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耳朵微动，想到康文叫出孟安然名字时，他脸上滑过的古怪神色，和余凌意味深长的话。
可这个副本里用假名有什么意义？
走廊上的谈话还在继续，孟安然，或者该称呼为杨子明，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们这次井水不犯河水行么？”
余凌置若罔闻，“‘孟安然’是什么意思？”
杨子明破罐破摔，“字面意思，我改名了。”
余凌：“哦，那我去找康文问问，知不知道你的‘曾用名’。”
一个想打探对方身份，一个咬紧牙关打太极。
“饲养手册更新了。”杨子明试图转移话题，“说得好听，还刚才救了我，你拿我去试规则？”
余凌陷入沉默，杨子明自以为捉到对方痛脚。
“我太清楚你们公会的人什么德行了。”他越说越激动，“打着互帮互助的幌子骗新人，实际就是拿他们，拿当时的我当枪使，给你们这些老成员铺路！”
他们对话本来都压着声音，杨子明音量渐大：“pve副本都不忘趁人之危，副会长真是打得手好算盘啊……”
“不是。”余凌打断了他，语气沉重，“那个新人，跟我一起来的医务室。”
杨子明愣了愣，讥讽更甚：“呵，我说呢，现在都等不到人通关拉进公会了？”
余凌有些恼火，“是她忽然就不见了。”
杨子明显然不信，话里话外尽显刻薄，“当时还假惺惺地提醒她不要选猫，现在只剩老玩家了，你装给谁看？”
不知不觉成为话题中心的柳眠和沈星芽，此时正躲在门后听墙脚。
一人一猫谁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随便你怎么想。”余凌懒得解释，“心脏看什么都脏。”
杨子明不怒反笑，“不是乐于助人么？有本事把她救出来咱们对质啊。”
余凌想到大概率葬身副本的沈星芽，怒意更盛：“少说屁话，你看过新规则了，a区的来都难救！”
到底是什么样的规则？
柳眠还想听一会儿，沈星芽却径直拉开了门，把剑拔弩张的俩人吓了一跳。
余凌和杨子明虽然不对付，看见跟水鬼似的沈星芽，第一反应都是与她拉开距离。
“……你？”余凌神色戒备，目光充满审视，“你怎么在这儿？”
杨子明原本就病恹恹的，刚中过毒嘴唇发紫，看起来一指头就能戳死。
他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停下，不忘讽刺余凌：“亏心事做多了怕被索命？”
沈星芽深吸口气，哑声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余凌没有关系。”
“你是蠢死的吧？”杨子明说话毫不客气，“被人卖了还跟着屁股后面数钱呢。”
沈星芽不悦地拧起眉头，还想替余凌争辩，脚边的小白猫忽然打了个喷嚏。
没有瓜吃，柳眠这会儿是真觉得有点冷了。
湿漉漉的长毛黏在身上，走廊上的循环风一吹，她止不住打颤。
余凌微微蹙眉，“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沈星芽惨白着脸摇摇头，弯腰想抱起柳眠，牵扯到腹部疼得直抽气。
余凌杵在原地不动，“受伤了？”
“嗯，被撞了下。”沈星芽点点头，闷声回答，“我带小白去a区，她在水里泡了太久，我怕她感冒，耳朵也容易发炎。”
见她坚持蹲下身要抱猫，余凌于心不忍，低声提醒：“通关还要几天，伤得严重的话最好不要拖，我先带你去我去过的诊室检查一下。”
沈星芽有些纠结，她们就在e区，走到a区还有点距离，按理说先给自己治疗是最方便的。
余凌留心着沈星芽的言行，疑虑渐消，脱下牛仔外套递去，“先用这个给它擦擦。”
沈星芽腹部一抽抽的疼，道了声谢接过外套，擦拭的动作笨拙，再加上牛仔外套吸水性不好，收效甚微。
“喵呜。”
柳眠不喜欢粗糙衣料擦在她柔软毛发上的感觉，尽力配合着沈星芽没有乱动，哼哼唧唧满脸写着不情愿。
“算了。”余凌叹口气，“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带猫去a区，你在这儿看病，处理完就来a区找我。”
看热闹的杨子明适时阴阳怪气地插嘴：“这么长时间了，骗新人的嘴脸真是一点没变。”
“孟安然。”余凌皮笑肉不笑，“你的黄鼠狼还在别人手里。”
杨子明：“……操！”
他以病人不该有的速度跑走了。
沈星芽不疑有他，“谢谢你，可你和鹦鹉……”
关着白骨鹦鹉的笼子贴墙摆放，被余凌护在身后，她以为沈星芽是想“交换宠质”。
“你们是不是怕小白啊？”沈星芽说，“小白其实很乖的，什么话都听得懂。”
余凌有瞬间的僵硬，“嗯，好。”
她提起鸟笼，将沈星芽送进正确的诊室，回到走廊看到地上的牛仔外套鼓起一团，躲在下面的小团子还在瑟瑟发抖。
余凌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小白？”
“喵。”柳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余凌把人劈晕扛肩上的动作潇洒利落，抱猫却束手束脚，最后干脆将柳眠全部包进外套，连小尾巴尖都妥善裹好。
这样她也放心，猫也暖和，两全其美。
就是那股死水的腥臭味一起被闷在衣服，柳眠选择忍忍。
离开e区的一路上人声越来越嘈杂，柳眠看不见余凌抱着她的姿势跟抱炸药包差不多，还觉得挺稳。
“嗯，是猫。”
她耳朵贴近余凌心口，忽然听见余凌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自己有病，goodluck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看新人自己吧，我当然希望她能通关。”
“只是送去a区，不会有事。”
余凌在跟谁说话？
柳眠眨巴眨巴眼，越听越费解。
“我开互动是为公会澄清杨子明的事。”余凌冷淡地说，“刷多少都没有看猫服务，不用蹲我直播间，关了。”
直播间？
柳眠小舌头舔了舔冰冷的鼻尖，原来游戏里还有直播这回事，余凌大概是在跟观众互动。
看样子还有观众为了看猫，愿意刷礼物？
想到那串负债，和一下被扣5000工资，因为负债过多被开除的倒霉蛋同事，柳眠有点活动心思。
观众应该没看过会后空翻的猫猫吧，她能不能自己开直播赚钱？
柳眠美滋滋地规划着猫猫主播职业生涯，鼻腔忽然挤进充满敌意的陌生气息，甚至透过牛仔外套完全覆盖掉臭水沟的气味。
她感到焦躁不安，像是闯入陌生领地的小兽，周围充斥着豺狼虎豹的标记。
“喵呜！”
柳眠想催促余凌赶紧离开，余凌却撤去了她的牛仔外套保护色，反手将外套罩在了鸟笼上。
小白猫半干的毛发微微炸起，愈发像个白色海胆。
“嘶。”只穿着半袖的余凌倒吸口冷气，“麻烦你收收爪子。”
柳眠低头瞧见自己尖利的爪子在余凌胳膊上按出浅坑，不大情愿地缩起指甲。
a区的走廊宽敞明亮，两边还设了带软垫的椅子共人休息等候，穿着黑色无尘服的医护人员穿梭其中，交谈意外地和谐，没有隔断门外的七吵乱嚷，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跟正规宠物医院一样。
余凌没闻到异味，柳眠却凭借着猫猫敏锐的嗅觉加直觉，清楚感知到威胁。
动物的气味交织混杂在一起，浓郁复杂，让柳眠想拔腿就跑。
余凌抱着猫捡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从裤子侧兜拿出对折两次的红皮册子摊开。
柳眠瞄着不远处的玻璃隔断门，在心里默默规划逃跑路线，只要有人进出，她就能趁机溜走！
她用余光留意着周围人的动向，抽空瞟了眼册子上多出来的新规。
【2.如有就医需求，请带ta前往医务室。
所有医护人员均穿黑色工作服，请勿将ta交给无关人员，且不要踏入其所在诊室。
如您进入错误诊室，切勿随意走动，保证留在室内30分钟即可离开。】
一大段看完，柳眠瞳孔地震。
留在室内30分钟？！
够她和沈星芽淹死十个来回了。
柳眠不禁质疑游戏设计的合理性，不经意瞥见余凌捧着册子的右手，她还戴着那只与外表不符，意外防抓耐磨的浅灰色手套。
既然是游戏，玩家有游戏道具也很正常，或许这条规则是在考验玩家道具池的深浅。
而没有道具，甚至没把册子带身上的的新人沈星芽，本该必死无疑。
柳眠想不通，她明明违背规则开了门，被乌龟同事吸溜进嘴里之后，为什么就和沈星芽出来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因为自己是npc，不能越俎代庖替玩家开门，这样会破坏游戏里玩家和npc的平衡性，系统判定无效就给她俩扔出来了。
就怕等系统反应过来，会再扣她工资。
虽然不知道积分有什么用，总归是财富的象征。
“走吧。”
余凌手从柳眠肚皮下面穿过去，把潮湿的猫猫提溜起来。
柳眠在胡思乱想中错失逃跑机会，扭动几下表示抗议，余凌没管她，拦下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护士。
“我想给猫做检查，去哪个房间？”
小护士笑容灿烂：“都可以，你敲门看看哪个房间没有患者，进去就行。”
等于没说。
余凌以为沈星芽刚才是太莽撞，直接进入错误诊室，现在熟读规则的她只要不轻易进诊室，问题应该不大。
她挑了走廊左侧居中的门，门上挂着个写有“正在营业”的木牌，旁边画了只可爱小猫。
指关节还没碰到门板，门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拉开，周围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一模一样的开局。
柳眠的不安也在此刻到达巅峰，一股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仿佛看到只流着口水，有身臭烘烘皮毛的狰狞野兽。
门后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嗓音清越，“你的宠物有什么……”
“哈——”
小白猫咧嘴示威。
砰。
余凌脸上还没来得及变色，就差点让飞速关上的门板撞到鼻子。
片刻后，门从里打开条缝，余凌立刻警惕起来，严阵以待。
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把门上木牌调了个个儿，又迅速缩回去。
木牌随着二次关上的门板不停震颤，上面明晃晃的血红色大字也跟着颤——
暂停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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