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脸盲万人迷在装阴郁啦 > 22、去他的壳
    心理剧大赛序幕将近,蹭着陆凌风的面子,他们队一周能有五天借着排练场地,进展飞速。中途韩辰学长来探过几次几次班,反馈良好,说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有机会和帝大的队伍一战,无疑等同于给大家注了几剂强心针,一时间士气大增。


    “郁舒,章敬教授的讲座一块儿去看么?风哥给我们留了第一排的入场券。”方遥和其他两个室友穿着正式的衬衫长裤,已经走出寝室门才犹豫着回头问一句。


    自从上次剧本审核事件解决后,方遥大抵是觉得尴尬,有意避开和郁舒在寝室同框,郁舒自然也不会主动搭理他。


    “不了,今天要和辅导员确认演出的细节。”郁舒笔下生风,沙沙地在笔记本上盘思路,看不见表情。


    “不去算了,我们快走吧,听说还有机会拿到章教授的亲签!”两个室友一起乘了陆凌风给队友提供的便车,催促着方遥快走,方遥大概早就猜到这个结果,没再多费口舌,几人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刘圆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态,约在周六和他开线上两人会议,听听统筹工作的进展。郁舒花了些时间总算捋清了一些细节,他起身活动筋骨,从书架上抽出了本笔记斑驳的《面纱》,翻到最尾页,章敬教授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译者栏。


    掌心的汗蹭上书封,方才在外人面前强装镇定的伪装顿时千疮百孔。


    章敬教授是何许人也?他被誉为国内文学翻译第一人,也是京大翻译专业成立之初的第一届荣誉校友,早年留学海外,后在牛津大学任教,定居英国,如今已年过花甲,受老校长之邀来和后辈浅谈文学批判性翻译之趣。


    这版《面纱》是他最喜欢的翻译版本,章敬教授也是他除了外婆秦君之外最为敬爱的翻译家,他的每一场线上公开讲座他都会找渠道听回放,谁知这次到了他们京大的主场反而没福气要缺席。


    不过这次的三国主题讲座章敬教授之前在文学论坛峰会已经分享过,内容有回放,今天不是非听不可,况且去了也只能远远地在台下看一眼,不如视频里看得清楚。


    他如是开解自己。


    郁舒心下正惋惜,谁知陆凌风拨来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陆凌风许是找了个角落,贴着电话道:“我记得你为数不多的朋友圈里有好几条都是关于章敬教授,和圆圆请个假吧,今天教授在西五演播厅办讲座,我给你留了位置。”


    郁舒先是惊讶于陆凌风居然注意到了他常年尘封、要结蛛网的朋友圈,而后好不容易自我宽慰的心又酸溜起来:“第一排?视野肯定很好,说不定能数清教授有几根白胡子。”


    陆凌风轻笑:“不是,你看看消息。”


    郁舒点开电脑,看见一张讲座入场券的图片,上面印着花体编码“51号”。


    京大学子无人不知,西五演播厅设计呈正方形中轴对称,最为绝佳的视野看似在前排,实则是在十字的正中心,也就是51号。


    电脑上挂着的微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被刘圆的消息刷了屏,郁舒咽下苦瓜味的郁闷,搬出自我排解的那一套:“三国主题的讲座我听过了,这么好的位置别浪费,你坐吧。”


    陆凌风:“我在50号。”


    在你左边,他心说。


    西五演播厅有投影仪,有巨幕,还有环绕音响,四舍五入和电影院没什么两样。


    他们的位置就等同于svip套票。


    在陆凌风看不见的电话那头,郁舒略有些崩溃的呼了把刘海,台上是最崇拜的翻译家,旁边是吾辈楷模,心理剧大赛,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发泄一通,郁舒理好发型,沉重的责任心让他没法弃圆圆而去,于是变换思路:“替我拍两张教授的照片吧,我要冲成海报贴墙上。”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数秒后传来答复。


    “行,保证让你能数清他有几根白胡子。”陆凌风淡漠地扫了眼正巧拿着炮筒单反路过的宣传部小干事,语气轻巧,听得小干事莫名背后发凉。


    郁舒心情多云转晴,连声道谢,全然没发现对面的异样。


    电话挂线,陆凌风转动发痒的腕骨,心想圆圆就是单身太久,闲过头了,以为全世界的人周末都和他一样有空。


    刘圆和其他辅导员不太一样,发消息不喜欢一气说到位,而是一句一句,尤其喜欢短句。


    等到小会结束,刘圆下线,朋友圈已经被参加完讲座的人霸屏了,有晒照片的,晒书的,还有晒可爱表情包的,方遥也发了一条,看文案是和教授有互动,拿到了亲签,全场总共就那么十来本,珍贵非凡。


    郁舒的失落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又被陆凌风一个电话打断。


    郁舒心急,抢先出声:“你那边结束了吗?”


    “刚结束。”陆凌风又说,“我刚忘了拍照。”


    电话里两人安静了几秒,陆凌风怕他认真,不再卖关子:“教授在休息室,想要照片的话来后台自己拍。”


    郁舒:“!!!”


    电话挂断,陆凌风对上从更衣室里换上常服出来的章敬教授,老教授慈眉善目,精神健硕,打趣地问他:“小陆,辛苦你陪我们一群老头子用餐,要和女朋友报备?”


    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陆凌风难得尴尬了一下:“不是。”


    “现在鼓励自由恋爱,不用害羞。”


    陆凌风不欲多解释,上前和人打商量:“章教授,晚宴还在准备,您再休息片刻?”


    章敬为人随和,闻言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见陆凌风不停按开手机看时间,问道:“小陆,你很赶时间吗?”


    陆凌风把手机塞进口袋,指着门口摇头道:“我不赶,他赶。”


    陆凌风在门里看着疾步赶来的人,双手插兜,郁舒平时最客气,一口一个谢谢说个不停,库存充足的时候还能附赠几颗软糖,对谁都是,但这次他想要点新鲜的。


    譬如私人的替换训练时间。


    郁舒扶着门框喘气,此刻顾不得彬彬有礼,只怕跑得慢了错失良机。看见休息室里的光景,他目光如炬,自动屏蔽周遭,只剩沐浴在灯光下的老者。


    “章教授!我是翻译专业23级的学生,叫郁舒,我五岁就开始看您翻译的作品了,您的每一本著作我都看过,看的第一本是《伯爵》、最喜欢的是《冰面之下》,最近每晚入睡之前会读《诗词翻译要注》,选择这个专业也深受您的影响!”郁舒往前走两步,把刘海拨到一边露出眼睛,嘴巴变得笨拙,说不出一句“喜欢”,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狂热和激动。


    年少时的理想一夜之间美梦成真,眼前这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曾构筑了他精神世界里赖以生存的文学城堡。


    老教授被郁舒进门后一连串如同变身秀的变化搞混乱了,扶着眼镜转向陆凌风:“这是?”


    被囊括在屏蔽范围内的陆凌风:“……”


    是个小没良心的。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所求一旦过多,就连口头上的谢谢都没了。


    陆凌风按下内心酸楚不表,介绍道:“是我朋友。”


    “哦……”章敬听过太多阿谀奉承的漂亮话,还是头一次从学生口中听到如此赤忱朴实的告白,“既然是小陆的朋友,小同学,承蒙你厚爱,你喜欢我的书,那就送本上周新出版的给你,小陆,麻烦你替我取书和笔来。”


    下一秒,这厢陆凌风把手中的新书和签字笔一同递过去,似乎早有准备。


    直至此刻,郁舒终于朝陆凌风递过去了进入到这个空间内的第一个眼神,一双澄澈的鹿眸盈得出水,陆凌风被他瞧得一怔,心中有天大的怨气也留不住,散干净了。


    老教授落笔遒劲有力,颇有文人风骨,刷刷几下,扉页空白处上方多了三行小字——


    致郁舒小友:


    翻译之二三事,无外乎信达雅。


    与君共勉。


    郁舒接书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快要忘记自己是用肺呼吸的生物,陆凌风见他几近情绪失控,担心他事后回想的时候想钻地缝,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顺势推他上前:“我替你和教授合影。”


    郁舒呆呆地看着他,有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的感觉:“可,可以吗……”


    章敬觉得这个小同学反应着实有趣,爽朗地笑了几声:“行啊,记得开美颜给我老头子除除皱。”


    “三,二,一——,成了。”


    陆凌风一连抓拍了许多张,构图和光影都没得挑,郁舒捧着陆凌风的手机左看右,怎么看怎么满意满意,请求道:“可以发我吗?”


    陆凌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动身去餐厅了:“等我晚上回去。”


    郁舒挣扎了一秒,少有如此缠人的时刻:“那你要记得。”


    陆凌风被他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原计划是回去帮他挑一挑照片,顺便收点报酬。


    但真等到郁舒眼巴巴看着他的时候,又不忍心拿捏他了,当即拿出手机全选,发送,手机摊开在手向他展示:“这下行了吧?”


    郁舒心满意足地点头。


    外面有人来催,老教授笑眯眯地和郁舒告别:“小同学,还要向你借一借小陆,我太久没回京大,自己走怕是要迷路,晚些时候再还你。”


    郁舒反应有点慢:“啊,好。”


    陆凌风弯起嘴角。


    回到寝室,门敞开着,有人从里边出来,郁舒不认识,也不关心,舍不得放下新书一秒,抽出座位上的椅子翻看新书,回味着和偶像的初次会面。


    新书是纪伯伦的诗集,译文是章教授一贯的个人风格。


    郁舒读得滋滋有味,相对于五年前出的上一本,章教授这一本的文字似乎在稳固语法结构的基础上更加有穿透力,他不禁想到了章教授给他提的“信达雅”。


    信为准确,达为通顺,雅为格调。


    对于优秀的译者来说,前两位是基本功,唯独“雅”字,需要阅历和岁月的沉淀,这也是郁舒答应外婆的毕生追求。


    宿舍的浴室门突然打开,热气溢出像到了天宫,方遥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看见郁舒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打个招呼:“你回来了。”


    郁舒全心全意扑在书里,头也没抬,只是隐约听见有人好像在说话,勉强分出一点注意“嗯”了一声。


    方遥脸色沉了一分,走近看到郁舒手里的书脸色一变。


    他来不及吹干头发,快步退回自己的书桌前一看,剩下的九分脸色全沉了,黑如锅底。


    “郁舒。”


    这次声音大了不少,郁舒被唤醒,遂问:“有事么?”


    方遥声音发冷:“你今天去参加章敬教授的讲座交流会了么?”


    郁舒不懂他的意思,答道:“没有,怎么了?”


    方遥点点头,继续回自己的位置上翻找,郁舒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比新书更能吸引他视线的事情了,转头又跳进书海。


    过了几分钟,另外两个室友一齐回到寝室,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还有方遥的男朋友大林。


    一声门响过后,郁舒感觉头顶被几片阴影笼罩,感觉不对便把书护进怀里,看见四个人围在他座位跟前,仿佛要审判他。


    方遥准备先礼后兵:“郁舒,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放在桌上的书不见了,上面有章敬教授的亲笔签名,能还给我吗?”


    郁舒坐在位子上抬起头:“什么意思?”


    一个室友压不住了:“你是怎么装那么像的?要不你们那心理剧的主演让你当吧。”


    另一个室友随声附和:“是啊,今天所有人都看见你没去参加讲座,你怎么会有张老师的书?分明就是拿的方遥的。”


    郁舒依然坐着,神情冷静自若:“你们有什么证据?”


    “这面子是你不要的,我给过你机会了。”方遥拉开寝室大门,走廊上人来人往,他大张旗鼓地喊住过路的人,“同学,可以替我叫一下宿管阿姨吗?抓贼。”


    男生宿舍里八卦不多,盗窃这种程度的惊天八卦更是罕见,很快就从走廊这一头传到那一头,从楼下传到楼上,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杂。


    “那不是翻译专业的郁舒么?平时看着就阴沉,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谁说不是呢,话说我们寝室上周有人丢了钱,不会也是他干的吧?”


    “也不一定吧,看看有没有证据再说。”


    “让宿管好好查一查,说不定有大收获……”


    寥寥数语,毫无根据的污蔑如鸡血般当头泼下,即便反应够快闪躲,鞋尖也难免被溅到几滴。


    很快,宿管被人请了上来:“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室友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宿管听完皱起眉:“不就是一本书,闹这么大动静。”


    方遥看出宿管的意图,担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是普通的书,上面有作者的亲笔签名,转手能卖不少钱。”


    宿管眼珠一转,看向郁舒。她知道那个长头发的学生,见人从来不打招呼,也没个笑脸,心里的称不知不觉偏了:“这位同学,你把书还给人家再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郁舒坐在椅子上的脊背崩得笔直:“我没拿他的书。”


    “不是你是谁啊?刚刚方遥在洗澡,寝室里就你一个人。”


    郁舒忽然想起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说:“不止,我回来的时候寝室还有人。”


    “是谁?”室友认定郁舒在撒谎,表情狰狞逼问,“他长什么样?是这层楼的吗?”


    郁舒噎住。


    空气仿佛一把满弓的箭,紧绷到极致,几秒过去,方遥拉了下男朋友的手:“算了,那书你喜欢就拿着好了,我不要了。”


    大林眼神凶狠地盯着郁舒:“不能继续跟这种人住一间寝室,还是住出去吧。”


    另外两个室友连忙说:“要搬也是郁舒搬!”


    宿管开始为难,又试图劝解:“郁舒,你还是道歉还书吧,这种情况之后哪还会有寝室收你?”


    人群后,有个来迟了的吃瓜群众拍了拍前面一哥们儿的肩膀:“这是咋了?”


    被点到的哥们概括能力还挺强,三言两语讲清来龙去脉:“有人偷书,章敬教授签名的,被人家抓到了概不认罪,看他那样儿像个惯犯,现在要被赶出寝室了,估计悬。”


    “我去,这么劲爆!”杨洛下巴还没合拢就被人拽到了一边,“哎,风哥?!”


    郁舒站在风口浪尖处,沦为人人避而远之的存在,谁知陆凌风一脸轻松走进来,和严肃的抓赃现场格格不入。


    “我们寝室还有一张空床。”他微微一笑,发出邀请,“郁舒,搬过来吧。”


    天使降临啊,郁舒这样想着,也笑了,从座位上起身,转向众人:“这是我的书。”


    大林反驳:“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不成?”


    郁舒把书从背后抽出来,翻到扉页摊开在他们眼前,一行“致郁舒小友”封住了悠悠众口。


    “喏,我的名字。”郁舒把书放回书架,“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遥第一反应并不是原来他冤枉了郁舒,而是章敬教授居然专门为他题了字。


    妒火中烧,以至于他还没有察觉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变了样。


    宿管被这乌龙搞得头疼,没好气地和方遥说:“有没有搞错,偷东西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你们自己解决吧!”


    宿管走后,看热闹的人群并没有就此散去,因为一个带着章教授亲签的男生的到来,舆论的焦点转移到了方遥身上。


    “这是……怎么了?方遥,我刚借了你的书去给室友看,他们都快酸死了。”男生和方遥是密友,经常不打招呼互拿东西,没成想阴差阳错搞出这么大事故。


    男生还在喋喋不休,方遥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什么时候捉贼已经不用拿赃了,全凭一张嘴?造谣成本是不是有点低了?方遥,你们商英专业申请公费留学的名额好像还有操行考核吧?”陆凌风哂笑一声,“你觉得你配吗?”


    门外不知道是谁咒骂了一句让他去死,人言可畏,现在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喊疼。


    方遥嘴唇发颤,知道一切都完了。


    郁舒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希望有人能替他解惑:“你们没有证据,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偷了东西?”


    这个“你们”没有确切含义,他看似在质问方遥等人,实则是在问刚才起哄的每一个人。


    方遥已说不出一个字,另一个室友瞄到他身边的陆凌风,打了个寒颤:“谁,谁让你总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郁舒追问:“哪个样子?”


    “阴郁,异类,和别人不一样。”


    郁舒突然抬头盯着对面,语气轻飘,分量却压得他们直不起脊梁:“一个壳子就这么重要?足以判定他的品行?”


    这一问问住了屋里屋外所有人,他们后知后觉,好像的确都因为郁舒的外貌先入为主了。


    因为阴郁的壳,郁舒被钉死在无证之罪的十字架上,公开处刑。


    他站在一众反思者当中,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如果自己卸下伪装,又会是哪一番光景?他们是否还会坚定不移的说“肯定是你拿了方遥的书”?


    思绪纷飞,陆凌风按了下他的肩:“来407吧,那里没人会在意你的壳。”


    卸下也好,粘上也罢,一切随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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