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解之题
屋里静得宛若无人,钥匙开锁的声音便格外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凌风本以为是郁舒带着体温计回来,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屋主。
杨洛提着药店的塑料袋,陈楚跟在他后面进门,背上背着自己的,肩上挂着杨洛的,怀里抱着陆凌风的书包,活像一颗圣诞树。
“风哥,你怎么样了?”杨洛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床头柜上,温度计,退烧药,零碎散落出来。
陆凌风靠在床头,问:“郁舒呢?”
“我们刚在楼下碰上,他让我把东西带上来就急匆匆走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走了……?”
陆凌风心头一紧,急事恐怕是幌子,刚刚就不该把人逼成这个样子,现在估计把他当作洪水猛兽,连面都难见。
杨洛拆开一支水银体温计,说:“来吧风哥,抬抬您尊贵的右手,郁舒说了,先给你量温,完事之后盯着你把粥喝了之后再吃药。”
陆凌风配合地抬起胳膊:“他说的?”
他脑补着郁舒在楼下一面想要火速逃离,一面又拖着杨洛叮嘱这注意那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是啦是啦。”杨洛扶着陆凌风的后背,忽然,温度计砸在柔软的被褥里,杨洛双手捂着嘴,呼叫陈楚,“楚楚!你快来!”
“风哥!你!你背上这是……?!”
陆凌风光裸着上身,千丝万缕交杂的红痕密布,肌肉紧实的后背竟找不出一块好肉。
他恍惚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郁舒用毛巾在他背上揉搓,像是把他的背肌当成搓衣板。
“我当你身体抱恙在家休养火急火燎赶回来,你却和人在家……??!终究是错付了。郁舒知道吗?难道他刚刚离开是因为撞破了你……”
陆凌风无语,赶在他意淫更多之前打断:“羡慕?出门右转按摩店,刮痧。”
“哈?”
陆凌风自己捻起温度计夹好,测量结果还是有点低烧,他掀开被子下床,径直去厨房舀了碗粥。
热粥入胃,暖得他眯起了眼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火才能炖出好粥。
理论上来说味觉应该还没有恢复,陆凌风却从粥里品出了一丝甜味。
“哎,风哥,粥还有么?给我来一碗。”杨洛从卧室追到餐厅。
陆凌风瞥了眼升腾着热气的电饭煲,干脆地合上盖子:“没了,你出去吃吧,我请。”
“真的?噢耶,我要吃酸菜鱼!不过我怎么听郁舒说他熬了一大锅,居然这么快就没了……”
临近期末,图书馆的位置向来紧俏。郁舒常坐的位置已经有人,他只好在对面坐下。
练习册上的阅读题标了难度星级,他正在看的这篇只是区区两星,他却在这道题上消磨了整整半小时。
从杨洛家出来,他不知道去哪儿能平复心情,最后选择到图书馆来,起码清净,是个适合思考问题的地方,谁知却收到了陆凌风的短信——
你就当我烧糊涂了,刚刚的话别放在心上。
如果放在古代,陆凌风这一场不是一次合格的指挥。他只要人“不放在心上”,却不细说“如何不放在心上”,接令人琢磨不透,也做不到。
阅读题答题区三个小问十足的小儿科,往常十分钟就能搞定,可他现在对“why”这个单词过敏,提起笔又放下,循环往复,效率几乎为零。
郁舒放弃和张牙舞爪的阅读题作斗争,缓缓垂下头,只听见啪嗒一声,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桌檐上,把对面的小姑娘吓得不轻。
“同学,你没事吧?”
郁舒如梦初醒,连忙道歉:“我没事,抱歉打扰到你了。”
小姑娘十分善解人意:“没事没事,期末嘛,大家压力都大,咬咬牙背完书就挺过去了,加油!”
郁舒笑了笑,那笑容里掺了几分苦涩。能在书本上找到答案的都不算难题,可那些没有考纲和参考资料的问题要去哪里找答案?
相较之下,搞书本上的学问要简单得多。
郁舒深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坐在里学习,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也不过是浪费公共资源,还不如把位置让给有需要的同学。
更何况,他想要的答案书里没有,图书馆找不到,他想去别处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
郁舒从图书馆后门离开,沿着中心湖漫无目的地直走。
中心湖占地宽广,走远了便能看得高,他鬼迷心窍般地回首仰视图书馆,好似真的能看见七楼延伸出的露台旁,还有一处附属。
忽然,有人出声喊他:“郁舒同学?”
郁舒应声回头,浑身上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使劲儿,还是没能辨认出来者何人。
“又是来找你们圆圆的?这次不会找到我们日语办去了吧?”
郁舒直视前方,原来他走到辅导员办公室大楼来了。
“刘老师,我只是路过。”
日语专业的辅导员手里拿着软皮抄、笔和手机,清闲得不像是要去开会,而是刚散会。
他打量着郁舒:“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化真大,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其实也才过去了三个月。”
郁舒不擅长和老师闲谈,只是听着,然后乖乖应声:“嗯。”
“是因为陆凌风吧?能做出这样的改变,看来他在你心里很有分量。”
郁舒倏地抬头。
刘辅导员看乐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别那么惊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那天我让人把你从我办公室领走,没想到随便一喊就召唤来了你的天使,后来再看到你们两个是在心理剧大赛的舞台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你俩可是学校公认天使配对活动的成功典范,校领导开会的时候把外院和你们圆圆好一通夸。”
“校,校领导?”
明明只是在谈论京大有着传统之称、正大光明的天使活动,郁舒却有种被人挖出偷藏的秘密的紧张感,耳垂胀得通红,像血色的浆果。
“是啊,等到艺术节的时候——”
一通电话打断了辅导员未说完的话,他接起电话:“喂……”
艺术节的时候?会有什么事发生?
纵然有一点好奇,郁舒也不是会追问的性格。
辅导员讲完事情挂断电话,说:“我还约了几个学生谈话,再见了郁舒同学。”
“老师再见。”
和日语辅导员道别之后,郁舒穿行至樱花大道上,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警长。
还好他的书包里总是备着真空包装密封的小鱼干,不至于空手上门。
郁舒拨开南山苑空地入口日益茂密的竹枝,发现空地上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黑的那个很小只,是警长,白的那个身躯高大,单腿蹲下,警长毫无戒备地在他手心里吃猫粮,粉嫩的小舌一舔一卷,很快将那人掌心的猫粮一扫而光。
日光炫目,郁舒有几刻恍惚,他几步上前,步履有些急切,丝毫不觉自己眉间涌上了一丝名为期待的情绪。
半蹲着的男生听见身后的动静,起身回眸,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艳。
他说:“你也喂猫么?”
陌生的声音入耳来,郁舒脚下的步伐渐渐停下,生动如画的眉眼依然明艳,只可惜画卷褪了色。
明明他没有发烧,但好像他也糊涂了。陆凌风生病了在杨洛家中躺着,怎么可能在这里喂猫?
只是他有脸盲症,识人无能,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都忍不住想到那个人。
郁舒拿着小鱼干靠近,能帮他诱捕猫猫的人不在,警长一如往常地不买账,尾巴上的毛炸开一圈,飞檐走壁,几步跃上了围墙。
郁舒把鱼干塞进书包,朝那人说:“不是,我只是路过。”
离开南山苑,郁舒正准备回寝室,谁知平时无人发言的班群忽然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拿出来一看,体育委员在群里疯狂@全体成员。
体委-黄天明:@全体成员有没有兄弟姐妹在篮球场附近,能送点纱布和夹板来吗??!陶羡打球受伤了!
郁舒对这个同学有点印象,在帮陆凌风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这次艺术节代表他们班报名了钢琴独奏。
从南山苑走一段路拐个弯就能到篮球场,距离并不远,旁边就是一家校园超市,可以买到一些常见的医疗用品。
可是,他和班上的同学并不熟,也不知道陶羡同学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甚至没有和他交谈过一句。
两旁对称种下的樱花树使这条道路看上去幽深且长,像是没有尽头,不知通往何方。
短暂的静止过后,郁舒扯了扯背包的肩带,提步走进了超市。
如果陆凌风在,一定会和他选择同样的方向。
辅导员说得没错,陆凌风早就影响着,改变了他。
今天篮球场人不多,陶羡被人左一圈右一圈围了几层,十分显眼好认。
“郁舒?怎么是你来了?!”黄天明皮肤黝黑,体格健壮,这会儿瞪着眼睛像活钟馗,一脸难以置信。
真不怪他大惊小怪,郁舒从前阴沉沉的时候就和他们零交流,后来剪了头发又太受欢迎,和他说话都排不上号,真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
“先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帮他固定一下伤口吧。”郁舒把书包里的绷带,剪刀,夹板一股脑倒出来让他们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陶羡他们今天到了球场临时和另一个班级约了友谊赛,奈何对方打球太脏,在场上疯起来横冲直撞,陶羡一个没留神被撞飞出去,手肘落地,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旁边有校队的队员在练球,看到这边的情况也过来帮忙给陶羡包扎,还没使劲儿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好,兄弟,你这恐怕是骨折了。”
“啥?!”陶羡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我这手还要留着弹琴啊!”
班上的文艺委员就在旁边观赛,闻言,她的表情有如雷劈:“艺术节马上就要到了,节目也审核过了,听说节目单都排好送去印刷了,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怎么办啊?!”
陶羡的脸黑如锅底,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
今年艺术节正逢百年校庆,多威风的大场面,他答应了女朋友要在台上为她弹一首曲子的,
黄天明挠了挠头问:“咱班上还有人会弹钢琴么?节目虽然报上去了但表演者还可以换吧,反正节目单上的表演者只落款咱班。”
“说得轻巧,我们班哪还有会弹钢琴的啊?”文艺委员快急哭了。
他们班的同学虽然成绩优异,但都缺少点音乐艺术细胞。其实陶羡钢琴也弹得一般,但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聊胜于无。
就在场面胶着不下时,人群围成的圆圈里忽然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
“我会。”
大家在寻到这个声音的来源后集体呆滞,像是凑在一块玩“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画面滑稽得诡异。
郁舒再一次让大家大跌眼镜,大概是他从前的阴郁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压根不敢把他和钢琴这么优雅的意象挂钩。
文艺委员又看到了希望,她颤着声音问:“郁舒,你钢琴弹得怎么样?”
郁舒想了想:“念小学的时候考了十级,太久没弹,大概退步了,要找一找手感。“
全体成员:!!!!
什么?!原来他们班藏着一个钢琴小天才!!
众人一副挖到宝了的神情,陶羡也跟着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因为他影响到艺术节,便开起玩笑:“喂喂喂,知道你们很兴奋,但我还在呢!有没有人管管我啊!骨折啊!”
几个男生哄笑着把陶羡抬了起来,往校医院方向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艺委员踩着篮球场的三分线走到郁舒旁边:“郁舒,谢谢你,以前……以前是我们太狭隘了,对不起。”
郁舒朝她微笑:“没关系。”
说着,他的目光飘到了一旁的观赛台上。
就是在那里的某个角落,一个星辰灿烂的夜晚,陆凌风和他说,他只是脸盲而已,这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那是一切的起点。
友谊,团队,荣誉,接踵而至。
以前也是他太封闭。
不过好在,以前都成为了以前,将来又是新的将来。
“郁舒,刚刚听你说你要练琴,我去联系文艺部借一下琴房,到时给你答复。”
郁舒:“好,麻烦你了。”
回到寝室,郁舒没有等到文艺委员的答复,而是直接被学生会的人联系了。
学生会主席用私人账号传达公事,不知算不算公私不分。
Lu:琴房的钥匙是我托杨洛捎给你,还是你来取?
郁舒捏着手机,手掌布了一层薄汗,在手机屏幕上留下指纹。
ys:还是不麻烦他了吧。
第42章 特别偏爱
“郁舒!你事情忙完啦?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郁舒走到学校北门附近,正好和刚进校的杨洛打了个照面。
“我没事。”郁舒边摇头边加快步子走到杨洛跟前,急切地扯住他的袖子,向他打听,“陆凌风烧退了吗?体温量过是多少?粥有没有喝完?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洛被他劈头盖脸的一堆问题绕晕了,挥手打断:“得得得,打住!你俩真有意思,又不是没有对方的微信,想互相知道情况怎么都来问我,他也问,你也问,再问收费了啊!”
郁舒局促地收回手,揣进兜里。
“抱歉,那……我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杨洛:“不会,你快去吧,求求你了,钥匙给你!有什么话当面说多好,省得风哥老骚扰我。”
回复消息是一时脑热,可现在重新站在杨洛家门口,郁舒却犹豫着迟迟没有把钥匙插进锁孔。
又来见陆凌风了,可他要的答案自己还没有找到。
郁舒靠着厚重的门,望着楼道渐渐熄灭的感应灯,任由黑暗将自己裹紧。身后的门就像是斯芬克斯死守的悬崖,只要不擅闯过去,他就永远不用面对那些难题。
忽然,门的那头传来几声很沉闷的咳嗽声,像是有意克制地压着嗓子,紧跟着里面传来下床倒水的声音。
钥匙捅空了数次,郁舒终于打开门,陆凌风换了身家居服站在餐台边倒水喝药,杯壁一点雾气都没有。
“郁舒?”陆凌风意外地看向门口,左手端着杯子,右手拖着两颗红绿配色的胶囊,“这么快?我以为你要晚上才会过来”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还有表情与往常无异,希望郁舒忘掉那些冲动之下的逼讯,还原他们之前的相处状态,不要再躲着他。
郁舒在门口停驻片刻,表情纠结,像是脑袋里有很多问题,一时不知道处理哪一个。
最后目光锁定在了陆凌风手里,选了最紧急的那一个。他换鞋进来夺走了陆凌风的杯子,拿起烧水壶接了半壶水烧上:“我晚上过来你就能用凉水服药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凌风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有几分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还想辩解:“热水刚用完……”
“退烧了吗?”
陆凌风立刻答道:“退了。”
“量体温多少度?”
“37.4。”
郁舒皱眉:“还有点高,粥呢?”
“喝光了。”
郁舒像私塾里考学生的夫子,得到答案后方才松口。
“陆凌风。”郁舒在毛巾上蹭干手上的水珠,侧目的神情认真起来,“那些问题,再给我点时间想清楚,好吗?”
话题转得又硬又涩,看来这个坎没法跳过去,只能生生磨平。
陆凌风肩膀微塌下来,苦笑一下:“其实我没有想一定要个答案,你也不必逼自己,我们和以前一样就好。”
郁舒整个身子转过来,站得笔直:“可是你很在意,你问那些问题的时候比在主席台上讲话还要认真。”
陆凌风无力扶额,果然还是他太冲动,把兔子逼急了,只是这只兔子很特别,受了惊绝不躲进洞里,还要敲开灰狼的家门请他一起解决问题。
“而且我应该找到答案,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陆凌风眸光闪动,烧得发白的唇有了一丝血色:“好,琴房钥匙我放在了玄关,我不打搅你。”
要想清楚就想清楚吧,反正他从来就不会拒绝郁舒任何请求。
郁舒拿了钥匙回寝室,一路上到处听人谈论艺术节,现在已经是全校热度最高的话题。
今年是校艺术节暨京大一百五十周年校庆典礼,届时不单是全体师生和校领导,其他几所诸如帝大等百年老牌名校也会派出师生代表前来观礼,话题度极高,电视台和几大知名网络媒体也早在数月前联络上了学校的宣传部,希望到时可以来进行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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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将在学校最大的环形共景多媒体室举办,场馆能容纳五万多人次,科技感十足。
和艺术节比起来,心理剧大赛那次的场面阵仗只能算小孩过家家。
407男生寝室,杨洛一双长腿搁在桌上,带着耳机不知在和谁通话,聊的居然也是他们学校的艺术节。
“是啊!到时候你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呵呵呵……艺术节那天必须来啊,我找人借学生卡带你们进来。”杨洛看见郁舒走近,立刻收起了翘得老高的长腿,匆忙和电话那头告别,“得嘞,回头再聊,你记着答应我的事儿,别忘了!挂了拜!”
“郁舒你回来啦!”杨洛虽说平时总是怀揣八分热情,但此刻算得上十分殷勤。
郁舒被一路推到位置上,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搞得他很无措:“杨洛,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郁舒,你是不是艺术节要代表咱班去表演啦?”
郁舒点点头,刚刚文艺委员已经在班群宣布了陶羡受伤,只能由他代为上台的事,杨洛知道得不算早。
“我有几个在帝大读书的高中同学,艺术节都想过来看表演,他们让我问问艺术节那天,结束之后能不能请你吃个饭,算是交个朋友。”
郁舒不解:“他们认识我?”
“当然啦!上次心理剧大赛的比赛视频轰动了各大高校超话,在这片读书的谁不认识你啊。”
郁舒有点尴尬,但杨洛平时对他有诸多照顾,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横竖只是吃顿饭,他可以吃完马上离开。
“好,到时候你叫我。”
文艺委员线上和郁舒确定了艺术节的表演曲目,是Kevin Olson的《Northern Lights》,翻译过来叫“北极光”。
陶羡本身只有八级水平,这首曲子对他来说算是有难度的,但对于郁舒这样一个早早通关十级的人来说,唯一需要解决的困难即是在环形表演场内,谢幕的时候会不会朝同一批观众鞠躬两次。
郁舒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数床帘上的印花星星,准备明天去琴房转转。
他摊开手掌,一把铁铸钥匙静卧在白里透红的掌心,轻轻一攥便在手心盖出齿印,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印子很快消掉,连天的倦意和疲惫此刻齐齐涌上大脑,临到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想,当时从陆凌风手里抢杯子的时候如果捧住他的手瞧一瞧,说不定也能发现一样的印记。
又是一个晴天,郁舒上文学鉴赏课时没看见陆凌风,杨洛替他向老师递交了病假条,回到座位上还说下课以后要去学生会走一趟,把这个天大的噩耗告诉大一的小朋友们。
先前为了方便帮陆凌风处理学生会的事情,郁舒挨个把各部门小干事的联系方式加了个遍,没想到陆主席休了病假,公事没派上用场,反倒为私事行了方便。
他在私聊框里戳了戳文艺部的小干事,询问现在琴房的使用情况。
小干事也刚下课,很快回了消息,说现在只有吉他房和架子鼓房有人使用,有钥匙的话直接去钢琴房,使用登记簿就挂在门口的墙上,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郁舒得到应允,直奔东七文艺学院大楼。
乐器室原本是专为各艺术类目活动而设,存放了许多乐器,也有专人在打理。后来各式各样的音乐社团发展起来了,也就交由学生“自治”,互相监督。
钢琴室就在一楼,旁边是吉他室,两间琴房风格迥异。
钢琴室门口典雅素净,红绒布包着门隔音,而吉他室从门到墙壁上,延伸着看不懂意思的涂鸦,像是一只另类的怪兽长着血盆大口,颜色鲜艳,红配绿的感冒胶囊审美极其前卫。
郁舒用钥匙打开钢琴室的那一瞬,吉他室的门也被人从里打开,涂鸦从中断开,一群人从怪物嘴里鱼贯而出。
推门,关门,开灯,掀开防尘布,赶在和旁边的人打照面之前郁舒一气呵成,直至坐在钢琴跟前。
虽然许久没有练琴,可是积年练习的肌肉记忆在触碰到黑白琴键的那一瞬统统苏醒,十指跃动,一串空灵的音符飞舞在空中。
紧接着,一段,一曲,一乐章。
最后一拍结束,郁舒的手高高举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还好当初学的没有全部还给老师。
郁舒以前练琴时特别注重仪式感,总喜欢正式地邀请一位幸运听众坐在钢琴,有时是外婆,有时是司机叔叔,一曲终弹得好与不好必有掌声,有时一连弹了多曲,听众们的手掌都要拍红,弄得跟个人音乐会似的。
今天倒是没有听众,演奏效果也打了折扣。
他松了松手腕,下次……下次可以邀请一位。
练了几首曲子后关灯从琴房出来,郁舒接到了荆曼学姐打来的电话,不知道遇到什么事,音调听上去怪怪的。
“舒舒,Chaseper来消息了……他们这期的拍摄企划刚做好,想约你今天去试妆。”
这几天事情多如牛毛,饶是郁舒的记性再好也容易出现遗漏。
早就挑好存放进购物车的镜头差点被遗忘,郁舒连忙点开手机备忘录,趁着新鲜赶紧记下来,结果看见上一条便签写着——陆凌风生日6月2日。
郁舒愣住,和艺术节在同一天。
“舒舒?舒舒?!”聊着聊着对面没声儿了,荆曼大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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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姐,我在,麻烦你把地址发我吧。”
荆曼有些支支吾吾,郁舒追问了两句,她只得咬牙道:“舒舒你想清楚,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这次他们打算拍摄双人主题,还启用了一个新人男模,你也知道他们的风格一向张力比较足,所以今天下午不只是试妆,也是想让你们见个面,提前找一下感觉。”
“双人……?”
郁舒觉得手臂快要托不住手机,双人要怎么拍?那岂不是要和人合拍?
可他一向和别人不大合拍。
“现在没正式签合同,反悔还来得及。”
郁舒本就不擅长和人交往,更别谈亲密接触,荆曼知道这对郁舒来说有多难。
“曼姐。”郁舒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被重新编码解码后的声音信息听不出情绪,隔了几秒,他说,“地址。”
郁舒到摄影棚时,其他人基本已经到齐,甲方的人在门口和荆曼沟通妆面风格,说不要太强的粉感,力求自然。
郁舒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调出Chaseper发来的企划案看了起来。
文字版的企划案可看可不看,每次见面之后摄影师和模特必定还会再沟通,只是郁舒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他习惯性的每次拍摄前先看一遍,后面沟通起来方便省事。
荆曼终于从甲方处脱身来到郁舒身边,郁舒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听了这么久的甲方需求,荆曼头晕目眩,脸色算不上好看,这会儿看见郁舒脸上的躁郁才散了些:“还是舒舒体贴,讲了那么久的话,渴死我了,等久了吧?”
郁舒笑着摇头:“没有,不久,曼姐辛苦了。”
荆曼确实渴极了,猛地灌了一口水:“看见你搭档了吗?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神人。”
郁舒摆头:“神人?”
郁舒刚刚一直在等荆曼,他一个人……好像有点紧张。
“他……哎,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化妆室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坐在化妆凳上,身上已然换上Chaseper这期的新品,小助理正在给他画眉,眉形是当下流行的野生眉。
郁舒眼睛微微睁大,这人的身形乍一看和陆凌风有点像,只是不经看,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这模特腿不够长,肩不够宽,比例不如陆凌风好。
郁舒正在心里默默想着,对方看见他站在门口,立刻从凳子上起身,眼睛很亮,郁舒被那目光盯得一惊,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居然擅自评价别人,太失礼了。
“你就是郁舒吧?你好,我是你的搭档,贺非,请多指教。”
“你好贺非,我是郁舒。”因着有些愧疚,郁舒比平时更加和颜悦色。
贺非本来就有点自来熟,郁舒的回应更是鼓励了他:“之前我听说过你,他们说最近模圈活跃出一个新人,硬件软件都拔尖儿的,今天看见本尊名不虚传啊。”
贺非刚说完就被助理姐姐按回座位上继续画眉,他无奈地朝郁舒挥挥手:“一会儿见。”
郁舒跟着荆曼去了隔壁化妆间,关上门荆曼立刻凑上前,大波浪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很像对吧?”
五官像不像这位脸盲患者没立场评判,但是身条看着确实像。
“我听说这批新品的设计师超级龟毛,为了追求产品视觉效果的最优呈现,他专门根据你身体各项数据量身定制找来的模特,据说这样搭配的视觉冲击是最强烈的。”
郁舒讶然,看来这位设计师对视觉线条效果的苛求程度不输陆凌风。
很快,两人的妆面全部画好,完全符合甲方要求,一遍过,于是便张罗着让两位模特去镜头前找找感觉。
摄影师是一个长相粗旷,扎着马尾的男人,肩膀上还站着一只花色鹦鹉,看上去就像搞艺术的。
他看见贺非时眼前一亮,上去摸了一把他的手臂肌肉,问:“OMG这肌肉真漂亮,怎么练的呀?”
鹦鹉在一旁学舌:“肌肉漂亮!肌肉漂亮!”
在场的工作人员皆是一阵哄笑,贺非虽然知道是客套话,但还是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正当他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郁舒从换衣间走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救他于尴尬,宛如天神降临。
“Oh!My!God!!!”摄影师和鹦鹉几乎同步开口,就在郁舒靠近的时候,那只鹦鹉不知是不是没站稳,还从主人肩头落了下去,喜剧效果直接拉满。
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摄影师指挥着两人靠近,摆动作,郁舒瞬间投入到工作里。
这个摄影师拍照的动作十分夸张,大张大合倒是很能调动模特情绪,有时拍到万分满意的图还会说几句脏话,以表达内心的激动之情。
试拍不比正式拍摄,摄影师点到为止,就目前而言他对郁舒和贺非这两位模特很有信心,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摄影师一只手托鹦鹉,一只手选片,翻到几张郁舒单人照时眼里满是惊艳之色:“亲爱的,你太上镜了。”
照片像幻灯片一样滚动播放,摄影师突然打了个响指:“我有了一个特别棒的idea!两位,你们愿意再试试么?”
“今天没什么事,我没问题。”贺非摊开手。
搭档都发话了,郁舒自然也没意见。
今天的工作内容已经完成,Chaseper总部也已经收到了刚才拍的所有原片,现在是纯属满足摄影师个人趣味的时间。
“OMG你们两个cp感真的好强,舒舒,你再和贺非靠拢一点,注视他的眼睛,深情一点。”
郁舒满脸写着迷茫:“……深情?”
“就是把他想像成你女朋友。”
郁舒耳朵略红:“我没有女朋友。”
“男朋友呢?”
“……也没有。”
摄影师的世界观快崩塌了:“上帝,这不合理,你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没对象?!那好吧,你先试着看他的眼睛。”
摄影师开机,灯光师按要求打起了暖光灯,道具组在一旁撒着花瓣,摄影棚的暧昧气氛已经拉出了丝,一旁几个年轻的小助理完全沉浸在其中,头顶冒起了粉红泡泡。
除了模特本人。
郁舒凝望着那双眼睛,尽管它也很清澈,漂亮,他却像是在看类似于玻璃珠那样的无机物,内心毫无波澜。
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双琥珀般清浅的瞳孔,眼睛弯起来时里头好像有星辰闪烁,有时又像是太空飞来的陨石,轻飘飘看一眼就能接收到无穷无尽的能量。
起先几张拍得没什么问题,直到贺非在摄影师的指挥下离他越来越近,手即将搭在他的腰上。
郁舒瞳孔逐渐扩散,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业界广为人称赞敬业的新人模特——郁舒,喊了从业以来的第一声暂停。
“抱歉。”郁舒朝所有工作人员鞠了一躬。
他没有办法接受和贺非突破社交礼仪的亲密接触,那种抗拒感是和膝跳反应一样的条件反射。
贺非双手僵在空中,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摄影师出来打圆场:“Okok,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请求,谢谢你们配合,那今天就到这里,收工,大家辛苦了。”
贺非在摄影棚一角收拾自己的东西,郁舒走到他跟前,再次和他道歉:“刚刚实在不好意思。”
贺非完全不在意,反而安慰他:“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这又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标准,反正没有人可以突破你的安全距离,对吧?”
郁舒被他问得一愣。
突破他的安全距离……也不是没有人。
他从未像此刻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除了陆凌风,没人离他这么近过。
和他很像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郁舒问荆曼:“曼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对待人和事物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但有一个人成了例外,这算什么?”
荆曼靠在后座上,舒了一口气,开玩笑似的说:“这题我熟,不就是双标狗么,我们寝室另外三个谈了恋爱之后都这样。”
“双,双标狗?”
荆曼笑嘻嘻地坐直,不逗他了,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有人什么是例外,那一定是特别的偏爱吧。”
特别的……偏爱……
郁舒呆楞地直视前方,仿佛在自己极为有限的辞海里发现了什么生僻的新词儿。
摄影棚里的人快要走光了,摄影师习惯先喂鸟,然后拆镜头和相机,不紧不慢地留到最后一个。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来人气喘吁吁,正是Chaseper品牌的主理人胡剑飞。
“什么事?”
“贺非和前东家有一些经济纠纷,合同有点问题,不能用他了。”
“What?”摄影师有种今天打了一天白工的感觉,只是打工人有苦不能言,尤其不能在甲方面前说,只好拿别人说事,“那怎么办?再换人就你们家设计师那脾气能同意么?”
“只能启用planB了。”胡剑飞撸了把本就不丰盈的头发。
“嗯?你们还有备用人选?”
“不,他是首选。”胡剑飞的秀发垂落,“只是非常难搞。”
摄影师来了兴趣:“什么人?”
胡剑飞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沧桑,像是碰上了世纪难题:“也是京大的学生。”
第43章 表明心迹
陆凌风感冒后第三天复课了,这是郁舒早八下课后听隔壁教室走出来的女生们说的,紧接着消息便乘着风经由走廊、楼梯间传到了各个学院。
“哎,听说了吗?陆凌风终于回来上课了!”
“当然了,唉,以后再去蹭外院的课座位又要靠抢了。”
“是啊,陆凌风请假这几天,他们公共课教室空了一半,教授扬言下次不会再准他的假了。”
“法学院这几天好像特别热闹。”
“知道知道,他们院草也挺帅的,好像叫纪川吧……”
郁舒刷新了一下手机上的聊天界面,置顶头像依然安静地躺在那儿,他望着蓝色的海岸线出了神。
原来大海是沉默的。
“郁舒,郁舒!”
卫欢和陈洁在后方一连叫了郁舒几声,他走在人群喧嚣中,却又好像独立于汹涌人潮之外。
终于,灵魂归位,郁舒停止发呆,应了声:“嗯?”
两位女同学几步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地问:“今天风哥不是销假了么?你们怎么没在一块儿啊?”
“没有,这几天学生会事情很多。”郁舒已经几天都没有在寝室见到陆凌风,问就是在加班加点。
陈洁揉揉熬出来的黑眼圈,深表同感:“确实,校庆艺术节这么一弄我们院学生会都忙翻了,他们校学生会更疯狂。”
往日她们这么顺嘴问一句郁舒压根儿不会在意,可今天他对一些字眼格外地敏感,一连瞟了她们好几眼,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你们……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在一块儿?”
卫欢发觉这话问得有点别扭,却没细想:“嗯……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啊,我们班除了杨洛和陈楚,就属你们最要好。”
“正解。”陈洁绕过郁舒的后背和卫欢击了个掌,“而且也没见你和其他人有多热络,风哥更不用说了,和闲杂人等说句话都多余。”
郁舒嘴巴微张,然而只是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留下一个不甚明显的齿印,欲言又止。
特别的……偏爱。
他不禁思考起荆曼学姐的话来。
两人笑眯眯地和他道别,眼见要期末了,图书馆还书期限将至,卫欢和陈洁一人抱着一摞书,准备去一楼大厅的自助借记机还书。
她们离开后,郁舒看了眼表。
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文艺学院的钢琴室是不是空闲的,或许他可以去学生会问一问。
教学楼到学生会办公处还有好一段距离,郁舒走到教学楼门口乘坐校园面包巴士,上面已经有四人落座,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刷手机上的语法选择题,跟在他后头上来了一对情侣,刚好满员发车,一路通行。
出发没一会儿,师傅接了个电话后打方向盘直接掉头,说:“今天中山广场学生办活动,此路不通,改道绕一下文艺学院,有没有要下车的?”
郁舒手部动作一顿,手机界面上弹出一个硕大的错误字效,100%的正确率降到了98%。
“没有。”
“没。”
“……”
面包巴士途径文艺学院大楼时师傅靠边停了一下:“文艺学院到了,有下吗?没有就走了哈。”
郁舒隔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窗檐看了几秒文艺学院大楼,随后摆正自己的视线。
他坐在里边,旁边又没有人要下车,如果他要下去太麻烦别人,还是直接坐到终点站好了。
一阵颠簸,郁舒下车后走进学生会,有人迎面向他打招呼。
“郁学长,你来找陆主席呀?他这会儿在办公室呢!”
郁舒虽然不记得这张脸,但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大概是上次一起参加团建的成员。
“谢谢你。”他弯了弯眼睛,没多解释自己是来文艺部问事情的,反正来都来了……去办公室坐一下也行吧?
这样想着,双腿自然而然向着主席办公室行进。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实,留着一条缝隙,郁舒正想敲门,里头的声音忽然沿着缝隙漏出。
“陆学长,我……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女孩告白的声音青涩又紧张,小心翼翼又大胆直白。
郁舒敲门的动作凝滞在空中,随后蜷起手指收了回来。
他自诩光明磊落,可此时却像个窃贼一样站在门口偷听别人讲话。
明知这样不对,脚却像在地里生根发芽了一般,挪动不了半分。
而后目光不可自抑地穿过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个女孩子穿着格裙。
只是郁舒再没心力琢磨那格子是大是小,颜色是浅是深,满眼只剩女生坐在陆凌风的办公桌旁,那位置原本只有他坐过。
那把高矮正合适的凳子是之前他来做志愿者陪陆凌风加班,陆凌风专门为他准备的。
郁舒突然觉得心脏像有小虫子在啃噬似的,泛起酸意。
他反复在心里劝告自己那只是把凳子而已,也许在他坐之前就被无数人坐了,做人不能太狭隘自私。
可是……现在别人坐在那儿,那人还说喜欢陆凌风。
没等到陆凌风回复,郁舒先一步离开了。
办公室里,女生眼里满是爱慕地望着陆凌风,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学,学长?我听说你要出国了,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所以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只是不想给青春留遗憾而已,至少以后不会在某个深夜想起来的时候因为当初的胆怯后悔得失眠。”
“……遗憾?”
一直默不作声工作的陆凌风忽然看向了她,复述着“遗憾”两字。
女生被那一眼望得一惊,即便陆凌风的容貌是有目共睹的,可如此近距离观赏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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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校草盛名在外,学生会里的女生无论是认真的、玩笑的,几乎所有人都和他表白过。当然,被他拒绝过的人不计其数,她其实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学长居然正眼看她了!
紧接着,陆凌风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没想到自己只是循例表个白,居然挖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巨雷。
沉默了许久后,女生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情绪还没来得及进入表白被拒的忧伤,立刻炼化为纯八卦真火,像要把人燃了:“那是个怎样的人呀?想像不到什么样的人可以被学长喜欢呢。”
“是个……”陆凌风放开鼠标,双手拖住后脑靠在转椅上凝视着前方的那堵照片墙,在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青年的笑颜,“是个怪怪的人。”
他像是在回忆着,娓娓道来:“和我同班两年,第一次和我说话居然说不认识我。”
女生不解:“啊?”
“后来发现他其实是有脸盲症。”
“会因为害怕冒犯别人就把自己裹在壳子里,也会因为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极认真道谢,对朋友恨不得把一颗真心分成两瓣,单纯得让人难以置信。”
“喜欢猫但是不招猫喜欢,被南山苑的警长嫌弃得要命也要坚持投喂,不顾自己受伤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它。”
“他总觉得自己被天使拯救了,其实他才是那个治愈别人的天使。”
女生听呆了:“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么?”
陆凌风笑了笑。
女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学长喜欢的人也会和学长一起出国么?”
陆凌风垂下视线:“不会。”
她又问:“那学长走之前会告诉那个人你的心意么?”
陆凌风原本的回答是不会,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像在牌桌上□□,如果输了将一无所有。
彼时正当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他也原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是害怕失去的,直到那天他发烧时匆匆关上的门再没有被打开,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怯懦的时候。
他怕藏在心里的那个人被吓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刚才他忽然觉得,比输更可怕的事情是不敢出牌。
陆凌风从转椅上起身,椅子摇摇晃晃转了两下后停住,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会吧,为了不留遗憾。”
郁舒最后也没去练琴,辅导员突然来通知下午一点要召开年级大会,让大家早点吃完中餐在东三教学楼1105梯形教室集合,他去图书馆待了一会儿后,看时间差不多就动身去教学楼了。
一点,圆圆准时抵达教室,督促辅导员助理让大家签到,差不多后开始年级大会,大会内容主讲艺术节安排,即将到来的期末和暑假,以及出国交换事宜。
年级里人多,来的人塞满了梯形教室,来晚了没有座位的同学只好见缝插针地站着。
郁舒迷茫地环视了一周,眼睛干涩得要掉眼泪。
“别找了,风哥没来,还在学生会呢,这会估计要开一阵子,来跟我下五子棋吧!”杨洛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发通知,手边推来一张格子纸,实心黑子已经占据棋盘正中心的位置。
郁舒婉拒了,无精打采地伏在桌上。
圆圆站在讲台上激情演讲,把年级大会开出了高考动员会的架势,谈未来该何去何从,人生要多姿多彩。诸如此类郁舒都觉得与他不相干,他心里有一个关于人生的方程式,并且很早就得出了解。
然而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陆凌风的选择。
但陆凌风还在学生会,说不定还和那个穿格裙的女生在一块儿。
那个女生走了么?还是顺势留在那个位置上替陆凌风打下手?又或者照片墙上有她的照片么?
还有陆凌风……接受她的表白了么?
郁舒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多小心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胡思乱想起来,思绪就像滑冰一样了溜出老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年级大会已经结束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不出五分钟,阶梯教室空空荡荡,杨洛不喜欢和人挤,拉着陈楚在格子纸上继续大战几个回合。
等到最后一波人散去后,郁舒他们才起身,结果郁舒在门口被同样没走的圆圆叫住了。
“郁舒,你留一下,我们聊聊。”
郁舒愣了一下,让杨洛他们先走。
“刘老师?”
“别紧张。”圆圆笑得乐呵呵的,“郁舒,你哥哥联系过我了,他希望我能和你谈谈,最好能说动你下学期就出国。”
郁舒掌心收紧,衬衫边角被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不过呢,我和他说这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愿,我只负责转达。”
圆圆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纸:“这是申请表,我给你从留学办拿了一张,填与不填取决于你,如果你想去的话,今天下午五点前交到留学办,否则系统就关闭了。”
郁舒从刘圆手中接过申请表,目光呆滞,像是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郁舒,你是成年人了,你有自己决定未来的权力,无论是准备出国、考研、考公还是别的什么,跟随自己的本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后悔就好。”
郁舒每次有烦恼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去南山苑,这次亦然。
警长摊着肚皮躺在草地边晒太阳,几天不见好像圆润了一些。
郁舒识趣地在警长几米外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还好警长只是觑了他一眼又悠闲地摇起了尾巴。
“警长,哥哥不想让我留在国内。”郁舒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指挥棒似的在空中摆来摆去,吸引着警长的注意力。
“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郁舒想了想觉得自己白问,“算了,你肯定不会想我,那……他会想我吗?”
郁舒好脾气,警长也是好耐性。郁舒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警长舔完毛又抓蚊子,一人一猫各干各的居然混完了一下午。
回到寝室刚放下东西,杨洛舔着冰激凌打身后经过,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申请表?郁舒你要出国啊?”
郁舒摇头:“我想留在京大读研。”
杨洛略有些失望,不过秉着“无论好兄弟做什么都要全力支持”的原则,又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你这么厉害,肯定能保研,到时别忘了请我们吃饭啊!”
郁舒递了张纸巾给杨洛擦嘴边的巧克力,准备把申请表折好扔进纸篓,笑道:“借你吉言。”
杨洛还是没忍住小小地感伤一下:“唉,楚楚也不打算出国,以后就只剩我和风哥在美利坚相依为命了。”
郁舒折表的动作忽然定住,陡然转身看向杨洛:“陆凌风要出国?”
杨洛被他看得紧张起来,以为是巧克力酱没擦干净,又胡乱擦了几下:“是啊,风哥大一进来就准备出国的,雅思都考完了,这会儿应该在留学办交申请表?”
“唉——你去哪儿?!!”
郁舒大脑一片空白,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四十五分,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拿上申请表就拔腿往外跑。
他的方程式全部乱掉了,因为陆凌风。
跑到寝室门口,他猛地在一个男生身边停住脚步。
“同学!可以借一下你的小电驴吗?”
对方突然看见有人冲上来,蒙圈了:“可,可以啊。”
郁舒先是鞠了个躬,随后把一张卡片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的校园卡,我叫郁舒,我一定会来还车的,请你到时务必记得找我。”
郁舒语气太急,对方甚至没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只是问:“同学你这么急赶着去做什么啊?”
郁舒神色慌张地看了他一眼:“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便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扬长而去。
学院办,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走出办公楼,郁舒把小电驴停在门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进去,留学办的灯却已经熄灭。
他摁开手机——五点零二分。
晚了,提交留学申请的时间截止了。
郁舒撑着膝盖,粗重的喘气声回荡在整个走廊,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有块巨石压在心口。
陆凌风从走廊尽头走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郁舒?你怎么来了?”陆凌风疾步走到郁舒身边,想伸手替郁舒拨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最后却又克制地想收回。
谁知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手腕,堵住了去路。
“能不能等我一年?”郁舒抬眸凝望他,尽力平复呼吸。
陆凌风愕然:“什么?”
郁舒舔了舔干涩的唇,决定纵容自己自私一次:“我来迟了,没办法申请下学期和你一起走,所以能不能请你在国外等我一年?大四我来找你,毕业我们一起在国外申硕。”
陆凌风的表情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要放弃你的理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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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往前再走一步,目光灼灼:“我的理想不会变,成为一名翻译家,在京大可以,在国外也可以。”
或许是郁舒太过认真,陆凌风的眼神也变得热烈起来,强势地将郁舒逼到墙边:“那为什么偏偏要和我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眼前这一问和那天的几个问题一并串联了起来,郁舒这次直挺挺地迎着他的视线,不再躲闪:“我只是跟随内心在做我认为对的事,人生的方程式不止一个解——”
陆凌风呼吸一滞,好似在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郁舒的眼周泛起脆弱的红色,他急需一点什么东西来支撑他,于是自然而然地攥住陆凌风的前襟:“陆凌风,我喜欢你,有你的那条路才是最优解。”
怀中抱着的资料散落一地,陆凌风前十几年修习的绅士礼仪都被抛之脑后,只知道紧贴的这枚唇温软,尝起来是记忆里的草莓香甜。
第44章 合作愉快
呼吸不畅,大脑缺氧,两房心脏咚咚仿佛要跳出胸膛。
一起一落,心跳节奏错落有致,宛如日夜更迭的海浪交替拍打着礁石。海盐薄荷和草莓浆果的气息抵死冲撞、交融在一起,一半凛冽,一半香甜,捣碎了酿出半梦半醒间醉人的芬芳。
郁舒因缺氧胸膛忽而剧烈起伏,陆凌风这才结束这个极具攻击性的吻,稍稍松开一点,鼻尖却仍抵着柔软的脸颊纠缠。
重获氧气的一瞬间,郁舒的求生本能使他迫不得已抓住手边唯一的浮木,那根浮木又是逼他溺水的罪魁祸首。
是信仰,也是危险。
然而早在细白的手臂攀上他脖颈的那一刻,郁舒便将全部身心交由他主宰。
待他缓过神来,郁舒后知后觉想起那段被强行打断的告白还未得到答复,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双手按上紧实的胸膛,郁舒盯着陆凌风的眼睛把他推开一点,脸蛋比刚刚被吻得快要窒息时还要鲜红,强忍着羞耻非要追问一个亲口答复:“这是什么意思呀?”
陆凌风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本以为郁舒能追到这里表明心迹已经是极限,没有掉头就跑是他拦得及时,没想到郁舒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眉眼间的温柔化得不成样子,他心下一动,托住郁舒的后脑揉着,偶然发现他嘴唇破了一小块,便对着伤口亲了一下:“就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
伤口处细密酸麻在嘴唇上漾开,郁舒好不容易恢复规律的心跳又躁动起来,眼里重新亮起期待:“那你会等我么?”
陆凌风又凑上来,回答得直白:“不会。”
郁舒鼻尖一痒,像被虫子咬了一口,又听见他玩笑似地说:“一年那么久,你舍得让我等?”
郁舒愣住:“那你……”
陆凌风捧住他的脸,玩笑语气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郁舒,我们一起在京大读研吧。”
郁舒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你不是填了申请表……”
“你说这个?”陆凌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团。
郁舒展开后发现是一张白净的申请表,顿时,表情变得和申请表一样空白。
“倒是你……”陆凌风在地上捡起刚刚激烈中从郁舒手里飘落的申请表,填得满满当当,看到这里他心有余悸,“还好晚了这两分钟,替我们止住了一年的损失。”
郁舒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呆呆地问:“可是杨洛说你大一就准备出国?”
陆凌风发出轻轻的笑声:“你能为了我去留学,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你留下来?”
“别小看我,我比你想象的要更喜欢你。”
郁舒哪敢小看他,自己的心跳值已经快要爆表了。
两人一起回寝室的路上,郁舒觉得有些飘飘然,频频偷瞄,次次被陆凌风抓住,对方只是笑而不语。
忽然,他们口袋里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外院七怪群仍是郁舒的置顶,他点开发现杨洛在里面甩了一条链接,艾特了陆凌风。
怪帅的杨洛:@怪完美的陆凌风【陆凌风亲口承认心有所属,全校沦为大型失恋现场】
郁舒差点忘了这回事,这会杨洛倒是提醒他了,故而转向陆凌风,嘴唇上的伤口都要抿裂开:“我在学生会看到有个女生和你表白。”
“你看到了?”陆凌风疑惑了片刻很快想通,笑问,“都到门口了,也不进来坐坐?”
“里头没有我的位置。”郁舒明明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说出口却变了味。
陆凌风听着很是舒心:“你可以坐我的位置。”
郁舒不想和他纠结位置的事:“那个女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东边起了风,空中飘着几团蒲公英,陆凌风从郁舒鬓角摘下一簇洁白的绒球:“她比我勇敢。”
“我喜欢的人只敢藏在心里。”
因为在乎,所以克制。
郁舒伸手抓住空气般的蒲公英,触到一捧温热。
因为先天缺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喜欢,或者喜欢上什么人。
和人正常交往都困难,更不用说发展亲密关系。
还好因为那一次意外,陆凌风出现了,他的人生方程式被彻底打乱,然后重组成为了一个拥有更多可能的开放式。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惊得蒲公英四下散落,郁舒连忙收手进口袋摸手机,陆凌风意犹未尽般勾了下手指,也拿出手机,原来是杨洛又在群里发了一条链接。
怪帅的杨洛:@怪怪的郁舒【大胆追爱,诚信做人|外院翻译2304郁舒同学,西五小电驴速还】
怪手巧的陈洁:?
怪心灵的卫欢:?
怪非酋的王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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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
他就说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借来的小电驴还停在学院办门口!
当时迫于形势紧急,他拜托车主找他,没想到是这种找法。
“大胆追爱?”陆凌风看着这标题,觉得既迷惑又好笑。
“来不及解释了,我先回去提车!”
刚一转身,被陆凌风从后方提住,扳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等我。”
体育差生郁舒:“……好。”
为表歉意,郁舒特地把小电驴送到充电桩充满电,还准备了一杯七分糖的芋泥啵啵奶茶。
郁舒扶着小电驴站在寝室楼下,陆凌风和他并肩等着,两个身高腿长的帅哥往那一站跟车模似的,格外引人注目,以至于车主到了寝室楼下都不敢上来认他那辆五百块收来的破二手小电驴。
回到寝室,杨洛放光的眼睛牢牢黏在两位八卦男主角的身上。
“哟哟哟,回来啦?一个示爱,一个追爱,没想到你俩平时看着一声不吭的,搞半天原来是闷骚。”
陆凌风懒得搭理他,郁舒则是不知如何作答,有意躲避。
“别理他,早点休息。”陆凌风把郁舒的书包挂起来。
郁舒顺着坡下,果断收拾东西去洗浴。
陆凌风之前因为申请留学每天有查看邮箱的习惯,今天他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却收到了一封意外的邮件。
发件人是Chaseper的主理人,胡剑飞。
他大概是从韩辰那里问到了他的邮箱,邮箱有一封附件,点开来是一份策划书。
那次在工作室胡剑飞提过二度合作的事宜,他当场回绝了,谁知对方仍然不死心。
他兴致缺缺地点开策划书,翻了几页后正要关闭,突然,他看见了什么,鼠标差点脱手甩出去。
电脑显示屏滞留在一个界面上,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几张模特试拍的照片。
陆凌风直起身体重新调整了下坐姿,握紧滑溜的鼠标,视线不自觉飘向了浴室门。
胡剑飞之前在他这放了一件十分……荒唐样品,他此刻忽然很想把它从衣柜底部翻出来。
阳台门被人推开,杨洛收完衣服进来,陆凌风面无表情地盖上了笔记本电脑。
“咦?风哥,要不要开空调啊?你脸都热红了。”
陆凌风干咳了两声:“是有点。”
“不行不行,你大病初愈,得注意点……”杨洛念念叨叨回了座位。
保险起见,陆凌风没再开电脑,而是有样学样,让韩辰把胡剑飞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申请好友后不到一分钟就被通过,胡剑飞像是等急了,几乎是秒回信息。
Lu:邮件已收到。
胡剑飞: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
毕竟他们已有的配置十分强悍。
Lu:拍摄风格和细节还要再细化一下。
对方不知在忙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发来信息。
胡剑飞:凌风,你是不是附件没看完?这次我们不是请你来做摄影师。
Lu:?
胡剑飞:我们这次拍摄双人主题,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我们想请你来做和郁舒搭档的模特。
方才电脑里的图片一张张如幻灯片般在脑海里闪过,陆凌风打字的指尖和灵魂一起颤动了一下。
Chaseper品牌对外宣传的品牌精神是大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大胆到了这个地步,让一个毫无模特从业经历的人担任新品的模特。
Lu:如果我拒绝?
胡剑飞:那真是非常遗憾,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再去寻找别的模特。
陆凌风回想了一下那组新品的风格,还有策划书里的那组样片。
Lu:时间地点。
胡剑飞:合作愉快。[握手][微笑]
第45章 最佳拍档
“风哥,郁舒,院篮球队今天和体院约了友谊赛,打完有饭局,一起去么?”
上文书写作课的老师在台上发作文纸,杨洛特地坐在夹缝中,竖起教材掩护,戳了戳左手边的郁舒。
郁舒被碰到了手臂,句号变逗号,直视前方脑袋向右平移:“不了,我下午要去兼职。”
杨洛知道郁舒有时候会去做兼职,但不清楚具体做什么,转而眼神询问右边的陆凌风。
陆凌风扫了他一眼:“我送他去兼职。”
“啊?哦哦……”杨洛摸了摸后脑勺,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兼职还要送么?说不定是郁舒这次兼职的地方太远,交通不便,大家都是朋友,风哥送一下也是说得通的吧?
中午放学,杨洛拉着陈楚飞奔去球场和其他人汇合,陆凌风和郁舒一起去北门外吃一家味道很正宗的港式酒楼。
解决掉最后一口奶黄包,郁舒擦了擦嘴,接过陆凌风替他倒的一杯冰柠水抿着杯口,斟酌片刻后道:“其实我自己去就好,不然下午要等四五个钟头,很无聊的。”
陆凌风见他吃好了也放下筷子,撑着下巴歪头笑道:“郁舒,等待是男朋友的专属特权,你要剥夺我的正当权力么?”
柠檬水冰块太足,有点冰牙齿,郁舒被激得低下头去,脸颊像蒸得熟透了的水晶虾仁。
陆凌风好没道理,一年太长不肯等,却在这里宣称所谓的“男友权益论”。
男朋友……
从追到留学办到情急表白,再到得到回应被表白,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又或许是陆凌风表现得和两人之前没什么差别,所以他觉得在这段关系的过渡期适应良好。
直到刚刚陆凌风第一次以男友身份自居,他才发现一切真的不一样了。
掌心的热度快把杯子里的冰块捂化了,郁舒瞄他一眼支吾道:“那我有没有权力晚上去学生会和你一起加班?”
陆凌风嘴边的笑意逐渐扩散:“有是有,只是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艺术节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用不着熬夜。”
郁舒点点头,知晓了。
这次拍摄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工作室影棚,陆凌风停好车和郁舒一起进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从里头出来接郁舒。
“咦?你们一起来的啊?本来我还说出来接一下,现在看来多此一举了。”荆曼拨了拨长发,同他们开玩笑。
荆曼算是学校里最早知道郁舒有脸盲症的人,一直对他多有照顾,凡是人来人往的场合一定会出来迎一迎。
“怎么会,谢谢曼姐,天气这么热,你辛苦了。”陆凌风开朗一笑,一手勾着郁舒的肩膀,一手把加冰的芋泥啵啵奶茶递给荆曼。
“哟,正好渴了,那我不客气了。”
男生间的勾肩搭背再正常不过,荆曼却在接过奶茶的瞬间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忽然一变。
恰巧这时来了电话,她看了两人一眼,说:“你们先聊,一会见。”
郁舒没注意,荆曼说这句话时,是朝着他们两个人的。
走到大厅,郁舒扯了下陆凌风的袖子:“就到这里吧,我尽快结束工作过来找你。”
他刚要转身,被人拉了回去,接着嘴角被啄了一下。
赶在郁舒开口之前,陆凌风抢先道:“Parting kiss.”
离别吻。
郁舒头脑有一瞬间空白,反应过来后紧张得四下张望,佯装镇定:“嗯……等我。”
说完匆匆离去。
他两掌托着脸颊,明明在国外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不知怎么现在自己反倒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郁舒离开不一会,胡剑飞带着一个小姑娘从里面走到陆凌风面前,伸出右手。
“终于把你盼来了,这是你今天的妆造师,我很期待。”
陆凌风非科班出身,本想让他别那么期待,转念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微笑和他握手:“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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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换完衣服到化妆室时荆曼已经和人通完话,看见他来转了一下椅子,语气暧昧:“这么快就聊完了?我以为你们还要再黏糊一下。”
郁舒愣了一下:“学姐……”
荆曼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郁舒垂眸,老实交代:“前天。”
“哈!我就诈你一下,你们果然在一起了!”
“……”郁舒拉平衣角,问,“学姐不惊讶么?”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荆曼摸着下巴回忆,“你俩第一次在摄影棚见面,他抱你那次,我就隐隐有预感。”
郁舒惊呆,学姐的预感好准,而且超前……
荆曼边给他上妆边聊天。
“啧啧啧,难怪了,我就说老胡怎么突然搞定了他……”
郁舒没听懂,问:“什么?”
笃笃——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敲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二位这边准备好就可以准备就位了。”
‘好的,谢谢。’
郁舒和荆曼迅速做完收尾工作,一起动身去了拍摄现场。
“亲爱的,你来了,看看我的杰作!”正式拍摄摄影师没带他的鹦鹉,只身一人上前,带郁舒围着场地转了起来。
搞艺术的大多不拘小节,郁舒走进摄影棚的那一刻入乡随俗,和摄影师礼貌性地拥抱了一下:“非常漂亮,今天就麻烦您了。”
现场的造景极具视觉艺术感,美式重工风格的雕塑宛如艺术品伫立在灯光下,羽毛,碎钻漫天都是,仿佛一个小型的艺术展,足以突出Chaseper对这次拍摄的重视。
“看见你的搭档了么?他今天一定会让你眼前一亮的。”
郁舒对搭档贺非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那个十分自来熟的大男生上,条件确实不错,只是见过宝石,玻璃再雕饰得再漂亮也只会觉得意兴阑珊。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另一位模特从二楼铁艺楼梯上踱步走下来,晃眼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和胸口、腹部零散的针织布料一同勾勒出令人艳羡的肌肉曲线。
现场一阵躁动。
“天呐!好A啊!!!”
“这是哪家的模特啊?签工作室了么?在线等急急急!!”
“真的,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野性吧,太性感了!”
“好喜欢5555我要给他生猴子!”
“……”
“各就各位,准备开机!”摄影师助理高声宣布,其他人听见讯号都动了起来。
郁舒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旁边的荆曼说:“贺非好像比上次见长高了点。”
郁舒走得太快,以至于等他上场了荆曼才反应过来,霎时瞳孔地震。
舒舒不知道上面那个是陆凌风???
那他以为那是谁?
……感觉要出事。
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工作习惯,这个摄影师为了提升指挥效率,替陆凌风和郁舒编了号。
郁舒是1号位,陆凌风是2号位。
上次的事郁舒仍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这次他主动打招呼破冰:“你好,今天还请多指教。”
他的搭档似乎比上次沉稳了许多,气质也变得内敛,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郁舒也不纠结,很快进入拍摄状态。
“1号向后退一步。”
“2号上身稍微松一点,跨一点,很好,就是这个感觉!”
“1号搭着2号的肩膀。”
郁舒的动作开始有些不自然,出于敬业精神,他仍然尽力照做。
“1号向左侧45度扬起下巴,2号蹲一点,我要你的鼻梁和他颈部的曲线视觉上完全贴合!”
郁舒觉得脖子有些痒,摄影师却越来越兴奋。
“奥!非常好!这张力太棒了!”
“就是这样!1号,再紧密一点!”
“1号虚靠在2号的肩上。”
指令一条接着一条下达,2号从善如流,摄影师怎么说就怎么做,完成得相当漂亮。
而1号看上去并不适应双人拍摄。
他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
转而想到购物车里的昂贵镜头,郁舒重新给自己打气,他可以的,接着一偏头,借位效果达成。
眼见郁舒的配合度不断上升,摄影师创作的热情也逐步被点燃。
“2号扶住1号的腰,1号,嘴唇贴上2号的喉结怎么样?”
“……”
空气突然凝固,郁舒浑身僵住,向后退半步的动作先于大脑运转发生了。
答案十分明了。
摄影师放下相机,正想开口询问,被2号用手势打断。
郁舒向后靠在背景板上,2号一步步逼近,挡住了周遭所有视线,突然附身凑近。
他刚要挣扎着躲避,紧跟着耳边一暖,熟悉的声音带着捉弄的语调响起:“是我。”
郁舒不动了,双眼瞪得又大又圆。
换了衣服做过造型的陆凌风变化实在太大了,平日里他所熟悉的体貌特征统统消失不见,如果陆凌风一直不自己开口,可能今天这场拍完他都认不出来。
从旁人视角看去,2号凭借着天然的身高优势将1号堵在墙角,像是下一秒就要霸凌搭档。
摄影师怕出事,出声问了句:“1号,你ok吗?”
陆凌风微微撤开一点距离,找回绅士风范,目光却仍是带着侵略性地问:“可以吗?”
郁舒别开视线,顺从地点头道:“可以。”
低沉的笑声震得耳朵酥麻不止,郁舒的腰被一只有力的臂揽住。
他微微抬头,照着摄影师口中的喉结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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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拍摄进度宛如坐上了直升机,摄影师拍摄之余不由得震惊,1号和2号的任督二脉宛如被打通了,默契度直线上升,并且1号的表现越来越出人意料,让他几乎要含泪感叹一声:“好专业!”
光影交错,羽毛漫天,郁舒一身白衣白裤,陆凌风则是黑衣黑裤,两人并排而立,黑白杂糅在一起,风格不同却并不突兀,仿佛打翻了调料盘意外创作出的世界名画。
围观的工作人员都沉浸在画面中,只有坐在角落的荆曼疯狂捂眼,你们年轻人太会玩了吧……
拍摄结束后,摄影师和小助理在电脑跟前选片,郁舒走上前去,正好看见那张亲吻喉结的亲密照。
他心下一动,问:“我能拷一张么?”
“亲爱的,你已经签过保密协议,理论上是不可以的。”
“理论上?”
“不过你可以就这样用手机拍一张,嘘,偷偷的,别让人发现。”摄影师古灵精怪地朝他眨了眨眼。
郁舒十分感谢,趁人不注意迅速对着电脑拍了一张。
郁舒有文件分类的习惯,他给这张相片以拍摄日期重新命名,转存进了手机里原有的一个相册里。
谁知后面突然来了人。
“Friends?”
听见声音,郁舒下意识想要藏起手机,只是为时已晚:“你怎么看我手机?”
“不看不知道你把我放在朋友相册里。”
郁舒怕他误会,直接把手机摊开在他面前,陆凌风一看,发现虽然文件名是复数形式,可名为“朋友”的相册里,只有他和自己一个人的合影。
有心理剧大赛拍的,在明山看日出时拍的,还有刚刚那张在照相机前,聚光灯下,无数双眼睛注视中拍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你都存下了。”陆凌风婆娑着手机上两人的合影。
“嗯,我很珍惜。”
郁舒很少和人合影,他没什么朋友,外婆和哥哥又都不喜欢拍照,细细算来他和陆凌风的合照居然是最多的。
陆凌风的心化作一片春水,他道:“相册名要改。”
郁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索性把手机交给他,只见陆凌风删掉“Friends”,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上去重命名——Love。
“土是土点,胜在醒目清晰明了。”
郁舒笑了:“不土,我很喜欢。”
两人卸完妆准备返程,郁舒邀请荆曼和他们一块回去。
“不用不用,我跟男朋友约好了,一会儿他来接我。”荆曼咧嘴笑着。
上车后郁舒坐在副驾驶上,今天下午工作强度略大,他拆了颗草莓软糖回血,嚼着软糖越想越不对劲。
“奇怪,曼姐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陆凌风俯身过来替他系安全带,系好也不转回去,直言:“她没男朋友,可是你有啊。”
“刚刚还差点没认出来,打算怎么补偿他?”
郁舒噎了一下,在面前抻开掌心:“吃糖?”
陆凌风觑了一眼他手里的,没管,一只手撑在郁舒那边的车窗上,自顾朝着目标进发。而后城池失守,车内弥漫着暧昧的水声,空气中的草莓香气变得黏腻。
汽车发动,陆凌风把着方向盘,咀嚼几下便吞下,结合实际给出评价:“太甜了。”
郁舒涨红着脸,贴着车窗试图降温。
一整颗都被他吃了,能不甜么?
第46章 醋意翻涌
临近五月底,毕业答辩,期末考试,还有今年的校庆和艺术节,事情堆在一起让整个校园笼罩在忙碌之下,去南山苑投喂的人少了,有人把警长的照片挂在照片墙上,看着相较之前肚子上的膘都瘦了一圈。
郁舒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急得立刻在网上挑起了猫罐头,还不忘发给陆凌风让他参谋参谋。
ys:[图片][图片]这两款买哪个好?
三秒后,本应在学生会给众人开会的陆主席发来提议。
Lu:第一款吧,之前有朋友喂过,适口性不错,警长应该会喜欢。
郁舒火速下单了两箱,冲动消费完后冷静下来想了想,警长似乎不挑粮,只挑人。
买什么牌子猫罐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次再去南山苑喂猫得叫上陆凌风一起,事半功倍。
他退出订单,滑回微信聊天界面,聊天记录上下滚动一遭,倏地伏在钢琴上碰出几个音符,耳根悄悄红了。
好像他们俩一起养了一只小猫。
避免继续想些有的没的,郁舒练了会曲子让自己忙起来。演奏的曲子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只是一遍一遍的加深对曲子的理解,琢磨当中的情感。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放出一段旋律,是那首没有填词的法国小调。
郁舒轻轻哼了两句,指尖再次在黑白琴键上跃动起来。
又一曲落,陆凌风那边估计还没结束,郁舒索性在琴房等着,刷起了淘宝。
前些日子给Chaseper拍摄的款项到账了,镜头也要尽早安排上日程,他正和商家沟通能不能加钱发急件,赶在艺术节之前送到。
“你要买镜头?”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郁舒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来人后下意识藏起手机。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那人抓了抓头发,尴尬道歉,郁舒却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果然还是认不出我吧,哈哈……”对方轻快地笑了两声,语气却难掩失落。
郁舒表情认真起来,再次细细在他身上打量,听他的语气,他们应当是认识的。
而刚刚慌乱间,他还在某一瞬将来人错认成了陆凌风,有这身形的……
“纪川?”
纪川弯起眼睛:“抱歉,我刚从吉他室出来听见有人在弹钢琴,就在门口多听了会儿,不介意吧?”
“不会。”是他没注意琴房的门没关紧,声音漏出去影响了别人,非要说抱歉的话也该是他来说。
“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郁舒语调有些上扬,也乐于和人分享:“一首法国乡野小调,外婆教我的,好听么?”
“当然,我都被迷住了。”纪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嘛,认真居多。
郁舒的本意只是想听听旁观者的评价和建议,纪川这样夸奖他反倒觉得自己的问话不太妥当,有讨表扬的嫌疑。
纪川带着笑意的目光和酷刑无异,郁舒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迟来的不自在,开始害羞起来。
还好他只是路过,他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纪川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靠着钢琴打起了聊天的架势。
“我看见你在挑镜头,你喜欢摄影吗?”
郁舒和他每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头皮发麻,良好的教养却教他礼貌回应:“我不会,买来送人的。”
纪川不假思索地问:“送给陆凌风?”
郁舒手指顿了顿,虽然不知道纪川是怎么猜到的,但这是事实:“对。”
陆凌风和纪川认识,两人好像偶尔还会一块儿打球。
郁舒想了想,又补一句:“还请你保密。”
纪川自觉不是多嘴的人,可是听郁舒这么说他反倒来了兴趣:“是惊喜?”
郁舒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告诉他缘由:“艺术节那天是他的生日。”
纪川点了点头,撑在钢琴盖上的手动了动,说:“你们关系很好?”
听上去像在询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郁舒垂着睫毛整理自己的购物车:“嗯。”
纪川忽然弯下腰,和陆凌风差不多的格子蜷在那架通体漆黑的施坦威旁:“我朋友是玩摄影的,他有一个镜头价位和你看的那个差不多,但是性能更好。”
说白了郁舒是外行,挑镜头全凭感觉,看对眼了就买,纪川所说的性能他是一知半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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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挑了个新镜头。从和客服交流到下单,纪川全程在旁交流指导,耐心十足。
直到客服问随包裹寄出的卡片上写内容,郁舒脑子里恍然想起不久前在在书上看来的一句话,觉得很合适写在这里,随即在聊天框上输入:
To my love:
Partout oùil n’y aura rien,lisez que je vous aime.
一旁的纪川随意瞥了眼,这一眼便定住了,宛如在钢琴边被人下了咒。
陆凌风说得没错,“love”是不风雅,但的确有够清晰明了的。
纪川看不懂那句法文,却能看明白那句直白得有些肤浅的“To my love”——
致我所爱。
他嘴巴张成o形,局促的双手想要撑着点什么却意外按响了琴键,低沉的琴音飘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而后又像是逐渐接受一般自己合上了惊掉的下巴。
“你,你喜欢男生?我还以为……”
郁舒和客服沟通完毕,补好挑选心形卡片的差价后收起手机,对纪川眨了眨眼:“对也不对。”
纪川疑惑地看着他。
郁舒替他答疑:“你知道我有面部识别障碍。”
“嗯,你上次和我说过。”
“我没法和人正常交往,如果不是陆凌风的出现,我大概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纪川站直身体,刹那间放松紧绷的身体靠回钢琴边,透过此刻的郁舒仿佛看到了那个公共课结束后一言不发跑来塞给他一包衣服和两颗糖果的阴郁男生。
想来那两颗糖果一开始就是给陆凌风准备的,阴差阳错被他吃掉,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纪川是法学院的门面,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最受人喜欢,平时也不乏有人拿他和外院的万人斩做比较,只是此刻他觉得这种比较是无意义的。
因为面前这个人脸盲。
脸盲,于是从心,所以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人的感情难得纯粹。
而这样一颗明净的心,大概是无法再容下第二个人了。
纪川笑得无奈,却也真诚:“郁舒,祝福你们。”
“谢谢。”郁舒从钢琴上收回双手,回敬了一个对待朋友的笑容,“也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陆凌风说中午要和他一起吃午饭,郁舒看了眼时间,学生会那边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正好他肚子也有点饿了,刚想要盖上钢琴琴盖,给纪川一只手按住了琴盖:“既然要谢,那我能不能拥有一次超前点播的机会?”
“为我完整地弹一遍刚刚那首小调可以吗?”
郁舒眼尾上扬着抬眸,漂亮得令人心惊,纪川手上都不自觉放轻力道。
就这恍神片刻,叫郁舒抓住时机盖上了琴盖。
他抿着嘴唇偏移视线:“抱歉,或许可以换一个提议?第一遍完整的曲子我想弹给他听。”
纪川怔愣片刻突然笑了。
郁舒看着乖顺,他以为他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自己的小执拗。
恰好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琴房的门从外被人推开,陆凌风长腿交叉靠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的餐食。
“不好意思啊,我也很想让你们多聊一会,但是饭菜快凉了。”陆凌风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一如往常,抬了抬手里的纸袋,“纪川,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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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你们吃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陆凌风作势转身,发现身后并无动静又回头叫人,“郁舒,还不饿?”
郁舒呆呆地看着门口,双脚缓慢离开地面,紧接着跑了两步。
学生会离文艺学院大楼明明还有好一段距离,可陆凌风不仅出现了,还带来了食物。
郁舒几步走到他身边,按了按小腹,老实道:“饿了。”
纪川看着两人一起离开的那扇门,拉伸了下肩膀也走了出去,抬头看看晴空,惬意地舒了口气。
他们已经奔赴前方,自己可不能停滞不前。
郁舒一路跟着陆凌风朝前走,也不问去哪儿,目光黏在他脸上没挪开过。
陆凌风起先还能当作无所察觉,可是郁舒这么直勾勾地看了一路,装也装不下去了,便问:“怎么了?”
郁舒笑了笑,低下头去:“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大概真的是天使。”
我一想起你,你就降临人间,到我身边了。
陆凌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郁舒又何尝不是天使?他一笑,自己就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两人最后竟是到了南山苑,郁舒没顾得上自己肚子还没填饱,就想先看看警长,一转头发现那家伙趴在墙头上摇尾巴。
“……”郁舒观察了它片刻,沉思道,“校园墙上那照片是开了美颜瘦脸吧?”
陆凌风也沉默了:“谁知道……”
这哪有一点消瘦的样子,整个一个油光水滑。
但是这样的警长,看上去更诱人了!!
郁舒抓着陆凌风的袖子,请他帮忙也变得名正言顺,于是眼巴巴看着他:“想摸……”
陆凌风浅浅地吸了口气,一把反抓住郁舒的手,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先吃饭。”
金钱蛋,银耳梨羹,蟹黄包,白灼基围虾,陆凌风打包的全是郁舒喜欢吃的,郁舒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只是吃着吃着发现陆凌风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替他剥虾。
“你怎么不吃?”
陆凌风跟他打太极:“在吃。”说着又准备将一枚拨好的虾放进郁舒碗里。
郁舒捉住陆凌风的手肘,目光从鲜红的虾仁上转移到陆凌风脸上:“为什么不开心?”
陆凌风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力气过大弄伤郁舒,索性随他去:“没有不开心。”
“就是有,我知道。”
郁舒觉得今天厨师用的原材料一定是不一样了,否则他怎么觉得金钱蛋蟹黄包都变了味?
陆凌风不说话了。
只见郁舒凑了上来,眼睛里漫上一层慌张无措:“陆凌风,我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喜欢人,很多事情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吗?”
陆凌风手腕被他捏得发麻,从指尖麻到心坎。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勉强维持住稳重,温声哄道:“你先把虾吃了,放开我,我就教你。”
郁舒大脑快速思考,担心他反悔,于是他开的条件只肯做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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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放开陆凌风,而是把他的手捧高至头顶,仰起头小兽般去撕扯他手里的诱饵。最后一点虾肉入口,陆凌风忽然蜷起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疯狂敲击着他的心脏。
郁舒把虾肉咀嚼吞下,舔了舔嘴唇问:“现在能说了么?”
陆凌风措了一下辞:“今天在琴房,纪川和你说什么了?”
“纪川?”郁舒回忆了一下,选择性过滤掉了一些信息,“没说什么,随便聊了聊,他说想听我弹琴。”
“听你弹琴?”陆凌风被这个蹩脚的理由惹得发笑,“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话音刚落,郁舒彻底愣住,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喜,喜欢我?你说纪川?怎么会……我们甚至没说过几次话。”
“怎么不会?他看你的眼神就和——”
就和自己看郁舒的眼神一样。
话音戛然而止。
“他上次还想约你看电影。”陆凌风看着他。
这涉及到了郁舒的知识盲区,他不懂就问:“为什么约我看电影就意味着喜欢我?”
陆凌风被郁舒的天真打败了,也不催,只等他自己慢慢消化。
“既然这样……”郁舒乍然看向陆凌风,“那我能约你看电影么?”
第47章 法式浪漫
任郁舒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都是纪川约的那场电影闹的。
陆凌风吃醋了。
在他记忆里,陆凌风一直端的是成熟稳重的绅士形象,此刻他头顶的一缕发都微微翘起,眼里有几分孩童般的较真。
原来恋爱中的陆凌风是这样的,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但……
他喜欢。
郁舒仰着头凑近,哄人还要和人打商量:“这周六怎么样?你有空么?”
“可你不是不爱看电影么?”陆凌风英朗的眉间蹙起一朵莲,他清楚地记得郁舒以前说过不喜欢。
“嗯……”郁舒音量骤降,蚊子叫似的,红着脸用最轻的声音说出生平最霸道的话,“所以到时候我看你,不行吗?”
电影无聊看看自己男朋友,很合理吧。
说到最后时像是为了增加底气,还抬了抬下巴。
这个近似于讨吻的姿势看得陆凌风头皮发麻。他和郁舒对视了一眼,那双纯净的眸子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全然不顾身处何方,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唇,牙齿叼着郁舒的唇瓣轻扯了一下,只听得一声轻哼。
原先郁舒抓着陆凌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力,反被对方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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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苑的竹影随着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起伏晃动,警长“喵”地一声跳到围墙那头,叫声似对人类在它的地盘上放肆有诸多不满。
一回生二回熟,陆主席不愧是人中翘楚,做什么都上手得快,平复呼吸后谈正事一点不含糊:“看电影可以,片子我来挑。”
“嗯……”郁舒还晕晕乎乎的,陆凌风说什么便是什么,随他去了。
市中心的影院每天都异常红火,周末更甚,郁舒和陆凌风提前十分钟到达影院,“Z”字形的检票队伍已经从入口排到了出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两人往人堆里一扔都是打眼的帅哥,周边的小姑娘无一不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朝他们这儿看,系鞋带,自拍,和朋友闲聊……郁舒看着周边的人海,不自觉地朝陆凌风靠拢了一步。
陆凌风见状把他拉到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把手里的爆米花给他,和旁边叮嘱小孩儿的妇女一样:“渴了吗?拿着这个在这等我会儿,我去买水。”
郁舒乖巧抱住爆米花桶,目送陆凌风离开,只是很快人群上涌,挡住了他的视线,紧接着陆凌风消失在视野当中。
步子条件反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坚实的白墙,目光不断在人群中逡巡,陌生又相似的脸在他周围徘徊,顿时,不安感不断蔓延。
他把陆凌风看丢了……
“小哥哥,请问可以扫一扫认识一下吗?”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拿着手机上前,穿的是和学生会小干事她们差不多的格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面对这种情况郁舒已经轻车熟路,按照以往的经验他都是礼貌拒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可今天他想说点不一样的。
“抱歉,我有对象了,他一会儿就回来。”
“小哥哥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编的吧?她在哪呀?”
女生观察了他有一阵子才大着胆子上前来的,确定这个小哥哥身边没有任何女生出没。
郁舒见她不信,瞬时急了:“怎么会,他——”
慌忙四顾,眼里茫然。
要从人山人海里找出一个人,对他来说有如天方夜谭。
郁舒的反应更加验证了女生心底的想法,她上前一步:“果然是无中生友!小哥哥,真的不能交个朋友么?我不会打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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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头疼极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前方忽然传来救世主般的声音:“郁舒,你朋友么?”
郁舒紧咬的牙关霎时一松,向女生指了指身后:“我对象来了,在你后边。”
“啊?”女生转过身,根本没看到什么漂亮女生,只有一个颜值同样爆表的男生。
换任何一个女生过来她都有信心和对方比一比,可是来的这个男生……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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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思了一会儿,道:“祝99,886!”说完头都不回地跑开了。
陆凌风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打算多问,他边朝郁舒走过去边伸出一只手:“电影要开场了,我们走吧。”
陆凌风一身运动系套装,青春又帅气,刚去买水的时候说不定有更多的人找他要联系方式。
郁舒看了看陆凌风伸出的那只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暗自捏了把手心的软肉,心一横几步上前牵住了陆凌风的手。
对方的手臂好像有一瞬难以捕捉的僵硬,大概是错觉。
郁舒的手掌柔软冰凉,而陆凌风的炙热滚烫,像是要和他的皮肉熔在一起。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陆凌风从郁舒另一只闲着的手上夺过装爆米花的袋子。??!
陆凌风只是要帮他提东西,仅此而已!
他怎么会去牵人家的手啊!!!
手指尴尬得想蜷起来,郁舒试图松开陆凌风,却没想到被抓了回去,变成十指紧扣。
他偷偷抬头,发现陆凌风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唉?所以其实他也是想牵手的么?
手指自然舒展任人扣住,郁舒放心了。
陆凌风买的是vip影厅的票,人口密度没那么大,座位也宽敞。
看得出来郁舒对看电影实在没什么兴趣,进场找到座位坐下后郁舒才想起来问一嘴:“是什么电影?”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坐都坐下了,还想走不成?”陆凌风把矿泉水拧开递给他,他特地买下倒数三排的所有座位,视野开阔,无人打扰,“看吧,是一个再映的法国文艺片。”
郁舒抿了口水,灯光暗下去,音响响起一段钢琴乐声,是《Northern Lights》。
电影开始,穿着背带裤的法国青年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拾穗,一个长镜头拉过,麦田里出现了另一个青年,他衣着考究,活像个小农场主,站在稻草人旁为那个正在劳作的青年读诗。
读的是法国诗人保尔的那首《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青年舒缓磁性的嗓音十分动听,念起情诗来更是像拂过麦田的风一样温柔。
只可惜这首诗一出场便奠定了整部电影悲伤的基调。
随着电影情节不断推进,出场角色越来越多,郁舒不可避免的……走神了。
如果说对于身边的人还能够通过记忆特征来进行身份识别,那么这个方法放在一个全是外国人的圈子里则完全行不通。
也就是说,他的脸盲症在面对外国人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陆凌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影屏幕,似乎对电影很感兴趣,郁舒不想扫他的兴,也装模作样地认真看大荧幕,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影厅灯光昏暗,陆凌风有些紧张地在心里掐着走秒的进度,默数着倒计时。
这部电影当然不是他心血来潮随便选的,而是特地挑的。当中男二向男一告白的镜头一直被欧洲影坛奉为经典,虽然最后是悲剧结尾,但不妨碍高潮时刻的氛围感拉到极致。
倒计时十秒,男二换上一身军装出现在他和心上人相遇的那片麦田,前排几个姑娘大概是看过了,纷纷抢着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陆凌风藏着几分刻意,凑到郁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你猜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被陆凌风这么一喊,郁舒灵魂回体,眯着眼睛看向大荧幕,细细分辨。
五秒后,郁舒凝眉问:“这个人之前出现过么?他是第三者?”
陆凌风:“……”
“无所谓了。”倒计时三秒,陆凌风五指抚上郁舒的后颈,烫得他条件反射地想要缩起脖子,却被那只手死死叩住,陆凌风倾身在他耳边念出流利的法语,竟是和电影中青年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我愿意爱你直到战火平熄,直到麦田再熟两季,直到心脏停止跳动。”
周遭响起掌声和尖叫,外界纷纷扰扰,可郁舒只听得见耳边炽热缠绵的告白。
郁舒从前和外婆一起聊书,觉得“爱”字很是虚无缥缈。外婆说是他短了阅历,缺了见识,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服。
现在他大概坐拥了那份阅历和见识。
炮火将麦田上空映红的那一刻,他借着光亮终于看清了陆凌风赤诚的眼睛,然而下一刻,陆凌风忽然捂住他的眼睛,气息不稳的吻了上来,急切又温柔。
原来优等生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只是一想到是因为自己,郁舒的心跳也跟着加快,牙关都松了一道口子,恍若默许,叫人得寸进尺。
濒临缺氧窒息时,郁舒把陆凌风推回他自己的位置,猛地吸了口气,炸开白光的大脑逐渐恢复清明,恍然间郁舒好像看见那个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格裙女孩就坐在影厅中间的位置。
距离挺远,光线也暗,和手边的人递个擦眼泪的卫生纸都像盲人摸象。
可郁舒就是觉得,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拥吻。
于是,他翻过身一掌按在陆凌风胸前,吻了上去。
如果她转身,又凑巧夜视能力不错,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男生真的是他对象。
郁舒没有什么技巧,全是感情,磕磕碰碰,兵荒马乱间他听见陆凌风嘴边溢出一声闷哼。
郁舒感觉陆凌风在他后脑上揉了揉,低声说:“电影要散场了。”
郁舒勉强找回理智,撑着扶手起身。
他问:“什么时候走?”
陆凌风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角又把自己收拾好:“现在就走。”
“现在?”郁舒瞥了眼大屏幕,演到哪里了不知道,哪些角色出场了也不知道,只知道还在走剧情,纯纯看了个寂寞,但他认为做事要有始有终,便问,“不等结局了?”
VIP影厅有四个出口,陆凌风拉起他走后门悄悄离场:“不等了,不吉利。”
第48章 模拟法庭
啪啪啪——
上午第一讲,教学楼里莘莘学子强打精神迎接着早八,与此同时,络绎不绝的拍球声徘徊在东区体育馆的上空。
身材高挑的男生躬身屈膝,惯常握笔的修长手指毫不费力地将篮球紧紧包住,跟着一个爆发力极强的起跳将篮球扣进篮筐,瞬间,汗珠从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滑落。
“帅!!!”
“风哥牛逼!”
“喔——!!”
院篮球队这帮怪咖一大早就跑到寝室来喊约球,他本来不想去,谁知郁舒对篮球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还说想看他打球,便带他一块来了。
突然,一片喝彩声中混进突兀的手机彩铃,郁舒朝场上不知疲倦地运球、投篮的陆凌风挥了挥手。
“陆凌风,来电话了!”
刚一出声,院篮球队的人纷纷停下动作,长颈鹿似的探出脑袋,看向场边站着的男生。
早上来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本以为风哥的颜值就已经是京大天花板,没想到他室友长得也忒精致了,气质又文文弱弱的,和他们这群大老粗不一样,几人站一块就像是小少爷和他的保镖们,简直是降维打击。
一下被这么多人盯着,郁舒别扭地往后挪了几步。
“啪——!”
陆凌风把球直线扔给左手顺位的球队队长,翩然离场:“你们继续。”
见人走出边线,郁舒忙把响个不停的手机递上去:“电话……”
“谁打来的?”
郁舒把手机翻到正面看来电提醒:“罗成。”
陆凌风取下护腕放到一边,拿起背包里的毛巾擦汗,运动后的薄荷味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你帮我接。”
“我?……好。”
郁舒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凌风,最近忙什么呢?约都约不出来。”
郁舒眼神飘忽,有点心虚。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之后见天儿呆在一起,陆凌风都不怎么参加其他活动了,和他每天一起教学楼,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
正出神,耳边忽然有异动。
借着毛巾的遮挡,陆凌风拨了拨郁舒的耳垂。
“你……”郁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绯红一片。
公共场合!电话免提!!他怎么能?!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举止得体彬彬有礼的陆凌风么?
“什么声音?”电话那头的罗成问。
郁舒捏着手机,一动不敢动,生怕再被听去什么奇怪的声音。而陆凌风弯起嘴角,自顾接起电话:“什么事?”
罗成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往心里去,说起了正事:“你这么久没来参加校队的集体活动,是不是也该该露露脸了?”
陆凌风的指尖在郁舒的耳垂上流连,运动完后嗓音有点沉:“有比赛?”
“不用你上场,下午我们帮大一的小朋友和隔壁帝大校辩论队约了场友谊赛,你来模拟法庭现场指导一下呗,新生里有几个苗子不错的。”
陆凌风盯着那枚充血的耳垂考虑了一下:“哦……没空。”
罗成:“哎……”
痒意顺着脊柱爬上来,郁舒缩了下脖子,小声劝道:“你去吧,晚上我等你一块儿吃饭。”
谈恋爱本就不该完全陷进二人世界里,生活理应是多姿多彩的。
“嗯?谁在说话?”罗成听力向来不错,他确定刚刚不是幻觉。
“稍等,我问问。”
说罢,陆凌风捂住听筒,问郁舒:“去过模拟法庭么?”
郁舒摇头。学校里许多公共场所尚且没有探索过,更别提所属法学院的模拟法庭。
“想去看看么?”
郁舒皱着眉头做思想斗争:“想,但……”
陆凌风食指竖在嘴唇前,回复罗成:“我下午过来。”
直到站在模拟法庭跟前时,郁舒还在纠结。
模拟法庭位于京大法学院大楼旁边的附属楼,是国内高校最早一批筹建起来的模拟法庭,鎏金大字悬于外墙上,庄重森严,进出的师生都是一身立整的职业正装,揣着对法律天秤的敬畏之心。
郁舒也曾好奇、向往过,每次路过都会多看几眼,只是他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踏进这里。
毕竟模拟法庭被他列为京大绝对不会涉足的名胜之一。
原因无他,模拟法庭里的人穿着整齐,发型一致,表情统一,对于在校园艰苦求生的脸盲患者来说,这里相当于地狱难度的副本。
陆凌风捏了把郁舒的手,像在突出自己的存在感:“别紧张,进去吧。”
感受着手心的热度,郁舒点点头:“嗯。”
推开模拟法庭厚重的金属门,郁舒和陆凌风并肩步入大厅,一群人“唰唰”看过去,紧接着能听到细微的吸气的声音,他们在众人或好奇,或惊艳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大厅中间。
这阵仗好似他们并非身处模拟法庭,而是在罗马教堂。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穿着正装,只有刚进的陆凌风和郁舒两身休闲装,打扮随性,与这里格格不入。
郁舒:“……”
早知道换身衣服再来了。
“凌风,就等你了!”罗成激动地过来,然后茫然地刹车,“这是……郁舒吧?”
心理剧大赛罗成就在现场,听到报幕时他直接傻眼了,台上颜值能和万人斩相提并论的男主居然是那个之前跟在陆凌风身后的阴郁男。
川剧变脸都不带这么变的,别人剪头发只是换个发型,他剪了刘海简直是换头啊!!
陆凌风点点头算是回应,转而对两边的学弟学妹道:“我们过来只是当观众,不用紧张,开始吧。”
说罢不再浪费时间,果真领着郁舒坐进了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也没和其他人寒暄。
周围坐着其他大二的校队辩手,京大帝大的都有,曾经的对手队友全在,熟悉的脸孔还不少。坐得最远的是姜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罗成也入席,在姜涵边上坐下:“怎么了你?垮着个脸,不是你非让我喊凌风过来的么?人来了你也不去打个招呼。”
姜涵瞥了他一眼:“啰嗦。”
罗成耸耸肩,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索性把注意力放回比赛。
双方的大一辩手已经入座,各自拿着资料巩固,听说今天京大校辩论队万年mvp会来现场指导,无论是京大还是帝大的新生辩手都期待一睹那个传说的真容,各个都兴奋得不得了,希望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应战,漂亮地拿下胜利。
大屏幕上的数字时钟开始倒数,从正方一辩开始陈述己方观点——法官判例在运用大陆法系的我国是利大于弊的。
这场辩论是全英文的,辩题也是非常经典的辩题。
随着倒计时逐步归零,郁舒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生怕立论部分不完整。还好,正方一辩的节奏把握得刚刚好,踩着最后一秒收了尾。
两方一辨各自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后,进入二辩自由辩论时间。
然后是三辩、四辩。
帝大和京大的辩论队不愧是全国最顶尖的辩论队,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不遑多让,谁也不甘落下风。
好在郁舒听力是强项,否则这么多法律专有名词,一个晃神的功夫就可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铃声响起,反方四辩做完总结陈词,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宣告比赛结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观众席的学长们一致讨论,反方的整场结构逻辑性更强,引用的古今案例都十分得当,因此反方获胜,但全场MVP给到正方二辩。
郁舒还沉浸在刚刚那场精彩绝伦的辩论赛中,那个MVP大概就是罗成说的大一的种子选手。
“小义,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罗成把MVP叫到观众席去。
“这是小义,今年跑出的一匹黑马,之前去和澳洲高校打比赛,一战成名了。”罗成算是小义的伯乐,当初是他把人挑进校队的,现在也跟着沾光,“这是大二的陆凌风学长,那个外院的传说。”
小义理的平头,衬得五官非常有攻击性,没想到说话的语气意外的乖:“学长好。”
罗成胳膊肘顶了陆凌风一下:“别说,我一直觉得小义打比赛的风格跟你很像,怎么着,点评一下?”
语落,小义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乌黑的眼睛望着陆凌风。
在一圈羡慕的目光中,陆凌风轻描淡写地评了句:“还可以,再练练节奏。”
罗成重重地在小义肩上拍了两下,眼睛笑得挤成两条细缝。陆凌风说“还可以”,那就是前途无量!
小义愣了几秒,也跟着笑了起来:“陆学长每次比赛的视频我都会看,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辩手。”
“嚯,原来是陆凌风的铁粉。”帝大一个大二老熟人来看热闹,“看过你们陆学长的现场么?”
小义摇摇头。
那人摸摸头顶的青皮,一只胳膊费劲地搭上陆凌风的肩膀:“看他们小朋友这么热血沸腾的,我中二病都要犯了,反正时间还早,陆凌风,要不我们也来一场?”
这群好斗分子一凑到一起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毛病又来了,罗成十分头大:“要不你数数人头再说?你们三辩今天压根就没来好么。”
那人一想是这个理,刚要作罢,只听见从观众席遥远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
“让他上啊,刚好补了空缺。”姜涵转着只笔,隔空点了郁舒。
全程默不作声的门外汉郁舒:“……”
罗成不知道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想着不能伤及无辜:“别闹,姜涵,人郁舒又不是咱们辩论队的。”
姜涵挑着笔,笑嘻嘻:“娱乐局嘛,重在参与。”
帝大的人又发话了:“哎,姜涵,要补也是你来补我们的位啊,谁不知道你是三辩小能手啊。”
要补充兵力自然要紧着强的挑。陆凌风是京大辩论队的主心骨,不可能把他要过来,那自然是要第二强的姜涵,总之他们不会选临时补位,从来没接触过辩论的漂亮花瓶。
陆凌风任他们讨论,偏头征询郁舒的意见:“想玩么?”
郁舒思索了一下:“和你一队么?”
陆凌风:“嗯,我打二辩的位置,你三辩。”
“行。”
郁舒确实没有参加过辩论活动,但并不代表他不想,这些特别的体验他也曾憧憬过,只是迫于实际情况从来没有参与的机会。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有一个超强的队友,队友还是他男朋友。
安全感max!
这次位置调转,还是和刚刚同一个辩题,只不过大二的学长们成了场上辩手,大一的学弟学妹们成了观众席上的评委。
因为是娱乐局,所以开赛前只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供双方收集资料,整理思路。
郁舒是第一次参加,陆凌风便带他到最边角的位置帮他熟悉流程。陆凌风讲得简洁明了,郁舒很快记住了。
郁舒忽然放下草稿纸,说:“就是有点可惜。”
陆凌风没跟上他的思路:“怎么?”
郁舒看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可惜……没看到你穿正装的样子。”
陆凌风手中的稿纸掉了一张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你喜欢正装?”
郁舒捂着耳朵垂头,让人联想到垂耳兔,闷闷地答:“嗯。”
说出来比较难为情,他其实有点正装控。
这一点他是在某次拍摄过程中看见穿隔壁棚一个模特拍摄正装大片的时候意识到的,那时他的目光已经在那套衣服上停留了超过五分钟。
“知道了。”
郁舒昂头:“嗯?”
陆凌风忽地逼近:“知道了,下次穿给你看。”
最后几个字轻飘柔软,落在耳朵里痒痒的。
陆凌风肩宽腿长,身材只怕比那个模特要好上千百倍,郁舒试图在脑海里想象那个画面,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比较匮乏。
“凌风,郁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罗成奉命来把两人叫过去,结果看见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在商量一会的战术,“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舒嘴快:“没有。”
陆凌风懒懒看他一眼:“嗯,过去吧。”
其他人已经就位,罗成,陆凌风,郁舒,还有他们的四辩一起入座,他们这次抽签所持的是反方观点。
郁舒不断用笔在稿纸上完善内容,坐在辩论席上的感觉非常奇妙,这是他曾经远远看见过,却触摸不到的位置。
每个人身前放着立牌,再无需关注他们的长相,衣着或是姓名。
很快,比赛开始了。
郁舒仔细听着前面的人侃侃而谈,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在听到陆凌风的发言后,一切不安都烟消云散。
陆凌风说话的节奏很缓和,词句却犀利,接二连三的漏洞盘问让对方一辨坐立难安,但又不是一味的进攻,仅仅只是让他们的漏洞尽可能多的暴露在队友的视野里,为接下来三辩的自由辩环节打基础。
轮到对方二辩发言时,他们的气焰已经消了不少。
终于,轮到反方三辩发言,郁舒松开擦汗的纸巾,站了起来。
娱乐局的礼仪要求没有那么严苛,姜涵坐姿随性,笔和纸散在桌上,嘴角含笑地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人,看看郁舒要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只是很快,姜涵的笑容僵在脸上,坐姿也愈发端正,到最后竟是抓起笔在纸上做起了笔记。
好快。
太快了。
要跟不上了。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姜涵烦躁地扯了下领带,最后手一松把笔扔在桌上。
辩题是司法实践相关的,他这个法学院的学生应该占有先天优势,只是郁舒的发言却让他意识到,他最大的漏洞是轻敌。
郁舒的声线清亮,吐词清晰,美式口音十分流畅,和陆凌风全程放松的姿态不一样,他眉眼间满是认真,不知不觉中便像光源似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坐在他左手边的陆凌风。
诉诸理性,诉诸感性,诉诸框架,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郁舒永远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带来惊喜。
郁舒初次参加辩论,经验不足,最后提前几秒结束,却也足以让现场掌声雷动。
郁舒坐下时松了口气。还好前面陆凌风二辩时替他铺好了路,他只是跟着陆凌风的思路架构了一份答案。
后面的环节也许很精彩,但大家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也没有什么人关心到底哪方获胜。
众人只知道,陆凌风在今天戏剧性地失去了“万年MVP”的称号,这场的MVP给到了郁舒。
结束后他们准备聚餐,陆凌风推了,带着郁舒去吃那家他们早就计划好要去的轻食餐厅。
结账后陆凌风让郁舒在门口等他一下,他去旁边甜品店打包一个草莓爆浆蛋糕作饭后甜点。
就这个空档,有个人过来搭讪。
“郁舒啊,好巧,你也在这吃饭?”
郁舒盯着他看了半晌,实在没有印象:“请问你是?”
对方显然怔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了?刚刚在模拟法庭,我是正方二辨。”
郁舒:“……”
他们把正装换成了常服,根本认不出来。
这时,旁边餐馆跟着出来一个人,他们大概是认识:“哈哈,小样儿,被陆凌风虐成那样儿,还指望他的三辩记得你?郁舒,我,我你总记得吧。”
郁舒扯了下书包,有点赌博的成分在里面:“你是一辨。”
“……”
空气里晒干了沉默。
“呜呜呜我是四辨。”
梅开二度。
“……抱歉。”
两位帝大辩论队的精英对于京大同学如此伤人的行为感到痛心疾首,顿时化身为两只嘤嘤怪,故作娇俏地跑开了。
郁舒无奈地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一低头发现有人在旁围观,而且大概率围观到了刚刚尴尬的全过程。
算了,陌生人而已,从此一别两宽就是。
本以为没有热闹看了他就会离开,谁知道对方不仅没走,还更加明目张胆地直视他。
郁舒:“呃,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那人像是看热闹站久了,活动了下筋骨,双手插着兜反问:“你什么情况?”
这声音好像不久前刚听过。
“……姜,姜涵?”
奶茶店,郁舒和姜涵人手一杯七分糖芋泥波波奶茶,围着圆桌坐在高脚凳上,场面的紧张程度比刚刚辩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脸盲?你没糊弄我吧?真有人连一个小时前见过的人都认不出来?”
郁舒吸了口奶茶,点了点头。
“那次你和陆凌风杨洛他们一起来吃饭,洗手间门口……?”
郁舒记得那次:“因为那次你脱了外套,所以……”
姜涵整个一个大为震惊,所以郁舒根本不是他以为的目中无人,而是重度脸盲!!!
待姜涵终于缓过来接受这个设定,便有一种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冲动:“你以前接触过辩论?”
“没有,只是我最近刚好在读孟德斯鸠。”
姜涵又悟了,知识本就是没有边界的,学海无涯啊。
他端着奶茶,和郁舒碰了下杯。
不得不承认,郁舒这个人身上有着非常独特的魅力,误会解开去除滤镜后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在郁舒身上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那张脸上,勾唇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哎,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纪川喜欢你?”
“咳咳咳……!!”
姜涵把纸巾递给他:“慢点慢点,怎么了?”
郁舒惊恐地看着他,刚奶茶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你怎么知道?”
姜涵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心理剧大赛那天,我看见他请你看电影了,这还不够明显?”
郁舒:“……”
所以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只有他本人被蒙在鼓里?
已经愈合的嘴唇好像又在隐隐作痛,郁舒连忙请求道:“别和陆凌风提这事,拜托了!”
姜涵不解:“为什么?管他什么事?”
这事可大可小,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陆凌风会翻旧帐来做文章!
他要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便一口拖出真相:“因为我和陆凌风在谈恋爱!”
“什……什么?”姜涵一个失神,手中的奶茶从习惯里小喷泉似的喷射出来,“你和谁?”
他们这个谈话局别的还行,就是费纸。
姜涵惊魂未定,但又觉得种种一切从很久之前就有迹可循。
“难怪那时他会带你一起参加饭局,从来不吃甜食的人还点那种甜兮兮的饮料,又和你一起参加心理剧大赛,他那个人最不喜欢在舞台上抛头露面……”
郁舒也愣住了。
原来,陆凌风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么?
“既然你告诉了我,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姜涵说。
郁舒比出三根手指发誓:“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姜涵拨了下刘海,无所谓道:“其实我也喜欢陆凌风。”
“!!?”
“不过你放心,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都说外院高岭之花性子清冷,我原本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姜涵细细打量着郁舒的脸,愈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也没什么不同,和别人一样肤浅。”
郁舒想为陆凌风辩解几句,姜涵又开口了。
“不过又好像因为是你,大概没有人可以不肤浅吧。”
郁舒眨眨眼,姜涵这是在……夸他?
陆凌风买完小蛋糕回来发现人不见了,给郁舒发消息得知他在奶茶店,没想到进店还看到了不相干的人。
他拖把椅子在郁舒身边坐下,挑着下巴问:“你在这做什么?”
姜涵早就习惯了和陆凌风唇枪舌战的相处方式,说话也不客气,尤其是在得知了他俩的关系之后。
“和郁舒交流交流感情,聊聊天,怎么了?”
陆凌风眯起眼睛:“你们俩有什么可聊的?”
他记得姜涵和郁舒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流。
谁知姜涵故作神秘地朝郁舒眨了眨眼:“秘密,是吧郁舒?”
他还特意着重强调了秘密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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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姜涵说话算话,郁舒很感谢他的帮忙,以至于忽视了旁边那位晦暗不明的眼神。
“罗成他们在外面等你。”陆凌风语气平直,逐客之意已然非常明显。
“知道了。”姜涵吐吐舌头,走之前又转过身来,收起玩笑的姿态,眼神亮而真诚,“郁舒,希望下次还能在模拟法庭看到你。”
第49章 主治医生
姜涵推开玻璃门带起一阵风,直至身影消失在奶茶店门口,郁舒的视线才收回来,嘴角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再去模拟法庭么……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真有那么好看?”
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拉回郁舒的注意力,一抬头看到陆凌风傲人的下颌线,以及上扬的唇角。
甜品店生意兴隆,老板忙不过来,不小心给包装袋打了个死结,陆凌风捻着包装袋细致地拆着蛋糕包装,耐心十足。
修长的手指来回作业,动作标准得可以参加解绳结大赛,眼神温柔如常,郁舒却从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立时,手比嘴快。
“喝奶茶么?这是新品,换了茶底,芋泥也更细腻了。”郁舒大脑飞速运转,兜里的糖吃完了,唯一能用来献礼的就只有手中的奶茶,想也不想就递过去了。
可不出三秒,郁舒又后悔了。
刚刚姜涵已经明确说过陆凌风根本不喜甜,以前……大概都是让着他。
“这家店的冰美式好像也不错,我去帮你点一杯吧。”
郁舒说着要收回奶茶放下,陆凌风瞥他一眼,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减缓,探头过去衔住了郁舒的吸管,睫毛弯着下垂。
郁舒不敢动,由着他吸奶茶,瞧见吸走他大半芋泥的人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
和掌心接触的杯壁黏糊糊的,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新换的茶底不喜欢?我也觉得茶味太浓了……”
陆凌风松开吸管,墨色浓重的眸子望着他答非所问:“你以前只和我有秘密。”
现在却和别人有了不能和他说的秘密。
若是平时陆凌风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郁舒指不定撑不过三秒就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然而现在却是一脸为难。
正纠结着,陆凌风解开了绳结,把爆浆小蛋糕摆在小圆桌上,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认真仿佛只是错觉。
“我随便说说,不用在意。”
“!?”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随便说说。
郁舒权衡再三,拣了些信息交代,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姜涵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也知道我脸盲的事了……”
至于姜涵那场无人知晓的暗恋,就让秘密随他出门时掀起的那阵风一起飘走吧。
“事情就是这样。”郁舒喝了口奶茶润嗓子,瞥一眼过去发现陆凌风表情没什么变化。
陆凌风替他拿了小叉子:“嗯,知道了,吃蛋糕吧。”
椅子好似四条腿长短不一,郁舒挪来挪去,手没去接叉子,而是抓住陆凌风的手腕:“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行吗?”
陆凌风不挣,也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纠结得不行的男生。
郁舒视线游移,最后尽数落在他脸上:“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有一群人一起,但我好像……能认出你了。”
陆凌风愣了一下,眼里写满不可置信,惊讶过后则是狂喜,像是被天上掉下的宝藏砸中,又像是辛苦种植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尝到耕耘丰收的味道,说话都不太利索。
“一眼……认出么?”
郁舒抬眼,弯起眼睛:“嗯,一眼就能认出你。”
这件事郁舒大概几天前在上公共课的时候就发现了,几十个男生聚堆,他总能一眼见到他想见的那一个。
他本来不想那么快告诉他,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有运气成分在,但他知道说出来陆凌风一定会高兴。
他想让他高兴。
陆凌风假意绷着的面具终于粉碎,藏不住的笑意爬上眉梢,叉了一块爆浆蛋糕上的点缀草莓递到脸盲小男友嘴边:“那要不要趁热打铁,强化功能训练巩固一下?”
环境、氛围,一切都刚刚好,陆凌风将这个早就萌生的想法顺水推舟地提出来。
郁舒挑的座位较偏,架不住人周围多,已经有一些人注意到这一隅角落,频频看向他们。
这当中或许还有人认识他们。
郁舒垂下眼睫,咬了一小口草莓,酸甜的汁水在唇边晕开,娇艳欲滴,眼珠转动看向陆凌风,问:“你要做我的主治医生吗?”
期末将至,杨洛几乎天天都跟着陈楚去图书馆复习,打算抱抱佛脚,寝室每天几乎都是没有人的状态。
郁舒和陆凌风回到空荡荡的寝室,在陆医生的授意下从枕头下抽出了那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
功能训练与替代训练最大的区别在于,功能训练要尽量忽略其他的干扰因素,完全从五官的识记出发。
陆凌风也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直到他把手里的东西在桌上一一排开,郁舒才惊觉原来他男朋友偷偷为他做了那么多。
郁舒呆呆地看着那堆东西:“这是……”
陆凌风斜倚在桌边,勾着笔转了一圈,从容接住,当真像个脱了白大褂义诊的医生:“1号病人,这是你的就诊档案和治疗方案。”
郁舒翻着那些记满笔记的资料,晦涩难懂的英文专业名词旁边写着一堆注解,哪怕是医学院的同学整理这些资料都要花上一番功夫,陆凌风居然自己全部完成了。
郁舒心中一动,眼睛里是真诚的炽热:“陆凌风,谢谢……”
“你叫我什么?”陆凌风好像对医生病人的游戏上瘾。
郁舒的指尖从厚实的资料上滑走,转向他:“那……陆医生,开始吧。”
陆凌风打开手机,点播了一曲节奏舒缓的音乐:“放松。”
“嗯。”轻快的音符从耳边飘过,郁舒紧绷的身体一下松了下来,额头自然而然地抵在陆凌风的肩膀上。
“看着我,郁舒。”陆凌风叫他,一只手握住郁舒的双手,“你想从哪里开始?”
“鼻子?”郁舒也不确定,只是记忆里陆凌风的鼻梁又高又挺。
陆凌风轻笑一声:“那你碰一碰。”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放开郁舒的手。
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的。
郁舒心跳忽地加速,半晌后会意般地,昂头踮起脚,用自己的鼻子在陆凌风的鼻尖上蹭了蹭。
就着亲密无间的距离,郁舒睁开眼,陆凌风堪称完美的五官近在咫尺,他竭尽全力地将落在视网膜上成像的画面刻进脑子里,脑袋却不争气地发晕。
“医生,可,可以了。”郁舒担心再这样下去今天的进度会止步于此。
“记住了?”
“嗯。”郁舒有七分把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到肯定答案,陆凌风松开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照片陈列在桌上,清一色全都是鼻子的特写。
“答错了有惩罚。”
郁舒睁大双眼,一副开了眼的模样。
这也能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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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身为学霸,面对各种考试临危不惧是基本的素质。
郁舒很快冷静下来观察了一会儿,指着C位那张:“这个。”
“恭喜你,答对了。”陆凌风收起照片,“下一处——”
郁舒抢答:“眼睛吧。”
陆凌风的眼睛非常有辨识度,他很早之前就对那双眼睛印象深刻,算是入门难度。
陆凌风像是看穿他的小九九,把选做题改成了必答题:“还是嘴巴吧,这个你没道理答错。”
郁舒的脸比刚才红了一个度。
确实,太熟了。
又是一列照片,郁舒本以为自己会像刚才一样快速又准确的找出正确答案,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小问题。
他凝眉盯着其中一张:“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凌风挑眉:“确定?”
“不,那个吧?”他变换答案,看了下又觉得不对,“还是这个。”
郁舒排除了其他选项,在两张非常相似的照片中徘徊。
“所以你的最终答案是?”
郁舒遵循没有把握就不改答案的原则,拿起手边的照片:“这张。”
陆凌风从他手里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错了。”
郁舒还想拣回那张照片再看看,如有可能恨不得贴进他的错题本,谁知陆凌风忽然贴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圈在桌子前:“惩罚。”
“什么——唔!”
想问的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堵在喉咙里。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耳边“哒”的一声响起,郁舒重获光明,嘴唇胀胀的,好像被吮得有些肿了。
陆凌风一只手拦腰托住他,郁舒做了几个深呼吸,几乎要化在对方怀里,羞得恼了:“哪有医生这样的……”
陆凌风帮他理了理碎发:“就当交诊金了。”
郁舒平复呼吸后站直了,还要伸长手臂去够那两张照片:“你从哪找到那么像的一张嘴。”
陆凌风满足后特别好说话,把两张照片都塞给他:“我弟的。”
“你弟?”郁舒换了种问法,“你有弟弟?”
陆凌风狡黠一笑:“嗯,双胞胎弟弟。”
攥着两张照片的郁舒不知该哭该笑。
好像被坑了呢。
郁舒:“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弟弟叫什么?”
“陆凌霄,他在国外读书,从小性格闹得很,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陆凌风提起家人时反应淡淡的。
“那应该很热闹,不会寂寞了。”郁舒笑了笑,想起郁隋。
郁隋读书的时候他还在牙牙学语,郁隋叛逆的时候他在做乖宝宝,郁隋成熟长大了他又步入青春迷茫期,他们永永远远地差着几岁,
总之有一个年岁相仿的兄弟对于郁舒来说是一个很新的认知,尤其还是双胞胎。
陆凌风摆摆手:“你们独生子对双子家庭总是有一些误解。”
郁舒刚想反驳,谁是独生子了?杨洛忽然开门进来,看见这两人聚在书桌前念念叨叨。
“风哥说什么呢?累死我了!!今天pass了六个单元的单词,我可太强了!!期末稳了。”
陈楚把书包扔给他,今天给他讲了一天的重点,嗓子都冒烟了,接了杯水润润:“但凡平时上课认真点,用得着临时抱佛脚?”
杨洛朝他做了个鬼脸,挤到陆凌风和郁舒中间,想要加入他们的聊天室,谁知看到两人的脸吓了一跳。
“风哥,郁舒,你们……”他扣了下脑袋,“你们是不是在寝室吃辣条来着?嘴肿怎么成那样?!”
第50章 点兵点将
周三,又一个晴天,听译教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要举办什么重大的仪式。
“Ok,依旧是到了本门课最振奋人心的时刻,击鼓传花!”
博士今天穿得格外隆重,一身妥帖的黑西装,浓密的黑发向后梳得整齐发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译课只有大二才有,也就是说这是他们在校期间最后一堂听译课。
“鉴于这是最后一节课,我们来玩点新鲜的。”博士站在讲台上笑得风度翩翩,大家心里却打起了鼓,七上八下。
上一次看到这个笑容,班上平时成绩挂了一片。
“别紧张嘛,我闲来无事计算了一下,本学期击鼓传花环节的人气王是郁舒同学,所以我决定给他上点福利。”博士走到郁舒身边,拍了拍他胳膊,“郁舒,到讲台上去,今天的问题你想点谁就点谁起来回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郁舒被拍到的那只胳膊僵了一半,完全理解博士在说什么后,迷茫的表情缓缓裂开。
击鼓传花变成了点兵点将,点兵那人还恰巧是个脸盲。
博士的课堂还是这么炸裂……不是,随性。
博士坐在郁舒的位置上,拿着唯一一份花名册打分。郁舒站在讲台上,扫视台下一圈,看上去神色如常,实则和暂时性失明没什么区别。
“来吧,第一位。”博士在台下催促。
一张张陌生至极又似曾相识的脸闪过,他们曾经好像点过他,又好像没有,郁舒记不清了,最后求助的视线落在了男朋友身上。
“那就……陆凌风。”
博士眉毛挑起:“看来郁舒同学并不打算报仇雪恨,而是选择了以德报怨。OK,the first question.”
陆凌风的回答向来被列为标准答案,这次依旧无懈可击,博士有意让他做一下经验分享。
“咱们班听译公认最准确的两位同学就是陆凌风和郁舒,我相信这得益于他们对于速记符号的运用,郁舒的速记符比较有个性,自成体系,相较而言陆凌风的标准很多。”
博士握着笔换了个坐姿:“这样吧,陆凌风把刚刚那篇材料的速记稿投影到大屏幕上,让大家一起学习一下。”
博士语落,全班同学都向陆凌风投去崇拜的眼神,目光里满含期待。陆凌风动作顿了顿,拿着稿纸上台的时候表情有些莫名。
“好,大家认真看,首先这个——”
大屏幕亮起,博士的话音戛然而止,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而此表情很快便病毒般蔓延到除当事人以外的所有人脸上。
博士沉吟片刻:“陆凌风……你被郁舒附体了?”
郁舒死死盯着讲桌,搁在桌面的手指紧紧蜷起,差点没把讲台抠一块铁皮下来。
诺大的展示投影幕布上,满屏的神仙符号和郁舒自创的速记符如出一辙。
这么说吧,他俩就算用这速记符把全班轮番骂一遍也没人能看懂。
宛如他们的专属密令。
陆凌风解释道:“郁舒的速记符简洁高效,我认为非常可取,所以学习了一下。”
博士害怕再让他说下去就要开始在班上大范围推广这种神奇的符号体系了,连忙转移话题:“好,我们来看下一个问题,郁舒,你继续。”
郁舒胸口轻微起伏了一下,点道:“陈楚。”
陈楚似乎早有准备,站起来利落地回答完问题坐了回去。
第三题,他点了卫欢。
卫欢回答完问题的时候,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杨洛突然脊背发凉。
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见讲台上郁舒点了第四个人。
“杨洛,这题请你回答吧。”郁舒的表情并不轻松,认识的人叫完了。
杨洛游魂似的起身,表情幽怨。
这学期听译课他唯二两次中奖,一次是风哥,一次是郁舒,这两人真是绝配,都是不顾兄弟死活的主。
杨洛答完坐下,意味着郁舒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用完了。
他站在讲台上,底下的人盯着他,等他叫下一个人起来。
却迟迟没听到结果。
陆凌风已经准备起身,杨洛举着写着名字的本子,眼神疯狂示意他往那儿看。
忽然,郁舒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
“对不起大家,其实……我没办法认出同学们,名字也对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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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一阵鸦雀无声,连翻书的声音都停止了,人人呆若木鸡。
意料之中的反应。
可是郁舒站在台上,凝视着一个个曾经他避之不及的身影,发现说出来后远比他想象中轻松。
最后还是博士率先打破沉默:“郁舒,你的意思是……?”
他抓了下头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剖白,显得生涩:“我先天患有面孔识别障碍,就是脸盲症。”
有人飞快地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所以你以前蓄了那么长的刘海!”
线索串联起来,紧跟着,大家都觉醒了一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又有人说了:“这算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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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
不知是谁带头从本子上撕了一页A4纸,写上大大的名字,叠上三折后居然成了一个立起来的名牌。
他们各自把自己的名牌立在桌子跟前,形成了翻译4班独有的风景线。
郁舒站在讲台上看下去,呆住了。
他无措地看向大家,丝毫没有预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博士起身拍了两下手掌:“好了郁舒同学,后面问题还多着呢,抓紧时间吧。”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郁舒下意识地找人群中搜寻陆凌风,对上时他瞧见那张总不“饶人”的嘴微幅地动了动。
厉害。
郁舒释然般笑笑,移走的视线落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纸名牌上,开口道:“江甜甜。”
“陶敏。”
“李凡天”
“黄宪。”
……
南山苑,陆凌风细致地拆打包的餐食,郁舒背着手在墙根处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愈发油光水亮的警长警惕地趴在墙头向下看,三角耳轻轻抽动,像是想听清底下奇怪的人类在碎碎念些什么。
“江甜甜,喜欢戴黄色发卡,李凡天爱穿破洞牛仔裤,陶敏有可爱的小雀斑,黄宪么……”
看得出来郁舒很兴奋,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兴奋,陆凌风本来不想打扰他,架不住灌汤包凉了之后口感不佳,只能抱歉打断:“念过瘾了么?要不要先吃饭?”
“过瘾了!”上课的时候就过足了瘾,下课了没忍住延长一下快乐。
郁舒咬下一口被陆凌风晾凉了的灌汤包,好似比以往鲜美:“原来我以前所执着的,害怕的,在大家眼里只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事,是我狭隘了。”
近两年的伪装和远离,穿上的盔甲是自我保护,也是沉重的压力。
那盔甲并非是一定要背负的,而是彼时他内心不够强大的产物,一朝卸下心里难免有些怅然,可他不想将负面情绪带给陆凌风。
郁舒笑着将剩下的汤包一口吞下,谁知陆凌风放下筷子,同他对视。
“郁舒,每个人都有资格恐惧,也有资格背弃恐惧,今天的你做到了,但并不意味着昨天的你有罪。”陆凌风站在竹影中,阳光将面部削得更加立体,“我喜欢站在讲台上敢于和大家敞开心扉的你,同样喜欢因为害怕伤害别人谨慎小心的你,那你呢?你喜欢这样或那样的自己吗?”
郁舒心头一震,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处挤压,呼之欲出。
“喜欢。”他上前一步,白软的手指勾住陆凌风的手,“我喜欢全部的自己,哪怕他不完美,也喜欢这样那样的你。”
谢谢你,陆凌风。
谢谢这样好的你也喜欢着这样那样,并不完美的我。
凉得透彻的午餐被草草解决,陆凌风打包收拾好残局,还有眼神涣散,呼吸急促大起大伏的郁舒,准备回寝室。
走到樱花大道时迎面碰见吃完饭从校门外进来的文艺委员。
“郁舒,风哥!”
她几步小跑过来,突然刹住车,面朝郁舒:“郁舒同学你好,我是陈文星,咱班的文艺委员!”
郁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陈文星你好!”
“我正好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陈文星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沓票,解释说,“这是艺术节的入场券,今年因为要控制现场人数,现在可是一票难求!”
“艺术节那天咱们班的无线电协会成员要出去比赛,空出来了6张票,我们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都给你!要是你有什么朋友或者家人想来看表演的都可以自行安排。”
艺术节入场券难搞这事郁舒是知道的,杨洛在寝室念了好几天,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搞定几张后排票,准备到时候带他帝大的朋友入场。
这票这么难得,郁舒看了眼陆凌风,不知该不该接下,然而陈文星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票塞给他:“我要去图书馆复习了,再见郁舒!”
郁舒拿着票,居然还是前排正中的好位置,手简直不知往哪儿放。
陈文星刚刚说这是大家的一致决定,他虽然受宠若惊,却也暗自窃喜。
那他邀请郁隋来参观艺术节表演的时候,是否可以说……这是他的朋友们一同邀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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