李木的妹妹,他们俩有一个父亲,早就再婚。不知道为什么,李木母亲的工作岗位给了别人,所以李木找不到工作。”
“能是为什么?就是没用呗。换做是我,就算想尽一切办法,我也会把这个工作岗位弄来的。他倒好,只知道跟人去干坏事,现在被关在一个不知道下落的地方,我看他的妹妹要怎么办!”夏青棠说:“不过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了,希望那个小姑娘别再去找我了,我看到那种人就头疼。看似聪明,实际上一根筋认死理,根本无法交流。”
“委屈你了。”谢瑾萱道:“喝点儿热水,再吃块枣泥酥吧。”
“你今天去买点心了?”夏青棠笑着说道。
谢瑾萱说:“不是我去买的,是谭大姐送过来的,她一是为了跟我们道歉,差点害的我们也吃了有毒的菌子,二来是感谢我把复习资料借给她家老大了。”
“这枣泥酥不便宜的,也亏她舍得。”夏青棠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就拿了一块枣泥酥吃了起来。
在她吃点心的时候,谢瑾萱也把晚饭端了出来:“这是六婶送过来的面疙瘩汤,我又去食堂打了几个花卷,晚上简单吃一点吧。”
“吃这些已经不简单啦。”夏青棠笑着说:“你不知道,今天那个小姑娘直接饿晕过去了,看着她,我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腊八节过完,很快就要放假了。
厂里各部门都进入了历年的收尾工作中,生产线全都停下来了,工会的办公室也开始进行最后的大扫除。
李月说:“这一年又要过完了,我又要老一岁了。”
冯心惠说:“小李,你才三十出头,还是很年轻的呀。”
“年轻什么?小夏才是真年轻呢,过了年才二十二。”
夏青棠说:“都是早晚的事情,谁都年轻过。”
吴峰哈哈大笑:“没错,谁都年轻过,小李,你当年也是从二十二过来的啊。”
“我就是感叹一下嘛,这上了一点点岁数,跟年轻时候明显不一样了。最近雨雪天气太多,我的腰老是隐隐作痛。”李月说。
冯心惠说:“找个老医生给你看看吧,看好了才好舒服过年的,你上次不是说,今年想让你爱人带你去别处的亲戚家玩吗?身体好,出去玩才会高兴的。”
李月说:“是想去的,但票太难买了,说不定就不去了。”
吴峰说:“找小夏爱人帮你想想办法呀。”
李月立刻看向夏青棠:“小夏,能行吗?”
夏青棠说:“我回去问问看,李干事你要去什么地方,要哪一天的票,你用纸写给我吧,不管能不能买到,我都跟你说一声。还有,你是要硬座还是硬卧,也要写清楚了。”
李月很高兴,赶紧放下抹布跑回办公桌前,拿了一张纸开始写起来,一边写一边说:“我还没做过卧铺呢,要是买了,会不会太贵啊?”
“卧铺肯定是贵的,没有关系还买不到呢,不过你们这么多年了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贵就贵一点嘛,主要是人舒服。”张宁道。
李月一想,也点头道:“也是啊,要是能买到卧铺票,我们就坐卧铺过去。”
她把写完的半张纸放到了夏青棠的桌子上,道:“那小夏,就交给你啦,谢谢你。”
“不客气,要是能买到就好了。”夏青棠笑了一下。
回到家,她就把这个纸条交给了谢瑾萱,问他能不能帮忙买到火车票,谢瑾萱说:“应该可以,要买的票是正月初十的,现在还早,我明天就帮她问问。”
棉纺厂是腊月十七放假,那天刚好是礼拜天,礼拜六那天,根本没人有心情上班,大家都拿着瓜子花生聚在一起聊天喝茶。
夏青棠也从自家带了葵瓜子和南瓜子,同时还带来了谢瑾萱买好的火车票,将它们郑重其事交给了李月。
李月高兴坏了:“真买到了啊?还是硬卧!天啊,我可以坐卧铺了!”
见李月很高兴,夏青棠就笑着说:“恭喜李干事,坐卧铺确实不会累,可以一直睡觉的。”
“真是谢谢你了,更要谢谢你爱人,你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就是好啊!”李月说:“我现在包里没带钱,下午我把车票钱带给你。”
“好。”夏青棠点点头。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人,李月是不会赖掉这些钱的,所以夏青棠比较放心。
下午,李月果然把车票钱带过来了,还带来了四个咸鸭蛋,用报纸包了起来,悄悄递给夏青棠。
“这是我爱人叫我给你的,就四个咸鸭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是我婆婆做的,特别好吃,每个都能流油,你要是过年吃的油腻了,想换口味吃口稀饭,用这个配着是最好不过了。”
夏青棠跟李月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大方,便笑着收下咸鸭蛋,道:“那我就带回去,跟我爱人一起尝尝,谢谢你了。”
“谢什么?都是同事嘛,甭客气啊。”李月看上去红光满面的。
她的孩子年纪渐渐大了,生活上不需要太多照顾,所以她这一年其实过得比较轻松,工作上她也不会操劳,家里是双职工,不缺吃不缺穿,自然过得很滋润,现在遇到让她高兴的事情,就更显得春风得意了。
快下班的时候,秦主席过来给大家开了一个小会,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并对来年做了一个美好的憧憬。
“好了,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之后轮到值班的同志不要忘记值班,祝大家过一个愉快的春节。”秦主席笑着站起来,“我提前给大家拜一个早年,好了,都快点回家去吧。”
大家全都欢呼起来,夏青棠赶紧背上早就收拾好的斜挎包,锁好自己的抽屉,跟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往外走。
走到楼下的时候,他们碰见了办公室的干事员们,吴金凤也混在其中,正在跟同事有说有笑。
两边互相打了招呼,吴金凤就走到夏青棠面前,笑着说:“小姑子,碰到你刚好,这个给你吃。”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扁扁的东西递给她。
夏青棠愣了一下,见那是一块进口的巧克力,便说:“这个很贵的,不好意思的。”
“不用不好意思,对你来说这个又不会贵,你拿去吃吧,我还有。”吴金凤说。
她比婚前丰润了不少,脸上长出了一些肉,看上去白里透红的,头发也长长了,梳成一根低马尾,倒是比之前看上去好看许多。
看来,她跟夏青海的婚后生活还是很愉快的。
夏青棠便说:“那就谢谢你了。”
她接过巧克力,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吴金凤摆摆手:“没事,我走了啊。”
说着,她就追上王干事,跟她一起走了,夏青棠也骑上车往家赶。
今年的雨雪天气特别多,所以整个冬天显得湿漉漉的,今天倒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而且万里无云。
这会儿到了下班时间,虽然太阳已经快下去了,但路上还是很多人,各种商店里面也满满都是人。
夏青棠自从上次遇到李丫头后,就彻底改变了骑车路线,现在她宁愿绕路走,也绝对不会从那条路路过了。
绕路会多花几分钟时间,但会经过一条卖东西的街道,除了国营商店卖的东西,不少私人小摊贩也冒着风险蹲在角落里,等着客人们去光顾。
夏青棠今天心情好,骑过这段路的时候,便放慢了速度,打算买点东西回去吃。
一个瘦巴巴的小少年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上面按照惯例盖着一块旧蓝布,让人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他的摊子好像无人光顾,小少年蹲在那里都快哭出来了。
夏青棠骑过去,低声问道:“你卖什么的?”
小少年眼睛一亮:“卖小干鱼的,你要看看吗?”
“看看。”夏青棠一听小干鱼,登时来了兴趣。
小少年掀开旧蓝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满满一篮子小干鱼,全都是指头那么长的,因为品种不一所以粗细不一,全都晒得干干的,看上去很吸引人。
“都是我自己摸到的小鱼,很好吃的,怎么做都好吃。”小少年补充道:“你看,我还洗得很干净。我们家住水库边上,全家都爱干净的。”
夏青棠拿起一条小干鱼看了看,确实洗破得很干净,便道:“你住水库边上?那你晚上怎么回去?”
“走几个小时就回去了,很快的。”
“再怎么快,回到家也是夜里了,你不会害怕吗?”
“没办法,我在这里蹲了很久了,都没人买我的东西。”小少年一脸渴望地问道:“你要买吗?”
“买,这个怎么卖?”
小少年书说了一个价格,夏青棠想了想,道:“这一篮子我都买了。”
小少年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我家里人多,这些也吃不了多久。”夏青棠说。
“要……要很多钱的,你够钱吗?”
“放心,够的。”
他们才刚刚领的工资粮票和过节费,每个人都能过一个还不错的春节。
夏青棠付了钱,拿出包里自带的一个布口袋,请小少年帮她把小干鱼全都装进去,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你可拿好了。”小少年很小心地把布口袋递过去。
“好,我会的。对了,这个给你吃。”夏青棠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水果糖,道:“吃点这个,走路不会发晕。”
小少年的眼睛更亮了:“真的可以给我吗?”
“真的,拿去吃吧。”
他这才接过水果糖,千恩万谢地放进口袋里。
夏青棠说:“赶快回家吧。”
这么小的孩子,还要走几个小时才会回到家,而且之后都是夜里,路上是没有灯的,就算有月亮,应该也会害怕,所以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小少年转身就走了:“我现在就回家,谢谢你。”
夏青棠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轻快地跑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车筐子,又把布袋子扎紧,正准备骑车离开,就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那头传出:“够了!别再缠着我了!你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全都被抓起来了,我不跑,等着跟你们全家人一起等死吗?”
这是方曼曼的声音,夏青棠立刻朝那边看了过去。
另一个很多年都没有听过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小方啊,我知道,我孙子对不起你,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但爷爷对你不薄吧?爷爷给你钱,给你东西,爷爷对你这么好,你不能带着我们孔家的血脉就这么走了啊!”
这是孔爷爷的声音,夏青棠少说也有十几年没听过了。
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开始围过去看热闹,夏青棠也推车走过去,却没有靠近,只是在外围远远地站着。
方曼曼说:“这是我的儿子,我要跟孔良超离婚了,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跟你们没有关系!还有,你孙子很快就是劳gai犯了,你是希望我儿子有一个劳gai犯的爹吗?”
远远看过去,方曼曼气色很好,比从前长胖了一些,身上穿着很气派的呢子大衣,棉皮鞋,头发上夹着亮晶晶的发夹,比很多路人时髦多了。
但孔爷爷却憔悴得几乎脱了形,他这会儿年纪并不算很大,而且常年做干部饮食不差,在夏青棠的记忆中,这个年纪的孔爷爷身体可是很好的,跟眼前的人几乎对不上号了。
孔爷爷低声道:“不管怎么样,圆圆都是我们孔家的孩子,你不能把圆圆带走了,就不给我看一眼了啊。我们孔家……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围观路人不免问道:“这是怎么了啊?”
“就是,你们在说什么啊?说出来我们帮你评评理!”
方曼曼根本不搭理路人,她盯着孔爷爷,嗤笑一声,道:“老爷子,什么独苗苗?独苗苗也是我的独苗苗,孩子是我生的,就属于我一个人。不管找谁评理,我都可以一个人带走圆圆。”
“那你至少给我看一眼……还有,你跟小超还没离婚呢,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一个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啊?”孔爷爷说着说着,忍不住老脸一红。
第120章
围观群众发出不少嘘声, 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这件事。
夏青棠很清楚,人都喜欢看热闹, 要是这热闹还跟男女之间的不清白有关系,那大家就更显兴趣了。
果然, 孔爷爷的这句话说完, 原本打算匆匆路过的一些人也停下了脚步, 站在那儿想要围观到底了。
方曼曼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高抬着下巴, 理直气壮道:“为什么不能?你孙子都蹲监狱了, 还要我给他守活寡不成?离婚的事情现在谈不了,等他定了罪, 我可以见到他了,我肯定是要立刻离婚的。哦, 说不定不用等到离婚了, 你孙子犯的那个事儿,搞不好要qiang毙的!”
有人惊讶道:“天哪, 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
“我之前还以为这个老爷子是个好人,没想到老爷子的孙子是个大坏人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夏青棠知道孔良超跟他的父母全都被关了起来,不过按照谢瑾萱的说法,孔母才是里面最严重的一个,如果有人要被qiang毙,应该就是孔母了。
至于孔良超和他的父亲, 大概十年八年就能出来, 当然了,现在还没宣判呢, 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孔家遇到这种事,没两天时间,家里就被搜查得干干净净,孔良静是第一时间就跑出去了,方曼曼接受过调查后,确定了跟她没有关系,她也卷铺盖走人了。
至于她的儿子,跟孔家完全没有关系的,她自然是要带走的。
现在整个孔家,就只剩下孔爷爷一个人了,他算是风光了一辈子的人,老了遇到这种事,也是他纵容子孙的报应了。
孔爷爷的面皮显得更红了,他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可一天没离婚,一天就是夫妻啊,你跟小超是夫妻,你就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结婚这么久了,孩子也有了。就算你不念着别的,也应该想想孩子啊……”
“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爷子,你孙子什么时候跟我有过恩情啊?你可别忘记了,你孙子婚前就开始欺骗我了,他婚前就有好几个女朋友,还骗我是单身。后来是你们家求上我,非要跟他结婚,行,我想着我岁数也不小了,就跟他结婚了。当初我也想着好好过日子的,可孔良超干什么了?他结婚后,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吗?他哪个月没有去认识新的女朋友?外头的女人找上门多少次了?连老爷子你都被叫去警察局,帮他处理过感情纠纷。你现在怎么好意思跟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孙子跟我有什么恩?我跟他只有仇!”
“真不像话啊,怪不得要被qiang毙了呢,这是犯了多少流氓罪啊?”路人又开始惊讶地议论起来了。
“就是,听起来都吓人,这老头子真是不害臊。”
孔爷爷看上去更加无助了,但他还是低声哀求道:“小方啊,我知道小超对不起你,他也确实不是个好人,可……可我真的很想圆圆,你行行好,让我见见圆圆,行吗?我真的……只有圆圆了,求你,让我见见圆圆。”
“这个真不行啊,老爷子,你们全家已经有三个劳gai犯了,我可不敢让我的孩子跟你们家再接触了。不趁早撇清关系,我怕我儿子被你们家给教坏了。”方曼曼大声道:“你也行行好吧,你们孔家都成那样了,你怎么好意思还想看我儿子的?”
孔爷爷说:“我只有这个重孙子了……只有他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小静也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有圆圆了。小方啊,我给你钱,只要你让我看看圆圆,我后面几个月的工资都给你,行吗?”
“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让我儿子跟你们这种家庭再接触的!给我钱?当我好稀罕吗?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工作,我才不要你的脏钱!你们一家上下贪wu受贿,干尽了坏事儿,还好意思当众拿钱收买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人!”方曼曼说着,冷哼了一声。
“天啊,这老头子的一家人居然干了这么多坏事吗?”
“要不一家三个劳gai犯呢?”
“真是不要脸啊。”
众人纷纷开始指责孔老爷子,方曼曼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要走。
她身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看样子也是趁天气好过来采买东西的。
孔爷爷不管别人怎么骂他,他都依旧不肯放方曼曼离开。
夏青棠隔着人群看过去,觉得方曼曼还是比较懂礼貌的,哪怕孔爷爷一直揪住她的衣角不放,她也没有做出过分的动作打算推开他,一直都在用言语劝说他。
“老爷子,你松手吧,我要回家去了,这会儿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做晚饭了。”
“小方,求求你了,让我看看圆圆吧,就看一眼,就一眼。”
“真不行,我父母跟我都做了决定,一定不会让孩子见到你们孔家的人了。等我跟孔良超办好离婚,我会给圆圆迁户口改名字,以后,圆圆跟我姓,跟你们孔家再无关系了。”
孔爷爷哭了起来:“小方啊,就算不跟我们姓也没关系,只要你让我见见圆圆,求你……求你……”
方曼曼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她左右看看,见围观群众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就说:“诸位同志,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我真的需要回家了,不能老在这儿待着……”
有那种热心肠的婶子就说:“行,那我们帮你吧,来,大家都动动手,把这个老爷子也拉住,让人家女同志回家去。”
“那我也来帮个手吧。”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一会儿,夏青棠就看到孔爷爷被好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婶子给拽住了。
还有人在低声劝着他:“老叔叔啊,我跟你说,这都是你孙子辈的事情了,跟你没关系了。至于重孙子,不让你看,那是为了孩子好啊。你一家子都去蹲大牢了,孩子跟你们家接触,那对孩子没有好处啊。”
“就是,你可想开一点吧。”
方曼曼终于挣脱了出来,她朝众人道了谢,就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往外走。
她眼神比较好,老远就注意到了站在人群后方的夏青棠,她朝着夏青棠笑了笑,夏青棠也朝她笑了笑。
方曼曼刚走出人群没一会儿,就听见孔爷爷大吼一声:“方曼曼!圆圆是我们孔家的孩子,你让我看看他!你让我看看他!你要是不让我见圆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方曼曼我告诉你,你跟野男人在一起我不管,但你必须让我见到圆圆!那是我的重孙子!”
所有人都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而且别看他身体消瘦,但力气却不小,他一口气推开身边的几个中年女同志,没头没脑朝着方曼曼那边冲了过去。
但老年人到底是腿脚没那么灵活,加上这边人太多,孔爷爷不知怎么的,就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了。
老人摔跤可大可小,虽然孔爷爷也没那么老,但围观众人还是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是何苦呢?”
“摔坏了没有啊?”
“赶快扶起来……”
众人伸手把他扶起来,方曼曼也叹口气走了过去。
她说:“老爷子,你这是何苦呢?你只是圆圆的太爷爷,就算是去了法院,我这个做娘的不给你看,你也看不了的。”
“我要见圆圆……我要见圆圆……”孔爷爷非常执着,也不管摔得下巴都破了,颤颤巍巍一定要见重孙子。
方曼曼终于冷下脸来,她盯着孔爷爷那张憔悴却疯狂的脸,忽然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周围比较吵闹,很多人都在说话,所以除了孔爷爷本人,没人听见方曼曼说了什么,但夏青棠大概猜到她说了什么。
因为等方曼曼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孔爷爷的眼珠子瞪得像要跳出来了一般。
“你……你……”他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一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方曼曼沉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找人去查。所以,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听明白了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孔爷爷朝着方曼曼伸出手,“你在骗我!”
“我真的没骗你,你要是不相信,找你的老朋友老同学,在里面给你孙子做个检查就知道了,我真的没有骗你。再说了,他在外面处了那么多女朋友,都这么多年了,一个孩子都没造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到这里,旁人可能还觉得听不懂,但夏青棠瞬间就确定了,方曼曼果然把孩子的真相告诉了孔爷爷。
她真的挺佩服方曼曼这个人的,这人比她可聪明太多了,人家没一两年时间就能断定这是孔良超身体有问题,可她上辈子却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个真相,实在是蠢透了。
孔爷爷的眼珠子越来越红,方曼曼看上去却越发冷静了,她说:“你也别觉得我对不起他,你要搞清楚,是谁先对不起谁的。我对他,对你们家,都已经仁至义尽了。原本,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想给你留一个安慰,给你留一个面子,不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的。可你非要三天两头去找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老爷子,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要是再去找我,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实话实话,我那位可是个混不吝的人,老爷子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要是被怎么样了,你可承受不起。”
夏青棠听谢瑾萱说过,方曼曼儿子的那位亲生父亲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跟孔良超以前有私人恩怨,所以才会故意接近方曼曼,就是为了给孔良超戴绿帽子。
像这样的人,心术本来就不正,现在孔家落入谷底,要是真对孔爷爷做了什么,也没人会管的。
方曼曼大概也是被逼急了,才会这样威胁他。
孔爷爷看着方曼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你……你……你真的……”
“还要说多少次?是真的,全是真的。”方曼曼不耐烦道:“烦死了,我要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孔爷爷扯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越喘越大声,接着两眼一翻,倒下去了。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慌乱,看热闹归看热闹,但一个老人陡然晕了过去,这些看热闹的人也不会不管的。
大家七手八脚去照看孔爷爷,方曼曼则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刚好朝着夏青棠站立的位置走来,走到她身边,方曼曼道:“好久不见了啊,夏同志。”
“是啊,得有一年多没见了。我看你气色很好,想来过得很不错。”
方曼曼笑着说:“我确实过得很好,孔良超跟他的父母都被抓进去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犯了什么事儿,不过大家都说搞不好要判个死罪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啊?”
“确实挺让人高兴的。”夏青棠道:“我也有所耳闻。”
方曼曼笑得更加开心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也在关注他们孔家那点儿破事,而且,我还听说,你爱人在中间出了力气的。我原本就想着,要是有一天有空,我就要去当面跟你们说句谢谢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那我就跟你说句谢谢吧。”
夏青棠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听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同志,行,听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方曼曼说:“总之,我们都过得好好的,孔家过得不好,那就行了。”
“恩。”夏青棠略一点头。
方曼曼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夏青棠然后低声道:“幸好你当初没有听家里的话嫁给孔良超,你知道吗?那个姓孔的,他是个废物,他不能生的。”
夏青棠微微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孔良超的身体,而是惊讶方曼曼会跟自己说这些话。
见夏青棠瞪大了眼睛,方曼曼就笑得更开心了,她说:“行,道谢我也说过了,那就再见了。夏同志,有缘再见了。”
“好,有缘再见。”夏青棠见她走远,自己也坐上了自行车。
晕倒的孔爷爷已经被其他人七手八脚抬了起来,大概是要送去医院的。
人群中走出来两个年轻大一点的婆婆,其中一个说:“都吐血了呢……”
“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吐血之后还能不能好了。”
“这岁数吐血,就是伤了根本了,怕是好不起来了。”
夏青棠看着那边笑了一下,带着一大兜小干鱼回家去了。
她一进家门,就笑呵呵地凑到谢瑾萱的身边,然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今天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吗?”谢瑾萱笑着看向她。
“我买到了很好的小干鱼,可以吃一阵子了。”夏青棠说:“是一个水库上的孩子过来卖的,整整一篮子,根本没人买,我看这些小鱼很干净,就全都买下来了。你看 ,这么大一包。”
谢瑾萱接过那包小干鱼看了一眼,道:“这么多,可以吃一个春节了。”
“恩,你分一半出来,送去那边吧,这小干鱼配上葱姜蒜,上锅蒸透,可是好东西。”
这会儿补充蛋白质的途径并不多,像这样的小干鱼可是好东西,不光吃着香,也能增加营养。
谢瑾萱便分出来一半,送到小洋楼那边去了。
夏青棠洗了手就开始做饭,正哼着歌开始炒菜,谢瑾萱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六婶做了红薯饼,让我拿回来一大碗。”
夏青棠说:“那刚好,晚上不用做主食了,就吃这个,我把菜炒好,再做一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谢瑾萱站在那儿陪着她,见她神色非常轻松,便说:“除了小干鱼,是不是还有其他好事情?”
“当然有啊,明天开始放假了,你不开心吗?”
省城大学也是明天开始放寒假,不过明天谢瑾萱还要去学校,因为他是班长,得等全部同学都离校后,把那些不住人的宿舍都检查一遍,跟班主任老师一起贴上封条才算正式结束了这个学期。
“放假确实让人开心,但我总觉得,你的喜悦不止这些。”谢瑾萱轻声道。
“好吧,算你聪明,你真的太聪明了,我心里想什么都瞒不住你。”夏青棠说:“我买完小干鱼,碰到了方曼曼和孔家老爷子,俩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孔爷爷要见方曼曼的儿子,方曼曼不同意。最后,方曼曼跟老爷子说了圆圆不是孔良超的孩子,老爷子就吐血倒下去了。”
谢瑾萱一怔:“吐血?”
“是的,真吐血了。”
“那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个岁数,经历了儿子、儿媳妇、孙子的被捕,现在再知道了重孙子不姓孔,我看他大约熬不下去了。”
夏青棠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事情,低声说:“这也没办法,都是孔家自己做坏事太多了。”
到了这一刻,她发现上辈子的那些恨意真的全都平复了。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重来以后不过两年的时间,孔家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境地。
跟上辈子放在一起比一比,还真是有些可笑了。
孔爷爷果然没扛过多久,他在医院待了几天,医生到处找不到他的家里人,去住处一问才知道全家人几乎都被关起来了,只有一个孙女还在外面,便让大院儿的人去找孔良静。
谁知道孔良静根本不愿意去医院照看爷爷,没等熬上三天,孔老爷子就离开了。
这些消息是谢瑾萱顺便带回来的,与此同时,赶在过年前,孔家犯的那个案子也终于结束了全部的调查,在报纸上有了很大的一篇报道。
大家这才知道居然有干部家庭打算侵吞共有财产,不光如此,他们这么多年来还做过很多违法的勾当。
说句实在话,孔老爷子都应该感谢方曼曼,要不是方曼曼刺激得他出了事,他现在要是看到这些大篇幅的报道,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市里撤销了他的住房资格,通知孔良静回去搬走家里的物品,顺便给孔爷爷办个丧事,但孔良静只回家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却拒绝出面给孔爷爷办葬礼。
风光了这么多年的孔老爷子,最后是在街道工作人员的监督下,被送去了火葬场,但之后也没人给他下葬,说是要存放在那里,等孔家有人出狱了再说。
而谢瑾萱的表彰也确定了下来,过完年,他们就会给他正式确立立功,并且会给他发一个大奖状。
谢家人之前已经知道谢瑾萱做过的事情了,但骆向前这个好兄弟却是报道出来的当天才知道的。
他立刻冲到小院子来,质问谢瑾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因为不能说啊,这都是要保密的,你不会不懂吧?”谢瑾萱道。
“那也应该赶在报道前跟我说一声啊,这也太见外了。”
“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道啊,他们报道前也不会通知我一声。”
骆向前撇撇嘴:“行行行,都是你有理,行了吧?”
“本来就是我有理啊。”谢瑾萱说:“好了,别不高兴了,今天青棠做了卤煮豆腐干,你就别走了,中午我请你喝两杯,怎么样?”
客厅的炉子上确实坐着一口大锅,里面正飘来诱人的香气。
骆向前走过去打开锅盖看了一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香啊……那行,我回家说一声,再带瓶酒过来。”
说着,他就跑出去了。
夏青棠从卫生间走出来,见家里只有谢瑾萱一个,就说:“老骆呢?我刚才听见他的声音了。”
“回去拿酒了,一会儿中午再煮个面,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夏青棠便说:“行,现在时间还早,我自己揉面做擀面条吧。”
她拿出两种面粉混合了一下,然后加水揉成面团,弄好了之后放在那儿醒着。
“瑾萱,老骆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过来啊?”夏青棠问道。
“不知道呢,我过去看看。”谢瑾萱说着,就穿上衣服,然后走了出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夏青棠把面条都切好了,谢瑾萱才带着骆向前走进来。
骆向前垂着头,眼眶那儿肿了起来,像是被谁打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夏青棠非常惊讶。
谢瑾萱说:“他爸。”
“啊?叔叔为什么打你?这放假在家,你怎么得罪他了?”
骆向前嗤笑一声:“我可没有得罪过他,是他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听人说话。”
“到底怎么了啊?”夏青棠说:“我给你找个药油抹一抹吧。”
谢瑾萱说:“丁雨柔找不到向前,不知道怎么的,找到了骆叔叔,说了一堆假话,骆叔叔以为向前辜负了人家好姑娘,就动手了。向前也是个倔脾气,不愿意好好说话,也不解释,就站那儿挨打,幸好我过去了,要不然,这脸还要挨上几拳,那还怎么过年啊?”
骆向前说:“我解释有用吗?他认定我是个坏人了!”
“那也要解释的,你解释没用,可以来找我们,我跟青棠都是证人,我们一起去说,叔叔总能明白的。”谢瑾萱说:“你平白无故挨顿打,这是何苦呢?”
“哼!我就见不得他冤枉我,一说那话我就难受。他可是我爸爸,他不相信我,倒是外人说了几句混账话,他就相信了!难道我在他心中,就是那样的混账吗?”骆向前悻悻的坐在椅子上。
夏青棠拿了药油出来让他自己擦擦眼眶周围,骆向前摆摆手,说:“我就不擦,我就留着这个眼眶,等过年亲戚们都来了,好让大家都看看,我爸做了什么错事。”
夏青棠说:“这又是何必呢?你过年弄得一脸伤,到时候亲戚们也不好给你讲对象了。”
“我再也不处对象了,我真的害怕了。”骆向前苦笑了一下,道:“我算是看清楚了,我这人命有问题,遇到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就说这个丁雨柔,我真的对她不薄了,明明是她背叛我,可她却跟我爸说是我背叛她,还说……还说我糟蹋了她……我爸也真是我亲爹!他居然什么都不问,就断定我有问题,回来就用拳头招呼我……我这人,也太失败了。处对象遇不到好人,自己的亲爹也不是个好东西。我算是真的看清楚了,我就没有那个命,还是别想这些了。”
见他表情沉痛,意志消沉,夏青棠也不知道能怎么劝说了。
谢瑾萱说:“不处对象也挺好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什么时候遇到你喜欢的人了,自然就想处了。再说你现在在单位发展得不错,不如把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争取早日升职。”
骆向前在粮食局确实干得很不错,他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个很踏实的人,进单位以后到现在,完成了好几项不错的大工作,现在上面很重视他,他要是再好好干上几年,总有机会可以调走的。
骆向前这才抬起头来,他说:“还是瑾萱明白我,我就应该只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
“那喝酒放松也别忘记了。”夏青棠说:“豆腐干已经煮好了,你们自己拿筷子夹,我来煮面条,今天做的手擀面。你啊,好好吃上一顿,其他的事情别想了。”
骆向前搓搓手:“这可真是太好了,只可惜不能喝酒。”
“喝点麦乳精吧,一回事。对了,瑾萱,你再夹一大碗送去那边。”夏青棠说着,就去煮面条了。
谢瑾萱先给骆向前冲了麦乳精,然后就拿出大碗,先夹了一碗放在餐桌上,让骆向前一个人先吃,接着就又夹了一大碗送去了那边。
夏青棠做的卤煮豆腐干可是非常好吃的,每次做都很受欢迎。
她用白干和炸过的白干一起煮,还会放上冻过的老豆腐和泡发的干竹笋,最后煮的热乎乎一大锅,每一块都非常入味,不管是配饭还是下酒,都是一流的,连谢母都喜欢拿这个配上两杯黄酒。
骆向前今天不能喝酒,谢瑾萱也陪着他不喝,好在还有夏青棠做的手擀面,煮好以后调好味道,再浇上一勺卤煮锅里的汤汁,真是香的不得了。
骆向前一口气吃上两大碗,正高兴的时候,就看见骆父走进了小院子,然后轻轻敲敲门。
谢瑾萱看向骆向前,道:“叔叔来了,我去开门了。”
“他来我就走!”骆向前哼了一声,气性还挺大。
“别这样,你坐好了。”谢瑾萱拍拍他的肩膀,过去开了门。
骆父进来后,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想找向前说几句话。”
“叔叔你说,我们刚好吃完饭,我跟青棠去洗碗。”说着,谢瑾萱就端着吃空的碗盘,跟夏青棠一起去了厨房,然后关上了厨房门。
骆父没待太长时间,谢瑾萱跟夏青棠也基本没怎么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过了大概七八分钟,骆父就大声说:“瑾萱,我回去了啊。”
“好,叔叔再见。”谢瑾萱走出来,把骆父送出小院子。
夏青棠走出去,见骆向前低着头坐在那儿不动弹,就说:“怎么了?不会又吵架了吧?”
“那倒是没有……”骆向前摇摇头。
“那你怎么这样?”
“我有点儿意外……我爸也会那样跟我道歉……”骆向前叹口气,“现在,我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了。”
夏青棠笑了起来:“那就别气了啊,生气多伤身体啊。叔叔跟你道歉,这是好事啊,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就短暂的气一气,然后原谅他吧。”
“嘿,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原谅你娘家人呢?”
夏青棠说:“我们俩的事情不是一回事。你爸爸误会了你,就赶紧跟你道歉了,但我那个生母,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再说了,我马上也要去娘家吃饭了。你要不要也赶紧回家啊?”
“我……还是算了,我今天还在生气,等明天再说吧。”骆向前叹口气,“为什么我就这么坎坷呢?”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也叫坎坷吗?不过就是失个恋而已,这要是算坎坷,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受苦受难的人了。”
“哎哎哎,你说得轻巧,你一上来就碰到我们瑾萱了,你可是没有失恋过的人,你凭什么觉得这个不叫坎坷?”
夏青棠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行,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大的人了,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怪没意思的。人生在世,谁不需要吃点苦了?你衣食无忧、健康聪明,什么都不缺,在爱情上吃点苦怎么了?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叫唤上了。”
骆向前微微红了脸,道:“你这说的……这个跟那个不是一回事啊……”
“就是一回事,只不过人家的苦比你的更难一些,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是真的会死人的。我上次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才十几岁,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那么晕倒在路边了。你好歹是没有吃过那样的苦吧?”
这话一出,骆向前立刻正襟危坐:“哎呀,你这说的……我……”
谢瑾萱笑着说:“向前,论斗嘴,你是比不过青棠的。”
“这不是斗嘴,这是在讲道理呀。”夏青棠振振有词。
骆向前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回家吧,被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于荒唐了。分手以后也这么久了,我还老惦记着这回事,怪没意思的。我好歹也是个爷们,怎么老是走不出来呢?幸好冷锋不在家,要是他也在,肯定要笑话我的。”
说着,骆向前就站起来,穿好自己的大棉衣,打算出去了。
结果他人还没走出去,就看见冷锋穿着一身绿军装,手里抱着什么东西,站在小院子门口冷冷地张望。
“哎哟我的天,我也没喝酒啊,怎么出现幻觉了?”骆向前吓了一跳。
“怎么了?”谢瑾萱朝外看了一眼,立刻打开门喊道:“冷锋?你怎么回来了?”
骆向前这才跟了出去:“不是幻觉,是真的啊?冷锋真的回来了?怎么没跟我们说一声啊?”
夏青棠也朝外看了看,果然是冷锋站在那儿,他还是那副众人欠他一万块的表情,比这会儿的天气还冷漠。
她撇撇嘴,没有动弹,而是关上门坐在沙发上开始嗑瓜子。
过了一会儿,谢瑾萱兴高采烈地拉着冷锋进来了,骆向前也没回家,跟在后面一直在埋怨冷锋不提前打招呼。
“打什么招呼?这种事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反正我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冷锋淡淡道。
夏青棠斜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冷同志,你好呀。”
冷锋也不觉得尴尬,而是把手里抱着的布袋子递过去,道:“小夏同志你好,许久没见,又来打扰你们了,这是一点儿山货,我从那边带回来的。”
夏青棠没接:“那多不好意思啊,无功不受禄,可不敢收的。”
骆向前听出了夏青棠话里的不愉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很识趣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冷锋说:“那好,我给瑾萱。”
谢瑾萱只好收下那包东西,道:“谢谢你,这么远还给我们带这些东西,你有心了。”
冷锋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着这些可以做菜,就给你们拿过来了。那行,我先回去了。”
他倒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跟夏青棠之间有矛盾,也不打算站在这里一直碍眼。
谢瑾萱也没留他,而是说:“那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吧?”
“过几天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这几天也有点儿私事。等我忙好了,找一天中午,我请你跟向前吃饭。”冷锋道。
“好,那我送你出去。”谢瑾萱跟冷锋出去了。
骆向前小声说:“小夏啊,冷锋得罪你了?”
“对啊,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看出来了,你是这么讲究的人,平时我来了,你都是好茶好饭的招呼着,这冷锋这么久没回来了,结果进了门,你都懒得站起来,更没有茶水招待的,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
夏青棠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当我跟他八字不合吧。”
这话放在从前是不敢大声说的,但现在寺庙都有人正常去烧香了,也不怕说这种话了。
“嗨,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冷锋这人,除了跟我们俩好,其他人跟他都处不好的。他这次回来,就要留下来工作了。幸好他要去做警察,倒是适合他的冷脸。”骆向前笑了一声。
“他做警察?那倒是真的适合他的。”夏青棠说:“反正跟我没关系的。”
“你可别因为讨厌他,就不请我来你这里吃饭了啊,我可是太喜欢你的手艺了。”这才是骆向前的重点。
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还能来这边品尝夏青棠做的小菜。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老骆可是我的朋友,我们俩关系好着呢,只要你想来吃饭,随时跟我说。”
“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够意思。那行,我也过去看看,瑾萱怕要送他回冷家的。”
“去吧去吧,我也休息一会儿。”夏青棠送走了骆向前,关好门回到卧室去睡午觉。
冷锋这次确实是彻底回城了,他因为身体原因被要求转文职岗,但他不同意,刚巧他身上有军功,所以家里帮他弄回来当警察,跟之前也差不多,更符合他的性子,所以他就办好手续回来了。
等过了年,就要正式上岗了。
不过这个人的性格还是那么古怪,他回家的事情办了那么久,真的就一点儿没跟朋友们说,也亏得谢瑾萱跟骆向前都是好脾气的人,不跟他计较的。
谢瑾萱看上去还是很开心的,好兄弟回城工作了,以后总能经常见面,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个好事情。
对夏青棠来说,这事儿是毫无影响的,反正从那天之后,冷锋也没有来过小院子,谢瑾萱也尊重约定,没有主动邀请过他。
他们照常在家里打扫卫生,做各种过年的准备,到了小年那天上午,便拎着两瓶酒出门,打算去棉纺厂家属区吃午饭。
两个人只骑了一辆自行车,夏青棠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手搂着谢瑾萱的腰,一手拨弄自己的新外衣。
这件外衣是谢母在放假前送给她的,专门找人给她做的,说是按照最流行的那种款式,做成很漂亮的大翻领,颜色也很时髦,是墨绿色起黑色细格子的,穿上以后更显得皮肤洁白,极有气质。
今天有谢瑾萱在,所以他们没有绕开那条路,骑过那个摔跤的路口时,夏青棠眯着眼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看见骨瘦如柴的李丫头穿着上次那件破袄子,正在路边跟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撕打着。
但她年纪小个子矮,而且瘦得风都能吹倒,因此根本就打不过那个中年人,没两下功夫她就被推倒在地,那女同志也是个狠人,居然抬起右脚狠狠朝着李丫头的身上踢了过去。
夏青棠一惊,这一脚一脚踢上去,这孩子还能有命活?
自行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谢瑾萱沉声道:“青棠,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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