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替黛玉解围:“蟾儿之前在林家住过,宝玉或许听过蟾儿说起玉儿,才觉得是旧相识吧。”
这时黛玉转眸看向薛蟾,“薛二哥哥。”
薛蟾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忙起身回礼,和黛玉碰得近了些,鼻尖嗅到一股芳香。
这香是陌生的,是小黛玉身上没有的,让薛蟾的心脏狂跳。
黛玉却待他于宝玉没什么不同,简单问过好后,就去和姊妹们搭话。
薛蟾正发愣时,贾蓉进来说道:“请宝叔和薛二叔到外间席上。”
宝玉便知是自己的父亲叫的,笑容立刻就耷拉在脸上,也不敢怠慢,跟着薛蟾出去。
林如海先问了宝玉几句,宝玉规矩应了几句。
贾政有些不满,说道:“这孩子不知灵通,也不爱读书,让妹夫笑话。”
林如海淡淡笑着,移开了话题,便问了宝玉身上带的通灵宝玉。
宝玉忙解下来捧给林如海看,林如海在掌上摩挲几下,转头问贾政:“此等宝物,日日带着,被人四处知晓,岂不会忧心遗失或被人惦记偷窃?”
贾政说道:“虽说是宝物,到底也没见效果。宝玉每日混在内宅里,老太太也不放心他出门,故而也没虑到这层上。”
林如海便正色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通灵宝玉,还是藏在家中好些,也莫叫人随意议论,以防小人之心。”
贾政便叫宝玉,“回去,把这玉好生放好!以后也别带在身上!”
宝玉听见回去,如蒙大赦,心里立刻就飞了起来,连忙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他往怡红院来,里头丫鬟们正说着林家。
晴雯瞧见宝玉来了,上来笑道:“你见了林姑娘没?”
宝玉笑道:“自然是见过了,比素日见过的闺秀还要胜上三分。”
晴雯就拍手笑道:“我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标致的人?袭人姐姐,你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袭人原本做着手里的针线,听见宝玉进来,也从里间出来。
“林姑娘要住潇湘馆,早晚都能见到。”她说道,走到宝玉的面前,关心地问道:“二爷怎么来了?前头不是开宴吗?”
宝玉把挂在脖子上的通灵宝玉摘下来,递给袭人,“你收起来,我以后不带了。”
袭人惊讶,“这是怎么了?”
“林姑父说,这玉是宝物,带着怕丢了或被人惦记,要藏起来。”
袭人皱眉,“可这玉是二爷的命根子,保着二爷平安,哪里能说不带就不带?”
宝玉松了松衣襟,往床上一躺,“反正老爷也说了不要带,咱们也别管。”
他吩咐道:“我先躺着,松快松快,若是老爷来传话,就说我被老太太叫去了,若是老太太来传话,就叫我起来。”
袭人无奈,把通灵宝玉用手帕包好,塞进被褥下面,又抱来一床薄被,给宝玉盖上。
走出屋去,晴雯已经在廊下喂鸟,看见袭人,就和身旁的秋纹说起笑话。
“这小鹦鹉吃多了积食,我们不给它喂太多,鹦鹉的娘还每次都省下自己的口粮来喂它,真是好笑,哪里就用得着你担心?”
袭人知道她话里有话,只当作听不见。
夜里,中秋圆月挂在墨色的天幕上,黄澄澄的,像家宴上的月饼。
贾母带着贾敏和林如海坐了一桌,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陪着。
贾母笑道:“今日是家宴,大家和和乐乐,就不拘于那些虚礼,随意便好。”
这么说着,王熙凤便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把黛玉从姊妹席上请了上来,坐在贾母的身边。
贾母便问黛玉,“读过什么书?”
黛玉是这桌上唯一的小辈,才听探春姊妹们说读过几个字而已,于是谦恭地说道:“读过四书罢了,可算认得几个字。”
贾母对她笑道:“你父亲是探花郎,又给你请过老师,怎么能只算认得几个字。”
“这屋堂建在山坡上,之前贵妃娘娘游园时也没来过,故而没有拟名字,不如今日你便拟个名字吧!明日送进宫里给娘娘看看。”
黛玉也不推辞,她站起来看了看整个屋堂,出去赏玩景色,又低瞧了瞧山坡下的水湾。
于是便心里有了主意,她回到席面,笑道:“屋堂建于山高之处,相对于底下碧水,是凸起之势,不如就拟为凸碧堂。我刚才瞧见底下建有别馆,可以临水赏月,相对于山高月明,更有妙处。正所谓凹凸相对,不如底下别馆就拟名为凹晶馆。凹凸相衬,合起来也正好是团圆之意!”
这番话博得满堂彩。
贾政先拊手笑道:“妙极!妙极!这凹凸本是俗话,用在这里却是新鲜精妙得很,外甥女心思玲珑,非一般书生所能及!”
贾赦也夸道:“到底是百年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才气惊人,可见妹妹和妹夫教育得好。”
林如海和贾敏看着自家女儿,脸上欣慰骄傲。
贾母十分欣喜,搂着黛玉,“这拟得好,外祖母可要赏你!鸳鸯,把那件白狐皮的大氅拿来。”
鸳鸯早就准备,只听贾母一说,便呈上来。
这件白狐皮的大氅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通身没有一丝杂毛,如月光一样莹白,在夜里映出淡淡的白光来。
邢夫人伸了脖子瞧了瞧,嘴里啧啧,歆羡不已。王夫人一声不言语。
鸳鸯给黛玉披上大氅,贾敏便说道:“且先收起来吧,现在还不用。”
鸳鸯笑道:“这里是山上,夜里风凉,还是披上好些。老太太也给姑太太准备了一件。”
贾敏坐在贾母的旁边,语带撒娇,“娘还是这么用心。”
贾母笑搂她在怀里,此时贾敏已经卸下白日隆重的妆容衣着,穿上平日里穿的衣服,看起来与出嫁时相比,也大不了几岁。
贾母看着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贾敏还是待嫁的姑娘,躺在自己怀里撒娇。
她感慨道:“虽说你们的父亲没了,但看着你们兄妹三人娶妻嫁人,生儿育女,我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不枉一生。”
林如海给贾母斟酒,笑道:“老太太为我们操劳,此时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祝愿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母看向这个得意女婿,端起酒杯,“姑爷也孝顺,且比家里的子弟都要出息,往后一家老小还有仰仗你的地方。”
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林如海也笑着干了一杯,心头思绪万千。
远远地传来笛声,悠扬动听,听得人如痴如醉。
一曲末了,贾敏笑道:“这是哪里来的笛声?”
王熙凤答道:“贵妃娘娘省亲时,家里买了一批小戏子,这是她们在水沿吹的萧笛。”
贾母见贾敏有兴趣,便传令让水对面的龄官等演奏几首贾敏喜爱的曲子。
闲谈品笛至夜深,山上的风已经吹了起来。
贾敏担心贾母吹风着凉,于是借口自己疲累,想要回屋。
贾母听她一说,便决定回去。王熙凤传了竹轿,贾赦和贾政陪着,送贾母下山。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山出大观园,灯笼的光汇成一条长河。
只剩下三春姊妹、湘云、宝玉、黛玉以及薛蟾留在山上。
湘云和探春兴奋地过来拉黛玉,“轮到我们的时候了!”
“妹妹才刚拟名的凹晶馆已经摆好了酒席,这是我们几个特意给妹妹办的接风宴!”宝玉说道。
在热情地邀请下,黛玉跟着她们来到了凹晶馆,馆里放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着瓜果月饼,都是中秋常有的东西。
只是黛玉上座后才发现,桌上的东西都是姑苏风味。
她心里惊讶,谁这么细心?
黛玉抬眼就看见薛蟾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不坐在圆桌上,非要离得远远的,坐在窗边的靠背椅子上。
几年不见,薛蟾的杏眼越发好看,湿湿润润的,含着一汪秋水。
他说道:“姑苏风味的月饼,不知道能不能入妹妹的口?”
黛玉胡乱点头,扭过头去把月饼拿给湘云,“吃吃看,甜的。”
因为在家宴上已经吃过一回,黛玉等人也没有在凹晶馆里待很久,纷纷出来临水赏月。
看着天边一轮圆月,起社的探春就提议以月来题来联诗。
迎春和惜春不太会作诗,多在旁边默默听着。宝玉和探春想得不够快,联得少,薛蟾藏拙,也不多说。
到最后反倒是黛玉和湘云你一句我一句地联诗。
“虚盈轮莫定,壶漏声将涸。”黛玉说道。
湘云看向凹晶馆里,只见窗边的蜡烛已经快要燃烧殆尽。
“窗灯焰已昏……”
她低头凝思,想要想出一句好诗来。
这时黛玉开口说道:“到这里便好了。”
“这下面还没完呢。”湘云道。
“夜已经深了,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已经回去了。”黛玉拢紧了身上的大氅,笑道,“我们明日再联。”
湘云这才发觉身旁只剩下探春和薛蟾。
“宝玉也走了?”湘云问。
“宝兄弟身边的丫鬟来寻他去了。”薛蟾答道。
湘云便知道是袭人,“袭人姐姐真是满腔心思都在二哥哥身上。”
于是她便约了探春顺路走,把黛玉交给薛蟾。
“老太太和凤姐姐把潇湘馆收拾好,给林姐姐住。薛二哥哥你带着林姐姐去吧!”
探春对薛蟾嘱咐道。
薛蟾点头,“分内之事。二位妹妹也慢些走,仔细脚下的路。”
看着探春和湘云带着各自的丫鬟离去,薛蟾才转过身。
此时四下寂静,就剩下黛玉和薛蟾二人。
二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黛玉也不看他,一时气氛冷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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