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芽面条似的一点点瘫软在门边，房间里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小白。”刚两个字，她就忍不住哽咽，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柳眠狠心没给予任何回应，她见过太多刚步入社会的公司实习生，被前辈欺负到只敢躲在厕所里哭。
虽然沈星芽年纪更小，且从谋生直接跨越到求生，但如果自身不够坚韧，在这场荒诞的恐怖游戏里神仙难救。
趁着沈星芽无声痛哭的功夫，柳眠在房间里转悠起来，算是小有收获。
墙角有半条腥臭腐烂的小鱼，脏兮兮的墙壁上黏着截水藻，一扇门边有片半干的水渍。
空气中飘散着发臭的死水味，柳眠愈发觉得，自己身处于乌龟同事的壳里。
她调出副本信息面板。
【《宠舍》存活玩家：5/6】
【游戏进度：21％】
游戏进度又增加了百分之十，估计沈星芽跟短发女生一样，触发了红皮册子上的某条规则。
可惜没把册子带着，上面或许有类似“切勿与ta对话交流”这种应对方法可供参考。
柳眠蹲坐在房间中央，看着墙上的几扇门陷入沉思。
即使玩家违背了饲养手册中隐藏的规则，游戏也不可能设置十死无生的困境。
一定有条生路。
“啊！”
沈星芽忽然惊呼出声，打断了柳眠的思绪。
她回头瞧见沈星芽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裤脚湿透了，还有水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入。
眨眼间，水就漫到了柳眠爪下。
“喵嗷嗷！”
叫声比沈星芽还大。
柳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水产生这么大抵触，那种毛发被打湿，身体变笨重的恐慌差点在一瞬间夺去她所有理智。
浑浊发臭的水迅速占据地面后，室内水位不断上涨。
柳眠努力镇定，按这个速度和她腿的长度，不消一分钟，水就会没过肚皮。
空荡荡的房间，仅有的六扇门，一定有扇门后是出口！
沈星芽边叫魂似的叫着“小白”，边淌着水，想先把可怜的落汤猫抱起来，小白猫却奔着对面的门“划”去。
封闭的房间，已经淹没沈星芽脚踝直逼膝盖的水位，不知是不是错觉，氧气似乎都变得稀薄。
柳眠心知不能拖下去，随着水位升高，人的生理和心理压力都会增大不说，这种推拉式的老旧木门，从内部也会变得极难拉开。
没有指向性线索，那就是碰运气的事，她碰总比沈星芽碰风险小。
柳眠前爪撑在门板上直立起来，湿漉漉的毛发需要她使出更大的力气才能够到门把。
她后腿蓄好力，猛地起跳，打算用前爪借着门板来个帅气二段跳，把自己挂到把手上。
刚到半路，门就被推开四十五度角，险些闪了腰。
柳眠：……
原来是推的，比预想中的还好开。
四爪落地溅起小片水花，她站在昏黄灯光勉强能照到的地方，发现门外水位与室内持平。
猫猫拥有优秀的夜视能力，一片乌漆墨黑中，柳眠清楚看见条近似于圆锥形的通道，墙面凹凸不平，鼓了大大小小的包。
此时水已经涨到她的脖子，虚虚踩在地面的肉垫传来种奇异的触感。
有点软？
她正觉得奇怪，地面忽然移动。
这会儿功夫，柳眠已经只能靠“狗刨”续命，仰起脖子努力将小脑袋露出水面。
向前移动的地面带动水流，将她又往前推出段距离。
沈星芽略显艰难地在水中迈步向她赶来，有幸一帧不漏地看到足以把她灵魂震出窍的场景。
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小白影后面，缓缓露出只足以填满整个门框的眼睛。
黑洞洞的瞳孔，黄绿色自带碎闪的虹膜，一条灰黑色比她人还粗的线条横穿整颗眼珠。
人恐惧到极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面对如此庞然巨物，沈星芽舌根发麻，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
距离最近的柳眠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等意识到后，震惊得四条小短腿忘记了划水。
小白猫咕噜咕噜沉底了。
“小白！”
沈星芽回神速度相当之快，认定门外的巨大怪物对猫猫做了什么，渺小蝼蚁积压大半日的惧意，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怒火。
她抓起手边被水冲进来的一根树枝，暴冲两步，用尽全力朝那颗眼珠正中刺去！
门外怪物刚刚察觉到入口味道不对，才用肉眼来确认“食物”，看清猫猫后未尝不是心惊肉跳。
它的体型太过庞大，再加上处于后怕带来的恍惚中，根本来不及闪避。
眼球是怪物浑身上下唯一柔软脆弱的地方，突然被根拇指粗细的树枝没入大半，处于崩溃边缘的沈星芽还趁着疯劲儿将树枝往里狠推了一把。
“吼——”
低沉的怒吼震耳发聩，电光石火间，沈星芽甚至没弄清她是怎么飞出去的，就仰面跌入水中，腰腹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下意识张口喘息，脏水直接顺着气管呛入肺部。
沈星芽绝望地想，果然还是不行，又菜又莽说得就是她吧。
这边中途想起闭气的柳眠手脚并用，努力把脑袋瓜送出水面，刚巧撞见沈星芽摔进水里。
她自责地认为是自己开错了门，着急去搭救。
可发了狂的怪物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它暴躁地甩动头部，试图摆脱扎进眼球的树枝，水面被搅动得翻起巨浪。
柳眠觉得她像是掉进冲水马桶里的小飞虫，爪爪徒劳地划水，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npc的身份并不是免死金牌。
骤然被股吸力卷进水中的柳眠，对npc有了迟来的认知。
沈星芽的直播间，此时已经刷起送别弹幕。
【主播一路走好！（点蜡）】
【完结撒花，愿天堂没有猫猫，喵门！】
【黑屏前我要说，猫猫这波操作好迷，看不懂啊看不懂。】
【猫猫根本没必要进房间，新人只要进去就死定了啊？？】
【猫猫老师不是原住npc，不知道手册内容才跟进去的呗。】
【没猫可看，散了散了，最近新人质量真差。】
【哈哈哈人家临死前还蹦跶一下，戳怪眼珠子了呢~】
【我宣布这是猫猫牺牲最大的副本，总共呛了五口水！】
屏幕上的直播画面愈发黯淡，蹲到新人溺死结局的观众稀稀拉拉地离开直播间。
没人会为猫猫担忧，除了不知情的猫猫自己。
柳眠先是被水流裹挟，呛了一大口水，肺管子立刻烧起来，强忍着不适睁开眼，发现她又出现在那条圆锥形“通道”上。
她被同事吃了？
这个念头刚成型不到一秒，周遭肉粉色的口腔内壁开始褪色，随即出现脱落，大片小片都有，如同点燃纸张飘落下的灰烬，在半空消散。
诡异的变化足足持续了五六秒，直至“通道”完全消失不见，柳眠也到了憋气极限，后颈皮蓦地一紧，身体迅速上升。
脱离水面时，柳眠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前爪搭在玻璃材质的容器边缘大口换气，经历过缺氧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差点被弹出的光板吓得栽回水里。
【《宠舍》通报：工号024985存在严重违规行为，因情节过于恶劣不予公开，现数罪并罚，扣除5000积分，并通报批评。】
【《宠舍》通报：工号024985欠款超额，经系统判定其无力偿还，现剥夺[普通npc]职务，作开除处理。】
柳眠：？
连着蹦出来的两条信息一条比一条劲爆。
这个工号024985的倒霉蛋同事犯天条了？
旁边的沈星芽捞完猫已是自顾不暇，从胃里呕出好几口脏水，快把肺叶子咳出来。
柳眠目测自己距离地面一米八左右，四爪发力连扒带蹬，啪嗒一声重重着陆。
仰头这才看清，她和沈星芽刚才竟然是在一个落地的生态水族箱里。
可她们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水族箱应该很久没人打理，里面水质恶化，一缸子水浑浊发绿，散发着阵阵腥臭。
水底还堆积着层什么东西，柳眠凑近细看，竟然都是空龟壳，有黑有绿，大小不一。
“喵喵！”她催促着还泡在缸里的沈星芽赶紧出来，一想到刚才不知道喝了多少口“乌龟汤”，恨不得把胃翻出来洗洗。
沈星芽缓了半天，双手搭在缸沿多番尝试，好悬没把水族箱弄翻，最后总算是从水里折腾出来，还摔了个屁墩。
她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除了呼吸什么都不想干。
这里和刚才发大水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只有一扇门，还多出个硕大的水族箱。
柳眠实在下不去嘴舔毛，化身滚筒洗衣机，努力把毛甩干。
水珠天女散花似的飞溅到沈星芽身上，她抬手抹了把脸，揪起衣服裤子拧出一大滩水。
“走吧小白。”沈星芽长出口气，捂着肚子慢吞吞地往门边挪，“看能不能给你找条毛巾，别感冒了。”
不得不说，柳眠有点感动，开错门的愧疚感还梗在心头。
沈星芽现在对医务室里长得一模一样的暗绿色木门产生阴影，开门的动作格外小心缓慢，生怕门后冒出什么东西。
她谨慎地将门打开条小缝往外瞄。
“孟安然？”
余凌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上飘进来。
沈星芽动作顿住，柳眠支起小耳朵飞速挪到门边。
孟安然声音沙哑：“你想怎么样？”
“跟你身份任务有关？”
“关你屁事！”
“我刚救了你。”余凌语气玩味透着冷意，“还是说，你不介意别人知道？”
孟安然怕别人知道什么？
柳眠心痒难耐，连滴着水的毛都没心思管，她可太喜欢在公司茶水间听八卦的感觉了。
走廊上安静片刻。
“嗯？”语调上挑，余凌又添了把火，“说话啊，杨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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