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发现那两个人还站那儿，俞晨雪沉默一下开了口：“还没进屋？”
季清容转过头看着她：“就进……”
除此之外，好像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季清容便走到自己门口，低头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带着白晓雅一块儿进了房间。
俞晨雪看着门缝打开又合上，眉心略略拧成一个“川”字，旋即带着纸箱出门，阔步走了出去。
季清容站在门后听着外头逐渐空远的脚步声，半晌才转过身，捏着手机一步一拖地走到了沙发处坐下。
白晓雅紧随其后坐到她旁边：“你们又僵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季清容抿着唇，摇头：“算了。”
抬起手机看了下屏幕上显示的几个未接，季清容又说了一声：“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白晓雅：“好。”
季清容解开锁屏，回拨号码，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待电话一接通，季清容就问：“喂？妈？怎么了，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吴玉婷：“就是说，下个月八号不是你生日吗？我们本来说好了要陪你去长岸山体验露营的，但是八号我有点事情要解决……”
“就是你弟弟他啊，他的手术日子排在了那一天，所以妈妈再另外挑一个日子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季清容捏着手机，看着茶几，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开了口：“好。你陪他吧。”
不然还能怎样呢，她弟弟才五岁，她一个成年人，总不可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何况，露营不去也没有关系，但小孩子不做手术的话，可能真的会死。
只是，心里始终有点空落落的。
吴玉婷：“真的不好意思，容容，本来都和你说好了的……”
季清容摇摇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拨弄了一下，神色淡淡。
这通电话的整体氛围，突然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放下遥控器，季清容撩了撩湿哒哒的头发，将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那，我先挂了？刚洗了头，得吹一下，不然难受。”
吴玉婷：“好，好好好，你吹吧，大冬天的，别感冒了。”
“嗯。”
然后，挂断电话的时候，季清容似乎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叹息。不知道究竟是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听不大真切。
是的，她已经习惯了。
季清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迫长大的。
早在吴玉婷改嫁顾朝阳的时候，老天就已经提前收起了对她的所有眷顾。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做一个好姑娘这种技能。
后来大二的时候，吴玉婷终于和顾朝阳离婚，转而改嫁了一个电子厂的小老板徐光耀，季清容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但也只是好过了一些而已。
亲情这种东西，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因为吴玉婷和徐光耀生活和美，十分恩爱，吴玉婷的重心也渐渐从她身上，转移到了新的家庭里头去。
尤其是在吴玉婷和徐光耀生了个孩子，吴玉婷开始每天围着老公和弟弟打转以后，季清容更是有了一种，自己从这个家中抽离了的感觉。
像这样突生变故的电话，她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了。
“不好意思，容容，明天那餐我们改天再吃吃吧，你叔叔他行程有变，明天要回来。你也知道，他难得回来一趟……”
“不好意思，容容，明天的电影可以改成《哪吒》吗？我带着你弟弟呢，我想了下，悬疑片太血腥了，不太适合小孩儿看……”
“不好意思，容容，我忘记答应你弟弟明天要带他去坐海盗船了……”
“容容，你最乖最懂事了，不会介意的吧？”
……
大概是这样的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很多起吧，季清容早已从最初的不开心，转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白晓雅看到她挂了电话，忍不住问：“阿姨又不陪你过生啦？”
季清容转头：“嗯。”
白晓雅皱起了眉头：“可她答应好了的啊。”
季清容：“计划赶不上变化，算了。”
白晓雅：“那怎么办？哎，本来我是说好要陪你一起过生日的，但你说你妈要陪你，我就答应我妈要和她一起去爬黄山了。她为了这个事儿还推掉了一个局，我不好反悔……”
季清容拍拍她肩：“算了，没关系，最近比较疲惫，感觉免疫力都降低了，我那天正好想休息一下，就在家睡一下好了。”
白晓雅：“好。”
-
俞晨雪丢完垃圾回到家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点开一看，原来是那个名为“一夜暴富小组”的群里头，有人在问植发技术哪家强。
大家就通过这个话题聊到了压力，又聊到了不做人的公司。
俞晨雪本来没打算发言，但突然想到徐玉莲之前说的话，就发了一条消息：
“一月八号中午你们都有空的吧？我准备在那天弄个乔迁之宴，到时候你们都过来啊。”
小k：“好啊，那天正好是周六，有空！”
小易：“行行行，我一定来！正好让我参观一下新房子，刺激一下自己赚钱的动力。”
阿芳：“说起来真的好羡慕，明明大家都差不多大，但是……有的人就已经小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有车有房了，我却还那么废。”
俞晨雪：“别羡慕，我没那么牛批，并不是完全靠自己拿下来的，我事业才步入正轨多久啊，我妈支援了我大头。”
徐玉莲女士永远都是那种别扭精，刀子嘴豆腐心。
当年扬言假如俞晨雪不结婚，就一分都不会给的，是她。但当知道朋友的女儿买了房，主动拎俞晨雪去看盘的，也是她。
因为徐玉莲总觉得俞晨雪的人生归宿肯定是躺大街，那样多造孽啊。
俞晨雪虽然有时候觉得徐玉莲唠叨起来特别烦，成天碎碎念个没完，就会否认她的能力，还会在外人面前贬低她，却也只是在青春期那会儿别扭过一阵，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就过去了。
她知道，徐玉莲其实是很爱她的。徐玉莲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都只是因为怕她一不小心嗝屁。
阿芳：“问题是，你至少还有妈可以靠，我只能完全靠自己啊。好累，我已经放弃在绿城买房过精致人生的想法了，打算等到了三十岁以后还是回我们那边十八线小城市买算了。”
俞晨雪：“其实也不是不行，做人干嘛要那么高的追求，反正老了以后都是要一起去广场上跳恰恰的。”
小k：“牛掰，一针见血。”
小易：“说得好！”
俞晨雪默了会儿，又说：“那到时候中午你们过来吧。”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却瞬间让所有人都破了防，直接弹跳了起来。
小k：“一定要中午吗？怎么不晚上搞啊？”
小易：“我是一条脆脆鲨，十二点以前起床会死的！”
阿芳：“啊啊啊，好不容易周末放个假，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俞晨雪：“主要是那天晚上我可能有点事儿。”
小k：“什么事？找着约会对象了？”
小易：“我靠，谈恋爱啦？”
阿芳：“能透露一下是谁吗？”
俞晨雪：“可拉倒吧，八竿子打不着。就是可能有事儿。你们就说中午能不能来吧。”
小k：“能！没关系，我可以定八个闹钟！”
小易：“那我定十二个！”
阿芳：“我定一百个！”
俞晨雪：“……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事儿，俞晨雪打开日历，沉默着对着那个日子看了许久。
一会儿后，她才收起手机，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灯一开，她低头一看，就被地面上的盛况惹得愣了下神。
好多头发，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很触目惊心。
抿紧唇，俞晨雪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了季清容家方向。
季清容不就洗了个头么，怎么掉了……那么多头发？
是压力太大，还是……其实她过得，并不太开心？
-
一段时间后。
俞晨雪出去拍完一支新的视频，回来剪辑完毕，看了眼日历。
乔迁之宴就在明日，今天就得准备一下了。
松开鼠标，俞晨雪站起身，便随便披上一件黑色的外套出门去，开车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大润发。
推着购物车走走停停，俞晨雪在蔬果生鲜区转了一圈后，购物车里头已经装满了各种食材。看着跟在办年货似的。
她本来是不怎么做饭的，但因为干野营也需要制作食物，嗯，在营地做吃的也是看点之一，现在的她早就已经变了个人，变得厨艺大增了。
将最后一盒牛肉丢进购物车中后，俞晨雪去生活用品区拎了一提纸搁上去，就推着车子去扫码付账了。
走到停车场，俞晨雪把所有东西堆进后备箱，将购物车放到一边，便开着车子准备回家。
不多时，车子右转，一个叫做“爱莎蛋糕店”的店子，从车窗外缓缓地后移了过去。
俞晨雪瞥见一眼，冷哼一声，又转过头来，继续踩油门。
车子瞬间往前窜出了老远。
但一会儿后，她又将车缓缓地开了回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蛋糕店。
蛋糕店装修得很漂亮。玻璃干净如新，墙面粉蓝。门口还放着一个巨大的棕色毛绒大熊，手里短着个粉色的假蛋糕，像在对她笑。
看了一会儿，俞晨雪还是松开方向盘，打开车门三步并俩地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她见过的最豪奢的蛋糕店了，里头种类丰富，琳琅满目，在柜台的灯光照射下，颜色梦幻得就像童话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服务员见到她，马上展露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吗？”
俞晨雪：“想定制一个生日蛋糕。”
服务员摊开一个贴满了蛋糕照片的车子：“好的，请问您想要定制哪种呢？”
俞晨雪翻了翻，问：“带草莓的。”
服务员：“好的，这边这些都是草莓款的……”
俞晨雪看了一眼，又问：“有没有草莓多一点的款？她最爱吃草莓，属于喜欢得吃到牙齿发酸都停不下来的类型。”
服务员愣了一下，指着其中一款笑道：“这个草莓比较多，如果寿星特别喜欢吃草莓的话，到时候我们让蛋糕师傅在原版的基础上再多加一点草莓，怎么样？”
俞晨雪点头：“行，能加多少加多少。”
“然后，明天下午三点钟以前给我送过来吧，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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