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十点钟不到，俞晨雪就收到外卖员打来的电话，开门接过了昨儿个订的蛋糕。
大大的蓝色盒子，里头装着一个胖乎乎的蛋糕，上头堆满了草莓，看上去就很甜美。
“谢谢。”接过蛋糕，俞晨雪转身走到冰箱旁，拉开冰箱门便将它送了进去。
她突然想起了刚认识季清容，对季清容家里事一无所知的那会儿。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
俞晨雪写完作业，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城西一个叫做“紫荆”的小公园里头和季清容碰面，带她到了里边儿的一个小型游乐场中玩。
开完最后一局碰碰车，俞晨雪载着季清容出来时，遇见了一对正在草坪上为儿子庆生的年轻父母。
草坪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旁边还放着一些礼物。
小男孩儿走路时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爸爸马上露出了紧张的表情，起身把他给扶了起来，扶着肩膀各种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发现没有受伤后，爸爸妈妈又放下了心来，让小男孩儿吹灭蜡烛，还把一个可以泡泡机礼物送给了他。
当时季清容在那儿看了很久，突然问俞晨雪：“雪雪，你摔倒的话，你爸爸妈妈一般会怎么做？”
俞晨雪想了想，说：“会一边骂我怎么那么不小心，一边看看我有没有摔到哪儿。”
季清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真好。”
俞晨雪：“哪儿好了，总被骂个半死。”
季清容：“可是骂完后，他们会看看你有没有摔到哪儿。”
俞晨雪一愣：“你家里人不会吗？”
季清容：“曾经还是会的。后来他们开始闹离婚，妈妈很痛苦，没工夫管我。爸爸很烦躁，开始嫌我麻烦。我有次摔破了裤子，爸爸就骂我是个败家女赔钱货，说我不配穿好的裤子。”
俞晨雪当时有点儿被冲击到，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季清容又问：“你过生日会吃蛋糕吗？”
俞晨雪点头：“会啊。就是我妈总说外面的蛋糕全是添加剂做的，不给我买，都是自己动手做给我吃。你都不知道她做的蛋糕有多丑，上面还没奶油！因为她觉得奶油吃了对身体不好。我妈这个人，规矩真的贼多。”
季清容听完，又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轻叹了一声：“真好。”
俞晨雪又懵了：“你过生日没有蛋糕吗？”
季清容点点头：“我爸说，仪式感什么的不重要，蛋糕这种东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价比太低，买来就是浪费钱。”
俞晨雪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但你很想吃是不是？”
季清容点头：“我家斜对面有家蛋糕店，里面有一个草莓蛋糕，每次看到都很想吃。但我觉得，我不能那么不懂事……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长大了后给自己买。”
季清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好想快点长大啊。”
俞晨雪当时就被她的笑容戳得心间一颤。季清容是笑着的没错，俞晨雪看在眼里，却很不是滋味。
季清容笑得越甜，她就越心疼。
于是那一年，在季清容过生日前一天，俞晨雪专门跑到了季清容以前住的那地方斜对面，定了个蛋糕送给季清容。
季清容吃得特别开心，眼睛里头都带光，对俞晨雪说：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你是一个。”
俞晨雪笑得乐不可支，说：“那以后你每年过生日，我都送你一个草莓蛋糕，怎样？”
季清容开心地点了下头，很快却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俞晨雪问她怎么了。
季清容玩着手指，说：“万一我们以后闹矛盾了，不欢而散了呢？”
家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养成了一种十分极端的心理。
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值得被人爱。现在会被人在意，只是因为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糟糕的那一面。
她始终坚信，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能够容忍她糟糕模样的，所以非常患得患失，时常觉得身边人最后都会弃自己而去。
俞晨雪听她那么一说，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不会的！就算闹别扭了，我也会来找你，除非你烦得受不了我，真的不要我了！不然我一定会缠死你！”
俞晨雪当时是发自内心地真觉得，自己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和季清容分开的。
因为，她是那么地在乎季清容。那么地担心季清容。那么地喜欢季清容。
谁晓得后来，季清容果真一语成谶了。
……
关上冰箱，俞晨雪转过头，将一张围裙系到身上，取出昨天购买的食材，就开始在料理台上忙碌了起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养成了一个心烦意乱时就做顿饭的习惯。可能是做饭本身就是一件治愈人心的事情吧。
手上忙碌起来了，就不会再花太多时间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小k小易和阿芳三个人拎着小礼物，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小k刚进来，就感叹了一声：“哇塞，你这个打扫完后看着感觉还不错哎！乔迁新家，恭喜恭喜！”
阿芳啧啧：“就是好性冷淡啊，跟酒店似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寡了？”
小易将礼物放到茶几上后，也跟着说：“你这沙发看起来好爽，多少钱买的啊？”
俞晨雪扭头看了一眼：“忘了。”
一会儿过去，俞晨雪端着一碗汤走到餐桌上放下，又取出几瓶汽水摆上去，就和大家坐到了一块儿。
一阵寒暄结束，俞晨雪开了口：“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能跟我去长岸山那边拍个视频么？我想做个关于和朋友一起野营放松的内容。需要人多一点。”
小k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可以啊！”
小易：“我完全没问题！”
阿芳：“最喜欢蹭吃蹭喝蹭完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啊？”
俞晨雪抬抬眉梢：“可能快过年的时候吧，到时候还能做成类似于年度小结一样的东西，你们觉得怎么样？”
朋友们纷纷附和：“好啊！”
说着，小k又问：“对了，你隔壁住的谁啊？”
俞晨雪皱了下眉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k：“没什么，就是路过的时候一直听到猫在叫和挠门，但是又没人搭理，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就随口问一下。”
小k是个爱猫人士，对于这些事情比较敏感。
俞晨雪沉默了下，说：“住的季清容。”
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季清容？”
“你说的是，那个你念念不忘的季清容？！”
“你们居然成了邻居？！”
俞晨雪点点头：“嗯。”
小k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慢慢管理好自己震惊的表情：“那你们，怎么样？”
俞晨雪哂笑一声：“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井水不犯河水。”
小易：“那你，不打算和她再有什么交流啦？”
俞晨雪默了一会儿：“我只是在想，还有没有必要交流。”
小k：“怎么讲？”
俞晨雪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迟迟没有动作：“就是，我在想，都这么多年了，大家也有各自的圈子和生活了，有些东西，是不是确实应该放下了。”
阿芳：“可你不是还忘不了她么？”
俞晨雪：“忘不了肯定是忘不了的。”
毕竟付出过那么多。也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付出那么多。
小k：“那你在犹豫什么？”
俞晨雪：“假如我对她已经没有了喜欢那种心情，是最好的。大家确实可以再做朋友。怕就怕一接触发现，我还是喜欢她。那就麻烦大了。”
小k：“为什么啊？”
俞晨雪：“因为她，好像有对象了。”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一片唏嘘。
最后，小k想了想，说：“那我觉得，你们更要接触一下了。假如你接触过后发现，你对她只是还存留着一种执念，并不是真的喜欢，那样搞不好你就真的解脱了。要是你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再远离也不迟。”
“当然了，我也只是建议，反正这是你的事儿，要怎么做，做完会不会后悔，就还得问你自己。”
俞晨雪拨着饭粒，抬眼看了下她，没再多说什么。
-
送走朋友们后，俞晨雪刚将手机从沙发上捡起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点地的声音。
步子不疾不徐，不缓不慢。
俞晨雪不禁停下了步子，侧耳倾听。
直到屋外那人接起了一个电话，甜甜糯糯地和对方说了句“喂”，一听就不是季清容，俞晨雪呼出一口气，坐到了沙发上，直愣愣地盯着电视墙看。
从早上到现在，她都没听到隔壁有传来任何动静。当然，猫叫声除外。
季清容，在家吗？还是说，出门和别人庆生去了？
玩了下手指指骨，俞晨雪的目光锁到了那个放着大蛋糕的冰箱上。
送蛋糕过去的话，以什么身份送呢。送过去的话，说什么比较好呢？要怎样做，才自然大方，又不讨人嫌呢？
她好像，始终做不到对季清容不管不顾。哪怕大家都成陌生人了。
真是败给季清容了。也败给自己了。
揉了揉眉心，俞晨雪终于还是起了身，走到冰箱旁边一把拉开冰箱门，将蛋糕从里头端了出来。
关上冰箱门，俞晨雪静静地在那儿杵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步子一转，就穿过客厅走出家，站到了季清容的门口。
抬起手，俞晨雪顿了顿，还是咚咚咚地敲了几下。
可敲完以后，里头仍旧一片死寂。除了猫叫以外，没有出现任何声响。
该不会是，不在吧？
俞晨雪拎紧蛋糕，又敲了敲。
这次，里头还是没什么反应。
俞晨雪踱了踱步子，抬高脑袋看了下天花板，叹气。
看来，果然是不在。
也是。毕竟是生日，总要出去庆贺一下的吧。说不准，她这会儿正在和那个叫做什么晓雅的一起逛街呢。
一想到白晓雅那张小圆脸，俞晨雪就垂下头望着地面，哂笑了一声。
可就这时，屋里头传来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过了会儿，一串非常缓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由远至近，从模糊逐步变得清晰。
“咔嚓……”终于，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俞晨雪抬眼一瞧，就看到一张熟悉又苍白，眼下皮肤带着一点青色的脸出现在了门缝处。
随着房门被慢慢打开，季清容突然踉跄了一下。
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好像整个人都有点儿飘飘忽忽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妙。
“怎么了？”俞晨雪顾不及将蛋糕送出去，就凝眉问。
“没什么……”季清容扶着额摇头。
可刚把头一摇，她整个人便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一样，贴着门框就要往地面倒去。
那一瞬间，俞晨雪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得心脏跟快要飞出来了似的，脸色一变，就连忙就一个箭步冲上去，焦灼并用力地扶住了她：“喂！季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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