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感动星际前夫哥

    夭寿啊!这是想让他做选择题?

    维生舱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飞向地面。

    眼看就要坠毁在地表上。

    一架通体纯黑的机甲, 从云层后飞出,用远超第二宇宙的速度,追上了坠落的维生舱!

    “轰——”

    机甲推动引擎轰鸣, 向前张开五指,就在维生舱与地面仅相距百米不到的距离时, 抓住了维生舱。

    维生舱在这具高楼般庞大的机甲手中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弹珠。

    机甲里的两人双双被冲击力撞击,好在有埃德加将兰沉抱在怀里,才免得兰沉被撞得七零八落。

    即使如此,兰沉也觉得内脏像被人狠狠踩过一脚, 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底朝天,痛得几乎要咳血。

    黑色刀锋将维生舱托在掌中,轻轻放到了地上。

    他们降落的位置在一片沙滩附近,沙土松软,刀锋屹立于海水中, 向前涌动的海水不过刚刚覆盖过机甲的脚面。

    地面又是一阵颤动。

    紧随其后降落的,是另一架风暴蓝机甲。

    风暴蓝机甲不远不近地落在沙滩上, 向下躬身,驾驶舱门打开, 一个高挑的身影跳了下来。

    维生舱内,埃德加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嘴角溢出鲜血, 眼神却还带着无法扼止的笑意。

    真是捡到宝了。

    这个臭名昭著的星盗笑嘻嘻想。

    他手上的皮肤都快烫烂, 脚上的鞋也被高温融化变形, 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用脚重重地向外踹着维生舱门, 一连踹了好几脚, 才终于把舱门踹开。

    随着舱门被从内向外破坏, 一阵清凉的空气大股涌入舱内。

    “咳咳咳、咳咳、咳咳……”

    新鲜空气逼入肺部,兰沉因为呼吸得太猛而开始不停咳嗽,身体一动,便从维生舱里掉了出去,摔倒在沙滩上。

    眼前出现同时出现两只向他伸来的手——

    一只骨节宽大、手指粗长,戴着白色手套,手的主人是这个帝国的守护神。

    而另一只手,则修长白皙,连指缘都修正得干净光滑,是一只矜贵到极致的手。

    兰沉捂着嘴,泪眼盈盈地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人。

    宗霆、陆昂、埃德加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人沉默,有人怒气冲冲,还有人饶有兴味。

    夭寿啊!这是想让他做选择题?

    毫无疑问,他当然是选择……前夫哥啦!

    兰沉眼神戏很丰富地,往陆昂脸上看了一眼。

    情绪极具层次,难过、迟疑、胆怯,都在这一眼里biubiu发射。

    这演技,不拿奥斯卡都说不过去。

    今年奥斯卡舍他其谁!

    果不其然,陆昂原本还冷着的脸色微微一变。

    但兰沉却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伸向了宗霆的手。

    宗霆一下绷紧了表情。

    他紧紧皱眉,立刻握住兰沉的手,显然没有预料到兰沉会在他和陆昂之间选择他。

    身体快过思绪,先一步将兰沉打横抱起,轻轻松松地来了个公主抱。

    直到兰沉的身体又一次落在他怀里。

    ……那股心底从昨夜以来的失落才好像要开始愈合。

    可当他低下头,正要查看兰沉身体情况时,却看到了少年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旁边的皇太子。

    而陆昂脸色发黑,愈发如霜雪般冰冷。

    那阵霜雪似乎把他怀里的少年冻伤了,兰沉瑟缩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努力别过视线,不敢再看。

    可眼中已沁出泪水。

    他们之间的这一来一回,清清楚楚收入宗霆眼底。

    宗霆忽然觉得心底无比苦涩。

    他肌肉僵硬,喉结动了动,一句话都没说。

    维生舱里的埃德加,看出了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的视线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兰沉,眼中兴味越来越浓。

    他再次放声大笑,笑得停都停不下来,哪怕赶来的军部士兵,都已经将光束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笑声伴随着维生舱燃烧的哔啵作响声,远远传到天空。

    余音不绝。

    宇宙历9412年10月28日,全宇宙最知名的通缉犯、恶贯满盈的星盗战犯埃德加·阿斯兰,于西里亚星被莱茵帝国军方抓获。

    帝国大学的新生游学活动第一次意外终止。

    虽然埃德加的那些手下已在军方大部队抵达前快速撤离,但帝大师生仍然损失惨重,不仅所有人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连禁军战机上的许多武器装备也都被带走。

    帝国持续发动着对这伙星盗流浪者团体的通缉,悬赏金额再次增加,到达了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而埃德加则在严密的看守下,被押往帝都星,帝国异端审判庭将对他进行公开审判。

    兰沉和宗霆一起回到帝都星。

    他总算坐了一回宗霆的这架一直不给他看的宝贝机甲,机甲内部同样纯黑配色,蓝紫色氛围灯,科技感满满。

    宗霆驾驶机甲时分外寡言,也可能是和前妻共处一室太尴尬,全程没往兰沉这边看过。

    兰沉: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说啊!

    他笑得想死,暗戳戳观察着宗霆的驾驶室,偷看宗霆操纵机甲。

    他的前夫哥开机甲的时候看起来比平常更帅。

    白灰色机甲驾驶服本来就是很能衬托身材的款式,而且驾驶服领口高到下颌,更添几分禁欲气质,说不上来的迷人。

    兰沉像是纠结了很久,才在机甲快要抵达帝都星时开口:“我、我收到了信息中心给我发的消息……”

    他握拳攥住安全带,低下头,声音低落:“你把我和你的婚姻关系取消了。”

    宗霆目视前方显示屏,“嗯。”

    声音很镇定,好像并不在意。

    兰沉呼吸一滞。

    他垂着头,几次想要开口,又讪讪地闭上嘴,最后小声说:“谢谢你……”

    “回去之后,我会把我的东西都收拾走的,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烦你了,你也可以、可以和洛——”

    “这些事宜都会由律师处理。”宗霆打断他的话。

    兰沉讷讷地看向他,表情无措而可怜。

    宗霆强行让自己不去看兰沉。

    只要看一眼,他就一定会心软。

    他暗暗想,现在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兰沉主动提出要跟他离婚的,而他也答应了他,他不算违背誓言。

    他已做出让步和兰沉离婚,兰沉又有什么好值得他心软?

    他不可能再对兰沉做出任何让步和承诺了。

    宗霆拉上加速推杆,刀锋加速飞行,进入帝都星引力范围圈。

    他们回到府邸之后,修泽很快便赶来帮兰沉检查身体。

    兰沉懒散地躺在床上,一边吃草莓,一边顺从地摊开手,让修泽用仪器给自己做清创。

    旁边的检查医疗仪滋滋运转,吐出一份纸质报告。

    修泽随手拿过报告,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神色大变。

    “你怎么会有……!尘埃辐射病变?明明上次我检查的时候各项指标都还很健康……”他万分惊讶地拿着报告,急匆匆又翻了几张,确认指标数值无误。

    尘埃辐射病变,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会闻之变色的一种绝症。

    星际时代,居民在星际间旅行频繁,总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宇宙中的一些尘埃辐射。

    而有些人的基因天生就会对这种辐射产生反应,容易导致细胞发生病变,病变的细胞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散到全身每个角落,而这个时代的医学科技对这种病基本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

    这个病症的发生几率比抽奖中几十亿彩票的概率还要低,但一旦得病,便是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不可能,一定是仪器检查错了,少爷你根本不怎么出远门,怎么会得这种病——”修泽慌张地说。

    兰沉把草莓吞下,朝他摊开手:“没检查错,我去西里亚之前就在医院里查出来过——报告给我。”

    修泽面露震惊,将检查报告递给他,坚持说:“医院里检查也很有可能出错的,要不然再去军区医院复查一下……”

    兰沉笑笑,接过报告,慢慢在他面前把报告撕碎。

    “不用了,”他轻轻一笑,撕碎的纸条纷纷扬扬从他手中洒落,“你就当没发现这件事,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说,明白吗?”

    他把这堆碎纸,又放回修泽手心。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懂得。”

    修泽着急:“少爷!这不是小毛病,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病发病有多快?你不能这样讳疾忌医,不行,必须得立刻联系医院送诊——”

    兰沉拉住他,极甜蜜地笑笑:“好了好了,别着急。我有分寸的,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牵涉到你,你别告诉宗霆就是了。”

    “我不明白……”狗狗眼青年坐在那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和宗霆离婚了。”

    兰沉这时开口。

    引来修泽难以置信的一眼:“什么时候??”

    兰沉:“在西里亚上,我睡着的时候,他解除了我和他的关系。”

    他顿了顿,视线移向修泽身上,“他既然不想再和我有联系,那我如果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我生了病,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用生病来绑住他?”

    “将军怎么可能——”

    “我不想再让他讨厌我,”兰沉勾勾嘴角,“你要是告诉他这件事,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来——”

    他握住修泽手腕,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脖颈边上,脸上笑意盈盈,像是邀请:“杀了我。”

    修泽瞪大双眼,被他的疯狂吓到说不出话。

    兰沉:“你选一个吧,告诉宗霆,或者现在起杀了我。”

    修泽:……我能不选吗?

    他为兰沉对宗霆这种疯狂到吓人的感情而胆寒。

    是,他确实一直以来都知道,兰沉喜欢宗霆,但他从没想过,兰沉会爱宗霆爱到这种地步……宁愿一个人瞒住痛苦,也不愿让宗霆知道这件事。

    救命,少爷的爱好可怕!!

    他现在确信兰沉是爱惨了宗霆。

    修泽哆哆嗦嗦地收回手,“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将军的,但是少爷……你必须去医院……”

    兰沉收起笑容,神色淡淡:“你不用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干脆翻过身:“你都弄完了吧?出去吧,我想睡个午觉,下午还要收拾东西搬家。”

    他竟是这样的性格。

    少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模样的呢?

    他记得以前的少爷从来不会这样!

    修泽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看来真的是将军伤害他太多……才会导致少爷如此性情大变。

    修泽心理不由满是同情,他站起身:“那我、我先告辞了……您多注意休息。”

    他背着医生包大步走出房间,行色匆匆,一边在面上答应兰沉不将这事告诉宗霆,一边心想:不行,他不能让少爷这样自我放弃,他必须想个办法,一定有办法……

    兰沉趴在窗口,撑着脸,目光注视着修泽离去的背影。

    眼神深深。

    他晚上留下来在宗霆家里蹭了顿饭。

    家里的佣人们并不知道他已经和宗霆离婚的事情,看到兰沉自己拖着个箱子,还主动问:“少爷,要我们帮您拿吗?”

    近来他与宗霆关系改善,这批人也对他友善许多,还会找他说话了。

    兰沉摇头不答,便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是宗霆从机甲基地里回来了。

    他已换回军装,进门时正好撞见准备离开的兰沉。

    兰沉脚步停住。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宗霆,只能怯懦地躲开宗霆视线,低着头握紧行李箱拉杆。

    宗霆也在看他。

    他脖子上的掐痕、手背上的伤口都已用医疗仪加速恢复,现在身上基本已经看不到伤口,仍然白皙干净,还换了一套平日里常穿的衣物,卫衣牛仔裤,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最为彻底,而深刻的变化。

    如果没有这场婚姻,他们本就是两个永不相干的陌生人。

    宗霆的视线从兰沉身上移走,面色冷淡地经过他身边。

    兰沉:哈哈哈哈哈!!

    每天都在见证宗霆的不同微表情呢。

    这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明明很在意又努力装得视而不见的模样,真是太精彩了。

    他抬腿要走。

    光脑发出“叮咚”一声,是有人请求通讯的提示。

    他抬腕点开,来电人是兰安雅。

    兰安雅的立体影像在光脑投影中跳出来,她穿着病号服,靠在病床上,气色很不错的模样,一看见他,便急匆匆问:“宝宝,我刚看到新闻,说西里亚遇到了星盗抢劫,你没事吧?现在回来了吗?”

    兰沉忙道:“我没事,妈,你别担心,我很安全的,我中午就回来了,现在在——”

    他停了一下,咬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斟酌几秒,才道:“……我在家里。”

    宗霆的目光瞬间朝他看来。

    兰安雅没看见宗霆,便又关心道:“将军呢?我看新闻说西里亚那边的跃迁点也有发生暴//乱?他还好吗?你们都回帝都星了吗?”

    兰沉尴尬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唔”。

    “什么?”兰安雅不解。

    兰沉装作简直要尴尬得用脚趾抠地板,他站在那里,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了。”

    他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宗霆。

    “他还好吗?没有受伤吧,据说这次还损伤了一台机甲是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宗霆到底还是走了过来。

    他站到兰沉身边,看向投影摄像头:“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他一下又和兰沉距离极近,为了让摄像头把两个人都拍在里面,他们不得不紧紧相贴,兰沉的后脑勺就抵在宗霆胸膛上,几乎都能感受到宗霆的体温。

    兰沉瞬间爆红了脸。

    他双颊发烫,睫毛轻轻颤抖,与宗霆贴得这么近,他都能闻到宗霆身上的硝烟味。

    可是、可是他们刚刚才离婚啊……

    怎么能又这么亲密……

    但在兰安雅面前,他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

    甚至还——小恶魔微笑了下,故意更加靠紧宗霆,还伸手抱住了宗霆的胳膊,把头靠在宗霆的臂膀上。

    宗霆身体一僵。

    兰安雅看着他们,脸上有了点微笑:“你们都平安就好,哎呀,看到你们这样我就开心了,以前你们都很少一起来看我,让我总是很担心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兰沉状似局促,马上道:“妈,都说了你别瞎想,我们、我们还很好的……真的……”

    他飞快抬头,乞求般看了宗霆一眼。

    宗霆:……

    他无法直接将拒绝说出口,只能不动声色地任凭兰沉抱住他手臂,假装配合。

    兰安雅微笑道:“那就好,你自己平常生活上也注意点,将军事务繁忙,你不要总是去打扰他,知道吗?”

    兰沉:……岂止打扰,还折磨了。

    嘎嘎嘎嘎。

    他努力憋笑,认真地点点头,连说:“我知道的,妈,你不要、不要再说这些了……”

    这下不仅脸红,连声音都发虚,急急忙忙就想关闭通讯,却被宗霆拦住。

    “没有打扰。”

    宗霆直视兰安雅,正色道。

    兰安雅愣了下。

    宗霆认真地说:“兰沉平常没有打扰过我,他很少主动找我。”

    嚯!这还嫌委屈,主动告起状来了!

    宗大壮!看不出来你还是这种找父母告状的人!!

    兰沉佯装急得不行,一连往宗霆脚上踩了好几脚,让宗霆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无声看他一眼。

    兰沉: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知道痛吧!!

    继续踩踩!

    “妈,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瞎说,我没有、没有……不经常找他,是我怕他会生气!我以前进他书房,他都会说我的。”

    兰沉急忙辩解。

    不就告个状吗,谁不会?

    兰安雅表情复杂:“啊……这样吗……”

    “我没有生气,”宗霆又开口,完全不肯让着兰沉,“你上次来军部找我,我就没有生气。”

    ……虽然后来察觉到少年对陆昂的好感,还是让他不悦许久。

    “你明明就有!”兰沉马上扭过头去看他,饱含控诉,眼神委屈,“那次你回来的时候就对我冷着脸……还不等我上车……”

    “那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丝毫没有发现,他们这幅情景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小情侣吵架的模样。

    直到兰安雅的一声笑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好了好了,”她看看宗霆,又看看兰沉,表情很是欣慰,“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伴侣之间,总会难免拌拌嘴,越吵感情说不定还会越好呢。”

    兰沉和宗霆双双闭上嘴巴,彼此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都不愿承认,方才确实是心动,且快乐的。

    心脏砰砰狂跳。

    在他们相互辩驳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通了——

    有一种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连结,正在他们之间建立。

    这连结柔软、温暖,是把两颗心相互系在了一块,他们各自站在绳子两头,轻轻拉扯,便能听到,对方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他们原来从未向对方说过真正的心里话吗?

    兰沉红着脸,用手背蹭了蹭眼下,找补道:“妈,你别瞎猜了,我们没有……哎呀,算了,我先挂了,妈,我过几天就来看你,好吗?”

    “这么快就挂吗?“兰安雅有些失落,”那好吧,宝贝晚安啊,早点休息。”

    兰沉忙点头,与她说了晚安,便挂断通讯,逃避般把光脑塞回袖子里。

    “我走了。”他不敢看宗霆,背身走上前几步,又在玄关处停下。

    “我、我的东西该拿的都拿了,剩下那些你要是看着心烦,就全扔了吧。”

    他以退为进。

    果然,宗霆在听到他这么说后,立刻开口:“你这么急着搬走?”

    哈哈,好酸,酸味溢出屏幕了。

    兰沉忍住笑,背对他道:“……我是怕你、你不想在家里看见我。”

    他还把这称呼为他们的“家”。

    宗霆冷着脸,沉默几秒,说道:“我从没赶过你。”

    兰沉低下头,给宗霆留下一个清瘦倔强的背影,握着行李箱拉杆,手都用力到发白:“我知道……谢谢你,没有把我赶出去。我这几天会暂时住在你给我安排的住处那里,等我在学校附近找到房子后,我会搬出去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把宗霆气得噎住。

    他都快被兰沉气笑,捏了捏拳,道:“那套房子本来就写的你的名字。”

    兰沉:壮!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离婚直接分房子,这种前夫哥去那里找啊,有被感动到。

    而且那套房子,那个地段,那个配套设施……随便一挂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行,他的私人小金库又充实上了。

    “我、我会还给你的……“他低头匆匆说道,打开大门电子锁,拉着行李箱离开。

    ——笑死,说说而已,根本不会还。

    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宗霆几步追上他,走到他身后,出声道:“……我送你。”

    他吓了一跳般转过身,抬头用一双大眼睛看宗霆,不安的模样:“不用了……我自己能过去,你快去休息。”

    宗霆不动:“很晚了,你怎么去?”

    兰沉刚要说“我打车也可以”,便收到前夫一记眼神警告,只能“无奈”地闭上嘴,跟在宗霆后面,往车库里走。

    宗霆开着飞行车把他送到小区楼下。

    两人在车里气氛微妙,都不说话,又都在暗中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宗霆帮兰沉提行李箱,索性送他上楼。

    一开门,里面又是龙卷风刮过一般的景像。

    地上堆满书、资料、作图工具,杯子、锅子、碟子到处乱放,喝光的营养剂空管插在花瓶里,外套和裤子挂在吊灯上,乱到不忍直视。

    宗霆看着这幅光景,无比沉默。

    兰沉尴尬地低下头:”我在学校里有点忙……“

    还行,还知道羞愧。

    宗霆冷静地说:“明天我会让家里佣人过来打扫。”

    兰沉:“不用了不用了!我会收拾的,不用麻烦他们……”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家里的“少爷”,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来帮他清扫。

    他忙摆手,又道:“我去给你弄点喝的,你要坐一下吗?你喝热可可味的营养剂吗?”

    宗霆环视一圈屋内的景像,神经直跳,实在无法点头说是。

    他直接拒绝兰沉的提议,说:“不用,我这就回去,我已经约好律师,过几天你需要和我见一次面,我们商量下关于财产分配的问题。”

    兰沉神色一黯,落寞地放下刚要去拿热可可冲剂的手,点点头:“……好的。”

    宗霆强行不让自己去看兰沉表情,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让宗霆不愿意留下来计划通!兰沉终于又回归自由!

    他笑嘻嘻回头,兴奋地扑向了……地上的书和资料,看它们时含情脉脉的眼神,能让任何一个人为之目眩神迷。

    好几天没认真卷了,得赶快卷回来!

    他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地卷了几天,这几天中,陆昂都没有出现在帝大。

    而且他也没办法通过任何方式联系到陆昂。

    哪里都没有陆昂的消息,自从他离开西里亚的帝大营区后,皇太子的消息便被全面封锁,公共平台上一点讨论都没有。

    陆昂就像是突然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只有那顶他带回来的皇冠,证明着陆昂曾经来到过他的生命里。

    兰沉光脚蹲坐在沙发上,手指套在皇冠里,慢悠悠把玩着皇冠。

    绿钻摇晃在指尖,带来些许冰凉。

    他若有所思地拨通了高光宇的通讯。

    不出意外,也没人接。

    这已经是他这几天来拨打的第二十次通讯了。

    他耐心地等着通讯声滴到最后,并不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却在最后一声通讯等待音响起的时候,有人接通了通讯。

    光脑投影亮起,如一个圆锥头朝下底朝上展开。

    高光宇的上半身出现在投影中,他看起来和上次兰沉见到他时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的,那些军部士兵把他按到地上的事,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阴影。

    高光宇直勾勾看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兰沉扫了眼投影,便抱过皇冠,放在膝头,还故意用皇冠正面对着他:“……你有陆昂的联系方式吗?他还好吗?”

    他语气难掩急切。

    高光宇:“殿下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再多做过问。”

    言下之意,是他还不配知道陆昂的消息。

    他既不够格,也没有相应的身份。

    这么聪明的一个Sigma,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兰沉抿唇,眼帘半垂,手指摸着皇冠,极为倔强的模样。

    顷刻之间,又穿戴起他全副武装的铠甲。

    “你以为是我想理他吗?”他反问高光宇,又抬起眼帘,“我只是不喜欢被别人误会。请你帮我转达一下,他有空的话,来把这顶皇冠拿回去吧。”

    高光宇一顿,“……行,我会传达给殿下的。你还有别的事吗?”

    兰沉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高光宇挑眉,“什么时候?”

    “明天吧,等我下课,你在圣班扬教学楼的咖啡馆里等我。”

    高光宇如是应下,便挂断了与兰沉的通讯。

    他握着光脑,看向身侧不远处,正屈腿坐在一张洛可可式软椅上的陆昂。

    陆昂穿着昂贵的真丝缎衬衫,未系领扣,露出一小片可以看得见肌肉形状的胸膛。

    年轻的皇太子摆着一张臭脸,右手垂落放在膝头,左手搭在椅背,用脚踢弄放在地毯上的一盆鲜花。

    左手中揉皱一团紫色绶带。

    “您听到了,”高光宇道,“我就不用再向您转达了。”

    陆昂一下将手中那团绶带扔到地上,这不知是从他哪件礼服上扯下来的饰品。

    “他有什么资格,”他咬牙切齿,“说我误会他?”

    皇子又气又怒,眼看又要发火,站在旁边的女官立刻蹲身,对他道:“殿下请息怒,是否需要用茶?”

    陆昂冷冷地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她神色不变,没等到陆昂的回答,便躬身退下,自顾自端出一杯倒好的新茶,举至陆昂身前。

    陆昂气息平缓,却不见得心情平静。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选帝侯把你教得很不错。”

    “臣下不敢。”女官应道。

    陆昂不说话,浑身肌肉绷紧,像压抑着深沉的愤怒。

    ——最终彻底爆发。

    他挥手拍掉女官手中茶盘,茶杯与茶壶顿时碎了一地,发出清脆声响。热水滚烫飞溅,烫了她和高光宇一身。

    “滚。”他低声道。

    女官仍是那副表情,连眉梢都不曾动过一下。

    “遵命,殿下,臣下这就告退了。”她再次向他行礼,然后领着几位女仆悄然走出房间。

    仪态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疏漏。

    高光宇看着陆昂的表情,叹息一声。

    自从回到帝都星后,陆昂便被摄政王以养伤为由,禁足在了宫中。

    仿佛是为了惩罚陆昂私自离开他的监视,摄政王才故意给陆昂,来了这么大一个教训。

    陆昂已经被关得发了好几次大火。

    这几天宫里已不知道重新更换过多少陈设。

    却没人知道,摄政王到底要将陆昂禁足多久。

    这对陆昂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短短几天内,他便将这辈子所受的屈辱,都受全了。

    连高光宇都看得出来,现在的这个陆昂,已经和之前的陆昂,有了些许不同。

    高光宇离开皇宫时,又听到陆昂在远远的地方发火砸东西。

    他脚步一顿,低头握拳,随即又很快继续踏上自己出宫的路途。

    次日他与兰沉在咖啡馆碰头。

    出乎他的预料,Sigma看上去……气色很好。

    完全没有半点在担心什么的样子。

    高光宇心下暗暗讶异,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兰沉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杯奶茶,很滋润地先喝了几口,然后才向高光宇道:“打通你的通讯真不容易。”

    高光宇不语,他并不想告诉兰沉,那最后一通投影通讯,还是陆昂自己忍不住,才让他接的。

    “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兰沉放下奶茶,微微一笑,“我想,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你先说是什么。”高光宇道。

    “我想去见埃德加·阿斯兰。”

    兰沉笑笑,说得云淡风轻。

    他知道高光宇的父亲就是审判庭最高大法官,有的是关系能帮他做成这件事。

    高光宇微微变色。

    “为什么想见他?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在法庭上看到他,你将会作为证人出庭指控他的其中一项罪行。”

    兰沉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再过几个月啊……我可能会等不到吧。”

    他神色天真,颇好奇地看向玻璃墙外行人,单纯得就像是个普通学生。

    高光宇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被关押在帝国最严密的监狱里,那里一共有十三层安保,并不是随便能够探视的小看守所。”

    “知道呀,那又怎么了,你办不到?”兰沉回过头,用手撑下巴。

    高光宇深呼吸一口气:“我凭什么要帮你做这件事?”

    兰沉看起来像在思考,歪着头:“唔……大概因为,你很想我离开陆昂吧。”

    他忽然灿烂一笑。

    连窗外的秋日艳阳,都比不过他这个笑容的灿烂明媚。

    高光宇却骤然握拳!

    神色一下冷了下去。

    这个Sigma……远比他想的还要聪明。

    他不知道兰沉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许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向来就不是那种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

    兰沉对于陆昂来说……是一种风险,和陷阱。

    高光宇在旁边看得很清楚。

    陆昂已不知不觉间为他动了心。

    一个未来的帝国继任者是不该动心的。

    帝国的掌权者一旦动了心,就容易为这个国家,点燃战火和灾难。

    高光宇因此并不乐意见到陆昂和兰沉在一起。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的话,我向你保证,再过几个月,我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陆昂面前。”

    兰沉笑得像只狐狸。

    再过几个月,他就直接肉身脱离这壳子了,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陆昂最多也只能看到他的骨灰而已!

    他可是言出必行的哦。

    高光宇有些看不透他,思考了很久,才缓缓道:“如果你说话可信的话,我就和你做这笔交易。”

    “放心吧,我绝不会食言。”

    兰沉笑眯眯。

    高光宇深深看着他,并不说话。

    几天后。

    帝都星X区,赫克托耳监狱。

    这里是帝国看守最严格监狱,里面关押着宇宙中最穷凶恶极的罪犯、恶贯满盈的杀手、疯子、战犯、叛徒、反贼,它不是地狱,却比地狱更血腥、更难以逃脱。

    兰沉从高家的私人飞机中跳下,跟在前方一位保镖身后,走入蟹壳监狱的地下通道。

    一路经过重重关卡,被搜了一遍又一遍身。

    经过地底最深处的一道守卫关卡时,他还穿上了连体防护服、戴上了全遮挡面罩。

    又乘坐电梯,不知道往下降落了多深,这才抵达目的地。

    幽深狭长的走廊尽头,是两扇齿状合拢的合金门。

    保镖刷开电子锁,合金门向两侧拉开,露出门后深不可及的深渊。

    这是地下深渊,仿佛直通这颗星球的人造核心,冒出一股幽幽的蓝光。

    仅有一条由总开关控制起落的板桥,跨越深渊,连接向这个洞穴深处的一座石台。

    石台上是由一整个全透明的高密度防弹玻璃囚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二十几个监控摄像头同时对准,时刻监视着被困在这座玻璃囚笼中的恶徒。

    这个金发男人坐在单人床边,垂着头,双臂架在膝头,只穿着白背心与囚裤,露出一身矫健凶悍的肌肉,线条极度优美与暴力。

    他听到电子板桥降落的声音,微微动了动手指,却没有抬头。

    白色防护服在玻璃上轻轻擦过。

    “笃笃。”

    有人用指背叩击玻璃。

    金发恶徒抬起头,看见囚笼外站着的穿着严密防护服的身影后,轻抬眉峰。

    他扬了扬嘴角,脸上露出几分兴味。

    白色防护服在玻璃墙壁上,用手指慢吞吞写下几个字:

    ——“猜猜我是谁?”

    金发恶徒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他含笑走上前,与那白色防护服隔着玻璃对视,绿眼睛里隐隐约约的兴奋。

    白色防护服一把摘下面罩。

    ……露出了一张漂亮、清贵、干净到像是幻梦的面庞。

    兰沉歪着头,双眼好奇地打量他的杏生活。

    哎呀呀,杏生活看来最近过得不怎么好呀,胸肌都消瘦了。

    必须得狠狠恶补回来!

    胸肌是男人雄竞的本钱!是男人吸引配偶的资本!没有胸肌的男人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没有胸肌的男人就是没有男德!怎能允许它们轻易消瘦!

    埃德加定定看了他几秒,忽然大笑起来。

    他笑个不停,双手“砰”一声撑到玻璃墙壁上,用某种仿佛两栖动物般邪气十足的视线,从头到脚地将兰沉舔舐了一遍。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的小公主?”

    兰沉抱着面罩,用极为天真的神态,睁大眼睛望向他:“因为我有点好奇……你死了没有。”

    “是不是想我了?知道心疼老公了?”埃德加笑嘻嘻。

    兰沉摇摇头,脸色微红:“我才没有心疼你!你不要乱说话……我只是,只是有点想……”

    埃德加挑眉:“什么?”

    兰沉舔舔嘴唇,大眼睛直直看向对面的金发恶徒。

    “跟你在一起玩很刺激,我还想要。”

    他坦坦荡荡,毫不见羞怯与退缩。

    双唇柔软水润,眼神明亮。

    ……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什么都可以轻易索取,因此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最没心没肺的迷人造物。

    金发暴//徒眼中的兴奋顿时燃烧至顶点。

    作者有话说:

    一章搞三个,三个都是不同风情,老婆们尽情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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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3-03-12 01:30:54~2023-03-13 20: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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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恶毒婆婆驾到!

    ——是死人的血腥味。

    身体里的每个细胞, 都在叫嚣着渴望。

    他浑身热血在腾。

    太美丽了,他在宇宙中流浪了这么久,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瑰丽的宝物。

    没有心肝,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只有对欲//望的坦诚,这样迷人的造物,难道生来就是为了追逐欢愉吗?

    埃德加笑到疯狂,他拍着玻璃墙壁, 目光完全无法从兰沉身上离开。

    “你真的是老公的宝贝,”他笑着说,“真想现在就把你带回我的星舰上关起来,谁都不给看。”

    兰沉撇撇嘴,道:“现在被关起来的是你吧。”

    他狡黠一笑, 贴近玻璃墙壁,很开心地说:“看吧, 现在是你要求我帮忙啦。”

    埃德加隔着墙壁望他,翡冷翠绿的双眼发亮:“宝贝要救老公出去吗?”

    “谁是你宝贝!”他瞪对方一眼, 似乎嫌站的累了,便坐到地上, 仰着脸说, “你说我要不要救你?我也不知道, 他们说你是重刑犯, 几个月后就会被判处终身监禁,永远都不能离开监狱了。”

    埃德加也蹲下去, 与他平视, 屈膝半跪的模样, 如同一个真诚凝望自己心上人的中世纪骑士:“那不是很好吗?你天天都可以来探望老公了。”

    ……尽管他衣衫褴褛,身陷囹圄,却仍如骑士般英俊到让人脸红心跳。

    他笑出声:“想想真感人啊,宝贝。”

    少年微微侧首,不是很满意:“那样不好,因为你关在这里面出不来。”

    “出来能做什么呢?”金发的暴徒循循善诱。

    兰沉的大眼睛望向他,白皙指尖一点点摸上自己脖间。

    就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这里曾被一个劫持犯留下可怖的印记。

    那是一圈几乎要把他脖子掐断的掐痕,可他却在那种游走于生死边缘之际的恐怖感中,感觉到了……脑皮层极度兴奋战栗的快乐。

    叫他流连忘返,食髓知味。

    他都不用说话,只需无声暗示。

    便已让埃德加兴奋到难以言喻。

    他狂热地看着他的小公主,喉结上下滚动。

    “你喜欢老公这么对待你吗?”他连声音都低哑。

    兰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凝视对方,然后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真嘴硬啊,明明就是喜欢老公。”埃德加得意地说。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好笑的话逗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呀,你连给陆昂提鞋都不配。”

    他似是自得,虽然美丽,却实在愚蠢,洋洋得意地向一个让全星际胆寒的匪徒炫耀自己的珍贵:“连陆昂我都不喜欢,他就算把皇冠都送给我了,我也不喜欢他,更何况是你。”

    埃德加笑得更欢,他用手撑住额头,低声闷笑不停。

    金发暴//徒自以为能从兰沉脸上,把什么都看透,又引导问道:“你那个皇冠,是陆昂送给你的?那么宗霆呢,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哦,他呀……”

    少年眼帘颤动,眨了眨眼睛,“他是我前任,我不喜欢他了,就把他甩了。不过他好像还是很喜欢我哦,对我还是很好,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他还有点小骄傲,弯弯嘴角:“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给宗霆打个电话,他马上就会过来。”

    兰沉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脸上是那种天真的,又笨笨的表情。

    脑子似乎长了一点,但不多。

    他受尽万千宠爱长大,又怎么会感知到危险。

    根本意识不到,向一个匪徒透露自己的人际关系,是多么致命的错误。

    埃德加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笑到都无法维持蹲姿,直接躺到了地上,张开双臂,仰头看向天花板,笑得胸膛急促起伏。

    太有意思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没有想过,也根本想象不到,自己随手绑架的一个小东西,居然能够拥有这么大的魅力,同时周旋于莱茵的皇太子与帝国战神身边。

    男人的征服欲总是来得很简单,有时候这种征服欲甚至无关他们想要征服的对象本身。

    当那个对象身上拥有更多的标签、象征着更多的权利、被更多人追捧,他们就注定会升起强烈的征服欲,因为那——意味着他比所有人都要更强。

    埃德加好胜、残酷、桀骜、野心勃勃,他是兽群的狮王,他是英俊的恶棍、是迷人的坏蛋,也能成为最热烈的情人。

    只需有人在他心上点燃一把大火。

    现在,兰沉已经倒好了汽油。

    只等打火机扔出的那一刻。

    他撅嘴:“你笑什么?”

    埃德加笑得气短,咳嗽了好几声,才从地上坐起来,双手贴紧玻璃墙壁,像在抚摸兰沉的面庞:“怎么办,老公真的好喜欢你。”

    兰沉哼了声,没有接下这句话,转而说道:“我想把你弄出来的,可是不太行,高光宇说没办法,你做过的坏事太多啦。”

    埃德加笑盈盈:“对呀,我是坏蛋,怎么办呢?”

    他摊开双手,歪着脑袋,“宝贝,能不能帮帮我?”

    兰沉装作不解:“你要我怎么帮你?你可以自己出去吗?”

    埃德加凑近他,隔着玻璃墙壁,像动物园里的一头猛兽在盯着外面围观的游客,凶猛而跃跃欲试。

    他张开双唇舔了舔嘴角,眼神在四面八方的监控摄像头上扫过,微笑问:“你现在在这里,他们有说会关掉你过来时的监控吗?”

    兰沉点头:“嗯,高光宇说过了,他会让人把这边的监控都关掉的,不会留下我来过这里的记录。”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知道你来过这里?”

    兰沉想了想:“唔……好像没有别人了。”

    埃德加沉吟不语,片刻后问道:“你还记得进来的时候,经过了多少道守卫关口吗?”

    “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兰沉怪怨道,“不要问我这些,我就记得、就记得……嗯,这里外面是一大片海,灰色的,这个地方是一座岛,在X区,飞机飞过来的时候,好像还经过了一座很高的山峰。”

    埃德加眼里多了点笑意:“哦,这样啊,那行,不记得也没事,那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一个地下通道,边上有很多苔藓和大石头,是小门。”

    埃德加点点头:“我知道了……宝贝,能不能帮我留一条消息给外面?你住在哪个区?”

    “我住在C-01区,学校旁边。“

    “好,你明天去E-98区的柳林广场,把你今天看到的东西都录到一支备用光脑上,署名写“魔术师”,广场入口处有一家专门贩卖飞船零配件的小店,你把光脑留在店门口,立刻就走,不要停下,听懂了吗?”

    埃德加压低声音,说得很仔细。

    兰沉:……能不用光脑留消息吗?

    光脑也是很贵的好不好!他哪来的备用光脑!

    真是装阔一时爽,掏钱火葬场!!

    兰沉心痛得滴血,咬牙点头。

    埃德加很满意,他向兰沉笑笑,绿眼睛看起来深情款款:“宝贝别急,老公很快就能来找你。”

    这话讲的,怎么听起来还有点瘆人。

    兰沉不乐意地拉下脸,还在心痛自己的光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我老公。”

    埃德加无所谓地笑了下:“宝贝害羞了?”

    “你这人讲话真没分寸,”他叹口气,站起身,“好啦,我要走啦,高光宇说我不能待得太久。”

    埃德加坐在地上,含笑凝望他,两条双臂撑在腿面,肌肉分明、匀称劲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质。

    他要是能去拍电影,恐怕早就成大明星了。

    还怎么可能落到这种境地。

    只可惜有些人就是天生热衷于危险的动物,他们喜欢猎杀、喜欢以身犯险、喜欢逍遥法外,享受被追逐的刺激感。

    即使套上再文雅的西装,他也依然是个天生暴//徒。

    埃德加注视着兰沉离开这间囚室。

    板桥被收起,这座玻璃牢笼再一次成为孤岛。

    他躺在了地上,脸上带笑,眼神疯狂而热切。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和雀跃。

    身体里的力量几乎都要按耐不住,猛兽即将出笼,这个帝国不知道……它惹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他无声狂笑,用手松松覆盖在脸上,着迷地嗅闻着,刚才隔着玻璃墙壁触摸到的气息。

    欲//望。野心。热血。贪婪。

    全是他的最爱。

    他将在这片宇宙里点燃战火——

    让所有人,都掉下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

    兰沉乘坐飞机回到C区。

    帝都星上一共被划分为27个行政区,以皇宫为0区中心,从A区到Z区,呈环形面积,依次指代这颗星球上的不同区域。

    离皇宫越近的区,相应也就越核心和繁华,而越远的区,也就越偏僻和荒凉。

    类似于X区和Z区这种地方,基本不会有普通公民居住,只有驻军和一些较为隐秘的帝国部门在此办公。

    A区大多是政府部门的驻点,以及其它星系国家的大使馆所在地;B区则主要由军部把持,都是军队驻地和军方人员居住区;C区便属于帝都星上商业地价最昂贵的地段,帝都星上最好的大学都扎堆在这里,同样也处于安全性极高的核心位置。

    因此当兰沉一下飞机,便看到先一步跳下飞机的保镖被一颗子弹直接爆了头时,他还是颇感意外地顿住脚步。

    混合着脑浆的温热鲜血渐在他脸上,甚至还有一滴血,挂在眼睫。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眨眼之间,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兰沉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鲜血。

    他没有去看那名高家保镖倒在地上的尸体,只是轻轻握了下拳。

    目光镇定看向前方。

    约有十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女站在不远处,为首者一身白衣,言笑晏晏。

    他动作优雅地放下手中狙//击//枪,向兰沉露出一个清丽绝伦的笑容。

    金色长发垂落右肩,优美如瀑。

    兰沉微微眯起眼睛。

    他一手插兜,缓步朝兰沉走去,身姿挺拔优游,郁金香般美貌。

    就好像刚才杀了一个人的不是他,那双清贵的手上怎么会沾染血迹。

    兰沉满是身上是飞溅的血珠,狼狈不堪。

    表情却似笑非笑,看不到一点害怕。

    “孟菲斯监狱的风景如何?”

    洛特斯·怀特走到他面前,含笑问他。

    兰沉:“还不错。”

    洛特斯哼笑一声,拍拍手,绕着兰沉走了一圈,把他从头发丝到脚跟都端详了一个遍:“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说动高家那位少爷,把你送去孟菲斯。”

    兰沉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心想二五仔今天这么有底气,大抵后面有人在给他撑腰呢。

    不难猜出那个人是谁。

    “你直接开门见山吧,别浪费我时间,”兰沉勾起嘴角,“我到点还得去见我前夫。”

    洛特斯脸色微变,提高音量:“你倒是胆子很大,你不怕我把你做的这些事告诉宗霆吗?”

    兰沉嗤笑:“你尽管告诉他,出了事我帮你兜底。”

    “你!”洛特斯又被他气得噎住,恨恨道:“你别以为你知道我是摄政王的人,就能把我怎么样,要不要打个赌试试,宗霆会信我还是信你?”

    这人也是真的奇怪,明明根本不喜欢宗霆,却总是喜欢找他雄竞。

    兰沉表示:雄竞太low,拜拜了您!

    他懒得在这些话题上与对方周旋,直接开口:“说吧,摄政王派你来找我干什么?就为了在我面前来个下马威,想试探我的胆量?”

    洛特斯冷笑:“呵,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

    “如果他想杀了我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不是吗?”兰沉冷静地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说明他现在还不想对我下杀手,你找我肯定是有别的事。”

    洛特斯:“你比你看上去要聪明得多。”

    “这个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再提醒我了。”兰沉反呛。

    洛特斯又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哑然失笑,不爽地抿了下唇,才道:“选帝侯大人请你去他府上一叙。”

    兰沉点头,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狼狈,淡定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场景中的上位者。

    “那走吧,我得抓紧时间。”

    洛特斯脸色难看。

    这一群人将他将他带上一艘星舰,星舰内部是全封闭设计,根本看不到外面到了什么地方。

    一个小时后,星舰降落。

    他身处一座巨大的庄园,却完全不清楚,这里是在帝都星上的哪个区域。

    又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帝都星,正处在宇宙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庄园花影扶疏,犹如雨林。

    这是一座迷宫花园,湿润的水汽蔓延在脚下的青石板上,长长的走廊四处连结,复杂有如蛛网。

    走廊上挂着宫灯,四处焚香,烟雾缭绕,有如幻景。

    庭院里到处长满奇形怪状的树木和花朵,形状姿态之奇异,都超出大脑所能想象。

    洛特斯走在兰沉前面,见兰沉在看这些植被,便道:“选帝侯大人酷爱收藏,这些都是他从各个星球上,找回来栽种在这里的奇花异草……有些还能唱歌。”

    “又不是你的东西,你炫耀什么。”兰沉道。

    他真是牙尖嘴利,说话毫不留情。

    洛特斯一跟他说话,就要被他气死,脸色铁青地转回身,决定再也不跟他搭腔了!

    他们进入室内。

    室内更是景像奇异,各种活着的动物都乖顺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有很多已经灭绝的动物,都活生生出现在兰沉眼前。

    路过一个水池时,兰沉还看见了池底游泳的银尾人鱼。

    洛特斯带领他穿过仿佛无穷无尽的室内隔间,终于来到最后一扇屏风前。

    屏风上珐琅彩漆,绘有一幅漂亮的中式花鸟画。

    后方垂落着暗红色锦缎布帘,一盏立地宫灯照出幽幽黄光。

    洛特斯把兰沉送到后,便欠身告退。

    兰沉一个人站在屏风前,既不行礼,也不问好,静静地等着后面的人先开口。

    他带着满身鲜血,却冷静得像在观看一场表演。

    半晌,屏风后传来瓷器轻微碰撞的脆声。

    “……我的茶泡好了。”

    那声音从容优雅,慵懒十足。

    “进来喝杯茶吧。”

    兰沉绕过屏风,视线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精美繁复的手绣绒毯,就这样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用光脚踩踏。

    顺着这只脚往上,是一身刺绣锦袍,裙幅花瓣般散开,悬挂着琥珀珠和翡翠装饰。

    这身装扮的主人一头黑色长发,肤色苍白,眉眼精致锋利,如同一幅工笔画般精雕细凿,美得雌雄莫辨。

    选帝侯池皎,按照官方资料,他今年已七十有余。

    却青年般年轻漂亮。

    这位帝国真正的掌权者斜靠在一张软塌上,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套茶具,两个瓷杯中盛有些许清茶。

    他面带盈盈笑意,眼神却像蛇一样冰冷。

    金色竖瞳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人类。

    兰沉:老妖怪了这是。

    他在软塌上坐下,表情沉静,拿起其中一杯茶,放在鼻尖轻嗅。

    摄政王微微一笑:“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兰沉道:“想杀死我很简单,不必毁了一壶好茶。”

    池皎抬眸,正眼看他,面上有赞赏神色。

    眼前的少年极漂亮,不卑不亢,聪颖大方,只需坐在那边,便可吸引万千目光。

    陆昂会被他吸引,倒也说得过去。

    池皎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转而道:“之前是我轻视了你,我没想到,我送给宗霆的这份礼物,会这么精彩。”

    兰沉呷一口茶:“嗯,现在承认错误也不算晚。”

    池皎悠然看他一眼,颇愉悦的模样,“你知道了你是我安排到宗霆身边的?”

    “现在知道了,”兰沉放下茶杯,“我是不是该向您说声谢谢?”

    池皎微笑:“你父亲……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丢了他的一条命。是我让他救下宗霆,然后把你托付给宗霆,宗霆才会选择与你结婚。”

    他真是残忍,就这样在一个无辜少年面前揭开真相。

    以为这样就能够击败兰沉的心理防线,让他崩溃。

    上位者的冷酷无情,总是这样,叫人直冒冷汗。

    兰沉垂下眼帘。

    池皎有些期待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确实是个好父亲,”兰沉勾唇,“为了让我能过好下半辈子,而甘愿牺牲自己。我挺感动。”

    表情却看不见一点感动,甚至还露出那种看滑稽戏一样的轻佻。

    池皎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精心保养的十根指甲泛出光泽,轻轻敲击桌面:“是因为你恨宗霆,所以才选择接近陆昂,去报复宗霆吗?”

    他耐心询问。

    ——原来是为了这茬。

    兰沉终于弄明白了摄政王找他的目的。

    居然是因为他和陆昂走得太近,才来警告他。

    这这这!

    这不就是他最熟悉的,狗血文里的恶毒婆婆找上门剧情?

    兰沉瞬间一把子期待住了。

    按照常规剧情发展,这下一步,不就是该拿支票甩他脸上,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了?

    不对,到摄政王和陆昂这个级别的,陆昂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拿五百万出来也太看不起人了,少说也得是九位数!

    兰沉双眼放光,有点激动。

    摄政王:?

    怎么突然觉得钱包空空的。

    他见兰沉不说话,便继续问:“我猜的对吗?”

    兰沉:怎么还不给我甩支票?

    他拎起眉毛,抬眼看向池皎,“您猜错了,我并不恨宗霆,接近陆昂,也并不是为了报复宗霆。”

    池皎:”那是……?”

    兰沉轻轻一笑,小臂撑到茶几上,身体前倾,将面庞完全展露于池皎目光下。

    “当然是为了,好玩啊。”

    他睫上带血,脸上带笑。

    面颊上仍沾有干涸的斑斑血迹,像是刚吃完心脏的食人魔。

    却笑得明艳至极,是那种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眼神。

    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世上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整个帝国,都不过是他的游乐场。

    他说他只想取乐。

    不带任何动机,没有利益上的出发点,仅仅是因为好玩。

    便轻轻松松,将这帝国最有权力的几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池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竟真的意识到……兰沉没有在说谎骗他。

    他感觉得出来。

    帝国的掌权者缓缓呼出一口气息,神情仍平稳从容。

    他不动声色,只是挑起眉峰:“你倒是……胆子很大。”

    他放慢语速,便显出威压,如同一条毒蛇在黑暗中吐露蛇信,预告死亡的来临。

    “你知道这么告诉我的后果是什么吗,”池皎低头,微笑着观察指尖,“我以前见过你这张脸。”

    兰沉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只是装傻:“是吗?”

    池皎:“你和他长得真的很像,像到我都快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呢……只可惜,那个人十几年前就死了。”

    “他是谁?”

    “陆昂的宫廷教师,朱利安·摩徳,”池皎将手指向手心扣合,嘴角含笑,“陆昂那时候才几岁,他太依赖他了……陆昂告诉我,他长大之后,要娶朱利安做他的太子妃,是不是很可笑?”

    兰沉:忍住,千万不能笑。

    ——但是,噗,陆昂,噗哈哈哈哈!!

    几岁的小屁孩就连自己未来太子妃人选都决定好了,一想到陆昂光着个腚说要娶他的数据的模样,兰沉就憋笑憋得内伤。

    虽然知道拿陆昂的伤口来嘲笑他很不好,但兰沉真的忍不住。

    他只能偷偷捂住嘴,装作惊讶,配合捧场:“——后来呢?”

    “我把他杀了,”池皎眼睛一眨也不眨,金色竖瞳直直看向兰沉,“就在这间房间,一枪解决。但是我还保存了他的一样东西……”

    他语气森森,似有鬼气。

    “他的眼睛,被我做成了标本。”

    摄政王微微一笑,偏过头,像展示自己收藏的好客东道主:“那是很好看的一双眼睛。”

    兰沉:……我的数据碎片有这么好看?

    池皎的变//态程度让他有点反胃。

    即使那只是几行复制过来的数据,但一想到和自己在真实世界中一模一样的数据被人用这种方式保存着,兰沉仍然有些膈应。

    ——说到底,还不是得怪穿书局随便乱用他的数据!

    兰沉恶狠狠地在自己的记仇小本本上又给穿书局记上一笔账。

    他记仇的表情在池皎眼里,却成了害怕。

    黑发美人缓缓露出笑容,又加上一句,”你什么地方都和他很像,只有一双眼睛很不一样。”

    他在恐吓兰沉。

    言下之意,是暗示兰沉,他同样也可以把他的眼睛做成标本。

    兰沉抬头。

    没有理会他的恐吓,而是在帮他分析:“你这样不让任何人靠近陆昂,把他保护得太好,只会培养出一个暴君。”

    池皎:“暴君有什么不好呢?一个帝国……是需要暴君的。”

    兰沉:“没有了宗霆,只有暴君的帝国,走不长远。”

    池皎深深看他,脸上表情饶有兴致,“为什么这么说?”

    他带着一点纵容,一点宠溺,似乎就想看看,兰沉能用什么话,来说服他。

    兰沉又是一笑,“你确定,帝国能对付的了银河系那位……人皇?”

    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银河系那位近些年令全宇宙侧目的君主。

    用一个人的力量,雷厉风行地统一银河系,将人类收复的失地,一点点从异种手中夺回,结束银河系的全面战争时代,重新整顿出一个强大的银河联邦。

    百年前,银河系还是根本威胁不到莱茵帝国疆域的一团散沙。

    它长期陷入战争的泥淖,割据与混乱,贫弱与匮乏,将银河系拖得不堪重负,几乎成为宇宙中最让人不愿踏足的星系之一。

    尽管银河系的那颗星球上……有着人类最初的母星。

    但现在,它已令庞然大物般的莱茵帝国,察觉到危险。

    仅在百年之中,银河联邦便将大部分异种和虫族赶出银河系,修养生息,重新繁衍,科技、武力、人口都再次进入井喷式发展状态,现在的银河系,实力之强,足以让莱茵帝国警惕。

    池皎不语。

    兰沉继续说:“你又怎么能确定……宗霆那时候还会为帝国出手?”

    他笑眯眯地撑住下巴:“宗霆,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池皎眯起眼睛。

    “陆昂,一样也逃不掉。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陆昂是怎么爱上我的,而你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

    池皎一下掐住了他的下颌!

    他动作快得就像一条蛇,转瞬已越过茶几,扑在兰沉身前,和兰沉鼻尖对准鼻尖,靠得如此之近,金色竖瞳在兰沉眼前一眨不眨。

    五根长长的指甲,陷入兰沉的皮肤。

    他终于将这位掌权者惹恼了。

    池皎压低声音,嫣红的嘴唇贴在兰沉颊边:“你胆子真是太大了,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一条毒蛇“嘶嘶”地吐信。

    兰沉却还在微笑,带着满脸鲜血:“你现在杀了我,宗霆只会立刻带兵离开帝国。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四面楚歌了。”

    池皎将手越掐越紧,快要掐破兰沉的皮肤。

    兰沉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仍然盯着那双金色竖瞳,自顾自说:“其实,对于陆昂,这是一件好事。”

    池皎的睫毛浓密垂落,“你的眼睛很好看。”

    “他太年轻,也太自负,以为生来就拥有一切,总该有人让他知道,很多东西,都是他无法轻易拥有的。只有这样,才会让他真正地,成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

    兰沉从容而镇定。

    “哦?”池皎终于提起兴趣,“你的意思是……?”

    “我会让给他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权力是多么迷人的毒药,”兰沉忽然笑开,眼角笑意盈然,“在我……死亡之前。”

    池皎慢慢松开手。

    兰沉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得了尘埃辐射症,医生说我最多只能再活半年,我想这点时间,对你来说,应该完全算不了什么,眨眨眼就过去了。”

    池皎冷着脸,知道兰沉没必要用这种一查就查的出来的借口骗他。

    “不如就给我这半年时间,让我试一试,如何?反正你最不怕的……就是伤害陆昂了。”

    能毫不留情地杀掉一个孩子最信赖的老师。

    能面不改色地,将陆昂所爱之人的眼睛做成标本。

    或许还曾向陆昂展示过……那双“好看”的眼睛标本。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顾及陆昂的感受。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对他孺慕的孩子,而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君主。

    他所有对陆昂的“保护”和“监视”,都只是为了,让陆昂成长成他想要的模样罢了。

    池皎是最自私、也最无情的人。

    他冷冷地凝视着兰沉。

    良久,才慢慢勾起嘴角,“……三个月。”

    “三个月之内,我要你让陆昂失去一切。”

    他比兰沉更狠。

    “……然后我会再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该呆的位置上。”

    这个蛇蝎美人,向兰沉微微一笑。

    他真的被兰沉说动了。

    兰沉的从容不迫,便是他最好的样品。

    而他也有自信,有他在背后看着,兰沉翻不出什么风浪。

    若兰沉一旦出格……那就只需要他简单出手,做出第二份标本。

    说到底,兰沉不过是个小角色。

    无权无势,甚至连命也快要丢了。

    他想要动手,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合作愉快。”

    兰沉朝摄政王伸出右手。

    五根修长的指甲,同时贴向他手心。

    他们握手言和,各自心怀鬼胎,合作正式成立。

    兰沉又被洛特斯·怀特带上星舰,在一个小时后回到C区。

    兰沉:这一天天的,赶场真累啊。

    刚从摄政王那里回来,就又得去赶大壮的场。

    打工人的心酸,谁懂?

    还得为了不让宗霆发现异常,特地在浴室里把自己搓了又搓,洗掉身上的血迹和在摄政王那里沾上的熏香味。

    他把自己洗得香喷喷,还换上一身新衣,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这是要去赴约。

    宗霆也不例外。

    他在军部医院的走廊外见到了匆匆跑来的兰沉。

    少年脸蛋红扑扑的(敏感肌被为了搓掉血迹被洗面奶刺激的),发梢还未干透,穿着还带折痕的新衣服,一幅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手里甚至还抱着一大束鲜花。

    宗霆开口就是:“你去见陆昂了?”

    吗的,冷面前夫变柠檬精了!

    好酸啊!!

    兰沉心下狂笑,明面上摇摇头,像完全不敢看宗霆,擦着宗霆的前胸进入病房。

    他们约好今天一起来看兰安雅,给她伪造出一个他们还很“恩爱”的假象。

    “妈,我们来看你啦。”

    兰沉酝酿好情绪,脚步欢快地走进病房,把那束鲜花拿给兰安雅看,“快看,我在花店里给你挑的,茱丽叶玫瑰配野马康乃馨,好看吗?”

    兰安雅惊喜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哎呀,真好看,好漂亮的花,谢谢宝贝!”

    兰沉帮她把花放到一旁,又走到宗霆身边,揣起宗霆的手臂:“是他说要给你带一束花的。”

    语气亲昵炫耀。

    兰安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啊,那真是谢谢将军了……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心……”

    宗霆手臂僵硬,没有说话。

    已经在为刚才误会了兰沉而感到些许折磨。

    兰沉坐到兰安雅床边,拉着她的手开始聊天,心情很好地说起这几天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让兰安雅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法淡去。

    宗霆就默默站在床尾看着他。

    直到兰沉说得有些累了,他才闭上嘴,嘴唇有点发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兰安雅也看出他口渴,用眼神看向床对面墙壁处:“那边有饮水器,你快去喝点水。”

    “哦,好。”

    兰沉讷讷应下,刚要起身,宗霆便已经端着一杯水走到他身后。

    他们险些撞上,好在宗霆手极稳,并没有让杯中的水洒出。

    只不过兰沉的头顶,这下正好埋到宗霆胸口。

    宗霆低下头。

    他看到了兰沉的发旋,柔软黑发从中淡淡发白的一个小旋,看上去可爱极了。

    眼神却微微一变。

    ……作为Enigma,他自幼有着比别人都更加发达的躯体、大脑和五感。

    他的听力、视力、嗅觉都是人类的巅峰水准,有时候甚至还超过了人类的标准。

    因此也就能够闻到,兰沉身上被掩藏在浓重的廉价洗护用品香气下,那若隐若现的一缕幽幽檀香。

    这种檀香品质极高,价值连城,一克的重量比黄金还要昂贵数倍,世所罕见。

    在帝都星上,他只遇到过一个人,用这种檀香。

    而且兰沉的身上,还有一股他在战场上闻到过千万次的,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

    ——是死人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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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宝宝多大啦?

    “陆昂。”(一更+二更+三更)

    宗霆不动声色地, 往兰沉脸上望去。

    少年眼下皮肤微红,眼神清透明亮,仿佛在害羞一样, 连忙把脸转过去,接过宗霆手中那杯水, 小声而飞快地说了声“谢谢”。

    耐人寻味。

    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

    宗霆所能想到的,摄政王池皎与兰沉之间的唯一联系,只有一个。

    那就是兰沉,成为他妻子的真正原因。

    这是池皎布下的一场针对他的局。

    拥有选帝侯爵位的摄政王池皎, 向来视他为最大威胁,一心只想从他手上夺过兵权。

    这场局满怀恶意和针对,背后虬结盘曲着多方势力,仅仅是为了敲山震虎,让他对其有所忌惮。

    为此, 池皎甚至毫不在乎那死掉的上千条人命。

    就这样,他与兰沉的婚姻,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阴谋。

    所以他曾经迁怒过兰沉,哪怕明知兰沉与这件事, 没有任何关系。

    兰沉一直不知道真相。

    他被蒙在鼓里,只以为是自己的丈夫不爱他, 根本没有想过, 自己只是一颗被人用来当作诛心之刃的棋子。

    他是池皎用来陈兵在宗霆面前的一步棋。

    ……但如果兰沉知道了真相呢?

    他会选择怎么做, 会站在哪一边?

    在心底深处, 他其实是并不愿意让兰沉知道真相的。

    不知为何,他有某种直觉, 告诉他一旦兰沉得知了他们的婚姻从何而来, 兰沉一定会更不愿见到他。

    而如果兰沉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

    却还能表现得一如往常, 甚至面不改色地与他交谈、对视。

    那么他对兰沉的认识,或许就该彻底重新洗刷了。

    宗霆无法猜测出兰沉的想法。

    也不确定兰沉是否真的见到了池皎,这只是一种可能。或许也有其它的可能,譬如说兰沉与某个同样用着这种檀香的人曾参加而过。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宗霆向来不惮以最坏的猜测去考虑一切。

    他知道他有必要采取行动了。

    兰沉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宗霆瞬间变化的眼神,又坐在兰安雅床边,喝了几口水,看向那束花:“妈,我去帮你把花插花瓶里吧,这儿有花瓶吗……”

    他起身到处翻找,想要在病房里找出一个可以当花瓶的容器,没想到军部医院的病房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军部的医院到底不能和外面的私人医院相比,力行军部传统简约风气,完全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角落上下多余功夫。

    “呀,怎么这样……要是不插花瓶里的话,这花活不了几天,”兰沉有点烦恼地说,“那我出去给你买一个花瓶吧。”

    兰安雅不置可否,往墙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也不晚了,你肚子饿不饿?快去吃饭吧,别担心这些,吃饭要紧。”

    兰沉一看时间,确实已到傍晚,便道:“那我先去外面吃饭了,妈 ,我等会儿顺便给你带个花瓶回来。”

    兰安雅含笑点头。

    于是兰沉便和宗霆一起去医院食堂吃晚饭,打算吃完后走路到附近的商场给兰安雅挑个花瓶。

    军部医院食堂里到处都是军人及其家属,宗霆和兰沉出现在食堂里,格外引人注目。

    当然,主要让人侧目的,是宗霆。

    他肩上的肩章和胸前徽章在讲究等级分明的军队里已足够显眼,更何况还有那傲人的身高和出众的一张脸,在军区,没人不认识这张脸。

    他几乎算得上是全军崇拜的强者,在军中拥有无数拥趸。

    因此整个食堂的视线,都明里暗里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全在偷偷打量宗霆和他身边的兰沉。

    吃瓜这种事,即使到了星际时代,也是人民群众最喜欢的业余活动。

    那个跟在上将身边的少年到底是谁?

    他没穿军装,看来也不是军部的人,又和上将走那么近,上将还低头跟他说话……!他是少将的亲戚?少将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群众们纷纷用眼神传达吃瓜的激动心情。

    医院食堂里的菜色还算丰富,吃的是自助餐,兰沉跟在宗霆身后,认真地挑选菜品,往餐盘里拿了几碟食物。

    原本在他们附近拿菜的人们都自觉给他们让道,又偷偷回头打量二人。

    兰沉无知无觉,和宗霆找了个空座坐下,两人刚要开始进餐,便有人快步走上前,向宗霆立正敬礼,将手举到额边:“将军!”

    宗霆放下刀叉,沉默看向来人。

    这名青年顿时感觉如临大敌,脖颈后的皮肤瞬间紧绷!

    他已经在心底开始咬牙咒骂身后那几个撺掇他过来找宗霆问好的混蛋——就是他们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把他推出来,让他来寒暄套话。

    他紧张地并拢双腿,将背挺直:“晚上好,长官,您、您也来医院食堂吃饭吗?”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问的什么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将军不会觉得他智商有问题吧!!

    青年欲哭无泪。

    “嗯,”宗霆看了一眼青年的勋章和肩章,“列昂诺夫中尉,你来做肌腱康复?”

    维克多·列昂诺夫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没想过宗霆还会记得他的名字。

    他仅仅在宗霆手底下出过一次任务,那时他甚至还只是众多底层官兵中的一个,根本毫不起眼,只是在战舰上负责战机调度,可宗霆居然到现在都还能认识他,甚至还记得他受了什么伤!

    他磕磕绊绊:“啊、是、是的,长官!我来做第八期肌腱康复锻炼,已经快要调理好了……这、这位是?”

    他还没忘记自己过来的根本任务,硬着头皮问。

    宗霆看向兰沉。

    兰沉一脸尴尬地放下刀叉,抓起水杯喝水,没有接住宗霆的视线。

    他们的婚姻从开始就是对外保密状态,仅有宗霆身边的几位亲信知道他和宗霆的关系,因此军部这些军官和士兵,都不认识他。

    ……他们还是正式配偶的时候,宗霆尚且不对外界承认他的身份。

    而眼下他们已经离婚,他和宗霆就更是毫无牵扯的陌生人了,宗霆会怎么告诉对方他是谁?

    兰沉默默咽下一口水,并未主动向那士兵介绍自己。

    他的退缩和回避,让宗霆也陷入沉默,他就这样望着低头不语的兰沉,脸上没有表情。

    维克多·列昂诺夫:……?

    怎么突然觉得冷飕飕的。

    这食堂里怎么会吹来冷风啊。

    与此同时,餐厅里那些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他们这边。

    所有人都对这名青年上尉肃然起敬——如此有胆魄,竟敢主动上前和宗霆搭话,简直就是吃瓜群众中的英雄!

    整个餐厅都开始诡异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悄悄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他们这边的对话。

    兰沉疯狂喝水,就是不抬头,也不说话。

    实际上心里在使坏,暗戳戳期待前夫哥会怎么介绍他,想想都好玩,哈哈哈。

    兰沉又喝了一口水,挡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半晌,还是宗霆打破这种僵局,淡淡开口:“他是我的……前妻。”

    “噗——!”

    兰沉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被呛得满脸通红,用手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壮!!你这破罐子破摔也太彻底了!!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么坦诚地说这种话啊!!这是要吓死人的知道吗!!你要把吃瓜群众都吓死吗!

    坐在他正对面的宗霆没有幸免于难,身上也或多或少被溅到了点水珠。

    好在军装是防水材质,他面不改色地用手套拂去水珠,便看到兰沉急得满脸通红,跑过来拿手帕给他擦衣服。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咳咳……咳咳……”

    兰沉忍笑忍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哆哆嗦嗦地用手帕胡乱给宗霆擦衣服。

    然而在同一时刻,食堂里和兰沉一样被吓到呛住的人还有很多。

    食堂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一些人还在悲愤地想:怎么回事!我不是受过特种兵训练的吗?!怎么我也会没忍住!

    吃瓜群众全都惊呆了。

    他们是知道宗霆已经结婚,有一位妻子,但大部分人都觉得宗霆的妻子会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恋人,没人能想到,宗霆的妻子、传说中的上将夫人,居然会是一位这么年轻的少年!——他成年了吗?

    更没人能想到,将军他、他居然还不声不响地离婚了!

    ——可是,既然离婚了,他们又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军部医院?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完全没有普通离异夫夫那种彼此视同水火般、针锋相对的气氛,是因为什么?

    有瓜,一定有瓜!有大瓜!!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维克多·列昂诺夫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后退一步,话都不会说了:“啊,是、是这样啊,原来是夫人……不是,前夫人,不,是、是……”

    啊哈哈、哈、哈……他好像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宗霆抓住兰沉手腕,不让他继续弄乱自己的勋章,所有人中只有他表情淡定,“不用擦了。”

    兰沉蹲在宗霆身前,涨红了脸,抬头时已经准备好情绪,眼睛水汪汪的,拎着眉头,着急又求饶般小声对宗霆道:“你怎么能说呀……这下他们都知道了……怎么办…… ”

    他急得直想哭,看宗霆的眼神慌乱无措,又带了些埋怨和求助,完全是他们两个人才懂眼神交流。

    竟显得分外亲密。

    是旁人无法融入的氛围。

    宗霆感知到这股氛围,竟然从中,隐隐约约地获得了一丝愉悦感。

    他向兰沉道:“这已经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把兰沉拽起身,没有安慰对方,只是看向列昂诺夫说:“他叫兰沉,还在学校读书。”

    列昂诺夫慌张地向兰沉伸手:“您、您好,维克多·列昂诺夫,帝国太空战队战舰部队少尉。“

    兰沉怯怯地与他握了下手,然后转回去看宗霆脸色。

    宗霆没什么表示,只说:“吃饭吧。”

    列昂诺夫自觉道:“那、那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将军,属下告退。”

    宗霆颔首,列昂诺夫立刻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他们的餐位。

    兰沉坐回座位,拿起餐刀,看起来都要哭了:“你这样一说,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和我结过婚,我们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的……”

    “怎么,”宗霆镇定自若,“你还没告诉他这件事吗?”

    这个“他”,代指陆昂。

    宗霆自然能察觉到周围人都在使劲偷听他们的对话,碍于陆昂身份,他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陆昂的名字。

    兰沉:噗。

    疯了,壮真的是酸疯了。

    怎么能这么醋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被别人挖墙脚挖走,想必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还得在那装成云淡风轻、毫不上心,想想都要让兰沉怜爱了。

    他装作委屈,脸上的羞红缓缓退去,眼神躲闪,就是不愿与宗霆对视。

    ……也对,他就是在宗霆面前,骗他自己喜欢上了陆昂,才能和宗霆离婚的。

    宗霆肯定比以前更讨厌他了。

    可是相比得到宗霆的厌恶,他更害怕……自己的病会耽误宗霆。

    所以他要咬紧牙关,不能松口,将这个谎言欺骗到底。

    “……嗯,我还没、没跟他说。”他声如蚊蚋。

    宗霆定定看他,眼神越来越冷,身上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几乎要叫少年发抖。

    “说谎。”

    宗霆言简意赅,像在法庭上给他下判决。

    而兰沉就是那个被法官的判决吓到脸色发白的犯人。

    他打了个冷颤,惊愕地抬起头,瞪大一双杏仁眼:“什、什么说谎,我没有说谎!”

    他着急地辩解,生怕宗霆识破了自己的谎言。

    宗霆默不作声,向周围环视一眼,立刻让那些正支起耳朵偷听的吃瓜群众全都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餐盘里,以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你联系不上他,”宗霆慢慢说道,“他近日来一直在被禁足。”

    兰沉: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壮。

    所以宗霆也知道陆昂身为帝国皇太子,却被摄政王禁足在宫中长达半月,而他并不打算出面插手这件事。

    还真是有够小气。

    ……原来说他说谎的是这个。

    少年像是松了口气般低下头,凌乱道:“我、我和他朋友有联系的,我们还是能、能传一些消息……”

    怎料他越说,宗霆脸越黑,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眼看这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兰沉忙止住话头,不再说起陆昂,飞快往嘴巴里送食物,吃得好像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宗霆没吃多少。

    他对饮食向来兴致缺缺,往日在军中习惯喝营养剂了事,比起这些精心烹调过的食物,他反而更倾向于选择快捷方便的营养剂。

    因此心情不好时,他就更不乐意进餐了。

    两个人“味如嚼蜡”地相对吃完一顿晚饭。

    兰沉吃饱喝足,和宗霆一起去医院附近的商场给兰安雅买花瓶,顺便散步消食。

    B区的这些商场服务对象也大多是军方人员及其家属,即使到了晚上,客流量也并不多,还有很多顾客认出了宗霆身份,陆续有人过来向他敬礼问安。

    如是多次,连宗霆也难免感到不便。

    他很少像这样私下出现在公共场合,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带来这种麻烦,于是去换了身常服,将那身军装寄存在店铺里,让他们稍后送到府邸上。

    男人换上普通的浅色长袖卫衣、深蓝运动长裤,宽肩长腿展露无遗。

    他戴了顶鸭舌帽,如此一来便不会让人一眼认出。

    兰沉很紧张的模样,小心问他:“我想、先去超市,给妈妈买点水果零食,她跟我说医院里给她做的营养餐不怎么好吃……可以吗?”

    宗霆没有拒绝。

    两个人便先去了地下超市。

    兰沉推着个小车,在超市里挑挑拣拣,还格外认真地检查每一样拿在手中的商品的配料表,生怕里面有兰安雅不能吃的东西。

    宗霆在他身后,站得分外笔直。

    他常年穿惯军装,剪裁合身的军装几乎已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头一次在除了家里之外的公共场所穿上便服,叫他很难适应,连没戴手套的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兰沉背过身,在宗霆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宗霆真的好笑死了,那是什么姿势啊,就跟罚站一样。

    他坏心眼地故意拖延时间,嘴巴里念叨“芝麻糊……芝麻糊……不行,妈妈得吃无糖的……”

    然后挨个把货架上的袋装芝麻糊都拿起来看了一遍。

    宗霆看不下去,在兰沉垫脚去够货架上排的时候,伸臂越过兰沉肩头,帮他拿下一包芝麻糊,木着脸说:“这个。”

    兰沉转过身,在宗霆肩膀投下的阴影里睫毛扑闪,脸上微红:“啊,好、好的……”

    他的前夫把他壁咚在货架前,怎么办,好害羞。

    他拿起商品,靠近自己眼前,读那几行配料表文字来转移注意力,想确定里面没带一点糖,神情专注。

    宗霆默默看着他,超市暖黄灯光下少年皮肤白净,睫毛纤长,乖巧又清纯。

    ……他曾是他的妻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心里百味陈杂。

    很多他与兰沉相处的画面从他脑海中冒出来。

    大多时候,兰沉都是用那种带着眼泪的神情,乞求一样地看他。他从没和兰沉有过这种家常的、平静相处的时刻,没想到他们第一次逛超市,还是在他们离婚之后。

    宗霆心情复杂,觉得有些淡淡的讽刺。

    人心易变,世事百转千回,连他也未曾预料得到。

    如果当初……他没有对兰沉那么冷酷,能够尝试不带偏见地接纳兰沉,他们是不是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兰沉是不是还会是他的妻子?

    宗霆忍不住这么想着,随即又一怔,马上把这些念头压了下去。

    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他从来不会向后看,更无需后悔。

    这都是兰沉自己的选择,而他已仁至义尽。

    宗霆的脸色突然又臭起来。

    兰沉莫名地看他一眼,把那包芝麻糊扔进购物车,又前往别的售卖区挑选商品。

    宗霆走在他身边,时不时伸手帮兰沉拿他够不着的货品,兰沉无法决定在两样商品里买什么时,还会让宗霆帮忙做决定。

    两人都穿着平常,宛如一对饭后出来购物休闲的普通伴侣,而且两人都长相出众,即使宗霆用鸭舌帽遮着上半部分脸,也能看见他优越的下颌线条,让不少超市里购物的顾客都频频回首,艳羡不已。

    他们看着可真是般配啊……

    兰沉推着购物车去结了账,刚准备用光脑付款,宗霆便按下他的手腕,低声道:“我来付。”

    “不,不用了!我来吧……都是买给我妈妈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付钱?”兰沉忙阻止他。

    宗霆在鸭舌帽下无声看他一眼。

    兰沉立刻被他这眼神看得乖乖收起手,不敢再争。

    ——笑得,他把宗霆拉来超市,就是为了让他掏钱买东西。

    白嫖的就是香啊!

    宗霆帮他拎着购物袋,他美滋滋拿了罐酸奶喝,含着吸管,给大方的前夫哥狠狠点赞!

    买完吃的,他们又去楼上家居区给兰安雅挑花瓶。

    这商场的家居区是开放式布置,商品陈列在一间间装修好的样板间里,顾客有看上的就可以找导购提货。

    兰沉挑了个方形花瓶,离他们最近的那位导购却在服务另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只好等了一会儿,那导购才跑过来招呼他们。

    “不好意思,刚才那边有客人……”导购小姐匆匆忙忙地跑到他们身边,看了一眼他们身边的货品,笑容满面问道:“哦,两位是想买婴儿床是吧,宝宝多大啦?”

    兰沉一下爆红了脸!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站在一张粉蓝色的漂亮婴儿床边上,让导购小姐误以为他们想买的是这张婴儿床。

    在这个时代,同性伴侣之间也有很多种方法能够拥有子嗣,既可以利用基因工程技术培育一个人造婴儿,也可以去政务中心申请领养小孩,像他们这样的夫夫,家里有小孩并不罕见。

    所以导购小姐下意识就以为他们要选购婴儿床。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导购小姐已经又说上了:“哇,你们二位都好帅呀,真有夫夫相!你们感情真好呀,在家里平常肯定很恩爱吧,还一起来给宝宝挑婴儿床。”

    她很有职业素养,看到客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彩虹屁。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彩虹屁夸在这两个人身上,听起来有多么阴阳怪气。

    简直句句都阴阳到了点上。

    兰沉:笑得想死。

    他都不用去看宗霆,都能猜到宗霆的微表情有多精彩。

    他装作害羞得不行,赶忙摆手澄清:“不是不是,我们没想买婴儿床——我们、我们不是配偶,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宗霆斜斜看他,捏紧了拎着一袋子食物的手。

    兰沉心里狂笑,继续折磨:“……我们也不可能有小孩的。”

    他突然语气失落,转过身道:“——我是想买那个花瓶。”

    导购小姐愣了下:“啊?”

    她有点不敢相信。

    在这做了这么久导购,她自诩看人能有八九分准,这两位顾客之间的气氛状态,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对伴侣,而且还是老夫老妻的那种,怎么会不是配偶关系呢?

    好在她反应机灵,抿唇一笑,想要缓解尴尬:“啊,这样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看你们这么登对,还以为你们早就结婚了。”

    老阴阳大师了属于是。

    她看看只露出半张脸的宗霆,又看看红着脸的兰沉,心中暗暗确定,他们一定是一对还没确定关系的恋人。

    她向兰沉笑道:“您要看那个花瓶是吗?我这边帮您扫到终端上,您离开的时候就可以在门口的取货柜上拿走了。还有别的要看看吗,这个水晶壁灯喜欢吗,这是粉水晶做的,小情侣要是用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哦~“

    金牌销售员导购小姐不遗余力地冲击KPI!

    宗霆终于出声:“不用了。”

    他脸色有点黑,让兰沉拼命抿嘴忍笑。

    “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宗霆问兰沉。

    兰沉忙摇头,对导购小姐说道:“没有了,只要这个花瓶就好,谢谢你啦,我们先走了。”

    “好的,那二位慢走!还可以去我们楼上的男装区逛逛哦,我们商场东西很多哒!”导购小姐元气满满。

    两个人脚步飞快地逃脱了这位热情到让人有些吃不消的导购,彼此都很尴尬。

    兰沉简直像在落荒而逃,在商场出口拿了花瓶就走。

    宗霆提着东西,走在他身后,在路灯下盯着兰沉的背影。

    兰沉一路小跑,而宗霆只需要稍稍加大步伐,就可以轻松跟上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陷入某种心照不宣的安静,走在柏油步道上,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倒很和谐。

    兰沉低着头,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正好与宗霆的影子重合,他的影子轮廓完全消失,只有宗霆的影子又长又阔,斜拉在地上。

    他渐渐慢下脚步。

    双肩有些无力地垂落。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后一次,他和宗霆能够像这样两个人独处。

    算算剩下的时间,好像机会也不多了。

    宗霆见兰沉慢下脚步,便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没有出声。

    兰沉抬头,眼睛里像有千言万语,看了一眼身边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双手慢慢攥紧,又慌忙地伸进卫衣口袋,好像害怕会暴露什么。

    直到他们走到医院侧门口。

    宗霆停下,在路灯下低头看着兰沉。

    兰沉略显局促,避开宗霆视线,左顾右盼:“怎么……不进去?”

    宗霆开口:“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兰沉立刻道:“没有。”

    他一口咬定。

    宗霆静静地看他,在灯光下眉眼分外深邃。

    他想给兰沉最后一个机会。

    让兰沉自己向他坦白关于他和摄政王池皎见面的事。

    就算是兰沉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

    宗霆在心里自问。

    如果兰沉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谎言和欺骗,他又能怎么样呢?

    好像依然什么都无所改变。

    但他隐隐感觉到……那对兰沉,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能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既希望兰沉现在就向他坦白,又希望兰沉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兰沉表情有点难过,被路灯照着,眼睛里像有一点点星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路灯的反射。

    ……宗霆这时候,都没有明白,他表情背后的含义。

    他和兰沉想的完全是两件事。

    兰沉咬着嘴唇,又重重摇了几下头,转移话题道:“我们进去吧,妈妈还在里面等我们回去呢,她睡得早,再过一会儿就要睡了。”

    ——他自愿放弃了宗霆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宗霆没有动作,站在原地,冷静,而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用依然平静的语气说:“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兰沉像是不解,又很快道:“啊,好……”

    他乖顺地从宗霆手中接过那袋食物,传递手拎带时,两个人的手自然地触碰到一起。

    宗霆手心干燥、温热,指腹有粗糙的老茧,质感粗硬。

    兰沉的手却白皙漂亮,修长柔软。

    被宗霆碰到时,他触电般缩回手,拎着东西,把下巴埋进衣服领口。

    宗霆没有再看他,转身独自在夜色中离去。

    兰沉站在灯光下,静静目送宗霆的背影。

    一双漂亮的杏仁眼中,忽然漾开一层涟漪般的笑意。

    ……啊,前夫哥好像发现了什么呢。

    他扯动嘴角,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拎购物袋,在路灯下仰起一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皎白面庞。

    目光看向那束照下来的灯光,久久未曾移开。

    次日,他孤身前往埃德加所说的E区柳林广场。

    那里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有一片柳林,四周是供居民散步的步道和几间屋檐低矮的门店。

    他找到了埃德加口中那家专门贩卖飞船零配件的小店。

    不过,他没有听埃德加的话,从店门口走过,不踏进店内。

    他直接走进店里。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个用废弃零件拼出来的机器人,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

    到处都堆满了杂物,甚至没有下脚之地。

    各种大大小小的零件塞满整间屋子,充斥着铁锈味和机油气味。

    看来这里就是星盗的联络点了。

    他弯下腰,目光从地上掉落的一颗后旋式飞船反应堆固定螺母,移到另外半截机甲手指关节外壳上。

    ……看来好东西倒是有不少。

    他默默记下在这件店里看到的一切。

    然后把自己那枚摔坏的光脑,挂在了一个熄火的拟太阳炉上。

    差不多行了。

    还浪费他一个旧光脑,想想都让他心痛。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离开店门口时,风衣下摆扬起波浪般弧度。

    “喀嚓——”

    在某个隐秘角落,外表像是一座报时小鸟钟的机械鸟转过脸,藏于右眼的摄像头,正好拍下他离去时的身影。

    ……

    入秋后,帝都星天气晴朗,秋日阳光明媚飒爽。

    帝都星上的居民纷纷选择在这个时节出游,到处游人如织,繁忙拥挤。

    只有位于星球行政区最中央的皇宫,依旧巍然森严,寂静空旷。

    在那连绵成片的宫殿建筑群内,一声马啸,忽然打破这份寂静。

    紧接着是惊呼与尖叫,和东西不停被撞落打碎的声响。

    “殿下!”

    “殿下小心!”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路从走廊尽头,如潮水般奔涌到走廊另一头。

    这条富丽壮观的走廊,每一根廊柱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塑像,地面是彩绘拼接到找不到一丝接缝的砖面,头顶千万盏水晶灯依次垂落。

    然而就在这条走廊上,一匹高大矫健的黑色骏马,正踏蹄奔驰。

    这匹名贵的宝马通体泛出水光,纯黑色毛发顺滑茂密,奔跑间马鬃飞扬。

    一匹马,在一条室内走廊上横冲直撞,打碎了摆放在边几上的一件又一件珍贵藏品,却无人敢出声指责。

    ……只因为那骑在马上的,是这个帝国,最尊贵、也最煊赫的皇子。

    他是生来天潢贵胄。

    黑发蓝眸,璨若星辰。

    陆昂一身骑装,手持马鞭,冷笑着看骏马撞翻一个个摆件、花瓶、雕像,不仅没有放慢速度,反而任凭这匹黑马发疯一般狂奔。

    身后跪了一路的宫内仆从。

    有人尝试劝他,有人哀哀乞求,都无法让他停下。

    这是皇子奢侈的乐趣之一。

    被禁足在宫中的这些时日,他已从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自得其乐,就喜欢看这些人兵荒马乱的模样。

    陆昂带着些想要毁去这里一切的憎恨,策马扬鞭,自走廊中疾驰而过。

    前方是一队正在拆下油画的外包工程队,都穿着厚重的白色防尘服,头戴呼吸过滤口罩,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固定的画框中揭下一张油画。

    他们是帝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要把这些旧油画拿去维护修缮,再重新挂回皇宫的墙壁上。

    这些外来人员哪里见过宫中这般动静,都张大了嘴巴,看见骑马冲来的陆昂,僵在了原地,连跑也不敢跑。

    这可是活生生的帝国皇太子!

    帝国皇太子在骑着马朝他们过来!

    几位文质彬彬的古画研究员们完全无法作出反应,呆呆拿着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看这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就要撞上那张脆弱的油画——

    一个穿着防尘服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油画前,直直正视马上的陆昂!

    马蹄高高扬起——

    就在即将踏下的刹那,陆昂勒住缰绳,身体向后一压,夹紧马肚,硬生生停下了这匹奔驰的骏马。

    他气冲冲地瞪视那身影,冷冷道:“你找死吗?!”

    穿着防护服的身影仰起头,看向马匹上俊美无俦的皇子。

    然后抬手,摘下脸上的防尘眼镜和口罩。

    “陆昂。”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章还挺甜的,不是吗(doge

    小学鸡已经被禁足整整三章了!有没有人在乎!!(悲

    谢谢大家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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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皇冠没了(悲

    ……皇子殿下,终于要开始长大了啊。

    他露出那张即使化成灰, 陆昂都不会忘记的脸。

    年轻、精致、清冷,眉梢轻抬,眼角冷冽。

    马背上的皇子瞬间愕然!

    随即, 那双午夜蓝的眼睛里腾起一股猛火,他直接俯身, 一把拽住兰沉的手腕,把兰沉在众目睽睽之下,掳掠上了他的马鞍。

    兰沉差不多是被陆昂甩到了马上,还没坐稳, 陆昂便一放缰绳,再次策马狂奔起来。

    他发出惊呼,几乎就要被扬蹄飞奔的骏马给颠下去,好在有陆昂一手拉住他的小臂,才不至于让他滑落下去被马蹄践踏。

    “陆昂!停下!你干什么!”他在猎猎风声中呼喊陆昂。

    陆昂看也不看他, 直盯前方,骑马带着兰沉一连绕过好几条走廊, 不知又打碎多少路上的花瓶摆件,直到撞进一间巨大的卧室套间。

    陆昂翻身下马, 抓着兰沉的领子,把他从马上拉下。

    兰沉被摔倒了地上, 关节处发出剧痛, 他不由闷哼一声, 捂住手肘。

    而此时门外才陆续有脚步声传来, 是追过来的仆人们。

    陆昂向他那匹黑马吹了个口哨,黑马仿佛有灵性一般闻声打了个响鼻, 便往门外跑去, 又把外面赶来的仆从们吓得纷纷退让。

    “谁都不准进来, ”陆昂向一个为首赶来的男仆冷冷道,“把门关上。”

    “是、殿下……”那男仆战战兢兢,低头撤后,分别关上了两扇高大的雕花拱门。

    陆昂转过头,看向地上的兰沉,箭步上前,双眼都像要喷火,“谁让你进来的?”

    兰沉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身。

    他坐在一块柔软而厚实手工地毯上,没有回答陆昂的问题,用手摸向腰间挂着的那个帆布工具包。

    他这幅镇定自若的模样,更加点燃了陆昂的怒火。

    皇太子怒气冲冲地蹲身半跪,直接抓住兰沉的领子,低吼道:“我再问你一次,谁让你进来的?”

    在这儿见到兰沉,他好像厌恶到不行,仿佛兰沉才是那个闯进他生活的入侵者,仿佛兰沉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他带着憎恨的眼神,怒气冲冲地打量兰沉。

    少年面庞洁净,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疏淡的阴影。

    他低着头,没有看他,双唇淡粉而柔软。

    “说话,”陆昂愤愤地说,“不是很牙尖嘴利吗?怎么不敢开口了?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兰沉终于在那个帆布工具包里摸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他用手指推开一把扳钉钳,从包里拖出那顶陆昂赠予他的皇冠。

    “……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他把皇冠拿到身前,递给陆昂,“你拿回去吧。”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他冒着被抓住处死的危险,乔装打扮潜入皇宫,一句话都不肯和他多说,就是为了把这破玩意还给他??!

    陆昂瞪着这顶皇冠,心绪难平,气到快要爆炸了。

    他不愿承认内心更深处涌起的失落,和紧接着出现的淡淡苦涩,用暴怒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压着声音道:“……这是什么?”

    “我问你,这是什么?你以为我会收回我给出去的垃圾?你以为我会稀罕?!”他冷笑一声,挟着勃勃怒火,从兰沉手上拿过皇冠,长臂一扬,直接把这顶价值连城的皇冠扔了出去!

    皇冠撞上墙壁,刀锋镶嵌的钻石和铂金骨架顷刻碎得七零八落。

    那些昂贵的钻石一颗一颗地掉到了地上。

    兰沉的视线追着皇冠落地,眼睁睁看着它四分五裂。

    他没有过多表情,只有眼底渐渐凝出一层寒冰。

    陆昂死死盯着他。

    兰沉垂下头,叹出一口鼻息,额前几绺发丝垂落。

    “……我只是想还给你。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走了。”

    他没有与陆昂对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

    陆昂扯住他手腕,几乎要咬碎牙齿:“告诉我,你到底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但凡被他们发现你,你都有可能直接被禁军处决——”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兰沉走。他怎么可能甘心。

    兰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泛出一丝淡淡的哀戚。

    又很平静地将这抹哀戚藏在那片结冰的湖面后,语调没有起伏:“……这和你没关系,我既然来这里,自然也做好了准备。”

    陆昂笑了一下,收回手,不想让自己显得对他依依不舍,“是宗霆帮你的吧?哦,也对,他当然有办法,能把你弄进来,再把你全须全尾地弄出去。”

    他在那边讥嘲。

    兰沉:猜错了宝,当然是你亲爱的好舅舅把我弄进来的呀。

    ……这座皇宫名义上是尤里乌斯一族居住的宫殿,可实际早已在摄政王池皎的掌控之中。

    在自己人的大本营里,他想进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池皎现在是他的盟友,他只需要跟池皎打个招呼,自然就有人能替他安排好一切。

    不过他并不会告诉陆昂这残忍的真相。

    而是闭上嘴,沉默不语地别过脸,就好像被陆昂说中了一样。

    陆昂:”哈……“

    他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摄政王如此,宗霆也如此,一个个全都爬到了他头上,一个个都根本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池皎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禁足在宫里,哪也去不了,而宗霆更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大活人送进皇宫,没有任何人能察觉。

    这哪里还是尤里乌斯家的帝国,哪里还是他的家。

    陆昂捏紧了拳头,心脏中像有一股气撞来撞去,死死咬紧牙关。

    兰沉偷偷抬眼看他。

    原本还意气风发的皇太子,此刻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抹掉了身上的色彩,一身昂贵骑装,也变得粘满灰尘。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他在这场权利顶端的逐鹿中,没有丝毫胜券。

    比起宗霆和池皎,他实在太年轻,也太天真。

    他还没来得及握紧掌心中的那些钻石,钻石便纷纷从他指缝中坠落。

    真正的权利游戏,现在才向他揭开序幕。

    ……皇子殿下,终于要开始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休息一下,整理下思路,明天继续万更啦~

    谢谢大家支持,追文就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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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衣柜.avi

    浅浅打个直球吧

    面对兰沉的闭口不言, 陆昂气得把拳头都捏的咯咯作响:”……滚。”

    他低低地从牙齿里挤出这个字。

    兰沉站在那边,面色一寸寸苍白下去。

    他抬起眼帘,看向对方, 不禁带着几分失望:“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说完,转身就要走。

    “什么都不明白的是你!”陆昂在他身后吼道。

    兰沉停下脚步, 低着头,肩膀微微下压,仿佛苦涩难言。

    陆昂现在心里乱得简直像分成了两个人。他脑海里的其中一个人并不想让兰沉就这样走掉,催促身体上前拉住兰沉, 但另一个人却双手抱臂在那冷笑,对他说:“你已经被他骗过一次,还想被他骗第二次吗?”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只能带着怒容嘲道:“呵,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的也没错,但我现在至少知道了, 你是宗霆的妻子,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不是吗?”

    兰沉背对着他,捏紧双拳, 低声问:“——我骗了你什么?”

    “我一个字都没有骗过你, ”他转过身, 看向陆昂,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我……”

    他像是说不下去,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闭上双眼, 脸色愈发苍白。

    陆昂还在那边咄咄逼人, 冷笑道:“你没有骗我?那你在我面前装成那副故意清高的样子干什么?你还说你缺钱?你的戒指呢?宗霆不会买不起一只戒指给你吧?”

    兰沉呼吸急促,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却终究失败,定定出声:“我跟他离婚了……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陆昂瞬间顿住。

    他似不敢置信,语气慢了下来:“——什么?”

    兰沉抿嘴,眼帘垂落,不想看他,轻声道:“……我走了。”

    但他刚才那句话已经把陆昂的心搅得乱作一团。陆昂再次拉住他,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强迫兰沉看向自己:“你和宗霆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他虽然震惊,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小小的、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猜想。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让陆昂如芒刺背,口干舌燥,直接连珠炮一样地向兰沉发问。

    兰沉吃痛,抽了口冷气,侧过脸道:“……不关你的事。”

    “告诉我!”

    兰沉缓缓抬眸。

    ……这下让陆昂看清了,他眼底沁满的水光。

    兰沉偷偷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精准拿捏住右眼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落下一滴眼泪,随即眼帘轻颤,咬住嘴唇,再怎样也不肯开口。

    陆昂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他落泪,像看到他的铠甲不堪一击地碎裂。

    “哭、哭什么……”

    陆昂慌张地嘟囔着,伸手去帮兰沉擦眼泪,兰沉却别过脸,不让他碰到自己,满脸都是倔强。

    陆昂一下心软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根本没办法抵抗兰沉的眼泪。兰沉总是和他嘴硬、喜欢和他对呛,可一旦兰沉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脆弱……他便立刻向他缴械投降。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心情这么复杂过,他又恨、又生气……又感到茫然。

    陆昂匆匆扯了几张纸巾,塞到兰沉怀里。

    “你自己擦吧。”他道。

    兰沉不说话,把纸巾全都揉皱了攥在手心,努力让自己语气冷硬:“我把‘定金’还你了,之前我们的那笔交易……作废吧。”

    “凭什么?”陆昂马上回道,他挺直了背,低头瞪兰沉,“我没要你还给我,我也没收回,凭什么作废?”

    兰沉自己擦掉脸上的泪,重新整理好情绪,眼神看向陆昂刚刚把皇冠扔出去的地方。

    陆昂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

    那皇冠死状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兰沉道:“我想过了,我不能要你给我的钱,我自己欠宗霆的,我会自己还。”

    陆昂一听到“宗霆”两个字就心里腾腾冒火,说:“你还想跟他有牵扯么?”

    兰沉:“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陆昂憋着一肚子火:“……我不同意!你已经答应把自己卖给我了,又怎么可以单方面反悔?”

    “你已经让我滚了,难道我还要赖着不走吗?”兰沉反问。

    这一下把陆昂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干脆胡搅蛮缠:“反正我不同意!无论如何,这都已经是一笔说好了的交易,是你自己想出尔反尔!”

    兰沉没再说话了。

    他干脆抬脚就走,又第三次被陆昂拉住。这次陆昂直接把他整个人抱住,强硬地按在怀里,年轻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兰沉的后背。

    他像一条受了委屈的大型犬,用自己强壮的手臂环住兰沉腰间,头压得很低,几乎就凑在兰沉耳边,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兰沉:“你放开我!”

    就是不回答陆昂的问题。

    可他越是避而不答,陆昂便越是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测。

    他难免有一点雀跃,心底的咆哮小人彻底被另一个小人打死,满心都涌出一股酸涩的满足感:……兰沉为了他和宗霆离婚了。

    这全是为了我。陆昂想。

    在宗霆和他之间,兰沉选择了他。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欢喜。从西里亚委屈到现在的一颗心终于被温柔安抚,他浑身的刺都被兰沉就这样抚平了,他好像再没有听过更好的消息,也再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悸动。

    他在兰沉耳边说道:“总之,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我没允许你走,你就不能走。”

    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都染在兰沉耳朵和脖颈间。

    兰沉:……刚还冲他发火呢,现在又这样。

    小学鸡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是不知道他的爱,是否也会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得好好爱他一点啊,毕竟马上,就有一场好戏开演。

    他佯装挣扎,想掰开陆昂的手,陆昂却把他抱得更紧,让他耳朵上慢慢升起一片红晕。

    暧昧心动,彼此间都有所感知。

    那些西里亚夏日夜色中的回忆,从山上吹拂而来的晚风,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

    ……再难忘不过了。

    水火不容,谁又能确定这不是一种掩饰。

    “陆昂,那就是、就是一个玩笑,你别把那个当真了行吗?”兰沉出声道。

    “我可没说那是一个玩笑,”陆昂认真地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玩笑,你已经卖给我了,你就得听我的。”

    兰沉扭头看他,对上皇太子殿下明亮有神的午夜蓝眼睛。

    ……他这样英俊。撤去怒容之后,比童话中的王子还要帅气百万倍。

    年轻的脸上鼻梁高挺,嘴唇虽薄,却泛着蔷薇色的光泽,下巴颏中间微微凹陷,是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种种磨难一张脸,完美无缺到让人艳羡。

    兰沉耳廓微红,“你能不能别说了……什么卖不卖给你…… ”

    “难道不是吗?”陆昂坦荡问,“你就是我的东西。”

    兰沉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可奈何的模样,解释道:“我必须得走了,我跟着博物馆里的人一起过来的,他们把那几幅画收好之后就要坐车离开,我总不能留在这里。”

    他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带上往日那份嘲讽语气:“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当你出气包,这应该是我对你来说最大的用处了吧?”

    陆昂听出他在生气自己刚才从马上推他那一下,心虚道:“我看看——”

    他把兰沉转过来,捋高他的袖子,果不其然在手肘处看到了一大片青紫。

    陆昂:。

    他瞬间心虚无比,握着兰沉手腕,“我、我去让他们给你用一下医疗仪。”

    “不必了,”兰沉收回手,自己把袖子拉下,“我要走了,本来也就是看你这么久没回学校,我才想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陆昂一听这话便轻哼,“明明就是担心我,还嘴硬。”

    “……随你怎么想。”兰沉面色微红。

    陆昂抓住他手腕不放,忽然勾起嘴角:“等一下,你说你是和那些博物馆里的人一起进来的?你们来了几个?”

    兰沉奇怪地看他:“大概十几个……你想干什么?”

    他确实聪明,一眼就看出陆昂在朝他们做打算。

    陆昂笑了一下,俯身靠近他,双唇微张,仿佛就要贴到他脸上……那两片蔷薇色的嘴唇停在兰沉耳畔,压低声音,“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兰沉被吓到般向后退了一步,再也维持不住冷脸,眼底原本冻着的坚冰倏然碎裂。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跟我们一起出去……”

    他语气慌张,眼神四下乱看。

    哦,所以高冷学神也会害羞。

    陆昂抬高一条眉毛,右手插兜,表情似笑非笑。

    他果然是喜欢我。

    陆昂心中再次确定这点。

    “我穿上你们的衣服,戴上眼镜和口罩,不就可以混出去了吗?”陆昂心情很好。

    兰沉皱起眉,避嫌一样退到门边:“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走?你现在是不能自己出去……?”

    陆昂立刻拉下脸。

    他不想在兰沉面前告诉他自己被禁足这件事,只能冷哼一声,略过这个话题,道:“你别问这么多,听我指示就是了。”

    兰沉半信半疑地看他,弄得陆昂自己觉得很没有威信,干脆行动起来,往这件套房里的一处小房间走去:“过来。”

    他喊上兰沉,走进一间金光璀璨的房间——字面意义上的金光璀璨,房里每面墙都呈列着数不清的珠宝,各种权杖、徽章、宝石、挂饰堆放得到处都是,仿佛掉进了巨龙的宝库。

    尤其是最中间那一排透明的展示柜里,放着一顶又一顶大大小小的皇冠,仅粗略看去,就有十余顶冠冕,金碧辉煌,光芒四射。

    兰沉:……吗的,迟早得打倒帝国主义!

    所以对陆昂来说,他送给兰沉的那顶皇冠,确实只是随手给下的定金。

    陆昂看也不看这些东西,径直往房间最里面走,停在一个立地的巨大银色圣杯前,用手在杯沿抹了三圈。

    墙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仿佛是滑轮一点点拖动——整面墙向左移开,朝他们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密道入口。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入口处能勉强看清点轮廓,墙壁都是严丝合缝的金属板材。

    兰沉略微惊讶地看向陆昂:“你房间里……怎么还会有密道?”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你没听说过?”陆昂道,他已经在往里面走,“跟上我,别走丢了。”

    兰沉快步跟上他,两个人一齐进入密道。

    这密道暗不见光,只能用他们两个的光脑照出前方一点点路,陆昂走在兰沉前面,仿佛里面的路很熟,脚步没有分毫慢下。

    “这条路会通到哪里?”兰沉快步跟在他身后问。

    陆昂停了几秒,才道:“……仆人间。”

    兰沉有点意外:“为什么?一般这种密道不都是用来逃往宫外的吗?”

    他说得并没错。

    在莱茵帝国历史上的几次宫廷政变中,这些遍布在皇宫中的密道,确实帮助了许多前朝皇室成员成功逃生。

    但陆昂房里的这一条密道,却有着一个更不堪的用途。

    这是用来……让宫内专门伺候他的仆人为他侍寝的。

    陆昂小时候只把这条密道当作一个用来玩的地方,直到他十几岁才时知道这条路的真正用处。他恶心到几欲作呕,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这条密道。

    这座建造于鲁米利亚王朝的华美宫殿,每个角落里都藏着龌龊和肮脏。

    陆昂甚至在兰沉的疑问中,逐渐生出一股恼怒。

    他憎恨这座皇宫的很多地方,却有人只想让他住在这里,做一个最名正言顺的傀儡。

    见他抿嘴不说话,兰沉便也没再继续问,安静地跟着他在密道里绕来绕去,最终在一个隐约有亮光的出口处停下。

    出口处的门是生物识别码电子锁,陆昂自然有权能打开门,他带着兰沉走出密道,两人来到了一间配殿的公共休息室,这里就是陆昂所说的“仆人间”了。

    休息室里倒一应陈设齐全,若是放在宫外,也算得上豪华。

    他们刚要穿过休息室出去,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陆昂反应很快,立刻拉过兰沉,四下一看,拽着他退到旁边一个置物柜前,拉开置物柜就把兰沉塞了进去,随后再把自己挤进去。

    ……置物柜里面的空间本就狭窄,还挂着许多仆人制服,他们两个人钻在里面,几乎没有立足的空余。

    为了关上柜门,兰沉只能背靠木板,让陆昂上身和他贴紧,将双脚缠在陆昂腰侧。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让人脸红心跳。

    兰沉的腿刚挂上陆昂背后,陆昂便瞬间涨红了脸。

    他一条手臂撑在置物柜顶部,一条手臂拉着开合的柜门,根本无法再移动。

    昏暗的光线下,皇子连脖颈都涨得通红,蓝眼睛色泽浓郁得像要沁出一片风暴。

    置物柜里,空气温度正一点点爬升。

    两个人均是面红耳赤,兰沉眼睛湿润,呼吸间隐隐发颤,气息全都吹在了陆昂身上。

    陆昂手臂肌肉绷紧,瞪了兰沉一眼,脸却更红。

    可他们甚至不能说话,因为外面已经有人在休息室里交谈。

    听脚步声一下来了好几个。

    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声说:“你们听说了吗?殿下把一个外面来的工作人员带进寝殿了。”

    另一个稍微粗点的女声道:“还有这种事?你听主殿的人说的吗?天呐,殿下不会是——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殿下这么多年从未临幸过宫里任何人,而且也没和贵族小姐交往过,怎么会看上一个外面进来的人……”

    置物柜里,两位她们谈话的主角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陆昂的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他满面恼怒,狠狠瞪向兰沉,企图用这招掩盖自己的羞赧。

    兰沉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眼睑下方的皮肤也在发红,做嘴形说:“你——没有——”

    陆昂无声地做嘴形:“闭嘴!”

    他当然知道兰沉想说什么,但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外面的两位女仆还在聊天:“你说,那殿下会不会只是把那个工作人员带进去训斥呀?是不是他冲撞了殿下,惹殿下不快了?”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说:“我不这么想。你不知道,他们说殿下把门都关了,还不让别人进去……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她“嘻嘻”地笑:“哎,幸好是这样……殿下之前一直那个样子,对谁都冷着一张脸,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所以才……”

    她笑得格外耐人寻味。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她们都以为房间里没有别人,这才敢如此放肆地讨论陆昂,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停。

    ……置物柜里,空气死一般沉默。

    陆昂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人私底下胆子居然这么大!敢这样议论、猜测他!

    要是让他知道外面这两个人是谁,他一定得、一定得把她们逐出宫不可!

    兰沉挂在陆昂身上,眼睁睁看着陆昂的表情变了又变,憋笑憋得差点破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陆昂在这,他都想要仰天长笑了,没想到,陆昂才十八岁,就开始陷入了男人最可怕的危机,被人怀疑能力不行!!

    陆昂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社死了。

    他怒极反笑,撑着置物柜顶的手放下来,掐住兰沉的下巴,看着兰沉双眼中溢出的笑意,恨恨做嘴形:“很好笑吗?”

    兰沉拼命咬唇忍住笑,又因为在置物柜里空气本就不够,气息愈发急促,憋得两只眼睛都水汪汪的,扑闪扑闪,一个劲猛瞧陆昂。

    陆昂被他这样看得又气又怒,同时心里还跳得厉害。

    心脏跳得都快要不受控了,砰砰地在胸膛里作响。

    他咽了下喉结,拇指用力,把兰沉下巴上那块皮肤都按得发白,身体下意识靠近,双唇轻抿,凑到兰沉面前。

    现在他们是眼睛对着眼睛,鼻尖顶着鼻尖。

    兰沉怔怔地看着陆昂。

    陆昂的这双眼睛,是他们家族特有的午夜蓝颜色。

    只有尤里乌斯家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光线不好的地方看,是如同深海暗涌般的墨蓝色,光线亮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纯正浓郁的蓝,好看得像是一簇矢车菊。

    而此刻,这双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要将他灼伤。

    他们的喘息都融在一起,难舍难分,彼此都感到灵魂颤栗。

    终于不知是谁先破了冰,将嘴唇贴到另一个人唇上。

    这一吻下去便像着了火,怎么都停不下。

    燎原大火已经点燃。

    嘴唇的触感干燥柔软,唇齿相触时有一种从心底升起的震颤,紧接着便是冰冰凉凉的舌头,有人无师自通,很快已在对方口中攻城略地。

    他从不知道、从没想过、也从没经历,原来接吻是一件这样容易让人沉溺的事情。

    仅仅是双唇的相碰,唇瓣彼此轻碾,就已带来无上欢//愉。

    手发软,心在跳。

    但掠夺的天性就此被诱发,如何能及时止步。

    失控。彻底失控。

    一直被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挣断。

    世界在狭小的置物柜里变成果核、变成宇宙。

    外面是笑声,而里面是一场近乎停滞的漫长深吻,连灵魂也尖叫。

    兰沉被陆昂用双臂紧抱,被陆昂用唇舌索取,舌头刮过齿列与上膛,仿佛大脑皮层触电,神经元一齐欢欣鼓舞,从头皮发麻到脚尖。

    年轻的、尊贵的皇子吻得太暴烈,像新生的雄狮终于展开它的爪牙,第一次撕开自己的猎物。

    ——可究竟谁被谁捕获,谁成为谁的俘虏。

    这头年轻的狮子,不得而知。

    他亲得兰沉都快喘不过气,大脑缺氧,面色越来越红,近乎窒息,在濒临意识模糊之际,用手轻轻推开对方的肩膀。

    陆昂这才慢慢停下,退出时嘴唇仍留恋般在他唇上碾了又碾,最后还用牙齿意犹未尽地咬了一口。

    兰沉嘶声抽气,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他。

    怎么看怎么没有威慑力。

    陆昂还是脸红,明明刚才和他吻得难舍难分,现在又是一幅纯情模样。

    这时外面的说笑声淡去,两道疏疏落落的脚步声逐步走远。

    似乎是那两位女仆离开了。

    陆昂僵着身体,用肩膀稍微顶开了一点点柜门缝,小心地向外打量。

    ……看来确实是走了。

    他这才转回去,看向兰沉。

    兰沉在他怀里轻喘,头发散乱,眼睛却明亮得甚过所有钻石。

    叫陆昂看得心乱如麻。

    “你……”

    “你……”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陆昂飞快地闭上嘴,双颊绯红。

    兰沉也红着脸,他抓住陆昂的肩膀,抢在陆昂再次开口之前,先一步问出:

    “陆昂,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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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怎么可能!

    我是学牲,送我。

    陆昂呆了一秒, 随后身体先于大脑,下意识说出:“……怎么可能!”

    他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兰沉的心意。

    骄傲的皇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Sigma。

    至少、至少也要等兰沉先向他表白, 他才有可能承认……

    兰沉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几分失落。

    他睫毛颤了颤,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 “哦。”

    他从陆昂的脸上移开视线,眼帘低垂,嘴唇仍是柔嫩水润的模样,上面还有陆昂留下的一个显眼的牙印, 沁出一点点血。

    ……明明刚刚他们还在接吻呢。

    陆昂颇有些尴尬,心下燥热不安,嘴硬道:“是你自己喜欢我吧,你少异想天开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兰沉别过脸, 不想说话。

    陆昂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用肩膀推开柜门, 这时才向兰沉道:“……你、你松开。”

    兰沉依言从陆昂腰侧放下两条腿,双脚终于踩到地面, 两个人的距离也迅速拉开。

    陆昂的心脏仍在砰砰直跳,他口干舌燥, 也没再牵兰沉, 自己先一步走出去, 匆忙道:“跟上。”

    兰沉跟在他后面, 从这间仆人休息室里离开。

    陆昂又带着他穿行于皇宫的大小宫殿之中。

    这里是陆昂从小长大的家,没人能比他更熟悉宫中的每个角落, 他领着兰沉避开了所有监控摄像头, 两人躲在一处靠近主殿的大理石雕像后面, 陆昂靠在雕像底座上,问兰沉道:“博物馆的人要拿哪几幅画?”

    兰沉报出几个名字。

    他记性很好,即使只是在来的路上看了一眼这次的画作修缮名单,也能够一个不差地全部记住。

    陆昂点点头,他记得那几幅画在哪,便带着兰沉绕过去,果不其然在一副旧肖像画附近找到了博物馆那几名工作人员。

    尽管他们中的一员不久前刚被太子带走,但这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小员工能插手的事,该交涉的自然有上面的人去交涉,他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就是了。

    陆昂看准机会,在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落单之时,动作利索地从背后向他劈了一个手刀,把这名工作人员击晕过去。

    堂堂帝国的接班人,自然会从小学习防身自卫的本事。

    陆昂天赋过人,格斗、击剑、射击种种,都由全帝国最好的老师教授,无论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精通,一身本事即便放在军中,也算得上不凡。

    他把这名工作人员身上的防护服和护目镜、口罩都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还不忘系上腰间的工具包,只花几分钟,就摇身一变,成了和兰沉一样的“工作人员”。

    虽然这身防护服尺码小了点,穿在他身上袖口、裤脚都短一大截,倒也不碍什么事。

    等下午博物馆的接送飞行车抵达皇宫后门时,没人能发现,他们的皇子已无声无息地混在人堆里,离开了皇宫。

    陆昂和兰沉在位于C区的帝国博物馆下车,很轻松地摆脱掉那些还想让他们一起去下班喝酒的研究员们,坐上帝都星的公共环形轨道列车。

    陆昂从没坐过环形轨道列车,在车站里连如何开套票刷光脑进站都不知道,还是兰沉帮他在光脑上开了张列车套票。

    兰沉本想最低档的月票,一个月之内都可以免费在帝都星F区以内乘坐轨道列车,没想到陆昂一看套票有六档,立刻不满意了:“你为什么给我开最便宜的卡?“

    他从兰沉手里收回手腕,直接大手一挥,选择开了个最贵的终身无限制乘坐套票。

    兰沉:……行。

    现在正是傍晚的下班和放学高峰期,即使是在星际时代,环形轨道列车这种公共交通工具也依旧繁忙拥挤。

    站台上人山人海,他们挤在人堆里,顷刻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包围。

    好在陆昂个子高,他戴着兰沉的一顶棒球帽,显得鹤立鸡群,边上人群为他身上那份贵气所慑,不自觉与他留出一点空当,让兰沉能够站在他身边,不至于被人群冲散。

    陆昂显然是从来没有一下子被这么多人这样近距离包围过,他很不自在,表情不耐,原本还双手插兜,一副悠闲模样,现在已经下意识握住兰沉的手腕,低声问:“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子殿下,又怎么会理解小屁民每天通勤的迫不得已。

    兰沉回道:“你以哪里都像宫里一样宽敞吗?环形列车本来就是这么挤……”

    陆昂很不爽地看他一眼,更加抓紧他的手腕:“喂,人这么多,你别挤丢了。”

    岂料兰沉早就去垫着脚去看正驶来的那两环形列车,根本不和他搭腔。

    他们被挤得差点上不了车,还是兰沉眼疾手快,看准人群的一处空隙,拉着陆昂便抬步冲进车厢。

    车厢里面比外面还要拥挤,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和车厢里的人群紧紧挨在一起,不是这个的包装在那个的背上,就是那个的脚踩在了这个脚上。

    陆昂一低头,就看到兰沉被前面一个提着一大袋东西的中年男人挤得摇摇晃晃,好几次都没站稳,他皱起眉,长臂一伸,把兰沉拉到自己怀里。

    兰沉撞到他的胸口,又感觉到陆昂的手臂锢在他肩背上,让他整个人都和陆昂贴在了一块。

    “你干什么……”兰沉小声抱怨。

    这姿势已经突破了亲密的底线,兰沉的头顶刚好抵在陆昂下巴上,他只需要稍微低头,脸颊便会碰到陆昂的胸膛。

    陆昂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高支衬衫,胸膛坚实,表面触感柔软而温暖,身上有干净好闻的淡淡香气,简直让人不能再心动。

    陆昂低头瞪他,不说话,用眼神扫了一眼边上的人群,手臂把兰沉抱得更紧。

    列车继续向前行驶,兰沉轻声问:“你打算去哪里?”

    陆昂抿嘴不答。

    他跟兰沉出宫纯属一时兴起,完全是因为在宫中禁足让他无聊透顶,才会选择冒险偷偷混出宫。可要是真的问起他接下来打算去哪,他却答不上来。

    他又对兰沉很不满:这个人,就不能自己主动提出邀请他赏光去家里坐一下吗?非得让他自己开口?

    眼见陆昂的表情越来越黑,兰沉暗暗偷笑,知道对于陆昂来说,在这么拥挤的狭窄空间里和这么多人接触,无异于一种折磨。

    折磨就对了。

    太子殿下也总该体察体察民情,看看小屁民们平常都过着什么日子。

    就在他们附近不远处,两个女生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他们,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还打开光脑,飞快地刷出好几张照片,认真地将他们和照片上的人做对比,却怎么都对不上。

    她有些失望地和同伴说着什么,还是频频朝兰沉和陆昂看过来。

    终于在几站之后,她们两个鼓足勇气,趁车上的人少了点,走向兰沉和陆昂:“打扰一下……请问一下,你们是哪家公司的练习生吗?”

    女生难掩的激动和期待。

    她们刚上车就看见了这两个帅哥,好帅!她们在现实中还没见过比这两个人更帅的男生,而且个子高的那个男生,身上自带的那股气质,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吸引目光而存在,完全叫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看不清他的全脸,但女生心里已经确定这一定是哪个她不认识的爱豆。她刚才和小姐妹火速把各大偶像公司这年推出的新人名单都筛选了一遍,打算回去之后再关注,却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对得上名字,这才大着胆子,和他们搭话。

    陆昂:?

    他不解地看向她们,眉头紧皱,刚要开口,兰沉就先一步说:“不是。”

    他一脸正经:“我们都是普通学生,他是哑巴。”

    他把陆昂拉过来一点,让陆昂表演一个震惊却又无法开口的表情,两个女生脸上顿时露出惋惜神色:“啊……这样吗。”

    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这个高个子男生刚才一直都没说过话,他们全程只用眼神交流。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心疼起陆昂:长这么帅,怎么会是哑巴呢?

    陆昂:???

    听着兰沉当面污蔑自己是哑巴,他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虽然心里明白这是兰沉为了不暴露他身份想出来的借口,但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他愤愤瞪了一眼兰沉的后脑勺,岂料兰沉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马上回过头,朝他狡黠一笑。

    陆昂:……忍住,忍住。

    要是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坐平民交通工具,他们就别想从车站里走出去了。

    他强行按耐下说话的欲望,配合兰沉的满口胡话,冷着脸,压低帽檐,在那边装高冷哑巴。

    两个女生遗憾叹息,又看了眼陆昂骨相优越的下半张脸,不知为什么,怎么好像越看越眼熟……

    不过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自己能在环形列车上遇到太子,这比白日做梦还要异想天开,所以她们都没把眼前的陆昂和新闻里的那位殿下联系起来,只是感慨几句,便与他们道别,下车离开了。

    直到她们下了车,陆昂才气势汹汹朝兰沉发作,咬牙切齿地小声在他耳边道:“你干嘛说我是哑巴!”

    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开始疏落的人群。

    兰沉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跟他咬耳朵,镇定回答:“只有越和你的身份不像,她们才越不会怀疑你。”

    陆昂嗤笑一声,才不肯相信他冠冕堂皇的鬼话。

    分明就是指桑骂槐地讽刺他刚才没回答他的问题,陆昂心里很清楚。

    真是小心眼。

    陆昂暗自想,这Sigma脾气坏,性格也差,也就只有自己才会这么大度,不和他计较。

    他难免自得了一阵,又和兰沉继续坐了几个站,这时列车已抵达D区,车上的乘客已少去一大半,他们也总算有座位可以坐下。

    兰沉与陆昂并肩而坐,他看了看光脑,再次问陆昂道:“你到底打算去哪?这趟车终点站会到F区,离C区很远,我等会儿来不及回去的。”

    陆昂警觉:“你没有住在B区?”

    兰沉声音低了低:“……我搬走了,现在住在学校附近。我一个人住。”

    陆昂勾勾嘴角。

    一听到兰沉和宗霆彻底没了关系,他就忍不住心里暗爽,心情颇为愉悦地说:“你不用回去了,和我一起去巴伦·菲兹那儿,他家的庄园就在F区。”

    兰沉拧起眉头,他对巴伦·菲兹没什么好感:“我不去,你自己去吧,下一站我换乘回C区。”

    陆昂当然不同意,他威胁道:“不行,你和我一起出的宫,现在外面肯定到处都是想要找我的禁军,你一个人回去,肯定会被他们抓走处决掉,你只能跟着我。”

    “而且……一百万,”陆昂不屑轻哼,“你和我一起去,我给你一百万,怎么样,要不要?”

    ……为了拐人,陆昂无师自通学会恩威并施了。

    兰沉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男主不愧是男主,就算是篇烂尾文里的渣攻,他也还是男主,这成长速度,实在让人惊叹。

    这小学鸡……说不定是个雄竞的好苗子!

    兰沉感到非常欣慰。

    他装作不情不愿地扭过头,挣扎片刻,才嘟囔道:“……知道了。”

    陆昂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忙又拉下棒球帽,不想让兰沉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陆昂誓要把装酷进行到底!

    环形列车车窗外,太阳已开始西斜。

    天空被皴染成明黄,犹如一大罐摔碎的橘子果酱,云层飞絮与落日都堆在天际线上,把整个世界晕染成金黄一片。

    兰沉打了个哈欠。

    他昨天卷得太晚,坐在行驶的列车上,便冒出些睡意,头随着列车的行进而一点一点,困得不行了。

    陆昂用余光看到了他这幅模样,心下觉得好玩,故意没出声叫醒他,而是打开光脑,将摄像头对准兰沉,喀嚓一声,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少年靠坐在列车长椅上,身后是暖黄灿灿的落日,他闭着双眼,神态恬然。半睡半醒,好看得像是电影里的一帧画面。

    叮咚——

    “尊敬的乘客您好,本躺列车已到达终点站。请您收拾好行李,有序下车……”

    列车到站了。

    与此同时,帝都星B区,军方总部。

    宗霆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一个又一个亮在半空中的投影光屏,光屏大小不等,错落交叠。

    每一个光屏上,都是兰沉的身影。

    有兰沉从学校教学楼中走出来的画面,有兰沉回到家中的景像,也有兰沉在校外的书店里,低头认真挑书的模样……

    全是兰沉从西里亚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所去过的地方。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开其中一个光屏。

    光屏放大,是兰沉正在某家光脑维修店里,找人修复旧光脑的情形。

    宗霆当然认得那支光脑。

    那正是兰沉当初,在他怀里掉下来的那一支。

    它被摔坏过屏幕,后来他就让府邸上的佣人帮兰沉重新换过触屏。

    后来在西里亚,这支光脑应该是在混战中摔坏了,之后他见到兰沉时,兰沉手上都戴着另一支最新款式的光脑。

    宗霆目光沉沉。

    既然有新的,兰沉为什么还要去修那支旧光脑……?

    他轻轻地,用拇指推开左手握着的钢笔笔帽。

    他又点开另一个光屏。

    画面中,兰沉和高光宇在学校咖啡厅相对而坐。

    摄像头的位置较远,只能看到兰沉的侧脸,坐在他对面的高光宇被拍得更清楚一些,脸色却并不好看。

    不知兰沉和他说了些什么,男生面色一阵一阵变化,最终趋于平静,向兰沉点了点头。

    宗霆握住钢笔,视线在两个光屏中缓缓移动。

    他有一种这两个画面之间缺少了一些什么的直觉……而那缺少的画面,才是他真正需要找到的真相。

    他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两个日期。

    11月7日。11月14日。

    前者是兰沉和高光宇在咖啡馆见面的日期,后者则是兰沉去维修光脑的时间。

    相隔一周。

    这一周里的每一天,他都能找到相应的监控记录,唯独11月6日那天上午,相关监控记录消失了。

    帝大任何一个监控里都没有出现兰沉的身影。

    而正是那天下午……他在兰沉身上闻到了不该出现的血腥味。

    宗霆停下笔尖。

    高光宇……

    宗霆知道他是谁。

    帝国异端审判庭最高法官高简明的独子,陆昂的玩伴,和陆昂交往甚密,自幼同进同出。

    高光宇。陆昂。池皎。

    这几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连成一线。

    他愈发确定,兰沉见过了池皎。

    也只有池皎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不着痕迹地抹去兰沉那天上午的一切行迹。

    可是,池皎到底和兰沉说了什么?

    宗霆放下钢笔,正要再看另一个光屏,办公室外便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进来。”宗霆按下桌边按键,收起所有光屏。

    红发碧眼的青年左手托着军帽,走到他面前向他敬礼致意:“将军,禁军那边刚传来消息。”

    “说。”

    鲁西迪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宗霆表情,道:“他们说太子殿下在宫里失踪了,想要我们军方协助帮忙找人。”

    宗霆抬起头。

    脑海中那一点点线索电光火石般串联,他没等鲁西迪再开口,便问:“是失踪在宫里,还是宫外?”

    “……殿下好像是用什么办法溜出宫了,所以他们没在宫里找到他。现在禁军正在封锁C区以内的区域,准备进行彻底排查。他们说,想让我们帮助封锁领空和航空港,并且派一些防暴部队过去,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宗霆沉下眼眸,忽然道:“兰沉今天没课。”

    鲁西迪满脸疑惑,愣了一下:“……将军?”

    宗霆沉默不语,将双手交叉,在下颌交叠出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形状,看向浮动着各式数据和电子信息的桌面。

    鲁西迪:……救救救救救救!!!

    将军一下子变得好可怕,感觉随时都要站起来把他拍飞了!!

    什么少爷有课没课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将军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就开启压力模式了,为什么要压力他,跟他有什么关系QAQTUT

    他心里发毛,大着胆子问:“将军,我们是该否同意协助排查?”

    宗霆沉默良久,半晌,才在一片死寂般的恐怖气氛中道:“派点人过去,你把兰沉今天的行踪调查好发给我。”

    “是,长官!”鲁西迪立刻敬礼受命,忙不迭逃出宗霆的办公室。

    ……

    F区,菲兹大公庄园。

    陆昂没有提前通知巴伦他过来的消息,所以当巴伦·菲兹在家门口的监控里见到陆昂和兰沉两人时,他吓了一跳,忙跑出去迎接。

    他已经听说了陆昂在宫里失踪的消息,却没想到陆昂会跑来找他,因此十分意外:“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他神情尴尬地引着他们走进庄园,“我去让人给您准备房间和晚餐。”

    他看都没看陆昂旁边的兰沉。

    兰沉安静地被陆昂牵着手,眼神带着一点点笑意,看了看巴伦。

    巴伦立刻收紧肩膀,昂首向前看。

    陆昂道:“怎么,我不能来?”

    巴伦轻笑一声:“殿下哪里的话,寒舍随时恭候您的尊驾,只不过……宫里知道您到这儿来了吗?听说宫里已经找翻天了,现在禁军正在地毯式排查0区和A区四周。”

    陆昂嗤道:“让他们找到我再说。”

    他和兰沉在餐厅吃过晚饭,便在庄园里的后花园休息。

    菲兹家的这间庄园,拥有一座闻名于帝国社交圈的美丽花园,花园在一处山坡之上,种满了玫瑰和紫藤,夜色中萤火虫星光点点,仿若仙境。

    兰沉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庭院中看光脑认真学习,陆昂便靠在边上,和巴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巴伦好像格外紧张,时不时望向花园远方,陆昂很奇怪:“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巴伦马上转回过头,“我在看那边的玫瑰田……这个品种的玫瑰只在仲秋开花,这花很难得,是来自于银河系那边的品种,您不去看看吗?”

    陆昂根本没心思:“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池皎那见过更多奇花异草,灭绝的、没灭绝的、几百年开一次花的、开一次只开一分钟的……他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在他眼里,这些花花草草远不如兰沉有意思。

    陆昂不满,很不满。

    兰沉一直在那看功课,竟敢不理他!

    他又往兰沉那瞟了一眼,兰沉还是那副沉浸式学习的模样,面庞被光脑发出的光线照得十分明亮,两丛眼睫像有碎光洒落。

    这一眼又把他看得悸动难言。

    陆昂抿住嘴唇,无声地将视线落在兰沉身上。

    对于陆昂来说,所有的课程都很简单,他从小到大,都不需要怎么用功学习,就能轻松拿到最好的成绩。

    他毕竟是Alpha,生来天赋出众,却没有想过,他轻轻松松可以做到的事情,Sigma却要花这么多的功夫才能办到。

    可陆昂却出奇的,没有感到一点点可笑或者轻视。

    相反,他反而有某种隐约的心动,就好像被人轻轻推了推胸膛,有一个缩小版的兰沉站在他心脏门口,探头探脑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心想,兰沉是和别人不同的。

    兰沉比别人更努力,也更不会愿意让简单的基因测序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么倔强,难怪喜欢嘴硬。

    夜风轻拂,送来阵阵玫瑰花香。

    兰沉像是看得有些累了,用手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时,正好对上陆昂看过来的视线。

    陆昂忙别过眼神,心底被年少的欢喜撞得七上八下。

    兰沉却直直看他,手里的光脑越捏越紧。

    ……怎么还没转给他一百万呢?不会吧不会吧,小学鸡要赖账?

    兰沉也很不满!

    他心里在咆哮,陆昂,你不可以赖账知道吗,你再不给钱,我下个月就要吃不起药了!

    他心里嘀嘀咕咕,嘴上也不饶人:“你们在那边说话,很吵。”

    陆昂一笑,正要说话,巴伦却抬腕看了眼光脑,脸色一变:“殿下——禁军传讯到我这来了,我去处理一下。”

    陆昂收起笑意,脸色瞬间变冷,盯着他道:“不许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你知道要是说错话的后果。”

    “我知道的,您放心。”

    巴伦点头,行色匆匆地与他作别,往前厅跑去。

    花园中,兰沉谨慎地站起身,看向陆昂:“他们找到你了?”

    陆昂轻蔑道:“只是禁军在联系巴伦而已,不用管他,他不会说出去的。”

    兰沉面露忧色,收起光脑:“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走?这里应该呆不久了——”

    “嘀嘀”两声,陆昂的光脑通讯响起。

    “殿下,”巴伦焦急的声音从光脑里传出,“……是选帝侯的人来了,您快走,花园右手边有一条小路,您从小路出去,可以通到外面的大路。”

    陆昂直接掐断了通讯。

    他二话不说,牵起兰沉的手:“走!”

    他们在夜色中穿过重重玫瑰花枝。

    花园夜露凝结,雾气深重,玫瑰花影影绰绰,伸出的花枝不时勾住他们的衣角。

    陆昂快步走在前面,兰沉在后面跑着,费力跟上他的脚步。

    而身后已经亮起了探照灯。

    锥形的灯光刺破浓雾,在天幕上照来照去,远远就能听到对讲声和脚步声。

    陆昂加快脚步,紧咬牙关,拉着兰沉跑了起来。

    他们一路不知跑了多久,总算顺着花园小径来道这座花园的尽头。

    兰沉越跑,步伐越慢,到达时已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水,连话也说不出,一味撑着膝盖喘气。

    他们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

    陆昂止住脚步,打量四周。

    花园尽头砌着一圈矮墙 ,墙体不高,他轻松可以跃过,但兰沉显然是没办法再跳过去了。

    他当即把兰沉拉过来,抱着他的腰,把他举到墙头放下。

    兰沉发出小声惊呼,还没等反应过来,陆昂便也跳上墙,坐在他旁边,撑着一条手臂,回头看了看浓雾中还没有追过来的追兵,轻轻笑了一声。

    ……搞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为这念头而感到好笑,不知为什么他们像在私奔。他转过去看向兰沉,嘴角含着笑意,就往对方嘴唇上轻啄一口。

    “都什么时候了,”兰沉面色微红地推开他,“快走!”

    “知道了知道了。”陆昂满口应着,转了个身跳下矮墙,正要回头去把兰沉接下来,就听到了几步之外,有沉沉的脚步声响起。

    陆昂的眉峰一寸寸冷凝。

    他回过头,一阵强光打在他身上,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强光驱散浓雾,照出几米外,黑压压、一排排的士兵。

    他们站成了一度密不透风的人墙。

    连只苍蝇也不可能飞的出去。

    陆昂定住视线,穿过消散的雾气,看向前方的为首者。

    一名佩戴着少校肩章的军人直身而立,站在前方。

    他右手握拳,置于左肩,向陆昂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陆昂捏紧拳头,没有说话。

    双眼中午夜蓝如同墨色暗涌。

    “请殿下随下官回宫,”这名少校道,“选帝侯大人正在等您。”

    陆昂的脸色越来越冷,眉眼料峭宛如寒冰,眼中似有风雪。

    “要是我说,”他缓缓开口,“不呢?”

    “那就请恕下官僭越了。”

    少校这样答道。

    ……他们居然连装也不装了,直接告诉他要用武力把他带走。

    陆昂只觉血气上涌,他被点燃盛怒,冷冷一笑道:“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下官相信。”少校不卑不亢。

    陆昂走上前,揪住对方的领口,抬手攥拳,正要砸出一拳,对方却也迅速出手,展臂格挡住他的动作!

    他居然敢跟他还手。

    陆昂怒不可遏,瞬时动手,与这名上尉在眨眼间交手数招。

    对方不仅精通格斗术,而且还毫不退让,与陆昂打得有来有往,出招卸力、见招拆招,一时之间竟分不出高下。

    拳风呼啸,陆昂侧身避开对方送来的一拳,旋即抬腿踢向对方,正要揣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扑通坠落的声音。

    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陆昂连忙回头,随即便挨了一拳,砸在他胸口,叫他心神俱震。

    而另一边,兰沉从矮墙上跳下,他没有站稳,摔在地上,手臂瞬间擦出长长的一条血痕。”陆昂!“他顾不着自己的伤口,忙抬头看陆昂,神色焦急,“你别跟他们打啊!”

    可陆昂分神在他身上,便已经又挨了一拳。这一拳,对方的指骨擦过他面颊,在他颧骨上留下一道擦伤。

    陆昂感到肾上腺素在体内激增,他没有痛感,有的只是无法遏制的愤怒。他向后一仰头,很快又站稳脚跟,捏紧拳头,再次与对方交起手来!

    年轻的Alpha像一头健壮的狮子,每一拳携带着雷霆盛怒,力量惊人,摧枯拉朽般势不可挡,叫那少校暗暗心惊,不知不觉间也身上也挨了陆昂好几下拳头,连连后退数步。

    他身后的士兵手急眼快地接住了他。

    陆昂走上前,浑身盛怒难止,可怕得像是一阵暴风雪。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枪口,抵在了兰沉太阳穴上。

    “殿下,”有人站在兰沉身边,用光束枪顶在他脸侧,“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陆昂如遭雷击,一点一点,转过身。

    他看到兰沉狼狈不堪地被人控制住,用枪抵着脑袋,脸上露出惊惶神色,却还在拼命跟他说话:“你别打了!陆昂,你别跟他打架!”

    他被人威胁了……

    他四面楚歌,没有任何援手。

    他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一个绝境,前后都没有路走。

    陆昂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变冷。

    兰沉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们当然有胆量开枪,兰沉只是一个普通平民,背后没有任何牵涉,他的性命在这些人眼里贱如草芥,可以随便处置。

    他们甚至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丝毫威信。

    ……陆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把手捏得发白。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如何被人威胁,向坐在屏风后的那个人屈服。

    陆昂咬紧牙关,屈辱与愤怒不间断地灼烧理智,心底的恨意浓烈到几乎要杀人。

    可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低低的一声:“把他放了,我跟你们回去。”

    “陆昂,不要……”兰沉含泪冲他摇头。

    陆昂移开视线,不愿看到他含着泪水的脸。

    “您自愿跟我们走,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那名少校咳嗽了几声,暗自猜想自己断了多少根肋骨,走上前向陆昂行礼道:“殿下,请上车吧。”

    陆昂没再看兰沉,低着头,在那名少校的接引下登上飞行车。

    一群人安静而有序地登上飞行车,陆昂被看管在车上,哪也去不了。

    飞行车很快起飞,逐渐远离地面。

    陆昂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远处喊自己的名字,一声声地喊他。

    他向窗外看去。

    地面上,兰沉看着他们这辆飞行车,艰难地迈着步伐,紧紧跑在后面。

    他脚步踉跄,跌倒了又爬起来,跌倒了又爬起来,膝盖上、手掌上摔得到处是伤口,却依旧执着地朝这辆飞行车的方向追过来。

    就是不想让他走……明知自己毫无办法,却仍然苦苦地追逐着他们……一声声地喊着“陆昂”。

    ——你那一百万,还没给我啊啊啊!!

    陆昂目眦欲裂!

    他双手颤抖,扶在窗沿,心痛得仿佛滴血。

    人生第一次,他尝到了什么叫做心痛欲死。

    作者有话说:

    兰沉:一百万,什么时候转给我!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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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我的一百万!!

    我、我还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吗??

    眼看着那几辆飞行车离他越来越远, 终于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兰沉狠狠殇了。

    我的一百万!!!

    他泪汪汪地坐倒在地上,膝盖上摔出一片可怕的伤口,青紫间红, 鲜血淋漓。

    痛是很痛啦……

    ——不过,陆昂,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你终于明白了,被夺走一切的痛苦吗?

    他低着头,眼波轻轻流转,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落下的泪随之滚落, 却很清楚,此时此刻,陆昂只会比他更痛。

    那再好不过了。

    他需要疼痛,疼痛让他清醒,让他不会沉浸在这些虚幻的穿书世界中, 和书中扮演的角色同频,做上醒不来的黄粱一梦。

    不开疼痛屏蔽器, 其实也是因为他需要让自己记住他是为了什么,才会站在这里。

    而住在钻石高塔中的, 从来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皇子,终有一日, 也需要尝尝痛苦是什么滋味。

    你在将剧情中的那个少年抛下深渊的时候, 看着他逐渐失去自己视为生命的一切的时候, 有动过一丝恻隐之心吗?

    还是说, 你从未设身处地体验过,什么叫做失去呢?

    他没有擦去泪水, 回头看了一眼浓雾中那座古老的庄园。

    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轻嘲。

    这一切从头到尾, 都是他早就布置好的狩猎游戏。

    从他进宫那刻起, 摄政王就已经配合他,暗中安排好了一场好戏。

    从宫内厅、博物馆、到巴伦·菲兹的家的这一路,都是他精心策划的舞台。

    所有人都是幕后的道具师,注视着舞台上聚光灯中心的两位演员。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只有陆昂。

    他将皇子送上舞台,与他共同上演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感人戏码。

    而皇子并不知晓,他的这段感情,将会用多么惨烈的方式收尾。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上的鲜血,织物蹭开皮肉,疼得他面色惨白。

    忽然又有一道亮光,远远地从头顶上方照下,将他整个笼罩在一个圆形的光斑里。

    他仰起头,看见空中有一架飞来的中型直升机,正将探照灯对准他的方向。

    灯光太强烈,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抬起手臂,挡在额前。

    在光柱中,他在地面上小得就像是一只随时消失的、伤痕累累的飞蛾。

    直升机上,红发碧眼的副驾驶员面色惊异,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方的男人:“将军,那、那是不是少爷……他怎么会在这?”

    宗霆侧首,目光穿过机窗,在半空中遥遥俯视那个小小的兰沉。

    他没有说话。

    直升机缓缓降落。

    兰沉被机翼飞旋刮出的大风吹得瑟瑟发抖,浑身狼狈。

    有人从直升机里跳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他被人轻柔地打横抱起,跌进一个坚实而冷硬的胸膛。

    兰沉泪眼朦胧地抬头——

    前夫哥!!你可算来啦!!

    再不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辽!

    宗霆抱着他曾经的小妻子,在夜雾中看不清半点表情。

    他用手指捏住兰沉的下巴,无声端详着遍体鳞伤的少年,目光从他眼中的泪水,慢慢移到他惨不忍睹的膝盖、和在跑动中丢掉了鞋的双脚。

    宗霆眼神微动,下颌绷出分明的线条。

    兰沉倔强地扭过头,自我评价是:绝美。

    这满身是伤,加上倔强清冷的表情,已经拿捏到狗血渣贱文里的关键核心要素了!

    男人办事,不带点血,都不叫虐身虐心渣贱文的!

    他躲避的动作让宗霆不由将他抱紧,力气大到像要掐碎他的骨头。

    兰沉脸色苍白,咬住嘴唇,硬是不肯呼痛。

    宗霆缓慢呼出一口鼻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他把兰沉抱上直升机,让副驾驶座上的鲁西迪吓了一跳:“少、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飞机上好像没放医疗箱,等回军部我去给您包扎一下……”

    却被宗霆冷冷地杀了一记眼刀。

    鲁西迪立刻识相地闭上嘴。

    “回我的住处。”宗霆道。

    “是,将军!”

    红发青年不敢再多嘴。

    兰沉一路被宗霆抱在怀中,两人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视线放空,呆呆地看着空气,而宗霆则在他头顶转过头,望向窗外。

    飞机降落于B区上将府邸。

    宗霆把兰沉抱回府中时,惊得府中佣人们都纷纷跑出来,各自忙着端茶倒水、收拾床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乱得人仰马翻。

    兰沉被宗霆放到床上,宗霆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

    此景此经,宛如和小男友偷偷私奔之后被家长抓住的现场,非常、极其地焦灼。

    兰沉靠做在床上,因为紧张,而半遮半掩地用手盖住伤口,屈起双腿,像是抱膝坐在床上,眼神没有与宗霆接触。

    一名女佣端着消毒用品和温水走进房间,忐忑地看了眼宗霆,问道:“将军,少爷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她偷偷摸摸地打量兰沉。

    这几天来,府里的佣人们也都已经听说了宗霆和兰沉离婚的消息,她们都很震惊,毕竟之前将军和少爷的关系看起来还比以前好多了,怎么会突然离婚的呢……?

    不过宗霆一切如常,他们也自然不敢多问。虽然兰沉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住在府中,但他们依然每天在打扫他之前住的那件房间。

    今天这两个人又大晚上回来,少爷还满身是伤,不会是两个人吵架,将军把少爷给打了吧……

    女佣心里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不,她怎么能这样揣测将军,将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她尽管拼命催眠自己,但内心已经隐隐开始谴责起宗霆了。

    兰沉开口,很平静地说:“不用……再叫我少爷了。我和他已经离婚,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说完,他苦涩地垂下头。

    女佣愣了下,心惊肉跳: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战战兢兢地硬着头皮又看了眼宗霆,征询他的意见。

    宗霆没出声,不置可否。

    女佣便更不敢说什么,她有点慌忙地把东西放到一边,刚要蹲下帮兰沉处理伤口,宗霆就开口:“放着吧,我来弄。”

    她顿时松了口气,马上道:“好的,那我先退下了。”

    她赶忙低着头离开屋内,完全不敢参与里面那两人的交流。

    电子感应门在女佣离去后自动关上。

    宗霆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消毒棉签,对兰沉命令道:“腿放平。”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兰沉:……壮,你手背上都捏出青筋了。

    他怯怯地低着头,把腿伸直,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宗霆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扫过一眼兰沉同样满是伤口的手掌。

    兰沉尴尬地将双手放下,交叠在身前。

    宗霆坐在床沿,侧过身子,垂眸给兰沉清理伤口。

    他出身行伍,常年行军征战,对他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因此早就习惯于简单处理这种外伤。

    他动作熟练地用毛巾蘸温水擦掉兰沉腿上血渍,然后用镊子帮他挑出那些嵌在皮肉里的碎沙砾和石子。

    当宗霆将一颗石子从伤口中夹出来时,兰沉疼得腿一抽,情不自禁痛呼了一声:“唔……”

    宗霆手一顿。

    那两片形状好看坚毅的薄唇轻轻抿了下,黑色浓眉微抬:“很痛?”

    兰沉咬唇,蹙眉道:“……还好。不,不算很痛……”

    宗霆冷着脸,终于问出:“你就这么喜欢他?”

    “谁?”兰沉先是不经大脑地回了一句,随后才反应过来宗霆指的是谁。

    他立刻警觉,攥起手心,不愿回答。

    这幅模样,看在宗霆眼中,便是更确定了兰沉对陆昂的感情。

    ……甚至他已经见过摄政王,都不愿放弃这份感情。

    宗霆完全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不想承认,心底油然而生的……嫉妒。

    就为了陆昂。

    这一股暴烈的心绪叫他几乎无法自制,他只能用力捏拳,才不至于让正在给兰沉清理伤口的手重重落下。

    他无言而愤怒。

    有许许多多可笑的问题堆积在喉咙口,他都快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声斥问兰沉到底为了什么,可他硬生生用自己惊人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将这些话全都吞下……吞进肺腑之中。

    如同烈酒,烧灼着他的血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愤怒在摧毁理智,让他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平静的假面。”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他沉声问兰沉。

    兰沉用那双受伤小鹿般的眼睛抬头看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宗霆听到了自己粗哑的声音:“既然你已经见识过摄政王的手段,难道你还会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

    兰沉表情明显慌乱了,“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摄政王找我是告诉我、说陆昂在被他禁足,问我想不想去宫里见陆昂——”

    “所以你就和陆昂私自出宫?”宗霆打断他的话。

    兰沉失落地垂下眼帘,无力解释:“……是陆昂自己想出去。”

    宗霆垂眸,刹那间已明白过来一切。

    ——摄政王是想拿兰沉,当作对付陆昂的一把刀。

    兰沉再一次被摄政王当成了棋子,可这颗棋子,却像那时嫁给他一样,不仅毫无觉察,还满心欢喜、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呵。

    宗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好像有一个他一直放在书桌上的摆件,往日从来没有在意过,可当那个摆件有一天突然被人夺走,他就只能看着桌面上那空空落落的一角——感到无限的,愤怒。

    他抓住兰沉的手腕,低低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兰沉睁大眼睛,好像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以为,他是想要亲近他,甚至还尝试着伸出手,轻轻推拒他的身体,那伤口还未结痂的手掌擦过他的黑色军装,不知悄无声息地留下多少血迹。

    宗霆一下把兰沉按倒在了床上。

    床上的枕头柔软而蓬松,兰沉上身陷在枕头里,面露惊惶,“宗霆……”

    宗霆欺身而上,一手撑在枕头边,一手按住兰沉的手腕,将兰沉彻底禁锢在自己的阴影里。

    那双眼睛比幽潭更黑、也更深邃。

    兰沉慌张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宗霆已将面庞凑到他跟前,高挺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到兰沉的脸。

    他在审视、端详,不动声色,压抑吓人。

    兰沉被他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开,拼命用胳膊肘和手腕推他,想要挡住他对两人之间空间的侵占。

    这些所谓的反抗,在宗霆看来,轻微到根本没什么感觉。

    可兰沉越是推搡他,就越是让他怒火攻心。

    他气到几乎要笑,嘴角轻扬,“呵”地低笑一声,眼睛的颜色更深,盯着兰沉的双眼直看。

    兰沉有一种被大型食肉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吓得发抖,身体记忆复苏,脸色白了又白,眼里噙着眼泪:“别这样,宗霆……求你……”

    他咬紧牙关,眼泪从太阳穴滑落,”我们已经离婚了。”

    “所以呢?”

    宗霆哑声问。

    “……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兰沉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宗霆的表情。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此时此刻,宗霆脸上露出的,浓浓的苦涩。

    宗霆抬手,正要帮他拂开一缕掉在眼皮上的发丝,却被兰沉一下抱住手腕,用力往上推:“别这样了、你放开我,宗霆,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家!”

    宗霆气极反笑,刚想开口,质问他到底把哪里当家,卧室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抱歉我刚睡着花了点时间——啊!”

    门口的狗狗眼青年发出一声惊呼。

    他浑身僵硬,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哆哆嗦嗦:“将、将、将军。”

    看着床上呈对抗之势的两个人,修泽内心无比崩溃。

    当他接到将军府上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激动,就好像半夜突然开工这件事他早就该来上一次,风风火火地提上医疗箱就往这边冲,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撞到了最不该撞见的场面。

    我、我还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吗??

    修泽泪崩。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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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轻轻放一盆狗血

    兰沉:笑不活了。

    房间里, 被突然闯入的修泽打断的两人,一个脸色发青,一个满面仓皇。

    宗霆先一步动作。

    他收回双臂, 坐直起身,冷淡地看用眼尾扫了一眼修泽, 开口道:“进来吧。”

    修泽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恨不得疯狂摇动几秒钟前的自己的双肩,质问他:“你那么积极干什么!!你那么积极干什么!!就不能慢点过来吗!!”

    这两个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啊!

    一位是他向来冷酷威严的雇主,而另一位, 则是让他每每害怕到心悸的恐怖折磨怪物!

    他惹得起谁??

    修泽连看也不敢他们,提着医疗箱,同手同脚走向床畔。

    他听与他联系的佣人说了兰沉的伤势,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一看兰沉腿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还是惊得抽了口冷气。

    这伤……都已经伤到真皮层了,要是不用医疗修复仪多次治疗的话, 肯定会留下十分狰狞的伤口。

    他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兰沉会伤到如此严重, 碎碎念道:“伤口有点深了,可能修复仪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治愈, 接下来几天我会再多过来几次。”

    医疗修复仪只能通过某种特定的波频促进体表加速愈合, 像以前兰沉身上那种细碎的小伤口, 他就可以很快帮他修复, 但这样深的伤口,却不一定能够治愈得了。

    被修泽碰到伤口时, 兰沉抽了一下腿。

    听到修泽这么说, 他抬起眼眸, 马上道:“不用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用麻烦你再过来,我、我回去养几天就行。”

    而同时,宗霆也投来死亡视线:“给他先做手术。”

    被夹在两个人相反意见当中的修泽:……怎么办,压力很大QAQ。

    他不敢多嘴,尝试道:“我先用修复仪试一下……不过我这只有便携式修复仪,如果不去医院的话,有很大可能性会留疤的。”

    他征求意见般看向宗霆,试图用眼神传达信息:将军,一定要带少爷去医院啊啊啊!你快去带他做检查,少爷已经疯了啊啊啊他在瞒着你他生病的事情!

    但可能是那双狗狗眼表达情绪的能力是在太弱,宗霆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只是面色沉凝,望向兰沉。

    兰沉一听医院,脸色就变了,他愕然地看了眼修泽,旋即开口:“我、我不去医院!你不用再给我治了,我这就回去……“

    他推开修泽双手,直接翻身就要下床。

    两人视线交错间,他背对着宗霆,与修泽面对面,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

    修泽:!!!

    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修泽一阵惶恐。

    宗霆一把抓住兰沉手腕:“去医院。”

    “不去!”他急忙回道,音调不知为何突然升高,就好像在竭力躲避什么。

    宗霆绕过修泽,走到他面前,冷静而深沉地低头看他。

    “为什么不想去医院?”

    兰沉别过头,慌张又不知所措,强行顶住宗霆压迫感十足的注视,说:“不是不想去医院,是我、我有点事,现在要赶回去了。我自己明天会去医院的。”

    宗霆继续问:“你能有什么事?”

    兰沉当然不会告诉他真实原因,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慌不择路地随便抓起一个缘由就用:“陆昂、陆昂被带走了……我还没有联系上他,我想回去给他打电话……他受伤了。“

    所以他这么急着离开,不顾自己身上连走路都困难的伤势,只是因为担心那位安全无虞的太子。

    可笑到像一只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关在无形的笼中,还在为了那簇蜡烛燃烧的光芒,而用力撞向墙壁的飞蛾。

    ……飞蛾扑火。

    他是最清楚一切的旁观者,在眼睁睁看着这只飞蛾自寻死路。

    可这只飞蛾……曾经也用过同样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宗霆抬起兰沉的下巴,看向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

    ——兰沉眼里的光,似乎要把他燃尽了。

    “求你……求你让我回去。”

    他苦苦地、带着哭腔哀求。

    宗霆一瞬间失去任何言语。

    兰沉真的在低三下四地求他,哪怕当初他将他视若无睹时,兰沉也没有这样卑躬屈膝过。

    而现在……为了另一个人,他在求他。

    宗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绪起伏难平。

    恶念彻底爆发,几乎就想这样直接抓住兰沉的手腕,把他锁进旁边的柜子里。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不该放手。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他关起来,拴上锁链,让他永远只能看见他丈夫一个人,让他永远只做他的小妻子。

    是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宗霆反问自己。

    为什么……当初他要放手?

    他明明那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非要等到现在……他才任凭这情绪失控。

    兰沉在灯光下慌乱地看着宗霆,他察觉到宗霆的身上的气息变化,表情越来越慌,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想要把手腕从宗霆的禁锢下抽//出。

    宗霆随之向前,又用手指抓住他另一条手腕。

    兰车彻底慌了,他开始拼命抵抗宗霆,手肘、肩膀、手腕一齐上阵,胡乱地推打宗霆,还暗戳戳——特地挑了最容易让人吃痛的几个地方打。

    宗霆难免挨了他几下,手上便愈发用力,把兰沉推到门上,用手臂压住兰沉的肩膀,另一只手掐住兰沉下巴,想要让兰沉看向自己。

    兰沉像被捕获的鹿一样剧烈挣扎起来,两条腿使劲踹了宗霆几下,没想到反而自己踹得脚趾头发痛,像踢到一块石头。

    他眼里带泪,气死他了,一下猛地挥手:“放开我!”

    “啪——”

    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刹那间一切都安静。

    屋子里静到落针可闻。

    兰沉睁大了眼睛,胸膛起伏着,惊恐地看着微微侧过脸的宗霆。

    他、他……他居然——

    给了宗霆一大耳刮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沉:笑不活了。

    他手在发抖,看着宗霆侧脸下颌处微微发红的印记。

    ——当然红了,他特地用了吃奶的力气打的。

    宗霆别过脸,半天都没有说话。

    另一边,旁观了整个耳光的修泽:……

    妈妈呀他真的要完了呜呜呜啊啊啊啊!!

    现在假装自己会隐身还来得及吗??

    兰沉喘着气,似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眼圈通红地看向宗霆,整个人都在颤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百分之百纯属故意,绝非意外。

    宗霆垂下眼帘,松开手,紧紧握拳。

    兰沉吓得还以为他要还手,赶紧闭上眼睛,缩了缩脖子——

    可想象中的那记耳光,迟迟没有落下。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对上宗霆黑到看不见底的双眼。

    “你就这么恨我吗?”

    男人一字一句地问,近乎咬牙切齿。

    兰沉满眼是泪,仰头看着他,想要摇头否认,却怎么都动不了。

    ——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和宗霆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刻。

    他死死咬住嘴唇,重重点头。

    “对,我恨你,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我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这里让我觉得痛苦,哪怕走进这府邸的大门,我都很痛苦很痛苦,你根本就不明白!”

    兰沉红着眼圈抬起头。

    他的眼泪簌簌掉落,难过地捂住脸:“……你以为对我好一点,就可以让我忘掉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吗……我试过了啊,宗霆,我真的试过了。”

    他哽咽:“我试过去忘记……我真的试过了,可是我就是忘不掉啊,你只要靠近我,我的耳朵就好疼,我疼得都要听不见声音了…… 我做不到!”

    他第一次在宗霆面前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哭出一捧心头血。

    整个人都像被暴风雨击打的一朵绣球花,在雨中七零八落。

    是啊,他还能怎么样……

    难道那些回忆、那些眼泪、那些痛苦,可以因为几句温和的交谈、几道柔情的眼神、几个爱怜的动作就被抹消吗?

    难道一颗被狠狠践踏过的真心,会因为一点点示好和关怀,就毫无伤疤地愈合吗?

    连最尖端的医疗修复仪都做不到让任何伤口完美愈合,更何况他受伤的,是一颗曾经赤诚天真的心。

    他也曾快乐过啊……他们拍结婚照的那天,他穿着最合身漂亮的衣服,手里拿着捧花,笑盈盈靠在他胸前看向镜头时,眼神里全是对丈夫的期盼和爱意。

    那时候的兰沉,不会想到,这场婚姻,给他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人生中无法逃脱的一场噩梦。

    宗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痛不可当。

    兰沉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成了一把匕首,一句接一句地刺入他的心房。

    他的心在流血,可眼神仍是平静,平静到像夜色中无波无浪的大海。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兰沉痛哭失声。

    好像仍然是兰沉那个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他的丈夫。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够了?”

    兰沉因为过度哭泣而开始抽噎,无法回答。

    他静静地,垂眸看着他,从口袋中拿出手帕 ,递到兰沉面前,又被兰沉轻轻推开了。

    宗霆垂下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今天从这里出去之后,”他哑声对兰沉说道,“我们不必再见面,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的死活,也和我无关。”

    既然这是兰沉想要的……

    是兰沉哭着哀求他,不要再靠近他,放他走。

    那么他就给他。

    他给他想要一切。给他自由。给他永不相见。

    就当作是……他对他的最后一次致歉。

    兰沉的眼泪慢慢停止,他低着头,让宗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肩膀瑟缩着,指尖发白,死死抠住门板,在宗霆说完这番话后,又滴下了一颗眼泪。

    啪嗒。

    兰沉死死咬住牙,像在突破无数阻力般,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接受了宗霆给予他的这份“礼物”。

    他无怨无悔,已心满意足。

    兰沉踉踉跄跄,一步一瘸地离开了房间。

    他走下楼梯,迎面遇到的佣人们都表情震惊,不敢多话,有好几个想要过来扶他,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扶,犹豫地站在一边。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蹒跚下楼。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拖着两条伤口吓人的腿,连背也微驼,背影却无比决绝坚定。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好像一夜之间放下所有牵挂,再也没有任何能够让他留恋这里的了。

    这一次他离开府邸,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一步一步走出宗霆的府邸,身后的大门重重关闭。

    兰沉站在门口,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轻轻勾起嘴角。

    脚步只顿了一下,又马上接上,继续往前走。

    只留给那二楼阳台上,黑暗中沉默注视他的双眼一个倔强清瘦的背影。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壮,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他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才走到宗霆府邸所在的小区门口。

    这里是军部住宅区,小区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安全保卫员巡逻,他在路边坐下时,有认识他的年轻士兵看见他,便跑过来朝他敬了个礼:“您好……请问您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年轻士兵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忍。

    他是知道兰沉就住在这附近的,不过并不清楚兰沉是哪一位长官的亲属,只知道兰沉经常一个人出入,周围鲜少有人陪同。

    可要是他的家属只是不在乎他也就算了……今天兰沉身上摔成这样,都没有人来接他吗?

    这也实在太冷漠了……

    兰沉装作没看见这年轻小伙子脸上的同情,朝他笑了笑:“没事,我在等人。”

    ——他当然要等人来找他了!

    就凭他鬼这样子想也一个人回不去住的地方啊,宗霆但凡还有点良知,都会派人来找他的。

    吵架归吵架,老夫老妻的情谊还是在的嘛。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串仓促的脚步声。

    “少、少爷……我来送你。”

    夜色中一个高挑的身影追了过来。

    修泽喘着粗气,表情担忧:“……将军让我过来找你。”

    兰沉轻笑了一下。

    免费的司机是说到就到,哪里用得着他掏钱打车。

    修泽让他先坐在这等一会儿,然后把自己的飞行车开过来,把他接上了车。

    修泽坐在前座上,时不时偷看一眼后座的兰沉,欲言又止。

    兰沉察觉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靠在窗口,说道:“别看了,你想说什么?”

    修泽吓得一激灵,立刻收回视线:“没——我是想,想问您,要不要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至少包扎一下……“

    兰沉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用。”

    开玩笑,他等会儿还要回去跟陆昂视频通话用一下苦肉计呢,继续加大对陆昂的折磨力度,怎能轻易让修泽破坏。

    修泽面有忧色:“您这样很容易感染……就算您心情不好,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

    “身体?”

    兰沉一臂靠在车窗,直起身子往前面瞅了一眼修泽,无所谓地笑笑,“不重要啊,保重有什么用,还不是都要死。”

    当然不重要啦,再过几个月他直接把这具身体换了,哪里还需要精心保养。

    反正都是数据而已。

    兰沉满不在乎。

    他说话时,飞行车正经过一片高楼群,内透的城市灯光星星点点打在他脸上,车窗降下一道小缝,他在夜风中,看起来就快要被风吹散了。

    修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模样,不由一阵揪心。

    狗狗眼青年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有点替兰沉难过,少爷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脾气呢……

    完全不听劝,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就这样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完全破罐子破摔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力。

    作为一个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医生,对他来说,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见到自己的病人毫无希望地离世。

    不行!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他不能让少爷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他一定要想想办法……

    修泽握紧双手,暗暗下定决心。

    兰沉又轻笑了一声,转过脸看向窗外。

    他难得心情很好地打开了系统。

    “统,看看进度。”兰沉在脑海中对系统道。

    眼前迅速浮现出他目前正在完成的四本书剧情点进度条。

    《嫁给帝国上将后我成了万人嫌下堂妻》:52%

    《替身情人:恶魔皇子别太坏》:36%

    看到这两条进度条,兰沉十分满意,尤其是宗霆的那条进度条,傲然屹立于所有进度条之上,进展喜人。

    兰沉不由感叹了一下,前夫哥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啊!

    他紧接着又往下看。

    《娇软美人美人的银乱日记》:18%

    《呢喃岛屿》:1%

    兰沉:……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统,《呢喃岛屿》的1%是哪来的?我都还没有去过银河系吧?”兰沉奇怪地问。

    他算盘打的很好,准备在这具身体用完之后就去银河系重新载入数据,到那时候再完成最后一本书的剧情点,可没想到……怎么这剧情点就自己跑起来了??

    系统也迟疑了几秒,连忙扫描一遍这四个世界的数据库,疑惑道:“……不知道耶,我这也没有异常数据上报,照理说,这1%剧情点不应该产生啊。”

    兰沉皱起眉,“你把《呢喃岛屿》的核心剧情点整理一下再发给我一份,我看看是哪里触发了剧情。”

    系统应下,很快便抛出一个文件包,送到兰沉的意识深处。

    兰沉一边解压文件包,一边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修泽的背影上。

    修泽把他送到学校附近的住所,在电梯口道别。

    他站在电梯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片,叮嘱道:“您回去一定要吃这盒抗炎药,伤口尽量不要碰水,如果碰水就用消毒毛巾擦干……最好还是去医院照一下修复仪,否则您腿上留的疤会很深。”

    “留的再深也只能留几个月,还需要这么麻烦么。”兰沉笑笑,接过药盒,满脸漫不经心。

    修泽表情更复杂了……

    “您真的不打算接受治疗了吗?”他还是忍不住问。

    兰沉笑盈盈地歪过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生这病的人,有几个能活下来吧?”

    在星网的官方记录上,尘埃辐射症患者的生存几率……是0。

    没有任何人能在患病后活过一年。

    有记录以来存活最久的一位病人,还是某星系的富商,他倾尽家产只为保命,却最终只能肢体溃烂地躺在病床上,绝望地选择将意识上传至终端,成为没有知觉的虚拟生命。

    修泽喉结滚动,抿嘴不答。

    他低下头,轻声道:“至少、至少经过治疗,您可以再多陪将军一会儿……”

    兰沉哑然失笑。

    他低下头捂着肚子在那边笑个不停,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够了,才抬起头,含笑看向修泽:“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宗霆吧?”

    修泽:“……啊?”

    他惊愕地微微张嘴,完全不理解兰沉的话。

    兰沉笑着搭上他的肩膀,手指绕了一绺这位狗狗眼医生的头发,将面庞凑近他眼前。

    是美艳到极致的,危险又迷人的一张脸。

    修泽的心跳瞬间升至顶点!

    大脑发出危险警报,心脏在胸腔中尖叫。

    这双总是在宗霆面前含着眼泪的、像有千百句话百转千回的漂亮眼睛,此刻柔情万种地凝视着修泽,如同能把魂魄卷入的漩涡。

    而他眼前,是从漩涡中诞生的,最迷人的怪物。

    这头怪物弯起嘴角,冲他张开仿佛涂着红色唇釉的嘴巴。

    “真笨啊——我当然,全都是骗你的啦。”

    “你不会真信了吧?”

    兰沉笑嘻嘻,将嘴唇在修泽面颊上擦过。

    手指余情未了地,又绕了他的头发一圈。

    发丝从指尖弹落,轻轻拂过修泽的耳廓。

    修泽顿时满面赤红!

    他心脏狂跳到说不出话,只觉落入怪物的陷阱,膝盖僵直,胃在抽//搐,而这头怪物,却只是随手将他放在爪牙下玩弄。

    兰沉嘴角微翘,玩得很开心。

    他笑意盎然地后退回身,放过已经浑身烧成一个小红人的青年医生,手掌贴在唇前,轻吻了一口手指,又用这只手朝修泽摊开,送去一个飞吻。

    “好啦,再见咯~”

    他极甜蜜地跟他道别,转身潇洒离去。

    连背影都迷人,仿佛空气中因他,而升起一股甜腻的、醉人的香气。

    徒留可怜的小医生站在电梯口,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修泽茫然地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兰沉走到家门口,开门时他平常习惯放的那根发丝轻飘飘落入他手心。

    可自动感应照明灯却并未亮起。

    兰沉皱了皱眉。

    他一瘸一拐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客厅,想要检查一下中控开关。

    ——却突然被一道冰凉的刀锋,抵在了脖子上。

    黑暗中,有一具热气腾腾的身体靠近他,贴在他身后。

    有人用手臂将他勒住,他的脖颈被夹在对方肘弯,只能仰起头,害怕地想要远离那道刀锋。

    他没有尖叫,而是细细碎碎地颤抖。

    性命悬于一线。

    这把刀顷刻就可以切开他的颈动脉。

    他呜咽了一声,颤抖的肩膀和背不小心碰到身后那人的胸膛。

    “是、是谁……”

    他声音发颤。

    好像吓得都快哭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来啦~

    提示词:纯狱风

    *

    感谢大家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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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影帝的场合

    杏生活你可算来咧!!

    兰沉出门时没有拉开窗帘, 因此屋子里黑得甚至看不见一丝亮光。

    在浓稠的黑暗中,身后那人低声轻笑,口鼻中呼出的一缕热气喷洒在他耳边, 带来致命的热度。

    耳朵痒痒的,身体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发软。

    那把刀还悬在他动脉边上。

    他像被吓得不轻, 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请别伤害我……”他想与这位不速之客商量。

    而闯入的歹徒却完全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

    这不速之客用手指摸着他的皮肤, 揉捏他的颈部皮肉,皮肉下血液流动得更欢,在血管中有力穿行。

    少年哭了。

    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滴落,掉在不速之客的虎口上,引来对方的又一声轻笑。

    随后, 这个神秘人凑得与他更近,甚至歪过头——用舌头舔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那热乎乎舔在脸上的舌头真的把他吓坏了。

    他双腿发软, 站都站不住,喉咙里呜咽声更响:“……求求你, 不要这样……”

    对方还是没有开口,像有听到他的乞求, 仍带着某种变态的寻乐心理, 在他脸上一点点舔舐, 向上舔到他的眼睫, 舌尖刮去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

    黑暗中仿佛有一场淫//行。

    他被冰凉的刀锋架在生死之间,也被人下流用唇舌亵//玩。

    不由哭得更厉害, 连身体都发抖, 终于站不住, 一脚软下。

    他软软地跌倒,刀锋随即削过皮肤表面,险些就要剖开他的喉咙,却被人迅速收起,仅仅削掉了肉眼无法看见的一层毫毛。

    对方抱住了跌落的他,手臂穿过他腋下和膝弯,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对方又在黑暗里低低笑出声,笑得胸膛震动,呼吸喷洒,他能感觉到那张脸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就停在与他距离一厘米左右的地方。

    这位不速之客总算开口:“怎么这么可爱,都吓哭了啊,老婆。”

    他笑嘻嘻,以为少年会在自己说话的第一秒就认出他的声音,却没想到,怀中的少年即使听到了他说的话,也依旧在害怕发抖。

    “你、你是谁啊……我不是你老婆……”

    少年哭得一抽一抽。

    埃德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金发的暴徒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连表情都空白。

    “我是谁?”他咬牙问了一句,面部肌肉抽//动,语气变得十分凶狠,“你再问一次我是谁,宝贝?”

    兰沉哭得更厉害了,他惊呼一声,随即用手背遮住眼睛上的泪,“你、你是谁啊……”

    妈的,居然还真的再问了一遍。

    埃德加头一次体会到被人气到吐血、又没办法发作是什么滋味。

    他气到发笑,粗暴地把兰沉按到怀里,虎口贴近对方柔嫩的脖颈:“不记得我是谁了?那你总该记得这个吧?”

    他刚要用力收紧手掌,就听到少年在他怀中用极可怜的语调轻轻说了一句:“疼……”

    可怜到让素来毫无同理心的埃德加都动作一顿。

    “哪里疼?”

    埃德加低声问。

    怀中的少年打了个哆嗦,用手摸索着自己的衣物,埃德加的手覆盖到他手背,跟着他一起碰到了膝盖。

    兰沉只穿了一条中裤,因此膝盖全是露出来的,当埃德加碰到他膝盖的皮肤表面时,指尖传来的触感,叫他倏然一惊。

    “谁弄的?”黑暗中那个声音愈显低沉。

    兰沉不说话,吸了吸鼻子。

    埃德加的手指停在了他这片遍布伤疤的皮肤上,几秒内,好几次想要重重按下,让少年在自己怀里尖叫痛哭,却终究没有那么做。

    ……这么爱娇又怕疼的宝贝,怎么会摔成这样呢?

    埃德加在黑暗中低叹一声,“好了,我不吓你了,你看看我是谁。”

    “啪嗒”一声,他打开光脑上连接的无线控制开关。

    屋内的灯光霎时全都点亮。

    兰沉被强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慢慢睁大双眼,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的面容。

    金发碧眼,英俊张扬。

    “呀……”他微微张嘴,“原来是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中丝毫听不见欣喜,反而有些失落。

    埃德加抬高左边眉毛,笑眯眯地看他:“怎么,很失望看到的是我吗,老婆?”

    兰沉垂下眼帘,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呀。”

    埃德加笑而不语,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飞翔的那只机械小鸟。

    他被自己人救出后,就收到了他们递给他的这个录像。

    录像中,他的小公主还故意戴着副黑框眼镜,经过一番精心“伪装”,才找上他们的据点。

    看得他哑然失笑,怜怜感叹他是真的可爱。

    这只机械寻人鸟花了许多天才找到了这里。

    而他则又花了很多力气,才在帝都星遍布全球的监控搜捕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他公主的城堡。

    “你去柳林广场的那天,”他靠近兰沉,笑唇擦拂少年的眉眼,“穿的风衣很好看。”

    兰沉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仍是疑惑不解地微微张开嘴。

    埃德加的嘴唇擦过他的面庞,这个迷人得要人命的金发坏蛋却只笑吟吟看向他的小公主,用手指帮他弄好刚才乱掉的头发。

    “有没有医药箱?我帮你上药。”

    客厅里,兰沉坐在沙发上,一条腿垂落,一条腿架在面前的金发男人膝头,像一位被巨龙掳走尝尽苦头的公主,终于等来了命中注定的骑士。

    埃德加单膝跪地,脚边放着医药箱,手指灵巧地帮兰沉清理伤口。

    完全看不出那一双总是粗暴的、惯于犯罪的手,会有这样温柔耐心的一面。

    他一边帮兰沉包扎,一边在他的伤口处摸来摸去,兰沉被他摸得又痒又痛,情不自禁地往他心口处轻踹一脚:“你别乱碰——”

    埃德加直接握住他的脚,含笑抬起头,绿眼睛像能把人溺死在里面:“公主殿下,我劝你不要乱动。”

    “是你先摸我的,”兰沉睁大眼睛,“我没让你随便摸我呀……”

    埃德加哼笑一声,抬起他的脚,让兰沉不得不向后仰躺在沙发上,而男人则欺身上前,看向他的公主。

    这姿势太不敬,也太暧昧。

    埃德加侧过头,轻吻一口兰沉的脚踝。

    换来一个惊讶的瞪眼。

    少年很不满意的模样:“你,你怎么能亲我的脚……”

    兰沉:恋//足癖是病,得赶快给杏生活治了。

    “老婆身上老公哪里不能亲?”

    埃德加笑着反问。

    他又凑近兰沉一点,兰沉怪不舒服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抗拒的表情,全然无知埃德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天真,愚蠢,又没有心。

    埃德加简直被他蛊到不行,胃里涌上一股空前的饥饿感。

    他咬了下舌尖,舔舔嘴角。

    绿眼睛带着炽热的火焰。

    又去轻酌一口兰沉的脚背。

    ……他比谁都不急。

    因为早晚有一天,他会让这盘美味可口的佳肴,自己送上他的嘴边。

    金发暴徒握着兰沉的脚,眼眸垂下。

    他帮兰沉包扎完伤口,又亲了亲少年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掌,低声问:“在哪摔的?”

    兰沉一脸苦恼的模样,不知道该不该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腿和手,最后道:“都怪陆昂,非要跟着我出宫,我们被摄政王抓了,我跑的时候摔成这样的。”

    埃德加莫名地笑了一声。

    “你到底是怪他,还是喜欢他呢?”金发男人悠悠地问。

    他还是那副笑脸。

    兰沉歪过头,眨眨眼睛。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少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嘴唇湿润,明明是最精致漂亮的一张脸,却说着最让人失笑的话:“他可是太子诶,让他对我魂不守舍,我在学校里岂不是很有面子?”

    天真,愚蠢,又没有心……还是个小骗子。

    埃德加哈哈大笑!

    他笑得直不起腰,一把抱起兰沉,“老婆,怎么办,你太可爱了,可爱得我都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杀死他、吃掉他、拥有他。

    最迷人的宝物,当然是要彻底地占有,那就只有杀死他,才能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兰沉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处在死神即将挥落的镰刀之下。

    他还在那边惊呼,带着点儿埋怨:“你别踩——啊,你踩到我的书了!”

    埃德加险些脚步打滑,把兰沉给抛出去。好在他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惊人,才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向后一仰,撑着脚站稳身体。

    兰沉怕自己掉下去一样,急忙攀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像无尾熊挂树一样挂在埃德加身上,还在那抱怨:“你把我的书都踩脏了。”

    埃德加笑得停不下来,托着他抵到墙上,一手撑墙:“老婆,为什么往地上扔那么多书?”

    他在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房子的与众不同之处。

    乱就不说了,想也知道他的小公主不是那种善于打理住所的人,但地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扔了许许多多的书和文件,他走在里面,都得小心翼翼,才能不至于踩到这些东西。

    兰沉稍稍凝眸,看向眼前面带笑意的金发匪徒。

    ——哎呀,好像要崩人设了。

    被人发现自己是学霸了!

    呜呜,好紧张。

    这怎么能行呢?!

    今天这笨蛋美人,他势必要装到底!!

    兰沉睁着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面不改色,昧着良心道:“因为看不下去,都是老师让我们看的,我一看到这些书就头晕。”

    他气鼓鼓。

    换来埃德加的又一阵大笑。

    男人把他抱得又紧了点,喃喃道:“老婆,你总是这么可爱。”

    兰沉:呵。

    可爱是吧。

    看老子不可爱死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搬新家啦,庆祝蠢作者正式成为独立的成年人,评论里抽50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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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听不懂一些骚话

    在自己最无力的年纪,遇到了最想守护的第10086个男孩子。

    他用小臂打了一下埃德加的肩膀:“你放我下来, 我要去洗澡睡觉了,明天星期一,我还得上学。”

    埃德加笑嘻嘻问:“要我帮你吗?老婆。”

    兰沉脸红了下, 又白他一眼,“不用。”

    埃德加把他放下, 他也不管还有这么大一个活人杵在旁边,自顾自拿上换洗衣服,便去浴室洗漱。

    他浴室里装了两不同类型的洗漱装置,一种是和浴缸一体的花洒, 可以放好热水烫进去泡澡,另一种则是快捷清洁喷头,只要人站在喷雾底下按下按钮,纳米级别的水珠就可以瞬间带走人体污渍,然后迅速蒸发, 不留一丁点水渍,简单又高效。

    这和帝国明明有成熟的营养剂制作技术, 但大部分公民都还是热衷于吃真正的食物一个道理。

    都星际时代了,人类提高自己生活舒适性的技术只会更多, 而不会更落后。

    兰沉早期去过的一些星际背景世界里,营养剂反倒成了全民食物, 而现成制作的菜肴成了少数特权阶级才能使用的奢侈品, 给出的理由是——食物资源短缺。

    这让兰沉觉得非常不合常理。

    那些世界里, 科技早已达到了能够随心所欲利用高维空间折叠技术的地步, 而且能源也足够提供各种武器动力,怎么就偏偏没法攻克让培育食物原料的痛点?

    别说是星际世界的科技水平, 就连兰沉自己的真实世界, 那个21世纪的地球, 人类也拥有着比技术大爆炸之前的几千年里更多、更琳琅满目的食物。

    技术发展,最先解决的肯定是两个问题,一是武力,二就是食物。怎么会到了星际时代,人类都还会存在食物短缺的问题呢?

    所以兰沉一直对那些全民营养剂的世界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里的科技树看来是正常生长的,他倒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日常生活中也没有遇到一些反人类的“高科技设计“,某些时候,还会因此获得小小的便利。

    他用快捷清洁喷头清理完毕,换好睡衣走出浴室,埃德加仍然用胳膊靠墙等在原地,笑吟吟地看他:“老婆洗完了?身上是不是香喷喷,来让老公亲一口。”

    兰沉的脸被蒸汽烘得红扑扑,水灵灵像一个苹果,他歪过头,看着埃德加问:“你怎么还没走呀?”

    好像以为他早该自己滚了。

    “我好不容易来看你,”埃德加心下觉得好笑,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怎么能轻易就走?”

    “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让老公出狱吗,老公现在出来了,可不得多陪你一会儿?”

    兰沉皱眉,好像在思考的样子:“可是……我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埃德加笑着走近他,“不可以吗?”

    “你身上臭臭的,”兰沉直言不讳,“我不要。”

    他故意挑刺。

    实际上这纯属泼脏水。

    埃德加身上并不臭。作为鲜花文主角攻(跟专门负责抹布主角的路人攻那都不是一个档次),埃德加很有随时随地就要完成一整章万字play的职业操守,无论什么时候,【哔——】掏出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你嫌弃老公了,”埃德加很委屈地说,“为了来找你,老公都三天没睡觉啦。”

    他的苦肉计果然有效。

    少年一听他“三天没睡觉”的说辞,脸上就露出一点犹豫的表情,“……真的啊?”

    埃德加点头,“对呀,而且我在帝都星上无亲无故,外面到处都有人要把我抓回监狱,怎么办,老婆,你只能收留我了,要不然我就要回监狱睡觉咯。”

    “你也不想我被关在那玻璃笼子里的吧?”

    他无耻诱骗一位“单纯”的小公主。

    兰沉挣扎了下,显然也不希望他再被抓回孟菲斯监狱。

    毕竟他好不容易把他弄出来呢…… 这么好玩的人,他也不想又得找高光宇才能探视他。

    “……好吧,”兰沉动摇了,“那、那你留下来吧,但是你不能跟我一起睡!”

    “为什么?”埃德加笑眯眯,“老婆害羞吗?”

    “谁害羞了,”兰沉红着脸,往卧室里走,“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睡一张床——“

    他忙把门关上。

    埃德加被他“砰”一声关在门外,门板险些拍上他高挺的鼻子。

    英俊的金发暴徒无声轻笑了下,转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兰沉躺在床上玩光脑,登上社交软件,看陆昂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没有。

    他试着给陆昂发过去一条“你怎么样了?”,没想到收到的还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好啊,堂堂帝国皇太子,竟敢赖账不给钱!

    一百万,那可是一百万!!

    兰沉出离愤怒了。

    他恨恨地把陆昂的账号再次拉进黑名单。

    没想到下一秒,屏幕上就跳出弹窗:

    [vvip至尊钻石用户vl.9999]Lion已对您使用“永久黑名单保护伞”专项特权,您无法将该账号加入黑名单。

    兰沉:……?

    感情是在装死。

    而且还时时刻刻在关注他的动向。

    就是不愿意出来给钱!

    陆昂,你小子怎么能变得这么抠??

    快把当初那个随手就能给一个几千万皇冠的陆昂还给我!!还给我!

    兰沉恶狠狠关闭社交软件。

    紧接着,他沉吟一秒,又把软件打开,翻到通讯录,看了看里面的联系人。

    很好,前夫哥居然也在。

    这都不把他删了,前夫哥的爱是真的。

    他翻了下宗霆的朋友圈,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又是一个和陆昂一样的死现充。

    既然这两个都是现充,那他就得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做互联网时代的百转千回了。

    他直接打开搜索引擎,关键词”深夜\\emo\\告白”,找了一张一个人在海边的背影照片,直接发在朋友圈。

    一个字都不用多说,主打的就是一个欲语还休、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他不信他们不会看到这条朋友圈。

    至于他们怎么琢磨,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兰沉干完坏事,还在那边偷笑,卧室门锁便发出“咔哒”一声,撬锁偷电什么都会的某星盗已走进房间。

    他一下惊呼:“你怎么进来了——快把衣服穿上!”

    那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他连忙转过头,背对着别人:“干嘛、干嘛不穿衣服呀……”

    “你这没有我能穿的衣服,老婆。”金发匪徒不知廉耻地在兰沉身后大秀身材,坦坦荡荡地说。

    兰沉感觉到床一沉,有人的膝盖已经搭在床沿,双臂撑在他两侧,“为什么转过去,害羞了?”

    “谁让你进来的!”兰沉无措道。

    “你总不能让我睡沙发上吧,”埃德加很是无赖,“我腿太长了,你那张小沙发睡不下。”

    还挺凡尔赛。

    兰沉在那边哼哼唧唧,不知该怎么回,某人已经跨身上床,一个翻身就躺在他身边,笑嘻嘻地撑着头看他:“老婆,要做吗?”

    行,彻底切换鲜花模式了。

    “做、做什么呀……什么做不做!”兰沉的目光在对方饱满壮硕的胸肌上迟疑了一秒,然后迅速滑走,又翻身正面躺下。

    兰沉:……我的杏生活,胸肌好像男妈妈。

    之前在监狱里消瘦下去的胸肌,这没几天就完全恢复了。

    可恶!这男人竟是该死的不守男德!自己不好好穿衣服,还想出来勾引人!

    他到底懂不懂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兰沉在自己最无力的年纪,遇到了最想守护的第10086个男孩子。

    埃德加还是嬉皮笑脸,凑到兰沉脸边,“老婆,小埃德加憋得快爆炸啦。”

    兰沉又翻身背对他,简直像条寿司,翻了一圈又一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笨蛋装傻,越装越傻。

    埃德加笑了一声,手臂干脆伸到兰沉肩膀上,把他掰过来,让兰沉和自己对视:“真的不做吗,老婆?”

    绿眼睛在房间灯光的映衬下格外好看,像流光溢彩的玻璃瓶底。

    兰沉犹犹豫豫:“……什、什么啊……”

    杏仁眼湿漉漉的,饱含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分明是听得懂埃德加的话,又碍于骄傲而不肯承认,眼睛在埃德加身上看了又看,最后盯在男人向外凸起的喉结上。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你这里这么这么凸啊……”

    那颗圆球在他指尖滚了滚,他一脸天真和好奇,眼帘抬高,完全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我这里就没你那么凸唉……”

    草。

    哪怕埃德加刚才只是在故意逗他,现在也真的被他勾得起了火。

    世界上怎么有人能把纯洁和放//荡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这张脸生来就写着“清纯”两个字,眼神干净清澈,却坦荡地向欲望寻求答案。

    他迷人到让血液倒流。

    埃德加真的忍不住。

    这下是真的要爆炸咯。

    他一把抓住兰沉那只还在摸自个儿喉结的手,五指嵌入兰沉指缝,十指紧扣,指缝间细嫩的皮肤相触,让兰沉痒得颤了颤眼睫。

    埃德加另一条手臂撑在兰沉脸侧,在兰沉上方俯身,英俊的面孔靠近兰沉:“老婆,你怎么这么会啊?”

    兰沉不明所以地看他:?

    埃德加笑了:“天生的?还是谁教你的?”

    兰沉:谢谢,自学成才。

    他眨着眼睛,漂亮的杏仁眼看向埃德加,双颊微红,“你到底在说什么?”

    真听不懂就发脾气了。

    因为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反而听不懂别人的衷心赞美。

    埃德加满脸都是笑意,他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兰沉的眼睫,声音沙哑:“……好可爱。”

    他从眼睫,亲到眉心,再亲到鼻尖,又亲到嘴角,细细碎碎地轻啄,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下,他把这个宝物生吞活剥的欲//望。

    那两片天生自带笑意的嘴角在兰沉脸侧停下。

    兰沉仰面躺着,头发都向下垂落,便露出了耳廓上那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助听器。

    之前一直被头发挡着,埃德加竟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他和陆昂一样不认识这个东西。

    他自幼成长的环境里,残废是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的。

    瞎了就瞎了,要是装不上电子义眼,就只能等死;聋了就聋了,只要还能打能冲,便有一口饭吃。实在影响生活的话,也就没有理由再留着一条命了。

    这样精巧的、只是为了让人生活不受影响的装置,向来不在地下世界流通。

    埃德加土老帽一样地问:“这个是什么,耳饰吗?”

    兰沉被戳中什么痛点一样,立刻伸手捂住了耳朵。

    他表情恼怒:“不关你的事!”

    说着,还要踢腿踹他。

    埃德加被他弄得莫名,忙伸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腿,避开他膝盖附近的伤处:“怎么了呀,老婆?怎么突然生气了?”

    兰沉闷闷不乐,捂着耳朵不去看他,埃德加便哄他:“好了别生气别生气,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怎么了,这个不是耳饰?”

    兰沉仍是撅嘴,过了半晌,才纡尊降贵地开口:“……助听器。”

    声音比蚊子叫还轻。

    埃德加愣了一下。

    绿眼睛注视他的公主,很快反应过来:“你的耳朵……听不见吗?”

    兰沉皱了皱鼻子,很要面子地反驳:“只有左边。”

    他完美无缺的公主殿下,原来是个小残废。

    在埃德加熟悉的那个语境里,“残废”代表着可以随时被抛弃、不被重视、没有用处、浪费资源。

    埃德加向来自私狠戾,从来没正眼看过这些人一眼,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遇到让自己兴奋难耐的……残废。

    好像有人早就在小公主的裙子上,扯下了一块布。

    这既然埃德加感到烦恼,又隐秘地升出一股恶念:既然早就被弄坏了……那他再多破坏一点,也没关系。

    埃德加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问:“怎么弄的?”

    兰沉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要问?”

    他气呼呼地瞪对方一眼,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埃德加笑叹一声,绿眼睛神情复杂,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好了,不想跟老公说也没事,别生气了,睡觉吧。”

    兰沉有点爱答不理,侧枕着脑袋,压住自己的左耳不让埃德加看……他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缺陷。

    残缺的、破碎的……让人想更进一步弄坏掉的,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埃德加眼神冷下来,心中那股恶念的力量愈发强烈。

    他揉了揉兰沉的头发,没再多说什么,“……睡吧。”

    兰沉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

    在他沉沉地安眠时,枕畔另一个人,却睁着一双亢奋的绿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又笑。

    正如他不知道。

    他已成为某个星盗,势在必得将要盗取的宝物。

    ——从帝国的桂冠上,偷走这颗闪闪发光的璀璨宝石。

    兰沉第二天醒来时,一看闹钟,差点没跳起来。

    有个混蛋关了他的闹钟!再过半小时,他就要上第一节课了!!

    兰沉忙把衣服胡乱套上,急匆匆洗漱完就要冲出门,却被客厅桌子上满满一桌各式各样的早餐绊住了脚步。

    煎蛋、三明治、茄汁焗豆、烤香肠、培根、松饼……香得他肚子立马咕咕叫起来。

    高大的金发男人围着围裙,笑眯眯靠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臂:“老婆,吃点东西再去上学啊。”

    兰沉满脸震惊。

    他、他的杏生活……居然还有人夫属性!!

    如果说之前杏生活在他这的打分只有90分的话,那现在计分条就直接爆表,突破到了——两百分!!!

    谁能拒绝一个又能给他带来杏生活、又会下厨做饭、胸肌还大的男妈妈呢!

    兰沉感动到眼含热泪。

    他果断坐到桌边,拿起刀叉:“你原来还会做饭。”

    “在太空里流浪的时候顺便钻研了下,”埃德加笑笑,脱下围裙走过来,“味道还行吗?”

    兰沉舀起一勺茄汁焗豆尝了下,矜持地说:“还可以吧。”

    埃德加乐不可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塞了几口东西,就急着要出门上学。

    “早点回来哦,老婆,我在家里等你~”

    金发男人公然鸠占鹊巢。

    兰沉出门前还在那边说:“你快点找个别的地方住。”

    “知道了知道了,”埃德加应付他,“快去上学吧,要我送你吗?”

    兰沉:“你有飞行车?”

    “两条腿送你也是送。”埃德加笑得毫无愧色。

    兰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家里养了一个小白脸。

    惨,惨,惨!自己都快没钱活命了,他还得装阔在家里养野男人!

    啊啊啊,这时什么绝世苦情文学!比兰沉穿过最虐心的狗血文都还要虐心!

    兰沉的心在滴血。

    他魂不守舍地走出家门,背着挎包,又因为腿伤骑不了车,只能再次让钱包出血,打了辆飞行车去学校。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异常怀念和前夫哥在一起的日子。

    真的是,想当年前夫哥哪里让他自己打过车呀……前夫哥,你就是最好的!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前夫哥能不能再爱他一次?

    兰沉坐在教室里,心中悲痛万分地合上笔记本。

    不行,他的钱包元气大伤,必须得找个地方补回来。

    他走出教室,走廊里人头涌动。

    正在课间休息时分,所有人都在赶往下一节的教室。

    忽然,他听到身边有人议论:“快看内网论坛……好像殿下回学校了。”

    “真的?殿下终于回来了?”

    “……和他上同一节课的都说了看见他了……”

    兰沉:是我的一百万!

    他忙打开光脑登上帝大校园论坛,果然看见首页飘着好几条帖子,围绕着陆昂出现在学校里的消息议论纷纷。

    毕竟陆昂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来帝大了。

    自从西里亚事件发生后,他就消失在公众视野中,连学校高层都不敢过问他的去向。

    人人都很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学校上学。

    ——最容易被封杀的小道消息传言,皇帝陛下已经病危,陆昂正侍候床前,等待着随时继承大统。

    这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现任君主践位两百年有余,早已垂朽不堪,连寝殿都无法走出,一切国事都交由摄政王打理。

    从陆昂出生开始,关于皇帝即将驾崩的消息便屡见不鲜。

    ……好在陆昂终于出现。

    他的一百万有着落了!

    兰沉兴冲冲地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步,低头查看陆昂的课表。

    ——没错,陆昂的课表只要有心,就能轻松在学校里的内网上找到。他有一个极其壮观的“皇太子后援会”,早在陆昂入学之初,便通过海量筛查战术,确定出陆昂的这学期课表。

    每次陆昂去上课时,外面都围满了他的后援会成员们。

    不过他们也仅仅是看,并不敢冒然靠近陆昂,毕竟谁也没那个胆量,去承担冒犯皇室的罪名。

    ——除了兰沉之外。

    他看准自己下课和陆昂下课重叠的时间,找到陆昂所在的教学楼。

    陆昂正从悬空走廊的一头走出来,身后是高光宇和巴伦,边上的人流自觉让开,纷纷低头。

    兰沉抱着书,从走廊另一头直直朝他们走去。

    巴伦和高光宇一见兰沉,脸上的表情各自都很精彩。

    高光宇想的是:……他怎么还要来找殿下?上次帮他去了孟菲斯还不能让他满意?

    巴伦想的确是:他他他、又想出什么办法折磨殿下了吗??

    可巴伦一点也不敢插手。

    因为他知道,兰沉背后站着的……是摄政王。

    陆昂见兰沉朝自己走过来,表情变了变,眉眼间的那片冰霜刚要融化,又立刻冻结起来,冷冷地别过头。

    ……可他还是用余光看见了,兰沉一瘸一拐向他走来的模样。

    陆昂的心脏就像是被人刺了一下。

    他死死捏紧拳头,下颌线绷得像一块铁。

    兰沉在所有人注视中走到陆昂面前。

    他打量着一晚上没见的皇子。

    陆昂脸上的擦伤都没了,宫里的医生肯定紧急给他修复过,现在又是完美无暇、冷若冰霜的一张面孔。

    再也看不到昨夜的一丝狼狈。

    依旧尊贵无比,叫人情不自禁,要向他臣服。

    可是昨天晚上,那个牵着他的手,穿过花园的陆昂呢?那个笑着和他一起坐在墙头,亲了他一口的陆昂呢?

    兰沉微微抬眼,视线在陆昂脸上久久停留。

    他轻轻开口:“陆昂……你没事吧?”

    ——没忘了你还欠我那一百万吧?

    陆昂用力地捏拳。

    他没有转过头用正眼看兰沉,而是留给兰沉一个鼻梁笔直高挺的侧脸。

    表情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冷漠。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昨天还在和他互相依偎着,坐在环形轨道列车上的少年,而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你是谁?”

    陆昂缓缓开口。

    他瞥了一眼兰沉,面庞微微转回来,午夜蓝的眼睛冰冷似雪。

    兰沉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瞬间失去所有表情。

    ……陆昂你小子,为了赖账,直接装不认识了?

    陆昂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只觉得心痛如绞。

    他感到喘不过气,拳头捏到连手指都发白,呼吸间都似乎漫上一股苦涩的铁锈味,身体只想向前一步,把这个因他而伤痕累累的瘦弱少年搂进怀里。

    他昨天晚上还在发那种朋友圈图片……是不是在告诉他,他很想回到他身边,哪怕要跨越高山大海?

    可是——

    陆昂想起昨晚他和池皎的约定。

    他会用彻底和兰沉划清界限的方式,来换取兰沉的安全。

    只有这样,池皎才不会向兰沉出手。

    所以,他只能强忍着将兰沉拉进怀里的冲动,快速而隐蔽地看了一眼兰沉腿上包扎的绷带,然后面无表情地,从兰沉身边走过。

    那双午夜蓝眼睛,连看也没看兰沉。

    兰沉:???

    作者有话说:

    陆昂:我一定是深情男主。

    兰沉:?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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