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芽牢记着余凌的叮嘱，抱着柳眠又往后缩了缩，“哦哦，我不看病，那我在这儿等她出来。”
光头医生站在门内，松松垮垮的眼皮将眼睛压成两条缝，让沈星芽很难辨认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猫。
双方沉默了数秒，光头医生开口：“你的猫是不是病了？”
沈星芽略感诧异，还是回答：“没有吧，我不清楚。”
“看起来是病了。”光头医生摸了摸下巴，“我可以帮它检查一下。”
柳眠当然不同意，如果余凌真如光头医生所说进了对面诊室，她不可能连身后开关门的声响都没听见，这个医生，不，是整个环境都变得不对劲了。
e区的医护人员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
沈星芽同样表示拒绝：“不用了，护士说给猫看病在a区。”
“它病了。”光头医生语气愈发笃定，“这里也可以检查，把它放心交给我就行。”
他的神色没变，说话也不急不躁，但柳眠明确感受到他的急切。
见沈星芽还有心思杵在门外，好脾气地与光头医生周旋，柳眠干脆从人怀里跳下去，扭头就往走廊外跑。
“小白你去哪儿？！”
沈星芽反应过来立即去追，闷头跑了几步，才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原本两三步就能踏出去的走廊，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快回来！”光头医生的话在背后响起，“相信我，它真的病了，需要治疗！”
未知的恐惧炸得她心口发麻，沈星芽八百米体测都没跑这么快过，专注追猫不敢看其他地方，甚至没注意到已经跑出这么远，光头医生的音量丝毫没有衰减。
柳眠跑在前面，四条小短腿倒腾得越来越熟练，特意放慢速度回头看看沈星芽跟上没有，这一眼险些把小猫胆吓破。
光头医生的手还扒在门框上，只探出半个肩膀，可肩膀上的脖子却越抻越长，越拉越细，在空中打着波浪线，卤蛋似的脑袋紧追在沈星芽身后。
“它生病了，我能救它，把它给我啊！”
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到后面彻底变了调，声音尖细得刺耳。
这一幕比她那些歪瓜裂枣的宠物同事更具视觉冲击力，柳眠脚底拌蒜的功夫，就被沈星芽和紧随其后的“卤蛋”追上。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要完，直到那颗光头悬停在她的正上方，柳眠后知后觉——
哦，她也是npc。
一旦认识到自己和这玩意属于同一阵营，再看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柳眠侧躺在地，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仰头直视着“卤蛋”。
光头医生的眼睛像是发面馒头上划开的两道细口，此时垂着眼，深黑色的瞳孔，黄绿色的虹膜，一条灰黑色瞬膜横亘在眼珠中央。
柳眠记得小时候养的巴西龟，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喵？”
柳眠：乌龟？
“呃——”
光头医生：跑啊？
谁也没明白对方的疑问。
这边终于开始紧张刺激的追逐战，在直播间蹲守大半天的观众还没来得及欢呼，追逐就中止了。
【猫猫干什么呢？？？】
【跑累了，摆烂了，罢工了。】
【那鬼怪追主播去啊，在这儿跟猫猫老师对望啥呢？】
【隔壁主播的饲养手册更新了，大概意思是玩家要把宠物给穿白衣服的，或者进入错误诊室，才能触发对玩家不利的条件。】
【懂了，npc现在只是吓唬她，逼她交猫。】
【因为新人小姐姐不给，所以猫猫老师想要白给？！】
【哈哈哈哈哈偷懒猫猫实锤！】
一鬼一猫还在四目相对，柳眠明澈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相比之下，跑过头的沈星芽站在几步之外简直左右为难，她要是还不明白宠物在游戏里的重要性，那就真是傻透腔了。
可现在小白猫躺在那不动，怪物也停在那不动，她既不能抛下小白不管，也不敢冒然上前鬼口夺猫。
柳眠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打算静观其变，头顶那道尖细的嗓音再次开口：“把它交给我，它需要治疗！”
沈星芽咬着后槽牙，颤声回答：“不要！”
两边僵持不下，柳眠琢磨出点东西，光头医生似乎不能强行把她抱走，必须经过沈星芽同意，哪怕只是口头的。
光头医生也是委屈得不行，不明白猫猫怎么不肯配合他了。
他正僵着脖子思考对策，头顶突然一沉，视线迅速下坠，随即下巴结结实实砸在水泥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精准起跳降落，骑在人头顶的柳眠：哦豁，完蛋。
她静候片刻，系统却迟迟没有弹出警告，柳眠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无心之举不算违规。
毕竟她本意只是想确认光头医生能否私自掳走她，而不是砸人家脑壳。
沈星芽看得目瞪口呆，夸猫猫神勇的话刚到嘴边，就见那颗反着棚顶惨白灯光的脑袋顶着小白猫冉冉升起。
场景诡异又荒谬。
“小白快过来！”沈星芽手足无措，没想到下一秒，那颗光头竟然又直奔自己冲来。
她下意识拔足飞奔，脑子里乱糟糟的，身后一声声“给我给我”连成道催命符。
沈星芽边跑边带着哭腔质问：“不是在你头上呢吗？！”
光头医生狡猾地换了种问法：“你同意我带它去做检查了？”
“我不同意！！”
再次遭到拒绝，光头医生下半张脸的面皮像蜡一样开始融化，嘴角的肌肤一路开裂至耳根，仅靠丝丝缕缕的皮肉连接着颧骨。
“你为什么不让它治疗？你在害它！”光头医生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不配养它！把它给我，给我！”
狼狈的玩家，丑陋的鬼怪，猫猫蹲坐在颗光头上，蓬松雪白的毛发迎风微动，圆滚滚的脸颊搭着对儿滴流圆的瞳孔，像是等待加冕的狮子王。
与此同时，沈星芽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正在飙升。
【第一视角要给我晃吐了，切个第三视角差点没给我笑吐。】
【快来人呐！猫猫老师又在整活了！】
【古有麒麟踏祥云，今有猫猫骑光头。】
【猫猫杀疯了，这画面一点也紧张不起来啊啊啊！】
【截图干什么，愣着啊！】
【值了值了，年度最佳，怎么不能打赏主播啊？】
【新人还没开通，不然她这波靠猫猫赢麻了。】
柳眠不知道自己遗世独立的英姿被多少人录屏截图，她一面忍受着光头医生的噪音，一面思考如何破局。
截至目前，光头医生的所作所为只是精神污染，并没有对沈星芽造成实质性伤害，而且缩个脖子就能把柳眠带走的事，还在锲而不舍地征求沈星芽同意。
他应该受困于某种规则，如果关键仅在于让沈星芽自愿交出宠物，大可不必张口闭口都在要猫，这也太明显了。
沈星芽在前面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速度逐渐慢下来。
眼见光头医生越逼越紧，可怖的下半张脸嘶嘶漏风，大张的嘴够咬掉她半个脑袋。
沈星芽内心开始动摇，或许把小白猫交给医生才是正确答案？他只说检查治疗，又没说不还。
身后阵阵阴风夹杂着的那股烂木头味越来越浓，她脑子里天人交战时，终于看见了被无限延长的走廊尽头。
一道暗绿色木门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
柳眠当然也看见了，任是谁都能猜出门里有诈。
可代入玩家的话，后面是穷追不舍的怪物，前面是或许有一线生机的门，被逼到绝路的人多半会选择拉开门躲进去。
该进去吗？
柳眠也不清楚，没人可以保证留在门外，光头医生一直不会攻击沈星芽。
在此之前，柳眠做了二十多年有血有肉的人，理所当然地不希望看到同类死伤。
她调整好姿势，后腿蹬着同事头皮，轻巧落地。
“喵喵。”
光头医生却没像上次一样停留，只是朝柳眠点了点头，有点交接班的意思，继续去追沈星芽。
那扇门果然是后手！
他向沈星芽要猫不成，现在是打算将人逼近门里，所以并不在意最后这小段路有没有柳眠作陪。
吓得快魂飞魄散的沈星芽根本没时间思考这道突兀的门有什么用意，榨干体内最后的气力，奔着门直冲过去，不忘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小白快来啊！！”
柳眠：……
或许是对沈星芽不谙世事的担忧，又或许是仗着自己npc的身份有恃无恐，在沈星芽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柳眠还是蹿了出去，顺着门缝像条灵活的小蛇一样，率先钻进门里。
“嘎？”
外面刻意减缓速度等着沈星芽进门的光头医生傻眼了，眼睁睁看着沈星芽收回后脚，迅速关上了门。
暂时安全的沈星芽一刻也不敢停歇，死死靠着门板，试图寻找重物抵门。
她大口喘着粗气快速打量房间，剧烈运动后涨红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
室内空无一物，只有盏像是裹了层油纸的灯，光线昏黄黯淡。
柳眠数了一圈，除去她和沈星芽进来的门，不大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五扇门，左右墙壁上各两扇，对面墙壁上还有一扇。
她越看越觉得奇怪，不止是因为门多，主要是这些门的排布，再结合光头医生那双非人的眼珠子——
这里怎么像个乌龟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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