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物访谈
优秀毕业生设计展人多眼杂,不是谈心抒情的好地方,郁舒没反应过来,左右两手各持一颗“真心”,任由陆凌风把他拉到一旁半开放的架空层。
郁舒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心有疑惑。
陆凌风不仅没收他的“真心”,还让他把“真心”吃了,可又把笔记本塞给了自己,这算是谈妥了还是没谈妥?
停下脚步,郁舒想了想还是要说清楚,扬起手中的笔记本说:“你不收我的糖可吃亏了。”
陆凌风大度地说:“吃亏是福。”
他早就发现郁舒总是习惯性地付出自己喜欢的东西表示感谢,杨洛,卫欢,纪川,几乎每一个给他提供过帮助的人都尝过他的软糖。
可郁舒之所以有随身携带糖果的习惯大概是因为有低血糖病史,这样四处送他怕迟早送出问题,于是直白地点了点他:“以后别随便把‘真心’往外掏知道吗?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救命。”
郁舒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地点点头,顺势看了看笔记本里的采访提纲。
从头翻到尾,比自己整理的那份更加详尽,全面,像是内部人员才有的资料。
修长的手指合上笔记本,郁舒微微皱眉:“你是不是求人帮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凌风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他们之前欠我个人情,权当还情了。”
“人情?”陆凌风隶属学生会,能和宣传部那边产生交集的郁舒只能联想到他们给陆凌风做的采访,“因为你上次答应了他们的采访?”
陆凌风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步步逼近:“你怎么知道?你也看了我那期么?有没有点赞?”
一步一问,三个问题结束时万人斩那张盛世美颜已经近在眼前,郁舒几乎能数清他的下睫毛。
以高贵冷艳闻名的陆校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孔雀开屏有得一拼。
关键是还真让他猜对了,郁舒不愿露怯,在心里给自己鼓气:“陆主席好大的架子,采访一次欠一个人情,我是不是也要找他们要一张人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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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凌风还真摸着下巴思考起可能性来:“没准你带我一起去能成。”
“对了,采访!”郁舒飞快地看了眼时间,“我还没和他们接上头。”
陆凌风愣住:“接头?”
一个普通的采访怎么被郁舒说得像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一样,他的心也跟着悬起。
郁舒来不及解释,快步回到设计展入口处,把放着那张证件照的手机往陆凌风怀里一塞:“接头人叫蒋昭。”
陆凌风摆正手机,看见那张面目严肃的寸照,有些惊讶:“是他?”
郁舒回头:“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陆凌风表情复杂地说:“上次在中山广场,你塞了他六张传单。”
几个关键词足以让郁舒快速定位记忆,想起了那个心地善良的灰帽衫男生。
“还有,”陆凌风顿了顿,指尖指向前方,“他就在那儿。”
郁舒顺着陆凌风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同样在等人的男生频繁地在周围环境和手机屏幕之间转换视线。
“蒋昭?”郁舒和陆凌风走过去,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对方果然抬头,他比照片上看上去要更帅气一些,照片上是寸头,现在头发也蓄长了许多,不过真人长得比证件照还严肃。
叫蒋昭的大一男生个子快要赶上陆凌风,他先是看了看手机,紧接着又挨个在郁舒和陆凌风脸上扫视,最后面无表情地问:“你们谁是郁舒?”
学姐给他安排接人任务时没说来的有两个人。
郁舒和陆凌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按照惯例,采访开始之前都要拍两张生活照做封面,郁舒到达场地后负责摄影的同学还在调试仪器,和他电话联系的那个女生担心他紧张,过来安慰了两句。
“郁舒,别紧张哈,我们摄影部的同学经验很丰富,况且你这张脸怎么拍都好看啦,放一百二十个心!”
郁舒没解释,只管笑着道谢:“谢谢。”
旁边有一家甜品店,门口置了几张遮阳伞,陆凌风坐在遮阳伞下回消息,点了一份草莓慕斯等着郁舒。
宣传部那边发了两罐可乐,郁舒拿着可乐和吸管走到他身边坐下递过去,抱着陆凌风为他准备的笔记本想要再临时再抱抱佛脚。
“润润嗓子。”陆凌风开了一瓶推到郁舒面前,“真是没想到,小小京大,藏龙卧虎。”
郁舒假装没听懂陆凌风的调侃,毕竟他还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里,因为万万没想到的是——
蒋昭也是面孔识别障碍重症患者。
俩脸盲就站在不出三米的地方,手持对方最为标准的证件照,甚至还有过几秒的四目相对,愣是谁也没认出谁。
“郁舒,我们这边一切就位。”
“好。”
宣传部那边让人来喊,郁舒从座位上起身:“我先过去了。”
陆凌风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嗯,祝你一切顺利。”
采访郁舒的是个女生,文艺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的,声音温婉,口条顺畅,毫无距离感。
采访开始几分钟,郁舒自身准备充足,加上有某陆姓天降神兵相助,他愈发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主动发散思维,将话题向自己预想的方向引导,仿佛到了自己的主场,和采访的女生相谈甚欢。
陆凌风叼着吸管,牙齿轻扯留下残缺的牙印,遮阳伞遮住了那个采访者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郁舒笑得绅士,举手投足尽显温柔,惹得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姑娘频频抬头,怕是笔记都要错行。
他看了看时间,心里吐槽宣传部的工作效率有待提升。
只是有再多不耐烦,他也得忍着,等着,自我开解。郁舒很重视这次采访,花费了不少心血准备,希望他能有个完美的收官。
“郁舒,和你聊天实在是很愉快。”女生将一缕垂发挂在耳后,“尽管我很想继续,但时间有限,最后一个问题——”
郁舒:“请问。”
“这个问题也是同学们在学校官微票选出来的,众所周知你和陆凌风同学是结对天使,现在结对天使活动已经结束,你们私下还会是朋友吗?”
京大的结对天使活动诞生已有几年,大多学生活动结束后有了新的朋友圈便渐行渐远,鲜有能一直维持紧密联系的情况。
不知谁踩碎了地上的落叶,声音像极打开汽水罐的声音,郁舒的目光飘到遮阳伞下,只能看见一双长腿委屈地收在长凳下。
“不是。”郁舒收回视线,回她,“朋友分很多种,普通朋友,亲密朋友,但这些都不够深刻,还有一种特殊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生被他的话吸引住,问:“是什么?”
“他是我生命中无法替代的人。”
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女生和周围的人都纷纷怔住,没人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陆凌风的出现改变了他原本平直下坠的人生曲线,从此昂扬。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行,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采访结束的时间比预计要晚,草莓慕斯早已融化,陆凌风几口解决掉又点了份新的,迎接郁舒凯旋归来。
“结束了?”陆凌风往左边挪了挪,身边让出一个位子,“感觉怎么样?”
郁舒尝了一口草莓慕斯,说:“宣传部负责采访的同学很专业。”
专业?
如果真的有专业精神就该守时,这都超时多久了?耽误人家晚餐时间。
陆凌风挤出一个微笑:“毕竟是官方媒体,专业素质还是过硬的。”
他暗自怪自己就这点能耐,只敢在心里吐槽,嘴上不能驳了郁舒的面子,还要顺着他恭维。
两天的加班加点,新媒体中心那边终于在周日发布了那条采访内容。
他们提前给郁舒看过一遍预览,文笔老练,制作精良,郁舒表达了一下感谢。
这次人物访谈的主题是“破茧成蝶”,封面是一张手绘的插画,郁舒不懂艺术,用最庸俗的话来说就是“好看惨了”。
内容通篇通过对话的方式讲述了郁舒参加心理剧大赛以来的各种变化,从阴郁孤僻的怪人到万众瞩目的心理剧获奖演员,这段丑小鸭式蜕变的经历在京大堪称传奇,极具正能量,被纳入了心理健康月活动开展成功的典型案例。
只是当那条推文正式从各个端口平台上线后,评论区的画风又逐渐走歪了。
【听我说,玉树临风是真的!!!】
【这算官方实锤吗?磕到了,谢谢!】
【所以请问这种级别的天使在哪里领啊?】
【亲,辅导员excel随机配对,全靠缘分哦~】
……
郁舒刷着评论区,已经没了之前的惊慌失措,豁达了许多。
脑袋长在别人头上,他管不了别人怎么想,只要自己不受影响就好。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收到了许久没联系的荆曼学姐的邀约。
荆曼学姐:舒舒!我这边终于忙完了!约饭么?
ys:好呀[听话猫猫头.jpg]
荆曼学姐:ok,明天记得跟我讲讲你和万人斩那不为人知的故事。
郁舒:“……”
他忽然发觉辟谣之路还很漫长,不能停。
第32章 初现端倪
“曼姐,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吃饭?”
郁舒探出手指拨了拨头顶的茶色玻璃瓶,看不清里面是否被人塞了便签。
荆曼依旧一头披肩的大波浪卷,只是换了个色儿:“早就听室友说这里的海鲜饭和肉糜炖蛋一绝,忙了我大半个月,一顿像样的都没吃过,闲下来了还不得要好好犒劳一下五脏庙。”
郁舒一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面又心虚地四处张望,担心遇见上次给他买单的服务生,要是又给他撞见,还不知道人家会在心里脑补出怎样一出大戏。
“那,那曼姐知道这里是情侣餐厅么?”郁舒难为情地咬了下殷红嘴唇。
荆曼撩了把秀发:“嗯哼,不然我就不喊你一起来了,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我一个人来多没面儿。”
郁舒恍然大悟,原来是障眼法。
既来之则安之,郁舒想通后身下的椅子也不那么烫人了,还顺带给荆曼介绍了一下:“曼姐,那边有便签可以写下心愿放进许愿瓶,效果显著。”
他可不是瞎吹,上次他在这里许愿心理剧大赛顺利获奖,最后果不其然夺冠了。
“嗯?”荆曼闻言暂停刷朋友圈的动作,放下手机,审问他,“舒舒,你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和人来过?有情况啊你这。”
餐刀划过心形的煎蛋,橙黄的心儿慌乱流出来溅到白瓷餐盘的边儿,郁舒忙用餐巾纸擦拭:“没有,我听人说的。”
荆曼将他简直此地无银的失态尽收眼底,眨眼笑道:“跟曼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和你一块儿吃饭那姑娘漂亮么?”
刚说完她就点了点头,自问自答:“不用想,肯定漂亮。”
陆凌风那张脸乍然在脑海里闪现,郁舒心想漂亮俩字安他头上不算冤枉。
“是哪个专业的呀?”荆曼还在继续思考,“外院的么?难不成是你的同班同学?”
“咳咳咳!!”郁舒吮吸一口加了冰的草莓果汁,被呛得不行,只觉得从喉腔气管凉到了胃,他从荆曼手中接过餐巾纸,难为情地求饶道:“学姐别猜了,真的没有……”
荆曼在桌上撑着下巴,食指挑起一缕卷发缠了起来,无辜道:“我猜中了是不是?”
不等郁舒回答,荆曼忽然一拳砸在掌心:“哎呀!那今天我约你来这儿吃饭岂不是让人误会?不行,得想个办法证明我俩的清白。”
郁舒见荆曼愁得眉头皱起,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误会。”
“有了!”荆曼福至心灵,十分诚恳地看着郁舒说,“不然你现在把她约过来吧,这顿姐请了。”
这都哪跟哪,他能约谁?
正当郁舒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来消息了。
Lu:在哪?我晚点接你去学生会?
昨晚郁舒和陆凌风主动请缨到学生会当志愿者,陪他一起加班。郁舒被荆曼审讯得大脑缺氧,不经思考就将消息回掉了。
ys:地中海风情餐厅。
荆曼挑了挑眉毛:“女朋友查岗啦?约了她没?”
郁舒颇为心累地答:“没有谈恋爱,刚刚发消息的是陆凌风,你们见过的。”
荆曼刚刚话说多了口干,叼着吸管吸了口沙棘汁:“知道,万人斩嘛。”
“话说我看了你俩的帖子还有宣传部那边的采访,你有什么想狡辩,不是,想解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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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是结对天使……”
郁舒从第一次两人在摄影棚巧遇开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地跟荆曼解释了一番,但似乎刚刚那个误会让荆曼转移了注意力,她接受良好,感慨地评论:“你俩真是有缘啊!”
她还记得郁舒第一次笃定地说不认识外院的万人斩,而后低血糖发作,被人直接抱走,当时把她吓惨了。
郁舒也赞同地点点头,好像就是从那次兼职开始,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荆曼在额头处隔空划拉了一道:“两个月前打死我都想不到你会变成这样,现在你的美貌公之于众,觊觎的人肯定不会少,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郁舒尴尬应下。
“对了。”荆曼把手机递给郁舒,是一个和叫胡剑飞的聊天界面,“Chaseper又联系我了,想让你接拍他们的新品,产品图你往上翻翻,报价我看过了,很可观,至少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郁舒虽然是半路出家兼职平面模特,但敬业精神一点不输专业模特,也尊重所有设计师的想法,基本上合作过的金主都会变成回头客,这不稀奇。
他翻到这次的产品,设计有点过于大胆。
“舒舒,这次的主题也确实有些开放,你不想接我直接帮你回绝了。”
郁舒迟疑了一会儿,突然问:“学姐,一个好点的镜头大概多少钱?”
荆曼长期混迹在商拍圈,对这方面的了解比郁舒多,中肯地说:“这个价格区间可太宽泛了,几千到几万不等,看预算,数码产品的购入原则就是在预算内入顶配。”
郁舒突如其来的发问勾起了荆曼的好奇心,她问:“你要入摄圈?谨慎啊,这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有钱人烧钱玩的。”
郁舒戳了戳盘子里的千禧果,说:“送人的。”
杨洛前两天说陆凌风的生日快到了,但他家人都不在国内,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盘算着给他准备个惊喜。
郁隋给他打的生活费他都存起来了,花的一直是自己做兼职赚的钱,他划了划自己的账户,看着小数点抿起了嘴唇。
“曼姐,麻烦你和胡先生说一声,我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荆曼感到意外,她以为这个风格郁舒至少会考虑一段时间:“成,后续有进度我再通知你。”
今天炒海鲜饭的大厨放辣椒手略重,郁舒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谢谢曼姐。”
荆曼摆摆手,正要尝一口招牌的坚果酸奶,冷不丁眺见门口那道高挑的身影,一身学生会制服包裹住比例优越的宽肩长腿,样貌英俊得多看几秒心跳就要侧漏几拍。
她看呆了,喃喃道:“舒舒,你的那位天使会不会太招摇了。”
郁舒一回头,和荆曼同款震惊,身姿绰约的陆主席风尘仆仆地赶来,在看到郁舒对面的荆曼时也呆滞了一瞬:“郁舒,你在这和……学姐吃饭啊?”
他后知后觉,事情一旦牵扯到郁舒,自己便失了稳重和风度。
收到郁舒消息的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
郁舒和别人去了那家情侣餐厅,这个想法让他极度不安,以至于从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时甚至没来及换下制服。
他不可抑制地会想,郁舒是不是和别人分食同一枚爱心煎蛋,一起写了心愿便签?心理剧大赛已经结束,这次他会求什么愿?姻缘么?
而这种理智全无的不安在看到郁舒时消失殆尽。
陆凌风迅速调整状态,绅士一笑:“学姐好。”
荆曼扬起手:“嗨,嗨喽?”
“本想接郁舒去学生会的,看来来早了,你们慢吃,我去外面转会儿。”
荆曼说:“要不一块儿吃点?”
陆凌风笑着婉拒:“谢谢学姐,我吃过了,你们聊吧,我一会过来接人。”
“对了,前台那边的许愿便签纸换了花样,学姐可以试试,还挺灵的,对吧,郁舒?”
突然被点名的郁舒:“啊?嗯奥。”
说完陆凌风从大门出去了,荆曼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再开口时哆哆嗦嗦:“舒,舒舒,上次跟你一起来这里的……不会是陆凌风吧?”
眼见荆曼要误会,郁舒坐得笔直想要辩解:“那次是个意外,我不知道这家餐厅是那种餐厅……”
“你不知道,难道他也不知道?”荆曼表情恍惚,“上次是意外,那这次呢?吃个饭还要来接,这又算什么?”
郁舒轻轻咬了下吸管,不解地问:“这代表什么?”
荆曼捂脸:“代表他可能正好顺路来这边办事,我们吃快点,别让人家久等。”
郁舒的小脑袋瓜里大概天生就缺少一根名为“恋爱”的筋,话已经挑明到这个地步,再进一步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但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想,想把舒舒追到手恐怕对方要好一番辛苦,万人斩也不例外。
路漫漫其修远兮,只能上下求索,走一步看一步了。
郁舒总觉得学姐还有话没说,但她既然不想说那郁舒也不再纠结。
“你好,买单。”
郁舒和荆曼吃得差不多了,荆曼招呼服务生来买单,没成想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郁舒没有认出对方,反倒听见带着酒红小领结的服务生说:“两位的单已经买过了,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
服务生的眼神好似透着玩味,也可能是他做贼心虚,眼花看错。
郁舒的耳朵烧起来,比那枚领结还要火红。
陆凌风没有走远,靠在对面的花店门口回消息,花店老板娘也没撵人,甚至还给他端了杯水。毕竟拖陆凌风的福,平时冷清的花店一下子门庭若市,生意好得不得了。
见两人出来,陆凌风自然地迎上去:“吃得还好么?”
郁舒不开窍,荆曼却再没法用正常眼光看他,这顿晚餐甚至都覆上了一层深意:“挺好的,你破费了。”
陆凌风坦坦荡荡,宛如光风霁月胸膛敞亮的君子:“应该的。”
荆曼要回寝室楼先行离开,郁舒跟着陆凌风走上了去往学生会的路。
郁舒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陆凌风只会一声。
“那个,这家餐厅其实是……情侣餐厅,我发誓上一次我也不知道,是后来杨洛告诉我的,所以我们可能被人误会了。”郁舒说着说着眉眼垂下去。
陆凌风盯着郁舒脑袋上的俩璇儿,心道要是普通餐厅他今天也不会过来了。
话到嘴边,音调却是惊讶的上升:“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不过你也不用太自责,不知者无罪。”
郁舒觉得惊喜来得突然:“你不介意啊?”
“我介意。”
郁舒:“……”
陆凌风好笑地看着他:“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郁舒心慌慌,他性格温顺,又不喜欢和人交往,长这么大几乎没和人红脸起过冲突,自然也不知道损害他人名誉权该做何补偿。
对面花店的老板娘还站在店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陆凌风,当然不是爱慕,而是用一种看发财树的眼神看他。
门口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样品,郁舒忽然记起小时候每回他惹郁隋生气,外婆都会带他去花店挑一束郁金香送给哥哥,再亲他一口,兄弟俩之间的嫌隙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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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灵机一动,弯起眼睛说:“那我买束花送你好不好呀?”
第33章 自损八百
花店老板娘盼着盼着,没想到不仅盼回了那个比招财猫还好使的帅哥,还买一赠一地又领来一个,俩帅哥盘靓条顺,极度养眼,不肖片刻年轻小姑娘们便鱼贯而入,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笑纹都要多长几须。
“小帅哥,要点什么呀?”
郁舒嘴巴乖巧:“阿姨,能麻烦您帮我包一束郁金香么?要淡黄和白色穿插,配几支绿铃草。”
老板娘一拍手:“小行家呀,包我身上啦!”
郁舒道歉挑花一套动作下来十分熟练,全都依仗当年没少得罪他哥。
郁舒从前听话是听话,但仅限于没有叛逆期,教养也是令人头疼的难事一桩,能顺利长这么大全靠老天爷眷顾。小时候在路上两分钟没看住就跟着别人走出两三百米,步伐自信到六亲不认,大有要跟到别人家才发现进错门,跟错人的架势。
后来郁隋再不敢去商场买批量生产的衣服,穿的都是外婆请人上门量身定制的独一份儿。
老板娘从里间包好花出来,把花束交给郁舒热情道:“小帅哥是要买花送女朋友吧,看你挑郁金香的眼光就知道你品味不俗,可是呢,有时候哄人开心庸俗的浪漫也不能缺席,所以我再单送你一支玫瑰。”
火红浓烈的玫瑰在一众清新恬淡的郁金香中更加吸睛,如同平铺直叙里夹杂的一句动人情话。
老板娘不愧是和风花雪月打交道惯了的,不仅姑娘的心思猜得准,小伙的心思也拿捏得刚好。
陆凌风从郁舒手里接过那束花,甭提被哄得多高兴,甚至为了那只玫瑰又在花店单买了个溢价严重的水晶长颈小花瓶,瓶口窄小,只能容纳一支玫瑰,是当之无愧的花瓶废物。
只是郁舒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单纯的美丽了,甚至有些郁闷。
他偷瞄着那束组织架构复杂的鲜花,思虑再三,轻声道:“陆凌风,要不你还是把那枝玫瑰还我吧?”
闻言,陆凌风收紧了手臂,像是怕被抢似的,佯装生气:“你要送给谁?”
郁舒抬起胳膊搭住眼睛:“不送给谁,就是,就是……我刚就说不要收了。”
陆凌风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十分得瑟:“赠品,不要白不要。”
走到学生会门口,郁舒还在四处左顾右盼,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要是让人看见陆凌风,他和一支玫瑰同框出现,那要素过多,就是八张嘴都说不清。
陆凌风欣赏了一会儿,拇指轻轻按上郁舒的颈后,想让他放松:“这个点儿除了我基本没人了。”
话音刚落,学生会的指导老师就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郁舒吓了一跳,直往陆凌风身后缩,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手腕。
指导老师这个点儿瞧见陆凌风已经见怪不怪:“凌风,今天又加班加点呐?辛苦了,一会点宵夜记得把票留下,回头我报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谢王老师。”
日暮四合,陆凌风走近,王老师才看清他怀里揣着的花束,惊喜道:“好漂亮的郁金香,我记得你办公室东南角有个闲置花瓶,正好可以插起来。”
“嗯,养眼。”陆凌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往身侧暴露出来的那截衣角瞟,掌心皮肤的触感不似之前冰凉,有些许温热,在陌生人的注视下,脉搏也比以往激烈。
陆凌风等老师走后松开郁舒的手,郁舒从阴影中现身,干笑两声:“你们学生会福利真好,还有宵夜。”
陆凌风好整以暇地看他:“你慌什么?又不是偷偷谈恋爱。”
郁舒一会儿看野草,一会儿看大树,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垂首看看地:“没有啊。”
陆凌风知道他脸皮薄,没告诉他刚刚他那样儿简直像被老师抓现场的早恋高中生,撩了把头发随口说:“再说都是成年人,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白织灯的光线有些晃眼,陆凌风走到办公桌前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是因离开得匆忙未关闭的文档。
郁舒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挺强,等尴尬从脑子里蒸发之后走到陆凌风身边问:“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今天一波几折,缓过神来也没忘今天是来给学生会做志愿者的。
“当务之急。”陆会长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闲着的手留着指点江山,往东南角一指,“先把花插上吧。”
郁舒:“?”
“什么原理?”
“不是说了么,养眼,提高工作效率。”
“……好。”
郁舒接受了这套说辞,认命地把郁金香一枝枝从花泥里抽出来,装进盛了水的花瓶,高低错落有致,几枝绿铃草点缀其中,让为白灰调的办公室添了一丝生机。
包装纸瘪下去,火红的玫瑰从中探出一个头。
郁舒动了小心思,指着它问:“这个怎么办?和郁金香插在一块不搭,不如……”
让我带走吧。
“那个当然是插在我新买的花瓶里,我要摆在办公桌上。”陆凌风指尖微动转起一支笔,单手支着下巴笑道,“这叫雅俗共赏。”
临时插花工郁舒双手托着身价不凡的水晶花瓶,小心翼翼地在办公桌一角放下,几滴水珠沿着瓶身滑落。
郁舒问:“有纸么?我擦擦桌上的水。”
陆凌风从抽屉里抽了纸,却越过办公桌半起身撑在桌上,手中柔软的纸巾直接刮过郁舒的脸颊。
郁舒愣了一下,再看那团纸巾,原来是刚摆弄花枝的时候有泥点子飞溅到脸侧。
外婆教导过,即便四下无生人,也要时刻注意仪容仪表,于是他主动将脸送到陆凌风手边,隔着纸巾贴上他骨节分明的手,眼睛忽闪着问:“干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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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凌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撒手,纸巾攥成一团,声音微哑:“干净了。”
郁舒神色如常:“那就好,接下来呢,做什么?艺术节流程还没定是不是?过流程还是整理节目资料?”
陆凌风有意靠近,却发现他其实是夸父,追逐的是个赤-裸的太阳,一旦越界就会伤到自己,对方却无知无觉地照旧发光发烫,毫发无损。
典型的伤敌不成,自损八百。
陆凌风弯下腰去拉开一个抽屉,郁舒以为他要给他拿一些资料,谁知他掏出一本烫金封面的格林童话塞给郁舒,指了指会客沙发:“坐到那边看故事书去吧。”
郁舒:“我……”
“这是典藏版。”
郁舒:“好!”
没有一个爱藏书的人能够抵抗“典藏”两个字,格林童话也不例外。
那晚陆凌风答应郁舒过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他干活,只要他人坐在这里,就足够调剂泛苦的工作。
郁舒看书的速度又快了。
不出半小时格林童话已经翻到最后一页,郁舒合上封面一抬头,看见陆凌风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副眼镜。
印象里陆凌风不近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陆凌风戴眼镜,不自觉看呆了几秒。
用校园超话里陆凌风迷妹们的话来说,陆凌风的瞳色淡,情绪也淡,冷得近乎没什么人气儿。
郁舒一直不以为然,觉得是她们还不够了解陆凌风,他眼里的颜色明明那么鲜活,且温柔。
然而此时此刻,透过镜片,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外人眼中那个陆凌风,利落,冷淡。
陆凌风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摘下眼镜,眉眼霎时柔和下来,仿佛刚刚只是他在夜深时分因为困顿产生的错觉。
他听见陆凌风问:“是不是困了?”
郁舒点点头:“我想活动活动,在你办公室四处看看不介意吧?”
陆凌风靠着转椅的椅背,活动放松着手腕:“想看就看,只是没什么东西可看,怕你更加无聊。”
陆凌风的办公室确实空旷,唯一有点意思的是身后的墙。
办公室有一整面墙被打造成了照片墙,是前几届传下来的,两颗工字钉成对角顶点钉在墙上,固定了麻绳,用木夹将照片夹在麻绳上。
照片大多是学生会成员团建的合照照片,郁舒找了半天没有看见一张陆凌风的照片,便问:“你在哪儿呢?”
陆凌风往墙上瞥了一眼:“我在相机后面。”
“……”
郁舒在学生会办公室笑了个畅快,直接摊软在沙发上。
浩瀚的照片堆里有一张较为特殊,没有人出镜,只有雾霭中隐隐约约的群山轮廓以及霞光万道。
没由来的,郁舒就是觉得这张照片出自陆凌风之手。
指尖抚上巴掌大的照片,他问:“真漂亮,是日落吗?”
陆凌风答:“不,是日出。”
这世上比玫瑰浪漫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日出,比如日落,又比如以定影的方式框住转瞬即逝的日出的人。
陆凌风问他:“你看过日出么?”
郁舒遗憾摇头,因为脸盲的缘故,家人很少带他去参加人多的户外活动。
“那你想看么?”
郁舒头顶的一小撮头发又支棱起来。
“这周末学生会团建,去爬明山。”
郁舒品了品陆凌风的话,眼睛就差比白织灯还亮:“我也可以参加么?”
陆凌风重拾领导者的大局观,似乎左右为难:“要包大巴过去,名额有限。”
郁舒眨眨眼:“听说相机很重,我帮你背包?”
陆凌风见他如此上道,很是满意,趁机提出谈判的砝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背包用不着,郁舒,给我当模特吧。”
第34章 大巴诈骗
“学长你看看,这是乘坐大巴人员名单,60座,满满当当刚刚好,要是没问题的话麻烦签个字啦。”
三个负责本次团建活动调度的大一小干事将陆凌风团团围住,等待上级指示。
这几个小干事做事井井有条,心思细腻,从策划、预算到实施,各环节陆凌风都给予了她们最大限度的自主权,他接过名册也只是大致过目一遍。
“没问题。”
陆凌风拿笔在签名处签字,得了他的首肯,几个小干事松了一口气。
“学长,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坐大巴呀?”一个穿黄格裙的小干事眼巴巴看着陆凌风签完字,替大伙儿问出了心声。
虽然陆凌风一向和其他成员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感,但架不住秀色可餐,只要同乘一辆坐骑就会使枯燥的路途变得令人期待。
陆凌风垂着头淡淡道:“不是满员了?”
“要是学长一起的话,我让男朋友下车跟着车跑都行啊!”
“我男朋友也愿意!”
“他的荣幸!”
陆凌风签好字把名册页还给小黄:“多谢好意,我自己还要带人。”
另一名穿紫格裙的小干事音调拐出十八个弯,眼睛眉毛快要挤到一处去:“哦~~~学长是不是带了家属呀?”
第三名小干事闻言激动得不行,粉格裙裙边转飞了一角:“今天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么!”
陆凌风手心擦过下巴,略一思索后说道:“还不算。”
小黄、小紫、小粉:“!!!”
是什么样的天仙竟让她们的神颜万人斩苦苦追寻,爱而不得??!
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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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学长加油!”
小紫:“马到成功!”
小粉:“要幸福啊!”
整整齐齐三句祝福,慷慨激昂,真诚无比,陆凌风生出一种想要发红包的冲动。
他摸了摸口袋,给每人扔了块巧克力。
三个女生尝了甜头,脸上洋溢出吃了喜糖般幸福的笑容。
今天天气凉爽,尤为适合户外。集合的地点约在学校北门外的第一个巷口,离出发的时间还有10分钟,大巴司机早早地将车停在路边等待,人下车后靠在前门抽了根烟,探长脖子在那儿看热闹。
“呵呵呵,你们大学生真是好青春,搁我们读书那会儿,哪有女生敢在路上这样堵男生要联系方式的。”
陆凌风也就听了一耳朵,没太当回事,只是不经意一瞥,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定住了。
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拦下一个男生,拍照的,告白的,上前要联系方式的,要给他生猴子的,明星出街也不过就这架势。
那人分明是郁舒。
司机弹了弹烟灰,笑道:“嘿哟,原来现在的小姑娘喜欢这样的,不对,那边儿好像还有小伙子!那男娃好受欢迎哦。”
陆凌风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他今天很特别……”
司机以为在和他说话,没怎么听清,又问:“什么特别?”
陆凌风只是自说自话:“特别好看。”
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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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发型是特意打理过的,平日蓬松柔软的头发被发胶固定住,腮红使那张本就妙绝的脸在人群中更加出色,一点唇彩将饱满的唇勾勒得鲜艳欲滴,诱人程度和旁边水果店的樱桃有得一比。
最要命的是今天那身衣服,设计露出的部分不多,甚至算得上中规中矩,可就是那么一点儿,更加引人遐想。棉质布料将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仔细包裹,一针一线宛如贴着皮肤缝合,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这身行头相称。
陆凌风还没缓过神来,手机突然来电,他没看来电显示,心不在焉地接起:“喂?”
“陆凌风,你在哪儿呢?!”
郁舒着急忙慌地声音从听筒传来,与此同时,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人也举起电话,陆凌风如梦惊醒。
“好多人啊,我找不到你……”郁舒兵荒马乱地四处张望。
陆凌风说了句“站那儿别动”,便掐了电话往他那儿赶。
是他疏忽了。
连日来的轻松相处让他差点忘了郁舒是个脸盲患者,尤其是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会极度不安。
郁舒被逼近的人潮压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身处太空舱,而他没有氧气装置。
他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陆凌风的身影,可是雾蒙蒙的人群里,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他只能在心中默念陆凌风的名字。
陆凌风,陆凌风,陆凌风,你在哪里……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心中的默念居然念出了声。
“陆凌风……”
上帝好像听见了他的祷告,人群里居然真的有人应声。
“我在。”
经过两次试验,郁舒无比确定,许愿时一定要出声才行。如果有机会再去地中海风情餐厅,那他要在封进许愿瓶之前把便签上的愿望逐字念出来。
“让开,别围着他。”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柄利刃,将密不透风的人墙破开一道口子,为他渡了一口气,拉他逃出生天。
陆凌风再顾不得在郁舒面前的绅士风度,脸色严肃上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围着的人群稍稍散开了些。
“放松郁舒,没事了。”
郁舒仍是晕晕乎乎,眼神甚至无法聚焦在陆凌风脸上,脸颊处微微发颤。
“别咬舌头,张嘴,还记得怎么呼吸么?用不用我教你?”陆凌风试图通过玩笑话分散他的注意,效果显著,郁舒脸色慢慢好转。
“呼——”郁舒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陆凌风继续同他说话,问他:“今天怎么穿得这么隆重?好多人都在看你。”
郁舒眼睫轻颤,抬眸看他,眼神中若有不解:“因为今天答应了要做你的模特呀。”
无论在摄影棚里与否,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认真对待。
郁舒刚刚调整好呼吸,又轮到陆凌风滞住一口气,迟迟吐不出,唯恐将自己憋死。
待走到无人一角,他借着围墙掩护,说出了思量已久的决定:“郁舒,你之前不是说想记住我么?这次回来,我们试试功能训练吧。”
他知道自己变得贪婪,在郁舒日复一日的温柔以待和纵容下,他渴求的越来越多。
不可否认,刚刚接到求助电话的一瞬,他多希望郁舒在人群中能一眼认出他。
“功,功能训练……?”郁舒一动不动,呼吸轻到几近停止,视线不自觉向别处游走。
建议提得有些突然,陆凌风摸了摸郁舒的头顶安抚道:“别紧张,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准备出发去明山了。”
“!!!”
什么训练不训练的,郁舒通通抛之脑后,他马上要享受人生第一次春游了!
郁舒这种情况,陆凌风觉得有必要再叮嘱一下:“今天出行就一个宗旨,跟紧我,寸步不离。”
郁舒应得非常爽快:“没问题!”
他随陆凌风走到大巴跟前,却被告知让他在原地再等一会儿,陆凌风还有点儿事要办。
郁舒一出校门就看见校门口停了一辆豪华的双层大巴。
他从小到大坐得最多的就是四位轿车,有时碰上家里司机叔叔有事,他也只被放在十五座的校车里运回家过,现实中近距离接触这么新奇的大家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兴奋已然抑制不住,车上车下,在哪儿等不是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里,郁舒决定小小地叛逆一回。
他跟在排队上车的队伍后面,在心里盘算着哪里的座位观景更舒适。
不一会儿前边的人都上了车,终于排到郁舒。
“同学,请问你的名字是?”
“郁舒,”他急匆匆地补充道,“请问可以坐第二层的位置么?”
核对名单的小干事十分遗憾地告知:“不行哦同学。”
郁舒顿时失落:“不能坐第二层吗?”
“不是哦,这个名单上没有郁舒同学的名字呢,你暂时不能上这辆车哦,抱歉啦,下一位~”
男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郁舒怔在原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巴,眼神流露出一种有家不能回的幽怨之感。
他不死心地问:“同学,你们的名册是不是把我漏了?我是和陆凌风一起的。”
登记的同学茅塞顿开,他大概是日漫狂热爱好者,有点中二,用手掌拍了拍额头夸张道:“原来是会长大人的家属!”
郁舒忽略细节,十分期待地点头:“是呀是呀!”
只见那位同学扶了扶镜架,斩断郁舒最后一丝幻想:“那就更没错了,会长大人不坐这台车,他自己开车去哦。”
“……”
陆凌风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骗术。
这不是大巴诈骗吗??!
就在郁舒即将石化在原地时,会长大人泊着四驱四座的奔驰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落。
事已至此,郁舒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门,双唇委屈地抿了起来:“他们说大巴没我的位置。”
陆凌风单手搭着车门,透过车窗和他打商量:“大巴位置不够,那副驾驶来凑行不行?还是说今天撂挑子不要做模特了?”
郁舒心说他可没说要撂挑子,少污蔑他。
他微微欠身,小声说:“来都来了,也没法换衣服。”
言下之意,要是不做模特,他今天这身岂不是白穿?
陆凌风勾唇一笑:“上车。”
郁舒的眼神在大巴上流连几番,最终还是绕向了陆凌风的副驾驶。
可谁知不等他成功入座,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风哥,郁舒!我们来了!!”
姗姗来迟的杨洛两手各提了一大包零食干粮,陈楚看表情像是被胁迫的,怀里搬了一箱矿泉水。
杨洛抱着零食一屁股坐上了副驾,丝毫不觉有三双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对他的智商感到绝望,一双还没反应过来,一片空白,还有一双想刀了他。
几秒后,驾驶位的陆凌风双手一推方向盘,凝视他:“要不车你来开?”
第35章 单独行动
“风哥,我寒假才拿的本儿,你真放心让我开啊?有一段儿还是山路呢。”
杨洛抱着零食咽了口唾沫,以为陆凌风和他来真的。虽然他新手上路车技尚不娴熟,但如果他们敢坐,他也不是不敢开。
副驾驶车窗半升,郁舒透过并不宽敞的空隙只能看见陆凌风下垂的唇线,兴致好像没有刚才高。
陈楚把矿泉水放进后备箱里,径直走到副驾边拉开了车门:“这条路风哥不熟,副驾要注意路况看导航,你上后边儿坐着吧。”
陆凌风驾车,杨洛和陈楚带了干粮和水,郁舒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应该接下这活儿,他正想主动请缨,谁知杨洛先他一步,直截了当地解开了安全带。
他也不忸怩,“噔噔”两下跳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郁舒忽然被零食塞了满怀,又顺势被搡进后座里侧,随后杨洛在他身边落座,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杨洛拍拍手掌的上的灰,说:“郁舒,咱们坐后边歇会儿,让他俩辛苦一下。”
郁舒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手掌一拢塑料袋:“……也,也行。”
陆凌风,陈楚:“……”
陆凌风单手握拳抵住额头,思考以后带杨洛一起出门的可能性还剩多少。
主驾和副驾上的两男对视一眼,引擎发动,如同野兽出笼的瞬间释放的低吼。
郁舒从出发的那一刻起便对沿路的风景展示出了极强的兴趣,双手轻轻扒着车窗往外看,用目光描绘这座城市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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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挺喜欢等红灯,喜欢停在车流中央,看看与众不同的风景。
赶时间的人焦躁不安,掐着秒向前冲去;亲子出行车窗内总是充满欢声笑语,还有蛋糕甜点的香气;带着爱宠兜风的总有一个专属座,一条大金毛以同样的姿势扒着窗户和他来个世纪对视。
每每到这个时候,郁舒的眼神就会在窗外的景色上流转得就会慢一些,嘴角弥漫着笑意。
“风哥,你怎么走的这条路,红灯好多哦。”杨洛在车上闲的无聊,光看路去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陆凌风打灯在十字路口左转弯:“不是说了,不熟。”
“一次两次可能是不熟,可我怎么觉着你今天专门挑红绿灯多的道儿走呢?有好几次黄灯时明明可以过去,结果大老远的,隔了好几辆车的距离就开始减速,硬生生拖成红灯。”杨洛指着窗外,“看见外边那老大爷了么?他都没咱佛系啊!”
像是有所感应,旁边的大爷一个加速,骑着电瓶车把奔驰甩在了后视镜里。
“……”
郁舒听着杨洛的控诉,眨了眨眼,抱着零食往前挪了点儿。
陆凌风正准备把杨洛的话当耳旁风,在下一个绿灯变黄之前减速,身后的椅背突然传来两下敲击,动作很轻,但震得他脊背发麻。
一脚油门,错失一个红灯。
封闭的空间内,杨洛倍感欣慰,喋喋不休地表达对于风哥这种听劝行为的赞赏,后座传来的声音像是布蒙住一样被削弱,陆凌风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汽车的仪表盘一起加速。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使用的摩斯密码,秘密传达着不曾诉诸于口的拳拳谢意。
明山地处京郊,越靠近目的地生态环境越好,路边长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郁舒的好奇心和交流欲齐头并进,就问杨洛:“杨洛,那花好漂亮,是什么花?”
杨洛被忐忑不平的山地晃得昏昏欲睡,看了眼窗外答:“红花。”
“……”郁舒又问,“那边的草呢?”
杨洛再答:“绿草。”
郁舒:“……”
前座两人齐齐发出几下低沉的笑声,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
郁舒一副不解的神情,陆凌风便把着方向盘揭杨洛老底:“杨洛大一选修植物鉴赏课,是那个班唯一挂科的人,问他你不如直接用小程序识别。”
杨洛忿忿鸣冤:“谣言止于智者!挂科的明明有俩,那哥们更是重量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舒好奇了:“嗯?”
杨洛拍了拍衣服的褶皱,揭秘道:“他红绿色盲,答的绿花红草,老师改到他的卷子差点没厥过去,当场判0。也多亏他铺垫在前,改到我的时候高低还给了五分儿呢,”
“哈哈哈……”
由于陆凌风过于保守的开车态度,大巴比他们先抵达,陆凌风下车时,他们已经清点完人数。
“学长!”小紫跑了几步到他跟前,“人齐了。”
陆凌风点点头,转向大伙:“全体成员自行登山,第一名登顶的记得拍照取证,回去到后勤部领奖品,山顶见。”
“好耶!!”
发布完指令,人群三三两两结队散去,陆凌风也去和杨洛他们汇合。
“风哥,咱走吧!”杨洛抖了抖双肩包,朝气蓬勃。
这时,几个女生走到杨洛跟前,一人害羞着问:“明山风景好,很出片,可以请你替我们拍照吗?”
杨洛觉得新奇,指了指自己:“我吗?”
女生的同伴说:“是呀,你长得好可爱哦,拍照技术一定很好。”
杨洛:“??!”
虽然他不知道前后两者有什么因果关系,但这是他首次在风哥在场的情况下获得女孩子的夸奖,值得开席纪念!
陈楚垂眼问:“要去么?”
杨洛单肩挎上包,试图装酷:“怎么不去呢?”
陈楚没再多说,零食和水给杨洛装了一满包递给他,里面得有三四个人的量。
几个女生十分高兴,拉着杨洛往前走了一截,他忽然反应过来左侧空空荡荡,转身朝后招手:“楚楚,快跟上啊!想什么呢?!一会儿你最喜欢的红酒味饼干分完了可别赖我啊。”
陈楚顿了顿,背包跟了上去。
落单的陆凌风和郁舒四目相视:“我们也出发吧。”
郁舒移动之前问了个问题:“第一名爬到山顶的奖励是什么?”
陆凌风说:“单人校园写真一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舒:“你亲自拍么?”
“你知道的吧,”如果说杨洛单肩挎包是耍酷,那陆凌风随性往那一站是真帅,举着相机的姿势格外挺阔有型,“我从来不拍人像,你是唯一一个。”
“唯一”这词情分有点重,郁舒却不觉得难为情,回过视线望着陆凌风,眼神光微闪,说:“我也没做过私人的模特。”
陆凌风喉咙干燥,歇了撩人的七窍玲珑心。
上山的路有好几条,郁舒准备从南面走,意外发现这里有一种人,统一穿着白色汗衫短裤,腰间绑着一条红色的布带。
明山没有开发成度假景区依然大受欢迎的原因是这里人工痕迹较少,保留了大量的自然气息,不通车,也没有架设过山缆车。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里也没有商业发展,山上连家像样的小卖部都没有,全靠住在山脚附近的居民人力挑矿泉水上来卖,价格是比山下的零售价要高的,而且海拔越高,贩卖的价格越高。
他们也通过区别于游客的朴素穿着,在山间进行着无声叫卖。
郁舒和陆凌风在山脚就遇到了一对贩水的爷孙,身上的汗衫洗出了毛边,还有几个布丁,看上去家中并不富裕。
陆凌风和郁舒对视一眼,两人把车上拿的矿泉水收进包里,过去买了两瓶新的矿泉水。
“老人家,你们还要往上爬么?”
老爷爷不会用微信,只收现金,给他们找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是嘞,娃娃还要读高中,趁还爬得动,得给他赚点学费不是。”
临走时,郁舒又买了两瓶水,说是帮朋友带的。
陆凌风没吱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郁舒,和他那双倒映着老者笑容的眼睛。
他不禁想,郁舒的眼睛大概会永远这样亮下去,因为里面承载了大多数人性的真善美。
挑水的爷孙俩还要继续向上爬,郁舒和陆凌风则缓缓沿着山壁漫游,挑选适合拍照的场景。
这里风景秀美,山体缝隙里长出来的植物也秀气,并不如峡谷当中的那般张牙舞爪。
只是越往上走,郁舒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肩上的负担逐渐沉重,郁舒一路往上,背包已经装不下买来的矿泉水。
这条山路就像看不到尽头,为了生计出来奔波的老小也根本数不清。
一股深深无力感席卷心头,郁舒靠在一边休息,心酸道:“没想到这里有这么老人小孩要靠做体力活维持生计,我们年富力强尚且觉得吃力,他们还要负重,太辛苦了。”
“嗯……”陆凌风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是真的很辛苦,但是应该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多孤老,大部分都是和我们一样的青壮年。”
郁舒摇着唇摇头,并不认同他说的:“刚刚我们一路上来至少就有六对这样的老人小孩,还不知道上面有多少。”
长痛不如短痛,陆凌风见他沉浸在低落情绪中,为了帮他尽快走出来,没忍住说出了残酷真相:“其实……刚刚你六瓶水都是在同一个摊上买的,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一对爷孙。”
郁舒缓缓抬头:“……?”
“他们脚程比我们快,一直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每次他们一停下来贩水,你就上去买一瓶,刚刚老爷爷还偷偷问我你怎么喝得那么快。”
是啊,这速度,龙吸水也不过如此。
陆凌风每多说一个字,郁舒的头就埋得更低一分,最后他索性蹲在墙边,把头埋进胳膊肘和膝盖间,闷闷地说:“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陆凌风也蹲下来,手腕搭在他肩上打趣道:“阻止别人行善,我的功德会-1吧。”
郁舒想笑但仍羞耻着,鹌鹑似的抬起一点头:“爷爷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奇怪的人。”
“嗯,奇怪。”陆凌风顺着郁舒搭腔,弯起眼睛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奇怪又可爱。”
第36章 镜头之死
山间的台阶平缓而绵长,对于年轻小伙子来说爬起来不算太吃力,然而郁舒却微微垂腰,低着头往上缓行,脸蛋白里透红,仿佛登的是峻峭五岳。
经过刚才一段小插曲,郁舒不再随意和具有白衣白裤红腰带衣着特征的人搭腔,也不怎么敢和陆凌风对视了。
他刚刚……好像说自己可爱来着……
郁舒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心里一直发出“啊啊啊啊”的土拨鼠叫。
怎么会有人觉得这么尴尬的事情可爱?陆凌风是不是对可爱这词有误解啊?
那之前错把纪川认成他的时候,他也这么觉得吗?
郁舒双眼紧闭,无法正视这个形容词。
“你掉东西了?”
陆凌风突然出声,郁舒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啊。”
“脸都快贴着地面了,还以为你在找东西。”陆凌风讲话夸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郁舒抬起头来。
“不是,我在……找适合拍照的地方。”
“是么?”
谁找地方拍照是低着头找,难道是有透视功能想在地壳里找?要是杨洛说这话,他肯定当场吐槽回去。
郁舒嘛,脸皮太薄,他一向不敢调侃过头。
陆凌风瞥见郁舒泛红的脸,只问:“那你找到了吗?”
郁舒如弹力竹竿般倏地打直身体,原地看过左右,说:“这里怎么样?光线也不错。”
相机开机,取景框360度转了一圈,山清水秀,雾气缭绕,有点人间仙境那意思。
陆凌风给予他肯定回答:“不错,你看到那块突出来的石头了么,靠着就行别往里走,当心打滑。”
郁舒比了个ok的手势后往那边挪动。
周围游客人头攒动,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适合的拍摄角度实属难上加难。好在有陆凌风这个线条控数据眼压场,他说行就肯定能行。
他只顾自己找好状态不拖后腿就好。
“很好,头往左偏十五度左右,下巴再压低两厘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衣的褶皱要是能调整得圆滑一点就更好了。”
“现在阳光是从你的东北方向打过来,调整一下,要正北逆光。”
郁舒从头愣到脚,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似的。
十五度,两厘米他尚且能凭着感觉动一动,圆滑的褶皱也不是什么超级难题,可是,北在哪?
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从来没人和他论过东南西北啊。
他迷茫一瞬,脑子里只有一句魔咒如大摆锤一般在他的大脑空间反复摇摆——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郁舒抬头望了望天空,被催眠了似的抱膝蹲了下来,阳光细碎地铺在他的脊背,如同渡了一层金身。
身着阳光金缕衣的斗士艰难地看向镜头,问:“这光够逆了么?”
陆凌风手指搭在快门上,随时准备按下定格画面,此刻却和脸上的表情一起僵住。
随后,他松开快门,一手护住相机,一手撑在石壁上,起先是肩膀小幅度耸动,发展到后面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山壁上几颗碎石子应声滚落在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舒起身靠着石墩,等他笑好才拧着眉道:“下次再做你模特,我要记得带个指南针。”
陆凌风掩饰性地咳了几声,恢复正常继续拍摄:“不用你动了,我来动。”
郁舒双手一敞,乐得自在。
都说现在的人心浮躁了,摄影圈也是。许多商业摄影师为了追求出图的效率喜欢连拍,拍一千张总能挑出十张能用的。
但显然陆凌风不是那样的人,他按下的每次快门都仔细斟酌过,像撒哈拉的非洲豹一样,时刻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耐心等待最佳时机进行抓捕,光影线条完美的画面就是他的最终猎物。
或许是陆凌风的神情太过投入认真,郁舒也不自觉跟着严阵以待起来。
两人一个在镜头前,一个在取景框后,配合得天衣无缝,此刻陆凌风的眼里只容得下浩荡山川一角,独独郁舒一人。
优秀的摄影和模特单是凑在一起就足够构成一场视觉美学盛宴,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不乏有一些蹭拍的。
快门声嘈杂,闪光灯晃眼,郁舒是第一次拍外景被人围观,不自在地别过头,谁知视线还没落定,一道白红相间挑着水篓的身影摇摇晃晃向石墩上跌来。
“啊——!”
围观群众里有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呼喊声贯穿了整座明山。
郁舒的大脑来不及思考,人已经一个箭步往前冲了上去。
他拉住那人的手腕,缓冲了一下,只是紧跟着,他脚底打滑,重心失衡,心中暗道不妙。
积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磨不平石块上的棱角,上头青苔密布,几个凌乱的脚印覆盖在上,处处都是危险的痕迹。
郁舒死死闭着眼睛,做好的最好的打算是和另一个男生一起被送进山下医院的骨科,朝夕相对一百天。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为出现,他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稳稳卡在怀里,另一个男生以一种拎鸡崽的姿势被提住后衣领,两人纷纷和骨科百日体验卡以“一臂之差”错过。
郁舒心脏还在狂跳不止,躺在陆凌风怀里忘了挣扎,也忘了起身。
直到有个摄影发烧友大叔大喊一声:“小伙子,当心你那镜头!”
郁舒立刻从陆凌风身上弹射而起,陆凌风松开另一个小伙,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脱了手,刚刚情急之下镜头撞上岩石,裂碎了。
“没事吧?”陆凌风没管相机,把郁舒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定连个擦伤都没有才取下相机,检查镜头。
镜头是精密仪器,放置得重一点儿都有可能造成内部元件损伤,遑论荡过去和岩石相击。
检查结果镜头自然是报废了。
这时,人群里忽然冲出一个老人,双手颤抖着拉过那个还没缓过神儿的男生,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长年被山上辐射照射过的皮肤黝黑,混杂着老年斑,一拳一拳锤在男生背上。
“你这个娃儿不听话,不好好卖水学别人看热闹!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还不过来谢谢救命恩人!”
说着,老人扯过男生,带着他佝偻着身子向郁舒和陆凌风鞠躬。
“谢谢你们!”
“谢谢!”
郁舒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向陆凌风求助。
他直觉这对爷孙的组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看面相也似曾相识。
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凌风大概考虑到他不想暴露,想了个法子,背过人群,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视野盲区悄悄拉起他的手,食指在他手心敲了六下。
古有菩提老祖三敲猴头隐喻三更学艺,今有陆凌风六叩郁爪暗示六贩爷孙。
郁舒心里有了答案,不再慌张:“爷爷,举手之劳,不用那么客气。”
“那可不成!刚刚听人说你们的镜头磕坏了,小伙子,你这镜头买个新的要多少钱,我们照价赔偿。”老人的肩膀年轻时大概也是笔挺的,只是被岁月和扁担压弯了些。
郁舒暗暗瞟了陆凌风一眼,他的镜头肯定不便宜。
对于卖劳力为生的老人来说也许是没日没夜,上山下山的奔波,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陆凌风上前一步笑了笑,弯下腰扶起老人:“爷爷,我这镜头用了有年头了,哪能按新的赔,那不是坑人呢么,您给个四成新的折旧价,五百就行。”
郁舒忽地看向他,嘴巴微张成小o形状,十分惊讶,这是折价了千百倍不止。
“这……”老人家将信将疑地看向郁舒,见郁舒也点了点头才安心,“那好吧。”
老人颤巍巍把腰包里所有纸币掏出来,拼拼凑凑出了三百元。
老人尴尬地摸了摸裤兜,连个硬币也翻不出来了,只好握住陆凌风的手:“小伙子,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在山顶等等我,下山回家取了钱就让我孙送来给你。”
一上一下太过辛劳,郁舒想要阻止他,这时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老人家,您篓子里的水还卖么?口渴啦。”
“是啊,我也想买两瓶。”
“我也来一瓶。”
“我要三瓶。”
买水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忙不过来便掀开盖在篓子上的布,让大家自行取水,自行结账。
水很快被抢购一空,老人不仅凑够了赔给陆凌风的五百,还余了三百。
“这,这怎么还多了这么多?”老人家这钱拿得战战兢兢,不敢收。
发烧友大哥为人豪爽,嚎了一嗓子:“老人家收着吧,这儿离山顶不远啦,按山顶价买是应该的。”
郁舒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大家买水时都自觉按山顶最高档位的价格结账,暗叹人间虽然多苦难,但因为大多数人不经意的,如繁星般的善意而变得美好。
而陆凌风是那些星星里最亮的那一颗。
带出来的水已经售罄,老人带着孙子准备挑起背篓下山,下山前,那个男生突然把郁舒悄悄拉到一边,塞给了他两个稻草编的同心结。
“哥哥,这个送给你们,我自己做的。”
郁舒怔了一下,没有推辞:“那我替他谢谢你,我会转交给他的。”
“嗯,你和那个哥哥都是好人,会一切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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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谢谢你,你也永远都是爷爷的骄傲。”
快到山顶时,郁舒扯了下陆凌风的袖子:“你要买新镜头么?”
陆凌风看了看旧的那个,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郁舒一步横在他面前,仰着头道:“你先别买新的行吗……”
陆凌风迟疑:“为什么?”
郁舒答得含糊:“就,下个月好像有购物节吧……”
陆凌风没再细想,这个镜头他也不常用,不急着买。
郁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没法拍日出了?好可惜。”
“谁说的?”陆凌风抛了下手机,“不是还有它,相信我的技术么?”
郁舒点头:“信。”
陆凌风满意地勾勾唇:“那就一起等一次日出吧。”
第37章 首次露营
不用惦记着拍照,两人的脚程快了不少,快到山顶时有个超多人打卡的景点,也是通往山顶的必经之路——明山一线天。
郁舒目测那个崖缝至多只能同时容纳两人通过,并且还要紧密相贴才行。要是正好遇见下山的人,那便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然而走在他前面的不少游客都是两两同行,手牵着手并排穿过逼仄的一线天。
他轻轻叹了口气,出来玩又不赶时间,一个一个通过多好,道路宽敞又安全,很多时候发生踩踏事件就是赶这一秒两秒而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想必陆凌风也和他持有同样的观点,在靠近一线天的地方就错开走到了他身后,预备和他一前一后有序通行。
他们前面走着一对情侣,胳膊挽着胳膊,看上去亲密无间。
“宝贝,准备好了么?和我一起走过一线天。”男生脸上表情庄重得如同在教堂宣誓。
“我准备好了!你呢?!”他身边的姑娘同样认真。
“我也准备好了,听说只要牵手走过一线天,就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走不散。”
他们四目相视,眼神坚定,头也不回地一起走过了一线天,通往幸福的未来。
郁舒听见这个故事第一秒觉得荒谬,要是一起走过一线天就能永不分离,世界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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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便停下了脚步。
陆凌风被逼停:“怎么了?”
郁舒在裤腿初蹭了蹭手心的汗:“你愿意和我一起过一线天么?”
他紧张得不行,一辈子的事他不确定陆凌风是否愿意,甚至已经想好要是陆凌风不愿意,他就讲个网上看来的笑话把这一页翻过去。
但他在听见“一辈子”的时候,就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想要和陆凌风一起走过去的愿望。有人说一辈子太难熬,可和有的人放在一起联想,就会变成非常美好的词。
好在陆凌风两步上前和他并排,语气的隆重感并不比前面的人少:“我愿意。”
郁舒难掩喜色,牵住他的袖子加快脚步:“走。”
那对情侣声音不小,陆凌风也听到了那个扯淡传说,他觉得一起过一线天这种行为相当俗气,但并不影响他落俗。
空间实在狭隘,两人被迫贴得严丝合缝,一走动就会蹭到对方的胳膊,感受着对方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还有无法忽略的心跳声。
郁舒深吸口气,喊他:“陆凌风。”
陆凌风当他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说些什么,忙道:“我在。”
“过了一线天,我们就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陆凌风:“……”
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么?
可惜郁舒一直拽着他的袖子没松手,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推开了约定一辈子的友谊大门。
陆凌风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眺望,双手合十,人生第一次迷信地进行祈祷。
各路神仙千万别显灵。
登顶时郁舒感觉自己快要提不动腿了,反观陆凌风,他用余光悄悄扫了陆凌风一下,发现对方依旧是如履平地,步履生风,酸得在路边席地而坐。
“你不累吗?”
“这点运动量还行。”陆凌风微微一笑,想拉他起来,“前面还有段距离,现在坐下等下起不来。”
郁舒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决定采取他的意见。
体育优等生和体育差生采取一带一的模式到达了最后的终点——一片露营地。
已经到了不少人,可他们也不是最后一个,大概排在中偏后的位置,粉黄紫三位小干事已经抵达,在为大家分配今晚露营的帐篷。
后勤部有一个小干事在上山途中受了轻伤,陆凌风得过去看看,郁舒一个人在原地刷手机,发现山顶信号不太好,有一下没一下的丢失页面,各种404。
“郁舒学长。”粉格裙干事走了过来,说话的声音很甜,也很……热情。
“我来登记今晚的帐篷使用情况,今晚我们住的帐篷有单人和双人两种,学长想住哪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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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怔了一下,这姑娘直直盯着他看,他还以为是脸上哪里弄脏了,重重抹了把脸。
“帐篷?”
郁舒是第一次露营,住帐篷什么的听上去就非常有趣,不过也没什么经验,一个人住的话怕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恰好这时陆凌风回来了。
小粉先问了句:“学长,程雪的伤没事吧?”
陆凌风甩着手上的水珠,看样子刚洗过手:“没事,只是轻微擦伤,我刚用碘伏给她处理过了,你们在聊什么?”
小粉摇了摇笔记本:“我在登记今晚大家住的帐篷,学长,你是要单人还是双人?”
说着,她朝陆凌风眨了眨左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浅浅一个眼神,她好像说了很多,但又什么都没说。
陆凌风一如既往地发扬绅士风度:“郁舒,你怎么说?”
郁舒想了想,指着陆凌风问小粉:“双人的话,能和他一起住么?”
小粉啪地按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必须能啊。”
她回去要将这一页纸婊起来,以后影印了在陆学长的婚礼上循环滚动播放。
大约过了一小时,剩下的人陆续到齐,在露营地扎好了所有帐篷。
郁舒坐在帐篷里,左摸摸,右碰碰,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今晚能睡得着么?”陆凌风靠在帐篷外面的大树边笑着调侃。
谁知郁舒一本正经:“大概是睡不着了,正好等日出。”
第38章 国王游戏
明山旁的京郊机场塔台灯亮,划破了黑幕。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捱,即便匆匆入夏夜短昼长,距离日出也还有六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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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轻没多大耐性干等,有人很快提议玩游戏打发时间。
“我带了扑克和指示牌,刚好可以来国王游戏,谁来?”
“我来!闲着也是闲着。”
“长夜漫漫,玩点游戏提提神。”
“我也来!”
郁舒坐在野餐垫一角,悄无声息往旁边倾:“国王游戏是什么?”
“没玩过?”
陆凌风垂下眼睑看见郁舒头顶俩旋儿,听说旋长在那位置的人都聪明。
他耐着性子讲起游戏规则:“第一轮抽牌,抽到鬼牌的是国王,国王可以命令任意平民做一件事,平民如果完成不了命令或者反抗失败就出局。”
郁舒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和塔台的探照灯一样亮,探索着新世界。
“那指示牌是什么?”
他看见学弟拿出了两副牌,一副是扑克,另一副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盒子上印着花里胡哨的花样。
这把陆凌风问住了,他没听说过,但也知道这帮玩咖花样多,随口应道:“谁知道,大概是他们想出来的新玩法吧。”
“想玩么?不想玩的话我们可以去那边的观星台看星星。”
他胸有成竹地指了一条明路,山顶看星星,这不比和一群人玩国王游戏浪漫得多?
郁舒略一思索,重重点头:“我想当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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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命令谁?”
借着夜色难看清,郁舒狡黠一笑:“日出的时候,我想请人帮我们合影。”
“嗯……”陆凌风半蹲得腿麻,觉得别扭,换了个姿势不仅没有缓解,还感觉麻到了脑子,索性别开头。
星星什么时候都有,也不是一定非要今晚看。
郁舒好奇地问:“你玩这个游戏厉害么?”
陆凌风用一团乱麻的脑子勉强回忆了一下:“唔,还行,没输过。”
郁舒震惊:“这么厉害!!”
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已经开始发牌,郁舒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游戏当中。
“啊哈!我是国王!”
第一轮抽到国王牌的是小粉,她们粉黄紫三个小干事并排坐在一起,大有结盟沆瀣一气之势,一人拿了国王牌,另外两个一起跟着出主意。
“快报仇啊姐妹!还在等什么?!想想陆学长平时让我们重新做方案的日日夜夜!!”
一人呐喊而众人起,一时间场面沸腾不已。
“还有我改了一百遍的PPT!”
“还有我整理了一个月的档案柜!!”
“还有艺术节审核了N轮的节目!!!”
陆凌风:“……”
都在这儿私报公仇呢。
杨洛还是护着陆凌风的,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你们是准备回去就退出学生会么?如果不的话我建议你们三思后行。”
“……”众人秒怂。
“既然学长是众望所归,”小粉两指夹着扑克牌,一副英勇就义地模样,“那请陆学长回答一个问题。”
第一局游戏,没必要玩得太激烈,她就抽个真心话开开胃。
郁舒现在知道那盒指示牌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牌堆分为“真心话”和“大冒险”,惩罚是由受罚者从里边抽,公平公正。
陆凌风从牌堆里抽了一个问题交给小粉。
三个女生看过牌忽然发出“喔——”的声音,陆凌风听了直皱眉:“问吧。”
小粉清了清嗓子:“请问陆学长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此问题一出,全场寂静如鸡。
“喔喔喔喔!!!!”
“天了噜,一来就这么劲爆么??!”
“诸位有所不知,陆校草的性向之谜早就有人坐庄开盘了,看来今天谜底就要揭晓了。”
“真有人这么无聊?”
杨洛觉得离谱,他以前坚定地认为风哥铁直,可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过,现在更是见天儿和郁舒粘在一起,有那么一瞬,他的信念好似真的动摇了。
郁舒没想到这个牌堆里会有这样的问题,把性向此类隐私的问题拿到明面上来说。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心底也悄悄升起了疑问,陆凌风是喜欢女孩子还是……喜欢男孩子呢?
可是扪心自问,他的取向如何真的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么?
如果有一天陆凌风谈恋爱了……他作为朋友应该祝福的吧。
郁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陆凌风平时的举动让他潜意识觉得,陆凌风和他都是天生的恋爱绝缘体。
只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陆凌风拧开矿泉水润润嗓子,说:“喜欢无关性别。”
郁舒手中的纸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折痕,要是再用力一点大概就揉烂了。
这个答案让大多感性的人觉得圆满,却让一些十足理性的家伙失望,一切非正面回答都按耍流氓罪论处。
“学长,这样吧,这个喝半瓶这把就算过了,怎么样?”有好事群众想了个损招,扔了罐乌苏来。
陆凌风笑了笑,二话没说拉开易拉罐把指标喝完。
他承认自己耍了小心机,毕竟要是直接摊牌难保某人不会连夜扛着帐篷跑路。
第二轮的鬼牌被杨洛抽到了,他嘚瑟得抓着象征权力的鬼牌绕全场跑了一圈,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会体操,一定会来个360度转体。
“我要命令的平民是郁舒!请在大冒险牌堆里抽卡!”
突然被点到名的郁舒端坐立整,抽出一张牌交给杨洛。
杨洛念出牌面内容:“和在座任意一个人对视十秒,对视的时候要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这个简单啊,也没规定异性还是同性,赶紧的郁舒,挑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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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
郁舒瞬间想到了来之前陆凌风和他提过的功能训练,想着想着耳根便红了起来。
不是他可以回避,只是功能训练的方法有点儿……难为情。
他得盯着一个人的面部不断强化记忆,这也是他从前不曾尝试过这种疗法的原因。
现在情况危急,这关乎到平民的输赢。
他环视一圈,如果非要挑一个人的话……
国王杨洛哈哈一笑:“要不你选我得了。”
郁舒愣了愣,还有这种操作?
他边起身准备到杨洛那儿去,边询问游戏的组织者:“可以吗?”
不等那人回答,郁舒被人拉住了小臂。
“不可以。”陆凌风手上力道重了几分,眼神光如有形体逼近郁舒,“他是国王,敌对阵营,反派角色,他要害你怎么办?”
“……”
所有人一起沉默了。
粉黄紫:好家伙,学长你敢不敢再明显一点?这是欺负人家不懂游戏规则是吧。
杨洛:我要害谁?
显然陆凌风的话起效了,郁舒皱着眉头凝思,担心有人要害他,又坐了回去。
参与游戏的人群中有几个女生跃跃欲试,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学长,我们是好人哎,考虑一下?”
郁舒朝陆凌风边上缩了缩,心说万万不可,和女生对视实在太冒犯了。
小黄干事大惊失色,生怕这几个姐妹被会长记在小本本上:“程雪,去去去,凑什么热闹,你男朋友还在边上呢!”
“知道啦知道啦,嘻嘻,学长可爱嘛,跟他开个玩笑。”
杨洛再次催促:“嗨呀,郁舒抓紧时间啦,干脆就近原则吧。”
就近原则?
郁舒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陆凌风:“行吗?”
陆凌风不动声色:“行。”
郁舒轻手轻脚地直起上半身环住陆凌风的脖颈,担心控制不好力道弄疼他,只是虚挂着,细心地没有搭上去。
十秒是个很微妙的数字,说长不长,还不够走个神的,说短也不短,足够常人眨二十次眼睛。
可是也有例外,譬如正对视着的两人,较劲一般,谁也不肯先眨眼,视线笔直地锁着对方,好像谁先眨眼谁就吃亏了似的。
“三——二——一,结束!来来来,继续!”
郁舒松开双臂揉了揉眼睛,山上风干,眼眶发涩,想必陆凌风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大,郁舒又凑近了一些:“谢谢。”
“朋友之间帮忙不是应该的么?”陆凌风发现这个由头好用是真的好用。
既然郁舒对他们之间的定位是朋友,那他也不介意以朋友之名行诸多方便,还省得找别的理由。
郁舒笑得清澈而单纯:“嗯!”
游戏继续,第三轮抽到鬼牌的是一个男生,确切的说又是一位平时被陆会长“为难”过的苦命娃,他已经喝了不少,此时趁醉装疯,梅开二度,再次剑指陆凌风。
他规矩礼貌地深深向陆凌风鞠一躬:“学长,请大冒险!”
有点胆量,但不多。
陆凌风嘴角无语地颤了颤,摸出一张牌。
几个男生一起接过,上台朗诵课文般大声地念出:“邀请右手边顺位第一亲吻脸颊——”
“……”
杨洛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没在做梦:“靠,这也太缺德了吧!”
“怎的平白要玷污我风哥的清白之躯呢?”
郁舒数了数,陆凌风右边顺位第一,那不就是……
他自己???
正想瞅瞅陆凌风的表情,冷不丁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眼神还有些复杂。
他难道是在向自己……求助?
下一刻,只见陆凌风把手中的牌反扣盖住,说:“我出局,输了。”
夜色昏暗,陆凌风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清,郁舒却品出了一丝落寞。
“没输。”
郁舒倔强俯身上前,连牌带手一齐按住,在陆凌风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陆凌风当场愣住,瞳孔微微一震。
第39章 日出明山
“喔喔喔!!!”
起哄造势的声音虽迟但到。
粉黄紫三位小干事激动得差点飙泪,她们还是第一次这么前排围观。
杨洛靠着陈楚,瞳孔地震:“郁舒这人能处,有事儿他是真亲啊。”
一圈看下来,只有当事人最淡定,郁舒趁着夜色偷偷瞄一眼,陆凌风连手指都没蜷一下,他放心了。
脸颊吻在国外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见面礼仪而已。
更何况陆凌风说他玩这游戏从来没输过,他也不想让他输。
野餐垫边散落几个空瘪的啤酒铝罐,在山顶完全入夜后仅能靠着手电筒的光束照明。暗夜,酒精,游戏,年轻的灵魂,几种元素掺杂在一起略显疯狂。
任由周边的人怎么调侃,郁舒和陆凌风岿然不动,神态自若,陆凌风甚至自顾自喝起酒来,一如既往地姿态优雅。
没能窥见永远稳重得超人类的会长大人惊慌失态,众人觉得好没意思,还不如继续在其他小伙伴身上找乐子,于是很快便投入了新一轮的狂欢。
“好小子,今晚落到我手上算你倒霉,给我抽!”
“抽就抽,怕你啊?”
“来来来!别怂!”国王持续挑衅。
“来就来!谁怕谁?”
这个游戏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而是纯概率问题。
郁舒兴致缺缺,从包里摸了张六级卷子,做了改,改了订正错题,只有当这群脱缰野马玩嗨了快收不住的时候戳戳陆凌风,让他把控一下场面。
“那几个男生好像喝多了。”
“……他们就是喝多了!快让他们别脱了!”
“陆凌风,陆……陆凌风!”
被人捏扁的啤酒铝罐应声落地,郁舒吓了一跳,连忙捧起那只作乱的手。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好好地捏罐子做什么,割伤手怎么办?”郁舒仔细地检查那双端相机稳稳当当的手。
陆凌风喝了不少,酒精麻痹神经,即便有小伤口伤者本人一时间也难以察觉,他不敢马虎。
万幸,受伤的只有啤酒罐子。
陆凌风也不挣扎,让他瞧了一会儿,抽回手说:“我没事。”
又一局游戏结束,带来的酒水零食消耗得七七八八,精力也是。
本打算奋战到天明观摩日出的人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啊,好困,我不行了,先去睡了。”
“我也不行了,明早谁都别喊我。”
“那就都回去吧,溜了溜了,晚安。”
……
凌晨两点,放尽电量的大学生们玩得筋疲力竭后纷纷散回帐篷里,热闹一场,最后坚守在露天等着看日出的居然只剩郁舒和陆凌风两人。
明山顶上有一块裸露的大石头,大概是坐的人多了竟无比光滑,这时刚做的六级卷子就派上了大用处。
郁舒把卷子垫在石头上坐上去,随后拍了拍试卷,招呼陆凌风坐下。
陆凌风坐下前借着微弱的路灯看了两眼,被密密麻麻的红钩晃了眼,佩服道:“正确率挺高。”
郁舒笃信:“你肯定也做得很好。”
“我不做那个。”陆凌风坐在一片红勾上,舒展着长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申请国外的硕士直接准备雅思就可以了,四六级他都没报名。
陆凌风目光飘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郁舒看他表情有些恍惚,料想是不是自己过于莽撞,而他在介怀刚刚的游戏。
纠结再三,他还是开口询问,语气小心翼翼好似在做雷达探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今天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陆凌风有了反应,看向他:“你说那个吻?”
“嗯……这个在国外只是普通朋友间的礼节,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据传陆凌风以前和家人一起在国外生活,他想他能够理解的吧。
郁舒见陆凌风偏了偏头,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几乎一字一顿重复道:“普通朋友?普通礼节?”
郁舒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不待他反应过来,头顶忽然笼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霎时,海盐薄荷夹杂着麦芽香气一刻不停地冲撞着郁舒的嗅觉感官,紧接着他脸侧一凉,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郁舒睁大了双眼。
几张空白的六级卷子散落在一旁,七零八落,毫无头绪。
陆凌风如墨般浓重的眸子和夜色晕成一片,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底气十足:“有来有往,这是回礼。”
郁舒大脑有一瞬的一片空白。
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对手的逻辑实在无懈可击,他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阿嚏!”郁舒想说的话被一个喷嚏打散。
山顶晚上温度骤降,更深露重,郁舒特地穿了防寒的外套还是没禁得住风寒入侵,打了个喷嚏。
陆凌风仗着自己身体素质优越,不顾阻拦把带着体温的外套脱下拢在了郁舒身上,郁舒被温暖包裹,舒适得快要喟叹出声。
关于礼节的话题戛然而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谁也没有再提起。
天阔山高,人在山顶俯瞰或远眺时,总逃不过遐想未来。
陆凌风看着前方躲藏在夜色里的山峦,问:“郁舒,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郁舒曾在心里想过,思考过,为之努力过,几乎不需要犹豫:“想做个翻译家。”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像我外婆和章敬教授那样。”
“你外婆是个翻译家?”陆凌风有点吃惊。
她听郁舒多次提起外婆,知道了郁舒从小是外婆带大的,他们感情很好,外婆是个喜欢藏书的文化人,还会带着连中文都说不明白的小郁舒一起看外文书。
昏黑光线也盖不住郁舒眉目间的柔软,还有提到外婆时眼里那抹骄傲的光:“嗯,她以前也在京大念书,往上数算是早我们几十届的直系学姐。”
“她从前就爱和我讲在京大读书时候的故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对这里充满了向往。我读初一时外婆交给了我一本书,那本书很旧,贴着京大图书馆的标签,说是她读书时候借下的,让我替她还书,想必那时她就希望有一天我能走到这里。”
说起旧事,郁舒沉浸在丁点褪色的回忆里,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陆凌风低头看他,眼里像是有星星:“你已经走到这里,她一定很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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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说郁舒很高兴:“我以后会一直走下去,努力留在京大读研是第一步。”
“你要在本校读研?”陆凌风表情多了几分认真,“就没想过出国?”
“我,我不确定。”郁舒低下头,他的内心一直都很坚定,可是郁隋的态度却时常不明朗,他希望能得到哥哥的认可后留下来。
陆凌风体内的酒精持续挥发,大脑越来越清醒,山顶的夜晚冷得确实有些难捱,他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没人喊困,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
岩石缝隙间的野草上凝结出清晨第一滴露水,远处的寺庙撞响晨钟惊退了林子里的飞鸟,橙红的霞光如光箭般穿透云层,普照群山。
“看,日出!”郁舒攥着陆凌风的袖子拼命摇摆。
他第一次看见日出,被震撼得心潮澎湃,难以平复,恨不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陆凌风迟迟没有回应,郁舒疑惑回头,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被抓拍了个正着。
容貌昳丽的青年展露着笑颜,被刘海遮盖多时的眸子重见天日,灿亮的瞳仁此刻比天际的朝阳还要夺目。
“拍得不错。”陆凌风毫无偷拍被抓的自觉,中肯点评。
郁舒一把搭在陆凌风后撤的手腕上,紧紧捉住后食指搭了搭,有点紧张:“我们来合照吧?”
陆凌风办公室整整一堵5*3m的照片墙,找不出一张他出镜的照片,由此推断他大概不爱拍照,郁舒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只能试探着请求。
“行。”陆凌风一只手举起手机,另一只手顺势揽上郁舒的肩头。
郁舒感到万分欣喜,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轻易,将身上的衣服好一番整理。
他一转头瞥见陆凌风的衬衫领翘起一角,想也没想,自然而然地伸手替他整饰仪容。
陆凌风脖子挺地僵直,指挥他:“看镜头。”
身后是明山山顶的石林,头顶是郁舒拥有的第一个初日,他们在这里共同奔赴新的一天。
郁舒眯起眼睛,惬意道:“Bonjour.”
“Bonjour.”许是在山风里沐浴得久了,陆凌风嗓音有点哑,用世人皆知的浪漫语言和身边的人互道早安。
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明山的日出,凌晨五点半,郁舒心满意足地和陆凌风回帐篷补眠。
陆凌风喝了酒,又陪郁舒坐了整晚,大概是真的累了,不肖多时便沉沉睡去。
郁舒却兴奋得和才起一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影响陆凌风,索性点开微信,戳了戳这个时间绝对还醒着的人。
ys:在吗?
对方果然秒回。
YS:起这么早?
ys:没睡呢。
YS:?
ys:哥,别说我,我知道你肯定也没睡。
YS:你和我能一样么?
郁舒心说他哥只比他大五岁,有什么不一样,手指却点了点屏幕,把刚拍的图片打包发过去。
ys:都是正是追赶朝阳的年纪。[太阳.jpg]
几张朝阳美景的照片郁隋兴致缺缺,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张两人合照,其中一个是他弟弟。
YS:旁边那个是谁?
ys:陆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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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S:就是你的那个男朋友?
啪唧一声,发着光的手机砸在了郁舒脸上。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躺在旁边的陆凌风,见他没动静深深地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发了一连串问号扔给郁隋。
ys:?????
YS:sorry,男性朋友。
郁舒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第40章 纯情悸动
星空被封顶的帐篷隔离,莫名带来一丝逼仄的压迫,让人呼吸不畅,梦也蜷成拇指大小。
郁舒几个深深的吞吐,勉强稳住呼吸节奏,看见手机上他哥若无其事地教育他。
YS:早点休息,没事别熬大夜。
郁舒不服气,如果要评一个熬夜冠军,非他哥莫属。
他们不愧是一母同胞,郁隋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洞悉他的想法,单方面做出解答。
YS:别和我比,我熬夜的资本是每天几个小时在健身房里砸出来的。
郁舒不回消息了,把手机放到在一边。
是他想熬夜么?还不是他哥搞出来的乌龙把他的瞌睡虫吓退了。
想到那个十分戏剧化的称呼,郁舒左手按在胸口上,心脏跳得很快,右手碰到脸颊,后知后觉有点热,手顺着身体下滑,忽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迟疑一瞬,握了上去,手心几乎要被高温烘出汗。
“陆凌风,陆凌风!”郁舒的声音小而焦灼。
陆凌风在梦里被人强制开机,不满地哼哼两声,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郁舒的脸,顿时起床气烟消云散,只是精神状态看着不太好。
郁舒紧紧抓着陆凌风的手,就像那时他低血糖晕厥,陆凌风对他做的那样,接着俯身偏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
热度高得不正常。
手腕被人抓住动弹不得,只好动了动手指,指尖冰凉的触感柔软得不真实,陆凌风愣道:“怎么了……”
郁舒暂时只有初步判断,他需要患者配合进一步诊断:“先别说话。”
陆凌风乖乖闭嘴,下一刻额头一沉,有硬物抵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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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郁舒的额头。曾几度被用作重型武器,后来被他强行护起来的额头。
郁舒蹙着眉,双目紧闭,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在教堂祷告的信徒。
上方的存在感太强,陆凌风屏住呼吸,不敢眨眼,双手悬在空中不知往哪儿放,大脑在极度清醒和如梦似幻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一点睡意烟消云散,他不仅彻底开机,cpu还烧起来了。
两个脑门贴了一会儿,温度通过皮肤流动传递,郁舒抿着嘴唇作出定论:“陆凌风,你发烧了。”
悬在空中的手向下垂,落在郁舒后背轻拍两下:“嗯,可能着凉了,没大事。”
陆凌风嗓子如同被火炙烤过,语气却如斯温柔。即使生着病,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浑浊,明明生病的人是他,却还顾着郁舒的情绪。
太阳渐渐爬高,帐篷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郁舒扑腾两下起身,将帐篷拉开一个小角,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又麻利地拉好拉链,以防风邪钻进帐篷对陆凌风造成二次伤害。
郁舒凑到陆凌风跟前,把人当作娇弱公主,说话都轻声细语:“精神有没有好一点?我带你回去。”
陆凌风惦记着带来的小朋友们,挣扎着要起身:“我还有点事情要跟他们交代。”
郁舒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按着躺下:“有什么要交代的和我说吧,我替你转达。”
“真的?”
反问声调易有歧义,郁舒会错了意:“你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陆凌风想说其实他没那么虚弱,只是看见郁舒为他着急担心的样子又觉得实在养眼,索性顺水推舟,“那就辛苦你了。”
陆凌风的大脑大概分为感性和理性两片区域,且切换自如。
谈到正事,他的思路立刻清晰起来,大脑飞速运转间把什么事,要和谁说,那人穿着打扮有什么特征一一对应告诉郁舒,郁舒好记性和烂笔头一齐用上,反复确认几遍后胸有成竹地走出了帐篷。
按照陆凌风说的,万事第一步,找到小黄干事和她交代返程的注意事项。
一抹亮眼的黄色恰逢其时地从人群当中一闪而过,郁舒握拳追了上去,得来全不费功夫。
走到人跟前郁舒直接将其拦下,点开手机备忘录:“学妹早上好,今天返程的细节我想和你敲定一下。”
笔记还没翻到地方,学妹笑眯眯地出声打断:“学长早上好呀,不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个不是我负责耶。”
郁舒滑手机的手一顿,看了眼笔记,又看了眼学妹的黄色格裙,没错啊。
他还在凌乱中,学妹见他一直打量自己的裙子,便问:“学长,我的裙子有什么问题么?”
郁舒心中有疑惑,脱口而出:“没有问题,很好看……你和你们的小干事穿了一样的裙子?”
“并不是哦学长。”学妹神秘地朝郁舒招招手,“注意看,我的格子是二乘二厘米的,她的是一乘一的,要小一点,而且我的黄色也要更明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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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
也就是陆凌风抱恙,不然他在的话一定可以看出这些格子的区别。
在学妹的好心指引下,郁舒终于顺利和小黄干事接头,并且之后和后勤部的负责人交接了双层大巴租赁的收据,和宣传部的同学确认了团建日志的素材,秘书部的干事想要和陆凌风核对一下工作文件,被郁舒一力承接,代为转交。
秘书部的同学见郁舒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忍不住感慨:“学长,你比我们秘书部还称职,这样下去我们就快失业了。”
郁舒并不因为这一声“学长”就飘飘然,笑着谦虚回敬:“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拜托你们,我们保持沟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你们多指教。”
山上物资紧缺,许多人带上来的水已经喝完了,郁舒边说着边把包里不辞辛劳背上来的矿泉水分发出去,大家做起事来更加卖力。
寒暄过后,郁舒去了一趟杨洛和陈楚的帐篷。
陈楚靠在帐篷外的大树边日常刷单词,杨洛迷迷糊糊刚起来,看见郁舒立刻弹出了帐篷。
“郁舒,你们今天看到日出了么?风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是不是还在睡?”
郁舒管不了日出,当下陆凌风的身体状况才是最紧急的事:“陆凌风昨晚受寒发烧了,我马上带他下山,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们把他的物品带下去?”
杨洛揉揉眼睛,仿佛在做梦:“夭寿了,我风哥这体魄多久没生过病了,真罕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郁舒耷拉下眼皮。
如果不是把外套给了他,陆凌风又怎么会感冒?他暗下决定,一定要照顾好陆凌风,让他快快好起来。
陈楚几步走过来从郁舒手里接过陆凌风的书包:“给我吧。”
杨洛回过神来,熟稔地从陈楚外套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钥匙,慷慨解囊:“你们别回宿舍了,省得爬上爬下,我在学校外面的小区有套房,冰箱里常用药都有,床单被罩也是新的,直接去那儿吧。”
郁舒惊得要不会说话了。
杨洛羞赦一笑:“我也不想张扬,这是高考之后家里送的礼物,我妈说以后毕业了也可以租给学校的学生,算投资了。”
接过钥匙,郁舒感动得无以复加,杨洛妈妈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感恩。”
杨洛挥挥手:“小意思,快走吧,别把我风哥烧糊涂了。”
郁舒用力地捏了把钥匙,接上陆凌风上路了。
郁舒原本是想送陆凌风去医院输液的,谁知遭到拒绝,说是还没到那步,吃点药,闷场热汗就好。
回到杨洛的房子里,郁舒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应有尽有。
新鲜的果蔬,花花绿绿的饮品、巧克力,各类常用药塞满了冰箱。
他按照杨洛的指示在冰箱里找到退烧药给陆凌风喂下去,感冒发烧人本来就没精神,再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陆凌风吃完药后睡得很沉。
药物见效没那么快,陆凌风白皙的俊脸烧得彤红,郁舒急得不行,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他打开了百度。
一连询问了好几个百度医生发烧的降温方式,最后郁舒综合百家意见,选了一个便于实施又据说有奇效的办法。
他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往水里加了点盐,最后将毛巾浸入水中准备用盐水替陆凌风擦背。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褪去陆凌风的上衣,把人翻了个面。
发烫的毛巾在肌肉纹理分明的背部来回摩擦,这一处的皮肤没怎么见过太阳,十分白皙,不一会擦出了红印,久久难消,颇有些触目惊心。
忙活完一阵,郁舒听见自己的肚子叫唤了几声,这才发觉原来到了饭点。
陆凌风感冒了要吃点清淡的,点外卖不合适,郁舒决定亲自下厨熬点粥温在电饭煲里,这样他醒了随时都能吃。
说干就干,郁舒在手机上搜了几个病号餐教程,感谢杨洛家万能的冰箱,需要的食材家里都有。
他给杨洛发消息报备了一下,得到许可后进了厨房。
清粥没什么技术含量,尽管是第一次下厨也还算尽人意,郁舒自己喝了一小碗垫肚子,从五脏暖到四肢,剩下的全都温了起来。
他回到卧室,陆凌风双眼紧闭着,眉头拧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训人了。
头发乱糟糟陷在枕头里,和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很是不同,多了几分地气,郁舒觉得新鲜,心下一动,撑在床边凑近观摩。
温润的下巴,干燥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睁开的眼睛。
陆凌风:“你在看什么?”
陆凌风诈尸般醒来,没有一点预兆,被当场抓获的郁舒差点语无伦次。
“我,我在做强化训练。”郁舒急中生智,还真被他找到了正当理由。
陆凌风低笑出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打断你训练,抱歉了。”
两人就像是牵着丝线,你来我往:“不打紧,你感觉好点了吗?我熬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你做的?”
陆凌风挑了挑眉毛,很想即刻尝尝他的手艺,不过他烧得厉害,尝不出味道,现在喝浪费了,还是决定等味觉稍微恢复一点再喝。
“先放着吧,暂时还不饿。”
郁舒没再强求,反正粥时刻替他温着,想什么时候喝都可以,只是不知道热退下来没有。
杨洛这里虽说东西齐备,但到底不是医院,偏偏缺了准备体温计,无法,他再次把额头贴上了陆凌风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眉头蹙成一团。
他额头的温度高得像是能滚鸡蛋。
不一会儿,他两只手也往陆凌风的双手探去,对方像是生病了有小情绪,想躲,被小郁医生眼疾手快抓了回来。
“怎么办陆凌风,你还是好烫啊。”
这样睡觉怎么能舒服呢?
他刚在网页上看见可以给发烧的病患做一些物理降温,譬如用冷水浸湿的毛巾。可是陆凌风浑身都在发烫,毛巾好像不够。
“还有什么东西是凉的……”
郁舒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自言自语,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回应。
“你的手。”陆凌风大概也是烧晕了,心里怎么想便直白地说了出来。
郁舒犹疑的视线在自己的双手上游走,随后,他捧住了陆凌风的两颊。
“这样会好一点吗?”
是舒服的吧。
他天生体温偏低,幼时身体又不好,因为体寒手脚常年冰凉,之前每次碰到陆凌风都觉得他热得像团火焰,现在发起来烧来更甚。
郁舒想了一会儿,上前掀了陆凌风的被子,蜷缩在他身边躺下,像一只冬日贴在壁炉边的猫。
靠得太近了,肢体不可避免产生摩擦和接触。对方光滑小腿几乎蹭上他腰际。偏偏始作俑者无知无觉,还在不停往他身上靠。
一秒,两秒……陆凌风那双墨眸一眨不眨,眼里光逐渐暗沉,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拦下了郁舒想要拉下被角的手,撑起了身体,在两人之间重新拉开安全距离。
“你做什么?”
郁舒的眼神纯粹得像初生的婴儿,不加掩饰地表露着自己的关心:“我想让你休息得舒服点儿,家里没有冰袋,你委屈一下,用我吧。”
陆凌风呼吸一紧,手上不自觉收紧了力道,郁舒察觉手上的禁锢,偏头觑他,发现陆凌风面色沉重,便强打精神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陆凌风仰头望着纯白得令人目眩的天花板,眼尾染着红色,像是真的在思索着什么。
郁舒:“什么为什么?”
持续的高烧让人思维退化,陆凌风迟缓地,沉默着捋清发生的一切,像在敲一个复杂的程序代码,最后回车键按下,他缓缓开口。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过一线天?为什么不想让我输掉游戏?为什么想让我舒服?”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在细数郁舒所有让他心动的证据。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郁舒措手不及,他就着被陆凌风压过一只手在头顶的别扭姿势,回答得磕磕绊绊:“我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当然要互相帮助。”
或许是病中矫情,陆凌风厌倦了这套说辞,打定主意要从郁舒口中逼出不一样的说法:“朋友?你对其他朋友也会这样?他们发烧了你也会额头抵着额头为他们测体温么?”
“不,你不一样。”郁舒移开视线,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凌风,咄咄逼人。
“有什么不一样?”陆凌风忽然凑近,让郁舒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像郁舒给他测体温那样,不同的是这次两人都睁着眼,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争夺着同一片活下去的氧气。
不一样么?当然是有的,陆凌风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答案仿佛就在那里,可无论他怎么追赶,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膜,难以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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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宕机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郁舒,睁眼看着我。”陆凌风的指腹在郁舒泛起红印的手腕上揉捏,声音柔了些许,像是在请求,“这些问题我很困惑,你能给我一个回答吗?”
陆凌风卸了力气,只是虚扣着郁舒的手腕,他轻易便挣脱开来。
郁舒翻身下床,气息有些急,光脚踩到地上,拖鞋不知到飞哪去了。
他不知道陆凌风想要什么答案,可这些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
他给不出来,至少现在没法给。
“我……家里没有温度计,我去买。”
郁舒一向讲礼貌又有家教,没有哪一次的关门声像今天一样慌乱而沉重。
房间空空荡荡,身旁的床单上密布错落的褶皱,陆凌风按着眉心重重躺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飘来一声叹息。
刚刚他一定是丧失了理智。
不过生病的人哪有理智的?即便有一点,恐怕也被烧没了。
下一秒他又想,要是郁舒买回来了体温计,就只能用那东西测体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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