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全员吃醋

    “这瓶子还要吗?”

    这、这……这是!

    兰沉火速打开系统后台, 翻到《替身情人:恶魔皇子别太坏》这本书的剧情进度页面。

    果不其然,原本只有36%的剧情点进度,就在陆昂说完那句“你是谁?”之后突然坐火箭般飞升到了42%。

    ……这是原剧情中, 他在成为陆昂的“契约情人”之后,又被陆昂抛弃的剧情点。

    没想到, 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走这段剧情——陆昂就自己帮他走完了。

    要不是边上都是人,兰沉都快笑出声了。

    怎么回事呢大家,剧情点走得一个比一个积极,让他都有些受宠若惊。

    哎呀, 这多不好意思。

    可以,看在小学鸡这么积极地帮他做剧情点的面子上,他就先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讨回那还没兑付的一百万了。

    比起剧情点,一百万都是小事。

    兰沉转过头,看向陆昂的背影, 眼中都是感激的泪花。

    可这幅表情看在别人眼里,却成了——

    他被陆昂冷漠地抛下, 一脸受伤地凝视着陆昂离去的背影。

    少年好像被伤得不轻,久久都无法回过神。

    许久之后, 他才低下头,攥着背包带, 一步一步走开。

    他与陆昂背向离去。

    陆昂走向走廊的西侧, 而他则向东侧出口处一瘸一拐地走去。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声。

    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偷偷看他, 当着他的面, 挡住嘴巴,和同行人议论起他。

    “他就是上次冲撞殿下的那个Sigma吧……听说还是他们专业的第一名……”

    “第一名又怎么样, 真不要脸, 还故意去找殿下说话, 他是觉得殿下脾气很好吗?”

    “你没看殿下理都不理他,真好笑……”

    闲言碎语千纸鹤般飞向兰沉耳边。

    他却根本听不见这些声音,一心只关注着自己在系统后台里缓慢上升的剧情点。

    0.1%、0.3%、0.1%……

    每一秒剧情点都在爬升,涨势喜人。

    很好,看来他被陆昂“抛弃”的消息,已经开始飞快地在校园里传播开了。

    这剧情点进度就跟吃了激素一样,一涨停不下来。

    不知是哪位好心人还在校园论坛里发布UC震惊体消息:“现场直击!太子殿下回归校园,竟在走廊里发生了……(点击展开全文)”

    帖子几分钟之内就被顶成Hot热贴,跟帖留言的账号众多。

    大多是在落井下石,嘲笑兰沉的不知好歹。

    当然了,少不了陆昂那庞大的后援团在里面推波助澜,疯狂带节奏谴责兰沉故意多次碰瓷陆昂,就是想要攀上陆昂的高枝。

    兰沉都要笑麻了。

    这全都是给他涨剧情点的助攻,他看着那飞升的剧情点,连高兴都来不及。

    “统,看看我现在剧情进度可以转换成多少兑换点?”

    他问系统。

    “宿主,你目前已完成115%关键剧情,共计可转换9870点兑换点。”

    ——也就是说,他再凑130兑换点,就有一万额度的兑换点,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真实世界中一次了。

    兰沉加快了下楼梯的脚步,心情就跟即将解放的劳动工人一样期待又激动。

    马上不上这破班了!回现实世界当家里蹲!(开门拖鞋)(躺床上摆烂玩手机)(摆烂玩手机)(摆烂玩手机)(翻身继续玩手机)……(玩到回家时间结束!)

    兰沉想想都兴奋。

    终于乐极生悲,在楼梯出口处滑了一脚。

    还好他反应快,即时抓住了楼梯扶手,要不然肯定会狠狠摔个跟头。

    这一幕正好被在楼上教室里向下看的陆昂收进眼底。

    陆昂一下紧张地站了起来,目光牢牢锁在兰沉身上,惹得高光宇和巴伦都同时回头,看他发生了什么。

    在陆昂的视角里,那个清瘦的背影连走路都踉跄。

    而这都是因为他……

    是他让他失望。

    是他让那双杏仁眼中,露出落寞的神色。

    陆昂无法形容此刻心底的滋味,仿佛有锥心之痛,无限的悔恨与苦涩。

    午夜蓝眼睛注视着兰沉向教学楼外走去的背影,眼中全是伤痛。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如果他能够拥有更多的权力……

    这一切本可以不用发生。

    陆昂咬紧了牙关。

    兰沉走出教学楼,脸上的兴奋劲都还没下去,一边回味着着上次他离开现实世界里还没看完的那部电视剧,一边拖着鞋子往前走。

    可还没走多远,便在路边的一条长椅前停下了脚步。

    有人伸腿拦住他的去路。

    对方脚尖微微上翘,脚后跟磕在地上,另一条腿轻搭腿面,十分悠闲。

    兰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视线落在对方脸上那副琥珀色的粗框眼镜上。

    ……这眼镜很熟悉。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还是他之前在两元店斥巨资买的。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熟悉。

    破破烂烂的防水夹克、白背心、行军长裤、印花三角巾。

    好像昨天晚上,他遇到的某个金发入室匪徒,就是穿的这一身。

    可是这张脸,怎么就怎么看怎么不熟悉??

    就好像他根本没见过这张脸一样,无论怎么努力地想要从脑海中找到一个和这张脸对得上号的名字,都只有失败——

    真是见鬼了。

    兰沉皱了皱眉,像是很讨厌对方这轻浮的动作,正要绕过去,这人却变本加厉,又伸出一条腿拦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他恼怒地问。

    对方却笑嘻嘻,用手指顶到鼻梁中间,将眼镜顶上额头:“老婆,又不认识我了?”

    一张满是笑意的英俊面庞,出现在兰沉眼前。

    兰沉惊讶地说:“怎么是你!好奇怪,我刚才完全认不出你——你戴我的眼镜干什么?”

    埃德加站起身,又把眼镜戴回脸上,“老婆,你没看过《超人》吗?超人有一副眼镜,只要戴上之后别人就都认不出他,你看我像不像超人?”

    埃德加不停地把眼镜推上又拉下。

    然后这张脸就不停地在“识别不出面目的大众脸”和“英俊坏蛋脸”中切换。

    兰沉:“……“

    他的杏生活,真的有点子冷幽默在身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你怎么弄的?”

    “我给它加了点小东西,一个磁场屏蔽装置,”埃德加轻松一笑,“这样路上的摄像头就没办法核对我的面部数据了。”

    兰沉又问:“你来学校干什么?”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他说得很随意,目光却在他们四周那些若隐若现打量的人群上略过一遍,“老婆,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人对兰沉的“敌意”。

    怎么回事呢……他的小公主,好像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他透过镜片观察兰沉的神情。

    兰沉一脸没当回事的模样,反倒生气他乱动自己的眼镜,小声念叨:“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笨到没发现。

    埃德加笑了一声,揉乱他的头发,“别生气别生气,嗯?下午还有课吗?老公背你回去?”

    他看到了兰沉的腿脚不便,自觉地提出要当兰沉的人肉坐骑。

    既然对方这么主动,兰沉当然也不会客气。

    他点了点头,埃德加便蹲下//身,让兰沉爬到自己背上,背着他站起来。

    一瞬间周围打量的视线更多了。

    不少人面露惊讶,偷偷地往他们这看。

    埃德加警告般地朝一个正要拿光脑偷拍他们的男生看去一眼,用手托牢兰沉的膝弯。

    这是一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满是肃杀之气的一眼,叫那男生顿时像被某种极为恐怖的庞然大物扫过,吓得手一抖,连血液都快凝固。

    他收起光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拔腿就跑,却发现……自己的腿早已在打颤。

    埃德加收回视线。

    兰沉趴在他背上,装作并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玩他的金发,甚至还扯下几根发丝。

    ……而这一切,都被楼上观望的陆昂,看在眼里。

    陆昂瞳孔骤缩。

    寒气一点一点爬上他的面庞,温度低到将他表情冻结。

    “……殿下?”

    高光宇走到他旁边,出声提醒道:“您在看什么?马上要上课了。”

    陆昂浑身冰冷,寒着脸,将眼珠转向他。

    ……

    “联系元老院让他们加紧排查,我需要马上知道结果——他们一定还有事瞒着我。”

    军方总部内,宗霆丢下一份文件,动身走出会议室。

    留下身后一屋子冷汗直冒的军方高层官员面面相觑。

    今天凌晨,军方驻扎在帝都行上空的通讯舰船上,截获了一条正向外太空逃逸的电磁波片段。

    因为这截电磁波的频段不在任何一个他们记录在案的范围里,所以通讯舰船很快派专人破译了电磁波信息内容——

    有人正在向外界传递关于帝都星上的“阿尔戈斯之眼”监控系统的分布图。

    阿尔戈斯,神话中的百眼巨人。

    这套遍布帝都星的监控系统,正是用这个名字,来表达它的无处不在。

    它有无数只眼睛,隐秘地被安排在帝都星每个角落,每个监控摄像头都直接连接在元老院核心计算系统上,只要输入任何一个公民的名字,它就能在瞬息之间,准确定位出这个公民在帝都星上的位置。

    它是武器,也是在摄政王池皎的逼迫下,苟延残喘的元老院尚能与其制衡的一张底牌。

    阿尔戈斯之眼一旦遭到泄漏既而被攻破——那么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早已对元老院的权力垂涎已久的摄政王。

    他一定会将元老院毫不犹豫地一口吃下。

    到时候,目前帝都星还算平衡的政局就会被彻底打破,池皎的势力进一步增强,尤里乌斯家的皇位,便会岌岌可危。

    为此,宗霆已和军方要员紧急开了一整天的会。

    从凌晨到现在,连水都没时间喝,进食也只是用营养剂解决,一屋子的军方要员都苦不堪言。

    可没人敢当着宗霆的面诉苦,只能在宗霆终于离开会议室后,各自长吁短叹了一番。

    “将军,”红发青年在走廊里匆匆向他敬礼,面带犹豫,“这是少爷今天的行程记录,另外,我们还发现他之前……”

    宗霆停下脚步。

    他接过鲁西迪递来的纸质文件,却没有低头看一眼,而是极为罕见地出神了一秒。

    眼前浮现出那时候他去兰沉的住处找他,少年靠在门板前,受伤地问他:“……你以为这是补偿吗?”

    兰沉很反感他对他的监视。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看到兰沉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图片。

    兰沉和他成婚后,就再也没发过朋友圈了。

    那还是他一年以来看到兰沉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却是一个想要逃往海洋的背影。

    那么想逃离他……或许也是因为他对他的过度控制,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吧。

    宗霆戴着手套的手指,下意识把文件捏皱。

    “——以后不用再让人监视他的行踪了,”宗霆把文件塞回鲁西迪怀里,“你去里面把会议记录的信息整理给我。”

    “啊?哦,好的,将军。”鲁西迪露出意外神色,抱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有些欲言又止,可还没等他开口,宗霆就已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可、可这上面还有少爷被别人背走的照片啊……

    鲁西迪艰难地,吞下了这句话。

    少爷都要被拐跑了,将军真的不看看吗……

    到时候背锅的,不会是他吧!!

    红发青年在宗霆身后,满脸欲哭无泪。

    ……

    兰沉趴在埃德加背后,很嫌弃地嗅了嗅男人身上的味道:“你……几天没换衣服了。”

    埃德加半真半假地回答道:“不知道,衣服是我从别人那偷的。”

    兰沉立刻嫌弃地提高音量:“怪不得……真的很臭!”

    埃德加却笑:“老婆又在嫌弃老公啊。”

    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兰沉装作忍不了,在后面拍他的肩:“喂,从这条路左拐,到前面主路上,去商场,我给你买几件衣服。”

    ——不行,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心痛了。

    “对我这么好?”埃德加挑了挑眉,“怎么这么爱老公?”

    兰沉掐他后颈皮肤:“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被他上手掐来掐去,埃德加也不恼,低低笑了一声,“你很想跟我一起走吗?”

    兰沉轻哼一声,不回答,只是又用手拍了他一记,晃着小腿,催促道:“快走快走,讨厌你在我家里白吃白住。”

    埃德加哈哈大笑,故意把他往上抛了抛,让兰沉小声惊呼着抱紧他的脖子。

    他背着兰沉来到一家商场。

    兰沉从他的坐骑上下来,让某个金发在逃嫌犯·无业游民·游手好闲流浪人员·偏远星系来的土包子跟在他身后,挑挑拣拣地逛起商场。

    埃德加果然是没见识过帝都星这种高端区域的商场,对里面的每样东西都很好奇,一会儿弯腰研究那个悬浮安全机器人,还用手指戳机器人的电磁//炮口,一会儿又笑嘻嘻指着一个自动蒸汽熨烫阀门问兰沉这是什么。

    兰沉很不耐烦的模样:“你怎么什么都要问,这都没见过吗?”

    埃德加一脸理所当然:“没见过,不可以问吗?”

    他话音未落,便低下头,看到了一个被别人踩扁丢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被清洁机器人收走的空易拉罐。

    不知道是哪个没素质的人扔的。

    他弯腰就去捡,兰沉惊恐地看向他,“你别捡那个——那是垃圾!”

    好,他现在是真的以为埃德加土包子到连空易拉罐都没见过了。

    埃德加笑了一声,不顾旁边走过的一位顾客匪夷所思的神情,把易拉罐捡了起来,握在手心捏来捏去。

    兰沉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以为他的杏生活想靠捡瓶子赚钱。

    怎么办,让他都有点心酸了。

    堂堂一个在太空里让人闻之色变的大星盗,现在居然要在帝都星上捡一分钱一个的易拉罐……

    别以后见到他第一句话,开口就是:“这瓶子还要吗?”

    兰沉想想都有点难受。

    他强行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想让埃德加离自己远点,别上来问他手里的水瓶还要不要。

    但埃德加很快追上了他,还在他身后笑眯眯问:“老婆,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兰沉:“你别去翻垃圾桶!这里的垃圾桶都会第一时间回收掉的,里面没有瓶子——”

    埃德加哑然失笑,走到他身边,笑得胸膛都在一震一震,“我捡垃圾,让你觉得很丢脸吗?”

    兰沉急得眼圈都红红的,气冲冲看他:“哪有人、哪有人在商场里捡垃圾的啊!陆昂才不会这样,宗霆也不会!你没看到刚才那个人在看你吗……他肯定在心里笑话你……”

    他是真着急了,连陆昂和宗霆都搬出来拉踩,埃德加双手插兜歪过头,脸上仍满是笑意,绿眼睛亮晶晶。

    等他一通抱怨完,埃德加才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在兰沉面前展开手心:“好了,你看这是什么?”

    在他手心里,躺着一只小小的,胖乎乎又活灵活现的铝制小鸟。

    小鸟身上的图案,赫然就是刚才那个空易拉罐外面的灰绿色印花。

    原来他是用易拉罐,捏了一只小鸟。

    “拿去玩吧,”他把这只小鸟放到兰沉手里,“老婆,别生气了?”

    这个金发的匪徒,向他的公主献上了一只由垃圾做的漂亮小鸟。

    兰沉呆呆地捧着这只小鸟,果然被它吸走全部注意力:“你哪来的呀……啊,好像真的鸟,还有翅膀……”

    他拨弄着小鸟栩栩如生的翅膀,迅速忘记了刚才在埋怨什么,眼角弯弯,愉快地收下了埃德加送给他的礼物。

    ——直到他们逛完商场回去时,兰沉都还把这只小鸟抓在手里。

    当然,某人对此索取了相应的报酬。

    晚上睡觉前,他又从头到脚地把兰沉亲了一遍,健壮有力地臂膀举着兰沉的手腕压到头顶,笑吟吟问:“陆昂会这样吗?宗霆会这样吗?”

    ……原来还是吃醋了。

    兰沉被他气死,用一双湿漉漉的杏仁眼瞪他,却换来某星盗头子的又一次俯身。

    这次亲的是他那嵌有助听器的左耳。

    那个助听器上明明没有触觉神经,却像能够感知到嘴唇的触碰,带来触电般酥麻感。

    兰沉浑身都在发烫,他哼哼唧唧,情动难耐的模样,爱娇、贪心、漂亮,肌肤索取触摸,屈起一条腿,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埃德加捧着他的脸,痞里痞气地勾唇轻笑。

    热血上涌,欲渴沸腾。

    他的公主如此迷人,又这样贪婪,让他几乎想将他生吞活剥。

    他正要低头,吻上兰沉那两片早已水光潋滟的双唇——

    却看见兰沉忽然抬眼,杏仁眼毫无杂质,干净、透亮,带着点恍然大悟,好像刚刚才想起某件事。

    他开口:“宗霆确实不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埃德加:主打的就是一个贫穷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评论!所有追更的小天使都是我的宝!每一条评论我都看的,真的很谢谢每章都留言的小天使呜呜,因为不想经常打开晋江打乱写文的思绪所以不会每条都回,不过我之后会努力回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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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别人的妻子

    亲起来才开心。

    ……埃德加的双唇, 就停在离兰沉那两片刚刚说完话的嘴唇上零点几厘米的上方。

    绿色的眼珠一点点向下挪动,正对上兰沉那双依然天真的眼睛。

    埃德加:?

    他原本长了一张天生微笑的嘴唇,就算没有故意发笑, 嘴巴看起来也时时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现在这份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

    有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要把兰沉吞吃下肚, 如同发现自己的猎物已被人分走的鬣狗,神情阴狠。

    他掐住兰沉的下巴,视线从兰沉的眼睛上缓缓滑落到兰沉微微起伏的白皙脖颈。

    “宗霆会怎么样?”他低声地问。

    兰沉好像很奇怪于他的反应,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宗霆很少像你这样亲我呀, 他很无聊的,每次和他上//床他都不怎么亲我别的地方,只会亲我的嘴巴……”

    两片丰润的嘴唇不停开合,还能看得到一点红艳的舌尖。

    埃德加静静地听他说话,又抓住他话中的某个关键词:“每次?”

    “嗯?”兰沉被他晾得不舒服了, 皱着眉撅起嘴,明显不想再和他继续把这个你问我答的游戏做下去, “怎么了呀,我难道没跟你说过, 我和宗霆结过婚吗?”

    他随意地就把这个消息抛出口。

    被军方秘密保护起来的、除了军方人员之外无人知晓的……他与宗霆的那段“婚姻”。

    ——原来他就是宗霆那位传说中神秘的“妻子”,和宗霆成婚后, 便从未出现在大众目光中的“将军夫人”。

    传闻中宗霆十分喜爱他的妻子, 为了保护这位妻子, 宗霆便从未向外界公开过他的身份, 甚至一直拒绝带他出席任何公共场合。

    埃德加偏偏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原来宗霆的这位妻子,就是他的公主。

    毕竟兰沉在他面前, 与一位“妻子”的形象差得太远了。

    他的小公主, 任性、天真、愚蠢、骄纵, 自以为凭借美貌就可以玩弄人心,周旋于皇太子与宗霆之间,屡屡涉险而不自知,年轻单纯到让人想要保护他这种愚蠢。

    这样美艳贪欢,又愚蠢至极。

    埃德加只以为兰沉只是他们的情人,是他们秘密追逐的一朵玫瑰。

    玻璃罩子里长大的玫瑰。

    玫瑰会向每一个他所见到的人说:“我需要你来爱我。”

    却又在世人向他送上爱情后,漫不经心地把他们的心丢弃。

    玫瑰就是这么骄纵的坏东西。

    埃德加以为自己看得很明白。所以他尽管总是对兰沉给予他的深情款款,却从不会对他敞开自己的一颗真心。

    无所谓,他只需追逐快乐,撷取玫瑰的芬芳与娇艳,却无意向对方献上真情。

    他们都不过是贪欢的动物,各自向对方索要身体上的愉悦。

    公平交易,你情我愿。

    即使触犯禁忌,也毫不在乎。

    可现在这朵玫瑰变成了他人家养的……被精心呵护在花园里的夜莺。

    被占有过,被别人完全拥有,又私自出逃,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小鸟。

    埃德加几乎无法分辨,此刻心中的感觉是嫉妒……还是兴奋。

    像吞下一口烈酒,灼烧他的肺腑。

    或许是兴奋吧。

    他在兴奋于自己可以玷污一个曾属于别人的妻子,把他弄坏最好了,把他弄得脏一点、再脏一点……

    任何一个匪徒都无法拒绝这种乐趣,就像在虔诚的信徒面前偷走供神的祭品。

    可是……

    即使兴奋。

    却仍然妒火灼心。

    他看上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他看上的这只夜莺,早就已经为别人在花园里歌唱过不下千百次了吗?

    这本该是我的东西。他想。

    嫉妒快要把他烧坏。

    他连指尖都滚烫。

    绿眼睛的绿意更浓,充满了破坏欲和妒火。

    兰沉在他身下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吃醋吃到缓不过神了吧。

    他眼尾一翘,继续炸鱼:“哦,对了,宗霆前段时间跟我离婚了,他现在只是我的前夫。”

    埃德加低低一笑。

    他忍耐着心头的破坏欲,抚摸兰沉的面庞,指尖落在他耳畔的那个助听器上,哑声问:“为什么和宗霆离婚?”

    兰沉很不耐烦:“你在查户口吗?”

    还不如查他学历!

    埃德加不再问了。

    他闭上嘴,按耐心中的欲望,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禁忌感,叫他越来越对这双漂亮又愚蠢的眼睛着迷。

    他的公主曾是别人的妻子。

    当他认识到这一点后,再亲吻他时,便有了一种更深刻的……掠夺的愉悦。

    妒火掺杂征服欲,让他渐渐无法停下,快忍不住啮噬撕咬的本能。

    他亲过兰沉的鼻尖、嘴角、耳畔,眼睫、耳廓、下巴……却故意略过那两片好看又柔软的嘴唇。

    他轻啄兰沉膝盖上由他亲手包扎的绷带,与他那散漫的外表不符,他包扎伤口的功夫很细致,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就已经习惯了受伤,处理伤口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这是他昨天刚给他的公主缠上的绷带。

    洁白的绷带上,沁了一点点血迹,像是在雪地里摔出的艳红榴花。

    然后是那两条白皙如羊油般的小腿肚,到踝骨突起处时,他甚至用牙齿将那块皮肤咬出血痕。

    兰沉:“呜……”

    他的脚趾都紧紧缩在了一起。

    只是亲吻,就让他很受用了。

    埃德加握住他的脚腕,肩背隆起,背部的肌肉如同峰峦群聚,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淡色伤疤。

    埃德加高挺的鼻梁就抵在兰沉脚踝边,他低声道:“要是宗霆像这样亲你,你还会喜欢他吗?”

    兰沉吱唔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动脑子思考他的问题,而是质问道:“你好烦呀……怎么又停下了?”

    语气很不满意。

    就好像只是把埃德加当成一个为自己给予快乐的工具人,全然不关心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样没心没肺……这样的不把他放在心上。

    仿佛随时可以把他抛在脑后。

    埃德加缓缓直起身。

    他坐在床尾,遥遥看向兰沉。

    兰沉靠在枕上,冲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埃德加脸上扬起一个莫名的笑。

    他近乎咬牙切齿,“想让我继续?”

    兰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埃德加深深地看他一眼,坚实的手臂上肱二头肌都鼓胀起来,浑身肌肉线条分明,似乎在竭力控制什么,慢慢呼出一缕鼻息。

    “那今天就这样了哦,”埃德加扬起嘴角,绿眼睛深得像两池幽潭,“你明天还要上学呢……老婆。”

    ……他在称呼别人的妻子“老婆”。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

    整个人又爽又不爽,矛盾到快要扭曲,把那床板,都抓握得凹下去一角。

    兰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

    实际上却在暗暗发笑。

    他当然知道,杏生活会这样反应啦。

    这个自私自利的暴徒、目中无人的强盗,向来以自我为中心,在原剧情中,就只把兰沉当成自己泄//欲的RB//Q,而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别人家的鲜花攻是勾吧硬了,心就会软;他是勾吧硬了,心也还是硬的。

    这样自私的人……最讨厌的,或许就是自己成了别人随手可抛的工具。

    他自然不会甘心。

    而且还会越来越不甘心的。

    可是。

    ……自负的他不会想到,就是这一点不甘心,会慢慢地变成毒药,毒杀他那冷硬的心脏。

    兰沉在心里轻轻地笑了下。

    眼帘往上掀起时,仍然睁着一双不满的眼睛。

    “什么啊……”他有点生气的模样,“真搞笑。”

    他气呼呼地翻了个身,直接把被子卷到身上,“不做就不做,你出去!”

    埃德加还真的作势要下床离开房间。

    兰沉抬起身体,瞪了一眼正在套衣服的埃德加:“你去哪?”

    埃德加笑笑:“我出去抽根烟。”

    他套上长裤,便开门走出卧室,穿过客厅,离开这套两居室的房子。

    室外夜色依旧,天空中星光点点。这些针尖一样的亮点,都是宇宙中巨大无朋的恒星。它们的光芒花了几百亿光年才能抵达这里,时间的维度早已在宇宙中被打破。

    埃德加去过其中一些星星附近。

    他站在楼下,靠着一棵花园里栽种的大树,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藏在衣袋里好几天的香烟。

    香烟有害健康。

    但妒火同样也有害健康。

    他把香烟夹在手指间,看着香烟底部明灭的火光,轻轻笑了笑。

    ——就在此时此刻,记录着信息的电磁波频段,正如同洪流般,穿过天穹,刺破散逸层,向广袤无际的宇宙中冲去。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

    绿眼睛里映出一片星辉。

    ……这片电磁洪流的尽头,直指遥远的,宇宙另一个角落。

    那是莱茵帝国千百年来便一直不肯放弃的,人类的银河系。

    ……人类生来便被神所赋予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银河系的亿万颗群星,正在广袤的宇宙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星盘徐徐展开。

    人类的终场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亿万生灵都将沦陷于这场被他亲手点燃的战火。

    而他也快要到了,将他的公主亲自迎接回城堡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埃德加不是小白脸!!(正色

    听我说,他是——战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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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要露馅咯

    已然初见一位暴君的雏形。

    一颗流星擦过天空。

    这颗被帝都星引力捕获的小行星正在大气层内燃烧, 在暗蓝色夜空中形成一道明亮的彗尾,点亮天空塔的阳台。

    0区天空塔,莱茵帝国皇室的标志性建筑物。

    它高耸入云, 形如一座布满雕刻图案的方尖碑,又像是一把刺向天空的宝剑, 谁能握住这把剑,谁就掌握了整个帝国的权力。

    陆昂站在天空塔高层的一处阳台上,背对着夜空,抬眸看向室内。

    夜风吹过他的衬衫, 领口、袖口均在风中轻摆。

    他双手插兜,面色冷凝,遥遥看向屋内跪了满地的人。

    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帝国行政机构的中流砥柱,与皇室最后的心腹。

    他们的家族先辈均是帝国君主亲自择选的精英, 被授予“伯利恒之剑勋章”,将永远直接向皇室成员效忠。

    只需一声令下, 他们随时可为尤里乌斯家的血脉前仆后继、所向披靡。

    可是……

    这么多人,这么多所谓的“人才”、“菁英”, 却查不出一个名不见经传者的来历。

    地上跪着的人里,有青年, 也有老年, 有男人, 也有女人, 有Alpha,也有Beta。

    全都默不作声, 冷汗直冒。

    和陆昂一样,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无能, 竟然无法查到一个已经被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人的任何信息。

    陆昂就这么看着他们,午夜蓝眼睛像凝固的冰层。

    “你们的无能让我大开眼界,”他许久才慢慢开口,带着帝国继任者的高傲和冷戾,“帝国每年用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而你们却只是依附在宫廷的躯体上贪婪吸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殿下……”“殿下请息怒……”“殿下容禀……“

    他的“伯利恒之剑”们纷纷开口。

    陆昂缓步走进屋内。

    这间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被放大的立体光屏投影,三维投影中,兰沉正趴在一个人背上,两人在帝大校园的路上走过。

    陆昂站在投影前,注视着兰沉如何跳上那个男人的背,那个男人的双手又是怎样穿过兰沉的膝弯,把他牢牢托在身后。

    视频是截取的监控片段,只有短短十几秒,因此被反复播放,这几帧画面便一直在他眼前循环。

    陆昂说不出自己在看到这一幕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是震惊,抑或是被背叛的怒火,还是失望。

    他只觉心脏发冷,像被人随意地,扔进了一片冰湖。

    这个人不是宗霆。也不是他。

    而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可兰沉与对方动作的亲密绝不会作假。

    这样的亲密无间……毫无抗拒。兰沉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过这种姿态。

    看样子认识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不可能是兰沉雇佣的仆人,也不会是宗霆派来接送兰沉的部下。

    那么……他会是谁呢?

    陆昂眼前浮现出一片金黄的暖调落日。

    在行进的列车上,兰沉背后是那片落下的夕阳。

    少年抬起头,眼神明亮地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无限心动与憧憬。

    “陆昂。”

    回忆中兰沉的面孔与现在光屏里的这个身影交叠。

    陆昂甚至觉得万分可笑——

    在兰沉一边笑着和他说话的时候,在兰沉冒死进宫来找他的时候,兰沉却还在和另一个男人过从甚密。

    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让人拦住他们。

    换做以前的他,肯定会这么做。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发作。

    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想,这是兰沉第二次羞辱他了。

    第一次,是在西里亚上,他以为兰沉从此就会成为他的所有物,却被宗霆堂而皇之地向他宣誓了主权。

    那时兰沉瞒着他,不告诉他自己是宗霆的妻子。

    这一次,兰沉当着他的面,爬上了别人的后背。

    那么这次……兰沉又要瞒着他什么呢?

    陆昂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而麻木过。

    他像是突然成了一个旁观者,自己的肉体正站在这件屋子中央,而自己的视野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表情。

    陆昂,你已经被他耍过一次,你还要被他耍第二次吗?

    这个旁观者在边上问他。

    陆昂缓慢地转过视线。

    他就是个骗子,你被他骗得团团转,小丑一样可怜。

    旁观者再度开口。

    午夜蓝双眼中顿时充斥暴戾!

    “你给我闭嘴!”他突然大喊。

    这一瞬间的发作,让屋子里的人纷纷稽首匍匐,双手搭在额前,肩膀死死下压:“殿下息怒……”

    唯一还直着身体的,是那个向来跟随在他左右的黑发少年。

    高光宇面色自若,并未显露出惧怕他的模样。

    陆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在看什么,高光宇?”

    高光宇低下头:“殿下,您为什么想要查出那人的身份?那是兰沉自己的事,您大可不必过问——”

    “我做事也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吗?”

    陆昂打断他的话。

    他走到高光宇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个向来沉默而寡言的“朋友”。

    “你不会真以为,”陆昂轻笑一声,“你能和我说上几句话,就成了能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吧?”

    他站在高光宇面前,傲慢、冷漠、无情,一字一句划开他们的界限。

    傲慢尽显。

    已然初见一位暴君的雏形。

    他竟然已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一条通向至高权柄与荣耀、却坐拥无尽孤独的道路。

    高光宇抬头看他,黑色的眼珠仿佛胶固,却没有说话。

    陆昂冷淡地从他身上掠过眼神。

    他转身看向这一屋子的废物,朝这些没用的东西说:“你们要是查不出,就给我找元老院的人过来,启动阿尔戈斯之眼,无论如何,我都要查出这个人的身份。”

    “阿尔戈斯之眼也没有用,那就给我一个一个地找,他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在帝都星,只要他还在帝都星上喘着气,我就要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昂冷冷道。

    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三维投影中兰沉的身影。

    “如果明天还没有再让我收到准确消息,那么你们——全都可以把家里的那块勋章交出来了。”

    众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然而也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殿下,伯利恒之剑勋章乃先皇天授……”

    言下之意,便是陆昂没有这个权力,褫夺他们的勋章。

    ——因为他仅仅还是一个尚未践祚的皇子。

    太子这个位置,他从生下来就坐着,到现在,已经坐了整整十八年。

    陆昂看向说话的那人。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陆昂知道他的名字,威力·克伦索尔,伯爵爵位。

    午夜蓝双眼中未见暴怒,反而异常平静。

    他极轻地一笑,朝那人走去,“哦,所以你觉得,你这位子坐得比我更稳,是吗?”

    “臣不敢——”

    克伦索尔连忙说道,但下一秒,陆昂便抬脚踢上了他的胸口!

    陆昂一脚踹出,正中心窝,他猛然向后四脚朝天摔倒在地,眼前发懵,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又被陆昂一脚踩在咽喉处。

    陆昂脚下力气丝毫不减,将男人踩得喉中“嗬嗬”作响,他完全无法反抗,手脚都在不停抽搐。

    “殿下!”“殿下请息怒——”“殿下息怒……”

    一群人都在向他求饶。

    陆昂冷着脸,抬脚再次踩下。

    男人双眼翻白,满脸都涨得通红,几乎都快窒息:“嗬……咳咳……咳咳……”

    陆昂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挣扎,直到克伦索尔的手都没办法再动,他才收回脚,放他一条生路。

    “别以为你们屁股底下的位子能坐得多稳,我想要你们的命,有的是办法。”

    陆昂立定,环顾一周,不疾不徐地说道。

    众人面色各异,面面相觑,都没再开口。

    陆昂扫了他们一眼,便径直离去。

    他走出这间屋子,踏上向下的楼梯。

    黑暗中感应壁灯一盏一盏依次打开。

    在壁灯还没有亮起的地方,光芒与黑暗相触之间,他看到旋转楼梯下方,露出一张美艳到雌雄莫辨的脸。

    刺绣锦袍,黑色长发,柳叶细眉。

    对方向他弯起嘴角,微微眯眼:“殿下,听说您发了好大的火。”

    陆昂定定地看向对方。

    他的舅舅,摄政王池皎。

    “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陆昂单手插兜,淡淡地说,“怎么,特地赶来看我?”

    “我只是来提醒殿下,”池皎向陆昂微微一笑,“阿尔戈斯之眼的事情,您就不必再插手了,最近元老院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会处理好再去向陛下禀告。”

    陆昂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他。

    灯光下池皎的脸绮丽到像一只怪物。

    从陆昂很小的时候,他就恨透了这张脸。

    就是这个怪物,从他身边夺走了朱利安。

    小时候的陆昂看到他总是会害怕,害怕他总是笑眯眯的模样,让他觉得像看到一条阴湿的毒蛇。

    毒蛇没有利爪,却有最尖的牙。

    它伤人往往猝不及防,一击毙命。

    但随着陆昂年纪渐长,他看到这个人时,就只有恨意。

    他内心翻涌着浓浓的杀意。

    迟早有一天,他会亲手了结这个人的性命。

    他要叫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的主人。

    陆昂面不改色地,向下朝池皎走去。

    池皎在他经过时再次开口,带着一丝称赞的口吻:“殿下,你今天又在学校里见到那个孩子了。但你做得很好,你将他弃若敝履——”

    他的话不知道是触及了陆昂的哪一片雷区。

    年轻的Alpha宛如狮子般看了他一眼,面色阴沉而可怖。

    陆昂将手指捏得关节作响,抬脚靠近池皎,盯着池皎这张与他竟有几分血缘上的神似的脸,低声道:“你再拿他威胁我一次试试。”

    池皎的表情停顿。

    他抬眸看向陆昂,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我从未威胁过您,殿下。”

    陆昂垂下眼帘,鼻息间全是池皎身上那股浓郁的檀香。

    他厌恶至极地退后一步,不想让这股檀香染到身上半分。

    他一言不发地远离池皎身侧。

    自顾自走下楼梯,连目光都未曾舍得看他。

    年轻的皇子走下黑暗中的阶梯。

    池皎在旁边静静看着。

    仿佛已看到了一条鲜血铺就的红毯,在陆昂身后徐徐逶迤。

    快了。

    他想。

    ……

    因为没有用医疗仪修复,所以兰沉的伤口好得很慢。

    第二天也没见丝毫起色。

    早上起来时,埃德加给他换了药,男人蹲在他身前,低头认真地重新给他绑上绷带。

    而兰沉则坐在沙发上,在埃德加头顶小口吃松饼。

    当然,松饼也是埃德加新鲜现做的。

    害,都花钱养野男人了,总得享受点服务不是吗。

    对星盗头子提供的全方位家政服务,兰沉表示还算满意。

    他吃完松饼,拎起挎包就匆匆要走,刚踏出门口,他想起什么似的,翻包看了看,果然发现他又忘记带上了自己的药盒。

    他都忘带好几天了,这几天没吃药,显著感觉卷起来不得劲。

    兰沉现在吃的药很杂,又得吃之前的抗抑郁药,又得吃在医院里买的缓解尘埃辐射病症状的药,一时半会药粒颗数都数不全。

    见他又返回来,埃德加抱着手臂,挑眉问:“忘带什么了?我帮你拿。”

    很好,很有做家庭人夫的自觉。

    兰沉低头四顾:“我有一个蓝色的方形小盒子……你看见过没有……”

    埃德加转身从后面的置物架上拿下一个蓝色小盒:“这个?”

    “哦,对!就是这个!”兰沉接过药盒,二话不说便塞进挎包,急匆匆跑出了门。

    大门”砰“的一声在埃德加面前关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沉匆忙的背影,展开了刚才握拳的左手。

    手心中赫然是一颗椭圆形的白色药粒。

    药粒被人体的温度轻微融化,一层极细的粉末粘在埃德加手心。

    他静静地看了这颗药几秒,然后将它塞进了衣兜。

    兰沉坐在出租飞行车上,不停地刷着光脑上的校园个人后台。

    昨天他在学校内网上认真享受了一番校园网络暴力后,便通过潜伏进陆昂那个后援会的私密版块(要先在自己个签上更新‘我爱殿下‘才能加进去),获取到一条最新的情报。

    ——十一月底的校园运动会上,陆昂会参加射箭项目。

    帝大校园运动会因为选手水平高、赛事完善、周边服务齐全,影响力早已不局限在帝大内部,许多外界的媒体也会来到帝大运动会现场采访播报,算得上是C区难得的一项盛事。

    作为他们那一届新生里最煊赫的那一位,陆昂自然会参加比赛。

    兰沉刷着后台,目光飞快地在后台那些不停发布的任务上一行行滚过。

    像机器人在读取数据。

    终于停在了一条他希望见到的岗位信息上。

    兰沉果断点进去,接取岗位,随即,“任务接取成功”的通知消息便在后台刷出。

    ——恭喜您,成功接取本周射箭馆的整理打扫工作,请于下午凭借此条信息,前往射箭馆领取通行证。

    兰沉关上光脑,面孔转向窗外。

    下午上完课,他就抱着书跑去了射箭馆,领好出入通行证之后,便去里面的更衣室换工作制服。

    他打开更衣室里单独的个人柜门,先把挎包和书本笔记塞进去,正准备解开衬衫扣子,便听到了更衣室大门再次开启的声音。

    有几道脚步声前后传来。

    来的人还在相互交谈。

    有人在说:“殿下,等一会儿还去行宫么……”

    他们走进更衣室。

    兰沉听到那几道脚步声,就在他身后停下。

    “——不去。”

    清冽的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

    作者有话说:

    哎呀,又到了我喜欢的更衣室play环节(捂脸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谢谢!每一个追更的小天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希望大家能一直陪我完结这篇文呀,不养肥就是对作者最好的激励了,谢谢~昨天那章锁了让我有点破防,心里真的很难,能看到有人喜欢才有动力坚持下去,要不然我会哭哭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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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3-03-24 23:24:11~2023-03-25 23: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妒火欲焚

    (1k营养液双更)像踩碎他年轻的、悸动的心。

    兰沉背对着他们, 一动也不动。

    解扣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昨夜埃德加留下的吻痕。

    一旦他解开衬衫,所有人便都能看到他这一身暧昧的痕迹。

    兰沉忍不住想笑。

    ……是不是有些太刺激了。

    他可没料到会这么快就在更衣室里遇到小学鸡。

    他停在那里的姿势, 一览无余地摄入身后来人眼中。

    年轻Alpha的脚步停在那里,就在距离他几米之外的地方。

    陆昂看着他, 当然认得出,这是属于谁的背影。

    就在昨天,他已将这个背影端详过千百遍。

    他以为自己早已看得麻木,可以足够平静地面对这个背影。

    但当他真的看见他——

    心脏仍骤然漏跳一拍。

    陆昂停步不前, 让他身边的巴伦也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看到兰沉的背影,金发男生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

    巴伦有点紧张地打量陆昂。

    他完全预估不到陆昂会有什么反应。

    最近陆昂的脾气和以前比起来变了太多,纵使他自幼与陆昂一起长大,也不敢说能猜透陆昂的心思。

    陆昂的视线落在兰沉手边那个更衣柜的编号显示屏上。

    B-302。

    他的衣柜在B-303。

    陆昂轻笑了下。

    更衣室里安静到让他这声轻笑显得十分突兀, 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他走到自己的更衣柜边,用光脑刷开柜锁。

    正好与兰沉并肩而立。

    兰沉还是站在那里, 察觉到陆昂的靠近,微微侧过头向边上看去, 不愿让自己的目光触碰到陆昂。

    陆昂也没有看他。

    两个人的视线各自错开。

    陆昂打开柜门,开始脱衣服。

    他今天在衬衫外面还穿了一件细羊绒V领背心, 脱背心的时候头从领口里钻出去, 微微弄乱了头发。

    被宫里的仆人们精心打理过的发型稍微翘起几绺, 更添几分散漫不羁。

    兰沉扶住柜门, 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昂又解起衬衫扣子。

    从领口第二颗扣子开始解起,衬衫向两侧打开, 露出坚实的胸肌和形状好看的腹肌。

    陆昂本来就是Alpha, 体格天生精壮健硕, 而且常年保持运动习惯,年轻且生命力蓬勃的身体俊美得像在发光。

    美、美男计!

    世风日下,真的是世风日下,连小学鸡都会用美男计勾引人了!

    兰沉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万分痛心地谴责。

    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陆昂。

    却正好与陆昂低头寻找放在柜子里的运动短袖的视线对上。

    陆昂飞快地一扭头,抓住兰沉急忙想要躲避的目光。

    兰沉愣在那里。

    陆昂眯了眯眼睛,重重地将手中团成一团的衬衫扔到柜子里,发出“砰”的一声。

    兰沉别过视线,装作在拿储物柜里自己的衣服,从陆昂身上移开注意力。

    陆昂死死盯了他几秒,见兰沉根本不理他,便看向另一边的巴伦。

    他开口:“下次让这里的人看紧点,别把什么不相干的人都放进来。”

    ——他把来勤工俭学的兰沉称呼为“不相干的人”。

    啪嗒。

    兰沉在柜子里翻着衣服,不小心带出了自己的挎包,挎包一半搭在置物板上,一半向下跌落,他那个蓝色的药盒便正好滑出,摔在了地上。

    药盒搭扣摔裂,关闭的盒体蚌壳一样张开,掉出了里面二十几颗白色的、大小不一的药粒。

    药粒零零散散,掉的到处都是,还有很多滚落到陆昂脚边。

    陆昂听到声音,闭上嘴巴,回头看向兰沉。

    杏仁眼中露出明显的惊惶。

    陆昂第一次在兰沉眼中看见这种情绪——

    这双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去。

    兰沉下一秒便忙蹲下,他慌忙地抓起药盒,从地上捡那几十颗药粒,手指一颗又一颗地捏住药粒,指尖惨白到没有血色。

    陆昂低头看他。

    少年的背瘦削见骨,肩胛处瘦得都快突起,从陆昂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兰沉细得不盈一握的腰,和线条流畅饱满的屁股。

    兰沉确实拥有一具天生尤物的身体。哪里瘦,哪里又该有肉,他的身体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昂冷冷地看着兰沉蹲在地上捡药。

    少年的指尖一点一点靠近他。

    那些滚落在他脚边的药丸,像是一颗颗埋在地砖下的地雷。

    兰沉一一捡起,手指伸到陆昂脚边。

    陆昂的脚没动。

    他就这样任凭兰沉在自己面前近乎跪姿,用一种极度卑微的姿态,在他脚边捡起一颗药丸。

    兰沉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陆昂的心里有些麻木。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兰沉又在向他装可怜的手段。

    你该清醒一点,兰沉怎么可能会这么可怜,他背后有宗霆,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这个人同时应付他们几个都游刃有余,你何必再去可怜他。

    可看到兰沉这幅模样,他的内心却仍钝钝地发痛。

    他忍不住想,兰沉为什么在吃那么多药?又哪里不舒服了吗?像上次一样低血糖?又没好好吃饭?

    但他转念一想。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本就不该交集。

    为了他,他已经让自己受够屈辱。难道这些屈辱……还不够叫他警醒?

    他不会再对兰沉动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于是,在兰沉犹豫着,低着头看向那颗滚落到陆昂双脚之间的药粒的时候,陆昂轻轻抬了抬腿。

    他转过身,轻便的室内运动鞋鞋底精准踩上那颗药粒。

    ——像踩碎他年轻的、悸动的心。

    兰沉终于抬起头,安静地看他。

    “听明白了吗?”

    他没看到兰沉的抬眸,已转身和巴伦·菲兹说话。

    巴伦·菲兹表情迟疑,他刚要抬眼看陆昂,便在陆昂身后,看到了直起身体的兰沉,向他投来的一瞥。

    兰沉在陆昂身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清丽至极——也恐怖至极。

    然后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朝他作出“嘘声”的手势。

    巴伦·菲兹如受锤击,心里“咯噔”一声,难以置信在这种时候,对方还笑得出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有这种心理素质……

    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面露怔愣,引来陆昂不满的一眼:“你聋了?”

    巴伦·菲兹方才如梦初醒。

    他低头咳嗽一声,“知道了,我会去跟他们说的,不过他在这里是干什么?喂,你也来训练吗?”

    他朝兰沉扬了扬下巴。

    兰沉拾起药盒,站起身,没看陆昂,回答道:“我接了这里的后勤整理工作。”

    陆昂嗤笑一声,也不看他,一边穿上运动短袖和护胸,眼睛看向柜子,一边道:“装模作样。有人很缺钱?”

    兰沉也看着柜子,把药盒重新放进挎包:“有人说过给我的一百万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

    陆昂猛地转过头瞪他。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兰沉的领口,硬生生把兰沉拽得踉跄一步,靠近自己跟前。

    “你怎么敢?”他带着暴怒,午夜蓝双眼中似刮起风暴,“跟我提起这个?”

    陆昂一想起那个时刻,就怒不可遏。

    他只要一想到,在那时候,他愚蠢地以为,兰沉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而他坐在那列通往F区的平民列车上,以为将会抵达爱情的终点。

    他以为他们在那列列车上时是相爱的。

    却没有想到,兰沉早已在那时,和另一个人暗中有了来往。

    他仿佛受到无限的羞辱。

    好像心脏在被人用锯刀来回拉扯,他不仅感觉到痛苦,还有一种痛苦过后的麻木和恨意。

    他不知如何是好。

    便只能用愤怒掩饰自己的苍白。

    看向兰沉的双眼中冰雪料峭。

    兰沉:?

    想光明正大赖账了这是。

    不行。兰沉坚决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今天这一百万,陆昂休想再逃过去!

    ——少说也得付个首付。

    毕竟他现在是家里养了野男人的人,男人一有家室,经济压力就很大啊。

    兰沉默然,抿住双唇,浓密的睫毛在陆昂的视线中微微颤动。

    他像是听不懂陆昂到底在说什么,坚持道:“你说过……只要我和你一起去他家,就给我一百万。你想反悔吗,陆昂?”

    旁观的巴伦·菲兹忙举起双手:“这是你们的约定,和我可没关系啊。”

    生怕自己成了那个掏一百万的冤种。

    好家伙,平日里一个两个拽得二五八万,好像多有钱一样,真到了掏钱的时候,一个都不肯掏!

    兰沉痛心疾首。

    ——莱茵帝国的财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吗?连皇太子都拿不出一百万?

    这说出去可是要被全星际笑话的。

    陆昂恨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你就只想找我要钱?”

    兰沉:啊,那不然呢。

    难不成还找你谈感情。

    快别搞笑了……谁会想和一个从来不懂人间疾苦的皇子谈感情。

    这个人吃肯德基甚至都不用看星期几!

    他低垂眼帘,不去看陆昂的眼神,面色发白。

    他的自尊心,早已在这个人面前,被踩了又踩,现在好像已经被踩平了,连他自己都可以无视,满不在乎地向任何人,承认他的卑劣。

    “……我很缺钱,陆昂。”他声音很小。

    好像破罐子破摔,他又机械地将这几个字咀嚼一遍:“……我很缺钱的。”

    他越说越木然,越说越抛弃一切。

    自尊有什么用,那一点点心动……又有什么用?有妈妈的命重要吗?有自己的命重要吗?

    和宗霆离婚后,他便更没有借口去向宗霆求助了。兰安雅的医疗费与日俱增,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攒钱了,可面对天价的医疗费,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只有人到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刻,才会意识到原来什么都很贱。那些原本看重的东西,在生死面前,便轻飘飘失去一切重量,化成灰飞了。

    ……他是真的,很需要钱啊。

    少年垂落眼帘。

    陆昂的指节攥到发白。

    他抓着兰沉的领子,逼视兰沉那不停抖动的眼睫,喉结上下滚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闷哼。

    他笑了。

    “好,很好,”他松开手,“你终于对我坦诚一次了。你只想要钱是吧,行,我给你。”

    他打开光脑,很快调出转账页面,“看好了,这是一百万,我现在就转给你。”

    他毫不犹豫地点下“确认转账”按钮。

    一百万以光速到账。

    兰沉:哦耶!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我不像有些人,说反悔就要反悔,明明已经答应把自己卖给我,还要在那里故作清高,装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想给谁看?”

    陆昂向后退了一步,与兰沉拉开距离。

    兰沉沉默不语,按着手腕上的光脑。

    心情十分激动。

    ——今时不同往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转瞬之间,他已经身价百万,是个百万富翁了!

    这是什么境界啊,家人们,他穿过这么多狗血文,基本都是地狱开局,都很少做过百万富翁呢!

    谢谢陆昂,谢谢快穿局!

    陆昂又笑了一下。

    他打量着安静的兰沉,看着这张秀美的面庞,忽然道:“我还可以再给你很多个一百万。”

    兰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舒展开垂落的双手。

    “你既然卖给我了,那我们就按照交易做事,我出钱,你听话,这不是很好吗?”

    陆昂冷着脸说道。

    兰沉:确实。

    他的沉默,让陆昂有一种对着空气挥拳的无力感,由此引发愈加燃烧的怒火。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成为宗霆的妻子,可以那么亲密地和那个人走在一起,可面对他,却只有这样的沉默?

    陆昂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觉得不甘心,觉得愤怒,觉得嫉妒和痛楚。

    他一边说着最刻薄的话伤害着兰沉,一边往自己的心上插刀。

    “来,”他从衣柜里拿出护臂,绑在自己的手臂上,“我再给你一百万,你来帮我拿靶。”

    兰沉抬眸。

    陆昂强迫自己不去看兰沉的眼睛,又戴上护指,系好箭袋。

    “跟我过来。”

    他走出更衣室。

    兰沉跟了上去,巴伦·菲兹随即跨步跟上,双手插兜,压低声音问他:“不是吧,你真的要去干?你有那么缺钱啊?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黑市星球上赌钱欠高利贷了?”

    兰沉白他一眼。

    然后把手放在脖子上,微笑着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巴伦立刻闭上嘴,一脸正色往前看,再也不敢跟兰沉搭话了。

    兰沉跟着陆昂,走进射箭馆中一间无人的空旷练习室。

    左手边最里侧靠墙放着一排遍布箭孔的木质箭靶架,下面是一些还没来得及整理挂上去的箭靶板。

    陆昂拿了一块箭靶板,贴上新的箭靶贴纸,便把它丢给兰沉。

    “拿着,”他又去取了一把复合弓,指给兰沉看,“站到那边。”

    他指向训练室右侧那一排的位置。

    距离射箭的点位十米开外,边上都是高大的箭靶架,而他要让兰沉站在那里,当他的人肉靶子。

    何等残酷又冷漠的妙想。

    他真的是将自己的纨绔发挥到了极致。

    兰沉静静地看了他一秒。

    陆昂遥遥与他对视,手执长弓,神色傲慢。

    宛如《伊利亚特》中,那位动怒向希腊人射出毒箭的银弓之神阿波罗。

    ——他们对峙着。

    谁也不肯退步,谁也不肯开口向对方服软。

    其实陆昂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

    只要兰沉说一句话,只要他喊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放下弓箭,让他回去。

    可是兰沉却不声不响,抓着箭靶板,朝那个位置走去。

    他一如既往地倔强。

    用这种卑微的姿态,却依然将陆昂气个半死。

    陆昂怒火攻心,眼睛里都像在喷火。

    兰沉走到位置上,用双手抱着箭靶板,把它举到胸口。

    箭靶圈环的圆心,正对准他心脏的位置。

    少年抿着双唇,隔空与陆昂对视。

    陆昂气得太阳穴神经在跳。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让步。

    他抬起长弓,手臂拉开弓弦,肌肉绷出健美无匹的线条,挽弓对准兰沉。

    ——箭矢的尖端,对着兰沉的眼睛。

    巴伦·菲兹一看他这模样,难免忐忑,心想:这可是摄政王的人,殿下不会真要弄死他吧?

    这样一看,倒也很合理,毕竟殿下早就记恨摄政王已久,估计就是借此想除掉这个Sigma?

    看来他还是不插手为好。

    毕竟他谁都得罪不起。现在这情况,自保才是上策。

    巴伦暗暗压下了自己想要出声劝下陆昂的冲动。

    他在旁边观望着,看看陆昂,又看看兰沉。

    兰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陆昂,他视力很好,自然看得到陆昂的箭尖偏向哪里。

    可他没有退缩,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

    杏仁眼中肉眼可见的失落。

    陆昂闭上右眼。

    引弓放矢。

    箭矢破空,一声啸叫。

    直直射中靶心!

    由于陆昂射箭的力量过大,箭尖扎进箭靶中时带来的冲击力让兰沉险些双手脱把,箭尾仍在震颤不休。

    箭矢的冲击力让兰沉没站稳,他后撤半步,勉强稳住身形。

    “这是十万。”

    陆昂远远地盯着兰沉,出声道。

    兰沉:好你个小学鸡,学聪明了,还搞分次计件。

    真是资本自发迅速进化呀。

    他也回望陆昂,杏仁眼清澈见底。

    陆昂低头,从箭袋中摸出下一支箭,搭箭,张弓,扣弦,动作流畅至极,一气呵成。

    箭尖再次对准兰沉。

    兰沉眼望陆昂,突然张开双唇。

    陆昂心里一紧,扣弦的手指捏向手心。

    ——是要向他求饶了吗?是刚才那一下吓到他了吗?

    可兰沉所做的嘴形却是……

    “二十万。”

    他原来在帮他计数。

    陆昂顿时气到发晕。

    他松开弓弦,第二箭射出!

    箭矢像掷出的长矛般撕咬空气,夹着凄厉的风声,精准无误地扎中靶心。

    兰沉再次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晃了一下,他勉力站稳脚跟,手指被靶板凹凸不平的边缘两下摩擦到发红。

    而他脸上却毫无血色。

    他不再看陆昂了,只是很小幅度地做着嘴形,无声地念了两个词。

    陆昂看得清晰无余。

    那是“三十万”。

    陆昂盯着兰沉的脸,面色越来越阴沉。

    好,很好,既然他喜欢这样,那他便奉陪到底!

    陆昂再次拿出一箭,弯弓如满月,手臂扣弦到最紧,射出第三箭。

    “三十万。”

    又射出一箭。

    “四十万。”

    开弓上箭。

    “五十万。”

    “——六十万。”

    第六支箭射中,兰沉握不住箭靶板了。

    箭靶板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箭矢被摔得拦腰折断,箭尾和箭尖裂成两截。

    兰沉站都站不稳,双手红得几欲滴血,双臂发软脱力,从肩膀以下的手臂部分都快失去知觉。

    他蹲下//身,把只剩一半的箭头拔//出来,吃力地捡起箭靶板,蹭蹬了一步,靠在墙上,把箭靶板抱在胸前。

    “继续吧。”

    他轻声说。

    陆昂快要把手里的弓都捏断。

    他放下手臂,已在挣扎。

    他不想向兰沉低头让步。他总是在兰沉面前让步,让了一步又一步,让到自己饱受耻辱,连真心也被对方践踏。

    可是……一看到兰沉那副模样,他就心痛到快要滴血。

    这一箭一箭,都好像射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明明是在折磨自己。

    陆昂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兰沉在那边远远地提高声音:“继续,陆昂。”

    陆昂抬起头。

    “记住你说的话。”陆昂咬牙道。

    他再次抬弓,射出第七箭、第八箭、第九箭——

    每一箭,都让那块靶板掉在地上。

    兰沉每一次都要蹲下去捡起来,再把箭拔//出。

    他的指尖已肉眼可见沁出血丝,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毕竟只是个Sigma啊……等级之差本就天壤之别,Sigma和Alpha之间差了足足有二十级,仅仅是Alpha的射出的一支箭羽所带来的余温,就足够让他吃足苦头。

    可他就是不愿意向陆昂服一次软。

    死都不肯。

    彼此折磨,各自欣赏着带血的锋刃。

    是箭矢破空,也是刀剑相交。谁比谁更狠心,谁比谁更能面不改色地,把匕首插入对方心脏。

    陆昂抽//出第十支箭,看见兰沉摇摇欲坠地,站在视野尽头。

    他连靶板都握不稳了,靶心动来动去,让陆昂花了更多时间来瞄准。

    这是十万块一次的靶子。陆昂苦涩地想,比免费的靶板糟糕得多了。

    最后一支箭发出。

    箭尖深深扎入圆环正中心。

    箭靶掉落在地。

    和兰沉的眼泪一起。

    他眼睛里湿漉漉地,浮出一层泪光。

    眼睑通红。

    ——这可是又一个一百万!!

    赚了赚了,这次真赚到了,回家给自己多买个鸡腿庆功。

    陆昂怔怔蓦然。

    心脏一阵剧痛。

    兰沉缓缓垂下双手,没有看陆昂,一个人慢慢地扶着墙走出训练室。

    脚步跌跌撞撞,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绊一脚。

    他就这么在陆昂的注视下走出训练室。

    而陆昂直直站在原地,手握长弓,双眼赤红。

    过了许久之后,午夜蓝眼睛中的冰层破碎,年轻的皇子像忍无可忍般,终于抬脚追了过去!

    他几步冲进更衣室,想要追上兰沉。

    他急急忙忙,连打开的柜门都来不及绕开,好几个坚硬的柜门角都快速砸过他身上。

    绕过好几排柜门,他冲到那个更衣柜前,却突然停步。

    ——在他眼前,兰沉正脱下衬衫,露出了那遍布上身,层层叠叠的鲜红吻痕。

    如玫瑰花一样,盛开在这具清瘦的身体上。

    陆昂红着眼睛,都快哭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兰沉的手腕,带着想要杀人般的口吻:“……告诉我,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兰沉:主打的就是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谢大家的支持QUQ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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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心痛欲死心痛欲死!!

    (贷款1k5营养液双更)兰沉心痛欲死!!!!

    这一身的暧昧痕迹, 像是火漆烙印,一瞬时陆昂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一个个吻痕、牙印、咬痕被无限放大, 精准按戳于他眼底。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这句话, 快把牙齿都咬碎。

    可其实心里早已知道答案。

    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什么。

    但他就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会在兰沉身上看到这些。

    这对他而言宛如一记重锤,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锤裂。

    说出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尾音甚至都在发颤。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掐兰沉的手腕,兰沉的骨头都被他掐得咯咯作响, 满是伤口的指尖无力地松开,几乎就要硬生生把兰沉的手腕掐断了。

    兰沉却很平静地,被他拉在身前,瘦削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他含着刚才没有落完的眼泪,黑眼睛没有一丝亮光, 抬起眼帘打量着几欲发狂的皇子。

    陆昂的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

    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已被大人用微笑骗去陌生的地方抛弃, 茫然又脆弱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好可怜啊。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太子殿下, 也会有这么可怜的时候吗?

    陆昂,你抛下兰沉, 让他一个人面对学校所有人的拒斥和孤立的时候, 有想过这么一天吗?

    兰沉安静地打量着陆昂, 眼中飞快地, 闪现过一抹亮光。

    对付自以为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学鸡,最好的办法, 当然是——

    让他看到真正成年人的世界。

    权力。欲望。恶念。占有。

    大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纯情的校园恋爱, 也没有什么不带利益纠缠的关系。大人的世界很肮脏, 很龌龊,口唇中吐出来的都是谎言,眼神中写满的都是野心。

    ……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陆昂。

    他手持一把击锤,毫不留情地砸碎了陆昂的钻石堡垒。

    就在几天前,华美炫烂的巴比伦皇冠的钻石在空中四散,碎落一地。

    而那正是发令枪中的子弹,打响的一刻。

    兰沉轻轻地,从陆昂脸上挪开目光。

    他不说话,不解释,不回答。

    仿佛已精疲力尽,再也无法应对陆昂的盛怒。

    陆昂却红着眼睛,把他又拉近自己一步,眼神从兰沉的脸上,一点点扫过他上身:“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敢说吗?啊?”

    兰沉半阖眼帘,被陆昂抓得仿佛一棵飘来飘去的树。

    良久,他才轻轻开口:“……这和你有关系吗?”

    陆昂如遭雷击,眼珠颤动:“你说什么?”

    兰沉抬眸。

    “……你用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呢。我和你连同学也算不上……”

    尽管陆昂不久之前,还在告诉自己,兰沉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当他真的从兰沉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耳鸣到好像突然和兰沉隔了十几米远。

    陆昂怔怔地看着兰沉,因为血气上涌,连手指都发抖。

    “你再说一次?”他轻声道。

    “……我说这是我自己的私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你的所有权在我!”陆昂急切地打断他,把他推到衣柜上,发出“咚”的一声,压着兰沉的手腕抬高,“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的东西?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

    兰沉转过眼珠看他,微微抬头。

    “连书面合同都没签的交易,还能成立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幼稚,什么都会当真——”

    既然他们在互相伤害,那索性无所顾忌。

    恶语伤人,他最擅长。

    穿戴好满是尖刺的铠甲,正反两面都是刺,一面伤害想要拥抱他的人,一面伤害他自己。

    尖刺刺入肌肤,流出鲜血,疼痛却带来清醒。

    提醒他和陆昂该怎样保持距离。

    陆昂都要疯了,他被兰沉的话刺得心脏喷血,气上了头,忽然高高扬起手臂,眼看手掌就要挥下。

    兰沉却躲也不躲,仍站在那里,睁着眼睛望向他。

    杏仁眼中充满着陆昂读不懂的情绪……像是一股极端浓烈的悲伤,又满是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却被它们撞得心脏一搏,手臂停在半空。

    他被冻住。

    这一记掌掴终究没有落下。

    陆昂到底不舍得。

    一身的倨傲,尽数溃败到一塌涂地。

    兰沉抬着脸,和陆昂对视,看着陆昂那只举起的手掌,眼中缓缓地、缓缓地落出了泪。

    两行清泪滚过面颊。

    他就这样无声地,对着陆昂抽泣。

    带着一身吻痕,满手伤口。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啊?

    他怎么好像有无数多的委屈,好像心里压着无数多的苦。

    委屈一旦决堤,就如洪水冲出重围,怎么都拦不住了。

    他哭得停都停不下来,眼泪冲刷面庞,自己用双手去捂,带有盐分的泪水把指尖上的血迹都染开,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洇开的血痕。

    陆昂只觉胸腔中的气都要被抽走了,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痛。

    他放下手,低头看着兰沉的眼泪,几次想要抬手帮他拭泪,却又强忍着,虚虚握拳,垂落在身侧。

    兰沉哭了很久很久。

    而陆昂也就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时间好像漫长到几乎停止了。

    原来痛苦这么难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饱受折磨

    陆昂想。

    兰沉:差不多得了,再哭得加钱了。

    他的眼泪渐渐干涸,用手背擦去脸上血迹和泪痕。

    然后轻轻开口:“……把刚才那一百万给我。”

    咱就是说,吵归吵,该给的钱都一分不能少!

    多狠啊。

    哭成这样,都不忘继续伤害他。

    陆昂麻木地看着兰沉,视线仍死死盯着兰沉的身上。

    他声音嘶哑:“那个人……到底是谁?”

    兰沉:行,非得明说才肯给钱是吧。

    他装作拂开头发,用颤抖的手指虚遮住额角,掌根正好挡住忍不住坏笑勾唇的嘴巴。

    看在陆昂眼里,却是他故意避开他视线的又一个证明。

    他轻轻开口:“……他谁也不是。”

    陆昂一副根本不信的表情。

    兰沉用食指抹去下睫毛上湿润的水珠。

    “但是我需要他……如果我有一天死了,给我收尸的人只有他。”

    陆昂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心里又痛又想自嘲,为了告诉自己他不喜欢他,为了推开自己…… 兰沉宁愿说出这种可笑的誓言。

    他要和那个男人相爱至死,而他只是他们感人爱情的旁观者。

    难道他和宗霆离婚……也是因为这个人吗?

    陆昂心里空空荡荡,无限的失落与不甘。

    他好像一下子就沉稳了,居然没有再次暴怒。

    而是冷静地问出口:“你是为了他才和宗霆离婚的吗?”

    兰沉没有点头,沉默地抓住手心。

    陆昂抬起光脑,直接又向兰沉的账号转去一个一百万。

    兰沉差点憋不住笑。

    好家伙,陆昂,很懂眼色,有钱你是真的给啊。

    他轻声说:“……谢谢。”

    陆昂不答。

    兰沉像是在犹豫,斟酌许久,才慢慢说:“这是……我和宗霆的事。”

    他无力再解释更多。

    那是他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的,将会带进坟墓的秘密。

    陆昂紧抿双唇,心酸而痛苦到茫然。

    茫然到极致,便成了宁可让一切都毁灭的愤恨。

    他突然上前,想把兰沉抓到自己怀里。

    既然这个人原来对他毫无感情,既然他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他,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想要挽回他们的关系?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反正这个人本来也是属于他的、是他的东西——

    抢过来、夺走他、把他锁起来、弄掉他身上的痕迹、让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心里的那股暴虐一下冒出。

    他动作粗暴,不计后果,就想这样把兰沉拖走,兰沉完全无力反抗,只是轻轻地,把额头靠在了他肩上。

    前额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运动短袖布料,传导至陆昂皮肤上。

    如同一道闪电,劈在陆昂脑海。

    他顿时僵住。

    ——他都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他会变成自己最憎恶、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陆昂抱着兰沉的背,双手僵硬弯曲。

    “……你还想对我做什么呢?”兰沉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头发痒痒地擦在陆昂脖颈间。

    “想做就做吧,给钱就行了。”

    兰沉:——不过得先说好,十万起步!

    再低就扰乱市场价格了。

    他好像已在陆昂面前卑微到什么都不剩。

    可这样自我贬低,把自己物化,又是为了躲避什么呢?

    陆昂心里乱作一团。

    那股暴虐渐渐平息,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痛楚。

    他又推开了兰沉。

    兰沉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陆昂轻轻握拳:“……不,我不会再给你钱了。你说的对,连书面合同都没签的交易,本来就是无效的。我们的交易取消。”

    兰沉突然痛苦至极!!

    他心里已经跑出一个呐喊小人,拼命地在那边喊“不要啊——不要啊陆昂——你清醒一下!你和我除开交易就没有别的关系了!!你这样会永远失去我的!!”一边喊一边泪奔。

    陆昂别过头:“我不会再用这种方式羞辱你了。”

    他现在恨透了当时那个因为好奇,而跟着兰沉走上山顶的自己。

    要是他当时能知道……自己会走到这种地步,他一定不会向兰沉,提出这桩让他无比痛苦的交易。

    兰沉:不,不是这样的,你羞辱我,你继续羞辱,拿一百万狠狠羞辱我!

    他心痛难当地将手臂横在眼前,却无济于事,还是被陆昂看到了,那两行流淌至下颌的泪痕。

    陆昂心里又是一痛。

    可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什么办法都没了。

    他所拥有的,兰沉全都不在乎。

    说到底,两个人的爱或不爱,根本就是不平等的付出和给予。

    他早已在那山顶上,在兰沉哭完又抱着膝盖朝他轻轻一笑的时候,将他的心交易了出去。

    可兰沉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心。

    他拥有那么多。

    却惟独要求不了,一个人的真心。

    到头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陆昂转过身,不再看兰沉。

    而兰沉则在他背后,扶着更衣柜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吗的,提款机飞了!

    我的提款机啊啊啊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呜啊!

    兰沉心如刀割。

    陆昂走出更衣室。

    门外,巴伦·菲兹满脸复杂地站在那边。

    他或许听到了不少他们的对话,可陆昂已经无心去计较。

    他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径直去了训练室。

    这一天,他一个人射空了训练室里所有的箭袋。

    “……总之就是这样,然后殿下就一个人在训练室里发火!你不知道,他把好几个箭靶都打烂了!”

    D区某私人酒吧,巴伦·菲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侧首向身边的高光宇说道。

    高光宇右手搭在吧台台面,表情看不出心思。

    他侧脸英挺,下颌线硬朗,眉毛浓黑,常年沉默的眉眼看起来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这双上下都包裹着浓密睫毛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巴伦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高光宇迅速回答,他抿了一口酒,“殿下什么时候回宫的。“

    巴伦“呵”地一声笑,看了下钟:“反正我走的时候,他还在训练室呢……八点的时候。”

    “兰沉呢?”

    巴伦:“你关心他干什么?”

    八成好得很呢。他看那个Sigma的模样,简直就是脑子有病,那副样子还能笑得出来。

    高光宇不说话,只是缓慢转动手中酒杯,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没劲。

    他放下酒杯:“我先回去了。”

    巴伦很惊讶地说:“啊,这么早就走啊,再喝点呗,明天你有早课?”

    高光宇摇摇头:“我回去睡觉。”

    便拒绝了对方的挽留,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记我账上,你慢慢喝吧,今天我请你。”

    巴伦“嗤”地一声笑,摆摆手没再理他。

    高光宇乘坐飞行车回到他位于A区居住区的家中,正好撞见他父亲高简明匆匆出门。

    父子两人在门口碰头,高简明略略向高光宇一颔首,没问他从哪里回来。

    高光宇站定,打量着高简明略显紧张的神色,又看了看他一身整齐挺括的西装。

    ——这么晚,还要出门么?

    这不太像是他父亲的习惯。

    高光宇疑惑问道:“爸爸,你要去哪里?”

    高简明的眉毛跳了一跳,他神情局促地冲高光宇一笑:“你别问了,快去家里休息,妈妈给你留了点家里晚上做的菜,是你爱吃的……我去去就回来。”

    他故意忽略高光宇的问题。

    高光宇狐疑地看着他。

    高简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知道他这儿子太聪明,肯定已满腹疑心,但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唉,这事迟早都瞒不住。

    他长叹一声,向高光宇挥挥手,大步离去。

    高简明坐上了前往B区军部中心的车。

    他坐在车中,越是靠近目的地,他就越是忐忑,到抵达时,背上已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可还是硬撑着,在几位士兵的引领下,走到了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圆桌正前方,帝国对外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已坐在那里,等候他多时。

    宗霆一身黑银配色的军常服,连手套都戴得一丝不苟,右胸前那同时分属“帝国防卫军”和“帝国太空军”的最高指挥徽章亮得刺眼。

    他向高简明点了点头:“您来了,请坐。”

    高简明抽了把椅子坐下,面露难色。

    “关于阿尔戈斯之眼信息泄漏的消息,您那边有想法吗?”

    他一坐下,宗霆就开门见山。

    高简明被他看着,压力巨大,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顶着宗霆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开口道:“我想,将军阁下这么晚来找我,并不是为了问我这个事情吧。”

    宗霆沉默一秒,“所以您也知道。”

    他抬起眼帘,看向衣冠楚楚的高简明:“元老院中六位元老,今天一齐告病,说无法前来与会;三位元老,几日前已临时前往不同星系进行视察;两位元老,失去联系,没有踪影;一位元老,说正在与选帝侯商议要事,不便与我通讯。”

    他说完,原本微屈放在桌面的手指展平,手掌紧贴桌面,“我想知道,元老院和审判庭,到底在瞒着军部什么?为什么元老元这几天在秘密派遣警察进入各区巡查,他们想找什么?”

    高简明:“这个……这个事情,其实和审判庭没什么关系……是元老院那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把孟菲斯监狱里前段时间关进去的那个弄丢了。”

    宗霆立刻站起身:”——埃德加·阿斯兰。”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一句肯定句。

    孟菲斯监狱里关押着谁,他比谁都要清楚。

    可他自信于孟菲斯监狱的坚不可摧——他到底还是高看了元老院那些人的能力,居然能在孟菲斯监狱这种地方,放跑一个宇宙中最恶劣的罪犯!

    瞬息之间,他已想明白很多事情。

    好几处他推敲不出原因的关节刹那间被打通,他眼神一凛,冷冷出声:“所以元老院瞒着我的,就是这个。”

    高简明:“……元老院希望我这边能替他们守住消息,因此我才没有联系阁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他还没有说完,宗霆就已经起身走出会议室。

    “将军?”

    高简明急忙站起来,跟上宗霆:“将军……审判庭这边也可以出力帮忙追查此人……”

    宗霆转过头,“不必了。”

    他眼神冷淡且压抑,周身气场,叫饶是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人的高简明,都吓得有点发冷。

    宗霆:“您先回去吧,此事我已知悉,后续军方会跟进处理。”

    高简明低下声:“……好,我知道了。”

    他如同逃过一劫般,小心地松了口气。

    ……

    兰沉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回家。

    一边狠狠在光脑上订了附近最奢侈的外卖,价值2999的超级豪华海鲜刺身大拼盘!

    一想到自己的提款机就这么飞了,他就悲从中来,按下“确认订单”的手指都带着点儿泄愤的意思。

    回到家时,他本来以为会看到在家里等他花钱的野男人,没想到屋子里今天却格外空寂。

    野男人不在。

    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偷东西去了,最好偷点值钱的回来补贴一下家用。

    兰沉不想管他,独自吃完了一整份超级豪华海鲜刺身拼盘,一点都没给埃德加剩——本来也不打算分给他吃,这都是他用纯血汗钱换来的,凭什么给他吃!

    吃完拼盘,他就拎着垃圾袋下楼丢垃圾,顺便到小区门口去买点水果回家。

    还特地挑了点他平常不舍得买的贵价水果,以犒劳他今天饱受摧残的心灵。

    当他在柜台结账时,看到摆在商店里那一排山寨的陆昂喝的那种蓝洞水时,他心中又是一痛。

    呜呜,我的提款机,呜呜呜。

    搞得水果店老板都有些惊恐,默默心想:现在的年轻人,买不起进口水果还要硬买?这水果贵是贵了点,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愿意买……

    兰沉哭丧着脸回了小区。

    刚走到他住的那栋楼底下,他就看到了一辆非常突兀的,挂着军部牌照的飞行车。

    ……他记得这个牌照号。

    兰沉拎着水果袋的手一紧。

    哟,是前夫哥终于舍得来看他了啊。

    呵呵,既然来了就别想走,陆昂牌提款机飞了,这不还有一台现成的前夫牌提款机!

    兰沉喜出望外,立刻精神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上电梯,果然一出电梯口,就看到了前夫哥的身影。

    他酝酿好情绪,在宗霆就要回头望来的刹那,一个闪身又跑到走廊拐角后。

    他紧紧贴着拐角墙壁,目光放空,手里的一袋水果因为剧烈跑动,而纷纷从塑料袋里滚落,啪嗒啪嗒散落一地。

    他又是着急地蹲下//身捡水果,又害怕宗霆刚才已经看见了他,急得直想哭。

    可等摸到那个昂贵的、好不容易才舍得买一次的娇贵水果,却发现它已被摔得软乎乎时,终于掉下了委屈的眼泪。

    他蹲在拐角处的这堵造型墙后,抱着怀中摔坏的水果,拼命压抑着抽泣声,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手背上。

    可他不敢擦眼泪。

    他怕自己一动,就又会弄出声音,惹来宗霆的注意。

    为什么还要让他看见他呢……他不是说过,他们可以永远不用再见面吗?

    那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家门口呢……

    兰沉吞咽下喉中的哭声,可尾音仍轻轻地,擦过某个人的心弦。

    他的视野被泪水模糊,逐渐便成白花花一片,直到这一片朦胧的泪光中,出现了一抹黑色。

    兰沉的呼吸停滞一秒。

    他抬起头,含着满眼的泪,看见自己前夫,沉默的黑色双眼。

    ……那双洁白无暇的手套,耐心而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还没1k5营养液但是就假装我有吧,先把双更发了23333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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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来点大人的生活

    (营养液1k8双更)看起来格外有些……娇娇的。

    他和宗霆相识一年半, 结婚一年。

    宗霆从未用这么温柔的动作,对待过他。

    记忆中宗霆对他一直是冷漠的,不耐烦的, 甚至粗暴的。

    他们从没有过这种温柔相许的时刻。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泪仍怔怔地落下。

    泪水大颗滚落。

    却被那双白手套一滴不漏地接住。

    直至掌心洇湿。

    他才微微睁大眼睛, 带着被泪珠打湿成一簇一簇三角形的眼睫,惊慌地望向身前的男人。

    宗霆没有开口,紧闭双唇,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

    男人单膝半跪, 上身依然笔挺,肩膀与胸膛均展露出舒展坚实的线条,就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可靠的避风港。

    兰沉快速别过眼,视线不敢再看宗霆。

    好像怕但凡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心底对男人从未磨灭的爱意, 扑进对方胸膛。

    但宗霆的举动却让他再也无法掩饰内心动荡的情绪——

    这个总是高不可攀、冷漠疏离到像一座冰山的男人,却低下头, 在帮他捡起四散的水果。

    宗霆把地上剩下那两个水果捡起来,却没有放到他怀里, 而是向他展平手掌,示意他把怀里那堆一个人抱不下的水果交给他。

    兰沉睁着眼睛, 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大哭起来, 眼泪像拦不住一样, 不停地从泪腺中滚出。

    双手松开, 怀中抱着的水果自然又掉落一地,可他却毫不在乎, 只是一味地捂着脸痛哭。

    是那种像小孩一样的哭法。

    彻底失控, 放弃压抑, 小心翼翼地藏了这么久、这么努力地隐瞒着心里的委屈,到底还是没有藏住。

    兰沉:前夫哥,你怎么才来啊!!我的提款机都飞了!!

    呜呜呜,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面对他铺天盖地的眼泪,宗霆无声地,抱住了他的脑袋。

    他把兰沉拉进自己怀里,可少年却在他怀中,哭得更加厉害。

    泪水止都止不住,顷刻打湿他的军装。

    那些代表着彪炳战功的徽章上,都沾上了少年泪水的湿气。

    宗霆却并不在意。

    他默默地把兰沉又抱紧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兰沉的眼泪,以前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此感到厌烦过。

    那时候兰沉也总是在他面前哭,每次看到他,都隐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含泪望他。

    而宗霆那时只能感到不耐烦。

    他觉得兰沉是他的污点、他的耻辱,他对他没有丝毫怜惜,每次见到这张哭泣的面庞,他只能想到他的失败。

    ……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会忍不住地,想把这个痛哭失声的小孩,放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兰沉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用这种哭法。

    不是往日的拼命压抑,而是放开了在哭,脸上挂着泪珠,稚气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原来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给兰沉更多的委屈。

    宗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低下头,凝视着兰沉哭红的眼睑。

    这个角度望过去,兰沉湿答答的睫毛纤长,脸颊带肉,鼻梁透亮,看上去分明岁数很小。

    十九岁。还在上学的年纪。他十九岁的时候,甚至还没从军校毕业。

    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有这么多眼泪。

    他用手掌托住兰沉的后脑勺,因此兰沉在他怀中靠得更深。

    兰沉都快要把整个人都缩在宗霆怀里,直到哭得累了,才慢慢停下哭声。

    宗霆仔细地观察他,眼尖地发现了他手指上细细碎碎的伤痕。

    他抬起兰沉的手,把这只手托在手心,打量了一眼这些伤口,还有指肚上被箭靶板撞出来的一道道红痕,问道:“怎么弄的?”

    兰沉哽咽未答,眼皮轻颤,把面庞埋到宗霆胸口,真的像个小朋友一样,受了委屈还要自己闷在肚里。

    他不愿在宗霆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宗霆却很执着,抓着他的手不放,连兰沉想要把手抽回去都抽不动。

    兰沉仓皇抬头,便看到宗霆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兰沉像是被这双眼睛给慑住了,他呆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陆昂让我帮他拿箭靶。”

    当然啦,还射一支箭给十万,这种私人收入,就没必要跟前夫哥说了。

    宗霆带着一点平静的了然,甚至在他意料之中。

    原来兰沉的这份委屈,真的是陆昂给他的。

    因为和陆昂产生矛盾,所以才会哭成这样吗?

    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

    却还是在言语中,透出一股口是心非:“吵架了?”

    兰沉:……壮,你别装没事人了,酸味冲天了。

    兰沉低下头,不再开口。

    自己交叠着双手,合起手心,轻轻绞着,仿佛内心异常不安。

    宗霆干脆把兰沉抱了起来。

    他没去管那些掉落一地、昂贵罕见的水果,抱着兰沉走向房子门口。

    ——他在刚才就已发现,兰沉没有删掉电子门锁上他的生物码信息。

    实际上,在兰沉见到他之前,他已进入屋内,看了一圈。

    从高简明处得知埃德加·阿斯兰越狱的消息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赶来看兰沉是否安全。

    在西里亚上,埃德加·阿斯兰劫走的人就只有兰沉,而且当时,此人已发现了他和陆昂对兰沉的关注,一旦和他们牵扯上,兰沉便很难逃得开此人的注意。

    他推测埃德加·阿斯兰越狱后,很有可能会找上兰沉,所以想都没想,就赶来这里。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其实他本可以派自己的部下过来,查看兰沉的安危,而用不着他亲自赶来。

    宗霆在走到门口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一切只是自己的借口。

    ……或许他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见兰沉。

    尽管他已向承诺过,再也不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可到底仍是放不下。

    他从未有过这种无法放下的时候。

    面对兰沉,总是一而再再二三地打破自己的誓言,渐渐失去底线。

    大门自动识别感应,向他们打开。

    兰沉也意识到自己没删掉宗霆的生物识别码这件事被本人发现了。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宗霆,正想解释说是自己忘了,宗霆就已经把目光从门上掠过,抱着他走进屋内。

    这几天野男人把他房子打扫得很整洁,难得宗霆居然还肯踏进屋子里。

    兰沉可记得,前夫哥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还因为他把家里弄得太乱,不肯进来呢。

    ——不过。

    他的杏生活,好像把他在这屋子里呆过的痕迹,全都清理掉了。

    兰沉抬眸,不着痕迹地往屋子里巡视一圈。

    他之前回来时并不关心埃德加的去向,也就没有留意屋子里的细微变化。

    现在一看,果然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玄关放的那双大号拖鞋,已经不见了;桌上的两副碗筷,也只剩一副;还有那个放在茶几上的,被埃德加用来喝水的水杯,也收起来放在了收纳架上。

    原来杏生活不是出去补贴家用,而是吃完他的用完他的——跑了。

    兰沉气晕。

    宗霆把兰沉放到沙发上,兰沉自己擦了擦眼泪,心里正在咒骂着杏生活呢,刚要拿起放在旁边那个小几上的茶杯补充点水分,就看到了杯底压着的那块小几表面,刻着的一个Q版小人图案。

    小人微卷的头发扎成马尾,圆滚滚胖乎乎的脸上还臭屁地比着wink眨眼,眼尾上扬,耳朵上打着一颗耳钉,嘴边冒出一个爱心。

    不就是埃德加他自己!

    兰沉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人,怎么跟狗一样,还要用撒尿的方式圈地盘。

    在他的桌子上乱涂乱画,这么不文明,非得留下一个自己来过的记号。

    真的是条恶劣肮脏的臭流浪狗。

    兰沉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杯放回去,一边愤愤地想。

    宗霆看向兰沉,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兰沉还是那副挂着点眼泪的模样,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不过短短十几天,他们就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也不肯向对方开口说些什么。

    宗霆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当他真的看到兰沉用这副疏远的态度对他时,终究还是惘然。

    他看着兰沉,缓缓道:“最近你有见到过什么人吗?”

    兰沉抬眸,噙泪的双眼略显茫然:“……什么?”

    不会是前夫哥怀疑起他来了吧。

    难道——他还是发现了杏生活的踪迹?

    宗霆不语,安静了几秒,眼神落定在兰沉身上,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兰沉努力摆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宗霆的注视中,不自在地别过视线,露出微红的耳廓。

    他一旦与他两人独处,就总是会下意识露出这种藏也藏不住的羞怯和期盼。像是一种身体下意识的本能。

    ……可是,他现在,又能从宗霆身上,期盼到什么呢?

    他们已经离婚,再也不是配偶关系,几天前,他还那样朝宗霆发了脾气——他们要彻底当陌生人了。

    想到这点的少年,脸上的血色又慢慢退去。

    “在F区发生了一件事,“宗霆徐徐开口,“之前劫持过你的那个绑匪越狱了。目前警方还没有查到他的踪迹,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兰沉略显惊讶,慌乱地说:“是、是那个金头发的……”

    宗霆闭上双唇,挑眉看他。

    意思是为什么连别人的发色都要记那么清楚。

    兰沉准确get到宗霆传达的信息,差点没笑出声。

    前夫哥还是一样那么爱吃醋。

    而且还喜欢闷在心里吃醋——那种他不说,也不表现出来,但就是能让你知道,他有点不爽的别扭醋法。

    兰沉讪讪地:“……我、那我该怎么办……“

    他有些不安,用无助的眼神看向宗霆,仿佛真的在害怕那个穷凶恶极的绑匪会过来再次绑架他。

    宗霆:“这两天我会派军部的人手过来保护你。”

    兰沉看起来并不想答应。

    他纠结地握着双手,不知是在顾虑什么,大概是觉得宗霆又要派人来监视他了,垂落的眼帘颤了又颤,最后问出:“他们会跟着我……一起去学校里么?”

    宗霆皱了皱眉,他想不出兰沉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猜测兰沉是怕军部人员进入学校会太过引人注目,便道:“帝大校园里也并不安全,即使是陆昂,也都一直有禁军士兵暗中在学校里保护他。”

    兰沉抿起双唇,头压得很低,不让宗霆看到自己的表情:“……可以不要吗?”

    宗霆反问:“为什么?你不害怕?”

    兰沉:废话,那越狱犯天天跟我睡一张床,我当然不怕。

    嘴上却道:“我不习惯……”

    “你的习惯没有你的生命安危重要。”

    宗霆斩钉截铁地说。

    他总是这样,全凭他的意思行事,不允许别人拒绝。

    这种强硬的作风……或许正是兰沉像要逃开他的原因之一吧。

    宗霆一边说,一边心想。

    兰沉满脸无奈,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拒绝宗霆的安排。

    他的眼泪原本就没干,被宗霆这样一说,又隐隐沁出一点湿意,眼看着就又要哭了:“可是……可是…… ”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宗霆看着他那湿漉漉的双眼,心知到自己该走的时候。

    他若再留在这里,或许就真的会心软。

    他起身:“我先走了,明天会有人过来——“

    可兰沉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那个几天前还哭着说有多么恨他的少年,朝他仰起面庞,眼神中满是祈求。

    “你可以……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吗?”

    他小心翼翼,眼睑泛红,神色脆弱无比。

    好像在外面受尽了风雨,来到他这里,讨要一点点糖。

    宗霆无声地望着他。

    他无法读懂兰沉脸上的表情。

    一个人怎么会沦落到,向一个曾经给予过他那么多伤害的人,去乞求陪伴呢?

    他在向他乞求什么?

    是伤害、冷漠、训斥,是同情,还是早已无果的……爱情?

    在宗霆还是他丈夫的时候,宗霆其实知道兰沉想要什么。

    但那时他并不想给。

    可到了现在,他却突然弄不清楚,兰沉还渴望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了。

    他的沉默让少年更加局促不安,眼圈越来越红,一时间空气都要凝滞。

    ……终于在时间停止的前一秒,宗霆在兰沉愈发绝望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兰沉忙用手背挡住眼睑下方,防止那一颗眼泪掉下——原来他也知道,以前的宗霆,最不喜欢看他哭了。

    “谢谢你……”他哑声说,带着一丝意想不到的庆幸,又忙用手背,极粗重地擦了几下眼睛,把眼睑下方的皮肤都擦得通红。

    宗霆第一次在这间他亲手操办的房子里留下来过夜。

    他还记得当时给兰沉准备这套房子时的心情。

    那时他只觉得……歉疚。

    他挑选了帝大附近最好的地段、最安全的小区,只想让兰沉能在这里过得安稳——能不想着回去,就更好了。

    他那时候最希望让兰沉自觉地离开,因为已察觉到兰沉的存在,能够打乱他的情绪。

    他觉得很危险,也很不妙。

    想着或许能够少见到一点兰沉,这种危险的变化就会推迟发生。

    没想到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屡屡为他退回底线。

    宗霆在兰沉衣柜的某层抽屉里找到了自己那时候准备好的衣物。

    他事事都想得齐全,哪怕当时明知自己不可能会在这套房子里住下,也依然准备了一套换洗衣物。

    或许那时就注定了他会有这样一天。

    宗霆心下微妙。

    他洗漱完毕,换上这套家居服,便去帮兰沉的伤口换药。

    兰沉靠在床上,见宗霆拿着医药箱进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兰沉:好险,差点被前夫发现我在查看我的账户余额。

    呼。吓死谁了。

    宗霆怎会没有察觉。

    但他只装作没看见,坐到兰沉床边:“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兰沉小声:“还、还好……我这几天也在上药。”

    “腿伸出来,”宗霆侧首道,“我看一下。”

    兰沉有些拘谨,掀开被子,犹犹豫豫地拎着家居服裤脚,“我、我我自己弄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宗霆不说话,直接上手,掀起他的裤腿,露出两条小腿上那包扎得平整严实的绷带。

    绷带的包扎手法精准干净,看起来确实在认真处理,没有随便应付了事。

    但不用修复仪到底会留疤。

    宗霆没说什么,动手拆开绷带,给兰沉上药。

    伤口还是很深,正在开始结痂愈合的地方还流出黄色脓液。新生的粉色嫩肉、暗红的伤口、黄白交杂的脓液,看起来当然很丑。

    兰沉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挡,他不想让宗霆看到自己身上这么难看的伤口。

    但宗霆只是挡住他的手,淡淡地说:“没什么,伤口都是这样。如果你觉得难看的话,当时就应该让修泽给你用医疗仪。”

    他说得很直白,虽然没有责怪兰沉的意思,却也足够叫兰沉面红耳赤。

    少年眼神明显飘忽起来,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天,他们的那场争执。

    宗霆低下头,没再说什么,用棉签棒给兰沉的伤处消毒清理,又敷上一层药膏,然后扎上绷带。

    如果说埃德加包扎的手法是精准,那么常年在战场上的宗霆,包扎的手法就是又稳又快。

    他把绷带缠得一丝不苟,还不忘用剪刀修掉一点多余的织物纤维,低着头,神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英俊到让人发昏。

    如果兰沉不是兰沉,估摸着自己也会爱上前夫哥。

    ——可惜了,他就是兰沉本人。

    动心?留给傻子去干吧,谁会爱上一个家庭冷暴力到让另一方直接重度抑郁的人渣。

    谁动心,谁就万劫不复。

    他全程冷漠地看着宗霆帮他包扎完,在宗霆抬头的那一刹那,眼神又变作胆怯而退缩。

    宗霆:“手。”

    他想要帮兰沉处理手上的伤口。

    兰沉缩了缩手:“手上没事的……一点点,很快就好了……”

    宗霆定定看他。

    谁都受不了被宗霆这样注视,仿佛在直面恐惧的深渊。

    兰沉被吓得脸色发白,只能又颤颤巍巍地向宗霆摊开手,连指尖都在发抖。

    宗霆握住了他的手。

    兰沉的目光便紧紧落在宗霆指尖与他相触的皮肤上,脸上迅速发红,完全不敢看宗霆。

    宗霆默默帮他在手指上贴上创口贴,两只手十根手指,总共贴了六条创口贴。

    ——所以这就是,他去追逐陆昂,换来的一身伤痕。

    宗霆垂下视线,左手悄然握拳。

    兰沉看着自己的手,说:“啊……这样贴满创口贴,会不会用不了光脑……”

    他不敢直接质疑宗霆的小题大做——只是一些几天就能消的小伤口,何必要用上创口贴,只能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

    宗霆:“你现在就可以用用看,要是不行的再想想别的办法。”

    兰沉硬着头皮,打开光脑,果然操作起来不利索许多,即使把投影屏比例放到最大,还是很容易误触,一不小心就会开到别的页面去。

    ——然后他就“一不小心”地,点到了自己在帝大学生个人后台上的私信界面。

    一条条不堪入目的辱骂信息瞬间奔涌而出。

    有恶毒的咒骂,也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大多都是在指责他妄图攀附陆昂,在陆昂面前找存在感,是他不要脸、异想天开……

    这些私信大多是匿名发送的,密密麻麻,大概有成百上千条。

    而每一条私信的状态,都是“已读”。

    兰沉一下就慌了,他拼了命地想要关掉界面,可手指却在这个时候反而按不到那个小小的退出键,甚至还不小心点到了“放大”。

    他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他慌张到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不被宗霆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居然还试图用手掌挡住光屏,用衣服去遮——狼狈到像一个笑话。

    宗霆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从光屏上,慢慢移到他落泪的面庞上。

    所以这才是……他在外面受的委屈吗?

    兰沉终于关掉了光屏页面,也很清楚,宗霆已经什么都看见了。

    他低着头,双手抱膝,压抑着轻微的哭声。

    什么都不用再解释。

    宗霆也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一直等到兰沉的哭声慢慢停下,他才道:“早点睡吧。”

    兰沉:……你早不说,哭都哭困了。

    他讷讷点头,在钻进被窝前,还像怕宗霆会过来和他一起睡一样,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宗霆立刻看出他在担心什么,自觉道:“我睡沙发。”

    兰沉:不……你误会了!!壮!!快来一起困告!!来点大人的生活!

    可宗霆已经关上了他卧室的房门。

    兰沉含恨尔康手。

    次日,光脑的唤醒震动将他弄醒,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宗霆正站在房门口,已穿戴整齐。

    哎呀,大早上就对他眼睛这么好,真是神仙日子!

    兰沉心情愉快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向宗霆,眼神中透出不解。

    像是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宗霆会在大清早,出现在他门口……他好像把昨天晚上的事都忘光了。

    他刚起床,睡眼惺忪,还在打着哈欠,尽管眼神不解,看起来却格外有些……娇娇的。

    是从未在宗霆面前,展露过的模样。

    宗霆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快不自然地挪开。

    “起床,我送你去学校。”

    作者有话说:

    (糟糕,快没有双更的借口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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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重回初恋

    成年人的专属暧昧

    兰沉:?

    他有些惊讶地望向宗霆, 好像现在才终于清醒过来,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哦……原来是他那糊涂,却英俊的前夫哥啊。

    他揉了下眼睛, 仿佛没反应过来一般,木木地点了下头:“哦……啊?为、为什么……我自己去学校就行。”

    少年坐在床上, 满脸茫然和不解。

    他们从结婚到现在,宗霆就没送他去过一次学校——当然,不仅是学校,反正哪里都没送过。

    这突然而来的殷切, 叫他分外无所适从。

    他扒着被子,一边慢吞吞爬下床,一边推拒道:“……你不用送我,不用因为我耽误你的时间。”

    宗霆面无表情地说:“你再多说几句,就真的会耽误。”

    兰沉慌忙套上拖鞋, 走到房门边抬头看宗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就差直接把“咱们都离婚了你还送我去上学干嘛”写在脸上了。

    他在早晨的时候似乎没平常那么害怕宗霆。

    居然还敢这样直白地看他的前夫。

    宗霆低头,看了看他凌乱的头发, 头顶上还有一绺翘起来的呆毛。

    他刚要伸手,帮他压下那绺突兀的头发——兰沉却在他抬手的刹那, 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宗霆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身体记忆。

    居然会这样深刻。仿佛他的靠近, 就已经是伤害的前奏。

    黑色双眸微微往下看, 与兰沉抬起的视线相触。

    兰沉忙移开目光, 慌乱地躲开宗霆,背紧紧贴着门框, 几乎把整个人都压缩成一张纸片, 从宗霆身侧窜了出去。

    甚至都不想跟他碰到。

    宗霆站在门边, 视线追随着兰沉跑进洗手间的身影。

    这套房子卫浴做的干湿分离,洗手间在浴室外面,半开放式,从宗霆这里看过去,依然能看到兰沉匆匆忙忙刷牙的模样。

    兰沉刷着牙,还要偷偷通过镜子的反光观察宗霆,一双杏仁眼照在镜面,在镜子里正好又碰到了宗霆看过来的目光。

    兰沉立刻收回视线,红着脸低头一个劲猛抽牙刷。

    好像生怕再跟他有眼神交流。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拉着别人衣角让他不要走的人是谁。

    宗霆看了一阵,出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兰沉佯装松了口气,小幅度快速点点头。

    他一知道宗霆在外面等他,就故意拖慢洗漱时间,慢悠悠刷完牙洗好脸,难得很精致地抹了点润肤霜,又在那面磨蹭着换好衣服,方才背起挎包打开门。

    宗霆已经在外面等了他半个小时。

    见他出来,宗霆看了一眼光脑,发表评价:“拖延时间。”

    被他看穿,兰沉干脆死皮赖脸,没有否认,故意装出不情不愿的模样:“……你真的不用送我去学校。”

    “我时间很紧。”宗霆道。

    他转身就走,不容分说,兰沉只能跟上去,一路坐电梯抵达地下车库。

    车库里早已停着一辆军部的车,兰沉坐进车里时,看到前面已经坐着两位军部士兵。

    宗霆在旁道:“你记一下他们的脸,这段时间他们会随时跟在你身边。”

    那两位士兵转过头,向兰沉颔首。

    兰沉为难地点点头,说了声“你们好”,便紧张地抓起手。

    ——因为宗霆正坐进车里,坐到他身边。

    虽然这辆车是加宽版的军用车,后座空间充足,但宗霆一旦和他坐到一起,就难免让他紧张。

    兰沉浑身僵硬,屁股小幅度地向左手边挪了几厘米,试图慢慢远离宗霆。

    宗霆:?

    他向前坐两位士兵道:“出发吧,先去帝大。”然后就转过头,看向还在尝试着往车窗边上贴过去的兰沉。

    兰沉假装看风景,抱着自己的挎包,屁股还在一点点挪动。

    不知道为什么,宗霆突然生出一股自己是被用过就丢的工具人一样的感觉。

    他心情难以言喻:明明昨晚,那个苦苦向他寻求陪伴的人是兰沉自己;可现在,却好像又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

    宗霆眯了眯眼睛。

    车子平稳起飞,驶离地下车库,开向帝大校园。

    其实兰沉所住的小区原本就在帝大学区,兰沉之前每天骑自行车来去也不过花上二十多分钟,飞行车的速度就更快,即使因为在学区空域内必须限制时速,也只需两三分钟就能抵达。

    可偏偏正是因为学区空域内限速的关系,车子只能在低空区行驶,便撞上了最繁忙的通勤时间段,正好与上下班的飞行车大流相遇。

    于是,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便横空与一辆民用飞行车擦肩而过——

    飞行车自动驾驶系统随即作出避让反应,车子向右侧倾斜了整整四十多度,避开那辆飞行车的车身。

    而兰沉在车内,正好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扑到了宗霆所在的另一边。

    ——四目相对。

    兰沉不敢置信地……在宗霆黑色双眸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爆红的脸。

    ——他正用跨坐的姿势,坐在宗霆的大腿上。

    他们的距离比任何时刻都更近。某些角度还贴得更近。

    衣物布料相互摩擦,渗透彼此的体温。

    尤其兰沉的膝弯,因为绑着绷带,不能大幅度动作,所以竟然直接搭在宗霆的大腿上。

    被擦开的裤脚露出一截小腿,小腿肚软软地贴着宗霆的军靴。

    ……连鞋子也被蹭掉了一只。

    因此那一截小腿和脚,就更显得毫无防备,在宗霆连裤缝线都锋锐笔直的军装长裤衬托下,变得格外涩气。

    兰沉的双眼都快眨不动了。

    杏仁眼睁到最大,眼睫仿佛冻住,一颤不颤,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要怪就怪宗霆手疾眼快,在兰沉往这边掉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已伸出双臂,准备好接住他。

    虽然接也是接住了,可此时此刻,他抱住兰沉腰间的双手,比不抱更引人遐思。

    距离太近,呼吸的热度交融。

    宗霆无声地看着兰沉。

    眉眼似压抑,似意外,也似……忍耐。

    兰沉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哪怕百般抗拒、竭力躲避,他的身体……在那些被冷酷伤害过的记忆之外,到底也还记得另一些片段。

    而在那些片段里,或许他也曾……感受到过对方给予他的一点点快乐。

    所以当原本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一旦被打破,暧昧气氛就会陡然升起。

    是成年人专属的暧昧。

    脸红心跳,耳根炽热。

    心脏跃跃欲试,妄图挣破界限。

    竭力隐忍的爱意与酸楚伴随回忆,成了打破坚冰的一把破冰锤。

    ……还能怎么办。

    他当然一直、一直地喜欢着自己的前夫。

    所有的故意躲闪,都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卑微地仰望着他。

    可现在这个男人就在离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兰沉怔怔地,原本拉住宗霆臂章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宗霆沉默不语,注视着兰沉这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双手动了动,正要将他再抱紧一点——

    “咕噜噜……”

    从兰沉肚子里传来了胃部饥饿的呐喊。

    兰沉好像一下被这声音惊醒,急急忙忙地放开宗霆手臂,面红耳赤:”对、对不起……!”

    ——还不都得怪宗霆催他出门,他都来不及吃早饭!

    他捂住肚子,社死到不行,弯腰想去够掉到车门下的鞋子,宗霆却比他动作更快,长臂一伸,直接捞起了他那只鞋。

    宗霆也没看他,“扶手箱里有营养液。”

    他拎着兰沉的鞋,没再多说什么,在兰沉坐回左边座位之后,托着兰沉的脚踝,帮兰沉重新套上了鞋子。

    兰沉脸红到不行,盯着宗霆给他穿鞋的脸,像是重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心动。

    那时的宗霆,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他不小心崴脚把鞋子蹭掉后,扶着他的腿,蹲下去帮他穿好了一只鞋。

    “兰沉”就是在那个时刻,彻底爱上的宗霆。

    然而结婚后宗霆就再也没有用那种态度对待过他——直到这一刻。

    他们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对彼此的折磨,却又像是第一天初见,重又心动,重又陷入欲//望和暧昧。

    ……这就叫老树发新芽,感情越吵越深呐。

    破镜重圆的魅力,不就在这里吗。

    兰沉笑吟吟地,在宗霆低头的那个瞬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飞行车抵达学校。

    帝大学校外面的区域是可以允许飞行车进入的,但内圈教学楼区却禁止一切飞行载具入内,他们的车子便只能停在外校区,让兰沉下车步行前往教学楼。

    他下车时,脸还是带着点微红。

    宗霆也紧跟着下了车,站在他身侧:“我送你去教室。”

    兰沉这次没有拒绝。

    宗霆总是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他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和宗霆并肩走在学校路上。

    一路都有人回头看他们。

    没有人不认识宗霆身上的肩章与勋章——即使是身处帝国最偏僻星球的公民,都会认得这个帝国守护神的标志。

    而现在,这个帝国引以为傲的战神,竟然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Sigma走在一起??

    ——哦,倒也不能说名不见经传,毕竟他可是这几天以来,学校里话题度最高的学生之一。

    这个“话题度”,指的是内网论坛上,那些嘲讽、斥骂他的高楼。

    他们在许多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兰沉要去的教学楼。

    兰沉脚步一顿。

    随即,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他面前十几米的地方,帝国的皇太子,正满面冰霜地靠在一根廊柱上,双手抱臂,朝他们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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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你是懂雄竞的

    贪恋这种危险的快乐。

    陆昂脸色冷得像结了冰。

    眼神盯着兰沉不放。

    他靠着的那根廊柱, 正好在教学楼的出入口上,兰沉想要走到教室,最近的就是这一条路。

    要是故意绕开, 就会显得十分刻意。

    兰沉原本抬起的脚步就这么停在那里,他面露犹豫, 继续往前走也不是,绕开也不是。

    宗霆站在他身边,无疑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昂。

    他遥遥地,向陆昂颔首。

    “殿下。”

    宗霆右手握拳, 轻放于左肩之上,向陆昂行了一个最基础的礼节。

    陆昂面色不虞,只是往宗霆那边扫了一眼,就像故意忽略宗霆一样,仍然往兰沉脸上看。

    兰沉尴尬地低下头……

    实际上差点在心里笑吐。

    ——小学鸡每次遇到宗霆, 都有一种仿佛抓奸般的美呢。

    陆昂对宗霆的不理睬,显然叫周围的一圈围观者都隐隐有些紧张。

    这……这……他们是知道陆昂向来眼高于顶的个性, 谁在他面前都会自动矮一头,但他们都没想到, 即使是对待帝国上将,陆昂也是这种倨傲的态度。

    难道说……太子殿下不待见上将?还是他们早就有过龃龉?

    ——我去, 这可是事关帝国政治中心的大瓜啊!

    围观群众们心思各异, 都默默转过头, 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不敢多看多听了。

    这点政治敏感度,作为帝都星居民, 他们还是有的。

    ——这可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话题。

    兰沉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紧张, 他故意拱火, 藏着坏心眼,往宗霆那边靠了靠,拉住宗霆的袖子:“我们、我们走别的路……”

    这话一出,二人反应截然不同。

    陆昂是脸色更冷,眼里发出的寒光几乎要把兰沉冻死——

    他就这么讨厌他?甚至还不肯从他身边经过?

    而宗霆沉默地低头看他,黑色双眸看不清情绪。

    ……他们吵架,却需要用他来做挡箭牌。

    他什么时候,居然也沦落至此了。

    宗霆暗暗地想。

    心下弥漫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他丝毫没有那种被兰沉选择了的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失望。

    ——但今天,他必须将兰沉送到底。

    兰沉在学校所受的这些明里暗里的排挤,基本都与陆昂有关。

    而他出现在学校内,站在兰沉的身边,便已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他在提醒那些暗中参与、谋划着一场对兰沉的集体霸凌的人,兰沉的背后是他。

    若他们想对兰沉动手,那至少还需先考量一下他的存在。

    宗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

    明明他已经和兰沉解除了婚姻关系,在法律意义上,他不必再向兰沉负任何责任。

    可他偏偏还要多此一举。

    宗霆无声地看向陆昂。

    陆昂冷着脸,放开双手,向兰沉走来。

    他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故意装作不认识兰沉,而是直接在兰沉身侧停下,侧首看了两人一眼。

    兰沉的手正抓着宗霆的袖口——

    他从未意识到过,他对宗霆,总是有些改不了的亲昵动作。

    只要他和宗霆站在一起,他下意识,就会更亲近宗霆。

    呵……

    当然如此。

    他们也曾是配偶,一年的婚姻,足够培养出很多很多习惯了。

    陆昂心里又气又烦,原本只想无视他们走过去,可现在是怎么也忍不了。

    凭什么宗霆能用一副得胜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他不和兰沉离婚了吗?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又算什么?他不知道避嫌?

    陆昂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兰沉那只在宗霆袖口抓握的手,心中那股想要破坏掉这一切的恶念越来越深,终于驱使他开口:“既然感情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离婚?“

    他这一次,看的是宗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兰沉:!

    他要笑疯了,小学鸡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啊!

    直接扎中前夫哥的心。

    这不得把宗霆气死?

    雄竞得好呀,雄竞得再起劲些!

    他就喜欢看男人们雄竞起来。那才真叫一个各显风采,惊喜连连呢!

    宗霆看向陆昂,面色不变,似乎陆昂的话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云淡风轻:“早上一起出门,我只是顺便送他来上学。”

    兰沉:!!

    壮!!你好能雄竞!不动声色地就向陆昂宣誓了主权——既然他们是早上一起出的门,那昨天晚上,他们肯定也睡在同一个地方。

    他不禁深思:我们壮……似乎也是个雄竞的好苗子!

    陆昂果然被宗霆的话气得不清。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表情发冷,那现在就简直是脸色黑如沥青。

    他瞪了兰沉一眼,一手插进兜里,强迫自己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勾起嘴角:“哦,你这个前夫当得还挺热心。”

    他同样知道怎么才能让宗霆更不舒服,故意说出“前夫”这个词,为的就是提醒宗霆:他已经和兰沉离婚了,现在,他的身份比谁都更尴尬。

    宗霆没再说话,兰沉及时拱火添柴,佯装被陆昂戳破真相后的情绪低落,抓了抓宗霆的袖口,又急忙放开,转移话题道:“我、我去教室了,马上要上课了。”

    他抬头望向宗霆,眼神中似有哀求,求他不要再与陆昂争论。

    ……所以他到底还是要维护陆昂。

    宗霆沉默地,转过了头。

    可看在陆昂眼里,却是兰沉匆匆拉着宗霆走开,似乎不愿再与他说话。

    陆昂站在那里,眺望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神情逐渐显出一丝淡淡的落寞。

    少年人身上的一股锐气,忽然便有了几分蹉跎。

    宗霆一直陪兰沉走到教室门口。

    教学楼室内走廊狭窄,宗霆站在走廊里,几乎要叫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偷偷看他。

    学子们不时窃窃私语,低声交谈。

    “不会吧……真的是…… ”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认识……”

    “……还亲自送来学校……”

    宗霆将他们的低语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往旁边看一眼,只低头看着兰沉,道:“我去军部了。”

    兰沉无所适从地点头,背靠教室门,好像巴不得宗霆快走,眼神飘忽:“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时间……”

    他们不像是离婚的配偶,倒像是刚刚初识的恋人。

    还要这样腻腻歪歪,送到门口才走。

    宗霆看了他几秒,不知是在等他说出什么。

    但兰沉一直不肯将目光抬高,只是一味四下乱看,宗霆等了许久,都没见他还想说什么的意思,方才转身离去。

    兰沉朝他的背影轻轻一笑。

    他认真地上完一节课,下课时,果然能感觉到周围对他敌视的目光少了许多。

    更多的……是探究。

    想必此刻,宗霆送他来上学的最新消息,又要再校园论坛被顶成高楼了。

    兰沉当然知道宗霆今天特地送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迟来的关心,也算好意么?

    他在这一年间一步步把兰沉逼成抑郁症的时候,可没有这些学校里的学生们这么温柔。

    兰沉把笔记本放进挎包,眼帘轻轻地,向下垂落。

    ……一个把别人逼成抑郁症的刽子手,义正言辞,说他要洗去手上的血渍。

    可那股真正杀人的血腥气,是能用清水洗掉的吗?

    即使他将这双手洗一百遍,一千遍。

    也无法洗去,如噩梦般缠绕着的血腥气味。

    他走出教室,去楼道尽头的洗手间洗手,水流冲刷过指尖,他搓了下手指,刚要擦手,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和嘴巴,直接拖进厕所里面!

    那人动作粗暴,手掌宽大,一只手就可以完全盖住兰沉的眼睛和嘴巴,另一只手则掐着兰沉的肩颈,硬生生把兰沉拖进一个隔间,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压在墙上,不让他转过头。

    这个人身形也十分高大,他和兰沉站在厕所隔间内,兰沉整个人就都被他罩在身下,根本没有一丝活动的空间。

    兰沉发出“唔唔”的声响,仿佛在努力挣扎,背部弓起,似要撞开身后那人的禁锢,可偏偏正好向对方的胸膛送出他清瘦肩背,只隔着一层薄薄衬衫,他碰到那人坚实的胸膛。

    他僵住身体,和对方肩背相贴,腰肢细瘦,因呼吸而起伏扭折——

    如同一只被囚笼困住的雪白羔羊,无辜又脆弱,只需要随意抚摸,就可以欺骗他、威胁他、吃掉他。

    衬衫领口下露出的后脖颈皮肤,是世所未有的白皙和娇嫩。

    身后那个“绑架”他的人没有出声。

    兰沉垂首,在对方的手掌上,缓缓眨眼。

    于是两片长而纤细的睫毛,就这样刮蹭过对方的手心,带来一丝轻痒。

    兰沉上半身几乎都被对方控制,也只有腰还能动,他用小腿向后踢,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可那个人却用小腿夹紧他的腿,让他彻底一动都动不了。

    密闭的隔间里,兰沉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

    他喘息着,胸腔中的空气迅速用完,似要窒息。

    大脑已因为缺氧,开始发麻和眩晕。

    神经元正在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他,不要像以前一样,贪恋这般危险的快//感。

    忽然,他张开双唇——唇瓣贴着那人的手心被掌肉挤压,他用自己的牙齿,狠狠咬住对方的掌际。

    他用的力气不小。

    牙齿顷刻咬破血肉,在那人手掌边缘咬下一圈咬痕,对方吃痛松开了手,兰沉便趁机转过脸,在一片昏暗中,弯起带血的嘴唇。

    ——“说吧,你想给我,什么教训?”

    作者有话说:

    诶嘿~!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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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心脏砰砰直跳

    ——可危险,已让他着迷。

    他在昏暗中, 看见对方坚毅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

    黑色寸头的高大男生沉默地站在他背后,双眸漆黑,脸色难看。

    兰沉眼尾微红, 眼神轻佻,一点都不见惧色。

    他明明是被人用一种极端粗暴的方式困在了这里, 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面带兴味,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好像他才是这场“绑架”的实施者。

    高光宇动了动,他用另一只手擦去手上血迹, 看向兰沉,声音低哑:“……你知道是我。”

    兰沉因此获得了掌控身体的自由。

    他松下双肩,转过身子,面庞仍贴在墙壁上,却双眼含笑, 唇上挂着一颗血珠,缓缓靠向身形高大的男生。

    “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兰沉把脸贴向他,伸手扯住高光宇的领带, “这学校里,只有你最讨厌我了, 不是吗?”

    他笑盈盈地歪过头, 动作却暧昧而危险, 扬起面庞, 观察着高光宇晦暗的表情。

    高光宇的胸膛轻微起伏,眼神泛着冷, 又翻涌起一阵黑色的海潮。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兰沉笑笑, 像是在思考, 眼神从上到下地,将这个高大的男生细细打量。

    “你不想让我接近陆昂,”兰沉拎着他的领带,而高光宇则抬起手,掐住他的手腕,“可是,真的是因为陆昂……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吗?”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高光宇上下移动的喉结上。

    小隔间里空气流通不畅,两个人的体温像在向空气导温,四周温度缓慢爬升。

    他的手腕被高光宇掐得越来越紧,男生向来寡言的面孔上,蓦地升起一股隐怒。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黑曜石,嘴唇微微张开,好像体内新鲜空气已经告急。

    兰沉仍眉眼带笑,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从高光宇掌心中抽回。

    手指顺着高光宇的蓝色领带慢慢下滑,扯了扯领带尖端,便将男生的脖子,扯得微微向下弯,正好能低头与他对视。

    高光宇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疑心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响得能被兰沉听见。

    不行。这太危险,也太容易让他失去筹码。

    ——可危险,已让他着迷。

    他下意识驳回:“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你让殿下太过反常,你会伤害到他——”

    “所以呢?怎么,你要把我从学校里赶出去吗?”兰沉诘问。

    他与高光宇靠得越来越近,两双眼睛仿佛带着迷人的毒药,在睫毛阴影下勾人夺魄。

    ……高光宇的呼吸明显变重。

    他刚要开口,光脑的来电通知铃声就尖锐响起,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陆昂。

    他只能接通。

    可在他按下接听按钮的那一刹那,兰沉突然脸色发白地捂住了肚子。

    光脑中传来陆昂清冽的嗓音:“在哪?”

    高光宇默然几秒,紧皱着眉,看了兰沉一眼,才压低声音回道:“——刚下课,在哈德良楼。”

    陆昂在通讯的另一边,莫名地笑了下。

    他慢悠悠道:“哦,哈德良楼……三楼的卫生间。”

    最后的三个字,是在隔间外响起的。

    他的声音与通讯中的声音重叠,小小的空间里,隔间中传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暴露出他们所在的位置。

    陆昂的脚步声不重,却格外劲脆。

    鞋底踩过瓷砖,一步一步,走到隔间外。

    他还没有挂断通讯,两个声音再次重叠:“高光宇,原来我养了一条会乱咬人的狗。”

    兰沉苍白着脸,背靠着墙,缓缓向下蹲身。

    他抬头望向高光宇,视线又看向那扇隔间门。

    ——高光宇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在陆昂开口质问的那一刻,兰沉就在高光宇的面前,吐出了一口鲜血。

    高光宇瞬间挂掉了与陆昂的通讯!

    他一步上前,抓住兰沉的手腕,蹲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出来。”陆昂被挂断通讯,不禁更加火大,同时在外面说道。

    兰沉的嘴唇失去血色,唯独掌心中一片嫣红。

    可那双眼睛却仍然仿佛带着毒药一般地发亮,居然还在笑,也不回答。

    峰

    他一笑,嘴角就淌出鲜血,他忙又捂住嘴,干呕了一下,又呕出一口血。

    高光宇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兰沉,转身踹开隔间门。

    他迎面撞上在隔间外的陆昂,陆昂原本还冷着脸,一看到他怀中的兰沉,瞬时面色大变,想都没想,立刻上去抓着高光宇的领子,一拳砸向高光宇面门!

    他一拳把高光宇砸到向后摔在隔间木板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兰沉便在他怀中跌落,又被陆昂抓住,拉进了怀里。

    陆昂整个人就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他用一条手臂揽住兰沉,怒气冲冲,又是一脚,踹向高光宇腹部。

    高光宇直接被他踢得半坐在地上,狼狈不堪,陆昂正要再上前,却一眼看到了兰沉嘴角殷红刺目的鲜血。

    陆昂一下惊住,下意识抬手帮他擦血,却惊觉手上的血越擦越多,滑腻的鲜血顷刻染红兰沉整个下巴和侧脸。

    而兰沉没说话,就这样睁着颤颤的睫毛,安静地看着他。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小小的,瘦瘦的,体内的生机,正一点点湮灭。

    陆昂浑身的血都在发凉。

    他的心脏都快停跳,手在发抖,“我带你去校医院……我带你去校医院……”

    他打横抱起兰沉,拔腿就往外冲。

    陆昂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他的心不停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跑快一点。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他抱着兰沉,一路在校园里狂奔,穿过人群,穿过教学楼、林荫道、学校广场……终于在漫长无比的几分钟后,撞进校医院。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惊呼声、呼叫声、奔走声、仪器运行的声音不绝于耳,兰沉被送进紧急抢救室,手术无影灯亮起,照得他不由闭上眼睛。

    而他捂着肚子,仍一言不发。

    因为……实在是很痛。

    很痛很痛很痛。

    疼痛几乎钻入骨髓,内脏四分五裂如被痛苦嚼碎,他痛到连神经都感觉被麻痹,直都直不起腰来,恨不得自己把手伸进肚子里,扯掉那些给他带来如此痛楚的脏器。

    他直冒冷汗,眼前一阵一阵发晕,可却依旧强撑着,咬住舌头,都不愿让自己就这么昏过去。

    连原本待机的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它强制开机,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要不要紧,要不然还是买一个痛觉屏蔽器吧?”

    兰沉断断续续:“……不……买!”

    他痛到甚至都没有在脑海中和系统说话的力气,然而这股疼痛越是强烈,越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快摧毁,他就越是不愿意屈服。

    他不会,向穿书局,让出一步!

    穿,书,局!

    来啊,折磨他,摧毁他,再用力点折磨他,不就是想看他崩溃吗,不就是想让他跪下吗,啊,他偏不会让任何人如愿以偿,他偏不会放手!

    想让他低头——绝不可能!

    兰沉猛然睁开双眼,亮如白昼的无影灯几乎灼烧他的角膜。

    他身边围着一圈医生和护士,他们相互交谈着:

    “……大量失血……先输血……”

    “……可能是上消化道……用仪器检查……“

    兰沉的牙齿都在痛得打战,他拼尽力气,让自己的大脑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一点点转过头,看向一位站在他最近的医生。

    他磕磕绊绊地,向对方报出一串数字。

    “……我的家庭医生……求求你……通知他……“

    ……

    B区,军方总部。

    宗霆站在巨大的投影光屏前,英俊深邃的面孔,被投影光屏的光影照出一片数字的图案。

    他注视着这满屏幕的电磁波频段数据。

    这些电磁波频段虽然用波谱藏着同样的信息,但它们的发射源位置却并不统一,并且时刻都在变动。

    这些发射源被检测到来自于在帝国许多不同的区域,每当他们的信号接收装置捕捉到它们的时候,发射源的位置就会被改变。

    如此一来,他们就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境地,只能等待着这些电磁波频段的发射,却无法找到他们的发射源。

    这指向一个非常惊人的猜测。

    那就是发射信号的这个组织,已经深入到了帝都星上的每个角落。

    忽然,宗霆脑海中有一根弦崩断。

    就好像有人扣下扳机,发出一声枪响。

    他刹那间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身,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堆里寻找那份前几天鲁西迪想要给他看的资料——兰沉的行踪记录。

    他一定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他匆匆翻找,却没有找到那份文件——随后他才想起,自己是把那份文件塞回了鲁西迪怀里。

    他顿了一下,抬起光脑,正要联系鲁西迪,光脑屏幕上,却突然亮起了一个他很少见到的联系人号码。

    修泽·杜兰特。

    宗霆心下疑惑。他不知道他的家庭医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找他,如果是向他报告最近一段时间的医疗记录,也不需要在工作日来打扰他。

    修泽当了他两年的家庭医生,不可能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把握。

    那么,就一定是对方认为足够紧急的事情了。

    ……宗霆接下通讯。

    光脑锥形投影中,跳出狗狗眼青年的上身立体图像。

    修泽神情犹豫,双手中捏着一份报告,拎起眉头,为难地看向宗霆:“将军,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实在是——”

    作者有话说:

    明后两天都日万,过一个大剧情,希望大家多支持我一下,能够陪陪我呀~

    谢谢所有追更小天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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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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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真的可以从头再来吗

    (2k营养液三更)天呐,我怎么说漏嘴了!

    修泽的话才说到一半。

    他就收到了一通后面标着红色星号的紧急来电。

    这个红色的星号标志, 代表着帝都医疗紧急通讯,每一个在帝都星注册在案的医生都必须按照规定,在第一时间接听通话。

    修泽顿住, 原本还想说什么瞬间卡壳:“将军,抱歉, 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他匆忙挂掉了与宗霆的通讯,接起那一通来电。

    “您好?请问是修泽·杜兰特医生吗?”对方选择的是语音通讯,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呃, 我是,请问是什么事?”修泽忙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们是帝都大学校医院急诊部的,刚才来了一位上消化道大出血的病人,他说你是他的家庭医生, 希望能让我们联系到你来帮他进行治疗,所以我们来通知您——”

    “是兰沉吗?!我马上过来, 请稍等——”

    修泽一惊,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兰沉的尘埃辐射症发作了。

    这个病症, 前期就是容易引发内脏出血,它会一点点摧毁身体的每个部位, 从内脏开始、到血液、骨髓……病人往往生不如死, 只能依赖医疗修复仪和抑止药物延长身体被摧毁的时间, 可无论如何, 最终病症仍会波及至大脑。

    当大脑也宣告死亡的那一刻,尘埃辐射的折磨才会终止。

    所以说这是人类目前遇到的最可怕的绝症。

    早几千年, 人类还在使用核能的时候, 就发生过很多核泄漏污染事故, 暴露在核辐射中的人类就会像这样一点点死去。

    尤其是遇到大型宇宙战争的时候,核能源驱动的种种大型武器都会在战争中发生核泄漏,由此导致大片太空区域受到污染,在太空的很多区域,几百万年内都仍留有人类战争的阴霾,那些地方,往往已成为了人类无法涉足的禁区。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重演,人类很快将能源生产技术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利用反物质具有的超高能量原理而研发出的反物质引擎,就可以避免核反应堆的辐射污染,人类技术的新奇点再次诞生,歼星舰、机甲、人造行星……各种各样的新产物跃上历史舞台,技术与文明的大繁荣正带领人类进入第二个新世代。

    可是,告别了核污染的恐慌,人类又遇到了尘埃辐射。

    或许这就是诅咒吧,那些千年之前遗留在宇宙里的战争遗迹,仍以它们强大的摧毁性,威胁着千年后的人类生命。

    许多人猜测尘埃辐射症的病因会和宇宙中的核辐射残留有关,但即使是最优秀的病理学家,也无法断言二者的关系。

    面对宇宙沉默的诅咒,人类只能选择绝望等待死亡的来临。

    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哪怕医疗技术已经飞跃到可以替换人体百分之99的器官,却依然无法阻止一个诅咒。

    修泽心里急得冒火,连收拾医疗箱的手都在发抖。

    他匆忙背上医疗箱,冲进飞行车,设定最高速度,飞向帝都大学。

    ……

    修泽在十分钟后抵达帝大校医院。

    他跑得直喘气,校医院方面早已有护士在等待他过来,他一到,快速核对完他的身份后,就把手术服和检查项目报告交给了他。

    修泽套上手术服,在消毒室里用快速消杀喷气消完毒,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手术室。

    兰沉已经在接受输血,人还醒着,戴上了呼吸机,看到修泽过来,眼帘微微地颤了两下。

    他朝修泽动了动手指,修泽忙走过去,“少爷,你怎么样了?”

    修泽虽然着急,无比担忧兰沉的病况,可身为一名出色的医生,越是这种紧急时刻,他反而越是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那双狗狗眼关切地扫过兰沉全身,又落在兰沉半阖的眼帘上。

    兰沉向他抬起一根手指。

    虽然只抬起几厘米,但修泽知道这是他想要和他说话的意思,立刻凑近,侧耳倾听兰沉微弱的声音。

    “别让……他们给我做辐射检查……”

    兰沉吃力地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

    修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兰沉还是不愿意接受真正的治疗。

    到底有什么原因……

    他难道,就真的是一心想死吗?生命在他看来如此不值得挽留?

    修泽满心无奈,正想再劝劝兰沉,可当他看到兰沉的双眼时,心下突然猛地一沉。

    ……这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求生欲。

    它在无影灯下,闪烁出琥珀一般的光泽,却没有半点生气。就好像对方只是一个一切的旁观者,正把整个世界,当成一场大型的表演。

    修泽的心在撞,快要跳出嗓子眼。

    “您出血的情况很严重,”修泽低声道,“必须先用修复仪止血。检查的事情……我会和他们沟通的。“

    他站起身,喉咙紧张到发干,心情复杂,与原来负责紧急抢救的医生交谈了几句。

    “……我来给他做吧,他的情况我比较了解……”

    修泽争取道。

    医生知道他的身份,又与他简单交接了下兰沉的情况,便把手术的事情交给了他。

    修泽设定好医疗检测仪数值,催促自己冷静,开始操作检测仪,给兰沉做腹内检查。

    检测出血位置、修复仪止血、监测输血数据……修泽很快完成了一连串急救措施,成功稳定下兰沉的血氧和心率,直到摘下口罩时,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满头大汗。

    手术室外,代表着“抢救中”的红灯终于“叮”一声转绿。

    手术成功。

    一直埋头坐在手术室外的陆昂随即抬头,午夜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隔离门。

    隔离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护士们把躺在手术床上的兰沉推出来,他身上盖着手术无菌布,一条手臂虚虚垂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陆昂一瞬间,大脑空白。

    连世界都好像被按下“静音”键,时间的流速变缓。

    他在无限延长的时间中冲了过去,双臂扶着手术推床,看向床上只露出半张侧脸的兰沉:“他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修泽跟在手术推床后,神情紧张地开口:“……他是胃出血加急性胰腺出血,已经没事了……”

    ——他到底,还是帮兰沉隐瞒下所有。

    修泽惶惑地将目光移到兰沉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隐隐有所直觉,如果他把兰沉真正得的病告诉给别人,兰沉或许会做出某些让他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相信兰沉做的出来。

    一个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修泽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兰沉的那天。

    他例行前往将军府邸给那宅子里的主人做医疗检查。

    宗霆那时不在府中,他在佣人的引领下,走进了一间位于二楼最西侧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漂亮却苍白的少年,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向他转过脸,艰难地微笑了一下。

    他走上去,向对方介绍自己的身份。

    少年讷讷地点了点头,跟他说“你好。”

    他眼神明亮,虽然笑得很难,可脸上却还是带着一点点光。

    可那时修泽已经在佣人口中,听到了宗霆对这位新婚妻子的不喜。

    他因此不愿连累自身,不想因为与对方关系太好而受到宗霆的迁怒,也就只是简单地帮他做了点小检查。

    少年身上总是会有伤口。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伤都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一直都在装聋作哑,不愿开口帮他。

    他想,这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已经足够了,只要宗霆没有额外的嘱托,他就没有必要去多管闲事。

    最好他能当一个隐形人,安稳地度过给宗霆当家庭医生的这几年。

    这对他来说是职业生涯上最好的跳板。有了这个履历,他可以去很多更好的平台,拥有更多的机会,他前途无量、一片光明。

    ……谁又会去在意,那个被宗霆冷落的,年轻无助的小妻子。

    在宗霆和兰沉的这段婚姻里,他总是充当着一位观众的角色。

    他在旁边看着兰沉一点一点陷入抑郁,他知道兰沉状态越来越差,可他也知道,他要是出手帮兰沉,很可能遭致宗霆的厌恶。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直到那一天,兰沉醒来后,突然笑盈盈地望向他。

    他以为对方只是受到刺激性情大变,所以也只是悄悄忍让。可他眼见着,每一次见面,兰沉都比上一次……更不想活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有留下来的理由。

    ——因为早已有人,剥夺了他所有的期望。

    他被夺走了对婚姻的憧憬、他失去上学的机会、他罹患不治之症……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幸纷至沓来,谁还能在这样的命运里,坚持下去?

    修泽突然意识到。

    他自己……也是那个把兰沉退下悬崖的刽子手之一。

    他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旁观者……他真的以为,自己手上没有沾血。

    可原来他的手上已经全是血了。

    是他活生生地把一个人,逼到不想活的地步。

    他从头到尾地参与了这场早已成功的谋杀。

    修泽站在手术推床后,突然晃了晃。

    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伸手扶墙,在护士关心的询问下,仓皇摇头。

    他弓着背,被他故意无视的良心在他胸腔中啃噬,他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带着最后一点希望,企图寻求被害者的宽恕。

    狗狗眼寻找着兰沉的视线,妄图从那张面孔上,找到一丝肯定。

    然而兰沉却没有看他一眼。

    躺在手术推床上的少年,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垫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兰沉被送进单人看护病房。

    他没有睡着,因为需要保持清醒,才能应付接下来的剧情。

    他在脑海中翻看着几本书的剧情提纲,目前为止,《万人嫌下堂妻》这本的剧情点已经完成了快65%,还剩下几个关键剧情,很容易就能打通。

    至于《替身情人》这本……目前来看,前期剧情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只是后期的退学剧情和不可描述剧情,还需要他继续努力一下。

    就是《呢喃岛屿》的剧情点不知道为什么又涨了1%,让他有些疑惑。

    照理说不应该啊。

    ……那四号倒霉蛋,现在不应该还在银河系,打着他的仗吗?

    兰沉还在那边出神,陆昂坐在病床边,低头翻来覆去地看着他的检查报告。

    胃出血……胃出血,会是这种样子吗?

    松了口气的同时,陆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抓皱报告,看向兰沉,“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东西?怎么会弄出胃出血?”

    虽然是责怪的口吻,却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亲近。

    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诚然之前,他恨不得兰沉永远从他面前消失,可当他真的亲眼看到兰沉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吐血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某种直击灵魂的……恐惧。

    他抱着兰沉跑向校医院的那一路,脑海里都是空白的。

    他根本无法设想兰沉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念头冒出,都让他心惊肉跳、热血倒流,连手心都发麻。

    要是兰沉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兰沉只是胃出血和急性胰脏出血……经过修复仪治疗就能治好,他还没有失去他。

    陆昂脸色不太好看,可人还是坐在兰沉的床边,怎么都不肯动。

    兰沉嘴唇没什么血色,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天花板,不肯跟他说话。

    陆昂叹了口气。

    他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现在总算稍微平静了点,原本心里还在生兰沉的闷气,也被这一番惊吓给吓没了,但他拉不下面子,也不愿出言向兰沉讨好,便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

    兰沉扭过脸,拧着眉头,眼睛温润,带了点儿气,瞪了陆昂几秒,最后还是开口:“……谢谢。”

    就好像那条原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结冰的河流,忽然又开始淌动。

    他刚轻声说完,陆昂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

    皇太子唇角微翘,蓝眼睛亮晶晶:“你还知道谢谢我。”

    兰沉抿嘴,拧起来的眉头最终还是舒展开。

    他很要面子,说出“谢谢”两个字已是极致,又怎么肯再多说,垂下眼帘,看着陆昂放在床边的手。

    陆昂:“那个医生,是你之前的家庭医生?你以前就胃不好?怪不得那时候在飞船上,你那个样子……”

    他记性倒很好,还没忘记上次兰沉和他一起去西里亚的时候晕倒的那一次。

    兰沉不想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高光宇和我在卫生间里。”

    他一提起高光宇,陆昂的面色就冷了下来,轻哼一声,“我看到校内论坛上有人在说见到高光宇把你拖进去了——他简直在找死。”

    “你很生气吗?”兰沉侧过脸问。

    他眼神沉静,看不出想要让陆昂回答什么,可看在陆昂眼底,这幅许久没有见过的平静表情,却格外让他心动。

    陆昂怔了一下。

    旋即,他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傲娇道:“我最讨厌别人背着我做事。我会处理掉他的,你以后不会再在学校里见到他。”

    兰沉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陆昂冷笑:“我知道他找你做什么,他和那些老东西一样,一直都看不起你。”

    兰沉: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神色淡淡,没和陆昂多说什么,高光宇的事陆昂自然会自己解决,用不着他多嘴。

    陆昂又道:“明天你来皇宫,我安排宫里的医生给你重新检查一下。”

    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兰沉正要开口婉拒,便听到门口穿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病房门被人推开,他的前夫行色匆匆,走进病房。

    宗霆面如冰霜,长腿上套着军靴,一手把军帽夹在胳膊下,一手扶门,身后则站着表情犹豫的修泽·杜兰特。

    陆昂脸上的笑意淡去。

    修泽满脸纠结,他看了看床上的兰沉,又看看宗霆,心里并不知道,他通知宗霆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虽然他没有告诉宗霆原本他计划的事情,但他想着,至少,这能让宗霆再多关心一点兰沉……就当是他在赎罪吧。

    修泽痛苦地想。

    宗霆站在门口,视线从陆昂身上掠过,打量兰沉:“做完手术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所有信息已在修泽口中知晓,他无需多问,径直走向兰沉,神色镇定,看起来倒没有多关心兰沉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修泽的消息时,他内心焦灼如焚。

    他甚至放下了鲁西迪刚送到的文件赶过来,头一次因为个人私事而耽误公务。

    宗霆走到病床边,就在陆昂右手侧站定。

    兰沉轻轻点了下头,神色疲倦,向宗霆解释道:“……没什么要紧,只是有点胃出血。”

    宗霆不作反应,陆昂却冷冷地别过头,站起身。

    “你以前都不给他吃饭么?”他挑衅地看向宗霆,“这种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得上的。”

    宗霆这次没有再向陆昂行礼,他转过脸,直视陆昂:“多谢殿下提醒,是我没照顾好他。”

    陆昂立刻被他这以进为退的一句气到了,他深吸一口气,面带冷笑,“还好你们离婚了,要不然迟早把他饿死。”

    宗霆无声垂眸,视线落在兰沉有些担忧的表情上,没有再反呛陆昂。

    ……他确实没有资格,提起之前他如何对待兰沉。

    陆昂居然第一次,在宗霆面前压过他一分。

    皇太子勾了勾嘴角,又道:“我明天会安排宫内的医生再为他做详细检查。”

    宗霆抬眸看他:“无需殿下费心,此事我会安排。”

    陆昂问道:“等你再把他饿到胃出血一次?”

    宗霆轻轻握拳,眼神暗下,如同蛰伏的猛兽,压下天性中好胜的欲望,“……不会。”

    他没说到底是不会再让兰沉胃出血生病,还是再会对兰沉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曾苛待过兰沉,就这一个理由,已让他在陆昂面前失去博弈的资格。

    至少陆昂……没有将兰沉逼上过绝路。

    而兰沉现在也真心地,喜欢着陆昂。

    只有他前后失据,陷入最不利的境地。

    宗霆的视线,又落回兰沉身上。

    兰沉满面忧色,像是生怕他会和陆昂吵起来,正努力地想要坐起身说话。

    他伸手欲扶,而陆昂也同时向兰沉伸出手臂。

    ——这一次落空的,是宗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

    宗霆的表情,慢慢凝肃了下去。

    兰沉搭在陆昂的手臂上,被陆昂面带不悦地质问:“坐起来干什么?你肚子不痛了?”

    原来陆昂平常和兰沉说话都是用这种语气。

    宗霆心想。

    陆昂倨傲骄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使是对兰沉,态度也算不上多好。

    可就算这样,兰沉还是恋慕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

    ——陆昂,有那么好吗?

    宗霆看向兰沉。

    岂知兰沉也刚好在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虚虚一交,兰沉迅速将目光压低一寸,视线落到宗霆的领口:“……我想喝水。”

    陆昂愣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该去给兰沉倒水,而是下意识先往屋内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没有他所习惯的仆从待命在旁。

    等他想到可以去给兰沉倒杯水的时候,修泽已经默默地拿着一杯水温水走上前了。

    兰沉接过修泽端来的水杯,轻声道谢,喝了一口水,转过肩膀,宗霆已走过去,接下他原本要伸长手臂,才能放到床头柜上的水杯。

    兰沉又是一声“谢谢”。

    陆昂看着他们,神色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好像突然成了局外人。

    ……他怎么会连一点小忙都帮不上兰沉。

    陆昂扫去这一股难言的疑惑,向兰沉道:“明天我派人接你到宫里。”

    兰沉抿了下嘴唇,摇头:“我不去皇宫。”

    “为什么?”陆昂皱眉。

    兰沉放在被子上的双手轻轻蜷起,低下头,不再回答陆昂的问题,只是道:“……我有点困。”

    陆昂无奈:“…… 一会口渴,一会又困——算了。”

    他一想到兰沉之前那副模样,还是有些余悸,便也不再追责兰沉,只打算让兰沉先好好休息,又问:“那你现在要睡么?”

    向来俯视众生的皇太子,如今也会低声地询问兰沉要不要休息,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兰沉轻轻点头,在宗霆沉默的注视中,又道:“我想再喝一口水。”

    宗霆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兰沉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温水,然后看向修泽。

    修泽会意,主动道:“病人需要休息,将军、殿下……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陆昂点点头,扶着兰沉躺下,又叮嘱一句“你多睡会”,便经过宗霆身侧,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出病房。

    宗霆与陆昂、修泽前后脚离开病房,陆昂站在门口,还在通过房门上的玻璃,观察病房内的兰沉。

    他侧脸英俊高挺,一双午夜蓝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整片星空。

    皇太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关切。

    ……少年人的爱意,总是世界上最难藏住的东西。

    年轻,炽热,真切,直白。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在无声无息地表露心迹。

    因为年轻,所以可以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的心绪;因为年轻,无论做什么,他总还有重来的机会。

    而这,正是他最大的砝码。

    陆昂的光脑响了一下,他低头接起,看了眼还站在旁边的宗霆,选择了单向接听模式。

    这样一来,光脑的扬声器就只会把音频波收束传向他耳边,别人是听不见的。

    陆昂接通通讯,与通讯对面的人交谈了几句,忽然神情一变,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是吗。”

    他轻轻问道。

    通讯那边的人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陆昂早就没有耐心听完,他黑着脸挂断通讯,再抬头时,蓝眼睛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星光。

    他捏紧了拳头,眼底慢慢地,燃起暗色怒火。

    可他不愿被还在走廊里的宗霆发现自己的暴怒,这是他花了一辈子在隐藏的事情,他不会允许外人看见他一丝一毫的难堪,于是强作镇定地,抬脚向走廊安全出口走去。

    他一言不发,唯独经过宗霆身边时,脚步一顿。

    随即又继续向前,匆匆离去。

    在陆昂走后,宗霆又在外面等了许久。

    他正襟危坐,坐在走廊外的等候椅上,没有看过一次光脑,目光望向空白一片的墙壁,眼神深深。

    兰沉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后就有护士进来给他打针,宗霆也一道进入病房,站在边上,看兰沉被捋高袖口打针。

    ……层层堆叠的袖口下,兰沉的手腕,居然已经瘦到了骇人的地步。

    完全像是皮包着骨头,没有一点点肉。

    宗霆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兰沉事怎么回事,他一直忽略了什么吗?兰沉怎么会这么瘦……这根本不像是健康人的体型。

    宗霆隐隐察觉到一丝疑虑。

    他在旁边开口:“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兰沉垂眸:“在、在吃。我已经好很多了。”

    宗霆这一次半信半疑。

    他观察着兰沉的神色,想要分辨他到底是在说谎还是在说实话。可兰沉神色坦然,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骗他。

    如果兰沉不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那他大概就是真的在按时吃药。

    宗霆若有所思。

    在护士给兰沉打完那一针后,他看了眼兰沉手臂上贴着的止血创可贴,出声道:“你搬回来住吧。”

    兰沉惊讶抬头,眼神里写满意外。

    “我……我怎么能搬回去……我们都……”他脸色微微发红,不敢看宗霆,犹如当初被宗霆求婚时的模样,“……都离婚了。”

    他声音小了下去,有些落寞。

    宗霆默然片刻,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又在打破他的誓言。

    “……我能用什么身份再回去。”兰沉小声说着。

    他脸上还是有些微红。

    在他与宗霆离婚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奇怪而微妙。明明两个人已经毫无关系,可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他们还会见到,甚至还变得比之前更加亲密……

    太奇怪了。

    真的好像,在重新开始——从他们初识的那一天,缓缓起步。

    可是就算真的重头再来一次,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兰沉忐忑不安地双手交握。

    宗霆看出了他的不安。

    他于是没有退步,仍坚持道:“你现在这个情况,需要修泽每天过来给你治疗检查;而且之前的干预治疗,看来并不能中断——你并没有好很多。”

    兰沉低下头,“可是我……我……”

    ——我还在外面养了个野男人啊哈哈哈!

    兰沉偷偷憋笑,一边分神想着,杏生活要是再回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又和宗霆住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一边装作羞赧,眼神躲闪着,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宗霆。

    ……他最终也还是没能拒绝宗霆。

    宗霆向来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兰沉也不可能再做改变。

    当夜,他就被宗霆带回了府邸。

    兰沉第一次来到这座巨大的宅邸时,是他一个人走进来的。

    没有人送他,也没有人陪着他一点点熟悉这个房子。

    他的丈夫不在家,也没有回应他的讯息,他只能怯生生地跟着佣人走向主卧,拿着他小小的一份行囊。

    而他这一次来到这里,却是被宗霆稳稳地抱在怀里,甚至不需要他自己走路。

    他安稳地在宗霆怀中,两条小腿轻轻垂下,随着宗霆走路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右侧面颊贴着宗霆的胸口,只向外露出一点雪白的耳根和下颌,而当府上佣人朝他们围过来时,连这一小块皮肤,都开始慢慢映出一点绯红。

    “将军……”“啊,少爷也回来了……”“我去帮少爷整理房间……”

    家里的佣人们都表情惊异,也有一些人喜出望外。

    宗霆颔首,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轻声嘱咐了几个人去准备晚餐。

    兰沉被宗霆抱上楼,带进一间陈设完备、卧榻舒适的客卧。

    这间客卧之前是给宗霆的妹妹过来时住的,因此布置都偏精巧秀丽,地毯丰厚柔软,床铺是垂幔吊顶的公主床,垫褥也都铺得很厚实。

    宗霆把他放在床上,解释道:“你原来的房间我没让他们动,所以这段时间没怎么打扫,等他们打扫完后,你就可以搬回去。”

    兰沉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嗯。”

    宗霆蹲身,半跪在床前,目光与兰沉的视线平齐,“……晚上我会留个人照顾你。”

    这样体贴细心,和之前的那个对他不闻不问的丈夫,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兰沉愣愣地看着宗霆,杏仁眼在灯光下,清晰地照出宗霆的模样。

    ……你怎么会到现在,才开始爱我呢?

    为这迟到了整整一年多的,小小的温柔,他忽然鼻子一酸,眼圈很快泛红。

    他诚欢诚喜,鼻尖红红的,双眼湿润,双唇微微张开,似乎要对宗霆说什么,可一张嘴,就是一声带着湿漉漉鼻音的:“……好。”

    宗霆无声凝望他,在兰沉就要落泪前,用拇指擦掉了他眼睑上凝出的泪珠。

    他用拇指拭去兰沉的眼泪,手掌捧着兰沉的脸,低声道:“不要哭了。”

    ……他也不会再让他哭了。

    兰沉含泪:“……嗯。”

    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一旦被人戳破,就怎么都止不住。

    他终于把这一年来所自己默默愈合的伤口又剥开给宗霆看,尽管拼命抿着嘴唇,不想掉泪,但脸上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还在发抖,最终还是呜咽了一声,眼泪扑簌簌落下。

    宗霆没有开口责怪他,而是安静地将他揽在怀里。

    他抱着兰沉的脑袋,让兰沉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抚摸着兰沉的后脑勺,低声安慰:“没事了……以后也会没事的。”

    他曾经带给少年无止尽的伤害,让他像是孤身走进一场下在生命里的风雪。

    可现在他会陪他一起,走出这场永远不会停下的暴雪。

    前路漫漫,白雪皑皑。

    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头。

    但他会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在雪地中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终至走出这片风雪交加的回忆。

    兰沉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会儿,慢慢止住眼泪,又被宗霆摸了几下头,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点点头,宗霆就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坐在床边喂他喝水。

    兰沉喝了几口,眼睫忍不住向上抬,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前夫。

    他的前夫沉默英俊,其实和初见时没有两样。

    可偏偏看起来比以前还要顺眼。

    他屡次偷看宗霆,终于让宗霆忍不住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兰沉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吓了一跳,忙转过脸,慌乱道:“没、没有啊……随便看看……”

    他抓着被角。

    宗霆放下水杯,“我让他们送饭上来。”

    他正欲起身,又被兰沉扯住袖管:”……你不要走……可以吗?”

    宗霆回身看他。

    兰沉小心翼翼,满眼依恋地抬头望着他,靠坐在柔软的床褥上。像是一只精致又黏人的小猫,用它开花的爪子,在勾住主人的衣角。

    宗霆冷硬了几十年的心,突然一点点化开。

    他第一次,知道了“心软”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原来是悱恻万种,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他的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好。”

    他用光脑拨通电话,让佣人们把晚餐送上楼。

    餐食做得很清淡,但好在都是兰沉已经吃习惯的口味。

    其实府上的佣人都知道兰沉喜欢吃什么。以前兰沉总是会将自己的喜好表现得很明显,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吃光,不喜欢吃的东西就很少碰……小孩子一样。

    小餐桌放在床上,他胃口看起来还算不错,虽然只能吃点流食,但依然把佣人们准备的餐食都吃光了。

    宗霆坐在床边,看着他低头认真吃饭,目光深邃专注。

    他吃完饭,自然又要洗澡。

    同样也是宗霆抱着他去了浴室。

    兰沉被放在洗手台上,他坐着,宗霆站在他面前,耐心地帮他解病号服扣子,很仔细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又小心地揭开他腿上绷带,贴好防水贴。

    原来他的前夫,也可以是世界上最温柔英俊的情人。

    兰沉很不好意思地在宗霆面前露出身体,他推了推宗霆,抬手虚虚遮住宗霆的眼睛,怯怯道:“你不要看呀……”

    他耳廓通红,声音也发飘。

    宗霆在那边一五一十道:“……早就什么都看过了,有什么不能看。”

    兰沉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了,羞愤地用双手捂住宗霆眼睛:“——你之前又没有这样看过!”

    ……当然没有啦。

    在他们还是配偶的这一年里,每一次,宗霆都是在黑暗中,冷漠而生硬地浸入他。

    他甚至不想看到兰沉的脸……因为那很容易让他心软。

    宗霆不说话了。

    兰沉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讪讪地,又松开手:“……我不是想怪你……“

    “你确实应该怪我。”宗霆却道。

    兰沉神情有些难过,宗霆却握住他的手,“我不看你。”

    他把视线落在兰沉脸上,果真再没向下看一眼。

    他帮兰沉脱了衣服,又把兰沉抱到快速清洁喷头下面,扶着兰沉,用清洁喷头快速洗完澡,然后用一张浴巾裹住兰沉,再把他抱回床上。

    这一切,他都亲力亲为,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兰沉被宗霆伺候得脸红扑扑的,直到要睡觉前,还用那种湿漉漉又乖巧的眼神黏着宗霆,“你要回你房间里睡觉吗?”

    宗霆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说——”兰沉很不好意思地开口,纠结了半天,“说会留一个人陪我。”

    宗霆会意,认真问他:“你要让我和你一起睡吗?”

    他问得太直接,让兰沉瞬间红了脸,他别过头:“……不可以吗?”

    宗霆看了他几秒,心知这个时候,兰沉哪怕让他去摘下宇宙中的一朵星云,他都会答应。

    他从未像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他留了下来,让佣人拿了换洗衣物过来,去卫生间洗漱完毕,终于躺在兰沉身畔。

    兰沉只觉得床一沉,是他的前夫靠在了他旁边的枕头上。

    “困了吗?”宗霆问他。

    兰沉摇头,在床头灯灯光的照耀下,杏仁眼亮亮的,“不困。”

    宗霆道:“你可以玩会儿光脑。”

    兰沉还是摇头:“……不玩了。”

    宗霆:“那你要看书?”

    兰沉沉默了一下:“我想看你。”

    宗霆:?

    他挑了挑眉毛,看向兰沉,兰沉却一脸“天呐我怎么说漏嘴了”的表情,面红耳赤地拉高被子,钻进被窝,露出毛茸茸的头顶,打死都不肯吭声了。

    宗霆难免轻笑了一下。

    他满心怜爱,心脏都要化开,碰了碰兰沉头顶:“自己说了又害羞。”

    兰沉在被子里哼哼唧唧。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听我说,既然要死遁了,那必须得给渣攻们先上点刻骨铭心的东西~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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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3-03-31 22:03:59~2023-04-01 23: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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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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