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54【一更】

    接下来的几日,秦蔻过的十分悠闲。

    这恐怕是她度过的最慢悠悠的假期了。

    秦蔻的家庭条件好,从小到大,出门度假过无数趟,她小时候就和外婆一块儿坐飞机去沪市,看望外婆的老姐妹;大学四年,每逢假期,也时不时就安排一趟欧洲游什么的,大学的时候她和她的乐队意气风发,还曾经包过大巴,做过一次全国的巡演。

    不过这一次,的确是她生活节奏最慢的一次。

    归根到底,是因为这里没有信号。

    没有信号,就意味着与世隔绝,意味着除了享受面前所有的一切之外,别的东西统统没有。坐在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时,秦蔻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来玩,停顿一下,方才作罢。

    在这样慢悠悠地节奏之中,她还尝试了许多事。

    比如说——练功。

    近来现代的年轻人团体之中,不都流行起了打八段锦健身的风潮吗?

    在家里的时候,秦蔻真是懒得动一下,她是个很有闲钱跟风的人,这几年,舞力全开流行的时候她买了舞力全开,健身环大冒险流行起来的时候她买了健身环……结果就是通通吃灰中。

    顺带一提,这个健身环大冒险的最长运动时间还是陆小凤打出来的。

    他那时候虽然已经习惯了掌机游戏,不过还是对健身环所表现出来的黑科技感到惊奇,所以研究了一个下午。

    但是也就是只研究了一下午而已,就这,比秦蔻一年打出来的时长都多。

    自然而然的,秦蔻是全家最弱鸡的一个——指身体素质。

    没得手机玩,她突发奇想要练功……一点红彼时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刚自井中提起一桶井水从自己头顶泼下去,就听到了这个要求。

    一点红:“…………”

    如果一点红是个卡通人物的话,此时此刻,他的额前一定有三根黑线。

    不过他可不是那种习惯性会贬低、挖苦自己伴侣的男人。

    那样的男人通常既没什么本事、又自视甚高,自恋与自卑一体两面,从别的事上得不到成就感,唯有通过贬低、挖苦爱着自己的人才能得到一点可怜的优越感。

    一点红挑了挑眉,问:“你想学什么?”

    秦蔻说:“轻功。”

    一点红:“…………”

    他有点为难似地皱了一下眉,说:“要先从马步开始练起。”

    这是基本功,一个人若是下盘都不稳当,绝无可能练出成果。

    秦蔻:“emmmm……”

    说起来,在秦蔻上小学的时候,蹲马步还属于著名的体罚项目来着,一般都被用来惩罚那种皮猴儿一样的小男孩,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这样这样。

    假如还会的话,阿飞去上学如果被这么体罚了……那岂不是……能气歪老师的鼻子?

    秦蔻忽然感觉那个场面一定很好玩。

    不过要她自己来……

    秦蔻很果断:“那还是算了吧,有你带我飞就行了。”

    一点红的眼角流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知道秦蔻没有手机正抓心得难受呢,于是提议道:“我带你上桂花树上坐一会儿?”

    秦蔻的鼻头抽动了一下,眉毛也皱了皱,说:“……我不要,树上可能会有虫子。”

    她最讨厌虫子。

    一点红想了想,又提议道:“那去不去跑马?”

    秦蔻眼前一亮:“这个好诶!”

    一点红面上浮起一丝淡笑,道:“好,等我换个衣裳。”

    他身上还湿淋淋的呢。

    在这样的金秋时节,就算是姑苏,天气也有点凉下来了,武人真不愧是武人,他们两个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他就直接赤着上身,一桶冰凉冷水就浇在自己身上了,看着都让人心惊。

    不过秦蔻没管,她不操那么多闲心,一点红是个有分寸的成熟男人,他做的事情他自己知道好不好。

    这就是和一个成熟的人谈恋爱的好处了,换个不成熟的人吧,那真是……谈恋爱跟养儿子一样,有时候社交网络上会流行那种女OL配男大学生的“姐狗恋”,秦蔻完全不屑一顾,她压根就不喜欢年纪比她小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还是幸好她遇到的是一十九岁的一点红吧。

    一点红抬脚进了内室,擦干身上的水,换了套劲装出来,要跑马,秦蔻也去换了条更方便点的牛仔裤,不用套外头

    的裙子。

    这就是住在山间的好处了,人少,不像是姑苏城,如果就这么穿的话,肯定要引来原住民不太友好的目光了。

    翻过后山,正好有一片可以跑马的马场,一点红虽然没有马,但是花满楼却把他的马骑过来了。

    这是一匹菊花青。

    菊花青,也既是青骢马,自古便是名马。花满楼喜爱与陆小凤一块儿游戏江湖,总不至于真的是用自己的两条腿去走,侠客们出行代步,自然也不可能总做马车——那多没意思呀!

    秦蔻远远地就瞧见了花满楼策马过来。菊花青的皮毛是深青色的,远远望去,就能看出它四蹄强健、体格均匀,双耳高高竖起,直到近处,秦蔻才瞧清楚,这优雅马儿的肩部、肋部遍布着灰白色的菊花斑点,相当优雅又神气。

    就是……扎了一头蝎子辫。

    秦蔻:“…………”

    一头小辫儿的菊花青稳稳停在了她的跟前,秦蔻用死鱼眼非常谴责式地盯着花满楼。

    花满楼今日一身骑装,轻快地下马,瞧见秦蔻的死鱼眼,忍不住无奈地一笑,道:“陆小凤他……”

    秦蔻眯起眼:“陆小凤他……?”

    花满楼一摊手:“他似乎是那几天我住院时扎小辫扎上瘾了,回来非说自己手痒,我又不肯给他祸害,他就出门去了,没想到今天一早……就这样了。”

    受害马打了个响鼻,垂下头来瞧着大橘。

    大橘也抬头瞧着这个比电视剧里的西门吹雪脸还要长的四蹄生物,十分好奇地人立起来,伸出爪爪,似乎想要碰一碰菊花青垂下来的小辫子。

    菊花青赫然又打了个响鼻,侧头一躲,躲过了大橘的梅花爪,大橘歪头,重新四爪着地,喵喵叫了起来,菊花青低下头,居然从装着自己饲料的桶中撷出了它的干料,放到了大橘面前,然后拱了拱大橘的身子。

    它居然在投喂猫咪!

    大橘嗷呜叫了一声,哼哧哼哧、十分爽快地把马饲料给吃光了。

    花满楼:“…………”

    一点红:漠不关心.jpg

    花满楼忧心忡忡:“……大橘吃这个,会不会有问题?”

    秦蔻:“?”

    秦蔻一脸莫名

    :“它吃人都不会有问题,吃马饲料怎么会有问题?”

    花满楼:“…………”

    花满楼:“……说的也是。”

    三个人继续围观。

    大橘一面吃,菊花青一面给它加。

    这匹漂亮的马儿显然有一个温和又慷慨的性格,它的睫毛很长,一扇一扇的,眼睛又大又亮,就是或许是因为视觉盲区的原因,大橘太矮了,它想仔细观察这只毛茸茸的小生物时,就很容易斜眼睛,结果导致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翻,牙还呲出来了,比人的牙都白、都整齐。

    大橘吃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人立起来,想上来摸一把马儿,马儿垂着头没拒绝,还蹭了蹭大橘柔软的肚皮。

    大橘表示很满足。

    花满楼笑道:“蔻蔻若是想试试跑马,就骑它吧,它的脾气好得很。”

    秦蔻说好。

    当然,骑是不可能一个人骑的。

    一点红双手扶住她的腰身,轻轻一托,就把秦蔻托起来放到了马上。

    随即,他自己也利落地上马,落于她的身后,双手持缰,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是秦蔻正缩在他怀里一样。

    其实一点红一般骑马,都不会这样子两手持缰的,他对马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平日不过是做紧急时刻的代步之用,他来去如风,时常连马鞭都不用,只用剑鞘打马而去。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粗暴的做法,对待友人的爱马、马背上还驮着自己的爱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这样做的。

    秦蔻把自己的背紧紧地靠在了一点红的胸膛之上,也学着一点红的样子,用两只手握住了缰绳,不过她不用力。一点红轻轻一夹马腹,马儿便信步走了起来。

    秦蔻对马术没感过兴趣,唯一一次骑马的经历,也就是小学时候出门旅游坐在马上拍照了,因为紧张,照片上的小秦蔻比V字的时候脸都是皱的,那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这张照片被陆小凤翻出来的时候,还被大赞了好几声可爱呢。

    秦蔻:→_→

    不过这一次,她就不用怕啦。

    马儿的脚步又轻又快,面前是拂面的清风,略有些凉意,身后是男人的肉|躯,滚烫炙热,她全然地信任着这个心性与武艺俱佳的男人,

    惬意地靠着他,享受着马儿均匀的步伐所带来的那种左右的晃动,她伸出手来,抚摸马儿那深青色的、在阳光下流动着光彩的皮毛,马儿眨眨眼睛,马尾巴一晃一晃的。

    过了一会儿,秦蔻觉得速度有点慢。

    这可是顶级坐骑呢,就让人家这么走两圈么?这岂不是相当于开着超跑但是限速三十码?太浪费了!

    她对着一点红撒娇:“红哥~快一点嘛。”

    一点红说:“身上会颠得不舒服的。”

    秦蔻:“就一会儿嘛!”

    一点红叹了口气,道:“那你不要坐实了,踩住脚蹬,身子前倾,双腿用力,虚虚坐着。”

    秦蔻:“好~”

    话音刚落,一点红一夹马腹,菊花青嘶鸣一声,忽然跑动了起来。

    这与被人背着,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感觉,马有四蹄,跑动起来的时候,是用一种格外规律的韵律去晃动的,但骑马毫无疑问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与开车也没有什么可比性,因为真的……颠得很厉害啊!

    骑手骑马时并不是放松的,而是会和马儿晃动的频率保持一致,如此,消掉大部分的颠簸之后,人在马上才不会被晃得头昏脑涨。

    秦蔻自然不懂,一点红无法,只得从后头压上来,一只手松开缰绳,自她腰间牢牢一搂,带着她一块儿,按照那个节奏晃,如此,堪堪跑了十分钟,秦蔻已经觉得浑身的肌肉没一块不紧绷得难受。

    一点慢慢拉着缰绳,令这匹神气的菊花青慢慢停下,陆小凤正在另一旁,兴致高昂地教阿飞骑马,阿飞的手脚和悟性就比秦蔻强得多了,此刻已能一个人骑着马慢慢地溜两圈了。

    至于傅红雪,他的骑术本来就很精湛……但他对骑马没多大爱好,只是把它当做一种交通工具,在现代,他对自行车也是这个态度。

    不过他这个人天生很优秀,之前有一回还骑着共享单车超过了一群骑专业自行车的,惹得那群小子大为不服,玩了命的追,傅红雪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在追他,只是一路正常发挥而已……

    秦蔻……的运动神经很一般,所以她现在手脚发软。

    她再次确定,骑马……是一项不大适合她的运动,她还是回去游泳去吧……

    不过菊花青却很可爱。

    马儿很温顺,秦蔻用手抚摸它的头的时候,它还会主动过来蹭一蹭她。

    一种很漂亮、也很令人着迷的生物呢。

    秦蔻和一点红坐在马上,花满楼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这一次,她笑起来的样子就比小时候那次要快乐多啦。

    快乐的代价就是当天晚上,她浑身都酸痛得要命。

    硬质的床铺是完全睡不了,只能哭唧唧地跑回家去睡自己的乳胶床垫,瘫在床上唉声叹气,一点红伸出魔爪,好好给她按了一回摩,按得她是哭天抢地、哀叫连连,惨得像是大橘被抓起来洗澡。

    一点红都……不忍心下手了。

    不过最后还是一面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一面按完了全套,按完之后,秦蔻身子一滚,背对着他,不肯理他了。

    一点红相当无奈,轻轻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搂在怀里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秦蔻抽了抽鼻子:“……想吃蒜香法棍,还想吃土豆泥和肉丸子,像宜家肉丸子的那种。”

    一点红哭笑不得,低低道:“好。”

    不过这一天大橘居然没跟着一块儿回来,它还扒着花满楼的衣服不肯放开。

    第一天,秦蔻在家躺了半天,一会儿指挥红哥给她倒饮料,一会儿指挥他过来当自己的人肉靠枕,休息到下午,才穿回古代去溜一圈,整两盒西门吹雪他们家出品的糕饼吃。

    然后花满楼就给她看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是一段录像,今天清晨的录像。

    还是在跑马的那个地方,还是那匹优雅强健的菊花青,菊花青飞驰,它背上没人……不过为什么有个毛茸茸的鼓包?

    直到鼓包开始发出兴奋的喵喵声,秦蔻才发现……额,那是大橘。

    大橘扒在菊花青背上,菊花青带着它飞驰起来起来,它浑身的毛毛都抖成了波浪线,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兴奋得要命……

    而且还很稳……

    跳下来的时候也很生龙活虎……

    秦蔻:“…………”

    秦蔻:“………………”

    可恶,大橘的运动神经都比我好TAT!

    第222章 55【二更】

    在古代的姑苏连着呆了一周,呆得那是神清气爽。

    秦蔻还试了试打桂花。

    打桂花,就是她之前在花满楼家里的院子里见过的那样,是拿着长长的竹竿子去打桂花树的枝叶,将花朵儿打下来收集,后续或是晒干做干桂花,或是蜜渍做糖桂花。

    这桂花打起来也颇有讲究,比如说要找大清晨去打,若是下午打,落得叶子多,花反而少了;再比如说,竹竿子要从枝叶的侧面去打,这样才能又省力、打得又多,胡乱挥一气,反而不好。

    不过再省力也省力不到哪里去。

    竹竿子很长,重量上虽然还好,但是很长的东西要想控制就得额外花力气,秦蔻仰着头,笨手笨脚地挥舞了好几下,就觉得这竹竿子挥舞起来阻塞得很,完全没有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最后还是在一旁练剑的小阿飞看不下去了,过来帮一帮她。

    秦蔻:(* ̄︶ ̄)

    秦蔻当然无所谓啊,她只是过来体验一下,现在体验过了,发现自己的确不行,就交给别人来弄咯。

    最后收集了满满一筐子,她严防死守大橘再跌进去。

    小丫头们笑嘻嘻地把这一筐子桂花给背走了,说要做成糖桂花给她吃。

    大橘很心急地催促她一块儿去跑马场。

    大橘喜欢菊花青,菊花青也蛮喜欢大橘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试图撸小猫,秦蔻觉得很新鲜——原来马儿也会觉得猫咪可爱啊!

    短短几天之内,这两种动物(大橘也算动物的一种)就建立起了小伙伴一样的友谊,大橘扒在菊花青头顶催促它跑的时候,菊花青也不生气,最多打一个响鼻,四蹄就信步走了起来。

    现在想来,那天大橘扒在花满楼身上当挂件,非常反常地不肯同她一块儿回家,恐怕是因为它当天就惦记上马儿了呢。

    秦蔻从现代带苹果来给大橘的新朋友吃。

    古代没有这种红彤彤的大个苹果,不知道马喜不喜欢吃苹果呢?

    花满楼看她兴致盎然,还教授她一些喂马儿吃零食的小贴士,比如说喂苹果的时候,用掌心托送,不要用手指托送,这样就不容易被咬到了。

    秦蔻变戏法一样地从伸手掏出一双手套来,说是专门从她学过马术的朋友那里薅来的,专程用来给马儿喂东西。

    菊花青很喜欢吃苹果。

    不过他不爱吃皮。

    于是秦蔻就看着它用一口大白牙咔嚓一口咬了半个,嘴巴动来动去、先朝左边歪、再朝右边歪,感觉用牙在做一些很精细的活儿,然后就是“tui”的一下,苹果皮被它吐出来了。

    然后大嚼特嚼。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菊花青的邻居一直不停地往这边瞟。

    马虽然是一种优雅又强健的生物,不过因为面部构造的原因,其实很容易出表情包。

    比如这个邻居,羡慕地一直往这边瞟,但是又不怎么转头,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地翻大白眼,菊花青大嚼苹果,顺便回了一个大白眼,那边的马儿两只前蹄在地上跺来跺去,疯狂暗示秦蔻。

    秦蔻就给它也喂了一个。

    这个倒是不吐皮,吃得相当开心。

    后来秦蔻就发现……它何止是不吐皮……

    那天她带了一袋子橘子过来给菊花青加餐,把皮剥了扔一边了,邻居快乐的喷了个鼻息,一口把橘子皮吃了,嘴巴动得很欢快。

    菊花青冷艳高贵地翻了个大白眼给它。

    秦蔻:“…………”

    看把孩子苦的……

    于是从水果市场批发了好多水果送来给花满楼,顺便带着自家的大中小三狼X支部一块儿当苦力来搬运。

    在所有的水果中,菊花青最喜欢吃香蕉,一见了香蕉,两只耳朵就竖得高高的,不断过来蹭蹭她的手。

    但它居然不喜欢吃哈密瓜。

    秦蔻把切好的哈密瓜放在它鼻子下面的时候,它的鼻子动了动、牙呲了呲,然后不着痕迹地侧开了头。

    秦蔻:“?”

    秦蔻:“你尝一尝嘛,很甜的。”

    菊花青把头偏向另一边,继续拒绝。

    秦蔻不死心试图继续喂……

    菊花青的头在空中开始画圈躲避秦蔻……

    秦蔻很是遗憾,只能把哈密瓜喂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急地朝这边瞅的邻居了。

    大橘继续和它的新朋友一块儿厮混,甚至住到马厩里去了,秦蔻把它从草堆里拎出来的时候,这家伙满身都是草屑,脏得令人眼前一黑。

    秦蔻:“…………”

    大橘:“嗷!”

    秦蔻冷酷地说:“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然后把它扔在马厩里不管它了。

    现在先玩吧,现在洗了澡反正也是个继续脏的结局,还不如一次性脏到底,之后再洗。

    最后还吃了一顿很讲究的蟹宴,光是冷盘,就又醉蟹、冰糖蟹、糟蟹、蟹酱……正菜有蟹粉裙边、翡翠蟹糊、雪花蟹斗等等,雪花蟹斗是以蟹壳为盏,里头铺的是洁白微颤、如雪花一样的蛋白,蛋白底下铺的是清炒蟹粉。

    虽然名字里都带有“雪花”二字,但是雪花蟹斗与雪花鸡淖的做法的确不大一样。

    吃蟹,自然配的又是在小泥炉上温着的黄酒了。

    姑苏人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过了金秋十月,蟹的季节也就过去了,这一味时令菜从餐桌上端下去,母油船鸭、糟青鱼等冬季时令菜也就该一一上桌啦。

    不过,这一切还要等下一次来度假时再说。

    在古代的姑苏游玩了一周多,吃了好吃的、买了大豪宅、见到了江湖奇侠,还跑了马、打了桂花、游了虎丘。

    满足!

    打算回家好好工作啦。

    十月开始到年底,各家的乐队巡演开始频繁起来,这些合同都是早早就定好的,现下不用谈,不过还就是那些日常的工作要做好,顺带着到了深秋,酒品饮料也该更新。

    再有就是,中秋那会子办的国风小展会很是成功,在网上也打响了一定的知名度……虽然这知名度一定程度上都是由阿楚哥这个焦糖色大酷哥沽酒郎带来的……

    以及无情和一点红。

    无情是因为人实在过于俊美,气质又过于安静冷清。

    一点红呢,主要还是因为那天他出了一把大风头,他的样貌自然没有无情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美男子这么优越,不过他身上那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野性、残酷与冷漠的气质,倒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所以最近慕名到她店里来的客人里,有那么一大半是为了找酷哥员工的。

    酷哥员工三去其二,还剩一个在给女朋友当苦力,吭哧吭哧搬酒中,搬完了酒,女朋友正忙着呢,没空理会他,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旁边的咖啡厅里吃蛋糕,结果又被拍了。

    长发酷哥穿着柔软的半高领薄毛衣,袖口挽起,箍在小臂中央,能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线条流畅,筋骨之中蕴含爆发力。眼神一撇,锐利得像是刀片一样,叫人心里一凉,不敢多看。

    但是这样一个酷哥,居然喜欢吃小蛋糕!而且吃得很认真,看起来相当享受。

    ……这不是反差萌是什么?

    于是立刻被po上了网,有人还把他之前在livehouse戏弄懂哥的视频剪辑在一起,热度破了十万。

    一点红就是在这个时候申请了账号,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在古代的姑苏拍的,从秦蔻坐在廊下,去拍桂花树下的他舞剑。

    薄剑出鞘,有金属嗡鸣之声。剑光讯急,如匹练飞袭、毒龙出洞,凌厉、克制、残酷、暴力……在这种极端的暴力美学之上,是金秋十月,收剑之时,他的肩膀、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几点温柔的黄色小花。

    视频发出,热度一晚破了十万,粉丝增长的速度也快得像是坐了火箭一样,一直不停得涨,一点红没怎么玩过社交网络,对这种账号的粉丝增长速度并没有什么概念。况且他曾经当过“中原第一”,这样的人外表不显,实则傲气十足。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做不成的可能性,粉丝增长的快,那是很正常的。

    秦蔻倒是抱着手机缩在床边一直不停地刷新,兴奋得眼睛都亮起来了,一点红凑过来抱住她,颇具暗示性地用手指腹去磨挲她的耳垂,结果秦蔻噌得一声从床上跳下去,去开电脑,扭头和一点红说:“我们下一个视频发这个吗?”

    一点红:“…………”

    他一看,是很早之前在露台上他和楚留香打的那一场,拳拳到肉、冷厉讯急。

    那会儿他还只是……有那么一点觊觎她。

    这个视频是陆小凤拍的,以他那稀巴烂的拍照水平,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演员的极致表现的确让这个运镜不怎么好的视频拍出了极致的张力——剪掉其他的角色扮演游戏情节

    ,光这一段打戏,秦蔻都一个人回味了好久呢。

    一点红忍不住笑了,又请教她:“视频要多久发一次?”

    秦蔻想了想,说:“现在东西太少,不如一周一发,等把号养起来之后速度可以慢一点。”

    做网络自媒体也不容易的。

    网友嘛,总是喜新厌旧的,某个东西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非常新鲜,但是多看几次,就容易厌倦了。但他们的厌倦……又不是完全厌倦,要是你真的换了一个全新的风格,反而可能被排斥的更厉害。

    简而言之,就是要创新,但不能太新,要在粉丝们的舒适区之内找新刺激……

    一点红现在觉得一切都得来的很容易,但是之后会怎么样还很说不准。

    但这毕竟是一点红的工作,他早已不是那个刚刚来现代、第一回 坐电梯都会忍不住浑身紧绷的古代侠客了,他做事总是考虑得很清楚,说要做起来,也绝对不会三分钟热度,半瓶子晃荡,秦蔻并不担心他。

    而且,打了个开门红,总比连这个门都入不了的要好得多吧?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稳步上轨。

    另一个值得说道说道的事情,就是阿飞终于有学上啦!

    当初上户口的时候,秦蔻还有秦建国先生,就都认为这件事得一次性办妥,千万别后面又来麻烦,因此几个人落户都落了城镇的集体户口,等之后买了房再换。而阿飞的户口就落在了秦家。

    阿飞今年不过八岁,八岁的小孩子……不上学干什么呢?肯定是不行的。

    户口落在秦家之后,秦建国先生也开始上心这件事,安宁安老师是在高校系统之中呆的,她们学校正好就是有附小的,秦蔻小学就是上的这个附小,她家在附小旁边也买了房子。

    就是落户的时间已经错过小学报名的时间了,又花了一点时间,才让阿飞成功插班——二年级。

    所以小阿飞,大名沈飞的未来顶级美男子,就要被秦蔻打包去上学了。

    去上学之前,秦蔻还带着阿飞去学校看了一圈。

    多少年没进过小学,而且附小后来改建过一回,新增了一座楼,旧楼也重新粉刷装修过,操场也像模像样地弄了块假的草皮,升国旗的台面倒是一如既往地立在原地

    ,令秦蔻忍不住回想起了每周一升国旗时要早一点去学校的噩梦。

    看她这个作息就知道了……她从小就觉多,而且小学的时候,家就是住在学校附近的,每天早晨她都是听到学校里的铃响了,才急急忙忙地起床刷牙洗脸,每天都卡着点进教室,那时候班上还流传着一个传说……那就是早上起来如果在路上碰到了秦蔻,那就说明距离迟到只有几分钟了!!

    这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但她就是很神奇,基本每天都能踩点进去,唯一翻车的时候是周一,她经常急急忙忙地进教室之后发现空无一人,赶紧背上书包往操场跑……

    手里还顺便拎着路上买来的早饭,偷摸着吃两口。

    此时此刻,正值上午,从各个不同的窗口里,传出了不同的老师和学生们的声音,阿飞没什么表情的扫视了一圈,高高扎起的长发被风吹起。

    他没表示什么。

    阿飞其实是个挺有主见的小孩子,他毕竟是个自母亲死后、一个人在山上独自生活一年之久的人,性格之中有坚韧、执着的一面,秦蔻要送他上学来之前,是和他商量好的。

    阿飞识字,他认得的这些字是他母亲教给他的,那时候她已经很疲惫了,手苍老得像是一截树的枯枝。

    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阿飞,没能让他受到更好的教育。

    剑术也是,她自己虽然以前也是个成名的高手,但已完全没法子再教阿飞什么了。

    所以,阿飞明白,“教育”是一件好事。

    也是母亲死前的一个心愿。

    所以他愿意接受。

    但未来是否就要在现代定居生活呢?他其实还并没有决定,而且……他在古代还有事要做,他要寻找他的父亲。

    现在先这样安排吧,如果安排不合适,那就到时候再说。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入学需要把长发剪掉,那天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也提过这一点。

    秦蔻原本还很为难,以为阿飞会不愿意,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但没想到完全没有……因为阿飞其实根本就是个小野人,白飞飞叫他认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教过他这些东西,他根本没概念。

    秦蔻和他解释之后,他也只是垂下了头,半晌,他冷冷地道:“假使这样的话,一点红也不该刮胡子。”

    秦蔻:“…………”

    秦蔻:“那我们去理发吧。”

    阿飞的头发漆黑油亮,去理发店时,理发店还提出要收他的头发,秦蔻没理会,直接拒绝了,理发师用小皮筋把头发扎好,然后齐齐剪下,秦蔻把他的长发放进小包里,交给他自己处理。

    阿飞珍之重之地收下了。

    第二周,准时去上学。

    阿飞看起来适应很良好。

    不过,他刚去上学没几天,因为人实在太过显眼,居然遇到了校园霸凌事件。!

    第223章 56【一更】

    校园生活对于阿飞来说,的确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第一个体验就人——人太多了,乌泱泱的全是人。

    阿飞第一次去附小的时候,正好是上课的时间,学生们都乖乖坐在教室里,阿飞跟在秦蔻后面,双手插裤兜,面无表情地自一个开着门的教室前走过,瞧见里面满屋子的人。

    ——有点像私塾学堂。

    阿飞是见过学堂的,自母亲身体状况恶化之后,家里换盐、买布之类的事情就都交到阿飞手中了,自小路下山之后走五六里地,就能路过一个村子,这个村子里就有学堂,阿飞瞧见过一次。

    不过……这里比学堂的人要多多了,仅仅这一个教室里的孩子,就比那个整个私塾里的人都多。

    然后去上学的那天,正正好是上午十点——是跳广播体操的时间。

    然后,阿飞就看见起码有四五十个这样的教室里都涌出了小孩,他们乌泱泱的涌到了操场上,然后开始……做起了一些奇异的、丝毫不具备功能性的软趴趴的动作。

    阿飞:“…………”

    阿飞冷冷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当晚,秦蔻问他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的时候,阿飞才提到了这个事情。

    秦蔻说:“这是广播体操,是让学生们保持一定的运动量的。”

    阿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重复道:“一定的运动量?”

    秦蔻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在你看来他们都是三脚猫咯。”

    飞剑客是谁?

    即便是在小李飞刀的时代,在有着百晓生兵器谱的时代,阿飞甫一横空出世,就可傲视天下英雄。

    秦蔻虽然因为林诗音的缘故,不大喜欢李寻欢的为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部武侠小说的主角,李寻欢是个一出场就拥有压倒性战斗力与超人的眼光的人,他在与阿飞只有几面之缘的情况下,就对他做出了极其精准的评价——

    再有三年,他只要在补足自己的经验三年,天下将无人可以掠他的锋芒!

    要知道,阿飞可是完全没有师承,他的剑法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啊!

    简而言之,阿飞不仅是板上

    钉钉的绝顶英俊美少年,更是板上钉钉的武学天才。

    这样一个天才人物在低武现代,那可不是看谁都是三脚猫嘛。

    但阿飞居然眯了眯眼,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三脚猫。”

    秦蔻:“嗯?”

    阿飞冷冷道:“他们像气球人,商场门口的气球人。”

    秦蔻:“…………”

    他想说的应该是那种充气的、四肢很长的玩意,经常用来立在刚开业或者做活动的商场门口开始狂乱舞蹈,非常魔性也非常显眼。

    秦蔻:“……fine。”

    开始有画面感了。

    而对于“学校里的人很多”这件事更有体会的时候,则是在……中午放学,食堂开饭的时候。

    阿飞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场面,因为他压根就没见过那么一群丧尸出笼,乌泱泱一群想往食堂冲,然后老师们拼命维持秩序,在食堂外排成长龙。

    秦蔻说:“哈哈哈哈……是不是像流民围城。”

    阿飞很严谨地说:“我没见过流民。”

    也是,他一直住在罕无人迹的荒原之中。

    但他还是说:“但我觉得没饭吃的流民没法跑那么生龙活虎。”

    被饿的皮包骨头的野兽都会连捕猎的力气都失去,四处乞食的流民,想来走起路来也是如行尸走肉一样的裹挟而行吧,实际上并不会这个样子,一面嘴中发出怪叫,一面群魔乱舞,冲向食堂干饭。

    阿飞:“…………”

    干饭一向很积极的阿飞也觉得很夸张。

    秦蔻抱着抱枕笑个不停。

    不过学校里的餐倒是挺不错的。

    第一天中午的午餐是蒸小酥肉、圆葱炒木耳、椒盐炸平菇和腊味蛋炒饭,一碗淡的和水一样的紫菜蛋花汤,水果是每人一个苹果,不太甜,但是蛮脆的。

    吃饭的方式是拿着餐盘排队,食堂阿姨们一勺一勺打,不可以自选。

    早晨和中午的课间还发酸奶和水煮蛋,一些小孩轻车熟路地从书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儿童酱油或者方便面调料包,另一些没有这些调味品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有滋有味的吃起来,要么就是小小声地说:“你的调料包借我撒一点

    儿吧……”

    阿飞没有调料包,也不起找别人借调料包,但他也吃得蛮有滋有味的。

    事实上,他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副看起来很香的样子,叫别人瞧见了胃口都要大开。

    早饭也可以去学校吃,这个家长也可以选择不买,所以早上食堂人不多,花样可以选择。

    第二天,阿飞早餐吃了那种油炸的小麻团,甜甜糯糯的,外面沾了一层白芝麻,然后还有刚炸出来的油条可以泡豆浆,主食可以选蛋炒饭或者炒粉,旁边还有窗口可以拿肉烧麦或者小笼包。

    阿飞对食物充满敬畏,他拿了什么就一定会吃完,一丁点都不会剩,中午吃菜剩下的菜汤,他都会用馒头蘸着吃干净。

    但是呢,他其实并不大在意自己吃了什么。

    他对吃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无论吃什么,只要可以吃饱、能补充到营养,那就都没问题。

    他之所以记自己吃了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秦蔻晚上回家会问。

    秦蔻似乎觉得,吃东西是与幸福感息息相关的一件事,所以总是会问他这样那样的问题,阿飞早就发现这件事了,所以他是刻意把这些事都记下来的,就等着她晚上问起来的时候和她分享。

    至于除此之外的校园生活嘛……那无非就是上课、学习、混进一群气球人里做广播体操(阿飞很抗拒)之类的事情了。

    阿飞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的聪明几乎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秦蔻教他拼音的时候就发现了。

    网上其实有很多那种父母辅导小孩辅导崩溃了的搞笑视频,秦蔻也看过几个,真的是……

    为什么就是说不通呢?难道小孩子的大脑真的就是一种很混沌的东西么?问一加一等于几时可以说二,问一加二等于几时他就敢说四!

    如果说辅导小孩是一种游戏的话,笨小孩大概就是那种让人想殴打游戏策划的经营类游戏,完全体会不到游戏乐趣、肝得令人暴躁且不得解脱。

    但是阿飞不一样,阿飞属于放置类游戏。

    就像是旅行青蛙一样,你给青蛙买好了食物,它就会带照片回来给你。

    阿飞是:你只要准备好学习视频给他看,他的学习进度自然

    而然会开始增长……

    不仅语文是这样,数学也是。

    而且阿飞的天赋之中还有一项,就是超乎寻常的注意力。

    他一旦开始干一件事,就能绝对专注,无论周围有什么样的声音,都可以充耳不闻,不受影响。

    这种绝对的专注力,大约就是在山野中狩猎时所训练出来的,而放在学校里,这种专注就表现在他可以在上课的四十分钟之内绝对专注,完全不走神,且写作业真的很飞快。

    这放置类游戏的体验简直极佳!

    秦蔻就得以不去体验那种辅导作业时的崩溃情绪了。

    但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去辅导,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假如阿飞真的是个笨小孩,她就把陆小凤、花满楼和阿楚哥轮流叫过来体验崩溃的感觉哈哈哈哈哈。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点红和傅红雪……因为秦蔻害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按照未来的剑术成就来看,飞剑客的剑法应该要强于中原第一杀手,不过现在,中原第一杀手显然可以轻松暴揍幼年状态的飞剑客。

    还……还是算了。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无论是好脾气的楚陆花三人组,还是关系不好的狼系X支部,都不需要受到折磨。

    当然,学校是象牙塔,但不是乌托邦,偶尔也会发生令人不愉快的事情,霸凌事件,就发生在阿飞来到学校之后的第二周。

    这件事还要从阿飞刚刚插班进来的时候说起。

    八岁的阿飞,虽然还十分年幼,但他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大的潜力,早在第一次被秦蔻带着出去买衣服的时候,就被服装店的店员怀疑是不是童装模特。

    秦蔻否认之后,店员还很真心实意地说:“你们家弟弟做模特肯定没问题的。”

    来上学前,秦蔻带着长发版阿飞来学校里转了一圈,然后正式送他来上学的第一天,门卫大爷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哦,上回那个长头发的,特别漂亮的小男孩啊。”

    如果脸长得不够吸引人,那么注意力就一定只在长头发上,剪了头发,当然就会泯然众人,但是阿飞不一样,阿飞出众的足以让所有人第一眼就记住他。

    青松一样的小少年,脊背挺得很直,他走起路来绝不像同龄人

    一样的冒冒失失,他走路很慢,但绝不停顿,也绝不回头,旁人看他与不看,他的神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冷漠、坚韧、倔强,但又有点婴儿肥。

    临近十月,阿飞也不冷,第一天在学校的时候,他就脱掉了外面的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T恤。

    附小的校服就是那种宽宽大大的运动服,手腕和脚腕是收起来的,这种衣服穿在身上,就会让小孩子——尤其是长得不太高的小孩子看起来像一个口袋。

    阿飞身高在这个年岁的孩子里绝不算矮,四肢颀长,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而精悍的肌肉,T恤下摆扎紧,裤子不长也不短,虽然有点太宽,但好在有束脚的设计。

    这一身就让这个如标枪一样挺拔的小少年看上去像是那种时髦的少年漫画里的男二号。

    就是那种有着超高人气的男二号,秦蔻在有限的程度内把他打扮起来时,就觉得他看上去很像是HXH里的杀手少年奇犽,如果把头发染成银色,那估计就这么直接去漫展宣布他是在cos奇犽,也完全没问题。

    总而言之,阿飞一去了班级里,就成了最显眼的那个崽。

    而且分同桌的时候,他正好分到了全班最可爱、最文静的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挺好的,没什么问题,现在的课桌也都是单人单桌了,同桌不过就是两张桌子并起来而已,不像是以前那样的一张双人长桌子,还有三八线纠纷。

    但是这个小女孩很显然有颜控属性,旁边这个小酷哥长得好看,所以她分他吃零食,吃蔓越莓小饼干。

    阿飞……完全不开窍,冷冷拒绝。

    而且因为他实在拒绝地太生硬了,还把人家小女孩给整的有点尴尬,委屈巴巴地掉了几颗金豆子。

    晚上回来例行和秦蔻分享学校趣事的阿飞就说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这神经粗大的!

    ……但是这其实也不能怪阿飞,因为在此之前,他接触到的同龄人,也就只有在沈氏祠堂里流浪的那些小孩了,那些孩子……唔,他们被人抢了吃的,大概也是不会哭的。

    至于阿飞自己……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一次哭是因为母亲死了,他没有工具去刨坑,用手刨得太痛了。

    那大概不是

    因为手痛所以哭,而是因为他一偏头,看见了母亲形如枯槁的脸和紧紧闭上、再也不会张开的双眼。

    他比同龄人经历的苦痛要多太多了。

    在现代,他的同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苦痛”两个字都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很早熟,他早早地就长大了,班级里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幼稚天真得过头了,他对这些人漠不关心,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和他们交朋友。

    秦蔻:“唔。”

    秦蔻也没有要劝说他找朋友的意思。

    早熟就是早熟,聪明就是聪明,不喜欢融入就是不喜欢融入,那又怎么样呢?又不是每个小孩都外向开朗,所谓的孩子王,那不也是一个班才能有一个么?

    秦蔻说:“随你,你不想理会她就不要理。”

    阿飞:“嗯。”

    后来同桌小女孩又试图送他小零食吃,阿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就拒绝了,不过小女孩忘记带橡皮的时候,阿飞倒是很慷慨地把自己的橡皮借给她了。

    她偷偷观察,发现沈飞不是针对她,他就是谁的小零食都不要,不管是辣条、锅巴还是棒棒糖,他统统不感兴趣。

    但是呢,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总是一副干饭干得很香的样子。

    ……好奇怪。

    小女孩:观察.jpg

    阿飞:漠不关心.jpg

    本来,这也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切,却又引起了另外一群小男生的不满,这群小男生的头领,就是二年级三班的孩子王,一个皮猴子一样的小男孩,名叫陈宇泽。

    学校不是乌托邦,小孩也不可能是样板一样的“天真无邪”,其实仔细观察这些小社会,就会发现,霸凌事件从来都是存在的,只是有程度严重与否的区别。

    比如说,故意撕坏别人的作业、往别人的文具盒里放毛毛虫、故意去踩脏别人的新鞋子,这就是一种霸凌。

    再严重一点,全班人都不理会一个人,全班人都会因为一个人的举动而爆发出哄堂的大笑,这就是一种集体霸凌。

    再严重一点来说,那就是辱骂,要求别人给钱(这种行为在秦蔻小时候被称作“下钱”),然后升级为肢体上的推搡、殴打……再发展下去,就会变得非常触目惊心。

    而这些被盯上欺辱的倒霉蛋们,他们被选中的理由千奇百怪。

    或许,他是一个时常拖着鼻涕的邋遢小孩;或许,她是一个有点土里土气的小女孩;或者,因为他父母离异,是个“没爸爸的小孩”;或者,是因为她沉默寡言,像个包子一样的内向。

    总之,他们不一样,他们被揪出来和这个团体里的人不一样。

    而阿飞(明面上的)身世也颇为离奇;他长发的造型曾经也被班上的小男孩们看见过;他冷漠得要命,独来独往,就算是别人叫喊他,他都不理会。

    ……简直好像是在一个人霸凌一个班。

    好臭屁的人!

    孩子王陈宇泽看他很不爽,决定要给他一点教训尝尝!!

    第224章 57【二更】

    每个班里了,都会有一个孩子王。

    这个孩子王不一定是家里最富有的,也一般不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但是他能跑能跳,性情开朗,天生就有一种自带的魅力,能让周围的人形成以他为圆心的圆。

    通常来说,这类孩子即使调皮,老师也不一定会讨厌。

    但是呢……一旦孩子王开始针对某个人的时候,事情也就开始变得有点麻烦了。

    陈宇泽第一次对沈飞有印象,就是秦蔻带着阿飞来看学校那天,阿飞穿着件半高领的毛衣,下身套了条黑色束脚运动裤,长发高高扎起,自教室门口路过,一眼都没朝里面看。

    陈宇泽当时正好就在教室里喝水,就看见这个“女孩子”过去了。

    对……陈宇泽当时以为阿飞是女孩子。

    其实小孩子认识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从刻板印象开始的,比如脸上有皱纹的要叫爷爷奶奶,短头发的是男人,长头发的是女人……这样的刻板印象。

    就是这女孩看上去稍微有那么点怪怪的。

    陈宇泽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不过他之后溜到办公室里去问老师了,知道这是下周要来的插班生。

    回到教室,陈宇泽就故作熟稔地说:“诶,你们看见刚刚那个女生了么,老班跟我说……”

    周围就有好几个小孩转过来听他说话,陈宇泽也不免生出了一种“我消息很灵通,我和老师关系很好”的优越感,众小孩又嘻嘻哈哈地打闹一番,放学的时候,他的朋友大喊:“陈宇泽,晚上打王者!”

    陈宇泽哈哈一笑:“打啊,再拉个谁一块开黑……”

    朋友说:“付经纬?”

    陈宇泽的鼻子都皱起来了,夸张地说:“不带他不带他,上次带他开黑,第二天他妈来找我,让我以后不要打扰他们小宝打扰他学习,搞笑死了!”

    “小宝~~”陈宇泽捏着嗓音说。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很快,陈宇泽就体会到了被打脸的感觉。

    沈飞,是个男的。

    他剪了短头发。

    这个短发和其他男孩子刺猬一样的短发区别很大,沈飞的头发又软又蓬,不

    完全剃掉,而是看起来像是电视里那些大人们留的一样……还有那种空气感十足的刘海,他垂下头的话,就看不清眼神。

    虽然在小男孩们的认知中,刘海也是女孩会留的头发,但沈飞——毫无疑问就是个男的!

    陈宇泽觉得尴尬,很尴尬,尴尬到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火辣辣的。

    之前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故意在大家面前宣布,下周有插班生要来,是个头发很长的女孩子呢……

    结果……

    结果……

    陈宇泽和阿飞(单方面)的梁子,就是这时候结下的。

    为了先发制人,找回面子,陈宇泽故意在那天下课之后就大声地嘲笑了阿飞,说他是男孩子还留长头发,羞死人。

    阿飞:“…………”

    好蠢。

    阿飞从之前就一直觉得这地方的小孩一个个都很蠢……怎么说呢,应该说一个个的都有点像他以前见过的那种富家小孩,长了一副不愁吃穿的样子。

    但也确实,这地方的小孩,本来就很少有愁吃穿的。

    吃得好不好,穿得是否高档,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最起码,没人会有饿死的风险,那种蚀骨的饥饿应该没有人再体会过了。

    是好事儿。

    就是……真的好幼稚。

    阿飞看也没看陈宇泽,也没对他的嘲笑做出任何反应,漠然地从他身边经过,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宇泽一拳挥到棉花里,尴尬程度直线上升。

    幸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拯救了陈宇泽。

    再之后,陈宇泽就各种看阿飞不顺眼,但女孩们很显然对这个样貌非常优越的小酷哥感兴趣,班上最漂亮的小女孩还正好成了阿飞的同桌!可恶啊!可恶!

    得益于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现下的小孩其实比以前更早熟一点,时常熟稔地去玩什么“完了,芭比Q了”之类的烂梗,三四年级的小女孩就有可能会在手机上去看一些你爱我我爱你你娇宠我虐恋的言情小说了。

    陈宇泽毫无疑问就是比较早熟的小男孩,他隐隐地对阿飞的小漂亮同桌有好感,但是又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做,天天没事就过去抢人家的橡皮,导致小漂亮对他观感很差劲,

    反而对阿飞这种冷冷的不理人的类型有好感。

    这就导致陈宇泽看阿飞更不爽了。

    但阿飞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同龄人……他觉得有点烦,每天这么多人,一下课整个屋子里都要被吵翻天了,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小孩子怎么会比夏天树上的蝉还要吵?!

    他简单粗暴地把同班同学全部划归到了夏蝉的行列里,自然不屑于和昆虫(?)计较。

    陈宇泽数次嘲笑阿飞像女孩,均被冷漠的阿飞完全无视掉了,小孩子会嗅氛围,但是嗅得比较浅层,像是这样的情况,就理所当然地会认为阿飞敢怒不敢言,不敢反抗。

    再加上阿飞确实不理人,谁都不理会,原本班上还有一些因为阿飞长得好看所以心生亲近的小孩,在他冷冰冰硬邦邦的拒绝之下,这些小孩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也开始不喜欢他了。

    而且氛围这个东西,的确很是微妙。

    当班上绝大多数人都在孤立同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有人其实并不想这么做,他也不敢冒着得罪大部分的风险来接触这个被孤立的人。

    当然,到这个程度为止,到底是阿飞在孤立一整个班的人,还是一整个班的人在孤立阿飞,这都不好说。

    但是行动很快就升级了,陈宇泽往阿飞的文具盒里扔了一只虫子,想试试看这个“女孩”怕不怕虫子。

    阿飞倒是没吓到,小漂亮同桌吓到了,她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眼泪就涌出来了。

    阿飞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住了那只虫子,甚至都没弄死它,扔到窗外,把它放走了。

    转身回来,他用纸巾擦了擦手,目光倏地盯着了他的同桌,冷冷问:“你很害怕?”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同桌搭话。

    同桌小姑娘的鼻子抽一抽,说:“虫子好可怕,它长得好恶心啊,你不怕么?”

    阿飞淡淡地说:“没什么好怕的,不过……”

    他又倏地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了陈宇泽。

    这目光简直如冷电一般,又好似出鞘的利剑一般,闪着雪亮的剑锋。陈宇泽被这目光盯住的一瞬间,简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打透了一样,浑身上下都冷到了骨髓里,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甚至都感觉有

    点喘不过来气。

    但是,大家都看着呢!

    面子不要的么?

    陈宇泽挺起胸膛,大声地说:“看什么看?娘娘腔!”

    阿飞冷冷道:“别再有下一次。”

    陈宇泽下意识地耍赖皮:“是我扔的么?你看见了么?你有证据么?”

    陈宇泽的好朋友也来帮他壮声势:“沈飞,娘娘腔,你有本事哭鼻子啊,告老师啊。”

    陈宇泽:“…………”

    告什么老师,你这是在拱火么!

    但是阿飞懒得理他们。

    他的文具盒是秦蔻买的,书包还有各类小东西,都是她拉着他一件件一样样的买的,虽然阿飞觉得用什么都是一样的,但她还是坚持要他挑选自己最喜欢的。

    而且秦蔻也害怕虫子。

    所以他很不高兴,不高兴到需要出言警告。

    倒是他的小漂亮同桌,忽然愤怒地对陈宇泽叫道:“是你放的?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讨厌死了!”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陈宇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彻底下不来台了。

    偏偏他那不识眼色,只会拱火的小伙伴这时候又跳出来了:“刘梓玥喜欢娘娘腔!刘梓玥喜欢娘娘腔!”

    刘梓玥就是阿飞的小漂亮同桌。

    她的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的,明显受不了这委屈,她是个特别文静的小姑娘,咬着下唇掉眼泪。

    阿飞收回目光,正巧到了课间操时间,他懒得多说,也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慰两句被气哭的同桌,只是双手插兜,扭头就要走。

    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事人们还都在原地尬着呢,阿飞却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要飘然而去,陈宇泽气得不行,脱口而出:“沈飞,你是爷们咱们中午放学小树林见,你敢不敢!”

    阿飞:“…………”

    阿飞还从没有什么不敢过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烦了这群人整天没事要来找他一下茬。

    小少年倏地转头,冷冷道:“这是你说的。”

    陈宇泽:“咋,就是我说的!”

    阿飞淡淡道:“可以。”

    阿飞的小漂亮同桌说:“沈飞,你别学他们打架……”

    阿飞没理会她,扭头就走了。

    陈宇泽的朋友:“哇!好嚣张,咱们要给他一个教训尝尝!”

    朋友二:“就是!就是!”

    陈宇泽:“…………”

    年仅八岁的陈宇泽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架着下不来台。

    而且他是孩子王……

    自然而然的,孩子王打架,会有很多人去围观,不仅有本班的,还有“外班”的。

    在这个年纪,认得“外班”的小朋友,也是一种“人脉广”的表现。

    于是大中午的,在大多数小朋友都回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午觉,大部分老师也都在办公室里休息的时候,学校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热闹非凡。

    陈宇泽带领着四五个小男孩过来,阿飞这边就他一个人,外班的一些小男孩也来了,还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一口一个“小孩”,看见阿飞的小漂亮同桌也担心地过来看的时候,还非常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

    小漂亮同桌感觉浑身不适。

    她有点觉得沈飞和陈宇泽打架这事儿也有她的一定责任,但她又很犹豫,毕竟告老师这件事属于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做了以后在班上都可能抬不起头来了……

    但她又担心沈飞,所以找了经常和自己一块儿上厕所的小姐妹一块儿来看看。

    阿飞神色漠然,瞧了一眼陈宇泽和他的四五个跟班,说:“你们一块儿来吧。”

    陈宇泽:“…………”

    陈宇泽胀红了脸,大声说:“你他|妈的找打是不是!”

    谁说要打群架啊?而且小漂亮也在呢,陈宇泽也不是没动过围殴的心思,但是有女孩看着,总觉得四五个人上去打一个人很不好看,有点丢人。

    结果阿飞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他双手插兜,语气依然很冷:“还不动手?”

    况且他决心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解决问题,今天就算只有陈宇泽一个人动手,他也决定要把这帮小屁孩一个个打怕了再说。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氛围都烘托到这个程度了……除了动手,还有别的选择么?

    陈宇泽

    挥起了拳头。

    然后就被阿飞揍了。

    阿飞甚至只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好端端地放在裤兜里呢。

    但是……他那只手为什么就和铁钳一样呢?而且为什么就是打不中他呢?他明明看起来……都没动啊?

    没看过武侠小说的陈宇泽不会明白,哇啦哇啦跟着一块冲上来准备打群架的其他小孩也不会明白,反正他们唯一明白的就是,啊……痛哇!!!

    顺带着连刚刚起哄、吹口哨的围观群众也没幸免于难,一个个被揍过去,刚刚对着阿飞喊“小孩”,对着小漂亮同桌吹口哨的那几个高年级学生被揍得尤其惨。

    陈宇泽:“…………”

    跟班:“…………”

    小漂亮:“…………”

    因为这里过于吵闹而闻讯赶来的校工:“…………”

    一堆皮猴子一样的小男孩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脸,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转校插班生一个人站着,活动了一下五指,发出几声细微的“嗒咔”声。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一群人已经被我一个包围了??

    校工:“?”

    校工:“???”

    太魔幻了。

    小男孩打架这事儿太正常不过了,但是这种架他真是这辈子没见过。

    校工一面怀疑人生,一面挨个给班主任们打电话,本来在办公室里睡午觉的班主任们一听学生打架了,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嗤!又打架!

    二年级四班——也就是阿飞和陈宇泽所在的班级的班主任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天爷,打群架,陈宇泽那小兔崽子干什么啊,带着人去打沈飞!

    再一想沈飞那张好看到未来可能会去做模特的脸可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班主任就感觉头更痛了。

    她气若游丝地从办公室里飘出去,然后……

    然后就看到了淡定且依然非常漂亮可爱的阿飞和一堆被打成了猪头的大小男生。

    班主任:“…………”

    班主任:“?”

    她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我、要、打、十、个!!

    第225章 58【一更】

    不管是不是叶问,总之都得叫家长。

    于是coco秦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在被家长一事中,扮演的不是那个蔫头巴脑的闯祸小孩。

    秦蔻小时候还蛮爱闯祸的来着……

    其实闯祸也不是闯祸,秦蔻小时候长得可爱,打扮得也好,就会有那种没长眼的小男孩时不时过来抢她橡皮啊、拽她辫子啊之类的,小秦蔻的选择是……抓住暴打一通。

    小学嘛,其实女孩子发育的和男孩子根本差不了多少,打起架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劣势。

    自然而然被叫家长,自然而言……没被秦建国先生骂。

    他还觉得女儿打得好哩!

    秦建国先生的育儿理念就是:谁欺负你你就揍谁,没是,有爸爸在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小秦蔻:叉腰!

    总之就是一战成名。

    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儿,上初中的时候,正好是千禧年的第一个十年,夏天,班上女孩流行穿那种露半个背的,在脖子上系绑带的背心和喇叭裤。

    女孩子们流行垫发根,男生里流行的风尚是那种“非主流”式的爆炸头。

    不过女生的短头发垫发根还能在教导主任面前混过去,但是男生想留爆炸头是不可能的了,一律短短刺猬头。

    这群刺猬头们也很烦人,喜欢去解这种小背心上的交叉绑带,人很虎的小秦蔻又是连着追了几条过道把人捶了一顿,继续被叫家长……

    后来就没这种事了,秦蔻出落得漂亮、高挑,当时学校每个月都在礼堂办小晚会,秦蔻因为有才艺,还经常登台演出,她开朗热情,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后来很少打架,也很少被叫家长。

    她总觉得自己还小。

    身边的人——无论是爸爸妈妈外婆,还是红哥阿楚哥陆小凤,也都令人觉得无忧无虑,让秦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偶尔,她听说了同龄人的经历……比如说王思雨时,才会有点恍惚。

    现在她被叫了家长,也有点恍惚。

    秦蔻:挠头.jpg

    还……还有点小兴奋怎么回事!

    一点红开车,带上秦蔻,

    两个人一块儿去一趟学校。

    去了学校之后,事情跟她想的也差不多,阿飞是不会主动挑事的,他是被动打架,又被这群皮猴子给惹烦了,想着一次性解决算了,于是一个人揍了一群,挨个揍,谁也没落下。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

    陈宇泽的妈妈是个爽利的女人,她一看就是被请家长的专业户了,接到老师电话,头皮一麻,下意识问:“老师,陈宇泽又干什么了?不严重吧?”

    班主任:“…………”

    班主任:“啊……不是,陈宇泽被揍了。”

    陈妈妈:“…………”

    陈妈妈还纳闷呢,是哪里来的托塔天王,把他们家这个皮猴子给拾掇了?

    来学校一看,顿时无语。

    你们……你们十几个打一个,被人家揍成这样?

    陈宇泽更羞愤。

    打架!打架是男子汉的勋章,打输打赢都没关系!

    但是他可没让自己带的那群小跟班上啊!结果对面的沈飞跟吃错药一样疯狂放嘲讽,不仅如此……围殴还打输了。

    ……太丢人了。

    陈宇泽妈妈都觉得丢人。

    像陈宇泽妈妈这种,知道自己小孩子什么德行的家长其实很好说话。她很知道这事儿怪不了沈飞,问清楚事情之后,熟练地和老师赔不是,熟练地和对方当事人家长沟通。

    陈宇泽:“…………”

    陈宇泽垂头丧气,兀自沉浸在自己被沈飞一只手摁在地上暴揍的羞愤之中。

    陈妈妈一巴掌糊他后脑勺,打了一下不解气,又来了一下,一面打一面说:“不好意思啊沈飞爸爸,这事怪我们家小孩,没事,打架的事情打就打了,他被教训教训也挺好的,跟他爸一样,欠揍。”

    陈妈妈说的沈飞爸爸,是指一点红。

    其实他们两个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但是这一大一小站在一起,那种孤傲冷酷的狼类特征,简直一模一样。

    一点红:“…………”

    一点红懒得解释什么,况且他真的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于是木着一张脸,言简意赅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没事”,反而让陈宇泽妈妈噎了一下。

    阿飞倏地抬头,冷冷地盯着一点红。

    秦蔻的手放在了他的头顶揉了一下……阿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声,没当场反驳。

    其他几个和陈宇泽玩得好的小男孩,家长也知道他们孩子什么德行,至于高年级男生,那就更没理了,你说你没事凑什么热闹?凑什么热闹?闲得慌!

    一般这种狗见了都嫌的小孩的家长,对自家孩子什么样都很有数,况且阿飞真的长得很可爱很好看……

    就……人见到漂亮的和小天使一样、看起来又沉默、又乖巧的小孩,都会宽容一点的。

    所以大部分孩子的家长都说没事,小孩打架,不是大问题。

    但是,这件事说小也不小。

    问题出在一个人身上——付经纬。

    付经纬,也是二年级四班的学生,陈宇泽曾经提到过他。

    之前他们一块儿开黑打过王者,然后第二天早晨,付经纬妈妈一大清早,就来到班级门口,用手指点着陈宇泽的头,说你再打扰我们家小宝学习就跟你没完。

    云云。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打个王者,你妈不让你打,你不打不就完了么?第二天让你妈来学校堵我什么意思啊?

    当天,陈宇泽就在教室里开始“小宝”、“小宝”的阴阳怪气,引得班上的人一阵大笑,付经纬的头低到了胸口,闷声闷气不说话。

    这件事之后,陈宇泽根本不带付经纬玩了。

    因为付经纬妈妈堵在门口的事情,付经纬在班上的男生群体之中很受到鄙夷,一直想融入但不成功,还曾经在班上哭过一回,班主任为此很是头疼。

    不头疼不行呀……因为付经纬妈妈就是那种……很一言难尽的人。

    就这么说吧,班主任肯定是有班级微信群的,里面都是家长,有时候也私聊,但私聊一般也就是某某家长说某某小孩生病了,今天请假,之类的事情。

    但付经纬妈妈不一样,付经纬妈妈一天能发十条微信给班主任,而且开口就是“小宝”。

    不是……小宝是谁啊?能不能说大名啊?难道当小学班主任还要把班上每个学生的小名都记清楚么?

    而且她的要求简直就让人心梗……甚

    至还包括让老师看着他们家小宝一天上几回厕所。

    班主任:…………救命啊!

    所以班主任看见陈宇泽心态很稳定,看到付经纬也跑去欺负沈飞被反过来制裁,简直眼前一黑。

    果然最后,付经纬妈妈成了最难缠的一个。

    她进来就大呼小叫,瞧见他们家的小宝脸上青了一块就气得不行,不依不饶,完全都不问事情的起因是怎么样的,就开始嚷嚷了。

    这完全就是个无法沟通的人。

    班主任也是刚工作没几年的小年轻,年纪估计比秦蔻都小呢,脸色发青地说着什么“付经纬妈妈你冷静一点”之类的话,突出的酒是一个苍白无力。

    付经纬妈妈能听进去才怪呢!她一看见阿飞,伸手就要去戳阿飞的额头,一面还说“你家长呢?你家长在哪里?有没有一点家教!”云云……阿飞厌恶地皱着眉,侧头避开了她。

    但……他似乎给秦蔻添麻烦了。

    这个心不在焉避开地举动,更加地激怒了付经纬妈妈,她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就要找沈飞的家长,看这是不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才教成这样。

    班主任的脸色变了。

    因为阿飞在这个世界的身世,的确是“被收养的孤儿”,秦蔻在名义上是他的姐姐。

    阿飞的脸色也立刻变了,他倏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中年女人,薄唇紧抿、身体紧绷、脖颈侧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迸起,眼睑也痛苦地抽动了起来。

    秦蔻的脸沉了下去,忽然提高音量,说:“你冷静一点。”

    她抬起下巴,略微示意了一下一点红。

    一点红心领神会,也不知什么时候拧了瓶矿泉水,看似随意地喝了一口,静悄悄地在手指上沾了一点水。

    屈指一弹,付经纬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嘴瞪着人,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了。

    秦蔻带上假笑:“冷静下来就好,那咱们让付经纬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躲在他妈妈后面的付经纬:“…………”

    付经纬唯唯诺诺,吞吞吐吐,温吞得要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种很明显被养废了的小孩,手挺贱,人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只会躲在妈妈身后。

    秦蔻仗着他妈妈被一点红禁言了,一点儿不心慈手软,连环追问,步步紧逼,差点把他给问哭了。

    最后,付经纬吞吞吐吐地说他是跟着陈宇泽一块儿去打沈飞的。

    其实陈宇泽根本不可能叫上付经纬,但是谁叫付经纬向混进人家的小团体呢?

    然后他妈妈一来,这个很明显已经快被养废了的小男孩就开始甩锅了。

    秦蔻意味深长道:“哦,是跟着陈宇泽一块儿来欺负沈飞的啊……”

    本来想开溜的陈宇泽妈妈头皮一麻!

    秦蔻在心里冷笑:想走,想得美!

    陈宇泽这种小孩实在很常见,小孩也有小孩自己的社会,但凡是个人类的集合群体,难免会有强势方和弱势方,会有试探、欺凌、冲突。要说这冲突有多严重么……阿飞只拿他们当一群聒噪的猴子,根本懒得在意。

    但是呢,你陈宇泽还是欺负了人的吧?骂人的是你,打架的也是你,打架还带人来围殴的还是你吧?

    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你陈宇泽妈妈态度再好,今天你也免不了要脱层皮!

    秦蔻示意一点红解开禁言状态。

    付经纬妈妈的喉咙里卡出几点声音,她有点惊恐地四处张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秦蔻没给她什么反应时间,意味深长地说:“哦,所以付经纬看沈飞人安静好欺负,就五六个人一块儿过来围殴他……”

    付经纬炸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是小朋友之间的冲突,他下手也太重了!”

    秦蔻叉着腰加入战场:“嚯!你们五六个人合伙过来欺负沈飞,天老爷!你讲不讲理,你儿子老实,老实到围殴同学是不是!可老实死了!”

    吵架这种事,说白了就是想办法占据道德制高点。

    比如说王思雨去闹她大姨,就是死死咬住“介绍了一个渣男”这一点不放,把自己牢牢定位在受害者的身份上,直把她大姨闹了个没脸,一架成名,再无人敢惹。

    当然了,把自己牢牢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并不是说要让人学包子,说两句就先把自己气哭,眼睛一红流眼泪,这在真正没素质的人面前根本没有用。

    简而言之,有效吵架的精髓,就在于:在战略上把自己送到道德

    制高点,牢牢占据受害者的定位,在战术上却要高声的理论,变着花样、翻来覆去地抓着这个关键点不放。

    而且五六个打一个,还没打过,你说这丢人不?你们家小孩没吃饭啊?弱鸡!

    秦蔻自小就能说会道,温柔起来说的话比蜜都甜,吵起架来也是双手一叉,比声高谁不会啊。

    顺带着再数次提到陈宇泽这三个字。

    付经纬妈妈不占理,说话骂人又没有秦蔻这么流畅,节节败退,转身一扭头,果然如秦蔻所愿,开始纠缠着陈宇泽妈妈,大呼就是陈宇泽这个没教养的坏孩子带坏了他们家小宝!

    陈宇泽妈妈眼前一黑,头都大了。

    秦蔻吵架大获全胜,顺利完成一次驱虎吞狼,神清气爽地和老师打招呼:“那我们先走了啊,沈飞下午请假,不来了。”

    班主任:“…………”

    班主任目瞪口呆。

    班主任还得继续在办公室受苦,苦着脸点了点头,说:“沈飞姐姐,那咱们再联络。”

    秦蔻:“嗯,有事再联络。”

    然后带着阿飞一块儿去学校外面的绵绵冰店里吃草莓绵绵冰。

    粉红色的绵绵冰像小山一样堆起来,上面浇上草莓果酱和凉丝丝的青稞,口感就好像是草莓味道的雪,软绵绵、凉丝丝,一进嘴就化,也可以舀一大勺爽快地咬下去,那时候就会有一种雪被挤压的奇异感觉。

    青稞的口感也很好,有嚼劲,被糖渍过,一粒一粒,外面滑溜溜的,吃起来口感有点像薏仁。

    阿飞绷着脸,吃掉最顶端上的大颗草莓。

    嘶……草莓好酸。

    秦蔻心情一点儿没受影响,说:“唔,这家店的凉面也很好吃,阿飞,你吃不吃?”

    阿飞垂着头,哑声道:“抱歉。”

    秦蔻:“嗯?你道什么歉?”

    阿飞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秦蔻瞧着这个小少年。

    小少年垂头丧气的,眼睛垂下去,似乎都不太敢看她,很明显陷入了愧疚之中。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打个架会有这样的后果……

    秦蔻说:“这算麻烦么?说起来,咱们两个每天晚上都聊你在学校的见闻,你从来没说过,有人在欺负你。”

    阿飞说:“那不算什么。”

    秦蔻叹了口气:“既然你根本不认为那是不愉快的事情,那为什么要瞒着不告诉我呢?”

    阿飞抿着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秦蔻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半晌,阿飞说:“我以为我可以……解决。”

    秦蔻说:“你解决了啊,他们这群小孩就是欠收拾,暴打一顿什么事儿都没了。”

    阿飞沉默片刻,道:“但我给你惹麻烦了。”

    他不想给秦蔻惹麻烦,他与她……不过是两个没有关系的人,他已经受了她很多很多的情。

    秦蔻叹气:“所以,如果你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子发展的话,你就打算忍着么?”

    阿飞定定地盯着她,用一种平静到冷酷地语气说:“比起冰雹、大雪、野兽、饥饿、寒冷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忍耐对我来说……本来就已成习惯了。”!

    第226章 59【二更】

    小少年的眼神黑漆漆的。

    这是一双……很引人注目的眼睛,阿飞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

    因为在秦蔻家这几个月吃得很好,营养跟上了,他的面颊没有原本那样瘦得凹下去,反倒是长出了一点肉,有那么一点婴儿肥。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像小孩两二岁时那样,婴儿肥真的能夸张到蜡笔小新那个程度,但是一侧过脸,面颊有点肉嘟嘟的,他人生得又很白净,漂亮可爱得简直无法形容。

    但他的眼睛却是冷酷的。

    冷酷、坚韧、倔强,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但他最漠不关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任谁都知道他说的话全是真的。

    换一个小孩,坐在这里说什么“冰雹、大雪、野兽、饥饿、寒冷”,或许只会让人觉得好笑,觉得这小孩故作大人模样的说一些深沉的话十分可爱,但是阿飞……

    即便是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在故作成熟的。

    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出生于这个世界上才短短八年,但已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灾祸与苦痛……忍耐本就是他人生的底色。

    遇到大雪,快要冻死,也只能努力地去找柴禾,努力地把所有能裹上的东西都给自己裹在身上;母亲死了,痛苦得恨不得把心都给挖出来撕掉,但也只能用手给母亲刨出一个可以容纳的地下之所。

    阿飞也曾问过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忍耐这些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要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他没有父亲,要看着受尽折磨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是老天不会回答他,呼啸的大雪不会回答他,山间的清风与树叶也不会回答他。

    天地都无法回应他愤怒的质问。

    这愤怒最后也只能在无限的压抑中被压缩到极限,变成一颗悲愤的种子,被他囫囵地一口吞下,像是在吞一枚又酸又苦的果子。

    于是阿飞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凭什么。

    没办法呀!不忍耐又能怎么样呢?不忍耐就只有去死了啊。

    阿飞有时候不想活,但

    真要到了快死的时候,他又怎么也不肯去死。

    他看着结着果实的树叶,看着山间奔跑的野兽,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老天为了养活你,让树上结出这么多可口的果子,老天为了不让你冻死,让野兽生出皮毛……老天给了你这么多,你是怎么回报老天的,你怎么可以去死?

    就是靠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撑过了母亲死后的头二个月。

    阿飞在原著之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一旦说话,总让人觉的,他说的话又质朴、又真诚、又富有自然的道理……

    这自然的道理,就是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之中悟出来的。

    也正因为他实在很懂得忍耐,所以……

    所以他才会觉得愧疚。

    ——明明,他什么都可以忍耐的。

    但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仅仅才几个月,他就变得骄纵起来了,从前他想都不会多想一下的事情,如今却让他觉得很聒噪、很吵闹、很烦,他明明就可以忍的,但在答应陈宇泽的干架挑衅时,他却一点儿L都没想着要忍耐。

    要……为了秦蔻去忍耐。

    她那么好的,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

    阿飞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整个人都似乎无法忍受一样绷住了,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攥住,难过与愧疚将他整个人都揪住了,但他又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和秦蔻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他们二人在血缘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如果不是阿楚哥和秦蔻的善心,他们是完全无法在一块儿L产生联结的。

    所以,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全感。

    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

    他对秦蔻,对那栋两层的大屋子,对阿楚哥、大橘,甚至他并不是很喜欢的一点红和傅红雪,似乎都产生了一种感情,这感情对秦蔻尤为的深,令他的胸中有时会产生一种激荡的、炙热的情绪。

    他很惊讶,因为他以为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好矛盾。

    他一方面总是想到母亲死前再二的教诲,让他不要欠人人情,好似这是一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而另一方面,他真的很不

    确定,他们这种……这种不由血缘而起的联结,究竟能维持多久。

    是不是就是因为不安全感,所以、所以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欠得再多一点,把这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再多欠一点,这样他们的联系就更紧密、更不可分离了。

    但,就在刚刚,阿飞突然惊觉,其实不是这样的。

    欠了债,人家不一定会想收回去的。

    留着他,还要被更多的麻烦所包围,与他日后能还的相比,这些麻烦是这样的具体、琐碎、惹人心烦。

    假如她不想再给予了呢?

    假如她觉得……真的很烦呢?

    一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慌忽然之间就占据了阿飞的内心,他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人要知足……其实现在他拿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但……真到了这种时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确已经被秦蔻惯得很骄纵了,像是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纨绔子弟一样的骄纵。

    他根本不可能知足,所以他害怕被抛弃。

    母亲也抛弃了他,因为她太累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母亲……早就想好在那个时候死去了,她是一心求死的人。

    别抛弃他,别再抛弃他。

    阿飞沉默着,无声地瞧着秦蔻,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一向如此,很沉默,很自主。

    沉默倔强的孩子,总是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的。

    但是秦蔻……秦蔻或许是因为与狼系生物相处得久了,撸狼狗撸出经验了,瞧见阿飞这个样子,她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了前不久,红哥伏在她身上,又闷、又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别害怕我,行么?”的样子了。

    简直……一模一样。

    秦蔻看着阿飞,又斜眼瞧了一直平静地当背景板,慢悠悠吃绵绵冰中,只看了一眼阿飞,似乎对他的心态了然于胸,但他对此的反应是……面无表情,懒得多理会。

    秦蔻:“…………”

    好叭,狼类X支部的塑料关系只能支撑起一点红做饭的时候丢西红柿给阿飞吃这种程度……

    一点红抬眼,还很平静地瞧着她。

    秦蔻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兀自陷入难过

    之中的阿飞,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飞的睫毛也因为她的叹气而猛地一颤。

    秦蔻说:“阿飞啊……”

    阿飞垂下眼眸,眼眶甚至有那么一点发红,语气还故作冷静镇定:“嗯。”

    秦蔻张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那些深藏于胸中的,似乎可以说的千万种复杂的怜爱情绪,也只化作了一句:“我不会不要你的,阿飞。”

    阿飞倏地抬眸,眼睛倏地亮起,好像尾巴突然摇起来、耳朵突然竖得高高的一样。

    他似乎立刻就要追问一句“真的么?”,但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情绪在作祟,他又立刻把这句追问给咽到肚子里去了,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又忍不住问:“……你不怪我么?我本来没必要惹这麻烦的。”

    秦蔻说:“其实你已经是个够懂事的孩子了。”

    阿飞一怔。

    秦蔻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看?我是什么人呢?诗音在古代过不下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她接到现代来?红雪在古代没有家,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在现代有个归处?阿飞,你也一样的。”

    她又笑了笑,说:“而且,我是大人啊,你是小孩子,很多小孩子处理不了的问题,大人看来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在现代,处理问题的手段比你多,哪里用得着你去委屈求全,帮我着想呢?”

    她一扬眉,说出了那句自己小时候爸爸经常跟她说的霸气台词:“谁欺负你你只管揍,揍完有我呢!”

    啊!果然好爽!

    秦蔻:>w<~~~

    阿飞定定地瞧着她,久久不言,嘴唇抿得死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眶居然慢慢、慢慢地变得通红,秦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阿飞这才骤然回神,猛地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她了。

    真奇怪,遇到野兽、遇到雪灾,被纨绔子弟吊起来打……他都没委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这么委屈呢?

    阿飞抿着唇,觉得心脏处有一种酸酸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蔓延,人生之中,他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感情,也从不曾觉得这样脆弱的情绪是他应该拥有的。

    半晌,这早熟的、坚韧的小少年才闷

    闷地说:“我不是小孩子。”

    秦蔻破功,哈哈大笑。

    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才会让人倏地想起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阿飞:“…………”

    阿飞听见她笑,就又有点不服气了,但不知为什么,在听见秦蔻这样又快活、又愉悦的笑声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一下子就放松了,面上的神色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秦蔻毫不留情地笑话了阿飞半天,才一面抚着胸口,一面停下来,道:“好啦……快吃,绵绵冰很容易化掉的。”

    阿飞:“唔。”

    阿飞低下头去,舀了一大勺粉红色的落雪,一口吃掉。

    嘶……牙齿好冰。

    他又忽然抬起头来,说:“我对你的时代……现代不够了解。”

    秦蔻挑了挑眉,无情地指出:“其实你对古代、对江湖也不够了解。”

    不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打完了人在原地等着人家搬救兵,最后差点在大冬天变成了一条倒吊着的冰棍。

    阿飞:“…………”

    阿飞:“唔。”

    秦蔻:“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对,在学校里做了出格的事情,会被叫家长。”

    阿飞皱眉。

    他说:“我本来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蔻笑了,说:“其实就是古代,你这个年纪出去闯荡江湖,即便展现出了超人的武功,也一样会有人问,你父母是谁,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阿飞的眉头简直都要拧成个疙瘩了。

    半晌,他才有点不高兴地说:“当小孩子真不好。”

    秦蔻笑眯眯:“是咯,但我们阿飞和别的小孩子可不一样。”

    这一句轻飘飘的安慰,似乎并没有安慰到阿飞什么,他咬着勺子,兀自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才郁闷道:“所以,我一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人来找你么?”

    秦蔻说:“你不想这样?”

    阿飞:“…………嗯。”

    而且后续是像今天这样,是一些磨嘴皮子的功夫的话,他实在是……不喜欢。

    秦蔻意味深长地道:“这也很简单,只不过你太直来直往啦。”

    阿飞皱眉:“直来直

    往?”

    正巧,这时候付经纬妈妈居然带着付经纬出来了,秦蔻他们就在学校对面的一间绵绵冰店里坐着,隔着透明而敞亮的大落地窗,立刻就瞧见了这对母子。

    付经纬唯唯诺诺地跟在他妈妈后面,垂着头一言不发,付经纬妈妈却一直絮絮叨叨,他们两个人刚走到这条街面上,秦蔻就听到她声音很高的咒骂声了。

    “不要脸的小碎怂,带坏我们家小宝!谁是故意要打他的啊?沈飞他是谁啊,谁没事故意要去打他,碎怂动手也太重了,不讲道理……你爹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出了事,他连问都不问一声……一开口就是让我别闹,我闹,我闹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前言不搭后语的,但知道前因后果的秦蔻明白她在说什么。

    前半句是在甩锅陈宇泽,咒骂陈宇泽带坏了他们家的宝贝疙瘩,中间那一段是骂阿飞的,后面又转而怨气冲冲地转向了那不知道在哪里的付经纬爸爸。

    也许是那个年轻的班主任终于开窍,一个电话打给了付经纬的爸爸,估计今天这事儿L还没这么早结束。

    付经纬垂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

    秦蔻说:“喏,你讨厌她,是不是?”

    阿飞冷冷道:“她的儿L子可以去欺凌别人,即便欺凌了,那也是老实孩子、乖巧孩子,全怪外人带坏,而别人若是一还手,那立刻就是罪该万死,好像全天下的人,也权该被他踩在脚底下。”

    秦蔻戳了戳一点红。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又扫了仍然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发泄怨气的付经纬妈妈一眼。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去柜台处点单,只道:“在要一份蓝莓的。”

    柜台前的小姐姐说:“好的好的,不过客人下次在桌上扫码点单就行了哦~”

    一点红淡淡地说:“知道了。”

    这时,路过绵绵冰店门口的付经纬妈妈忽然一个趔趄,膝盖一软,居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周围的路人都吃惊地瞧着她,她狼狈极了,膝盖和手肘都疼得很,连手背上也蹭破了皮。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绳子专挑细处断啊,付经纬妈妈本来就一肚子怨气,如今又在大街上丢了丑,偏生付经纬

    被养得呆呆木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妈妈摔倒了,也不知道上手拉一把,关心一下,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因为她不是在店门口的雨棚里面摔倒的,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就在人行道上,绵绵冰店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地去处理,而基于她刚刚的骂街发挥,路人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招惹这样一个瘟神,万一她把脾气发在自己身上怎么办呢?

    付经纬妈妈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L子,又气又急,面皮都涨红了,感觉自己没脸极了,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指着自己的儿L子痛骂白眼狼。

    这时,一点红已经拿着机打小票淡然地回到了位置上。

    阿飞自然看清了一点红的手法。

    秦蔻说:“这就叫下黑手,你下了手,都让别人不知道去找谁的麻烦。”

    阿飞皱了下眉。

    他不大喜欢这样的行为,但是似乎……也没办法。

    如果事情是他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他是绝不会选择这样下黑手的法子的,如果有人要杀他,他就一剑给对方的喉咙上开个血洞,如果有人要抢他的皮子,那他也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手还想不想要了。

    但学校里的事情,真是……

    算了。

    阿飞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但我不认得穴道。”

    秦蔻戳了戳一点红,暗示意味颇为强烈。

    一点红果断把锅甩出去:“傅红雪是这方面的高手。”

    是了,他甚至还学过魔功,知道该怎么转移自己的穴位。

    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足见他对人体穴位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高手,一点红虽然不大喜欢傅红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认穴打穴的功夫,绝对要在专门使判官笔的姬冰雁之上。

    秦蔻:“…………”

    秦蔻:“好叭,我去拜托小傅。”

    阿飞小小声:“……哼。”

    秦蔻:“…………”

    救命啊,你们这塑料关系!

    她该感谢这二人还保持着很塑料的关系,没打起架来打一嘴毛么?

    秦蔻心情微妙,拍了拍小狼崽的脑袋。

    外头依然聒

    噪,阿飞皱着眉,朝外扫了一眼,就看到呆呆木木、不知所措的付经纬,忍不住道:“废物。”

    秦蔻轻飘飘道:“可不是嘛。”

    小孩子来到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去向周围伸出认知的触角的一天,在这个过程之中,肯定会做错事、也肯定会有冲突,这都非常正常。

    每一次做错事,只要被教育了,他就能知道,这是错的,以后不能做。

    但付经纬的家显然不是这样的,付经纬刚被阿飞暴揍一顿,他本来可以学会以后不要乱心贱手贱的。结果呢,他妈妈哐哐一顿操作,他的认知就又退化回那种以自我为中心了。

    ——这小孩废掉了。

    阿飞收回了目光,漠不关心,新的蓝莓味绵绵冰做好端上来,蓝莓果酱的味道又酸、又甜,一点红去点单原本只是为了好下手的,现在也不想吃,直接推给了阿飞。

    阿飞又拿起了勺子,舀了最顶端的蓝莓,送进了自己嘴里。

    不酸,很甜,冰冰的。

    他眯起了眼睛,放松地享受这一点甜味。

    门外,付经纬妈妈走掉了,陈宇泽妈妈面如菜色,带着安静如鹌鹑一样的陈宇泽回家。

    陈宇泽一扭头,就隔着玻璃瞧见了堆得和小山一样的蓝莓绵绵冰,和正在吃绵绵冰的沈飞了。

    沈飞很敏锐,倏地侧过头,冷冷地对上了陈宇泽的熊猫眼。

    陈宇泽脖子缩了缩。

    陈宇泽妈妈一巴掌就糊他后脑勺上了,虎吼:“组织打群架啊?带头欺负别人啊?你个小兔崽子你能耐了啊?!你再试着欺负一下别人你试试看啊!二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了是不是?”

    然后又是一个巴掌糊后脑勺。

    陈宇泽:“妈妈我错了,沈飞我错了……”

    他错不错的,沈飞都并不关心,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冷漠地移开了视线,根本懒得多看一眼陈宇泽。

    陈妈妈:“走!回家!”

    陈宇泽:TAT

    陈宇泽:“沈飞都可以吃绵绵冰,妈妈,我……”

    陈妈妈:“我看你长得像绵绵冰!”

    陈宇泽:TAT!

    第227章 60【一更】

    打架事件,对于秦蔻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而对于一点红这个cos了一把沈浪的人来说,他的想法是:……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按照他的想法来看,决斗就是决斗,既然都提出决斗了,那被人怎么对待都是自找的,死在别人的剑下都没话说,结果这些小孩一个个的……决斗是他们提的,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就非要闹到秦蔻面前。

    哼,富贵娇儿,没担当。

    阿飞呢……阿飞被秦蔻这样那样的开导一通,顺毛呼噜呼噜地撸了一气,总算一洗沮丧,重新振作了起来。

    秦蔻:︿( ̄︶ ̄)︿

    真是的,怎么X支部里到处都是缺乏安全感的狼团子,撸完那个撸这个,可忙死她了!

    当晚,陈宇泽吃了好一顿扫帚炒肉,他自己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一被家长揍就掉眼泪,结果陈妈一看你小子还犟,一下子免了他下个月的零花钱。

    陈宇泽当场破防,哭得好大声。

    陈妈:呵呵。

    陈爸:呵呵。

    沈飞……沈飞在虎丘山后的跑马场里骑了一会儿马。

    有山间的清风,有落日的余晖,有四蹄强健,富有活力的生灵,如此,还有什么烦恼呢?

    跑完了马,带着大橘去和菊花青交流友谊,顺便带了一兜子削好皮的苹果给菊花青吃。

    菊花青很满意,咔嚓咔嚓,一口半个,露出闪亮整齐的白牙,耳朵竖得高高的。

    晚间,在馥桂山庄(原扫叶别墅)里吃了晚饭,一小碗蟹粉面、一小碟冷盘熏鱼、一碗仙灵灵的桂花糖水鸡头米、一碟腌渍金花菜,还有一碟切得薄薄的、裹着蛋液煎过的猪油糖年糕。

    打的是同一场架,待遇却完全不同呀~

    第二天,陈宇泽带着两个硕大的肿眼泡来了,这还是他早晨起来拼命用鸡蛋滚过之后的结果……

    哭成这样,他觉得好丢脸,想挣扎一下说要不今天不去学校了吧,再看他爸他妈的脸色,就知道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TAT

    与此相对的,沈飞依然很淡然。

    双手插在裤兜里,没

    什么表情,依然一副酷酷的模样,身姿挺拔,他不喜欢穿宽大的校服外套,所以进门之后,就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来。

    陈宇泽昨天挨揍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伙身上怎么一团一团都是硬邦邦的肉,胳膊也不粗,跟他差不多,但是一只手压着他打的时候……怎么就挣脱不了呢?怎么会这样呢?

    想不通哇!想不通哇!怎么都想不通哇!

    陈宇泽(自以为)眼神很复杂地盯着阿飞走进来,班上倏地一下安静下来了,小朋友们都伸长了脑袋看着这两个人,陈宇泽就有点下不来台,总觉得沈飞可能一过来就要放两句嘲讽。

    结果人家沈飞根本就没理他。

    他就是那么神色如常,一只手拎着书包、一只手拎着他脱下来的校服外套,面无表情,看都没看陈宇泽一眼,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陈宇泽:“…………”

    又尬住了。

    但是陈宇泽小朋友通过昨天那顿竹笋炒肉,已经非常深刻的理解到,面子有时候什么也不是。

    非要找面子的行为或许……可能……也许……只会让他丢掉一个月的零用钱TAT

    而且陈宇泽是真的很好奇啊……大家都是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就沈飞一个能打十个?!

    陈宇泽:陷入沉思.jpg

    之后的日子,阿飞一战成名,再没有人往他的文具盒里丢虫子了,也没人再敢当面骂他了,班上的氛围……也有了一些改变。

    小孩子嘛,总会有一种非常神奇的集体荣誉感,阿飞一战成名,几个高年级的学生都被他打得嗷嗷直叫唤。结果事情就越传越离谱了,比如说什么沈飞的爸爸是武林高手、是特技演员,沈飞以前在少林寺练过武、沈飞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狼孩……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样,有人在碰到二年级四班的学生时,就会好奇的问一句:“你是二年级四班的啊,沈飞是你们班的么?”

    这时候,二年级四班的小朋友就会很骄傲地挺起胸脯,说:“对啊,沈飞是我们班的。”

    ……全然不记得自己之前还不太喜欢沈飞呢。

    结果现在,沈飞成了二年级四班的名片了,人人都可以谈上两句沈飞,比如说:“沈飞爸爸

    真的是武林高手么?”

    见过一点红的小孩就有话要说了:“对啊!真的和电视剧里一样,还留长头发呢,人好高好高的。”

    补充一句:“比体育老师还高!”

    还得故作熟稔地说:“我上回问沈飞借东西,他还说balabala……”

    与此同时,还有高年级的大胆女生跑到二年级来,要看看沈飞。

    有些跋扈的女孩,还会跑腿一样的叫二年级四班的小朋友:“诶,你叫沈飞出来一下。”

    被叫住的小朋友挠挠头。

    谁都知道,沈飞脾气可怪了,他能被叫出来才怪。

    但是二年级的小朋友,又不是很敢直接说我不去,就只好唔唔嗯嗯地含糊两句,一进教室,缩着不动了,也没去叫沈飞,那两个高年级女孩在门口等了五六分钟,再不回教室要上课了,悻悻地走了。

    还有直接叫住阿飞的。

    再重申一次,阿飞真的非常漂亮可爱。或许是因为他自小运动量就很大,所以身高其实在这个年纪的小孩里并不算矮,每天都穿得像个杀手少年一样,双手插兜在路上走,实在是特别显眼。

    原本他来上学两周,都已经有很多二四年级的小朋友去打听这个格外好看的小少年是谁了,现在,嚯,倒是不用打听了。

    所以就会有奇怪的高年级男生来说:“你就是沈飞,你小子很厉害嘛。”

    还有会高年级女孩喊他:“诶,沈飞,你打不打王者!加好友么?”

    阿飞:“…………”

    怎么感觉打了一架,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周围变得更吵了?

    阿飞面无表情,谁也不理,既不和男生一块儿打王者,也不和女生一块儿打王者。

    陈宇泽锐评:“他那人就那样,臭屁得很。”

    陈宇泽因为下个月零花钱被没收了,所以现在没空去羞耻自己被沈飞打得哭天抢地这件丢脸事。

    阿飞的桌子上开始收到别人的棒棒糖和小零食。

    沈飞叫不出来,上回那个高年级的女生就顺手抓一只路过的二年级四班的小朋友,把那种一圈一圈,很大的彩色棒棒糖送到沈飞的桌子上去。

    然后她就走了。

    结果

    没想到,当天下午,沈飞来她的班级了,他拿着那个棒棒糖,放在她桌子上,语气真是冷冰冰、硬邦邦,只说了句:“我不受别人恩惠,我不要你的东西。”

    然后转身就走了。

    高年级女生:“???”

    沈飞他是不是有点……

    ……酷?

    而且好像get到了跟沈飞搭话的技巧?

    之后阿飞的桌子上就堆了很多别人送的糖果和辣条……不知道为什么陈宇泽笑得很开心。

    阿飞:“…………”

    阿飞很烦恼。

    当天下午,无忧无虑的coco秦小姐刚从店里出来,去商场里逛了逛,正好看到时间到了下学时间,就跑过来接阿飞下学了。

    她和阿飞两个人走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饭馆儿很多、一二元小商店也很多的街道。

    一般学校附近的街道都是这样,最靠近学校门口的,必然是小卖部。小卖部一般占地面积都不大,但是里面的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了,从辣条到冰棍到饮料,还有各种各样的笔和漂亮的笔记本。

    秦蔻记得她小时候,就很喜欢逛小卖部,去买笔。

    尤其是自动铅笔,那时候她的自动铅笔帽上有只小兔子,可爱极了,价格也比朴素的自动铅笔要贵。

    还有文具盒,她的文具盒是芭比公主的文具盒,磁吸式,两面都可以开,上面还带着小镜子,连橡皮盒都是单独的,高级得要命,十分惹人羡慕。

    然后再大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文具袋才是大孩子应该用的东西,在文具盒上贴贴纸好幼稚。

    结果现在,她在自己的电子笔笔盒外头贴了好多贴纸,干得事情和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也是附小出来的学生,这条街在她小时候就有,只不过如今大变样,小吃店自然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还多了好几家店面很大、有着落地玻璃窗的连锁店,什么魏氏凉皮啊、姐姐家麻辣烫啊、泰西家紫菜包饭啊……

    下学之后,就有很多不回家吃饭的小孩子背着书包挤在这些店里,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长排桌子上,吃着碗里的食物,偶尔还能与门外的路人对视。

    阿飞

    看见了一碗剩了大约一多半的饭放在桌子上,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浪费行为的。

    秦蔻拎着她买的衣服,对着那家姐姐麻辣烫,想了好一会儿,说:“这里以前好像是一家卖豆浆油条的小铺子呢。”

    她兀自陷入了回忆之中,还对着阿飞比划:“那时候可没有一次性纸杯子呢,要带走的豆浆都是装在那种长条型的塑料袋里,上面绑的很死,然后就这样一只手拎着,然后把习惯插进袋子里喝。”

    她有点快活地笑了,说:“那真的很不方便的,因为豆浆里的糖都沉到最底部了,上头都不甜,就要用吸管搅一搅底部,让糖快一点融化,但是这样呢,又很容易把袋子戳破,啊呀……那可真是好狼狈。”

    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装在塑料袋里的,又滚烫、又鼓鼓囊囊的豆浆了,因为真的总是害怕它会漏出来。

    二十年过去,塑料袋里的豆浆早就不见了。

    上次去岛城的时候,去岛城啤酒厂里买了最新鲜的原浆啤酒,居然是用塑料袋装,秦蔻买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一边拎着豆浆袋子,一边用吸管吸着喝的时候。

    阿飞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这是属于秦蔻的回忆,秦蔻小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没出生吧?

    不对,这么算也不对劲,因为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

    所以……他应该比秦蔻大?比秦蔻的祖宗还大?

    ……这么说好像也有问题。

    阿飞:“…………”

    阿飞:蚊香眼.gif

    阿飞彻底被绕晕了,决定不去思考这种不重要的问题。

    秦蔻说:“唔!有锅盔买诶,回忆家锅盔……阿飞你吃不吃?”

    阿飞静静地瞧着她,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秦蔻:“…………”

    秦蔻:(个_个)

    阿飞:“?”

    阿飞不明所以:“怎么了?”

    秦蔻叹了一口气,说:“一般我问你吃不吃的时候呢,其实是我自己想吃……”

    阿飞:“…………”

    阿飞镇定地点头,说:“好,我饿了。”

    秦蔻:“那我去买两个!”

    阿飞说:“我有零用钱,我去买。”

    秦蔻摆摆手:“你的零用钱拿着自己花吧~”

    说着就钻到那家小店里了。

    锅盔,外地人的理解就是“S省八大怪”里的一怪了,说是锅盔大得像锅盖,在坊上卖的锅盔的确如此,特别大一个,得有个成年人的四指那么厚实,和疆省的馕区别非常大,吃起来……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就是一个密度很大的饼,别说当干粮了,甚至在上面穿个绳,都能提起来当盾牌用。

    但是这家锅盔不是的,其实这家就是炸油饼。

    一口锅架起来,油在里头冒着细细密密的小泡,把饼扔进去炸到外层酥黄,用大筷子夹出来,然后旁边的另个人手也不怕烫,油纸一包,一刀从中间切开,在里面加炸好的开花火腿肠、蘑菇和煎过的擀面皮。

    对,擀面皮这种东西是可以煎的,白擀面皮是宝鸭市的名吃,黑擀面皮是圣地延市的名吃,黑擀面皮厚实,耐造,被煎过之后,有点韧韧焦焦胶胶的,在刷上特制的酱汁,口感真是很奇特,好吃得很。

    但是秦蔻还是不明白这玩意为什么不叫炸油饼,要叫锅盔。

    不管啦!

    买了两个,夹得鼓鼓囊囊,吃起来难以下嘴。

    秦蔻站在路边,试了两回,总觉得不大雅观,嘴巴一定要张得非常大,面颊上一定会沾到酱汁。

    ……还是回去吃吧,她今天穿的是一整套的粗花呢小香风套装诶,头发超级法式的,优雅成这样,不想毁灭形象!

    只好把袋子系紧,悻悻提在手上。

    阿飞说:“我来。”

    秦蔻:“嗯?”

    阿飞:“你袋子好多,我来提。”

    秦蔻:“唔。”

    秦蔻一点儿没客气,给阿飞分了两个购物袋,阿飞抬眸,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她手上所有的购物袋都拎走了。

    秦蔻是不可能抢得过阿飞的。

    她唔了一声,没说话,又问:“吃雪糕么?”

    阿飞摇摇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自然的,这样很多小学生的街道上,就

    会长出很多的二轮车路边摊。

    路边摊自然卖的东西就五花八门了,比较常见的就是烤冷面和煎饼果子,还有卖水果的、卖凉皮的、卖凉皮卷的、卖炒酸奶的,前一段时间还有年轻人卖暴打柠檬茶的,不过现在天气凉啦,已经没什么人会买加了很多冰块的柠檬茶了。

    小孩子对这种摊位简直没有什么抵抗力。

    当然,不包括阿飞。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路过左右两边的小摊贩,阿飞例行回忆起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讲给秦蔻听。

    秦蔻一面和他说话,一面又觉得这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一样,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爸爸妈妈接她放学的时候,她开始说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啦。

    秦蔻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有小摊贩喊:“城管来了!”

    然后整条街的小商贩都动起来了,跨上车子开始狂骑,绝尘而去。

    然后一个熟悉的小孩子忽然也狂奔着过来了……是陈宇泽。

    陈宇泽一边狂追前面的烤冷面小车,一边悲愤地大喊:“我钱都付了!我钱都付了!你怎么做一半就跑啊!!”

    秦蔻:“…………”

    阿飞:“…………”!

    第228章 61【二更】

    总觉得陈宇泽这小子最近有点倒霉……

    秦蔻心情略微有点复杂,又有点想笑。

    阿飞漠不关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拎着秦蔻的二四个购物袋,两个人一块儿慢慢地走着。

    阿飞讲到了学校里的银杏树。

    很漂亮,树叶的形状很漂亮,满目的金黄也很漂亮。晚风一吹,那一片片的银杏树海,好似一片簌簌响动的秋金色云海,阿飞看见有人去捡了银杏叶子回来,夹在厚厚的字典之中。

    如果是在学校里认得阿飞的小朋友,肯定会很惊讶,沈飞居然还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秦蔻说那是在制作干叶的书签,她小的时候也会做。

    她小的时候,班上还有段时间流行干花书签呢,为了做干花书签,秦蔻还特地去花店里买了一大捧各色花朵回来,最后全枯萎了。

    阿飞还忍不住提起了令他有点烦恼的事。

    他皱着眉说:“我不愿受人恩惠,所以才找过去还东西,可他们却……这样对我。”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语气!

    怎么个对你啊?说的好委屈,好像人家是在欺负他一样。

    不过对阿飞来说可能确实算是在欺负?毕竟这小孩,拿别人一样东西跟要了他的命一样,秦蔻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花了不少心思顺毛撸呢。

    秦蔻懒洋洋说:“他们这时觉得你会还回去,就有了和你接触的机会。”

    阿飞:“…………”

    阿飞很无语:“怪不得零食上还贴小纸条,写着班级和名字。”

    秦蔻:“…………”

    秦蔻忍笑:“这不是人家替你省事,不想让你浪费打听的时间么?”

    阿飞冷冷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我接触。”

    看起来也不像是想找他打架的意思啊。

    秦蔻憋着笑瞧瞧身边的小少年——头发漆黑柔顺,蓬松自然,手长脚长,肌肉纤薄,脊背像是青松一样的挺拔。

    即便抛开脸来说,他也是鹤立鸡群的。

    就像是那种自小学习舞

    蹈的孩子,在孩子堆里特别显眼一样,这些经过训练的人的体态,十分挺拔优美,走起路来,也和旁人不一样。

    阿飞没系统的练过武,他的剑法和步法都是野路子,没办法用别人的模子去套,但似乎练武的人都会有一套格外相似的省力之法,他和“沈飞爸爸”一点红的走路方式竟然还有点像。

    他们走起路来时候,身上的肌肉是完全放松的。

    但这种放松,又绝对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样的放松。

    他们的肌肉虽然完全松弛,但脊背仍是笔直,他们走起路来既不快、也不慢,这是因为他们一向认为,宝贵的力气是不能花在走路上的,他们走起路来时,都有一种奇异的节奏,与呼吸完全同步,所以他们日常走路时,其实也相当于休息,这节奏只要不被破坏,就能够一直的走下去,永不疲倦。

    傅红雪不大一样,傅红雪得花费更多的力气去走路,因为他毕竟有一条腿是废掉的。

    这样的阿飞,即便蒙住了脸,即便生得样貌平平无奇,但他甫一出现,就一定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说抽象一点,就是气质。

    小孩子当然已经开始明白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了。二年级的陈宇泽还是个傻瓜,他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喜欢和沈飞的小漂亮同桌一块儿玩,所以嫉妒沈飞。

    二四年纪的女生,或许就开始在手机上看言情小说了。

    秦蔻小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沉迷于那种包装很精美、还会带数个小礼物的言情小说,什么魅力文化啊这啊那啊的。

    那个时候,一本这样的小说价格也在二二十元左右,并非普通小朋友可以买得起的,所以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总是会藏着一些租书店,借一本书,一天两毛钱的租金。

    言情小说秦蔻买得起,但她也喜欢逛租书店,因为里面有很多书店里买不到的书,比如台版的漫画啊、湾湾的言情小说合集啊之类的,那时候的湾湾言情小说……真的比内陆要直白刺激很多……

    第一次看那啥戏就在湾湾言情里。

    小秦蔻:从指缝里偷看.jpg

    所以啊,其实小孩子一直都是很早熟的、很开窍的,像秦蔻小时候

    ,五六年级的时候,班上就有不少人开始谈恋爱了呢。

    现下学校里有这么一个漂亮且有个性的小男孩,女孩们来争相搭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况且阿飞现在在学校里很火。

    所以,争相与沈飞搭讪这件事,其实也并不涉及什么争风吃醋,更多的像是一种流行活动。

    就好像是某一本小说火起来之后,大家的话题都是“你买了么?”、“你看了么?”是一样的,不买不看的人都插不进话题,赶不上时髦。

    阿飞——一款新鲜出炉的时尚单品。

    如果是别的小男生有这待遇,估计都得意的开始翘尾巴了吧,比如那个咋咋呼呼的陈宇泽。

    不过阿飞显然……一点儿没开窍,还觉得很烦,甚至觉得这些人是在欺负他。

    秦蔻憋笑。

    打架的时候没觉得烦恼、文具盒里被丢虫子的时候没觉得烦恼,这时候反倒是气鼓鼓的。

    又转念一想,这种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少年,难道只有那种特别会、特别懂的女孩才能俘获?

    Emmmmmm……不要,不要林仙儿!拒绝!拒绝!

    秦蔻委婉暗示一下:“说不定,她们都是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呢?”

    阿飞皱眉:“我不需要人喜欢,我也不想和他们交朋友。”

    秦蔻:“唔……”

    阿飞扫了她一眼,居然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就够了。”

    秦蔻:“…………”

    这是什么幼稚鬼发言!秦蔻自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听到过这种话了好不好!

    但也不对,阿飞……小学还没毕业呢。

    秦蔻忍笑,又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阿飞的头发其实很柔软,秦蔻虽然没摸过小狼崽,但是她觉得,狼类的皮毛应该会比较硬实扎手。

    阿飞的头发柔软得像小猫。

    阿飞垂着头,乖乖地被她揉一揉,等她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才淡淡地解释道:“别人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也不愿意讲给他们听,倘若连真话都说不得,这朋友还有什么好做的?”

    也是。

    秦蔻说:“不想交就不交咯,既然如此,你可以当

    着大家的面,把那些东西全扔垃圾桶,这样那些送你零食的人觉得没脸面,就不会再来了。”

    阿飞皱眉。

    阿飞说:“那是食物。”

    食物是不可以乱丢的。

    秦蔻一时语塞。

    这就是她的富裕病又犯了。

    阿飞不同,阿飞总是时不时的就表现出过去所受过的那种饥寒交迫。

    秦蔻说:“那怎么办……你不愿接受,不如转送其他同学?”

    阿飞抿着唇不说话。

    也不合适,他是不想受人的恩惠,把东西全转送了,那不就还是等于收下了么?收下才有资格转送啊。

    秦蔻挠挠头,说:“那不如就给老师送去吧,就说是不知道是谁落在你桌子上的咯,不过这样的话,大家就不会觉得你很酷了。”

    阿飞面无表情地说:“酷是什么?”

    秦蔻:“算了,没什么。”

    阿飞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那些算盘珠子都能崩人脸上的送零食的小姑娘们就发现……她们的算盘直接被人砸了。

    班主任收到了沈飞同学冷着脸送来的一箱子各色零食。

    班主任:“…………”

    阿飞:“有人不小心落在我桌上的。”

    班主任:“……不小心,落了一箱子?品类这么全?”

    阿飞面无表情:“嗯。”

    班主任:“……不小心,上面还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阿飞面不改色:“嗯。”

    班主任:“…………”

    你小子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哇!!

    班主任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盯着沈飞,沈飞回之以冷淡而平静的眼神。

    他的眼神……其实总是让人有点下意识的想躲开的,班主任和他对视了两分钟,终于受不了了,败下阵来。

    班主任:“行吧,就放我这里吧,你回吧。”

    阿飞:“嗯。”

    然后手插着兜转身就走了。

    班主任:“啧啧啧……”

    这小子,cool~

    这一箱子零食……怎么办呢?

    首

    先,肯定是不能分给班上的小朋友们吃的,因为班上有付经纬,付经纬背后有付经纬妈妈。

    要说付经纬被班上的人逐渐孤立这件事,该怪谁还真是很不好说。

    之前付经纬的同桌给了付经纬一个小饼干,当晚,付经纬妈妈就在家长微信群里大发雷霆,艾特了同桌的家长,激动得要命。就说他们孩子给小宝吃垃圾食品,平时他们家小宝是一口都不会沾这种东西的,里面的添加剂不知道有多少云云……

    这……

    至于么?

    班主任小刘老师不明白,付经纬同桌的家长也不明白,正常人都不会明白的。

    班主任小刘是个九五后,参加工作已经四年了,带过两个班的班主任,和刚工作时比起来,她的心态也逐渐地趋向于了一个“老油条”,她不再认为所有人都是可以沟通交流的,也不再会做一些听起来不错,但可能会惹麻烦的事情。

    就像付经纬同学的家长,就告诉他家孩子,以后不要和这个小孩来往。

    所以发零食给孩子们吃这种事是万万不行的,要是家长里还有几个隐藏得很深的付经纬妈妈,那小刘老师是真的想去跳楼了。

    哎……想想她小时候,老师夏天还主动掏钱,买了一大兜冰棍,一人给发一根呢。

    那种大家一起坐在夏天的教室里,嘴里舔着一样的甜味,说说笑笑的场景,或许如今已经无法再复刻出来了吧!

    小刘老师有点惆怅,另外一个老师快步走进了办公室,瞧见她桌子上放的一大箱子零食,笑着说:“哎哟!收获这么大?你去你班上没收零食了?”

    小刘老师说:“那哪儿能呢!就那个小孩,特漂亮那个,沈飞,你知道么?”

    对方哈哈笑:“谁不知道你们班有个叶问啊~”

    小刘老师憋笑:“人家可受欢迎着呢,可惜小男孩又不贪嘴,又没开窍,这可不就便宜咱们了么?来来来,想吃什么自己挑啊。”

    虽然没办法分给班上的学生吃,但是分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增进一下同事之间的友谊,那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是箱子里东西太多了……这箱子蹲个小孩都没问题,也不知道沈飞到底是怎么样一只手搬动的,他刚从门里挤进来的时候,小刘

    老师都震惊了。

    那头的另一个老师呢,年纪也差不多大,她们两个人是同一年参加工作的,关系比较亲密,人家也不客气,拎了两包辣条走了。

    小刘老师:“哎哎!你多拿点啊,这么多呢!”

    对方说:“不啦不啦,刚食堂回来吃了饭,饱着呢。”

    小刘老师又挨个发了一圈零食。

    发完了还剩一大堆,干脆就放在办公室饮水机旁边了,谁饿了自己过来翻点吃吧。

    第二天,沈飞又拎了一塑料袋零食过来了,反正又是“别人落下的”。

    小刘老师心情复杂地收下了。

    两次之后,送零食的外班女孩们也就知道,靠着这条路子和沈飞说话,行不通了。

    大多数的人,不过就是趁着这个潮流的风向凑凑热闹而已。现实不是偶像剧,没有那种帅哥一出场,路两边两排女的探头对着帅哥发花痴的场面。

    秦蔻自己作为一个美人,从小到大认识的帅哥也多,真心觉得电视剧……好夸张。

    美人是会受到很多特别关注的,帅哥去打篮球的时候,也是真的会有女孩子结伴去看的,有人会鼓起勇气要联系方式,有人会偷偷的注意,和自己的小伙伴说:“那个谁谁谁真的好帅哦。”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所以大家知道沈飞油盐不进之后,也就歇了心思,该干嘛干嘛去了,沈飞这两个字,顶多也就是被大家在茶余饭后谈论的校园风云人物而已。

    有那么几个跋扈的高年级女生,觉得自己被拒绝了很丢面子,却也不敢在沈飞面前放狠话,说什么叫我哥来打你……主要是怕自己的哥被胖揍一顿。

    生活归于平静,阿飞很满意。

    但是陈宇泽却不满意了!

    他甚至还很着急,主动和阿飞搭话,问他为什么谁的零食也不收。

    阿飞:“?”

    阿飞斜眼瞥了陈宇泽一眼,冷冷地说:“这并不关你的事。”

    这还是沈飞自约架的那两句话之后第一次和陈宇泽说话……啊,不如说沈飞是个惜字如金的人,通常情况下,一整天都听不见他说几个字。

    陈宇泽:还感觉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陈

    宇泽含糊地说:“怎么不关我的事,这和我关系大了。”

    阿飞转过来,与他正脸对正脸,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陈宇泽被盯得头皮发麻,没再敢多纠缠,一溜烟跑走了。

    与此同时,小刘老师办公室。

    同事诧异地说:“诶?陈宇泽?刘老师,陈宇泽是你们班那个小皮猴不是?他不是和沈飞打了一架么,他也送零食给沈飞吃啊?”

    小刘老师:“?”

    小刘老师走过去,接过箱子里的那张纸条,纸条上是用铅笔写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好吃辣条便宜卖!童sou无qi!二年级四班陈宇泽,有现货,一包一块五包二块!

    小刘老师:“……”

    小刘老师:“…………”

    小刘老师:“………………”

    于是乎,刚安生了没几天的陈妈妈就又被老师打电话了,原因是因为他们家陈宇泽在学校倒卖辣条,主要卖给要给沈飞塞零食又忘记买的高年级女生。

    陈妈妈:“…………”

    这就叫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么?!

    第229章 62【一更】

    陈宇泽还挺振振有词的:“你都把我下个月零花钱免了还不许我自己挣么!爸爸不是常说,不挣白不挣,反正沈飞把我打得嗷嗷叫,用他挣点零花钱怎么了!”

    陈妈:“…………”

    陈爸:“…………”

    ……这小屁孩,小词还一套一套的。

    陈爸陈妈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其实陈爸陈妈是做生意的。

    陈爸是X市本地人,陈妈是S省北边农村出来的姑娘,一开始在X市给人洗盘子,后来在商场里卖货,死命要留在城里。

    后来和陈爸结婚之后,两个人合伙做生意,开内衣店,就靠着这开在居民区外面老旧的小店,十多年过去,生活也像模像样了,房子车子都买了。

    所以……看到儿子二年级就有这个头脑,两个人真是又气又好笑,心里还总是泛着那么点高兴,真是,骂都不知道怎么骂!

    最后也只好不咸不淡的说两句。

    陈宇泽:挠头.jpg

    本来以为又免不了一顿胖揍,结果居然没有。

    lucky~~

    而且靠卖辣条赚了五十块,哈哈哈哈哈哈,沈飞,好兄弟,谢啦!爷知足啦!

    陈宇泽翘着尾巴,快乐开溜~

    另一面的阿飞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拿来赚了一笔,五包辣条三块,这才几天的时间,陈宇泽就赚了五十,足见阿飞收的零食之多,在学校里的受欢迎程度之大了……

    不过,酷小孩他不在乎~

    此时此刻,晚上七点半。

    距离从姑苏城度假回来,也已经过了三周的时间,一点红的X音账号是在度假回来之后开的,第一周,就上传了一个桂树下舞剑的视频,粉丝一周之内突破了五万。

    第二周放了和楚留香在露台上打斗的视频。

    这一周,正好有东风可以乘,平台居然出了个热门话题叫“踢瓶盖挑战”,一点红一面搞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流行的,一面毫不留情地蹭了一回热度。

    粉丝增长速度嗖嗖的,现下已经十多万粉了,每个视频底下都有催更的,还有让他开直播的。

    秦蔻瘫在沙发上看一点红的视频。

    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的半高领贴身毛衣,多连半点皮肤都不漏出来,又冷、又禁欲,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往桌上架,把水瓶子放在手机前面,然后一个旋风飞腿!

    wow~~~~

    这力道、这张力,这男性荷尔蒙,简直可以冲出屏幕!

    秦蔻:>w<~~~

    秦蔻反复回味了好几回,顺便点进他的主页,看了一下那个粉丝的增长速度,心满意足地关掉,愉快地哼着曲儿进了厨房,一点红正在切香菇。

    修长、洁净、有力、骨里凸出。

    手起刀落,刀光如残影,轻松自如。

    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黄焖鸡,切成滚刀块的土豆在还未收汁的锅中翻滚,盖上盖子,慢慢地焖软、变得面面的、沙沙的,很入味。

    香菇丢进去,豆腐皮最后放,米饭煮在电饭煲里,电饭煲最顶端的小孔有白色的蒸汽挤出来,带着米的香味。

    一点红闲下来,心道:再弄一个凉菜好了。

    他斜眼一看,对秦蔻说:“待会儿就好,你出去玩吧。”

    秦蔻:“嘿嘿。”

    一点红:“嗯?”

    你在嘿嘿个什么劲儿?

    秦蔻捧脸,一句话没说,飘走了。

    一点红:“?”

    秦蔻:嗷呜~~~

    啊!被这么多人喊老公prprpr的男人,是我的!他还洗手作羹汤耶~

    哎,膨胀!哎,虚荣!

    膨胀完之后,她又很是愧疚地反思了一下:秦蔻哇秦蔻,你怎么能沉浸在如此低级的趣味之中呢?虚荣带来的快乐,都不是真正的快乐呀!

    这时候她宽肩窄腰的红哥挂着她的红白格纹围裙出来了,手上端着一个大砂锅的黄焖鸡,对她说:“吃饭。”

    秦蔻立刻又快乐起来了。

    哎~co适之啊co适之!明天,明天一定要做一个有高级趣味的人!

    林诗音和傅红雪又去古代了,这一次去的不是李寻欢的时代,而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时代。

    林诗音决定在这一边,同江南花家也做一做生意。

    李寻

    欢的时代与陆小凤的时代,中间相差一百多年。

    林诗音赚钱没那么大的欲望,只是为了自己够花、有个事情做就行,于是她与蓝蝎子的合作规模其实并不大,卖的最多的是各色的运动文胸与舒适的纯棉内衣,光是江湖女侠这个蓝海,就足够吃了。

    除此之外,她还卖过指甲油。

    古代也有美甲,古代的美甲是用碾碎的花汁来染色的。

    自然的,古代的美甲也处于一种有想法,但碍于技术很多东西实现不了的阶段。

    于是各色指甲油迅速就在有钱有势家庭中的女眷和江湖女侠之间开始作为奢侈品而流行起来。

    都不用林诗音顺带搭着卖美甲的工具,不多时,和梳头娘子类似的“蔻丹娘子”就已经被演化出来了,只是这美甲因为没有紫外线照射灯,时间格外的漫长,须得两三天才方能完工。

    蓝蝎子作为第一且唯一的经销商,自然也找了个城中出名的蔻丹娘子,做了个蓝绿色的美甲。

    蓝宝石色打底,上头盘着只银蝎子,蝎子眼睛直接用的是非常小粒的翡翠珠子,一眼瞧去,这美人肤白胜雪、十指纤纤、辉蓝与碧光交相辉映,奢侈美丽、又充满了娇艳的危险。

    林诗音回来之后和秦蔻说:“好看,是真的好看,怕是比现代的美甲师技术还好呢。”

    秦蔻也很好奇,古代的蔻丹娘子到底技术能有多好呢?而且该不该把蓝蝎子纳入朋友圈,让她也试着来现代玩玩呢?

    蓝蝎子是个很亦正亦邪的女人。

    在小李飞刀的原著之中,她出场的次数并不算太多,却足以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她可以在路上随便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也可以在需要展示武力时,毫不留情地杀死这个与她温存过的男人,她的那条蓝莹莹的兵器上,淬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被蜇上一下,基本等于生命宣告结束。

    她怨憎分明,出场时,是为了与自己相处多年的姘头青魔手伊哭报仇,而后又因为李寻欢放了她一条生路而意图报恩,杀死了大欢喜女菩萨的大弟子,最后,她也因此死在了大欢喜女菩萨的手中。

    如今,没有李寻欢、龙啸云和林诗音的三角恋,也就不可能再有诬陷李寻欢为梅花盗的事情。

    阿飞在现代被养出了婴儿肥,秦蔻正暗搓搓地想教他千万不要被林仙儿骗,那么自然,未来的阿飞就不可能为了林仙儿去杀死青魔手伊哭,这青蓝二人组看样子还能逍遥快活很久……

    蓝蝎子为人亦正亦邪,她姘头伊哭都估计是那种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片画风了……啊不,止大人夜啼都没问题。

    算、算了吧。

    最后还是没把她划进可以两边来往的朋友圈子里。

    扯远了。

    总之,林诗音在小李飞刀的年代稳定的赚着钱,而在百年之后的陆小凤年代,主要还是因为她在馥桂山庄之中住的时日比较多,自然带了很多日用品,又时常与花夫人、花家的几个嫂嫂来往,一来二去,就给她们也带了些现代的贴身内衣。

    花三哥的夫人也是江湖名门出身,颇有见识,便说百年之前,的确有一种被称作“女儿甲”的奇异宝贝,乃是用一种十分罕见的料子制成,似是从天山西域而来。

    这种珍贵的衣物虽没有金丝甲那般刀枪不入的奇特效果,但却贴身得不可思议、又极富弹性,男人用不上,对女子们的行动倒是大有益处,风靡一时,只是数量太少,流传到百年之后的,就更没有了。

    花三嫂还颇为惊奇:“没想到林姑娘居然手中留有这样宝贝么?”

    林诗音:“…………”

    林诗音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后来,花三嫂才知道了自己七弟的奇遇,也知道了这种百年前的珍贵衣物……其实就是林姑娘卖出去的。

    花三嫂:“…………”

    花三嫂也有一种很微妙、很神奇的感觉。

    花三嫂试探着问:“那……林姑娘这生意,在这里还做不做?”

    林诗音:“啊……”

    花三嫂:“我家里也有一二姐妹在江湖闯荡……”

    林诗音:“啊……”

    最后这生意还是,不做白不做了,秦蔻多赚一份钱,自然也无可无不可。

    她感觉自己可以靠这个异能吃一辈子哈哈哈哈。

    因而近来林诗音和傅红雪在那头的时间多了一些,今日正好不在家,陆小凤这周最近也在古代,跟秦蔻约好了下个月来玩。

    陆小凤

    :“走啦,蔻蔻别想我,你小凤哥下个月就来看你~是不是比阿楚哥要爱你多了?”

    秦蔻:“去去去,滚滚滚!回来发配睡沙发!”

    陆小凤:“切~”

    陆小凤:(ˉ▽ ̄~)

    然后就手里端着一碗厚切炒酸奶,吊儿郎当地消失在时空漩涡之后了。

    花满楼也先回家住一阵子,到了复查的日子再来。

    所以,现在家里就只有秦蔻、一点红和阿飞三个人。

    ……看上去就的确像是关系不大健康的一家三口。

    毕竟,红爹不爱崽,红爹郎心似铁~

    秦蔻:“…………”

    秦蔻被自己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内心os给囧到了。

    但其实这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也没有说互相看不顺眼到离谱,这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个中间年龄层的傅红雪,他们俩属于隔辈(?),一点红只是懒得照顾阿飞罢了。

    比如说现在,他会很自然地给秦蔻去舀米饭,帮她舀一勺带着汤汁的黄焖鸡盖在米饭上,但是绝不会对阿飞也这么照顾。

    倒不是因为故意针对,是因为他就没有这概念……他总觉得阿飞也是江湖人,于是就拿他自己的经历去套——他八岁的时候有人照顾么?没有,OK,你自己搞定吧。

    不过好在阿飞是个被人照顾一下能浑身难受半天的体质,要是一点红真的违心地去关照他,他估计会立刻毒发身亡吧。

    ……这也算是有缘分的一种表现吧。

    秦蔻也没有非要撮合人相亲相爱的意思,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反正阿飞有她爱,红哥也有她爱>w<~~

    秦蔻吃了一口黄焖鸡。

    土豆已经完全炖面了,用筷子一压就成了土豆泥,汤汁稍微有那么一点稠,浇在米饭上,从上到下,把米饭都浸得油油亮亮的,把筷子放下,直接用勺子舀着吃,配菜比鸡好吃,鸡皮比鸡肉好吃,超级下饭。

    黄焖鸡是用网上买的调料包做的,味道和称霸外卖平台的黄焖鸡米饭差不多,不过配菜更丰富,鸡肉用的也更好。

    一点红嘶了一下,耳根子红了。

    唔,因为这个料包买的还挺辣的。

    秦蔻笑

    他:“猫舌头~”

    吃东西又怕烫、又怕辣的。

    一面笑他,一面起身去拿东西给他喝,正好又补充了一批口粮酒,开一瓶冷藏过的白葡萄酒吧。

    阿飞就算了,阿飞只能喝可乐。

    淡金色的酒液倒进杯子里,甘甜的气泡从液体的深处轻快浮起,又在微微荡漾的表面破碎,释放出了白花与苹果的芬芳,秦蔻伸出酒杯,阿飞和一点红的杯子就心领神会地凑过来,轻轻地碰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喝一口,惬意地舒一大口气。

    葡萄酒要配餐,这并不是伪知识,正确的食物搭配正确的酒,的确能令人身心愉悦。

    秦蔻开的这一支,是一支半甜的雷司令,酸甜脆爽,空口喝的话,那种清爽的酸味会更明显,但是一面吃味道很重的菜,一面再喝这一支酒,甜味就一丝一丝的沁出来,入喉柔得不行,甚至还能喝到一点奇异的奶香味。

    秦蔻:“啊~~”

    饭后,拉着大小狼一块儿出门遛弯,路过若干小吃店,心如止水,看也不看一眼。

    楼下有小孩在玩滑板,阿飞双手插兜,目光扫了过去,盯着那个滑板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然后就看到秦蔻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阿飞立刻说:“我不想要。”

    秦蔻:“嗯。”

    阿飞强调:“我真的不想要,你不要破费。”

    秦蔻:“嗯嗯嗯!”

    阿飞闭上了嘴,不肯多说话了。

    晚上回家,秦蔻缩在床上,又看了一眼一点红的账号主页。

    很好,粉丝涨幅很不错。

    再翻一翻评论,秦蔻躺在床上又开始膨胀了。

    一点红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的是一个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蔻蔻。

    他不由分说把她截住,蛮不讲理地一把掀翻,超级狂野~

    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又下雨了,秋天的雨真是下起来没完没了的,不过秦蔻很喜欢这样的白噪音。

    外面是冷而潮湿的秋天,她却躺在温暖干燥的被窝里,被子柔软、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服死了。

    秦蔻说:“我没想到,你还蛮会看风向的嘛。”

    一点红:“嗯?你指什么?”

    秦蔻说:“指你会看X音的热搜榜,还知道自己该怎么选题啊。”

    一点红失笑:“你以为我不会懂?”

    秦蔻说:“没有咯,咱们可是当过中原第一的人,傲视群雄~”

    一点红忽然道:“我是认真的。”

    秦蔻:“嗯?”

    一点红轻轻勾唇,笑了一下,却道:“没事,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酒?我去拿。”

    秦蔻不依不饶:“认真什么嘛?说话说一半你要急死我么?”

    一点红失笑。

    他道:“我是认真在做这件事的。”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互联网,喜欢被人追捧、关注,其实他并不大喜欢互联网上那些过于直白的话,他总觉得那些爱与恨都给的太轻易,却又说的那么真。

    这或许就是古人与现代人的一些差别了,他可以很好的融入,但他不是出生和生活在这里的,他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表达。

    但也并不讨厌,最起码,不会像从事杀人这份职业时那样厌恶自己了。

    他只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工作”来看待,他对自己工作的要求,也就是认真二字。

    而这句话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他是认真与她一块儿生活的,他是认真地想要在现代落脚,与这个熟悉却依然陌生的时代产生更多联结,他想要让她能够安心的、快乐地和他永远在一起。

    二人对视了片刻,秦蔻忽然笑了出来,甜蜜地说:“睡吧,困死了……”!

    第230章 63【二更】

    一夜好眠,夜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一点红买好了胡辣汤。

    胡辣汤这东西不是S省所特有的,一说到这东西,更出名的应该是与S省相接的某农业大省,称之为逍遥镇胡辣汤,和X市坊上卖的那种,区别其实蛮大的。

    总的来说,X市胡辣汤,勾芡更稠,里面会加土豆、牛肉、包菜之类的东西,而逍遥镇胡辣汤呢,感觉里头更多会放切成丝的豆腐皮。味道上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逍遥镇更辣,不是那种油泼辣子的辣味。

    秦蔻自己私心觉得人家的好喝,自家的不好喝……

    就……她虽然是个土豆十级爱好者,但还是觉得这种本来就面呼呼的稠汤里放土豆很一般,不大搭配。

    一点红知道她的口味,知道该买什么。

    再配上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油条,底部金黄的水煎包,水煎包两种馅,加了洋葱的牛肉馅和韭菜鸡蛋粉条馅。

    胡辣汤配素的好吃。

    咬开一个小口,把浓稠的汤蘸到馅上,往里面灌一点再吃。

    另有咸鸭蛋两个,从中间一劈为二,蛋白显然不是咸鸭蛋的精华,口感是滑而微涩的,咸得很,没什么好吃头,蛋黄就不一样啦,沙沙的、橘红色,往外冒油。

    小时候,秦蔻就记得她爸爸是爱吃咸鸭蛋蛋黄配馒头的。

    他们家的张阿姨蒸的一手好馒头。

    可别小看这个,北方也不是人均面点大师的,馒头这种大道至简的东西其实做起来尤为不容易。秦蔻外婆也会,时常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当即用笼布一盖,就出去送一圈去了,邻居们都说好,是非常适合拿来增进邻里关系的好东西。

    刚出锅的大馒头是圆圆胖胖的,又暄软、又白净,像是小胖孩子的肚子,用手指戳一戳,戳出一个小坑来,还能慢慢地弹起来,最外层的面衣嗷呜咬一口吃,那种又蓬又轻的口感,那种被唾液所分解出来的、由原始麦香所带来的淡淡甜香,是秦蔻记忆中最幸福的味道。

    外面卖的机器制作的馒头根本不是这味道,一点不暄软,而且也已经出锅多时要回锅了,根本体会不到那种蒸过一开,满屋子都

    是软软乎乎的香气的感觉。

    这是只有自制、只有守在厨房里才能体会到的幸福滋味。

    大白馒头直接吃就很香,或者王致合家出的玫瑰腐乳,一丝不苟的涂在馒头的横截面上,也是非常好吃的。

    那时候,她爸爸就总是喜欢吃咸鸭蛋,用刀从中间一劈两半,用筷子去夹一点沙沙的、冒油的蛋黄,抹在馒头上吃。

    那时候秦蔻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的,长大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也爱上了咸鸭蛋的味道,时不时就得吃两个,蛋黄都吃了,蛋白……唔,蛋白就那么放着,放着放着就坏了,那就只能遗憾地扔掉了。

    阿飞来之后,蛋白再没扔过。

    阿飞不喜欢饭菜被剩下来的样子,就连菜汤,他都能用馒头蘸着,吃得干干净净,秦蔻偶尔会觉得这样子像谁,观察了半天,哦!想起来了,像她的爷爷奶奶。

    秦蔻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在她初中时就去世了,记忆中,二老也是这样,吃不完饭菜,觉得很浪费,不肯丢掉,第二顿还要热一热接着吃,非得把盘子吃到精光不可。

    这是过过苦日子的,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就会这样子。

    不过阿飞还是要好点,毕竟阿飞干饭还是挺猛的,根本不可能留下剩饭。

    一般早晨这个时候,秦蔻都是睡得二五八叉的,根本不可能能醒得来,一点红也就懒得费心去买早饭,自己起来随便弄点,阿飞的话,通常就是去学校里吃了。

    今天,她破天荒起得很早,因为有件小事要做。

    于是一点红下楼去买早饭。

    露台之上,阿飞在深重的秋露之中练剑,昨夜下过雨,露台上的地砖潮湿,清晨的风也带着浓浓的冷意,小少年上身只着紧身背心,剑光一现,他纤薄的背肌收紧,出剑极快,秦蔻这个普通人,是根本瞧不见他的剑的,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的确很像一只小兽,不过怎么感觉……有点束手束脚的?

    和红哥那天在山庄里舞的那一场相比。

    秦蔻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在深秋时分继续坚持端着她的冷萃冰咖啡,站在自己卧室的推拉门里面,朝玻璃外头瞧着。

    再一看她家露台的格局……额,明白了。

    露台上

    不仅有室外沙发,有茶几,还有遮阳伞、编织躺椅、烧烤架子和秋千椅……

    东西挺多的,阿飞为了不一剑削断她的秋千椅,所以才这么收着吧。

    秦蔻:“唔……”

    阿飞练了一个小时,时间差不多,推开门走进来。

    深秋时节,他就套了一件黑色背心,皮肤表面被冻出了一层鱼肉似的白,但面色红润、气息匀长、手脚灵活、浑身都是热的。

    惯例收剑,下楼钻进房间去洗澡,套上T恤吹干头发,肩膀上搭着条毛巾走出来。

    一开卧室门,门口放了个大包裹。

    秦蔻悄悄咪咪地溜上楼。

    阿飞迟疑地盯着那个包裹,直到秦蔻从楼梯口探出来催他拆。

    ……滑板,很漂亮的新滑板。

    阿飞:O-O

    阿飞别扭地说:“你不用破费,这东西……”

    秦蔻的头缩回去,轻车熟路地一套连招:“买都买啦,来都来啦,怎么办呢,又退不掉,我也不会滑,好浪费呢~”

    秦蔻好早以前,就听她爸爸这么对付她的爷爷奶奶了。

    现在要拿来对付一个八岁小孩,真是!

    阿飞抿着唇,半天,才拿起了滑板,秦蔻哼着曲儿下楼吃早饭,阿飞忍不住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秦蔻:“嗯。”

    阿飞:“我真的不需要……”

    秦蔻:“嗯嗯嗯!”

    阿飞:“…………”

    阿飞又闭上了嘴。

    他发现自己对很多事都没有法子,比如说对秦蔻,就完全没有法子。

    但是这种没有法子,与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无奈的、痛苦的、没有办法的事情比起来,又那么甜蜜,那么幸福,让他在心里泛着一点一点的高兴,脸上却别扭地不肯笑一笑。

    基础的用滑板代步很简单,根本不用学,上手就来。

    阿飞于是带着滑板去上学。

    考试出了成绩,沈飞同学遗传了他父亲和母亲的聪明和智慧,这样子简单的知识,轻轻松松拿了第一名。

    风云人物指数继续up。

    好看、冷酷、能打、成绩还令人发指的好……这,这简直!

    怎么说呢,身上兼具了“别人家的小孩”与“校园扛把子”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很难评价。

    陈宇泽:>皿<!!!!

    陈宇泽仰天长啸。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又看阿飞不顺眼了,反正他也一直没看阿飞顺眼过。

    况且他这个小孩还挺没皮没脸的,打架打输了,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被喊家长了、在班上丢人了……隔一个礼拜就不emo了,又是个呲着牙笑的小屁孩了。

    他仰天长啸是因为他进的辣条最近卖的不太好了。

    小孩子其实很会察言观色,而且一些试探的本能,原本就是写在人类的骨子里的。

    举个例子来说,班上来了新老师,假如这个老师是个性格很温和、不发脾气的人,这些小朋友就会心照不宣地开始得寸进尺,上课的时候不听讲啊、闹哄哄的啊……停在哪一步,要看这个老师所不能忍受的底线在哪一步。

    所以说,看人下菜碟、看态度行事,实在是不用教都刻在本能里的东西。只不过小时候面对的关系比较简单,小孩能玩得转,长大之后……有些人的心性和智商还没长大,那可不看起来就很蠢么。

    陈宇泽呢,他爹妈对他卖辣条这个事儿表现出的态度很让人玩味,他也很敏锐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就当无事发生一样接着卖,结果卖了几天之后,发现生意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学校门口也卖辣条,怎么你陈宇泽的辣条就要更贵呢?你的辣条更好吃么?似乎也没有啊。

    哦,你说你这个是在学校里直接可以买到,白天又出不去校园,没法子去外头买零食。

    这也的确是个需求点,陈宇泽现在的辣条也的确是靠这个需求点来卖的,只是很可惜,他这点子商业头脑吧……还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

    高年级的学生也有人在偷偷卖咯,人家还顺带着卖干脆面呢,零花钱多的高年级学生们,也不必非要跑来你二年级买吧?

    之前他生意那么好是因为沈飞……现在人家沈飞摆明了谁也不理会,他就一下子惨淡起来了,比他预计地还要惨淡很多。

    辣条,只能自己含泪吃了。

    连着吃了好几天的辣条,上火了orz……

    陈宇泽现在吞口水都觉得喉咙好痛……

    不卖了不卖了,哎!钱难挣,屎难吃!

    ——这老气横秋的话是和他爸学的。

    赌气把辣条全扔家里,结果今天就有人来找他买了……更扎心了有木有!

    算了算了,人生无常、人生无常。

    生意失败的陈宇泽瞧见沈飞双手插兜,一只手臂里夹着个滑板就路过了。

    滑……滑板诶……

    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很酷的东西……

    当天下午,就看到沈飞熟练地操纵着滑板当成代步工具,双手插兜,在人群中灵活得像是游鱼一样滑走了。

    啊……这小子还真有点酷啊……

    啊啊啊啊啊!!好帅!!我也想要!!!

    陈宇泽:(☆-☆)

    回家他就不怕死地提出了这个请求,结果再次喜提“我看你长得像个滑板”一句。

    陈宇泽:“…………”

    为什么沈飞的家长那么好啊TAT

    沈飞:冷漠脸.jpg

    沈飞现下在纠结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武之一途,更如逆水行舟。

    当然了,退不退的程度也是有区别的。一点红习武二十多年,技术早已炉火纯青,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浸透了气力与控制力,他一周不握剑,再握剑时,那种肌肉的记忆也能瞬间被激发出来,熟稔到如同没离开过江湖一样。

    但阿飞年纪还小,阿飞的肌肉记忆还没有那么深刻,他是极爱剑的人,但他的剑法,与一点红的剑法,却一点儿都不一样。

    一点红虽然杀过很多人,但他年少时练剑,是按部就班的训练出来的,基本功极为扎实。

    阿飞不同,阿飞的功夫就是在荒原上自己摸索出来的,他的忍耐力是观察白鹤与蟒蛇缠斗时学到的,他蓄势待发、出手如闪电的手法,是同捕猎的蛰伏黑豹学习的。

    家里这个场子,实在太小了。

    学校里的体育课,更是可笑到让他觉得待在那里都是在浪费时间。

    秦蔻那天观察到的,觉得他有点束手束脚的,就是这问题的表象之一。

    秦蔻提议:“

    你可以早起去公园看看,那地方是大的。”

    阿飞皱眉:“公园?跳广场舞的地方?”

    秦蔻说:“也不是,早上没有跳广场舞的。”

    广场舞阿姨都是下午才出动呢。

    她说:“都是锻炼身体的。”

    一点红在旁边呵呵冷笑两声,阴森森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阿飞才懒得理这个阴森森的大人。

    第二天一早,他抱着剑就去了,剑是秦蔻特别为他定制的不开刃款。

    然后一去了,就看到秦蔻说的“锻炼身体的人”了。

    有在空地上打露天羽毛球,有些围城一圈踢毽子,有些在比划着太极的姿势,有些……啊,那是在耍刀么?

    那大刀片子,风一吹,哗啦哗啦响,舞起来那叫一个……塑料啊。

    而且这些锻炼的人,年纪看起来都在六十岁以上了。

    老头老太太,觉少啊,这么锻炼完之后,顺便就能垮上篮子挤公交。全市所有的大中小超市哪天哪个蔬菜打折卖,他们全都门儿清,到点跟特种兵似得。

    阿飞抱着剑,板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自己和这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不过阿飞就是阿飞,他的画风其实一向和别人都不大一样的,三秒之后,就很淡定地抱着剑找了个僻静角落。

    然后就被围观了。

    老年人嘛,本来就多爱孩子,这么一个漂亮极了的小男孩板着一张小脸,身边没有大人跟着,一个人手上提了把看起来还很沉的剑在公园里走着……这本来就很引人注目。

    然后这孩子一舞起来,嚯!

    那个在公园里教太极拳的大爷眼睛都瞪大了,隔壁拎着塑料大砍刀的大爷们也忍不住往这边看,没多久,阿飞周围就喂了一圈人,那有拿着手机拍的,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好!真好!这娃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哇!”

    阿飞:“…………”

    ……怎么这么浑身刺挠呢,甚至还更束手束脚了。

    关键是刀剑不长眼。

    这可不是开刃没开刃的问题,阿飞用一截子竹竿,稍微削一削都能直接戳死人,现下这剑,只是没开刃而已……但剑锋仍是剑锋,剑尖仍是剑尖。

    这些老人里还有挺没有眼力见的,愣是往前挤,阿飞收剑及时,凌厉的剑气才没伤到人。

    他只好倏地站定,倏地把剑收到身后,皱着眉冷冷地一暼那老头,然后……

    老头带头开始鼓掌了。

    老头老太太们好不吝啬掌声,期间还夹杂着“好娃,好好练,以后为国争光啊!”、“就是说么,咱们传统滴武术,这不比什么跆拳道、泰拳要好看多哩?”之类的夸奖。

    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的老头啪啪鼓掌,还问:“娃娃,你家里人嘞?这么小的娃咋能一个人出来,再厉害也不行啊。”

    阿飞呆了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片掌声中耳根子有点红,火气也没了,抱着剑莫名其妙地走出了老头老太太的包围圈,然后看见了……一脸目瞪口呆的陈宇泽。

    陈宇泽:=口=!!!

    阿飞:面无表情.jpg

    陈宇泽真心实意地说:“飞哥,你之前没打死我,真是你对我好,你是我亲哥!”

    阿飞:“…………”

    阿飞惜字如金:“……没事。”!

    第231章 64【一更】

    从那天起,阿飞就发现,迷弟是真的很烦人……

    他进教室,陈宇泽星星眼;他去食堂,陈宇泽星星眼;他脱外套,陈宇泽星星眼。

    不星星眼不行啊!因为沈飞真的超级酷的!

    哪个小男孩没玩过塑料剑?哪个小男孩没有嚯嚯哈哈过?现在的塑料玩具里甚至都有蝴蝶|刀了,陈宇泽还在家里乱舞过呢……

    陈妈妈看见就想骂人,陈爸爸还乐呵呵说,他上学的时候正流行武侠小说呢,有好些同学还会玩双节棍。

    陈妈斜眼:“你也玩双节棍?”

    陈爸哈哈一笑,说:“我那会儿是运动健将,玩撑杆跳的。”

    陈妈:“嗤!”

    陈宇泽:“我也想学武术!”

    陈妈:“我看你长得像……”

    陈宇泽:“……武术?”

    陈妈虎目一瞪,小孩脖子一缩,果断认怂中。

    不过他还是好向往好向往……主要是很想摸摸看沈飞那把剑,好酷!!

    所以最近这陈宇泽对阿飞那是异常殷勤,连带着和偶尔会来接阿飞放学的秦蔻也混熟了脸。

    有些小孩生性腼腆,见了大人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缩成个鹌鹑。有些小孩见了大人却像老鼠见了香油(……),笑嘻嘻就凑过来了,陈宇泽这种神兽级别的自来熟当然就是后者啦。

    而且他居然都不害怕一点红。

    没错,这天这下,一点红居然来接阿飞下学了。

    三点多的时候,一点红开车帮秦蔻店里送物料,顺带着在她店里拍了个踢剑的视频。

    Livehouse嘛,赚的是音乐现场演出的钱,平时宣传的需要还不少,店里自然有专门的摄影师,就是那个叫宋红梅的姑娘,摄影技术蛮不错的,秦蔻想着反正都要请摄影师来拍,不如找个相熟的,看看她愿不愿意兼这份工咯。

    当然,兼职工资日结,一点红来出。

    宋红梅哪有不乐意的,正好今天来试拍,就在cocolivehouse的院子里拍了。

    拍完,秦蔻准备去接阿飞放学,一点红和她同行,顺路一块儿。

    一点红身姿如松,精壮修长,长发高高扎起,与秦蔻站在一块儿,两个人被阳光一照,简直都要白到发光,如此气质的俊男美女,在人流中出众得很。

    阿飞滑着滑板,背着书包,双手插兜,从学校里往出走的人流之中左钻右钻、小巧腾挪,一路滑到了秦蔻面前。

    秦蔻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身边钻出来个小刺猬头,呲牙一笑:“嗨!飞哥!秦姐!叔叔!”

    秦蔻:“…………?”

    陈宇泽:自来熟.jpg

    那天在小刘老师的办公室,陈宇泽是见过秦蔻的,也见过一点红,而且还知道他们的名字。

    秦蔻有点好笑地瞧着这小孩:“啊呀,是你呀。”

    陈宇泽挠头:“是啊,秦姐记得我不,上次被飞哥打了一顿。”

    秦蔻:“…………”

    秦蔻忍笑:“那当然记得,怎么样,你身上好了没有?”

    陈宇泽挺起他小鸡仔一样的胸膛,大力拍了两下:“飞哥手下留情,我早好了!”

    阿飞:“…………”

    阿飞似乎有点嫌弃,站得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秦蔻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故意问他:“你管沈飞叫哥,管我叫姐,管姐姐的老公叫叔叔啊?”

    一点红的目光倏地一下子凝到了她脸上。

    陈宇泽:挠头.jpg

    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也不大懂怎么叫人,看见成年人,脱口而出就是叔叔阿姨。

    只不过陈宇泽早熟,机灵,他经常去他妈妈照看的那家店待着,偶尔他妈妈出去上个厕所、买个东西,他就肩负起了看店的责任,来了客人,就负责向客人解释大人出去上厕所了,马上回来,请客人先自己看看。

    内衣店嘛,女客人多,陈宇泽叫谁都是姐姐。

    男的就……按照正常习惯叫叔叔了。

    ——主要是他管沈飞叫哥,再管沈飞他爸叫哥好奇怪。

    Emmmm……嗯?!等等,刚才漂亮姐姐说沈飞他爸是她老公?!啊这……那应该叫……什么来着?

    陈宇泽彻底错乱了,陷入了纠结之中。

    秦蔻看着这小孩一下子呆住好像在思考的样子,乐得不

    行,从兜里掏出个糖给他,陈宇泽唰得一下接过来,大声道:“谢谢秦姐!”

    算了,不管了,就叫姐姐!

    秦蔻说:“你爸妈不来接你么?”

    陈宇泽说:“看店呢,没时间,我自己能走,我走了,回见!”

    挥了一下手。

    秦蔻又乐了,她一直觉得小孩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故意模仿大人的言行举止,特别可乐。

    秦蔻说:“你回吧,不送!”

    她也挥了一下手。

    陈宇泽潇洒地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一个刚刚没注意到的盲点!

    他扭头又回来了。

    秦蔻还乐呢,问:“怎么了?”

    陈宇泽问:“秦姐啊,你和叔叔都姓秦,怎么沈飞姓沈呢?”

    啊……这个嘛……这其中当然有着很复杂的原因。

    阿飞与秦蔻偶尔交心,提到母亲,却很少提父亲。

    他心里对父亲是一种又向往、又有点憎怨的状态。向往是因为白飞飞并不恨沈浪,她活着的时候,偶尔对阿飞提到沈浪时,语气之中并无怨怼,反倒是一种怅然、一种欣赏,还有阿飞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憎怨则是因为,一直到母亲死去时,他的父亲,那个传说中的名侠沈浪都没有出现过。

    他明明应该是……很无所不能的,但为什么不要母亲、不要我呢?

    ——阿飞会这样子想。

    他不明白,秦蔻却明白,每一个看过《武林外史》的人都明白。

    沈浪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阿飞这个儿子。

    白飞飞无疑是个疯狂而执拗的女人,她把沈浪软禁起来,用药物去控制他,只为了要一个孩子。

    她说:“这世界上最正直、最智慧、最侠义的男人,和这世界上最狠毒、最邪恶的聪慧女人,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①

    这孩子终究是出生了,他出落的很好,他继承了父母的聪慧,也继承了习武的天赋,他拥有正直、天真而执拗的性格,他在荒原上长大,无人教授,却仍能成为最伟大、最传奇的剑客。

    但他的出生,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受到期待的,反正沈浪肯定是不怎么期待。

    在生命的暮年,白飞飞或许终于明白她执拗而疯狂的性格,才是令她后半生悲惨的真正源头。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像是一截枯枝,再也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阿飞不知道他出生的这段故事,秦蔻也希望他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在去办身份证之前,阿飞从来没提到过自己的姓氏,他似乎就觉得自己天生姓“阿”。

    在办理证件的时候,秦蔻问他,要不要和她姓,叫秦飞。

    阿飞倏地抬头,说:“沈飞。”

    母亲为他取名的时候,他就叫沈飞的。

    秦蔻说:“好。”

    于是他落在证件上的名字就是沈飞了。

    他原本还是很抗拒别人叫他沈飞的,结果在学校里天天被人叫天天被人叫……居然脱敏了。

    这就是阿飞名字的故事,其中内情错综复杂。

    其实但凡是个大人,一看这种特殊的情况,那肯定是能避开就避开,绝不可能多问,但八岁的陈宇泽……他再怎么猴精,那也是八|九岁,他哪里懂这种人情世故?

    阿飞的脊背僵硬了一下。

    秦蔻伸手揉了揉阿飞的头作为安抚,顺口对陈宇泽胡诌:“姓氏不一定要和父母一样啊,原则上来说,只要有正当理由,姓什么都可以的。”

    陈宇泽:O-O

    陈宇泽似信非信:“……真的么?”

    秦蔻含糊地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这话也不能说是错,因为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意味着现实基本不可能是这样呗哈哈哈哈。

    陈宇泽面上一喜:“真的啊!那我想改名,我要跟我爸妈说,我要改名南宫宇泽!”

    说完,快乐地跑走了。

    秦蔻:“…………”

    阿飞:“…………”

    秦蔻锐评:“我觉得他今天回去免不得又要被揍一顿。”

    阿飞:“嗯。”

    秦蔻完全没有忽悠小孩的罪恶感,高高兴兴地说:“那咱们回家吧!”

    说罢,一面牵着阿飞的手,一面牵着一点红的手,朝反方向走了。

    不过红哥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秦蔻:歪头.jpg

    一点红:恍惚.jpg

    这股恍惚劲儿一直到回家吃完饭都没消停下来。

    一点红其实是个很警惕的人。

    即便他在做饭,或者是在看手机、看书,没抬起头来,只要走近他身边,任何人都会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那就是他注意到你了,你的一举一动,已然被他全部洞悉了。

    而且他晚上真的特别容易醒,一有个风吹草动立刻清醒。秦蔻翻个身,他都能立刻知道,秦蔻要是起床想要喝个水去,还没翻身坐起来,就会听到他低低地说:“我去帮你拿。”

    这警惕劲儿……所以才说像犬类生物嘛。

    所以他一旦恍惚起来,就格外明显。

    大晚上的,一点红坐在床头,长腿伸展,随意地交叉着,腿上放着一本书,手上拿着手机,却什么都没在看,盯着浴室的门,若有所思、又好像心思已经飞走了。

    秦蔻在里面吹头发。

    吹完头发,一丝不苟地上护肤品,把自己涂抹得香喷喷,穿上黑色的吊带小睡裙,踏拉着拖鞋,推开浴室的门,就看到了她红哥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直等到她走过来,他的神情也没有变。

    秦蔻俯下身子,观察一只心思飞掉的红哥,一点红抬眸瞧着她,看起来好像在瞧她,但是心里又好像再想别的事情,总之,令秦蔻觉得有点新奇。

    她伸出魔爪,捏了捏一点红的脸。

    一点红的脸上没什么肉,没有阿飞和陆小凤的脸蛋好捏。

    她又捏了捏一点红的耳垂,嗯……耳垂还是有那么一点厚度的,有福之人、有福之人哇!遇到她可不有福嘛~

    她又……好吧,她干不了什么了,因为一点红伸出手把她的手腕给抓住了。

    秦蔻笑眯眯:“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难道我们这么快就要开始同床异梦啦?”

    一点红:“……同床异梦?”

    秦蔻:“嗯哼~”

    一点红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会那么说?”

    秦蔻:“嗯?怎么说?”

    一点红定定地瞧着她,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他才听不出语气来地说:

    “……你不记得了?”

    秦蔻:“什么呀!你别打哑谜好不好!”

    一点红的眉毛拧住了。

    他冷着脸瞧了秦蔻好一会儿,秦蔻缩了缩,伸手把他腿上放的那本《烤蛋糕的艺术》给拿开,自己占据了那个位置,不声不响地坐着。

    半晌,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没事。”

    ……语气莫名还有点奇怪的委屈感是怎么回事。

    秦蔻:警惕.jpg

    是不是该顺毛了?

    但是……从何顺起呢?

    秦蔻伸出她的两只手,捧住一点红的脸,朝左晃一晃、朝右晃一晃,一点红佁然不动,肌肉放松,非常乖巧,像个玩具一样被她晃来晃去。

    秦蔻又试图用两只手挤压一下他的双颊,看能不能挤出一个金鱼嘴来……陆小凤脸上有肉,这样双掌一拍,嘴就不由自主嘟成金鱼嘴了。

    一点红:“…………”

    一点红的扑克脸根本不动。

    秦蔻悻悻地收回爪子,说:“红哥闹小脾气了。”

    一点红:“……没有。”

    秦蔻斜眼:“真没有?”

    一点红:“…………”

    一点红不说话了。

    秦蔻嗷得一声抱住他晃:“说嘛说嘛说嘛~”

    一点红迟疑道:“你……”

    秦蔻:“……我?”

    一点红:“你今天下午,在那孩子面前说我是……嗯。”

    秦蔻:“……嗯?”

    嗯什么嗯?

    她的脑内开始回想,今天下午那孩子,唔……那孩子指的是那个叫陈宇泽的孩子,她在陈宇泽面前说红哥什么了……?

    陈宇泽叫他叔叔,她想逗逗那小孩,所以……

    秦蔻恍然大悟:“老公?”

    一点红:“嗯。”

    秦蔻:“所以,你一下午在走神,就是因为在想我叫你老公?”

    一点红侧开头,不肯说话了。

    秦蔻拉住他的长发晃一晃。

    一点红说:“……你居然不记得。”

    怨念。

    他下午一听那话,眼神立刻就黏死在她

    身上了,结果她光顾着逗那小孩,完全都不注意他。

    怨念。

    而且回来之后,她就一直该干嘛干嘛,也完全没有要解释一下的意思……

    一点红总觉得秦蔻的心思有时候十分难以琢磨,她有时候说话是富含深意的,一句话后面跟着十八个暗示和二十八个连招,就在那里等着他呢,有时候说话又很单纯,嘴上没把门,什么都胡说。

    他当然想娶秦蔻……成为她真正的丈夫,但也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日还短,他还在“被考察”当中,考察多久,怎么个考察法,那都得看秦蔻是怎么想的。

    所以,今天她特别自然的说出那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很甜蜜、又闹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还是在撩他。

    结果就思考了大半天……

    结果还真的是嘴上没把门就胡诌啊,而且自己还完全忘掉了,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想半天。

    一点红:“…………”

    一点红抿唇,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蔻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他一块滚到了被窝里,老公老公喊个不停,给一点红刺激得不轻。

    ***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风平浪静的。

    陆小凤又在江湖上破了个大案子,而这一回的幕后黑手当然毫无疑问地还是他的朋友——哦,对了,这案子不是《陆小凤传奇》里的案子。

    陆小凤有点伤心,过来喝了好一顿酒,酒后还拽着秦蔻问:“我是受了什么‘朋友都是烂人’的诅咒吗?”

    秦蔻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清醒一点,什么朋友都是烂人,你骂我么?”

    花满楼也感觉自己被扫射到了,也跟风上来,严肃地给了陆小凤一个脑瓜崩。

    陆小凤眼神迷蒙,打了个酒嗝。

    ……看来是真醉了,算了,那就原谅他的酒后无逻辑失言吧!

    秦蔻还耐心地安慰陆小凤:“不是啊,不是因为你朋友里烂人多,而是因为你爱交朋友啊,别人一辈子交五十个朋友,你能交五百个,那可不是发现烂人的概率就提高了嘛,你说是不是?”

    陆小凤醉醺醺地小鸡啄米:“嗯嗯嗯嗯嗯!”

    秦蔻嫌弃:“你啊!学学概率论吧!”

    陆小凤继续小鸡啄米:“嗯嗯嗯!”

    然后他就在现代瘫着疗伤了,花满楼最近也没事,就也陪着他一块儿。

    谁知道,没隔了几天,他们居然认识了新朋友。这两位新朋友,是来自全新的异世界,也是两个现代人十分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两个人的名字是展昭和白玉堂。!

    第232章 01【二更】

    新朋友来之前,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踏踏实实地过着。

    一点红接到了广告,终于赚得不是视频打赏和创作激励那三瓜两枣了,他的粉丝在一个月之内突破了三十万,广告的报价自然也按那个来。

    结果第一个广告……居然是烤箱?

    一点红:“???”

    是因为他没事终于试了一下直播,全程不说话在厨房里做了个饭么?

    那回其实只是试试。

    他把手机架在厨房,甚至都没对准自己的脸。刚打开直播的时候他凑近屏幕去调试一下,然后猝不及防就看见了条弹幕:【红红二十万粉了不女装么?】

    【女装!女装!】

    【臣附议!】

    一点红:“…………?”

    不,拒绝。

    什么爱好!

    他没说话,格外迅速地远离了开始狂飘弹幕的手机屏幕,然后直播里就只能看见厨房的台面、台面上的案板与蔬菜,还有一只熟稔地、稳定地握着菜刀的手。

    【主播这是打算直播做饭?】

    【红红,红红,你怎么不说话?】

    【说起来还一直没听过红红说话呢,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低音炮吧嘿嘿嘿】

    【拉倒吧,真是低音炮一个月了都不开腔,说不准是公鸭嗓。】

    【卧槽,有道理!】

    【队长,别开腔,是我!】

    【嘶……居家型猛男,这是什么神级反差萌,我的口水……】

    【演的吧……】

    【怎么哪里都有演的怪,做饭怎么演?他这切菜熟练成这样怎么演,服了!】

    【卧槽,这个大烤箱好贵的,红红也做烘焙么?】

    【几个菜啊……一个人能吃完么?】

    【主播家里有别人吧,刚刚好像听到厨房外面有动静。】

    【待会儿做好饭是打算吃播一下么?好耶!我也准备吃饭辣~】

    主播不打算做吃播,主播做好饭之后,象征性地在镜头前晃了晃自己做的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清炒西蓝花和拍黄瓜,然后就关掉了

    直播。

    这个直播被人录屏又发,顺便还和他平时杀气腾腾、刀光剑影的视频剪成了对比视频,带话题#居家型猛男##上得江湖,下得厨房#

    这年头,谁不喜欢居家型男啊?

    就像男人们心中都有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神贤妻梦一样,姑娘们也希望能有一个上有六块腹肌、下能六菜一汤的完美男友啊~

    所以……一点红的无心之举,又莫名其妙的给自己涨了一波粉。

    以及一个卖烤箱的甲方。

    这个卖烤箱的甲方就是秦蔻家里的那一台烤箱的品牌方,秦蔻平时用的不多,都是一点红在用,烤鱼啊、烤肉丸子啊、还有最近秦蔻迷上了鱼子酱烤土豆,就是把土豆洗净直接放进烤箱里烤得软软绵绵的,再上面再抹上一层那种网上买到的加了鱼子酱的千岛酱……或许该叫明太鱼?

    总之,就是一种热量爆炸、幸福感也爆炸的东西。

    在一点红来了之后,这台基本闲置了好几年的大烤箱,终于有了用处。

    但是是好几年前的款了。

    品牌方大手一挥,送了一个最新的版本,还加了风炉功能,广告报价也不错,在同粉丝级别的up里算是广告报价比较高。

    于是一点红就用烤箱烤了个蛋糕——毕竟他的确买过烘焙书,什么《烤蛋糕的艺术》之类的。

    当然,要好好利用反差这一点。

    这位前第一杀手冷酷无情地思索着收割流量大法,和他的摄影师宋红梅讨论了几天,拍了个“杀手不太冷”类型的视频放上去当广告,反响很好。

    总而言之,真的当过天下第一的人,武功、心智、聪明、坚韧,样样都不差,不必担心他的工作。

    陆小凤继续躺尸中……

    其实过了那一阵儿的难受劲儿,他也就看开了。说真的,他交朋友的确是五湖四海、鱼龙混杂,他既能与江南花家、万梅山庄、白云城这样的豪门有着深切的联系,也可以在广府之中,七拐八拐,找到当地的地头蛇,吃一碗鲜美无比的蛇羹。

    这样的人,朋友里出几个野心家的概率也的确会比较大。

    但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陆小凤只能苦笑着自嘲:“看来我要一辈子

    被朋友坑啦。”

    一辈子被朋友坑,他自己却能一直保持赤子之心,从未算计过任何人。

    倒霉的陆小凤、可爱的陆小凤、令人敬佩的陆小凤。

    他的胡子已经长出来了,又修剪的极为整齐、极为讲究。到了深秋,没法子穿痛衫T恤,他的穿衣品味居然直线上升——米白休闲裤、粉红衬衫和浅色皮夹克,配上半丸子头,居然还颇有一种流浪艺术家、游吟诗人的感觉。

    顺带一提,陆小凤去剪头发了,原本是及腰长发,现下只到上背部,所以扎半丸子头才不显突兀。

    就差耳钉了。

    秦蔻兴致勃勃地买了耳夹给他。

    顺带一提,一点红打过耳洞的耳朵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发炎,耳垂经常红红的……他这个人或许并不是很合适做杀手,因为他的身体体质根本就不是那种特别糙的。

    这几天,陆小凤的日常活动就是去附小门口接阿飞回家。

    这么一个浪荡艺术家,英俊、修长、讲究,在附小门口就像个显眼包。

    阿飞对陆小凤没什么排斥,在姑苏,陆小凤还教他骑马来着,他们之间,也是一种朋友间的关系。看见陆小凤等在门口,阿飞淡淡一点头,说:“嗯。”

    花满楼双眼复明,除却要定期去医院复查之外,近来的日子都是在大学里蹭课度过的。

    植物学的课。

    植物园是不大好逛了,X市地处西北、四季分明,本身植被就没有南方那么丰富,一到深秋、落叶落完,枝桠光秃秃的,像是一只只朝天空伸出的枯手,植物园也有很多植物都已落完了,不大好逛。

    所以他开始去大学里蹭课了,顺便还去人家的图书馆里坐着,偶尔和陆小凤一块儿来接阿飞下学。

    阿飞没多大反应,牛皮糖陈宇泽的反应比较大。

    陈宇泽觉得沈飞家里人一个个都好酷。

    就是……很说不出来的那种酷!

    而且这个陆叔叔还喜欢和他们一块儿逛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陈宇泽超级热情,冲上去当导购,务必要把每一种辣条的好吃点都给陆叔叔讲清楚!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失笑。

    也挺好的。

    十一月初,天冷,落叶掉光,秦蔻换上了衬衫、背心、卷边休闲裤、工装短靴和毛呢大衣。

    风不大的日子可以带贝雷帽,不过这种帽子只是用来装饰的,配她新做的羊毛卷倒是很合适。

    林诗音审美传统,认为柔顺的黑色直发最好,不大喜欢美发店的各类项目,现在,她有空时,还会接着绾古代发髻。她人生得本就有一种含蓄的古典美,古代发髻+现代时装的组合,走在路上还被街拍过好几回,也被搭讪问过是不是网红。

    ……这年头,似乎是个好看的人就会被问这个问题。

    但林诗音其实不大考虑往这方面发展了,总的来说,她是个生性爱静的人,平时闲来无事,去找她的热缩簪娘小伙伴学手工玩儿,看看书、下下棋,去馥桂山庄小住几日,这才是她向往之中的生活。

    展昭和白玉堂来的那一日,其实也怪秦蔻手痒。

    手痒嘛,而且还很好奇自己随便闭着眼睛开能开到什么地方去,大晚上的躺在沙发上,手在那里一晃一晃的,然后……

    ——然后就掉落出来一红一白两个人。

    红衣的那个面容俊朗、剑眉星目、一袭圆领绛红衣衫,头带官帽,瞧着像是个古代当官儿的,但腰侧别着把宝剑、身形如修竹一般,修长劲瘦、动作英姿勃发,敏捷之中又带着分寸,尽显武人风范。

    相比较之下,另一个白衣人的气质就要更华美一些,这人白缎玉冠、剑眉入鬓、此人面容白皙,样貌极好,像是个精雕细琢的玉人一般,只是一双璨璨桃花眼微微一抬,又让人觉得满目都是灵动风流……比玉雕刻出来的雕塑要妖孽太多。

    这人下手就更狠一点了……

    之所以秦蔻能看出谁下手有分寸、谁下手更狠,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时候在打架,打得难舍难分的……

    秦蔻:O-O

    红衣人:O-O

    白衣人:O-O

    这……这时空漩涡怎么开到天花板上去了……

    当然,一般的现代房屋的层高也就三米左右。

    武人要是从三米高度掉下来能摔倒,那武功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们两个人稳稳落地,只是

    在落地之前,还不忘再过两招,落地之后,他们的动作倏地停下,和秦蔻大眼瞪小眼。

    那一红一白两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倒是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红衣那个迟疑着开口道:“姑娘……此处是……”

    秦蔻清了清嗓子。

    陆小凤冲出来哇啦哇啦开始解释……

    秦蔻:“…………”

    秦蔻又闭上了嘴,只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一坐,然后问:“橙汁还是可乐?”

    红衣人温和一笑,只道:“姑娘客气,不必了。”

    白衣人一扬眉:“可乐?”

    秦蔻:“那就可乐!”

    扭头走了。

    去厨房里扒拉冰箱,从一堆各色饮料中找到易拉罐装的可乐,拿出去的时候,陆小凤就已经解释完并且互通过姓名了。

    红衣人是展昭,在江湖上被尊称为南侠,与北侠欧阳春齐名,前些年投入公门,因在耀武楼演武,被官家御口亲封为“御猫”,意为“除尽天下鼠辈”。如今任职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乃是包拯包青天的得力下属。

    而白衣人则姓白名玉堂,金华人士,乃是陷空岛五鼠之一。这陷空岛五鼠,乃是江湖上知名的侠义之士,江湖外号之中都带一个鼠字,故称五鼠。这白玉堂少年华美、生得极好,因此得了个“锦毛鼠”的外号。

    因冲霄楼演武赐名御猫一事,展昭与陷空岛五鼠结下了梁子,锦毛鼠白玉堂更是夜斗御猫,声称要“气死猫”。

    当然啦……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件事早已平息下去,御猫继续当他的御猫,锦毛鼠继续当他的义士,二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总是有着特别的缘分,才让他们总是有机会见面……

    一猫一鼠,关系怎么说呢……很微妙,白玉堂好几年前放话出去要气死猫,一直到现在也没真气死,但他显然又真的很喜欢逗猫气猫,看见展昭不高兴他就高兴,看见展昭高兴……他就得找点麻烦给他了。

    今天呢,情况其实倒是也很简单。

    就是白玉堂和展昭一块儿上白玉堂奶娘那里吃饭去了,白玉堂的奶娘江湖人称“江婆婆”,年轻时也曾叱咤江湖,乃是一方的风云人物,年老之后,避世而居,安度晚年。

    但这晚年好像真的不怎么好安度……尤其是自家的便宜小子带了个朋友回来还一直试图暗搓搓地挑衅掐架这件事。

    江婆婆忍无可忍,祭出绝招——友情快乐索!

    说错了,是捆龙索,把两个人的手捆在一根绳上了,没江婆婆的手法,这绳只能越缠越紧,根本解不开。

    白玉堂:=口=!!!

    展昭:“…………”

    这是要干嘛!!

    江婆婆冷笑两声,把这一猫一鼠给踢出门去了。

    白玉堂:“…………”

    展昭:“…………”

    白玉堂冷笑:“你别跟着我!”

    展昭:“…………”

    额角爆出了井号键。

    展昭还有公务在身呢!早知道就不和白玉堂当饭搭子了!

    总之,最后因为走哪条路的问题白玉堂一直不配合而打起来了。

    打着打着,脚下突然一空,就……emmm,掉到这里来了。

    秦蔻:“…………”

    秦蔻:“………………”

    秦蔻盯着两个并排坐着的人……手腕上缠着的一条金色的绳子,这绳子是条很多股的编织绳,被灯光一照射,折射出一种奇异的、星星点点的金光,倒是还分外好看。

    不过……

    秦蔻狐疑:“捆龙索??我怎么感觉这玩意儿应该是封神演义或者哪吒传奇里才会有的东西?”

    陆小凤淡定地说:“这有什么,他们那边骨灰烧的乌盆还会说话伸冤呢。”

    秦蔻:“!”

    白玉堂扬眉一笑,一双桃花眼甚是流光溢彩:“幡旗还会把人吸成人干呢。”

    秦蔻:“!!!”

    你们是从鬼片片场里走出来的么!!!!

    秦蔻立刻对这两个帅哥退避三舍,怕沾上什么灵异的气息。!

    第233章 02【一更】

    对展昭而言,这自然也是一场非常不同寻常的经历。

    展昭,字熊飞,乃是常州武进人士,早年间多在江南活动,故而才得了个“南侠”的美名。

    不过自受封四品带刀护卫,供职开封府之后,他听到南侠二字的场景也就从“久仰南侠大名”变成了“呔!展昭,江湖人尊称你一声南侠,我看你却是朝廷鹰犬”。

    ……当然了,几年之前,这话多是白玉堂在说。

    后来他们不打不相识,又算是一笑抿恩仇。

    白玉堂行事虽说是放荡不羁、心狠手辣、颇具邪性,但他本性极好,狠辣手段只对恶人恶事,也是个侠义之士。

    ——很传统的侠义之士,就是那种看见当官的会先喊“狗官”的侠客。

    所以白玉堂当年跑来开封府,有听见“御猫”之名被惹毛了的成分在,也有觉得展昭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的原因在。

    展昭为人如清风朗月,修竹寒梅,一派正义之心,谁都能瞧出。

    所以他们二人最后才能一笑抿恩仇,心高气傲的锦毛鼠,也不再对“御猫”二字怄气。

    当然,朝廷鹰犬时不时还是要骂一骂的。

    只说不许用刀砍死猫,却没说不许用垃圾话气死猫啊。

    对此展昭表示:“…………”

    展昭这人脾气其实是极好的,温文尔雅、清风霁月,颇具儒侠风采,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白玉堂,额头上就会不断冒出井号键,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包大人还笑呵呵地觉得挺好的。

    展昭叹气。

    不过白玉堂虽然骂他骂得很欢,却不大允许旁人这么骂他,一旦听见,展昭不会有什么反应,他却提刀而起,非要“教训教训”那些出言不逊的东西。

    展昭无奈失笑。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就是朋友,而且是损友类型的。

    只有面对朋友,展昭成熟的行事、日渐周到的作风,才会突然一下子卸下来,偶尔,展昭对白玉堂的那种反唇相讥,若是被外人听见了,免不得要惊讶一番——温润如玉的展护卫,居然、居然这么会阴阳怪气?!

    那还不是因为白玉堂那家伙真的很欠!

    所以这一次被捆龙索捆到一块儿,被迫绑定,还一块儿来到了这千年之后,这件事还真的很……奇妙、只能用奇妙两个字来形容。

    这的确是一间非常奇妙的屋子。

    不是瓦屋,也瞧不见木梁,地面上铺着光洁大块砖石,似是瓷质,四面也是雪白的墙壁,活脱脱像是个雪洞般的屋子。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样,其实在宋朝,瓷器的确算不得非常名贵的东西。百姓家寻常多用瓷器,而王公贵族多以金银器、漆器为尊,因此展昭掉下来的一瞬间,瞧见这光洁的大块瓷砖时,倒是并没有生出一种“如此豪奢”的感觉,反倒是落地时下意识地使了个巧劲儿,免得把这地砖踩破。

    陶瓷易碎。

    再一瞧,这雪洞般的屋子里住的恐怕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雪妖,大块的、透明的琉璃茶几之上,摆着几碟吃食,一碟黄澄澄的小蜜橘,一碟叫不出名字的干果,还有一碟正散发着甜香的糖炒栗子,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栗子壳。

    几子之后,是半边坐具,这坐具鼓鼓囊囊、形状饱满,看起来软乎乎的,一看就很舒服。

    而头顶则是一盏明灯,散发出宛如千万盏烛火聚集在一起才能迸射出的光亮。

    就是这份压根不可能在人间得到的光亮,才让展昭骤然生出了“这并非是在人间”的感觉。

    不过那个歪在软乎乎坐具上的姑娘……emmmmm,这是妖怪么,身上穿的衣裳毛茸茸的,感觉像猫妖。

    身边还有一只异常娇憨的橘色狸奴左护法。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心中或许早已经惊涛骇浪了,但展昭是谁?他可是见过乌盆开口伸冤、血云幡扒在人身上吸血的人。

    所以展昭稍一惊讶,就立刻接受了此处不是人间、或许是什么妖居的设定。

    结果这里也不是妖居,是……千年之后?

    他端坐在这个名为“沙发”的软乎乎坐具之上,手里端着一杯沁凉沁凉、冒着气泡的棕黑色中药(?),鼻尖萦绕的是一股糖炒栗子所散发出的秋日甜香,听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可爱青年来讲一个关于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少女和一个千年之后世界的故事。

    说真的,说这里是千年之后,倒是比这里是山野精怪的居所还要让人惊奇。

    ……千年之后的百姓,生活得这么好了啊。

    但他还是心态很平稳的接受了这件事,一点儿也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白玉堂也一样……白玉堂似乎小时候就真的撞见过灵异事件,所以面对什么都很平常心。

    ……但是那位被展昭误认为是“大猫妖怪”的异能少女秦蔻反应却比他们大多了。

    陆小凤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地问她:“你自己都这样了,你居然怕他们?”

    秦蔻非常不着痕迹地黏紧了她家的红哥,对陆小凤说:“什么叫我都这样了……我都怎样了啊?”

    陆小凤:“你都能各个时空嗖嗖乱窜,大橘都能一口一个小朋友了,你怎么好意思怕别人?”

    阿飞:“?”

    什么?等等,什么叫大橘一口一个小朋友?小朋友是什么新型猫罐头的品牌名么?

    大橘:“嗷~”

    大橘听到陆小凤喊自己的名字,探出脖子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懒洋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懒洋洋地重新趴回懒人沙发上了。

    猫比人懂懒人沙发的好,自从买了这个懒人沙发之后,它一天能有十六个小时在这里趴着。

    秦蔻说:“这不一样——我这个是科学,见鬼什么的属于灵异,这能一样么?”

    陆小凤双手抱胸,挑着眉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比较奇怪,有鬼……emmm,还挺正常的吧。”

    秦蔻:“???”

    花满楼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玉堂一脸玩味地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他自己的下巴,不过他的惯用手右手和展昭的左手困在一块儿,下意识抬手的时候,就带着展昭的手一块儿抬起来了。

    展昭与他对视一眼,白玉堂冷笑了一声,放下了手。

    而秦蔻这边呢,她居然发现连一点红都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似乎当真觉得这世上有鬼才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秦蔻:“…………”

    好吧,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中国的古人要说根深蒂固的信仰,恐怕既不是玉皇大帝、也

    不是福来佛祖,而是祖先,中国人是有祖先崇拜的。

    祖先可以保佑家族,祠堂乃是一个宗族之中最庄严、也是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年年岁岁祭祀祖先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而断子绝孙在那个环境之中,也是对人最恶毒的诅咒。

    祖先崇拜成立的前提就是祖先真的是有灵,如果否认鬼神的存在,那么祭祀祖先的行为就是毫无疑义的。

    对此,古人的态度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也就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相信它的存在,但不把鬼神挂在嘴边,不要去理会他。

    一点红没有宗族,他连自己本来姓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个底层的逻辑当然不甚清楚,但是他在古代生活了那么久,这些东西,即便不明白底层逻辑,也被潜移默化的影响着。

    现代就完全不同咯,现代人打心底里相信科学。

    以前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样的话流行,小孩儿的理想脱口而出会是“以后想当科学家”,这都是科学崇拜的体现。

    当然了,崇拜科学,不一定代表明白科学的底层逻辑,但这也不影响大家觉得所有的异常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秦蔻一直以来都是用平行时空的科学概念来解释她的能力的,从来也没考虑过她其实是王母娘娘的亲闺女或者是无限宇宙之王之类的酷炫东西……

    这也算是古今人不同的解释世界的视角带来的差异吧。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仗着自己连通的是武侠世界的平行时空就随便乱开门的秦蔻决定,以后还是少连通不熟悉的地方……天哪,武侠故事为什么会真的有鬼存在!!!

    秦蔻:>皿<!!!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展昭端坐在沙发之上。

    秦蔻家的沙发是很柔软舒服的,任谁坐上去,都会很想舒舒服服地瘫一会儿。

    比如说陆小凤,他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标准的葛优瘫,以前,一点红倒是一板一眼地坐的很端正,不过后来他就放松下来了,坐沙发的时候也习惯性地会靠在靠背上,看书或者看电视。

    白玉堂很显然也是个坐姿很随意的人……

    但是他没办法,因为展昭坐得很端正,他要是一瘫下去,手就会被拉起来,显得有点滑稽。

    白玉堂很嫌弃他:“猫儿,你该不会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也这么坐吧?”

    展昭瞧他一眼,道:“五弟随意便是。”

    白玉堂懒得理他,身子朝后一靠,顺带着腹诽一下:感觉展昭这厮,晚上躺在榻上睡觉,估计都是双手交叠在胸前,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的……

    展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展昭在和秦蔻还有陆小凤一块儿研究捆龙索。

    不过秦蔻对那个捆龙索倒是相当感兴趣。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绳子的确看起来像是什么高精端的新材料,金色编织绳,但绳体看起来却并不粗糙,反倒是有点玉质的冰冷。

    陆小凤也凑过来,摸着胡子说:“感觉和金丝甲的材质有点像?”

    金丝甲,就是在小李飞刀的时代,引起无数人争夺的一件宝甲,据说是用西域产出的某种天丝制成、柔软、轻盈却刀枪不入。

    但是谁也没听说过金丝甲穿身上就脱不下来了啊。

    到底是什么原理,才能让一条绳子缠在人身上下不来?

    秦蔻试探性地伸出了手,然后试探性地抬头看展昭。

    展昭自然一下子就感知到了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垂头瞧着她。

    展昭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而且是那种周正的英俊。

    剑眉斜飞入鬓,眼睛有神如天上漆星、又好像是那种水头很足的墨玉一样,鼻梁高挺却秀气、下颌骨线条利落干净,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冷硬,轻轻一笑,就好似春风拂面。

    ……是特别会被老爷爷老奶奶喜欢的长相。

    秦蔻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你是个现代人的话,说不定会被选去当央视新闻的主播……”

    展昭:“?”

    展昭一扬眉,十分谦虚地道:“央视新闻是何物?展某见识短浅,还请姑娘赐教。”

    秦蔻:“唔……没什么,这个捆龙索,我能摸摸吗?”

    展昭是左手被捆的。

    闻言,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撩左手官服的宽大衣袖,将手腕露出,温声道:“自然,请便。”

    古人的衣服

    都是一层一层的,外衣里面有中衣、中衣一面有里衣,总之不可能一撩开衣袖就露肉,展昭的官服是件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腰间竖着腰带,勒出一把劲腰。

    中衣就是交领了,一丝不苟地紧紧裹着,自绛红官服的领口处露出一点白色交领,中衣的袖口就收的很紧了,像是打绑脚一样的做了收束,外头又裹了个头层牛皮加机括所特质的袖箭机关,三只寒森森的袖箭被收在机括之中,闪出了金属冰冷的光泽。

    秦蔻一愣。

    其实展昭与花满楼的气质倒是有点类似,都是温润如玉挂的,不过展昭不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没有花满楼身上那一股松弛愉快的公子哥气质,他显得更飒爽、更英武一些。

    花满楼的兵器也用的很柔和,要么是玉骨扇、要么是他的流云飞袖。

    但展昭的兵器却是剑和袖箭,尽显锐利,他供职于开封府,说是带刀侍卫,也会进宫去轮值,但更多的时候,展昭不是在缉凶、就是在缉凶的路上。

    秦蔻忽然就想到了无情。

    哎……不知道无情现在在做什么?他想要换个皇帝的计划到底有没有在顺利地进行呢?

    她还记得自己和无情的三年之约。

    其实她既然可以用时空漩涡沟通不同的世界,那就意味着在她是可以选择时间维度的,直接一下子开一个三年后的通道就好了。

    但是她不太敢,她就怕自己一开了,对面没人出来。

    所以,她宁愿等,也宁愿去让时间冲淡她与那个身陷在轮椅之中,心居于明月之上的清冷青年的友谊。

    她的神色不由地飘了一下。

    展昭道:“秦姑娘?”

    秦蔻回过神来:“啊……”

    展昭剑眉微蹙,轻声道:“抱歉,这袖箭……是否叫你不适?”

    秦蔻摆摆手:“没事啦……”

    她伸手去触摸捆龙索。

    冰冰凉的。

    虽然是编织绳,但是摸上去居然是光滑的,有一种又坚硬、又柔软的感觉,秦蔻试着用手去拽了一下,绳子居然像是活的一样,在展昭手上缠得更紧了些,展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秦蔻赶紧把手收回来。

    展昭宽慰她:“没事,我与玉堂早这么干过了,现下是缠得紧了些,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还开了个玩笑:“毕竟江婆婆只是想叫我二人关系好些,又不是想叫我二人把手给剁了。”

    白玉堂哼笑了一声,懒洋洋道:“别费劲了,我奶娘的东西我能不知道,这捆龙索除非她老人家来解,旁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你们这电视机倒是极巧妙的东西。”

    他刚刚一直没说话,看来的确对解开捆龙索没什么指望,一直坐在沙发上研究电视。

    仅过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在花满楼的指点之下,学会了用遥控器换台。

    他扬唇一笑,只道:“猫儿,你瞧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包青天1993么?又是喜闻乐见的剧透环节么?那……那也行吧,反正每个人来了,都是免不得这一遭的。

    秦蔻下意识地抬头一瞧电视机,然后看到了……《猫和老鼠》。!

    第234章 03【二更】

    秦蔻:“…………”

    猫……猫和老鼠。

    秦蔻总感觉,“猫”“鼠”这两个字就像是什么可以触发白玉堂兴奋阈值的开关一样,他一看见这个,立刻眼睛就挪不动道儿了,反倒是《七侠五义》四个字,还须得反应一下。

    ——白玉堂兄弟五人,在江湖上称“五鼠”,又因为行的是侠义之事,所以又称“五义”,不过这五义倒是很少有人去叫。

    七侠则是江湖上的七位侠客的统称,不过细说起来,这是写书的人的叫法,但在书中人看来,江湖上的南侠北侠、东侠西侠、大侠小侠,那可实在是多了去了,在其中只取七人浓缩成那个时代,又该取谁好呢?

    还不如猫和老鼠显眼呢!

    展昭与秦蔻、陆小凤一块儿研究捆龙索,顺带着秦蔻还说什么“用电锯也割不断么”的时候,白玉堂就一直在研究电视机。

    这方方大大,只有二指宽的黑盒子,里头居然有人!而且还会动!

    一向见多识广的白五爷也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道:这难道不是法术?这必然是法术吧!

    原来千年之后,人人都修习法术,那么这位秦姑娘能搞出跨越时空的奇事,倒是也有迹可循了……只是不知道此世之人能不能飞天遁地?又是不是人人都能降妖伏魔呢?说起来,刚刚那陆小凤似乎说,这只胖大狸奴可以吃人?

    白玉堂:“…………”

    白玉堂和大橘大眼瞪小眼。

    大橘歪头。

    大橘不喜欢犬系生物,那对鼠系……?

    大橘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扑上来玩白玉堂束在金冠里的头发,翻起肚皮,四爪齐用,扒着白玉堂的发丝上嘴啃。

    白玉堂:“…………”

    少年华美、金相玉质的锦毛鼠,在宇宙奇幻大猫猫面前,似乎也是一只小白鼠玩具。

    他斜着自己那一对极其妖孽的桃花眼,颇为嫌弃地乜着大橘,大橘粗着嗓子嗷嗷喵喵叫了两声,像是个大汉,明明不萌,还非得学狸奴叫唤来强装可爱。

    白玉堂被这两声喊得头皮发麻、异常刺挠,伸手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头发给救出来,

    顺带着把窝在身边的大猫给拨弄开。

    大橘:O-O

    他不喜欢大橘……

    大橘不甘心地又蹭上去,白玉堂失去了耐心,也不管它到底是不是可以一口吞人的妖兽,伸出自己的魔爪就抓住了大橘柔软的后脖颈皮,把它扔远了点。

    大橘:O-O!!!

    他居然真的不喜欢大橘!!

    胖大娇憨的橘猫不忿地叫喊了两声,非常不高兴地去找花满楼,瓷瓷实实地往花满楼的腿上一趴,喵喵叫着催促他赶紧来个全套的盲人按摩安慰安慰它。

    花满楼失笑。

    花满楼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大橘的脑壳,嗔怪道:“你真是霸道死了,难道每个人都得伺候你不成?”

    大橘不忿且激烈地叫起来,白玉堂斜着眼睛瞧它,也没有要过来哄它的意思。

    当然啦,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爱大橘,比如说一点红,他对大橘的手段可以堪称是粗暴了……

    但是大橘也不喜欢他嘛……那就扯平了。

    但这一回,它明明很喜欢白玉堂,还主动凑过去求蹭蹭,结果对方郎心似铁,不为所动,令大橘很不开心。

    相比较之下,冷血的待遇真的是最差的……

    花满楼一面笑话宇宙猫猫被养得越来越骄纵了,一面也不吝啬自己的劳力,两下就把大橘撸得呼噜呼噜、舒服得眯起眼睛。

    顺便再教教白玉堂如何去玩转电视机。

    电视的原理,花满楼没研究过,也说不大明白,那就简单粗暴地当做是法术就行了,只是这法术的名字,叫做科学。

    里面的山川湖海、男男女女,也好解释得很,这又是另外一种可以将人像记录下来的科学法术了。

    白玉堂:点头点头.JPG

    所以看见动画片之后,他倒是十分无师自通,只对花满楼道:“这就是令皮影戏更生动的科学?”

    花满楼笑道:“这倒不是,科学还是刻录的科学,但需得用画纸一张张描画出来录上去,而后再快速放映,这皮影儿才能如此这般的生动起来。”

    就和那种快速翻动的小人书是一个原理。

    所以2D动画的成本比3D要大很多。

    小人书这东西,是陆小凤这个ACG达人收的二手收藏品,流行于二十年前秦蔻的小时候,如今有短视频、有手机、有王者,动画片更是随时可看,小人书这种翻过一次就够了的东西,哪里还有市场呢?

    白玉堂听闻此言,倒是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道:“我以为这东西就是法术一点,就可自动,竟须得这样麻烦?”

    花满楼微笑道:“科学正是如此,能做到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好似神仙点化,然而细究起来,却皆是人力在后,并无甚捷径可言。”

    白玉堂又瞧了一眼头顶的明灯,瞧了一眼透亮洁净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亮起了点点灯火的钢铁巨塔,似是上元灯节在东都汴梁之中随处可见的火树银花。

    这也并不是神仙心随意动,缥缈潇洒就可随手点化出的东西。

    如此一想,他又不觉得千年之后人人都会法术、人人都能修成神仙了。

    白玉堂把注意力拉回电视机,拉回猫和老鼠。

    展昭看了看电视机,又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左手一抛,遥控器在空中转了三个圈,又被他随手握住,在指尖像个指尖陀螺一样连着转了好几圈,他扬唇一笑,好似璨璨桃花盛开。

    这璨璨桃花说:“不换台,就这个。”

    展昭:“…………”

    展昭还能说什么呢,展昭无话可说。

    他也不能不看,因为友情快乐索……啊不,捆龙索。

    展昭抬头瞧着电视。

    其实要说皮影戏是早期的动画形式,也很合适,皮影艺人们制作出四肢可活动的皮影人,在白色幕布后操纵影人动作,为表达出合适的情绪,往往一面用当地所流行的曲调唱腔去配音,一面操纵影人做出夸张的动作。

    而猫和老鼠作为一部基本上连台词都很少有的动画,更是把配乐、夸张的表情与戏剧化的动作运用到了极致。

    无需任何多余说明,也可以无视地域、年代、日常器具的差异,只需一瞧那画面,瞧瞧那猫与老鼠斗智斗勇的情节,任何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古人都可以毫无理解障碍的去欣赏。

    这就是好的艺术。

    就是……这蓝猫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比如说狂追老鼠结果还被老鼠狠狠地踢了屁股。

    再比如说钻进各种奇形怪状的管道里然后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

    这动画片不该叫猫和老鼠,而应该叫智慧而尊贵的老鼠大爷和他愚蠢的大猫咪玩具。

    白玉堂:乐.jpg

    白玉堂:乐不可支.jpg

    白玉堂:哈哈大笑.jpg

    白玉堂意有所指,一语双关:“这蠢猫儿!”

    展昭:“…………”

    展昭:“………………”

    展昭无奈地抿了抿唇。

    白玉堂整个人八风不动,安然且愉悦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今晚就打算坐在这里不挪开了,非得看电视里的愚蠢蓝色展昭出上一百个洋相才算完。

    而且展昭日常不穿官服的时候,的确是经常穿着件简谱的蓝布衫,白玉堂一直觉得那衣服似乎都快要洗发白了……开封府俸禄这么低么?蠢猫连件衣裳都买不起?

    其实还真没有……开封府四品带刀侍卫的俸禄其实不低。

    作为京城,汴梁城寸土寸金,普通官员的俸禄想要京城落地生根是不大可能,租房的房价也不甚便宜,但是展昭住的是开封府的官舍,平日里吃喝都在府衙之内。

    他生活简谱,头上也不带冠,日常都只用个布条一绑起来就了事,至于什么折扇、跑马、赌戏、瓦舍,都是一概不去的,连酒都不怎么喝,酒楼都不怎么去。

    哦对了,大宋规定官员不得入酒肆。

    也没见别人这么懂规矩,偏生展昭这四品武官儿,在官场被文官排挤得没边儿的人,倒是一丝不苟,说不进酒肆、就不进酒肆,哪里还有一丝豪侠的味道?

    按理说他的俸禄存下来的应该也不少……不过这倒是想岔了,展昭是个月光族。

    ……他的钱都拿来安顿各种案件的受害苦主了。

    每次都是身上有多少就给多少,偶尔白玉堂同他一块儿时,看见他这作风,免不得要大翻白眼,奚落两句:“就你那点银子够做什么?”

    然后自己给锭大的。

    白玉堂也喜欢散财,不过他有的是财,散不散的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根本没什么影响,哪像展昭,衣裳都洗得发白

    了,还浑然不知,根本不记得要换。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他真的有点蠢了。

    蠢猫蠢猫,气死蠢猫~

    白玉堂乐呵呵地看《猫和老鼠》,展昭因为和他的手捆在一起,也只能乖乖坐在沙发上,不能扭头就走。

    而且这白玉堂是真的幼稚……

    展昭瞧了一眼自己这位没承认过的损友乐呵呵的侧脸,忍不住无奈地勾了勾唇,轻笑了一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上。

    ——既然来了,那也的确该领略领略千年后的风采,况且这影戏还当真很有趣。

    秦蔻坐在沙发上,坐在陆小凤和一点红中间的位置,一面喝橙汁,一面吃一点红剥的暖乎乎糖炒栗子,一面也在看猫和老鼠。

    这动画片就很神奇啊,无论从哪一集开始看都能毫无障碍的看下去,无论是从什么情节开始看,都能让人在三分钟之内被吸引住。

    谁小时候能不爱看猫和老鼠呢?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和外婆一块儿看,咯咯笑个不停,她爸爸回来,西装外套往衣架子上一搭,瞧了一眼,然后……不动了。

    接下来就变成了三个人一块儿看,她又聪明又精英的大学教授妈妈回家来,看到的就是三只对着老鼠打猫嘿嘿傻笑的哈士奇。

    安宁老师:“…………”

    安宁老师没忍住笑了,把衣服换了,给女儿倒一杯橙汁,自己也坐在沙发上,四个人一块儿享受静谧欢乐的动画片时间~

    现在的场景也差不多啦。

    而且白玉堂不知道在脑内脑补什么,在代入谁和谁,总之笑得异常开心,见牙不见眼的,就差当场和褐色聪明小老鼠杰瑞义结金兰,从此陷空岛五鼠变六鼠,管叫御猫跑不了~

    展昭与他并排坐着,一面摇头无奈地笑,一面端起放在面前的橙汁儿喝一口。

    陆小凤之前没看过这个,此刻也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倒不奇怪,陆小凤看什么东西都很津津有味,在路上瞧见一只蛾子都能看半天。

    让秦蔻觉得神奇的是,一点红和阿飞居然也被吸引了。

    阿飞抱着一桶秦蔻塞在他怀里的薯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显然完全被这诙谐夸张的动画片

    给吸引了,两只眼睛里都倒映的是电视的光。

    秦蔻见惯了他十分早熟且冷淡的老成模样,这样偶尔表露出来的小孩心性……上一回还是在秦蔻第一次带他去吃炸薯条的时候。

    秦蔻觉得这样的阿飞可爱极了,所以才时不时地去买炸薯条去投喂他,结果后来阿飞的反应就平平了。

    切,真是喜新厌旧的小孩子!

    而一点红一开始就随便看了两眼,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给秦蔻剥糖炒栗子上。

    但是那个背景音乐当真很……怎么说呢,就很吸引人的注意力,一点红从杀手转行自媒体,本来就在研究如何吸引人的注意力……所以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电视上了。

    看见愚蠢的蓝色大猫变成了个茶杯头的形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秦蔻:“…………”

    秦蔻:“噗嗤。”

    一点红回过神来,问:“我接着剥?”

    秦蔻像只三花猫一样亲密地蹭蹭他,说:“不用啦,我都吃好多了,一块儿看电视嘛。”

    一点红微微一笑,本来想上手摸摸她的脸,但一抬手,手上一股糖炒栗子的甜香,那还是算了。

    他的手又放了回去,找了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擦干净。

    秦蔻把目光转回电视,顺便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薯片、肉干、巧克力和果冻来,分给新朋友一块儿吃,展昭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道:“多谢。”

    展昭其实是一个处世非常周到的人,也非常明白如何去读氛围,他不是那种刻板的“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人。

    甚至面对比他等级要低的官员,他还知道怎么用自己的官威去压人。

    曾经,展昭为了震慑一个草菅人命、还敢出言糊弄他的狗官,竟是反手一掌,重重掴在那人面上,令那人颜面尽失、肝胆俱裂,最终因为慌张而自露马脚,被展昭逮个正着,押到开封府喂铡刀去了。

    所以在这么和乐的氛围之中,他又怎么会拒绝主人家的好意呢?

    他与白玉堂分食薯片,这种脆脆的、带着油香且有盐的原味的零食大大地征服了白玉堂,他咔嚓咔嚓嚼个不停,顺带着配上味道

    颇有些奇妙的冰可乐,认为这是最妙的搭配。

    秦蔻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了。

    她大大地喝了一口果汁,惬意地缩在沙发上,顺带着用手机搜一搜展昭和白玉堂。

    ——毕竟,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的东西,且七侠五义与古龙金庸还不同,原著三侠五义的作者是清朝人,那会儿子的白话小说对现代人来说,阅读起来趣味性不强,即便是热爱武侠小说的秦爸爸,家里也没有这套书。

    在评书盛行的地方,与包公、三侠五义有关的故事,是用评书讲出来的《五鼠闹东京》,故事最后以白玉堂喜提编制内工作为结束。

    但是X市不流行评书,X市老一辈人听秦腔。

    秦蔻呢,秦蔻小时候估计是看过几集《包青天》的,对那个经典的包公形象印象深刻,除此之外,还总记得他们升堂时候的画面。

    黑黢黢的包公、白花花的公孙先生、绿油油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还有红抛抛的御猫展昭……往明镜高悬的牌匾底下一站,好似一排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又不自觉地联想到美发店前面的那个旋转彩灯……配色看的人眼睛痛!

    除此之外,就只记得展昭超帅了。

    再偷偷看一眼坐在沙发上、如青松修竹一般的红衣青年,秦蔻在心里暗暗点头:嗯,不错,小时候的印象没有错,展昭的确超帅!!

    第235章 04【一更】

    展昭不仅帅,脾气还很好,人也很有耐心,还会回答秦蔻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秦蔻问:“包大人的额头上真的有小月牙么?”

    展昭俊秀的面庞上就露出了一抹困惑之色。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有,是胎记。”

    秦蔻挠挠头:“所以,包大人真的像传说中一样黑黢黢的么?抱歉,包公美名流传千年,我真的很好奇包大人长什么样子呢。”

    展昭失笑。

    展昭道:“唔……秦姑娘若要问这问题的话,那的确是……”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上司,半晌,他斟酌着语言,委婉地道:“半夜倘若包大人身着黑衣,那的确是叫人难以发现,只叫人觉得有个小月牙在凭空漂浮,或者是一排白牙忽然出现消失……”

    而且包大人或许是因为断案压力比较大,这二年来身形的确胖大了不少,文官掐架的时候没少因为黑且胖被别人唾沫横飞的骂,回来之后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秦蔻:“…………”

    白玉堂:“噗嗤。”

    秦蔻:“……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这么委婉。”

    这听起来比直白的说包公是个黑炭还要杀伤力大得多。

    展昭轻轻一笑,没再多言。

    秦蔻又问:“所以,包大人夜审鬼案的时候,额头上那个小月牙真的会发光么?”

    她总记得自己看过这种特效,而是几l十年前的特效嘛,看上去就像是包公头顶上有个车前灯。

    展昭:“…………”

    展昭失笑:“这倒没有。”

    秦蔻:“唔……”

    诸如此类的无聊问答,展昭一点儿没觉得冒犯,一一作答,白玉堂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露出靴子底上镶的玉石来,一派珠光宝气的作风,顺带着咬了一口小奶糕。

    秦蔻家的双开门大冰箱,一打开,里面全都是各色饮料啤酒双皮奶绿豆沙,冷冻层呢,一大堆一大堆批发来的冰激凌占了足足两层,剩下两层,才拿来塞各种冷冻速食。自一点红这个居家型男常驻之后,冰箱里的

    肉蛋奶之后的东西才逐渐多了起来。

    这冰箱看上去像是家里有个非常受到溺爱的小朋友似的。

    小朋友阿飞表示并不接这个锅。

    奶糕是最近买的,原因是秦蔻突发奇想,想要回忆童年,于是买了一堆大白糖、糯米糍、小奶糕和盐棒冰塞满,正好今天拿出来款待新朋友。

    白玉堂显然是一只牙口非常好、根本不怕冻的白老鼠。

    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外层被冻出透亮冰晶的方形小奶糕便被咬下来一块。这被咬下来的截面是一丝一丝的,东西含在嘴里,用牙齿去咬,能咬到非常紧密的奶味。

    北宋商业极其发达,东都汴梁夜夜笙歌,夏天想要吃一口冰饮子,选择实在是很多:紫苏水、荔枝膏、冰雪冷元子、甘草冰雪凉水、水晶皂儿①……与奶油相关的东西倒是少了许多,多是昂贵的细点,倒是没有这样紧密、浓郁的冻品,叫白玉堂也吃了个新鲜。

    他顺手又拿了个糯米糍吃。

    这里头倒是有他熟悉的东西——糯米。

    糯米似乎自古以来就被人们做成甜品,芝麻白糖的汤圆要用糯米来包,白白胖胖,软糯粘牙,里头的黑芝麻馅加了猪油,更显得香气浓郁;汴梁的夜市上卖的冰雪冷元子也是,此物是将绿豆蒸熟,脱皮碾成泥与糯米粉一块儿和起来,团成小圆子再煮,煮熟后浸入冷水之中沁得冰凉,吃时便是浇上蜜水、各色鲜果,要是去大酒楼里,也能吃上一碗加了酪浆和樱桃的冷元子。

    这糯米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被锤扁了的大汤团,不过里头的馅料不是猪油芝麻,也不是白糖五仁,而是充满奶香、又柔又滑的奶油——就是或许此物的确在冰窖之中被冻了太久,奶油里有被冻住的冰晶,吃起来还能听见嘴里偶尔响过的咯吱声。

    其实现代人都明白这其实是因为奶油的质量不好,里面肯定加水了,所以析出了冰晶,不过在古人看来,这倒是显示出了此地冰窖极有规模,才能常年保存这样的冷冻奶制品。

    再转念一想,连皮影都能动起来,连人都能出现在那二指宽的“电视机”里面,有个极其神奇的冰窖又怎么了?正常得很。

    白玉堂懒洋洋地接受着投喂,忽然眼睛一眯,坏笑道:“你只问包大人如何如何,为何

    不问问我卢大哥如何?”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卢大哥的确没什么存在感么!

    秦蔻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劲,脖子一转,瞧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金相玉质、白缎金冠、剑眉入鬓、潇洒不凡,活脱脱就是个潇洒俊秀的富家公子哥儿,只是他手上捻了个……五毛钱的中街冰点糯米糍,嘴角还沾了一点白色的糯米粉,让他看起来有点诙谐。

    秦蔻眯了眯眼睛,狐疑地说:“你在套我的话么?”

    她以前是对这样的套话一丁点的概念都没有的,因此在还未曾想清楚如何同楚留香坦白的时候,就被当面问出了“秦小姐是不是认识我们”这样的话……

    几l次下来,她的雷达已经十分敏锐了。

    突然提什么卢大哥。

    包拯,包文正,这是历史上的大清官,名垂青史的人物,秦蔻对他感到好奇真是再正常不过,多问展昭两句,也十分正常,但是,卢大哥是谁呢?

    卢大哥,是白玉堂的结拜大哥,陷空岛五鼠之首——钻天鼠卢方。

    这名字放在他们那个时代的江湖,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然而再有名那也只是一介平民,基本在史书上捞不到什么记载,除非做出了不小的成就,那或许能在《食货志》上瞧见。

    白玉堂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或许是在试探他们五鼠到底有没有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又或许是因为她对展昭与白玉堂的态度太过熟稔,就好像是那种“啊!原来你们是长这个样子的啊,久仰久仰”的态度,这才让他产生了一定的疑虑,非来上来试探试探?

    ……估计是后者。

    白玉堂勾唇一笑,并未否认,而是直接地道:“我看秦姑娘瞧着我们二人的神情不似瞧见陌生人。”

    展昭没说话,但面上却也没露出惊奇的神色,显然与白玉堂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他刚刚瞧见秦蔻的兴致太高,不愿直接问出口罢了。

    秦蔻:果然如此.jpg

    这就没什么办法了,这些在江湖上、朝堂上混的侠客们,一个个都跟人精似得……说句实话,像展昭搁现在,高低得是个国家级的刑侦专家,还得是经常上电视的那种专家,说不定还会去各种学校里开讲座……

    要让她在这种人面前反侦查是不是太难为她了?

    况且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秦蔻一指陆小凤:“你来解释!”

    陆小凤:“……怎么又是我?”

    秦蔻笑眯眯:“因为你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啊。”

    陆小凤不屑地说:“……切,尽给我带高帽子。”

    话虽如此,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于是展昭与白玉堂就又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他们,居然是一本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当然了,严格来说,其实《七侠五义》并不能称得上是一本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的发展,最早要从《唐传奇》说起,其中虬髯客、李靖、红拂女并称“风尘三侠”,放荡不羁的江湖异人虬髯客如神人降世一般,或许可称得上是最早的侠客形象了。

    而后至清代,方有《七侠五义》,有了南侠展昭与锦毛鼠白玉堂的形象,时间再往后走,有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侠传》,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如惊天霹雳出世,影响深远,而后才是风靡一个时代的金古梁温。

    七侠五义时期,只能说是具有了一点武侠小说的雏形。

    这就导致这本古典小说其实与大多数现代人脑海里的“侠以武犯禁”有着一定的区别。

    展昭在耀武楼前为皇帝演武,难免瞧起来叫人不大爽快,白玉堂初期不忿,在东都汴梁闹下大案,但最后喜提编制,也供职于开封府,连带着他的四个哥哥们也各有官职……

    展昭的确是没那么酷的。

    比起潇洒写意的令狐冲,比起将皇帝的屋顶当做决斗乐场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比起小偷中的佳公子、强盗中的大元帅,他的确没那么酷。

    但他的风骨、如朗月清风般正直的心、温润周到的为人处事、还有那一抹无论在何时、在何地都能叫人心悸的绛红身影,在上个世纪,也曾落在无数人的心尖,成为儒侠典范,一代男神。

    不错,这热潮正是由1993版的《包青天》所引起的。

    陆小凤没看过《七侠五义》,但他涉猎极其广泛,的确在电视上看过几l个不同版本的开封府故事,此刻解释起来,倒是也没什么让人

    听不懂的。

    ……这比穿越时空什么的要惹人震惊得多。

    展昭一言不发,接过iPad,细细去看陆小凤提到的那小说的目录。

    也刚巧,这《七侠五义》是章回体小说,每一章的标题都是概括此章内容的两句对仗小诗,想要知道书中写了什么,不必像无情和冷血一样,苦哈哈地埋头苦读大半夜还只读出一个“下面没有了”的结果,展昭只需扫一遍目录,此书的内容,自然就可知道个大概了。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不过越看,他倒是越疑惑。

    包大人、公孙先生、四大校尉,陷空岛五鼠,这都是熟人。

    五鼠闹东京,这也是有过的事情,不过再往之后来看,事情的发展与书中就开始不同了。

    三鼠并未上金殿试艺,锦毛鼠也未曾受封四品带刀护卫,与他成为同僚。

    事实上,白玉堂因在汴梁作乱一事,被他的兄长们一齐送上京来赔罪,包大人既往不咎,在官家面前力保锦毛鼠。

    当今的官家脾气好得不得了,在书房议事时,包大人太激动唾沫横飞,喷了官家一脸,他也能面不改色地一抹脸,接着听包大人输出。

    这样一个官家,自然不会动辄喊打喊杀,见爱卿包拯力保,也就松松放过了。

    官家的确欣赏白玉堂的武功与气度,想要给他封个官,不过白玉堂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地婉拒了。

    婉拒就婉拒了呗,朝廷倒是也不大缺人。

    于是白玉堂继续做他的锦毛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展昭继续留任开封府,在朝堂上助包大人一臂之力。

    与书中所写截然不同。

    另外说到开封府,开封府近年来办了好几l个大的案子,先是铡了抛妻弃子、欺君罔上的驸马陈世美,又是破了真假状元的大案,之后又破血云幡一案,将这件可怕的宝贝彻底封存。

    但是,血云幡一案,在这书中却全然没有踪影。

    展昭平时不大爱看话本子,不过偶尔也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书,大致知晓这类话本是什么样的东西,自然是以惊险刺激、引人入胜的情节为佳。就说那血云幡一案,一经传出,事情之离奇可怖,立刻便引得全汴梁的说书人都开始说这一

    段儿故事。

    展昭与那血云幡一案的主犯连彩云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隐秘感情,连彩云于公堂之上死在他的怀中,令他那段日子心情郁郁、不能释怀,偏生一出去巡街,满大街都在讨论血云幡,实在令他难受,还是白玉堂半夜翻进开封府,把他从官舍之中拖出来喝了一夜的酒,他醉后吐露了个干净,这才舒服一些。

    但说书人口中那段真真假假的故事,也的确自此风靡汴京。

    这样一段故事,本该是最引人入胜的情节,怎会不记录在书中?倘若他们真的是书中之人,怎么会有这样一段空白?

    展昭压下心头的疑惑,接着往后看,眼神快速地扫过一行一行的小诗。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他的脊背似乎也在一瞬间僵硬。

    白玉堂在用吸管喝酸奶。

    他其实不愿与展昭表现得太过亲密,不大愿意与他同看一书,想着等展昭看过,自己再看也是一样的,因而此刻还正瞧着二郎腿靠着沙发呢。

    感觉展昭不对劲,白玉堂眼睛一斜,挑眉道:“猫儿?”

    展昭不动,也不回应他,润如墨玉一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一行令他心神震动的小字。

    白玉堂狐疑道:“你瞧见什么了?怎么这个反应,总不能是五爷我死了吧。”

    说着,伸手要去拿那iPad,展昭面无表情,拿着iPad手一扬,躲开了白玉堂的手,没让他拿到。

    ……他还真说对了,展昭瞧见白玉堂死了。

    ——那一章的回目,叫做“三探冲霄玉堂遭害”。!

    第236章 05【二更】

    ……冲霄楼是什么?

    白玉堂身形轻灵如风,精通机关,进皇宫都如同说着玩一样,这冲霄楼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能让玉堂三探冲霄而最终……遭害?

    展昭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白玉堂挑眉。

    他吸了吸嘴里的吸管,酸奶盒子发出一声空响,这是里面的东西被喝完时才能发出的声音,白玉堂随手把空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即,他的左手忽然动了。

    白玉堂的惯用手是右手,但他的右手此刻与展昭的左手捆在一块儿,不大好动弹,于是他便使左手。

    即使是平时不惯用的手,他出手也是极快的,只见他不由分说,伸手便抢,展昭反应极快,捏着iPad与他过了几招。

    不过白玉堂可太懂他了。

    虽然他和展昭掐架都掐出习惯来了,若换了平时,必然要好好地与他对上几招,不过这里这么多人,他倒是也没有要当众卖艺的意思。

    只见白玉堂面色不变,抢东西的攻势却忽然凌厉了几分,大有一种——你不给我,我就直接撕票的感觉。

    被撕的票是秦蔻的iPad……

    展昭无声叹息,倏地停止动作,手心向前一送,主动认输,把iPad送入了白玉堂的掌心。

    白玉堂扬唇一笑,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份礼。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死了……

    白玉堂:“…………”

    白玉堂:“………………”

    白玉堂惊了:“………我这嘴开光了?”

    展昭:“…………”

    展昭望天,无奈道:“玉堂,认真些。”

    白玉堂这个当事人的反应比展昭要淡定多了。

    这似乎是侠客们的通病。

    他们通常来说,对自己的生命看得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像是随时准备为他们心中理想的事情而献身一般,但对朋友的性命却看得非常重要,倘若要他们为朋友去死,他们也只会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照做。

    倘若今天这书中记载的未来,是展昭死于非命,那么展昭一定也是面不改色的,白玉堂却一定见之色变、拍案而起。

    所以,白玉堂这个淡定的反应,还真是相当的正常。

    白玉堂斜着眼乜了展昭一眼,就看见自己这位未曾承认过的好朋友抿着薄唇,剑眉微蹙。

    白玉堂道:“我说猫儿,你该不会考虑着哪天真的遇到了冲霄楼,你要替我进去探一探吧?”

    展昭:“…………”

    还真是!

    这,这简直就是侠客们刻在骨髓里的做法!好像大家都不大喜欢商量着来,亦或者是因为,商量来商量去的,总得有人去赴险,争来抢去,还没由来叫人心烦,实不爽快!

    与其如此,不如自己代友前往。

    所以展昭看到那行字的第一个想法,当真是若遇到了冲霄楼,他是宁死也会拦着玉堂,自己进去一探究竟的。

    所以白玉堂来抢iPad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躲、要瞒,不要叫玉堂知晓此事。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下意识想法罢了,无关理性,均是感性在作祟。

    展昭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被看透的窘迫之色来,随即握拳抵在唇边,有点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才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正色道:“此书的内容……与你我所经历之事有相同之处,也有迥然不同之处,既然如此,书中所言,有可能不会发生,却也并不能当做玩笑置之不理。”

    白玉堂道:“这是自然,你当五爷我是谁?两眼一蒙睡大觉的蠢汉?”

    展昭放松了些,面上浮起了一点笑意,又道:“况且你我既然提前得知了这冲霄楼之事,自然要好生研究,哪有不提前准备的道理。”

    白玉堂道:“我方才翻看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冲霄楼既然是机关重地,怎么我会只带一袋子飞蝗石就进去,我看此书可以看,但不可尽信。”

    展昭无情吐槽:“你那艺高人胆大的性子,还真保不准。”

    白玉堂冷笑:“哼。”

    展昭抬头,去瞧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秦蔻,道:“不知秦姑娘是否可以将此……此宝镜暂时借与我二人一观?”

    秦蔻说:“没问题啊,你们当然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也可以在这里想待多久呆多久。”

    展昭意图伸手作揖,一牵动手,

    立刻又想起了有只白老鼠的爪子和自己连在一块儿呢,因此只得作罢,只是温声道:“如此,展某谢过姑娘。”

    秦蔻刚才听了一气,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说:“所以,你们打算研究如何破了冲霄楼?”

    白玉堂道:“楼内的机关自然要研究的。”

    白玉堂精通机关,一听见自己未来会死在重重机关之中,不免有些不服气,只心道是:倒叫五爷好好看看,究竟是何等厉害的机关,可千万别是个假把式!

    展昭道:“这冲霄楼既然机关良多,构造精巧,恐怕早就动工。我虽没看文章,不知晓这冲霄楼究竟是何方神圣所建,不过探冲霄楼终究只是手段,重要的还是为何要探,倘若提前就能得知阴谋,提前就能截断阴谋,这冲霄楼不探也罢。”

    展昭又不是楚留香。

    如果是楚留香的话,他是必定要进去探的,因为他那个人好奇心太强,江湖上一旦出了什么新奇的兵器,不管有多么危险,他总是想要见识一二。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结果在秦蔻这里,御猫倒是矜持有度,不多看不重要的蟑螂一眼,但盗帅却像只时刻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大猫一样,东奔西跑,随时准备伸出他的爪子去扒拉扒拉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要说阿楚哥像大猫……

    钢、钢铁雄猫。

    秦蔻:“…………”

    秦蔻被自己的内心os给雷到了。

    展昭又道:“只不过,展某还有一事不明。”

    秦蔻:“嗯?什么?”

    展昭便说了他们的经历与书中大不相同的事情。

    其他的事写不写的,倒是也没什么,但白玉堂的人生轨迹实在偏离得太多,书中他是四平带刀的白护卫,与他一红一白两道荧光画棒戳在公堂上,现实却是白玉堂仍潇洒人间,并无半点想要踏入公门的想法。

    秦蔻沉思了片刻,忽然问:“你刚刚提到了杀人的幡旗?”

    展昭道:“不错,那是件颇为邪性的宝贝,名叫血云幡,号称是杀一人、救一人。倘若有人在它周围流血,它便会无风自动,好似一张裹尸布一般,将人紧紧裹住,吸成干尸。”

    秦蔻:“…………”

    听起来

    很像是什么逼人强行献血的午夜灵异献血车一样。

    但是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血云幡”这个名字。

    陆小凤一面摸着自己的胡子,一面道:“血云幡……血云幡……啊!我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93版本的包青天里的一个单元么!

    还有捆龙索,他好像也似曾相识,在网上略一搜索,就搜出来了。

    是另一个版本的《七侠五义》电视剧。

    两个版本的展昭,均是绛红官服、黑色官帽,剑眉入鬓,清风朗月。

    只不过其中一个瞧着正值壮年,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另一个五官极为精致俊秀,演员年纪看上去有点小,不免显得有点面薄腰纤,虽然行为举止温柔稳重,与前一位演员相比,却难免叫人觉得满是青葱岁月。

    而真正的展昭本人呢,自然也是一代儒侠,既如春风般和煦,又尽显武人英姿。

    陆小凤:“…………”

    陆小凤满面严肃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他这样的表情其实是很少见的。

    展昭在开封府任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认人是极为准确的,一瞧见陆小凤,便知道这是位可爱的人,与玉堂的性格在烂漫的方面有些相似,但又比玉堂要松弛许多,不论见了什么事,也能用轻松的心态去面对。

    所以……这样的人,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那显然是出了一些大问题的。

    展昭苦中作乐地想:不会是我也死了吧?

    秦蔻倒是比展昭还紧张,问:“……怎么了?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没看到什么,我只是在想……”

    秦蔻:“嗯?”

    展昭:“嗯?”

    白玉堂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腮帮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滑动着iPad的界面,懒洋洋跟风:“嗯?”

    陆小凤严肃地说:“为什么展昭的选角个个都是帅哥。”

    而他就千奇百怪的!!!要么是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陆小凤,要么是满头脏辫的街头aka陆小凤,要么是超搞怪版让人做噩梦版陆小凤……要不是有那个特别可爱英俊的版本,他估计是对这

    些改编版都要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把无辜地西门吹雪拉出来,仔细回想那几个不应该叫西门吹雪,而应该叫西门吹炭、或者西门马面的演员拉出来,以此获得一点“还有人比我更惨”的低级快乐。

    也可以回想一下性转版本的无情大师姐,再想想正牌的无情大师兄在看到性转版的自己在和小师弟谈恋爱时的那个复杂至极的眼神。

    顿时就觉得其实自己不算太惨,毕竟也没有人把他性转成一个红披风的小姑娘,对着司空摘星娇嘟嘟地喊“司空大哥~~”。

    也没有人给他塞一个明明六十非说二十的西门无恨乖女儿……

    结果没想到展昭的演员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风流、英武过人TAT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o(TωT)o

    陆小凤:>皿<!!!

    秦蔻:“…………”

    展昭:“…………”

    白玉堂的目光一转,从他手中的iPad转到了陆小凤的脸上,似乎觉得他这人极为有趣一样。

    秦蔻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展昭迟疑道:“演员指的是……”

    陆小凤道:“喏,就是这个咯。”

    电视剧嘛,很好理解的,展昭也不是没瞧过唱堂会戏的,每个戏班子,不都有一个扮关公的,也都有一个扮曹操的角儿?异曲同工之妙罢了。

    只不过千年之后的娱乐,从茶楼戏楼转到了电视机上。

    展昭倒是不甚在意千年之后扮演自己的人到底俊秀不俊秀,只瞧着那两部剧集的单元与简介,看了片刻,道:“这里头……似乎都有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也都有杜撰的情节。”

    那或许就是……展昭与白玉堂生活的那个北宋,其实并不是单纯书中世界的平时时空,而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糅合了多种民间传说、电视剧集的平行时空。

    所以,展昭与白玉堂若是想更多的被剧透一下,光看原著,可能远远不够,还须得把这些大小剧集一箩筐地给看完,别人看剧集,那是当做魔改来看的,主要求的就是一个辣脑袋,但他们却不大一样,他们必须认真地对待所有的传说故事、电视剧集,并且认真分辩,什么是有

    可能发生的,什么是不大可能发生的。

    再一看93版的包青天,236集!

    ……得亏来的不是什么XX布袋戏里的布袋戏人偶,不然一看,好家伙,一千多集,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嘴,那还不得当场就眼前一黑呀!

    说起来,布袋戏也算是武侠世界观么?假如真的开到布袋戏,出来的到底是人还是会动会说话的人偶?

    秦蔻:“…………”

    莫名有点恐怖谷。

    算了,以后不手贱就完事了,武侠开盲盒游戏这几个月内她玩得太多了,暂时也再打算去认识新的朋友了。

    胆子不是很大的秦蔻小姐以非常细微的幅度又朝一点红靠了靠,依偎了一依偎。

    对展昭、白玉堂二人的死活漠不关心的一点红一直都很尽职尽责地当她身边的一根柱子,感知到她细微的动作之后,一点红侧头瞧了一眼,也以非常细微的幅度朝她靠了靠。

    而另一面的展昭,自然也已决定要把这些浩瀚如烟海一般的各色资料全都看完。

    不过很显然,他们只能呆在这里看。

    毕竟,总不好把人家的电视机搬走吧。

    秦蔻也很大度,她总觉得,不认识归不认识,但是既然认识了,那就总归是一种难得的缘分,缘分摆在这里,能帮则帮。

    所以展昭与白玉堂二人顺理成章的就留在了这里,展昭是个为人十分克己复礼的人,似乎觉得住在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家中不大好,但事发突然,又实在没有办法,他心中歉疚,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了、叨扰了之类的话。

    白玉堂倒是比展昭自来熟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况且一个人刚被剧透未来会死,即便表现的不甚明显,心绪也难免会有一定的影响。

    秦蔻无甚所谓,她家现在其实更像是一个侠客旅馆,来来回回,总有人来住。

    她轻车熟路地安排住宿——花满楼与陆小凤一向是住在一间屋子的,这不用动;自阿楚哥走了之后,阿飞就一直住在另外一件客房里,影音室现下被改造得像是另一间功能齐全的卧室,归属于傅红雪,不过傅红雪现在不在。

    所以秦蔻就把阿飞赶到傅红雪的地盘去休息了,因为展昭和白玉堂被物理绑定了,客房里

    的床更大,睡两个人是绝对没任何问题的。

    阿飞人很乖,并不会像寻常小朋友那样耍小脾气,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抱着自己的被子进影音室的时候,还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想进入他人领地。

    秦蔻狐疑眯眼,阿飞飞快地扭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进去了。

    大晚上的,又因为要理清这些事花了不少时间,现下已然已经凌晨。

    秦蔻打了个哈欠,教了教这二人如何使用淋浴头和自来水,心中不免很是自得地想:热水和莲蓬头,那简直就是古人虏获机,百试百灵,当时一点红多么冷酷一人,洗了个热水澡,立刻舒服得看起来像只翻出肚皮的大猫。

    ……这显然是记忆的美化作用在作祟。

    但她今天想岔了,展昭和白玉堂一个也没享受上这伟大的现代科技,因为他们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一块儿进浴室,因为这个友情快乐索,他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思来想去,不管是一块儿进浴室还是一个人蹲在门口等,那都奇怪得很,遂放弃。

    生活水准本来相当高的白五爷开始感觉不满。

    第二天早上,因为在洗漱台无法同时站两个人一块儿洗脸,而又来了一场鼠猫大战。

    ……主要是因为白玉堂昨晚上看了猫和老鼠,对掐架这件事更热衷了点。

    早起准备练剑的阿飞不但不阻止,反而在旁边瞧得十分入迷,就好像几年之前,他在荒原之中,瞧见白鹤大战蟒蛇一般,这场猫鼠过招,也令他若有所思,好像又悟到了什么自然界动物大战中的深刻道理。

    大橘嘴里叼着陆小凤之前给它买的老鼠玩具一脸无辜地路过。

    白玉堂停了一瞬,盯着大橘嘴里那只毛绒绒白老鼠,无视了展昭的停战请求,掐架掐得更凶了。!

    第237章 06【一更】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早晨。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秋雨,秦蔻入睡时,听见敲打在玻璃推门上的雨声。先开始是零星几点滴答,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而后,雨连成了细密的雨线,连成了一片白噪音的雨幕,除却看不见新月之外,一切都很好。

    秦蔻一向喜欢听着雨声入睡,这总是令她感到天地也似乎被雨幕所阻隔,只剩下了这个房间、这个被窝和她……他们。

    她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金色的阳光透过墨绿窗帘的罅隙,在她软乎乎的被子上落下一道光栏。秦蔻懒洋洋地把自己的腿伸了出去,令那一道光栏落在她的小腿上,似乎感觉到了一丁点来自太阳的温度,但又似乎没有。

    一点红早起了,他是天生不需要那么多睡眠的人,无论折腾到多晚,第二天早上,依然能精神抖擞、早早地就起来。

    在傅红雪和花满楼都不在的日子里,他会接过照顾她的花花草草这一任务,他跟傅红雪连眼神交流都欠奉,但居然也能因为这个话题说上一两句话。

    秦蔻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人心平气和地交流的时候,甚至觉得她在做梦,还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嘶”了一声,才摇头晃脑地走掉了。

    今天这事儿L不归一点红管,今天花满楼在呢。

    花满楼对待植物就好似修炼成精的龟背竹妖怪在面对他愚蠢的徒子徒孙一样……

    秦蔻睁眼的时候,她的冷萃冰咖啡就已经放在床头了,显然是一点红闲着没事儿L做,顺便帮她把咖啡端上来了。

    不过现在其实也不是早上了,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早上十点二十五分。

    秦蔻端庄地平躺着,忽然扭曲着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慢腾腾地爬起来,随便从长满了衣服的椅子上翻了一件长袖T恤裙给自己套上,一面挠头一面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满血复活,出来喝咖啡。

    今年大家似乎对□□的需求终于进化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开始把两大□□来源——茶与咖啡结合在一块儿L来喝,秦蔻这样一个走在时代尖端的弄潮儿L,自然也要尝一尝。

    说实话,想法是

    好想法,但实践起来都不咋地。

    譬如某连锁咖啡店出的茉莉茶咖,喝上去一股浓重的茉莉味道,在嘴里久久不散——咋说呢,就是真的喝泡得浓浓的七窨茉莉银针,都不可能能喝到这么重的茉莉花香。

    所以,科技的味道。

    再比如说,X市著名的本地奶茶连锁品牌也开始涉及茶咖,味道上来说还行,不过对于秦蔻这种血液里都流淌着咖啡的重度上瘾者来说……那玩意儿L顶多只能算是咖啡味的饮料,在她心里的地位和冰箱里的苦咖啡雪糕差不了多少。

    不过最近她倒是买到了一个不错的茉莉茶咖的咖啡液,浅烘焙耶加雪菲加茉莉绿茶,做冷萃相当不错,果香明亮、柑橘风味,咽下之后,回味有丝丝仙灵的茉莉花香,充沛自然。

    玻璃咖啡杯外壁凝出一层淡淡的冷雾,秦蔻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门外露台上的地砖已经七七八八地干了,足见这场深秋的雨,并未足足下满一夜,晨起的阳光一照射,潮湿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秦蔻把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高高的团子,喝完咖啡,端着咖啡杯出卧室。

    今天正好是礼拜天,阿飞不用上学,秦蔻一下楼,就瞧见阿飞正坐在餐桌上做作业,一点红刚刚买菜回来,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往厨房里进去,听见脚步声,他探出个脑袋来看了她一眼,道:“你醒了。”

    秦蔻:“唔嗯。”

    正面无表情写作业的阿飞抬头瞧了她一眼,非常淡然地点了点头,又把头底下了。

    都说养孩子像开盲盒,那养到阿飞这样的孩子,无疑就是开到了限量版盲盒,完全不用别人多操心。

    白飞飞与沈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阿飞很好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别的小屁孩为了背课文而要死要活的时候,他就完全处于一种莫得感情的情绪之中。

    而且他的确超有效率、且一心一意。

    客厅里,大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非常热衷于玩陆小凤给它买的老鼠玩具,那个老鼠玩具被它叼在嘴里,长长细细的尾巴拖在地上,随着大橘的动作甩来甩去,然后大橘把它扔在一边,开始练习飞扑。

    飞扑、摁倒,再飞扑,再摁倒。

    秦蔻双手抱胸,观察了它一会儿L。

    ……这是在练习什么宠物猫一般都不大会的捕鼠技能么?

    而且这个玩具自陆小凤买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大橘无视,它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卡通老鼠,原因是秦蔻小时候买过一个发条老鼠,上了发条之后会在地上飞快地滑动,大橘那天从院子里玩回来,刚一进门,差点被吓得四脚朝天。

    后来它就对鼠玩具不大感兴趣了,倒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每次一看到鼠玩具,就会想起四脚朝天的自己。

    所以秦蔻的鼠标从来都没遭殃过。

    ……今天它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热衷在电视机前面玩老鼠,而且还挺刻意的,动作不大自然。

    秦蔻:狐疑.jpg

    秦蔻:观察.jpg

    展昭和白玉堂正坐在沙发上看包青天。

    白玉堂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没法动,展昭不配合他),板着一张俊秀的脸盯着电视看,大橘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喵来呜去、飞扑、用四只爪爪上下其手,用牙齿咬住毛绒鼠玩具的尾巴晃脑袋……

    白玉堂:额角爆出青筋.gif

    展昭:“…………”

    秦蔻:“…………”

    ……不是,它是故意针对白玉堂么,为什么啊?

    秦蔻开始回想昨天晚上大橘在干什么。

    睡觉、四脚朝天、吃罐罐、被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展昭白玉堂吓到爪爪打滑、故作镇定、揣着前爪趴在懒人沙发上、看白玉堂有趣所以冲过去玩,被白玉堂无情扔开……扔开……扔开……

    秦蔻:“…………”

    秦蔻:“………………”

    秦蔻盯着大橘。

    大橘喵呜一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耳朵尖动了动,扭头继续飞扑毛绒鼠玩具。

    秦蔻冲过去把它拎起来。

    大橘抗议:“嗷呜!”

    秦蔻嘿嘿冷笑:“你还怪记仇的啊。”

    大橘象征性地在蔻蔻的怀里扭动起来。

    秦蔻一面把大橘抱离客厅,一面严肃地教育它说:“你跟白五爷计较什么呢?你多大岁数了,他才几

    岁呢?”

    大橘:“嗷!!!”

    白玉堂:“…………?”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几岁,他才几岁??等等,这的确是只猫,而不是只王八吧?

    白玉堂与展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小事。

    秦蔻把大橘扔到她卧室床上让它睡觉去了。

    自一点红来之后,大橘已经鲜少能爬上秦蔻的床了,好不容易有一回,半夜还被丢出去了,此刻甫一被秦蔻扔上她的床,立刻忘却了要挑衅白玉堂,呼噜呼噜地打起滚来,缩进她的被窝里揣起前爪。

    秦蔻笑骂:“记仇!”

    然后关上门下楼去了。

    今天她打算亲自动手下厨。

    当然啦,也算不得完全亲自动手,她不大会切肉,所以一点红钻进厨房,提前替她把买好的五花肉切成一块块的,他闲着也是闲着,顺带着把饼也给切了。

    菜刀飞快地起落着,两面被烙得微黄的烙饼被切成粗细均匀的丝。

    饼是从农贸市场里买来的,农贸市场不但卖菜卖水果、各色调料、还有袋装的鱼香肉丝、酸菜鱼的料理包、老式白脱奶油蛋糕、柔软蓬松的老面包、各色粗细不等的手工面条、一块钱一个的白馒头,等等等等。

    近来农贸市场里还来了一对操着S省北部口音的中年夫妇,摊位上卖的是一种黄色的炸物,样子看起来像是甜甜圈,又像是一串一串的铜钱被穿在竹竿子上,江湖诨名换做“油馍馍”。

    一点红买过两个,吃起来的确油很大,这东西是用软黄米面发酵做成的,没有加糖,吃起来有一种发酵出的特殊甜味,甜味与油香交织,味道是不错,就是油真的很大,吃一个能清心寡欲大半天。

    今天这几个饼也是在这个摊位上买的,一点红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娘还提醒他回去要放在锅里炕一下再吃。

    不过他们是拿来做焖饼的。

    北方人吃面食是这样的,饼是饼,但饼也完全可以作为其他菜式的原料来用,譬如说羊肉泡馍、再譬如说炒饼、炒馍、鱼头泡饼、豆角焖饼等等。

    秦蔻今天就是要做五花肉豆角焖饼。

    今天人多,不大想让红哥炒那么多菜。

    饼切成饼丝备用,稍微腌过的五花肉和白豆角同炒,炒得差不多了,一层菜、一层饼丝的铺在电饭煲里,加点水,然后开电饭煲等着就行了。

    味道上没的说,就是家常味,这一种烙饼因为用的是没发过的面,不会很暄软、也并没有疏松多孔,因此不会吸收很多汤汁,也不会在出过的时候变成软趴趴的一团糊糊。

    再弄点鱼子酱土豆好了。

    这东西也简单得很,面土豆洗净仍烤箱,出来的时候配买好的芥末鱼子酱就好了。

    然后弄个白灼生菜,这就得红哥来了,她不擅长这种需要看时间的菜式,总觉得自己会不小心把生菜给弄老了。

    交由一点红代劳,她自己去弄自己的拿手凉菜火山盖雪。

    期间,阿飞进厨房一次,嘴里叼着一块撒了白糖的冰冰凉西红柿走了。

    陆小凤进门一次找活干,被秦蔻扔出去看烤箱了。

    花满楼今天早上打理完他的徒子徒孙们就出去了,发微信来今天中午不回来吃了。

    顺带一说,花满楼眼睛复明之后,对表情包的热衷比陆小凤还大,经常性地发一些极其魔性的表情包,配上“龟背竹公子”这种诡异的微信昵称,让人根本无法想象手机那一头站的是一个如此温柔俊秀的翩翩公子。

    倒不如说……这个翩翩公子的真实性格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欢脱。

    展昭拖着白玉堂进厨房两次——大概是发现看起来很富有的秦蔻小姐还须得自己进灶房为他们做饭,所以有点不大过意得去想进来帮忙吧。

    秦蔻盯着他们的友情快乐索看了三分钟,展昭就自动地、圆润地走出去了,出去之前,两个人也被塞了两块撒了白糖的西红柿。

    味道很好,是千年前的北宋所从来没有过的多汁水果(蔬菜?)。

    吃了一顿家常的饭,展昭主动提出要洗碗,白玉堂被他强行拽着站在那里,也嗯嗯了两声。

    秦蔻十分感动,并带他们观赏了一下洗碗机的工作过程。

    大橘端坐在扫地机器人上面,一面视察它的领地,一面督促它的坐骑好好工作,白玉堂的目光随着它转过来,转过去,神情看上去有点古怪。

    现代真的是……很神奇。

    这看起来的确和法术没什么区别了。

    下午,根本在主人家找不到什么活干的猫鼠二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冰凉凉的小青柠汁,继续看电视剧。

    看着看着,展昭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这电视剧里的展昭,的确也是个英姿飒爽的男人,这电视剧里的剧情,也的确与展昭所经历过的大差不差。但是怎么总觉得……有些情节看起来点怪怪的?

    比如说,他被人刺中吐血了。

    比如说,他中毒吐血了。

    比如说,他被迷晕五花大绑起来了。

    比如说,他被人恶狠狠折磨且吐血了。

    ……他怎么又双叒吐血了?

    展昭:“…………”

    展昭想不通,展昭怎么都想不通。

    他只好一扭头,颇为困惑、又颇为郁闷地问秦蔻:“秦姑娘,难道展某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中……竟是如此弱不禁风?”

    他虽然经常和危险打交道,受个伤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么频繁吐血可还真没有啊!!

    在现代人心里,他究竟为什么是这种形象啊?

    不懂,真的不懂。

    白玉堂:“嗤!”

    白玉堂无情嘲笑。

    秦蔻:“…………”

    秦蔻挠头。

    这……这该怎么解释呢。

    就……倒不是形象不形象的问题,而是兴奋不兴奋的问题,据说当年《包青天》的收视率,那是展昭一吐血,立刻高一高,展昭再晕倒,观众眼放光,展昭三中毒……那观众就是吃这一套嘛!!!

    美强惨,一款百试不爽的收视密码罢了……

    结果正主看到之后大为不解。

    秦蔻只好试图解释:“啊,这个,其实不是因为大家觉得你不厉害,其实正是因为大家觉得你实在是无所不能所以才……”

    展昭依然很迷惑:“……才让我不停地受伤流血晕倒?”

    白玉堂:“嗤!”

    秦蔻在手上比划比划:“就是很无所不能的人,大家就会想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嘛,而且强大却脆弱隐忍的人,岂不是既能满足人的慕强心里,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想要呵护的么?”

    啊~~极品~~

    人人都爱美强惨哇!

    秦蔻:>w<~~~

    差点都把自己说兴奋了!

    展昭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分析人隐秘喜好的话,一时之间耳根子有点发红,以拳抵唇,颇有些掩饰性地轻轻咳嗽了两下,不肯再纠结这个问题。

    倒是一点红,颇为若有所思地瞧了秦蔻一眼。!

    第238章 07【二更】

    展昭对美强惨的体悟仍有点不明所以。

    诚然,这个电视之中的红衣男子的确是俊秀英武的,吐起血来神色也没有狰狞得很难看,非要说的话,在那个有点糊的画质之下还真能让人品出几分美感来……

    这时候展昭还不知道好的演员随时都知道怎么把自己最优越的一面展现给镜头,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表情管理。

    但是呢,一旦知道电视剧里这个人演的是他自己,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对秦蔻刚才意味深长的“你一吐血,收视率都高了”这句话显得心有戚戚然。

    倒是白玉堂颇有兴趣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品鉴,感觉眼珠子恨不得贴到电视上去。

    展昭无语,左手动了动。

    金色的捆龙索晃了晃,白玉堂的语气中带着促狭的笑意:“猫儿,收视密码啊。”

    展昭:“…………”

    展昭诅咒:“玉堂休要幸灾乐祸,小心待会儿你自己也……”

    白玉堂表示很无所谓。

    吐血就吐血咯,收视密码就收视密码咯,谁跟展昭似得,看见个什么都要耳根子红一下、害羞一下,啧啧啧。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将他白五爷的潇洒风流演出三分来?哎!真是想不到哇!

    锦毛鼠少年华美、器宇不凡,这乃是江湖定论,倒是展昭,其实一向也不以英俊外形出名,想来,这电视剧集,要找个比展昭的演员更俊秀的人来演吧!

    就是这一连几十集过去,怎么还不见他白五爷登场呢?

    当然了,这故事是以开封府为主视角来徐徐展开的,那自然,他们陷空岛上发生的事情着墨不多,但这是不是也……着实……太慢了……一点呢?

    白玉堂:不满.jpg

    当电视剧又过去三集的时候,他忍不了了,抄起遥控器摆弄起来。

    白玉堂聪明绝顶,电视机遥控器又不是什么高深且难以琢磨的东西,上头的快进标非常明显,昨天晚上他就知道这个标是拿来做什么的了。

    白玉堂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急性子的人。

    事实上,他是个成熟的江湖侠士,不会像初出茅庐的毛

    头小子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砸。他做事足够缜密耐心,只是一旦出手,一般不留余地,比展昭狠辣许多。

    江湖人既不大喜欢展昭这样投身公门的人,瞧见他这等心狠手辣的武生员亦会生出畏惧,故而他的名声虽响亮好听,但叫人一听见,总是免不得要害怕。

    而且他是生活在古代的人啊。

    他虽然有价值千金的名驹,但自松江府到汴梁城,还是动辄半月的行程;他虽然能请得起镖局,但镖局送一趟东西也不得以月为单位?

    哪里和现代人似得,快递超过四五天不来,就开始觉得很慢;坐一趟动车要四五个小时,也觉得十分辛苦;甚至看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也觉得实在太慢,不如去看解说。

    这就是耐心被现代的科技给养刁了。

    所以秦蔻瞧见他们居然不二倍速,而是一集一集仔细观赏的时候,还挺惊讶白玉堂也有这个耐心的。

    古代人和现代人对于“耐心”二字不一样的看法吧。

    不过呢……人再有耐心,那也是有限度的。

    看见死对头在电视机上以绝对的C位上蹿下跳、活跃了整整几十集,自己却连个影儿都不见……白玉堂这种心高气傲且在展昭身边立刻年轻二十岁的人,心里的火要是能压得住,那才奇了怪了。

    所以白玉堂不由分说,抄起电视遥控器就快进,展昭在一旁试图阻止他,后来还是闭嘴没阻止。

    就这么又快进了几十集……

    还是没有白玉堂的身影……

    白玉堂:“…………”

    白玉堂:“………………”

    白玉堂板着脸不说话。

    展昭:“…………”

    展昭贴心地提议:“不如,我们先看旁的电视剧?”

    反正与他们二人相关的传说、电视真的是浩瀚如烟海。

    白玉堂板着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展昭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过遥控器,切换到了下一部电视剧上。

    这部电视剧里的展昭,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剑眉星目、神清骨秀,行动起来不徐不疾、自如飒爽,甫一开场,绛红衣袂就自屏幕上滑过,随即一个剑花,这长身玉立、身姿如

    修竹般的美男子就出场了。

    白玉堂:“…………”

    垮起个鼠鼠批脸.jpg

    好在这部电视剧的编剧似乎没有那样厚此薄彼,把高光全落在展昭身上,不过多时,一席白衣、倜傥俊秀的白玉堂闪亮登场。

    白五爷单手抱胸、眯着眼睛,仔细审视。

    这个电视上的白玉堂……

    样貌……是俊秀的,桃花眼……也是有的,气度……也的确不错,就是看起来为什么……有点黑呢?那雪白的衣裳穿在身上,怎么就衬得肤色古铜,宛如在太阳地底下晒了三个月、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焦糖色黑人呢?

    白玉堂:皱眉.jpg

    陆小凤正巧路过,就看见了这个白玉堂。

    陆小凤:“…………”

    陆小凤不咸不淡地说:“白衣服显黑啊……显黑啊……”

    这就让人不由想到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的确爱穿胜雪一样的白衣,但他常年宅在自己的万梅山庄之内,根本不出门,皮肤自然也和个宅男一样,像是莹润洁白的大理石、又像是苍白的雪一样,只有比白衣更白,总不至于被衣裳衬得那么黑。

    这位白玉堂白五爷,神清骨秀、唇红齿白,虽然说听起来他也挺喜欢四处乱跑的,但还是一派锦绣公子哥儿的做派,穿上他这身绲葱绿双道边儿的白衣,只更衬得他更如玉人一般通透。

    显然……这种肌肉玉雪的人不好找,演员更不好找,这才造成了西门吹雪与白玉堂这过于相似的悲剧。

    不过演白玉堂的这位演员,样貌倒是也很英俊……最起码不是马脸。

    坐在沙发上的白玉堂如鲠在喉,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英俊程度只有“展昭”80%的“白玉堂”。

    接着看吧,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人从电视里拖出来打一顿吧?

    看着看着,白玉堂又忍不了了。

    白玉堂吐槽:“这小子是失忆了么?怎么回回上来都这样!”

    他指的是这个电视剧的剧情……

    众所周知,93年版的包青天是单元剧,五六集为一个单元,故事线完整,可独立观看,没看过前后都不打紧。

    而此时他们看的这一部9

    4年拍摄的电视剧,也采用了单元剧的形式。

    这本来倒是没什么,错就错在白玉堂这个总和展昭唱反调的角色在每一个单元里都有出场,这就导致这剧集里总一个让人看着非常奇怪的现象……

    每个单元一开场,白玉堂粉墨登场,频频口出戏谑之言,讥讽展昭为朝廷鹰犬,实不配与他们五义相提并论,展昭每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无法解释,只得将这些非议与苦楚悉数咽下、默默承受。

    然后,剧情便陡然激烈了起来,这展昭与白玉堂二人,必定会在命运的指引之下,在同一件事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数次相遇,数次摩擦,随着剧情推进,这江湖侠士白五爷也逐渐瞧出了展昭的赤子之心,对他的看法,也自不屑变成了欣赏……

    这流程本来也很对劲……

    这心路历程的转变,与白玉堂本人也极其相似,他看第一个单元的时候,还认为这电视剧之中对于这种英雄人物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刻画的相当之深刻……

    然后这过程就又来了一遍,电视剧里的白五爷,像是突然被外星人抓走洗脑,选择性的把展昭这个人全忘了一样,在下一个单元开始的时候,进度陡然清空,继续开始不屑地放嘲讽:“你展昭这朝廷鹰犬……”

    白玉堂:“?”

    白玉堂:“…………”

    连续来上四五回,怎么看怎么像大傻子。

    展昭:“…………”

    展昭失笑,只道:“看来观众的口味倒是一直很固定,很爱看展某人吃瘪。”

    毕竟天天被白玉堂放嘲讽误会也算是吃瘪的一种吧……

    秦蔻正好路过,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虐主流、虐主流。”

    白玉堂:沉默.jpg

    白玉堂:>皿<!!!

    白玉堂:“展昭,看招!”

    展昭无奈:“五弟,停手。”

    白玉堂冷笑:“你喊谁五弟呢?”

    展昭:“…………”

    展昭叹了口气。

    两个人又开始猫鼠大战了。

    阿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了,立在一旁,悉心揣摩,不知道又在揣摩什么野性的道理。

    一点红也出来了,一面单手抱胸,一面用另一只手轻轻磨挲自己的下巴。

    秦蔻:“…………”

    秦蔻知道这大概是武人在观战……

    白玉堂和展昭,也是成名的英雄,看来他们只是随手打闹似的过招,其中也有许多幽微精妙之处,能引得人的兴趣前来观战。

    但是……

    这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秦蔻挠挠头,倒了杯水,问阿飞:“你下午打算做什么呢?”

    阿飞说:“附近有个滑滑板的场地,我去探探。”

    秦蔻:“小心点哦,不要受伤。”

    阿飞轻轻勾了勾唇,没反驳,乖乖地说了声“好”,完全没有平时在学校里的那种冷傲的模样。

    滑板比马驹要好控制得多,滑滑板与骑马比起来,对阿飞来说也更简单,他要是在这件事上也能受伤,那真是白在荒野之中生活这些年了。

    但是呢,有人关心他,有秦蔻关心他,他还是感到了愉悦。

    秦蔻歪了歪头,又问:“红哥下午做什么?来帮我去店里搬东西啊。”

    一点红嗯了一声。

    秦蔻说:“好~”

    两个人一块儿上楼换衣服。

    十一月初,再过几天就是立冬了,X市虽然说是四季分明,但其实冬天也不大冷,没有S省北部那种一到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壮观场面,因而时下虽然温度降低,却也勉强能说一句深秋时节,秋高气爽。

    秋冬季的秦蔻打扮起来都很端庄……

    这是因为前几年的时间,她突然爱上了收集古着,收了不少十年前的大牌秋冬款,各色优雅连衣裙、大衣外套和女式西装。

    这几年,她逐渐失去了这个兴趣,但是衣柜里这些曾经精心淘过的衣服还是很好看的嘛~

    今天因为要去搬东西,穿了条直筒翻裤边的西装裤,搭了短靴,上头叠穿了衬衫、粗编织毛衣背心和薄毛呢的大衣。

    在镜子前转一圈,很满意。又忽然福至心灵,想:诶,等等,这不就是今年正流行的什么美拉德色系么?

    ……时尚就是新瓶装旧酒呢。

    一只手挎上包包,另一只手挎上红哥,准备出门

    ~

    一点红双手插兜,瞧了她一眼,说:“包我来拿,给我吧。”

    是个很大的托特包。

    秦蔻说:“这里面根本没装什么东西,我拿来凹造型的嘛,才不给你拿。”

    一点红挑眉,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走到一楼,秦蔻又嘱咐展昭:“你们在家看电视吧,冰箱里有酸奶和可乐,想喝就喝,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薯片呢,拿来下电视也挺好的,饿了让陆小凤教你们怎么点外卖,冰箱里也有速冻饺子,叫他出来给你们煮吧。”

    这语气,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

    他只好说:“秦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二人的。”

    秦蔻:“唔。”

    然后又说:“……不要乱碰电插头。”

    展昭哭笑不得:“知道、知道,遇见不会的东西,先问陆兄,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秦蔻:“唔。”

    秦蔻:“那我们走了哈~”

    白玉堂挥挥手:“回见!”

    秦蔻也挥挥手。

    两个人出门,一点红开车,秦蔻坐副驾驶,她把一只手搭在车窗内侧的沿儿上,撑着自己的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车载广播里的音乐哼起来。

    一点红忽然道:“你有那种爱好?”

    秦蔻一呆:“啊?哪种?”

    一点红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说:“中午你对展昭说的。”

    秦蔻:“…………”

    美、美强惨那一段吗?

    啊这……这该怎么说呢?

    倒也不能说没有……

    毕竟,这种无情者动情、桀骜者卑微、刚强者示弱、浪荡者纯情的反差情节,原本就能引发人类的刺激心理与隐秘的窥私心理——他在别人面前XXX,但在我面前却XXX,这刺激点简直永不过时好么——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反差萌呢?

    秦蔻这种趣味很低级的人自然也逃不过……

    像是前一阵子,秦蔻就很着迷于看一点红的账号主页,主页里那几个视频翻来覆去都快被她盘包浆了,一点红还很纳闷——真人就在眼前,何必看那些至多几分钟的表演呢?

    那当然因为要看反差咯!

    看他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利落无情的剑法,然后再拿开手机,看看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红哥、看看和她一块儿窝在沙发里帮她剥栗子壳的红哥……那爽感,啊~~令人迷醉~~~

    美强惨也是一方面嘛,而且很难说她一开始喜欢上一点红没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英俊、沉默、坚忍的青年男人,身上的道道伤疤都是他苦痛过去所留下的阴魂,他什么也不说,但他有点自卑,还认为她会害怕这些,急切地想要把身上的疤痕给藏起来,殊不知这却让秦蔻更加产生了怜爱的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但其实很多爱情的起点并不是爱,而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怜爱也好、欲念也罢,这只是一个注意到对方的引子。

    ……但是这引子说出来,就感觉有点奇怪了,有种自己的癖好被当众揭穿的窘迫感。

    于是秦蔻立刻就开始眼神乱飞,心虚异常,以拳抵唇,一面咳咳咳个不停,一面顾左右而言他:“……是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啊,这个那个、这个那个……”

    一点红佁然不动,目光直视前方挡风玻璃,随时注意路况。

    他的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你不知道?那当我胡说好了,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个……艾斯爱慕。”

    秦蔻:“!!!”

    秦蔻:O口O!!!

    秦蔻立刻激动地脸色通红,义正言辞道:“怎么会呢?我……我是那样的人么?你想的也太多了……不过、或许,嗯,如果你想试试的话,我也不是……嗯……不可以的嘛……”

    说到最后,她的音调低得像是蚊蚋一般,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用手搓了搓脸,装模作样地玩起了手机。

    一点红噗嗤一声笑了。!

    第239章 08【一更】

    好巧不巧,今天居然早早的堵车了。

    轿车缓缓地减速,缓缓地停在车流之中,路面之上,就响起了一些不合时宜且根本没有用的喇叭声,估计是出自一些有着路怒症的狂躁司机。

    一点红不是这样的人,他脾气沉稳得很。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也搭在车窗的内沿儿上,扶着方向盘的那只手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下地敲击着方向盘,似是悠然自得、心虚平静。

    他身边副驾驶上坐着的秦蔻却脸色爆红,像极了一个正在喷气的蒸汽火车头,她先是心虚羞涩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又佯装若无其事地低头玩手机,过了好一会儿,还觉得车内的温度似乎都提升了,悄咪咪地把车窗降下来,吸一口可能充满着汽车尾气的清凉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嘟囔道:“你真是……越来越时髦了,连这个都知道。”

    一点红含糊地说:“这个说来话长。”

    这还得追溯到很久之前。

    那时他刚刚来现代没多久,秦蔻带着他们去澡堂子玩,他搓澡的时候,出于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认为搓澡大爷的话中似有机锋,不适合告诉秦蔻,于是一直到现在秦蔻也不晓得,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奇怪游戏他很早就知道了……

    就是没想到她身上还真的有隐藏的这种属性。

    当然,对于一点红这样的人来说,意外窥见了自己女朋友与温柔美丽的外表全然不同的隐秘癖好,他只会觉得“哦~原来如此”,她还有这样一面啊,真可爱。

    对护妻狂魔来说,老婆没什么是不好的。

    既然她喜欢,他就会考虑去满足,况且,他血气充足、内劲充沛、身体精壮,比她不知道健康强壮了多少辈,其实根本也不怕痛的,满足她这样的小癖好算得了什么?甚至来说……他其实还蛮认同愉快与苦痛本就是一体两面这个观点的,就像人在极端的冰冷之中会感觉到灼热一样。

    所以他觉得拓宽一下游戏的边界也不是不可以……

    情人之间,本就是如此的。

    这世上是不是有柏拉图式的爱情?那或许是有的,但绝不是秦蔻、也绝不是一点红。一点红充满野性,秦蔻更是诚

    实,他们互相之间都爱对方,也爱对方的身体,或许这只是一种不大高级的趣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情在卫道士的眼里,也曾是很低级很低级的趣味。

    甘愿为女人洗手作羹汤,在很多“大男子汉”眼里,也是一种自甘下贱的行为。

    车流缓缓地动了,秦蔻一只手撑着头,忽然说:“我觉得这个主题拿来拍视频也不错啊?”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发言好像有点歧义,她立刻又说:“啊,我是指,美强惨这一点,或者可以画个战损妆拍一个?”

    一点红说:“……不大想。”

    秦蔻:“嗯?”

    拿来讨好女朋友是一回事,拿来发在网上是另一回事,他暂时还没想明白他这种排斥的心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不肯委屈自己。

    他赚钱,他认真地在现代赚钱,并不是因为他缺钱。

    他在古代出卖自己、出卖自己的剑所换来的金钱,那些银票所换来的璀璨珠宝,此刻正躺在秦蔻卧室里嵌入式的大保险箱之中,他毕竟曾经是中原第一快剑、中原第一杀手,当过“天下第一”的人,身上的钱财足以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他在现代找个职业,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工作,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在这里生根。

    但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他喜欢用一些法子去勾引秦蔻,激发出她内心的隐秘小爱好,并不代表他同样愿意这么去激发别人……

    这些念头,他不说,秦蔻自然也不知道,她只是很随意地唔了一声,说:“不大想就算了呗。”

    一点红:“嗯。”

    下午,去店里搬东西,顺带着在店门口的小黑板上换上本月来巡演的乐队名单和日期,一点红试着写了写粉笔字——居然写的还很好看。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一点红不是大字不识的人,他没刻意练过书法,但起码也是读过书、写过字的,那时候写字都是毛笔,毛笔这玩意儿放在现在都是兴趣班的才艺内容了,属于提高班。

    他的字走笔龙蛇的,不控制起来,简直就嚣张得好像能透破宣纸,扑出来咬人似得,要试着写宣传板,就只好收起他的随性,慢慢地、一笔一划的写,写完一个黑板,一看时间,居然

    写了大半个小时。

    这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今晚也有演出,这一类音乐演出的时间十分固定,通常都是晚上八点开始,但是稍有名气一点的乐队,观众为了占一个前排观演的好位置,六点多已经排队排了很多人了。

    一点红写完看板,钻进洗手间去洗了个手,双手插兜出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小声地说:“诶?那个人是网上最近很火的那个古武博主么?他真人好高啊,而且身材真的好好,他今天也来看演出么?”

    另外一个女孩也小声道:“什么啊,你不知道么,他最开始火就是因为那个见义勇为的视频嘛,地点就在这里啊,而且很多人都说白天来这儿就有可能偶遇他呢。”

    “啊?他是这家店的员工?”

    “你猜大胆点行不行。”

    “……老板?”

    “是老板的老公啦!这家店的老板是个长得贼好看的小姐姐,以前是乐队主唱呢,你看,就这个,这张乐队宣传照是不是拍得贼美?”

    “哇,真的诶,俊男靓女,般配哦~”

    一点红慢慢地走着,这些话虽然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但仍然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听到“老公”和“般配”的时候,眼角还是流过一丝愉悦的笑意。

    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传来。

    “诶,我在附小门口见过他,他和他老婆还有个儿子诶,七八岁,长得特别可爱的一个酷小孩,才那么点儿大,滑板滑得可好了。”

    一点红:“…………”

    他眼角流露出的愉悦笑意瞬间消失了,嘴角向下瞥。

    秦蔻背着包从后台走出来,瞧见他,说:“走啊,回吧。”

    一点红:“……嗯。”

    秦蔻:“?”

    秦蔻狐疑:“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郁闷?”

    一点红:“……没事,回吧,去吃东西么?”

    秦蔻:“去啊……唔,去吃什么好呢?”

    一点红提议:“天气冷了,该吃点暖和的东西。”

    秦蔻:“你说得对呢……所以不如去吃……”

    一点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替她说出后头的话:“火锅。”

    秦蔻笑了。

    她一面笑,一面挽住了男友的手,说:“火锅算啦,今天去吃别的吧,豆皮涮牛肚吃不吃?”

    ***

    豆皮涮牛肚是X市的名吃,想吃,随时都可以吃的到,不过这个名吃的起源估计不会超过十年,无法与传统名吃水盆羊肉、羊肉泡馍相提并论。

    而且开涮牛肚店的老板们好像人也挺实诚的,不肯编一个乾隆下江南之后吃到涮牛肚,立刻惊为天人的美食小故事。

    不过这不妨碍它好吃。

    浓稠的芝麻酱,上头浇上特制的油辣椒,是X市人民最喜欢的组合搭配,别称“蘸拖鞋也好吃”酱。把已经煮熟的牛肚、豆皮、切的很薄的土豆片穿在细细的木签子上,再把又香又辣的芝麻酱汁豪气地浇上去,就是一份香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的好东西了。

    也有另外一种,浓稠酱汁放在锅里,用签子穿过去的菜放在锅里去涮,像吃火锅一样的吃,这吃法也最正宗,不过一个起源不超过十年的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正不正宗一说。

    秦蔻请客,请大家去她家附近不远的一家老S省菜馆吃饭,包了个大包厢,叫了好些菜。豆皮涮牛肚是一道,除此之外,葫芦鸡是不能少的一道。

    葫芦鸡也是X市的名吃,但是这鸡的做法与葫芦没有任何关系,这鸡其实是先煮后蒸最后再炸出来的,甚至旁边也不配个清炒西葫芦,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盛鸡的容器是葫芦形状的,旁边配了两个小碟,一个碟子里装的是干海椒面,一个装的是不辣的粉末蘸料。

    这道菜的历史大概就比较久了,秦蔻小时候去X市饭庄吃饭,就吃过这道菜,外皮酥香,筷子一动,骨肉分离,内里的鸡肉鲜嫩多汁,沾上辣椒面,别提多香了。

    而且X市饭庄的“八碗”礼盒,真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

    不过近些年,虽然饭馆儿越开越多,什么X市大牌档啊这啊那啊的店都把它作为招牌菜推出,但秦蔻去尝了好多家,都是又干又柴,好好一只鸡,连鸡翅膀都能做成鸡胸肉的口感,真是罪该万死!

    所以她朋友来本地旅游,问她本地有什么好吃的的时候,她是万万不肯推荐葫芦鸡的,因为凉皮肉夹馍这些东西能随便找家店就好吃,葫芦鸡好吃的店

    却太少了。

    她家倒是个很不错的风水宝地,附近的好馆子还不少哩!

    展昭和白玉堂手上被捆龙索束缚着,换不得衣服,昨晚都是和衣而睡的,两个人至多只能脱了鞋袜,展昭最多也只能再把帽子给摘了……

    出门也只好穿着古装。

    他们也瞧清楚了现代人的装束,总的来说,现代人受礼法的束缚似乎相当之少,露胳膊露腿,穿着露脚指头的拖鞋都十分稀松平常。

    而且拖鞋当真是一种穿起来令人舒服到极点的东西,比什么千层底的鞋底要柔软得多。

    昨夜,白玉堂甫一换上秦蔻刚刚叫跑腿去买来的四十三码运动拖鞋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

    展昭问他在沉思什么的时候,他就说,不知道用头顶上的金冠来多换几双拖鞋回去行不行。

    吓得秦蔻立刻说这玩意如果换算过来,在他们那边,可能只是五六十、顶多一百多个铜板就能换来。

    白玉堂还很遗憾,说他身上不带铜板,银票也没用,只有金冠。

    秦蔻表示大家相逢即是缘,我直接送你吧。

    这种用金冠换拖鞋的行为……已经超过秦蔻这个空间倒儿爷(娘?)的道德底线了。

    白玉堂和展昭不一样,他不别扭,闻言也不推辞,松松一拱手,扬唇笑道:“多谢啦,蔻蔻。”

    蔻蔻二字一出,不仅引来了展昭的侧目,连那个一只话很少的的黑衣男人也冷冷瞥了他一眼。

    白玉堂挑眉笑道:“我看别人都这么叫你,秦姑娘来秦姑娘去的,这么客套,实在没意思。”

    他居然还是个很自来熟的人,而是是个很理直气壮的自来熟。

    秦蔻也很自来熟,于是她就应了一声。

    白玉堂还不怀好意地揶揄展昭,问他难道还要继续死板地叫什么“秦姑娘”么?

    展昭:“…………”

    展昭镇定地道:“当然不。”

    白玉堂:“哦…………”

    展昭对着秦蔻也拱了拱手,道:“秦小姐。”

    白玉堂:“…………”

    秦蔻:“…………”

    两个人面面相觑,白玉堂忽然感觉被戳到了什么笑点一样哈哈大笑

    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白玉堂停下来,看着展昭,左看右看,叹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是板正呢,还是松弛呢?”

    当时,秦蔻的心里忽然就诡异地浮现出了“严肃、活泼、团结、紧张”八个大字……

    总之,白玉堂虽然白得了几双舒服的拖鞋,出门的时候却不能穿,因为现在是十一月,就算是大侠,脚恐怕也不想白白受冻。

    当然了,其实脚受冻不受冻倒是小事,白玉堂主要是觉得不搭,实在不搭,他头戴金冠、身着玉袍,脚上若是踏上一双拖鞋出门,不伦不类得令他无法忍受,只好又穿上自己的白色缎面官靴。

    他对自己的形象真的非常注意……

    也好在现在是十一月,不用每天换衣裳也行,不然白玉堂估计又要和展昭大掐两场。

    不过这才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的常态嘛,像花满楼那种可以顶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挂个星型墨镜拍照的人那才奇怪呢。

    总之,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全套的古装,本来以为这般打扮一定会引得路人惊奇,不过他们着实想多了,在X市,路上穿古装逛街的人简直比卖凉皮的还多……

    当然啦,回头率还是很高的,毕竟穿古装的人多,但是长得这么俊就很少了,而且他们的打扮辨识度还挺高的,一红一白,红衣的那个带着官帽,白衣的那个衣袂飘飘,还被好些人拍了照发了X音。

    有眼尖的人就认出来这两个古装帅哥身边的那个黑衣长发男是新晋的网红古武博主一点红,于是就猜测这是不是他的一整个团队啊,或者是他也想来做网红的朋友,一点红要扶持扶持?

    不知道。

    一点红也不知道他的粉丝在想什么,他一般没有抱着手机刷评论的习惯。

    花满楼接到微信,背着书包从X大图书馆出来,打车去饭店。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包厢,秦蔻也不客气,噼里啪啦地自己点菜,先把S省的名吃都点了。

    豆皮涮牛肚、葫芦鸡是提前就想好要点的,除此之外,又点了延市的小吃擀面皮夹鸡蛋、子长煎饼、麻辣肝碗托、白糖蘸炸油枣糕、酥酥脆脆的炸馍片、凉拌牛筋面、萝卜素丸子、炸丸子、烤羊肋排来一个、再弄个全国人民都爱的下饭菜鱼香肉丝、白灼西蓝花,最后在弄个非常家常味道的鸡蛋拌汤(其实就是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点完之后,她忽然发现……啊,碳水大省,真的感觉碳水很超标,蔬菜严重不足……!

    第240章 09【二更】

    碳水能给人带来什么呢?

    那当然是带来快乐啦。

    这些七七八八摆在桌上的食物,不单单只有X市本地的名吃。S省很大,南部与川省接壤,人的口音听起来不像西北人,倒是有点像川省人。北与蒙省接壤、那边有大片的高原,羊肉不错,大枣不错。

    一般来说,能出产大枣的地方都很穷,因为土地实在干旱,很多作物养活不了,S北人吃小米、吃糜子面、吃各种土豆相关的食物,土豆搅团、洋芋馍馍、洋芋擦擦,一听就很敦实管饱……感觉吃完直接可以去干农活了。

    不过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去干农活的人。

    羊肋排带骨,被顺着骨头砍成一条条的,在烧烤架上被烤得滋滋冒出羊油,肥瘦得当,撒上粗盐粒、孜然与辣椒面,颗粒状的调料被羊油浸湿,被羊肉上的烧烤热度激发出香气,然后热热的送上来,就这么赶紧吃,这玩意儿一凉了,那可就不好吃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是南方人,南方吃羊肉也是讲究的,没这么粗犷。

    秦蔻:“…………”

    秦蔻古怪地问:“为什么大侠都是南方人?”

    至少她这里的大侠南方人比较多。

    花满楼和陆小凤这一对儿自小一块长大的好朋友,都是正正经经的姑苏人,一点红自小在距离姑苏不远的松江府长大,傅红雪……傅红雪久居深山,地理其实并不大好,但是按照他偶尔的描述来看,当年花白凤带着他,应该是藏身湘西一带的大山之中——特产是金银花的地方。

    再加上展昭和白玉堂……展昭是常州人士,白玉堂是金华人士,都是江南一带。

    楚留香就更不用说了,那种焦糖肤色北方的日照是晒不出来的,当然啦,广府那种地方,在人家正统江南人士看起来是不能算“南方”的,那地方得叫“蛮夷之地”。

    所以说,南方人含量真是超标。

    不过如果有个关陕大侠……

    ……会不会一开口就是“烂怂大雁塔”?

    秦蔻:“…………”

    她心里那点小火苗又“刺啦”一声被冷水给浇灭了。

    江南人好啊,江南口音那么柔和那么

    软,从大侠嘴里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很有反差萌,但关陕大侠一开口,只有反差没有萌。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作家们喜欢让俊秀风流的少侠们出现在江南了。

    陆小凤正在啃羊肋排,作风很豪爽。

    他在X市待久了,口味上居然也十分习惯了,吃着洒满浓重香料的羊肋排,没有任何不适,只道:“我呀,我四海为家,来了蔻蔻家就是蔻蔻家的人~外婆要多一个孙子不要?”

    一点红莫名其妙地瞧了陆小凤一眼。

    他不是那种草木皆兵、喜欢嫉妒的男人,只不过觉得陆小凤有时候那怪里吧唧的口气真的……很怪。

    秦蔻也在啃羊肋排,一面啃一面说:“你多帮我外婆去花园里除除草,我看行。”

    陆小凤笑了笑,说:“我看外婆的花园改个样子倒是很好,跟你这里一样,做成盆栽,免得要收拾地。”

    秦蔻摆摆手,说:“她舍不得她那些菜嘞。”

    韭菜就是外婆地里种的,还有芹菜,这种自家种出来的菜格外的有菜的味道,芹菜拿来炒个腊肉,比外头买的芹菜要香多了。

    陆小凤啧了一声,道:“我明天就去,花满楼,你去不去?”

    花满楼嘴里咯吱咯吱咬着丸子,没空理会陆小凤,用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

    白玉堂吃东西倒是很矜贵,一只手伸筷子,一只手轻轻地压着自己的衣袖,姿态瞧着相当之悠然自得,还会给人(象征性的)布菜,当然了,他布菜的对象不可能是展昭,是另一面的小少年阿飞。

    阿飞:“…………”

    阿飞不愿受人恩惠的毛病令他立刻又浑身刺挠了起来。

    不过,经过这么久的社会化训练,现在的阿飞看起来比书里刚出场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要更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事一点。

    他只说了句“多谢”,然后僵硬且迅速地也帮白玉堂夹了一筷子菜,权当还清,再不管他。

    白玉堂斜眼瞅了一眼阿飞。

    他发现这里有趣的人还真是蛮多的。

    他也不理会阿飞了,继续吃自己的。

    他现下左手拿筷子,可不就是因为他右手和展昭绑一块儿了么,惯用手上带了这么大一个人形挂件,

    他看见展昭就来气。

    但其实他们手上那条绳子的质感还蛮奇怪的,一天过去,中间留出来的绳长居然长了不少,缠在两个人胳膊上的部分在回缩,真的就好像是活物一样。

    这长度,看来明天他们就可以在现代洗上热水澡了,一个在门里洗澡,一个在门外蹲着,当然,前提是把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给绞了。

    秦蔻:“…………”

    把衣服剪了之后,换什么衣服上去呢,这倒是个重点,那条相连的胳膊怎么看都没办法啊,那就只能穿背心?把一边的肩膀挂带剪开,缀上扣子?

    她忽然就想起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刚来的时候去洗澡,穿着背心从浴室出来时候的样子了。

    花满楼比陆小凤身材更精壮,让她实在大吃一惊。

    所以……这回可以看到猫鼠二人的身材数据了么?

    秦蔻:(个_个)

    一点红:“?”

    一点红给她夹了个炸丸子。

    炸丸子他们点了两种,一种是萝卜的素丸子,一种是用猪肉做馅的肉丸子,素丸子在S省北部的延市其实不大会单独作为一道菜来吃,更多的是穿成串儿,吃串串的时候去煮。

    这个串串不是川省那种看起来和红油火锅差不多的东西,而是一种用各色香料粉末混合出来的复合调料,单看的话,看起来像是一袋子加了辣椒的十三香,拿来当蘸料使,但其实是直接倒在锅里去煮,一滴油也不放,煮开,涮菜。

    延市很小,哪里开了家新店,总有人去排队尝鲜。

    秦蔻有个师兄,常年去延市做业务,经常看见占据了大半个废弃停车场的串串店,桌椅板凳都很矮小,三五成群的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个炭火炉,上头架着小锅子,锅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串串汤,大家左手拿着装着芝麻酱的一次性纸杯,右手拿着签子,进锅里去涮两下,拿出来蘸蘸芝麻酱,然后就开吃,连筷子都不用。

    萝卜素丸子特别适合煮在这种锅里吃。

    猪肉炸丸子呢,那就更适合空口吃了,拿来煮汤未免浪费。

    这种炸丸子与X市的汆丸子区别非常大,因为猪肉糜里不仅加了鸡蛋清增加滑嫩的口感,还加了大概与肉糜等重的的馒头末,给丸子增加了一些

    支撑似的口感,吃起来脆脆的,像是在吃什么小零食一样,如果看电视的时候能抱着一碗这样的炸丸子来吃的话,一定和吃薯片的快乐是差不多的。

    秦蔻咯吱咯吱地咬丸子,有点心虚地别开目光,不大敢和一点红对视,似乎是觉得自己在男朋友身边还去思考别的男人的身材数据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于是她转而问:“能吃的惯么?”

    问的不是一点红,问的是展昭和白玉堂。

    这二位都是南方人的嘛。

    一言以蔽之,展昭的口味是很清淡的,他喜爱味道淡淡的食物,譬如竹筒饭、莲花茶、荷叶蒸鸡这样的东西,不过大致上来说,他不挑食,且是非常之不挑食,无论是塞给他一碗秃黄油盖饭,还是一张街边小店买的胡饼,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可以直接吃下。

    况且,他早已经离开了江南。

    汴梁城是整个中原最大的城市,人口多达上百万,商业极其发达,在汴梁,自家开火做饭的少,在外吃饭的多,因此饭店酒楼如雨后春笋,多得数不胜数,随便找一家小店,花个十几文钱,就能吃饱饭,就连包大人每日上朝的时候,通往皇宫的御街之上,都有卖胡饼的小贩。

    自然的,这样的大都市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又因为运河的缘故,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各地特产运往京城,在七十二正店、三千脚店之中被店小二们端上了桌。

    所以,展昭的口味现下已经在汴梁城被弄得很杂了。

    秦蔻还说:“我们北方菜就这样子,油盐调料放的多,不大吃东西的原味。”

    展昭面露诧异之色。

    白玉堂笑道:“长安城我也去过,老实说,关中这一带的土地确实贫瘠,连麦子都不怎么重,多种粟米,这地方太干旱,养羊也多,吃喝上倒是没什么,不想千年之后,口味居然这么名贵。”

    说名贵是因为调料撒得多啦……

    西北自古就是贫瘠之地,自唐之后,长安再也没能成为过首都,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中平原上的土地无法种出养活这么多人的粮食。唐朝曾数次出现皇帝带着文武百官“逐食”的记载,足见这座古都的窘迫。

    关中至少还是一片平原,再往北走,黄土高原之

    上,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贫瘠了。

    白玉堂生于江南富贵之家,又惯常走南闯北,也涉足过西北苦寒之地,结果这一次的神奇经历,令他忽然“嗒叭”一声掉进了千年之后的西北,然后这地方居然还变成一个富贵窝了!

    西北姑娘的面皮奶白、十指葱葱,嘴上还破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你们凑活着吃。”

    结果低头一看,香料复杂的让人心情也很复杂。

    这感觉,就有点像对方一脸歉意地说“东西不好”,然后一看,发现她端上来一碗南海珍珠在炫富一样……

    时空的错位还真是让人感觉很神奇。

    不过,他这吃客倒是什么东西都能品,就是吃了一大堆重油重盐的碳水,开始出现了后遗症……

    好困……

    白玉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也开始渗出了一点困倦的泪花。

    展昭失笑。

    秦蔻也困了,干饭一向很猛烈的阿飞也困了。

    阿飞困了,都要忍住不打哈欠,努力地睁大眼睛,走路的姿势还是和以往一样,全然没有一丁点区别,只是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薄荷糖吃掉了。

    秦蔻困了,却顺势就往一点红背上一趴,把男朋友当牛马来用,理直气壮地指挥他背着她走。

    一点红自然欣然从命。

    其实这里距离家真不远,走两步路的功夫而已,秦蔻也不肯自己走,她在这个有点寒冷的深秋之夜里吃饱了饭,那种撒娇的心情立刻就跳脱了出来,连一步都不肯自己走了。

    大家一行人一块儿出了饭店的门,展昭与白玉堂依然是并排行走,一点红背着秦蔻坠在最后面,如果是眼力见好的人,那自然要在这时候,把这两个人当做是空气,最好在漫谈天地的时候,完全无视他们,让他们直接自身自灭去吧。

    但是陆小凤显然不是这种眼力见好的人。

    他一面摸着胡子,一面观察面色红润且懒洋洋的秦蔻,说:“你怎么一吃饱饭就这样子,像大橘。”

    秦蔻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笑了,说:“红哥对大橘才不会这么好。”

    他只会面无表情地把身上的猫挂件给扔掉,理都不理。

    一

    点红:“哼。”

    陆小凤哈哈大笑,说:“对了,过两天的漫展,你们去不去玩?”

    秦蔻说:“啊呀,你不知道么?”

    陆小凤:“知道什么?”

    秦蔻:“红哥被主办方邀请了诶,那我们肯定要去玩啊,那边似乎还有武侠街道。”

    陆小凤:“武侠街道,好哇好哇好哇,我也去。”

    秦蔻好心地提醒他:“武侠街道上都是卖周边和同人本的耶……”

    听到“同人”两个字,陆小凤突然脸色一僵。

    他说:“……是我想的那种同人本么?”

    秦蔻:“差不多。”

    陆小凤:“…………”

    陆小凤摆了摆手,叹气道:“算了,阿楚哥说的对,有的时候人的确不应该有那么多好奇心。”

    一提起阿楚哥,秦蔻也不由地有点想他了,说:“不知道他在干嘛呢……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看看咱们。”

    一点红失笑。

    陆小凤也失笑,揶揄道:“大小姐,他每个月都过来见你,你还不满意?他的好朋友左二爷,或许一年才同他相聚一次呢。”

    秦蔻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拒绝认错:“不管不管,他没良心!再这么没良心下去,大橘都要把他忘光了。”

    此刻在家里的大橘绕着它的白老鼠玩具转了两圈,把玩具抱在怀里瘫倒了。

    而远在时空的另一边,海上升起了如弯钩一样的明月,楚留香没躺在甲板上晒月亮,他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待在自己的床铺上,一面感受着自己无比熟悉的规律晃动,一面闭上眼睛。

    他喝了二两黄酒,带着一点醉人的微醺,一只脚曲起,一只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睡着了,浑然不知时空对面的人正在大骂他没良心,连个喷嚏都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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