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遗失的玫瑰

    (2k5营养液三更)他在坠落。

    0区, 鲁米利亚皇宫。

    陆昂大步行走在天空塔中的旋转楼梯上。

    楼梯的每一层阶梯都十分陡峭,墙壁上镶有电子烛火,富丽堂皇的金色花边点缀在每一层阶梯侧面, 每在这楼梯上向上踏出一步,都向权力的巅峰更靠近一步。

    他大步流星, 步履生风,走进一条长而狭窄的走廊。

    走廊地面上铺设厚重的手绣地毯,两边墙壁上挂着尤利乌斯王朝历代君主的肖像画,他目不斜视, 径直穿过走廊,抵达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房间。

    拱形雕花木门自动感应打开,他步入房内,穿过重叠的漆木珐琅屏风。

    几串碧玉珠帘顺着他的双肩滑落,年轻的皇子犹如一头狮子, 冲进珠帘后的茶室,将半坐在蒲团上的那人, 含着怒火打量。

    池皎一身素色长袍,黑发如瀑, 正提着一把茶壶,往一只小茶杯里倒茶。

    他似乎并不意外陆昂的到来, 茶水仍顺着出水口涓涓流出, 逐渐将倒至半满, 随后才轻轻抬头, 看了一眼陆昂。

    “殿下来了,”他微微一笑, 双目沉黑如潭, “不妨陪舅舅喝杯茶吧, 请坐。”

    他将那盏茶杯推到陆昂的方向,茶水顺着杯沿微微晃了一下,一滴也没有溅出。

    陆昂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唇边含着一分愠色,却不显露,只是轻轻勾起嘴角,嘲弄地说:“舅舅真是悠闲。”

    他故意将“舅舅”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某种反讽。

    “其实也并没有殿下所看到的这么悠闲,”池皎不疾不徐,抬头看向陆昂,“殿下今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他向陆昂弯弯眼角,嘴唇鲜红如血,“我没有想到,殿下能有这种手腕,可以在我的人里安插你的心腹。”

    陆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兜,神色阴鸷。

    “人在哪。”陆昂问。

    池皎放下茶壶,涂有黑色甲油的指尖温柔摩挲茶壶杯盖,朝陆昂微微歪过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我全杀了。”

    陆昂满面厉色,死死盯着池皎微笑的红唇,半天没有说话。

    池皎淡淡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殿下虽然手段高明,但选的人却并不怎么有用。这些废物,杀了也就杀了,殿下日后,还需更用人有度才是。”

    他似在为陆昂批改试卷般客观点评,不带一点个人恩怨,中立且冷静。

    可陆昂比谁都清楚,池皎分明,是在敲山震虎。

    ……他在威胁他。

    他今日可以毫不眨眼地杀掉他的手下,明天,同样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身边的任何人。

    就像曾经,他笑眯眯地杀了朱利安那样。

    陆昂的眼神陡然一凛。

    他走向池皎,俯身抓住了池皎拿着茶杯的手腕!

    他把池皎的手腕捏得咯咯作响,虎口绷出白痕。

    池皎的手腕被迫抬高,手背靠近脸边,五指指腹光洁细腻,莹莹批着一层白光。

    陆昂靠近池皎,年轻的雄狮在威胁他的毒蛇面前,低低地喷出带着温热的鼻息,自胸腔中发出隆隆低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君为臣纲。”

    池皎的黑眸仿佛蒙着雾,瞳仁与眼白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他抬眼看着陆昂,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殿下——您长大了。”

    他竟似在欣慰。

    陆昂猛地甩开他的手!

    他压着怒火,午夜蓝的眼睛里满是暴戾,“如果你再敢威胁我一次,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君为臣纲。”

    池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以为他什么都不在意。

    可其实,他早已明白,池皎并非他在这世上唯二的两个亲人,而是注定要与他不死不休的敌人。

    尽管他和池皎名字里有着同样的姓氏,“狄奥多西”,他们身上留着相似的血。

    可池皎终究只是狄奥多西皇后——陆昂母亲的胞弟,而不是尤利乌斯家的血脉。

    他把持朝政数十余年,独掌大权,野心早已不仅仅止于做他的选帝侯、摄政王,更想夺过尤利乌斯家的王权宝珠,戴上那顶真正的帝王冠冕。

    他以为陆昂什么都不知道。

    可陆昂从来都无比清楚——

    凌驾于这片星域之上的最高皇座,只能镌刻上尤里乌斯的姓氏。

    池皎笑了笑:“殿下何必动怒,不过几个下人的性命,怎么还要和舅舅置气呢?”

    陆昂冷笑:“那阿尔戈斯之眼也不过是一个算法玩具,你怎么还不愿意让我碰呢?”

    池皎的笑意不减:“敢问殿下,是为了什么想要启用阿尔戈斯之眼?是为了那个孩子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陆昂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我想用阿尔戈斯之眼做什么,都与你无关。这整个帝国都是我的东西,我想调用什么,难道还要等你的批复吗?”

    “而且,”陆昂顿了下,凌厉浓黑的眉峰微抬,“元老院的那帮废物正在泄漏阿尔戈斯之眼的信息,这件事,你也不想让我知道吗?”

    池皎缓缓地,揉了揉他被陆昂掐过的手腕,表情赞赏:“此事已经有人在处理,殿下不必为此忧心。”

    陆昂:“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昂一字一句,“你从头到尾就只打算袖手旁观,所以也要拦着我——去接触阿尔戈斯之眼。”

    池皎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几分。

    “你很想当元老院大元老?”陆昂冷嘲,“选帝侯、摄政王、大元老……下一个你想要的头衔是什么?狄奥多西一世?”

    池皎:“殿下,您言重了。”

    陆昂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池皎面前表现自己的喜怒,他越是不遮不掩,池皎就越是容易看穿他。

    面对池皎,他唯有冷静博弈,方能在这方棋盘上挣出更多活气,而不至于被池皎连番提子吃尽。

    陆昂道:“我言不言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池皎不说话,抿一口茶,眉眼仍是舒展,不慌不忙。

    陆昂看着他分,拿起茶杯,把茶水倒在了池皎面前的小茶几上。

    茶水滴滴答答地,顺着桌角流下,在池皎的衣摆上汇聚成一个小巧的水潭。

    “那几个人的名字我都记着,这笔帐,我会算在你头上的。”

    陆昂缓缓道。

    他侧过脸,俊美深刻的眉眼像一把锋芒出鞘的剑,加上一句:“……舅舅。”

    这一句“舅舅”,没有半点亲近之意,有的只是,浓浓的威胁。

    池皎冷漠地放下茶杯,注视着陆昂拂袖离去的身影。

    原来陆昂,也已经学会威胁他了。

    涂黑的指甲在茶几上轻轻敲击。

    柳叶眉梢,寸寸轻抬。

    他仰起面庞,视线在颤动的珠帘上,飞快地掠过一眼。

    陆昂成长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计划成果已经足够,或许,他可以提前终止他的交易了。

    他低下头,拿起旁边放着的光脑,沉吟片刻,拨通了其中一个通讯号码。

    “你过来一下。”

    ……

    兰沉在被窝里闷得脸红,宗霆看他快要憋死,便把被角拉下去一点,“你想闷死自己?”

    “没、没有啊!”

    兰沉小声反驳,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宗霆:“……睡觉啦,我睡觉啦。”

    宗霆点头:“你睡吧,我看一下文件。”

    就在刚刚,他们又截获了新一批逃逸的电磁波频段,军方的信号转录部门正将电磁波信息不间断地传送给他,他打算在睡前再看几篇分析报告。

    他打开光脑,放大投影光屏,靠在床头,视线一行一行地扫过最新报告。

    兰沉“嗯”了一声,背着宗霆,也打开自己的光脑。

    不过他看的是每个人都睡前必刷的社交聊天软件界面!

    他打开那个充满着资本主义铜臭味道的社交软件,拉到陆昂的对话界面那边,再次尝试给陆昂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果然,这次再也没有跳出“您已被对方加入黑名单”的提示,小心眼的太子殿下总算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

    他发了一个问号。

    半分钟后,光脑震动,陆昂也很快发来信息。

    Lion:?

    Lion:我怎么不小心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好幼稚,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是他自己主动把兰沉加回来的。

    兰沉想了想,从表情包选项里,挑了一张猫咪哒哒哒贴到镜头前的表情,可爱小肥猫满脸疑惑地歪了歪头,大眼睛里全是问号。

    他把表情包发给陆昂,陆昂估计在那边震惊了一下,聊天界面好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恢复原样,过了几分钟,才发来一句:

    你发的什么东西。

    聊天界面另一头。

    陆昂躺在一把软椅上,万分慌张地关掉了放大查看表情包的界面。

    向来在他面前沉静冷淡的兰沉,突然给他发一张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就好像他亲眼看到了兰沉像这只小猫一样朝他跑过来歪着头的样子,冲击力可谓前所未有的巨大。

    陆昂连耳朵都微红。

    ……好可怜的陆昂。

    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可居然——从来没有人给他发过表情包!

    原来陆昂是表情包赤贫阶级。

    兰沉恍然大悟。

    他打字向解释:这是表情包,好玩的。

    Lion:。

    陆昂估计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别的。

    Lion:你现在怎么样了。

    兰沉:挺好的,我的家庭医生手术技术很好,我现在肚子已经不痛了。

    Lion:你那家庭医生不行。

    兰沉:?

    连这也要雄竞?

    陆昂真的是个雄竞的人才,就是不知道修泽要是看到陆昂说他技术不行,会是什么反应。

    兰沉坏心眼地猜测:狗狗眼医生……会哭的吧。

    Lion:如果你不想来皇宫,我就派几个宫里的医生过来,给你重新检查一下。

    兰沉故意逗他,发过去:不用了。

    Lion:理由呢?

    兰沉:我搬回去和宗霆一起住了。

    这次陆昂那边是真的不发消息过来了。

    兰沉以为陆昂是被他气个半死说不出话,实际上……倒也没错,只是陆昂直接把光脑重重摔了出去,光脑直接被摔坏,黑屏待机GG了。

    陆昂气得不轻,眉头紧拧,眼中寒光凛凛。

    他就知道他之前不能走……他一走,就是在给宗霆机会,让宗霆能够堂而皇之地把兰沉带走!

    真是无耻。无耻之徒!

    光脑砸在墙壁上的声响惊动了门外侍奉的几名仆人,他的宫内厅女官小心地推开门,探身进来:“……殿下?”

    陆昂一条手臂架在软椅靠背边缘,另一手放在膝上,虚虚握了下拳,平复心头怒火,才吩咐道:“拿个新光脑过来。”

    “好的,殿下。”女官低头退身,很快回来,从内务仓库里拿了一支新光脑给他。

    陆昂打开新光脑,用生物识别码刷入自己的账号,再次登上那个聊天软件,继续给兰沉发信息。

    Lion:为什么跟他回去?

    Lion:你既然跟他离婚了,就应该知道避嫌。

    终于连陆昂也变成了酸溜溜的醋坛子,还是傲娇风味醋坛子。

    害,我们太子殿下,老傲娇大王了。

    兰沉一边在心里狂笑,一边不情不愿:你来拒绝宗霆试试。

    聊天界面那头,陆昂冷嗤一声。

    Lion:你就那么怕他?

    Lion:也不见得你有多怕我。

    兰沉:你有什么好怕的。

    兰沉:你跟他又不一样。

    他这话让陆昂很是受用。原来在兰沉心里,他到底是不同的。

    陆昂只觉心里像在被一根小羽毛轻轻地搔痒,有点……悸动。

    他心情好了点,表情也没再像刚才一样臭。

    Lion:比如哪里。

    兰沉面不改色地打下:“你是幼稚鬼。”

    Lion:???

    陆昂一连发了三个问号过去,在聊天界面那端差点又要捏坏一个新光脑。

    Lion:你什么意思?

    兰沉:就是这个意思。

    陆昂都要气笑了,他打字发过去:你说我幼稚,你不也一样幼稚吗?

    兰沉:我哪里幼稚?

    Lion:你跟我闹脾气,还找我要一百万。

    兰沉:这明明是你要朝我发火,是你先生气的。

    Lion:……是你先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虽然只是聊天气泡里的文字,但兰沉就是硬生生从里面,看出了陆昂的委屈巴巴。

    他都可以想见陆昂纠结起来的眉头和拉下的嘴角,午夜蓝的眼睛色泽浓郁湛蓝,近看有一种夺人心魄的英俊。

    怎么会有这样的的皇太子,又幼稚又自大,又可爱。

    他忍笑继续发,装作很不服输,还带着点委屈:那也是你先装不认识我。

    Lion:所以你都是为了故意气我?

    兰沉不禁点头赞许。小学鸡的脑补能力很让他满意,都不需要他再多解释什么,自己就脑补出一场狗血大剧。

    兰沉:才不是。

    他越是不承认,陆昂就越是相信起这个猜测。

    陆昂兴致勃勃:你等着吧,我会查出来的。

    兰沉:……随便你。

    陆昂在那边又是好几次“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最后发了一句:“我明天过来找你。”

    想也知道这是他经过多少反复思考才说出口的。

    对于陆昂来说,这或许就等于是一句“对不起”了。

    兰沉:?我明天不去学校,在家里养病。

    陆昂的对话气泡连发三条。

    Lion:我知道。

    Lion:那又不是你家。

    Lion:你住那里还不如住皇宫,以后皇宫才是你家。

    兰沉:你有毛病。

    Lion:?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他和陆昂在聊天软件上不停斗嘴,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被宗霆发现了,便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你在干什么?”

    兰沉忙跟陆昂说了一句“我睡觉了”便关掉光脑,转过头看宗霆:“……我在和同学聊天。”

    宗霆看向光屏文件的视线微微一顿。

    他垂眸:“和陆昂?”

    行了,又醋一个。

    兰沉暗暗忍笑,两只杏仁眼睛纯洁无辜,信誓旦旦:“没有!不、不是陆昂……”

    他提起陆昂时,双颊又微微泛红,在枕头上压住半边脸,好像不想让宗霆发现他的心事,这样遮遮掩掩,反而让宗霆心情复杂。

    再吃多多的醋。

    兰沉每一个动作都写着“故意”两个字。

    宗霆果然很不爽,他直接关掉光脑屏幕,说了句:“睡吧。”

    兰沉小心:“哦……”

    他钻进被窝,在宗霆关了床头柜小夜灯后,把身体和脑袋一起埋在被窝里,好像这样就不用忍受被害羞烧红了脸的苦。

    可他的脸却依旧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温度直逼高烧。

    其实他从来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和宗霆一起睡觉过……连在西里亚那次,宗霆在他身边睡了半夜,都算得上意外。

    所以这可以说是他和宗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却是在他们离婚以后。

    兰沉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一点点,把手指往宗霆那边够。

    终于快越过被单上的巨大平原,抵达宗霆身边的时候,却被宗霆警觉地一把抓住这只偷偷摸摸的小手,把他的手包在了手心。

    “怎么了?”宗霆问。

    兰沉的手心也发烫,他被抓个现行,顿时红透脸,支支吾吾:“没、没事啊……”

    宗霆默默包紧他的手,“那早点睡吧。”

    兰沉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想牵着你睡觉,可以吗?”

    他的愿望原来只是渺小简单的一个牵手。

    结婚一年,他们甚至都还没有牵过一次手。

    宗霆放开了包着他的手掌:“……好。”

    他宽大的手掌改为与兰沉十指相扣,指缝相触,紧紧贴在一块,十指富集的触觉神经带来皮肤摩擦的酥痒,像有微小的电流,顺着指缝沿小臂一路爬上。

    兰沉的睫毛颤动,掌心很快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他觉得和宗霆扣在一起的手掌湿漉漉的,又热又黏,却让人上瘾,不想分开。

    也不知道手心是他的汗还是宗霆的汗,明明怪不舒服,但心里却分外满足,好像一汪温水,沉甸甸地在胸腔里滚来滚去。

    兰沉的手安分下去,可呼吸却越来越沉,胸腔用力吸入空气,却感觉怎么也吸不够,等等、好像要窒息了……

    宗霆突然动作。

    他翻身起来,把兰沉吓了一跳。

    他在黑暗中靠近兰沉,上身就压在兰沉头顶——然后他伸手,掀掉了兰沉头上蒙着的被子。

    “别把头钻进被子里睡,”宗霆的声音从他头顶传过来,“你怎么会有这种习惯?”

    兰沉被掀掉被子,面孔终于接触到了沁凉鲜爽的空气。

    他睁大双眼,在黑暗中,看着头顶宗霆模模糊糊的影子,视线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宗霆的五官。

    原来宗霆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兰沉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在一片寂静的黑夜里,他和宗霆对视了数秒,像蜡烛的烛火缓慢燃烧。

    最后宗霆喟叹般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在兰沉的眼睛上轻轻啄吻一口。

    ……是一个很轻,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却是之前,宗霆从未给予过他的吻。

    他亲在兰沉的眼皮上。

    兰沉眼皮轻颤,“唔”了一声,随后宗霆的吻又下落,亲在他的微凉的鼻尖,最后才到那两片已经被兰沉自己抿得湿湿润润的嘴唇。

    他的嘴唇被摩擦,下意识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柔软的舌尖,正好碰到宗霆的嘴角。

    宗霆身体一僵,五指仍与他交握,抓得极紧。

    ——这像是某章序曲。

    唇与唇相贴,随后是一个深入的吻。

    宗霆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强硬,霸道,也让人无法拒绝,唇齿相交,兰沉的口腔被他攻城略地,嘴巴合都合不上,嘴角溢满湿答答的口水。

    他陷在床褥里,浑身都发软,动都动不了。

    好像整个人都被对方掌控,每一寸骨肉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宗霆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腕压在脸侧,兰沉被迫仰起头,接受这个漫长又深入的吻。

    他被亲到舌尖都发麻了,“唔唔”地低哼。

    回忆如暴风雨涌来,那些伤害、那些痛苦、那些眼泪,都在这个吻中被暴风雨不断吹打洗刷,回忆摇摇晃晃,再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一吻深长,像是过去好几个世纪。

    宗霆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一个吻,目光深深看向他。

    兰沉双目湿润,急促喘息,嘴唇都有点肿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宗霆的目光从他漂亮好看的双眼慢慢移到他的嘴唇,喉结上下一滚,声音低哑:“……早点睡吧。”

    兰沉:“哦……”

    他怪失落的,虽然还和宗霆牵着手,却感觉和宗霆远离了一步,没有刚才那种亲密了。

    他左想右想,还是得寸进尺:“……可以抱着我睡吗?”

    宗霆:。

    他的小前妻,原来本性是只黏人小猫。

    但有什么办法,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难道还会拒绝。

    宗霆哑声应下,又翻过身,侧躺着把兰沉拉到自己怀里,让兰沉的背贴着自己胸口,双臂抱在兰沉肋骨下方。

    是一个完全把兰沉圈起来的姿势,兰沉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好像背后靠着一座山一样充满安全感。

    他低着头,耳廓和而背都发热发烫,这下真的不敢动了。

    “……还不睡。”宗霆在他耳边道。

    “哦,睡、马上睡了!”兰沉急忙说。

    他闭上眼睛,拼命装睡,但耳边自己的心跳声如此响亮,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睡着,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困意。

    随后脑袋越来越沉,大脑慢慢陷入黑甜的梦乡。

    ……直到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宗霆才在他身后,无声地睁开眼睛。

    他把手从兰沉肋下拿起,默默地摸了几下兰沉的脑袋,然后凑过脸,轻轻地又在兰沉发心印下一个吻。

    好像在重新标记、拥有他的小猫。

    这只小猫,瘦骨嶙峋,以前被他丢走,现在又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他身边。

    这或许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重新开始。

    兰沉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醒来时宗霆已经不在他身边,估计很早就去军部了。

    兰沉悠闲地起床穿好睡衣,有佣人过来敲门,问他是要在房间里吃早饭还是下去吃,兰沉看了眼光脑,回答道:“那等我一下,我下来吃!”

    光脑屏幕上,校园论坛正被昨天宗霆送他来学校,和陆昂抱着他冲去校医院的事情刷屏。

    吃瓜群众们又开始纷纷议论了,到底他和陆昂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要是说陆昂讨厌他,那为什么还会这么不故仪态地带他去校医院。

    反正各方观点争论不休,大部分人认为,那只是因为陆昂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看到同学身体不适,热心帮忙而已。

    兰沉:……你们对陆昂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当然在猜测他和宗霆关系的贴子也有不少。

    许多人都留言询问他是不是宗霆的某个远房亲戚,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见过宗霆家里的雇佣员工,他们都说兰沉是宗霆部下的亲属!

    兰沉: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他一边刷内网论坛,一边走下楼吃早饭,手指在其中一个楼层上停住。

    428445342:你们都说错了。兰沉是上将的前妻,这是真的,我哥是太空战队中尉,他跟我说他见过上将和兰沉一起军区医院吃饭。

    这条楼层被后面的无数个楼层引用回复“哈哈哈哈哈哈”无数次。

    “笑死我了,看了这么多楼,你是最有想象力的。”

    “哈哈哈哈真的笑放屁了”

    “科幻小伪经应该你来写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放肆嘲笑这一层楼,而原层主虚弱的辩驳“我真没乱说啊我哥亲眼看到的”则被淹没在一众“哈哈哈哈”的海洋里,根本没人能够察觉。

    ……看来,在任何地方,真相都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有时候真相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没有人愿意看一眼。

    兰沉一直觉得校内网论坛挺有意思,之前天天围着陆昂打转,现在基本上是天天绕着他搭起高楼,不知不觉,他都已经成帝大校园的风云人物了。

    他看了一眼《替身情人》这本书的剧情点进展。

    还真不错,这次的剧情计算对他还算厚道,这些校网上的非议,都被折合进了“遭到校园霸凌”这个剧情点里,这一段剧情点进度都快满了。

    接下来他只要完成后续的“退学”剧情点和流落黑市、以及与陆昂的不可描述剧情,就能够刷满整本书的剧情点。

    这意味着——他很快就可以不用卷了!!

    一想到可以不用每天这么卷生卷死,彻底躺平摆烂,兰沉就喜极而泣。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工人马上翻身做主人!

    他心情一好,胃口就很好,大口吃完早饭,便在家里东逛西逛。

    那些佣人们也都对他态度殷切,毕竟他们昨天已经看见了宗霆是怎样小心把他抱回家的。

    宗霆对兰沉的态度一好,他们对兰沉自然也不敢怠慢,兰沉走到哪里,都能收到笑脸。

    他就在花园里和负责整理花圃的园丁聊天,兴致勃勃地看别人修剪花枝、移植冬天开花的花苗,跟在后面问个不停。

    中午宗霆从军部回来时,没在楼上看到兰沉,便问身旁的一位女佣有没有见到兰沉。

    女佣道:“少爷在花园里……”

    宗霆颔首,往二楼东侧面朝花园的大露台上走去,站到栏杆边上,果然看见了花园里兰沉纤瘦的身影。

    兰沉正撅着屁股,在那边拿着园艺铲子帮园丁挖土坑。

    宗霆看他挖得那么那么,便没有出声叫他,还是兰沉自己察觉到宗霆的视线,莫名地回过头,才看到了楼上的宗霆。

    兰沉愣了下,随即向宗霆绽开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秋日阳光明媚金黄,他站在太阳底下,满眼都是宗霆,稍微歪过头,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比阳光更璀璨。

    连头发丝都好像在阳光下发着金光。

    宗霆默然望着他,心脏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你怎么中午也回来啦?”兰沉把铲子插到土里,拍了拍手,从露台下方的小门跑进屋内,兴冲冲地走上露台。

    宗霆默不做声,视线紧紧锁在兰沉身上,直到兰沉的那张脸在他面前加倍放大。

    兰沉跟他靠得很近,因为身高差距,他得吃力地仰起头,才能和宗霆说话:“好难得呀,你以前中午都不回来的……”

    宗霆“嗯”了声,双臂扶住兰沉的腰,轻轻松松就把兰沉抱了起来,放到大理石栏杆宽阔平坦的边缘,让兰沉能和他平视。

    “我回来看看你。”宗霆实话实说。

    兰沉脸上微红,眼睛却发亮,好像在这一刻,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真的啊……那、那你要和我一起吃午餐吗?”

    “嗯,一起吃。”宗霆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腕看了下光脑。

    光脑跳出鲁西迪刚发给他的信息:将军,这是之前少爷的行踪报告,上次您不要之后我就把纸质文档销毁了,幸好我还复原了一份电子版。

    宗霆低下头,很快划动光屏,随意地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但眼神,却在一瞬间凝结。

    ——光屏上,照片中的兰沉,正和一个身形高大健硕的男子交谈着,随后他跳上男人的背,两个人亲密地走在帝大路上。

    宗霆的表情,一点一点,冷淡下去。

    他的心在极速下坠,血液慢慢变冷,舌尖泛出铁锈的腥气。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兰沉还一无所知,坐在栏杆上,歪过头问他。

    宗霆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视线死死盯着光屏上的照片,不曾离开半点。

    这时,一位女佣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将军……怀特上校来了,您要下去接待他吗?”

    女佣向宗霆道。

    兰沉愣住,视线看向宗霆,慢慢浮出某种祈求的情绪。

    ……洛特斯·怀特,是他的心结啊。

    那一天,他摔在楼梯下,就是看着所有人,绕过他围向了洛特斯,连宗霆,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从此一病不起,耳朵也聋了半只。

    那个人,就像是他的噩梦,每次见到他,只会给他带来锥心之痛。

    他在无声地祈求宗霆,不要抛下他去见他……

    他好不容易,获得了宗霆的迟来的爱,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遇到那个永远也绕不过去的洛特斯·怀特吗?

    兰沉的面色慢慢变白。

    宗霆眉峰轻抬,转过身,还没说什么,露台的落地窗边,便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玉立身影。

    洛特斯·怀特一袭白色制服,金发低低束在脑后,手上拿着一沓文件,面带笑容,朝他们走过来。

    他一步一步走向宗霆,眼神了然地,滑过兰沉身上。

    “你看,我好像来得正好,”洛特斯向宗霆笑道,“怎么这么巧,还能碰到你们两个都在。”

    宗霆:“你有什么事?”

    洛特斯笑了一笑,视线越过宗霆,看向兰沉。

    “我们研究院的频波检测仪,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你要听听看吗?我听说了你们军方最近一直在查的事情——阿尔戈斯之眼的信息正在被人泄漏。”

    洛特斯不慌不忙。

    宗霆没有说话。

    兰沉坐在栏杆上,在洛特斯那笑意盎然的视线中,开始轻轻地发起抖来。

    他的耳朵又开始痛了……

    他慢慢抬手,捂住左耳,换来洛特斯饶有兴味的一记挑眉。

    气质高雅清贵的金发美人满面笑容,转向宗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回事,你不会——”

    “……也猜到了吧。”

    他背着双手,走向兰沉。

    宗霆终于开口:“你指的是什么。”

    他看向兰沉身前气定神闲的洛特斯。

    洛特斯轻笑一声:“阿尔戈斯之眼泄漏的事情……和你的小妻子大有关系。”

    兰沉面色苍白地摇头:“你在说什么……什么阿尔戈斯之眼……我根本就不知道……”

    洛特斯又是一声笑。

    他转过身,眯着眼睛打量兰沉,总算是把之前在兰沉这里受得气都讨回来了,格外不饶人:“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张文件,上面是一份数据记录。

    “11月19日凌晨,军方通讯舰船截获电磁波片段;最早的电磁波片段经过分析,发射源来自T区,随后是R区、F区,11月20日,正式发现了从C区传来的电磁波。而在几天之前,11月17日,孟菲斯监狱中关押的埃德加·阿斯兰越狱。”

    他笑盈盈地看向兰沉,继续念:“11月19日晚上,研究院频波检测仪经过分析,找到了那段最早的,来自于C区的电磁波信息,并确定了发射源——”

    他向宗霆邀功似地看去一眼,“这还是我今天早上才终于分析出来的呢,发射源的位置,就在——”

    “你到底在说、说什么啊?”兰沉磕磕绊绊地说,“什么电磁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洛特斯舔舔嘴唇,和兰沉一同望向宗霆。

    兰沉的眼神中全是乞求……他在用眼神向宗霆求救,他在让宗霆救救他,不要让他一个人再次面对洛特斯带来的噩梦。

    可宗霆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宗霆的沉默,让兰沉眼底的绝望,一点一点溢出。

    宗霆到底还是在洛特斯和他之间……选择了洛特斯。

    又一次。

    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

    洛特斯看出他们之间的端倪,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

    “那个地址并不固定,可如果非要再精确一点的话,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真有意思,我发现这个地址,随着你前妻的移动,而在不停更改着。”

    “你的意思是泄漏阿尔戈斯之眼消息的人是他?”

    宗霆出声。

    他没有看兰沉。

    洛特斯点点头。

    “我真的没有……”

    兰沉绝望地说。

    洛特斯道:“不,你有。——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似笑非笑,从军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遥控信号屏蔽器,按下开关按钮,静静等待了几秒。

    随后,一块灰绿色的东西,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摔落在三个人之间的空地上。

    兰沉低头一看。

    ……那是一只被摔坏了的,带有铜锈的机械小鸟。

    “你应该比我更熟悉,这是谁的东西吧?”洛特斯盯着兰沉,嘴角扬起。

    兰沉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他缓缓看向宗霆,期望从宗霆脸上,看到一丝对他的信任,期望宗霆能够为他辩解,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宗霆……什么都没说。

    他就那样默然地,冷着脸,遥遥望向兰沉。

    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之间,已隔山水万重。

    他什么都不需要再说。

    兰沉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脸上怔怔地,落下两行眼泪。

    ……再一次,宗霆当着他的面,在他摔得爬不起来的时候,走向了洛特斯·怀特。

    他的耳朵在流血,心在流泪。

    原本好不容易拥有的一点点幸福……他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的,来自于宗霆的喜欢,就这样被洛特斯·怀特轻轻一推,推倒成灰烟了。

    他眼中的生机慢慢消弭。

    ……人生怎么会,这么苦呢?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点甜,却可以被人这么简单地就夺走啊……

    他含泪的双眼,看着宗霆。

    扶住栏杆的双手,轻轻松开。

    他向后仰身。

    视线急速地从宗霆脸上,滑向天空。

    他看到洛特斯·怀特突然大变的神色,还有宗霆朝他冲过来的模样——但很快全都被抛在视野下方。

    眼前是湛蓝无云天空。

    而他在坠落。

    他在风中,直直向地面坠落。

    像一片飘落下去的羽毛。

    兰沉闭上眼睛。

    耳边是系统的语音播报:“宿主,恭喜您完成130%剧情点进度,总计可转换10000兑换点,已开启‘遗失的玫瑰’兑换资格,兑换后可返回真实世界,请问是否立即兑换?”

    “……那当然是,立即确认兑换。”

    作者有话说:

    键盘冒火!!!下一章正攻就小小露个脸(纯露脸

    谢谢大家的支持QU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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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暴雨蝴蝶

    ……他确实肉眼可见地,不像平常那样镇定了。

    “遗失的玫瑰”, 是系统兑换商城中最昂贵的几样道具之一。

    它的价格仅次于可以让穿书员在三维世界中重塑生命的“拉撒路之叹息”,售价高达10000兑换点。要知道,可以让穿书员永久留在穿书世界中的道具也不过区区4888兑换点。

    在系统商城的商品界面里, “遗失的玫瑰”显示已出售数量只有“30”,而且购买了这三十次道具的穿书员, 还是同一个——正是兰沉本人。

    兰沉才不管它有多贵,他每次只要一攒到兑换点额度,就会立刻选择购买遗失的玫瑰回到现实世界。

    这个道具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当他通过它回到现实世界中时, 他所处的穿书世界时间会同时暂停。

    而当他用完可支配时间,再次回到穿书世界中时,他在现实世界中的时间也会立刻暂停,直到他下一次回归。

    正因为穿书局所在的主世界位于物理学上的第五维度,而兰沉的真实世界处于三维、穿书员进入的穿书世界则位于一维, 高维度世界对低维度世界处于支配地位,所以, 穿书局研发的道具,才能够拥有这种类似于让兰沉逃逸出时间之外的力量。

    随着“叮”一声的成功购买提示音响起, 兰沉说出“确认使用”指令,他在空中下坠的速度渐渐趋向静止极限, 耳边风声暂停。

    他眼前出现了一朵正在从花苞开始绽放的电子玫瑰。

    玫瑰花瓣由无数流光溢彩的电路构成, 花瓣向外展开, 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占据整片视野。

    随后,世界开始合拢。

    他的四周变成了一条闪耀着数不清记忆碎片的通道。

    所有他在真实世界中的回忆都在通道的四面八方涌现, 有他刚出生时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有他童年时第一次骑自行车摔倒时哇哇大哭的模样、还有他十几岁独自踏上异国求学时见到的那一片天空……

    回忆并非平面呈现的画面, 而是立体可触的真实场景。

    这是一条跨维度的爱因斯坦-罗森桥, 每一个涌上的回忆画面,都是他可以突破维度去触碰到的真实。

    他可以把他的手伸进那个他八岁时跳下去的泳池,也可以抚摸到另一边,他在十五岁那天,在华人街小巷里遇到的那个男孩的头发。

    黑暗中的喘息。小巷砖块的石腥气。衣服摩擦声。黏腻的血。有力而强硬的臂膀。少年眉骨阴影下深邃的眼睛。枪声回响。是他救了他。但他快死了吗?

    兰沉站在世界通道的半路上,定定地看了一眼那个漆黑的小巷口。

    随后淡淡别过视线,继续往前走。

    ——这条爱因斯坦-罗森桥的尽头,是他从小长大的那个卧室。

    卧室里到处充斥着一个男孩成长的痕迹,变形金刚贴纸、奥特曼玩具、撕坏的青少年名著读本、发黄的海报透明胶带……还有他睡着的床。

    哦。他上一次离开真实世界时,把时间设定在了半夜。

    此时此刻,他的爸爸妈妈,还在楼上另一侧的卧室里睡觉。

    兰沉加快步伐,大步往他的卧室走去。

    快到了、就要到了……他马上就能回家……

    他离卧室的天花板只剩几米远,指尖都已经快要碰上吊灯的灯线。

    整条世界通道突然开始闪烁红光!

    “警告,警告,检测到非正常时空穿刺现象,爱因斯坦-罗森桥即将关闭,请使用者尽快回到初始维度!”

    兰沉神色一凛,原本满脸的期待,忽然化作惊异。

    他抬头看向四周时空正在飞速扭曲流动的世界通道,出声问:“系统,怎么回事?”

    他一边问,一边大步向前,没管那不停重复播报的警告信息的电子音,使劲往他的卧室里冲!

    可原本近在眼前的卧室,却忽然变得无限遥远。

    他和卧室之间仿佛陷入了永无止境的芝诺悖论,哪怕他拼尽全力,跑得再快,也根本追不上卧室远离他的速度!

    兰沉拔腿向卧室狂奔,身后红灯大闪、警报声越来越尖锐,系统的声音焦急无比:“宿主!不好了!好像是因为这个世界是违规融合世界,你不能直接从这里回到现实!”

    “我钱都花了,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警告,警告,检测到非正常时空穿刺现象,本通道将在十秒内关闭,道具将在通道关闭后回收返还,请使用者尽快回到初始维度……”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兰沉摔倒在离世界通道出口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

    “……七……六……”

    “宿主、你这样真的过不去的……我们回去吧……还好道具能用没给你算次数,等、等你赶快把这四个世界结束掉,我们再从主世界里回去……”

    系统苦苦劝他。

    兰沉用手撑住地面,神色莫名,发丝尽数垂落。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个垃圾的融合世界,居然能让他连家都回不了……

    这就是穿书局想要陷害他的最终目的吗?让他被困在这个世界里,再也出不去?

    他从地上坐起身,眼神里闪动着,越来越燎原的怒火。

    “……五……四……三……”

    他轻轻地,从鼻腔中送出一声笑。

    “呵。”

    漂亮的眉眼望向头顶,真实世界的回忆碎片已经在被世界通道挤压变形,被拉成一条一条的斑驳长线。

    正在关闭的通道仿佛一幅织物,复杂到眼花缭乱。

    他朝头顶上方举起右手,食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往下压,拇指内扣。

    ……他比了一根中指。

    那藏在这世界通道后的、无处不在的注视着他的视线,监控着所有世界运行的穿书局运转核心,都收到了他这一根中指。

    或许穿书局会因此更加苛待他,给他设下更多的陷阱。

    让他彻底爬不出来,宁愿浑浑噩噩地活在穿书世界中,失去一切理智。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会记着,穿书局欠他的每一笔债。

    迟早有一天,他会一并讨回来。

    “……走吧,统。”

    兰沉垂眸,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向身后走去。

    盛开的玫瑰,在他身后,不过几步之遥。

    往前走是永远也到不了的家,可回头却那么容易。

    ——但他,偏偏最讨厌回头。

    “……二……一。”

    “倒计时结束,爱因斯坦-罗森桥开始关闭。”

    兰沉耳边的风声再次呼啸!

    嘀嗒。嘀嗒。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刺目的秋日艳阳再次照射进他的眼底,无限时空与维度的微尘,纷纷落入他眼睫。

    ……他在坠落。

    向下掉,不断向下掉。

    像在风雪中坠入悬崖。

    坠落的速度不减。

    ——只是一个眨眼。

    风声突然沉闷。

    他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有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像接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蝴蝶。

    原来年轻的Alpha,也有这样有力的双臂,和厚重的胸膛。

    他看到一双比蔚蓝天空还要浓郁的蓝眼睛。

    皇太子着急地拧着眉头,看他有没有事:“你怎么搞的,怎么会从楼上掉下来……喂,让我看看,你没受伤吧?”

    兰沉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昂察觉到他状态不对,顿了一下:“……你怎么了?”

    又是一声闷响和惊呼。

    陆昂从兰沉身上移开视线,看到宗霆也从二楼露台上跳了下来,眉心紧蹙,大步朝他们走过来:“……殿下。”

    他伸手想要从陆昂怀里接过兰沉。

    可陆昂当然不会把兰沉交给他。皇太子侧过身,用肩膀挡住宗霆伸过来的手,冷淡地扫他一眼:“碰什么碰?”

    宗霆脸色难看,眼神越过陆昂肩头,直直看向兰沉。

    兰沉却只是侧着脸,双眼看向前方,目光却没有落点。

    “请把他交给我,殿下。”宗霆道。

    陆昂笑笑,把兰沉抱紧,“用什么理由?你自己没看好人害得他从上面摔下来,要不是我接住他,他现在估计都摔断腿了,凭什么交给你?”

    “你说对吧,兰沉?”他低头询问兰沉。

    可兰沉的表情……却很不对劲。

    他的表情空白,眼神失去焦距,仿佛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把自己关在了没有任何人的封闭世界里。

    陆昂心里一惊,又问了一句:“……喂?”

    宗霆沉默地伸出手,不再与陆昂商议,居然想直接从陆昂怀里把兰沉抢走。

    ……他确实肉眼可见地,不像平常那样镇定了。

    陆昂瞪他一眼,把兰沉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后撤一步:“你想干什么?”

    宗霆的手又落空。

    这时,洛特斯·怀特也从楼上匆匆跑下,他对宗霆道:“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有这么着急?不过是个二楼阳台,摔也摔不死人……”

    他口中怪责,见到陆昂,又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日安。”

    陆昂很快打量了一眼他和宗霆,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没有应声。

    “人我带走了,我接他去皇宫。”陆昂向宗霆挑眉道。

    岂料洛特斯·怀特比宗霆先一步出声:“殿下,恐怕不行。此人有重大嫌疑,军方正要逮捕他进行审问——”

    陆昂的神情,一下冷了下去。

    他看向洛特斯·怀特,双眸中寒风凛冽。

    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尊贵,犹如在王座上向脚边仆从低头看去的一眼,饱含轻蔑和冷肃。

    “你也配,告诉我不能做什么事么?”

    陆昂轻轻开口。

    洛特斯神色一变,为他这高高在上的神情而震慑,不知不觉,合上了嘴巴。

    他竟然会觉得……陆昂像在看着一只蝼蚁。

    而他仅被这一眼,就被看得无限低矮下去,连脊背都无法挺直。

    这是……

    这是——

    暴君的垂眸。

    洛特斯神情惊愕哑然。

    就在他说不出话的时候,宗霆沉声开口:“殿下,请将我的前妻归还于我。”

    宗霆再次靠近他们,手掌眼看就快要碰到兰沉的头发。

    陆昂刚要厉色,他怀中的兰沉,就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

    细瘦的手指一把抓住陆昂的衣领,因为手臂抬起的这个动作,他的袖口向下退落,堆叠在肘部,露出那伶仃的、瘦到皮包骨头的手腕。

    这个一缕游魂般的美少年,抬起他含泪的、毫无血色的面庞。

    他的眼里全是泪水,双眼看着陆昂,像在看他最后的救赎。

    “……带我走……带我走吧,求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休息一下哦,明天努力加更!

    【下面是一点点注释都来自简中wiki,可以不看!不影响阅读】

    拉撒路:新约《约翰福音》11章中记载,拉撒路病死后埋葬在一个洞穴中,四天之后耶稣吩咐他从坟墓中出来,因而奇迹似的复活。

    爱因斯坦-罗森桥:虫洞的别称。是一种连接时空中不同点的理论结构,它基于爱因斯坦场方程的特殊解。虫洞可以想像成一条隧道,其两端位于时空的不同点(可能是不同的位置和时间)。

    芝诺悖论:是古希腊哲学家埃利亚的芝诺提出的一系列关于运动的不可分性的哲学悖论。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阿基里斯追乌龟“说,动得最慢的物体不会被动得最快的物体追上。由于追赶者首先应该达到被追者出发之点,此时被追者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因此被追者总是在追赶者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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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原来他早已心动(修)

    #自恋小学鸡如何用一句话让影帝差点破功

    陆昂愣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兰沉。

    他认识的那个兰沉, 自信自尊,沉静倔强。即使身处在最不利的境地,即使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能够反抗他的办法, 也依然能够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藏在深处的自傲。

    这份骄傲, 就像是被压缩出来的钻石,闪烁着让陆昂情不自禁心动的光辉。

    兰沉当然有底气骄傲。

    他能够凭借一个Sigma的天资在帝大立足,能够成为帝大唯一一个拿下全奖的Sigma学生——要知道大部分Sigma,只能从事着最底端的体力劳动工作, 甚至都没有办法考上大学。

    他为什么没底气骄傲?

    他比所有那些用自己的煊赫出身取得耀眼成绩的贵族学生更让人倾佩。

    他用功刻苦,堂堂正正地参加每一场考试拿下第一,他从不遮遮掩掩自己的努力,而是大方地让所有人看见他的优秀。

    他优秀到以让人不得不侧目的地步。

    其实帝大的每个学生,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仅仅是因为陆昂,兰沉自己的名字就已足够响亮。

    兰沉向来是不会低头的。

    他像一棵笔直的树, 不管狂风怎么吹过来,都不会轻易弯折。

    陆昂一直觉得兰沉就是这样的一棵树。

    可现在他看到这棵树就快要被风吹散了。

    这双含泪注视着他的眼睛, 背后显露出一个,随时都能消散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你怎么了?”陆昂下意识问。

    “让我看看他。”

    宗霆走过来, 似要把兰沉从陆昂怀里接走, 手指碰到了兰沉的头发。

    兰沉又是一声尖叫。他的反应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在陆昂怀中剧烈挣扎, 拼命扭过头,不想让宗霆碰到他, 手指和身体都在发抖, 两条细瘦的手臂, 死死攀住陆昂的脖子。

    宗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兰沉哭喊起来,他不断拧动手腕,想甩开宗霆的桎梏,手掌拍向宗霆胸口,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

    陆昂见状,立刻伸手挡开宗霆,冷冷道:“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宗霆深深地看了兰沉一眼,浓黑的长眉紧紧皱起,神色渐渐凝肃。

    ……再这样下去,兰沉只会弄伤自己。

    他顿了半秒。

    最终还是放开了抓住兰沉的那只手。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陆昂面前,松开抓住兰沉的手。

    陆昂直接转过身,带着兰沉迅速远离宗霆。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宗霆,没有出声,而是低头查看兰沉的情况。

    兰沉已泪流满面。

    他用力抱紧陆昂,把上半身紧紧贴在陆昂身上,满是泪水的脸庞就在陆昂眼前,不停地说着:“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陆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帮兰沉擦了擦眼泪,低低道:“知道了,我本来就是过来带你走的。”

    他原本就打算今天过来,把兰沉带去皇宫。

    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兰沉不肯跟他走的准备,计划偷偷把人绑走。

    可没想到会直接见证兰沉的一场坠落。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清楚,对兰沉来说,一定发生了很痛苦的事情。

    痛苦到让这个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服过软的人,会用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口吻,在他面前苦苦求他。

    陆昂心情复杂,轻轻地用手抱住了兰沉的脑袋。

    陆昂没有回头。

    他抱着兰沉,一步一步往府邸外走去。

    小区外,成列的飞行车正在低空中悬停。

    陆昂皱眉看了一眼这些气势汹汹的军部车辆,走向他那辆带着皇室专用牌照的飞行车。

    ……没有人出来敢拦下他。

    而在他身后,宗霆站在花园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陆昂离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

    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早已不自觉握紧拳头。

    洛特斯面带不忿,在宗霆身侧抱起双臂,讥嘲道:“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那可是泄漏阿尔戈斯之眼的嫌犯!宗霆,你这是在徇私——”

    宗霆转过头,面色森冷。

    他看向表情嘲弄的洛特斯,黑色双眸愈发沉默而压抑。

    ——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他与洛特斯·怀特少年相识。

    他从偏远的边界行星来到帝都星与祖父母一起居住的时候,洛特斯曾是他在这颗星球上,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

    他们结伴度过少年时期,又一起就读军校,虽然各自志向不同,从军后就分属两个系统工作,但也一直保持着深厚情谊,相互引为知己。

    在他们读军校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与洛特斯结为伴侣。

    他们都说他和洛特斯是如此相配,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他们就是最应该在一起的一对……

    可他却对此毫无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对洛特斯有过别的念头。他看到他,只有浅浅的一份旧友情谊,而从来没有任何想要亲近对方的想法。

    在他们最亲密的岁月里,洛特斯也曾向他表达过一丝好感。

    那时洛特斯还没有留长发,他穿着白色背心,身段高挑劲瘦,笑眯眯倚靠在学校河边的围栏上,问他道:“宗霆?你说我毕业后要不要跟你一起去太空战队?”

    他那时也只是淡淡地合上书本,说道:“你该去你最适合的地方,你感兴趣的方向只有文职战略研究院,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太空战队?”

    洛特斯的表情暗淡了一瞬,随后迅速用笑容遮去那抹阴霾:“啊,你说的也是,研究院看起来更适合我……”

    宗霆别过视线,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早已猜出了洛特斯心中真正所想。

    洛特斯是在小心翼翼地,向他索要一个答案。

    他在问他,他们有没有可能,可以在一起,成为旁人口中真正的一对。

    但宗霆并没有向洛特斯许下任何承诺。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

    ……明明洛特斯·怀特,已经是他最好的那个选择。

    直到后来,他已功成名就,成为了人人惧怕的“帝国利刃”,在美术馆前的广场上,他见到了十八岁的兰沉。

    漂亮精致的少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倾慕,低下头时,红扑扑着脸蛋。

    宗霆沉默地低头看他,心头忽然一阵攒动。

    他的眼神缓缓全部落在了兰沉身上。

    好像世界都突然有了颜色。

    宗霆从未想过,在遇到兰沉之前的几十年里,为什么他的世界,会是灰色的。就好像电影里急速飞驰的黑白默片,他旁观他的人生,只觉无趣又疏离。

    而现在所有的颜色,都汇聚在兰沉一个人身上。

    在他面前,兰沉因为紧张而不小心崴脚摔掉了鞋子,他就蹲下去,托着兰沉的脚,帮他重新穿上了那只鞋。

    ……他并没有想过,其实那时,他或许并不全是为了自己的誓言,才决定娶兰沉。

    而他在得知真相之后,对兰沉会那么残酷,其实是因为……他在恨。

    他恨着自己这迟来的一场心动,怎么会将他推向这样前后两难的境地。

    初见时对兰沉越是心喜,知道真相后,他就越是憎恶。

    憎恶自己,憎恶摄政王……也憎恶兰沉。

    他待兰沉甚至待任何人都要冷酷。

    他以为那只是恶其余胥。因为兰沉总会提醒着他那一次巨大的失败。

    可他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

    原来是因为,他真的曾为兰沉,动过心。

    直到这一刻。

    看着兰沉一点点在离他远去,甚至不想再让他碰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对他一丝一毫的期待。

    宗霆隐隐意识到,他或许真的已经开始,离兰沉越来越远了。

    ——但是,难道他们不应该本就在这里到此为止吗?

    既然兰沉已经选择了和他离婚,那他也早就没有了对兰沉的责任。

    他根本无需为兰沉负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兰沉咎由自取。

    比起兰沉,他更在乎的,应该是整个帝国的安危。

    可是。

    可是——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不甘?

    洛特斯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后退了一步,讪讪地说:“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你这就是在包庇罪犯,你知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他的事,我会查清楚,”宗霆终于开口,“不用你来告诉我。”

    洛特斯的眉峰,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他表情怔松,看向宗霆:“……你在跟我说什么?”

    宗霆缄默不言,面无表情,随后目光从洛特斯军装上的简章,慢慢落到他胸口那个战略研究所的一星军功奖章上。

    ……那还是他们一起被颁的第一个奖章。

    宗霆松开了握拳的双手。

    他抬眸,凝视着洛特斯的碧色双眼:“你在摄政王身边做事那么久,只是为了向我揭露兰沉在做什么吗?”

    洛特斯脸色瞬间大变!

    他面色有些发白,强行镇定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你、你说什么啊,什么摄政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宗霆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洛特斯反过来诘问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过身,独自向地下车库走去。

    “喂,宗霆,你去哪里,你不去、去追太子吗,你真的要放了兰沉……”

    洛特斯匆忙跟上他。

    宗霆不答,仍往前走,洛特斯紧跟在他身后,不依不挠:“——你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宗霆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飞行车车门上!

    洛特斯被摔得发出“砰”一声巨响,后背撞得生疼,眼前一瞬间有白光闪过,愣了好几秒,才在头晕目眩中,愕然看向宗霆。

    宗霆站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一点点扎好刚才弄乱的袖口。

    英俊的面庞冷漠无比。

    ……也叫洛特斯陌生无比。

    “在我至少还把你当成朋友的时候,”宗霆低声开口,“你应该知道不要再来惹我。”

    “……你什么意思?——你要为了兰沉,跟我绝交吗?”洛特斯·怀特不敢置信地问。

    宗霆别过视线,径直走过他身边,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洛特斯捂着摔痛的肩膀,脸色阴沉,站在车外,眼睁睁看着宗霆驾车离去。

    ……

    陆昂把兰沉带回了宫。

    兰沉死死抓着陆昂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放手。

    即使陆昂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到软床上,少年却仍是攥紧他的衣角,不愿让陆昂离开半步。

    女仆们纷纷围上来,安静地半蹲在床榻边上,等候陆昂的吩咐。

    他的宫内厅女官帕特丽夏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轻声道:“殿下,需要我们为这位宾客准备换洗衣物吗?”

    陆昂点点头,随即又被兰沉不声不响地握住了手。

    他转过头看他,兰沉躺在床上,已经不哭了,只是眼角还有一点点泪痕,眼睫毛湿漉漉的,软软地贴在下眼睑上。

    陆昂叹了口气,俯身帮他擦掉那一点湿痕。

    从来没有哄过人的皇太子,第一次笨拙地试图哄人:“行了,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在你面前,你还要哭?”

    兰沉:……

    #自恋小学鸡如何用一句话让影帝差点破功

    陆昂擦掉那点泪迹,手指随意地抹了抹,看着兰沉湿润又柔软的面颊,突然凑过去,俊美的面孔在兰沉眼中放大——

    “现在,你是我的了。”

    午夜蓝眼睛里,满是亲昵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实在对不起啊今天有点卡文了QAQ写得不是很顺,没法双更了。明天努力补上!

    这章给留言的宝贝们发50个红包以表歉意(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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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你别动

    (2k6营养液加更)哟,年轻人很精神嘛!

    陆昂还是给兰沉叫来了宫里最好的心理医师。

    医师战战兢兢, 在陆昂的旁观中给兰沉诊断。

    兰沉全程不怎么开口,问得多了,也只是轻轻点头或者摇头, 让陆昂的眉头拧得越来越深。

    医师擦了擦汗,又用心理监测医疗仪给兰沉检查了一遍, 其实心里大概有了底,但碍于病人在边上,他不敢直接说,先向陆昂欠了欠身, 才小声道:“殿下,要不要去边上说……”

    陆昂很不耐烦地走出门:“你跟我过来。”

    他们站在门外,走廊另一侧的巴洛克式凸肚窗明亮洁净,陆昂靠在窗边,神情随着医师一句一句说出口的结论, 越来越冷。

    “……从病人的体型看,估计是一直都有食欲减退的症状……他应该原本就有长期重度抑郁的倾向, 这次则是急性抑郁发作,需要尽快进行医学干预治疗。”

    医师谨慎地说。

    陆昂眉头拧得都快变成一个结了, “长期?你说他一直都在生病?”

    医师小心地点点头。

    陆昂握紧了拳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眼神看向窗外, 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想到在射箭馆的更衣室里那一次……兰沉把药盒掉在地上, 然后蹲下去在他面前一颗一颗地把药捡起来, 近似于匍匐在他脚边。

    而他那时,居然会抬脚踩住……兰沉想要捡起来的一颗药粒。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后, 兰沉地抬起头, 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仔细去想过,他踩着的,究竟是什么。

    陆昂简直无法再细想下去。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沉甸甸在胸腔里下坠,他难以忍受,握拳锤了一下窗台,立刻转身就向房间内走去。

    “殿下,殿下!病人现在——”医师急忙在他身后想喊住他。

    可陆昂听也不听,径直冲到兰沉的床前,脚步急促万分。

    兰沉躺在床上,眼神静默,看到他进来,睫毛微微地颤了下。

    陆昂停了下来。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看到兰沉这个样子,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无声地蹲下去,心里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紧紧握住了兰沉的手。

    ……年轻的皇子终究学不会道歉,却也已经在试着,给予他所有的温柔。

    那双好看的午夜蓝眼睛低低看向兰沉,像是一片低语的蓝色海洋。

    兰沉靠在枕头上,稍微歪过头,眼神从陆昂的脸上落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昂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一想起那天自己所做的事,他就满心焦灼,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弥补他加诸在兰沉身上的伤痕。

    他开不了口,喉咙里却烧得刺痛,恨不得回到几天前给自己一拳,握着兰沉的手,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殿下……请问您需要我们立刻给病人做心理干预治疗吗?他的情况有点严重了……”心理医师走进房间,犹豫地问。

    陆昂点了点头,仍抓着兰沉的手,终于开口:“你、你这几天,都住在皇宫吧,我让他们给你看病……”

    兰沉没有说话,眼神有些发愣,哪里还有陆昂认识的那个兰沉的影子。

    陆昂完全看不得他这副模样,转过头,心情低落地说:“……我以后会对你好点的,你快点好起来。”

    病床上的少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皇子的承诺。

    ……又或者他听见了,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兰沉就这样在皇宫里住了下了来。

    他来的第一天晚上连觉也睡不着,一直迷迷糊糊地惊醒,陆昂没离开房间,就坐在他床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在黑暗中撑着下巴小寐。

    兰沉每次一惊醒,就会从床上坐起来,摸着周围的东西,像是不明白自己在哪里。

    ……而且他还把陆昂认成了宗霆。

    陆昂开灯去看他的时候,兰沉就会发出小声的尖叫,在床上一直往后靠,把身体都贴到床头靠垫上,神情惊恐,声音发抖:“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陆昂起初并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怕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兰沉拼命摇头,眼睛里全是泪水,他咬住自己的拳头,呜咽着说:“……不要过来了……宗霆……我好痛……”

    陆昂站在床边,理智一寸一寸断裂。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半夜就去给宗霆一拳。他气得眼睛都发红,声音不自觉低哑:“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兰沉只是摇头,在陆昂靠近的时候挣扎得更加剧烈。

    “你看清楚我是谁!”陆昂强硬地固定住他的手腕,把兰沉压在自己怀里,让兰沉和自己对视,“我不是宗霆,你看看我是谁。”

    兰沉起先是发抖和哭叫,然后才慢慢意识到这个抱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颤抖渐渐平息,饱含眼泪的双眼描摹陆昂的轮廓,“啊……啊。”

    “……没事了,我不会像他一样伤害你的,”陆昂笨拙地安慰他,蓝眼睛在灯光下泛出一点暖黄,“你只是做噩梦了,知道吗?”

    兰沉微微张开嘴巴,嘴唇剥落的死皮粘出一条白线,眼角的泪珠滑落至太阳穴。”……我没有……我没有做……你相信我啊……”他还在固执地,向陆昂解释,带着哭腔,眼神慌乱,又亟待被人相信。

    陆昂低声道:”知道了,我相信你,你什么都没做,我不会让他们把罪名加到你头上的,你放心吧。”

    “……我真的没有……”

    他靠在陆昂的脖颈间,疲惫不堪,口中却一直不停地喃喃。

    陆昂心痛得受不了。他抱住兰沉的脑袋,心里又痛又气,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

    他怎么敢……宗霆怎么敢?!

    敢把好好的一个兰沉逼成这样。

    这个人本应该是一直骄傲的,对谁也不会低头。

    可现在却在他怀里,低声下气地哀求他相信自己……

    陆昂在兰沉脸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兰沉看到,他眼中的冰冷杀机。

    接受治疗两天后,兰沉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他坐在陆昂身边,看了一眼陆昂那期待的表情,垂下眼帘,抓着大腿:“……前天晚上,你一直都没睡觉。”

    原来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

    陆昂双手抱臂,靠在立柱上,假装无所谓地往阳台外面看:“哦,我怕有人第一次来皇宫住睡不着。”

    兰沉别过脸,艰难地说:“……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个,被他小心地藏起来的,他和宗霆的故事。

    他是故事里输得一塌涂地的落败者,带着满身狼狈、一身伤痕,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本该美好的童话。

    陆昂皱了皱眉,他回头看向兰沉,闷闷地说:“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

    兰沉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他是我父亲的上峰,我从小就听着所有人对他的赞美长大,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向我求婚,你觉得我能够拒绝吗?”

    陆昂冷笑了一声:“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他心里很不爽,兰沉就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搞得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宗霆比他早一步——

    如果他能早一步见到兰沉,他绝对不会让兰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明明可以给他更好的。他可以给兰沉世界上他想要的所有。

    宗霆有什么好?

    陆昂心想。

    就算是结、结婚……选他也不是不行。

    陆昂这么一想,耳朵又不自觉红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嘟囔道:“我看你是一点脑子也没有,第一次见面就跟你求婚,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一顿。

    宗霆为什么会向第一次见面的兰沉求婚?

    兰沉家世平平,在十八岁之前一路都就读于普通学校,可以说与宗霆从未有过交集,宗霆是从哪里认识的兰沉?又为什么会这么仓促地与兰沉结婚?

    陆昂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或许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毕竟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常理。

    即使他对宗霆了解不深,但以他和宗霆接触下来的经验来看,宗霆怎么都不可能是那种贸然决定自己婚姻对象的人。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会选择和兰沉结婚?

    他暗暗地把这件事记下,没再向兰沉询问更多。

    无所谓,他总会查清楚。

    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接受治疗四天后,兰沉的状态就好了许多,看起来似乎和陆昂记忆里的那个兰沉没有多大区别了。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对陆昂的态度,要软化得多。

    陆昂能明显感受到兰沉对自己的依赖。

    或许是因为这座皇宫对兰沉来说大而陌生,即使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他还是只认识陆昂一个人,便也只能和陆昂说话。

    每次陆昂稍微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眼巴巴地,试图寻找陆昂的身影。

    陆昂测试了一次,故意找借口回学校上了一天课,然后在光脑上查看兰沉寝殿里的监控。

    ……果然看到兰沉坐立不安,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向仆侍确认他的去向。

    得知他是去了学校之后,少年满脸失落,抱膝坐在阳台门口,呆呆地靠在廊柱上看风景。

    偶尔他尝试努力看书,却都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专心致志,总是看一会儿就放下书本,把头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昂本性恶劣,看到兰沉对他这样病态依赖,只觉得暗爽。

    他巴不得兰沉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就是最好的了,兰沉只会喜欢他,也只能喜欢他一个人,兰沉心里只有他,他会给兰沉一切他想要的,兰沉再也不会从他身边逃开。

    陆昂坐在课堂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光脑上的监控画面,轻轻勾起嘴角。

    他回到皇宫时,兰沉正在阳台上看书。

    天色近昏,落日在天边映出玫瑰色的云霞,紫色的云絮里照出一点点亮色光斑,瑰丽如同油彩。

    少年靠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书,表情却像在发呆,一听到响动,马上转过头看向门口,眼中溢出喜色。

    陆昂在晚霞的照拂中向他走去,英俊的眉眼被霞光染红。

    他故意假装不知道兰沉这一天的动静,坏心眼地问:“你想我了吗?”

    兰沉合上书本,别扭地转过头:“没、没有啊…… ”

    “我在看书,”兰沉欲盖弥彰,“才不会想你。”

    陆昂暗暗在心中发笑,和兰沉挤着坐到躺椅上,“我不信,你肯定偷偷想我了,实话实说,到底有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去呵兰沉的痒,手指在兰沉腰侧刮蹭,让兰沉忍不住笑出声,扭来扭去,想要躲开他作乱的手。

    “没有!说了没有……哎呀……你别……哈哈哈……”

    兰沉笑声清脆,两眼弯弯,好看得像在淌着一汪蜜。

    他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精致的蝴蝶。

    无意中栖落,翩翩飞向陆昂的指尖。

    陆昂情不自禁地俯身低头凝视他,眼底是少年人炽热的欢欣和爱恋。

    他停下动作,兰沉便也愣愣地看他。

    他们在晚霞的五彩斑斓里,变成了一幅画。

    陆昂按耐下胸膛里那颗忍不住四处跃动的心脏,喉结滚了一滚,带着笑意,亲了一口兰沉的眼睫。

    “……明明就是喜欢我。”他压低声音,胸膛里发出隆隆的、幸福的回响。

    兰沉眼睫眨动,视线四处乱看:“一点也不喜欢你……”

    原来他比陆昂还要口是心非。

    陆昂笑了笑,轻哼一声,把他从躺椅上拉起来,懒得和他计较,“走吧,吃饭去了。”

    皇宫里餐厅无数,陆昂向来习惯在离他的寝殿最近的一间偏厅里用膳。

    他和兰沉坐在圆形餐桌的两头,面对面,隔着一桌的烛台与鲜花,旁边有仆从来来往往给他们布菜。

    一名女仆在帮陆昂往琉璃杯盏中倒水,陆昂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之前那个倒水的呢?怎么换人了?”

    那女仆棕色头发,脸庞微圆,年纪不大,听到陆昂开口问他,神色便有些惊慌,连手中的水瓶都倒出来一滴:“她、她今天有些感冒,所以我来替她的工作……”

    陆昂“哦”了一声,又觉得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熟悉,又多看了她一眼,把小女仆看得战战兢兢,忙低下头。

    兰沉却立刻认出了她的声音。

    他努力憋笑,偷偷用眼神打量那名女仆,越想越觉得好笑,匆匆吃了几口菜,就起身说“我吃完了”,自己跑出去笑了。

    陆昂见状,忙放下刀叉,气势汹汹地追在他身后:“喂,你怎么能只吃那么点,我说了让你好好吃饭……”

    他在走廊转角处追上兰沉,脸上还是凶巴巴的模样,“谁准你只吃那么点?”

    兰沉捂着嘴,眼睛弯弯,靠到身后雕像上,“你没听出来她是谁么?”

    “什么?”陆昂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刚才那个小女仆,“怎么了,她是……我只是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兰沉放开手,终于笑出了声。他歪着头,在雕像身侧的阴影里笑意盈盈,把陆昂也拉进来一点,压低声音跟他道:“她是上次我们在柜子里的时候,说你……的那个。”

    陆昂这才猛然想起那一天他听到的那两道声音。没错——就是她!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仆,居然还在被背后说他、说他……

    陆昂气死了,尤其还是兰沉提起这个话题,陆昂又是脸红,又是生气,耳朵都红透了。

    他把兰沉往雕像背后推了一把,两个人挤到墙壁的小小凹陷里,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在笑我?!”

    兰沉:“噗——哈哈哈哈——!”

    他笑得开心,殊不知已经把陆昂气上了头,陆昂直接把他抱起来,忿忿道:“你笑我?你笑我?你再笑一下试试——”

    皇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胡乱触碰到了兰沉的腿根。

    ……原本他只想挠兰沉腰侧的痒,却因为把兰沉抱起来的动作,而不小心捋高了兰沉的裤腿。

    兰沉穿的是宫内厅给他准备的衣物,上身是顺滑却易皱的高档丝绸衬衫,袖口与领口都带有精致花边,下着西装中裤,小腿裹着菱格纹小腿袜,膝盖红红的,是刚愈合的伤口。

    而陆昂捋高他的裤腿,便正好摸到了他束缚在腿跟的……衬衫夹。

    衬衫夹形似吊带腿环,连接着几条夹在衬衫下摆的吊带,可以防止衬衫移位和掀开。

    为了让衬衫夹不至于磨损皮肤,兰沉戴的这两圈衬衫夹还是白色蕾丝质地,吊带绷得紧紧的,把退肉都箍出软软的一小块,像邀请着别人来捏一捏、掐一掐,反反复复、细细把玩。

    陆昂的指尖碰到衬衫夹,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顿时表情空白。

    他托着兰沉,浑身都像被火烧一样发红,从耳后一路红到了指尖。

    到底是谁给兰沉准备的衣服?还让他穿上这种款式的衬衫夹?

    陆昂的脑袋都快要被这前所未有的冲击冲爆炸了。

    他心口发热,喉中发干,彻底忘了原来想说的话,心脏一阵一阵狂跳。

    兰沉背靠着这座阿芙罗狄忒雕像,只能借着陆昂托住他的力道,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他脸上发红,陆昂的手掌滚烫,托着他不肯放,这姿势太亲密、太有有侵略性,让他难免有些不安,轻声开口:“陆昂,你、你干嘛……放我下来……”

    他声音润湿,明明是想挣脱开陆昂,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动越贴向陆昂胸膛。

    察觉到什么后,杏仁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惊愕地看向陆昂——

    陆昂呼吸炽热,午夜蓝的双眼中色泽浓郁到快成了墨,是一张俊美又暗自压抑的、让人心神震颤的脸。

    他眼睫微颤,低下头看着兰沉,声音粗哑:“……你别动。”

    年轻的皇子喘息发沉。

    作者有话说:

    努力加更了QUQ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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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意犹未尽

    那双崭新锃亮的军靴

    兰沉:哟!小伙子挺精神的啊!

    他不怀好意, 故意和陆昂贴贴,在狭小的雕像后方空间里,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空余, 面面相对,呼吸炽热, 像有火焰在烧雪。

    湿漉漉的杏仁眼对上墨色暗涌的午夜蓝双眼。

    ……四下寂静如蜜。

    陆昂咽了下喉结。

    他的心脏跳动声在耳边砰砰地响,他以为自己的手在发抖,可实际上只是越来越重、越来越紧地掐住兰沉,快把那一片皮肤都掐肿。

    白色蕾丝弹力带不堪重负, 纠缠在他的手指间,勒进指缝。

    兰沉吃痛,眼尾都似发红,浓密的眼睫半垂,为保持平衡, 只能把双手扶在陆昂肩头,于是两个人上身的动作就像紧紧相拥, 鼻尖都顶在对方脸上。

    陆昂的鼻子又高又挺,鼻尖顶在兰沉的脸颊上, 把他的皮肤都软软地顶下去一小块。

    呼吸氤氲,热气蒸腾。兰沉的眼睫颤了颤, 微微侧过头, 躲开陆昂的视线, 嘴唇却正好擦过陆昂下颌。

    唇瓣冰凉温软, 像蝴蝶的翅膀扇过,带来一阵切肤的战栗。

    丰富的触觉神经被瞬间引爆, 一路炸开火花。

    陆昂的脑袋都要被烧坏, 自制力崩毁。他直接捧住了兰沉的脸, 把他的面孔转回来,亲吻那两片嘴唇。

    年轻的Alpha有某种狮子一般的气息,像动物的的进攻,倾略性极强。

    这个吻根本不容许人拒绝或者撤退,傲慢又强硬,兰沉只能被迫弯起脖颈,承受这份攻占。

    这一吻无比深入,探索到未知的地步,所有感官都被攫取,口腔空间被掠夺,浑身被温暖的潮水冲刷,在静脉中涌起洋流。

    手脚均在发软。

    胸腔急喘。呼吸越来越粗重。

    昏暗中外部空间好像也在不断缩窄,狭小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兰沉被亲得腿都挂不住,小腿根本没了力气,几次掉下去,顺着雕像的衣角褶皱滑落,都被陆昂用手臂拦住去向,又勾起来盘到身侧。

    意识在亲密的感知中耽溺,不断沉沦、下坠、掉进深渊。

    兰沉背靠的阿芙罗狄忒雕像由坚硬的大理石雕刻而成,阿芙罗狄忒飞扬蜷曲的发丝在背后吹落,兰沉的背就抵在这位美神的大理石头发上,冰凉的触感与滚烫的皮肤奇异相融。

    衬衫夹脱落了好几个,金属夹子崩开,昏暗中能听到金属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陆昂托着他,力道很重,像要把他扣在雕像上,陷入只有年轻Alpha一个人的牢笼。

    兰沉的嘴唇都要被亲肿,又烫又痛,他“唔唔”了几声,但陆昂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抓着他亲个不停。

    他对他的探索越来越危险。

    被蒸烫熨挺的衬衫已经没了形状,乱糟糟成一堆,兰沉就像掉进陆昂怀里的一朵白云,仰着脸,轻轻闭上眼睛。

    口水滴落,沾湿嘴角,他轻喘着,眼睫颤得越来越厉害……

    那簇火苗就快要在雪地里烧出一条路——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轻快地从走廊里传来。

    好几道脚步声密密匝匝,有人声音轻快,聊天经过走廊:“今天殿下这么快就用完餐啦,好像都没吃几口。”

    “你少说点话吧,这可是在主殿里……不要议论殿下。”又有人说道。

    “啊,我差点都忘了,”那熟悉的声音里他们越来越近,“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不小心就忘记我在哪儿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服侍呢……”

    一群人正在走向他们所在的雕像位置。

    暧昧被打断,陆昂匆忙结束了这个吻,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被看到之后,就忙把兰沉的衬衫拉下去,转过身,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和他换了个位置,用自己的肩膀挡住兰沉的身影。

    他捂住兰沉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兰沉这幅模样。

    然而手指一碰到那两片湿漉漉的唇瓣,他就心惊肉跳,连眼睛都不由睁大。

    他无声地抿住嘴巴,抱紧兰沉,喘息发闷。

    衣料的窸窸窣窣声音在雕像外面响动,她们正从雕像转角处离开,雕像后,兰沉眼神惊慌,在陆昂怀里着急地抬起头,压低声音问:“她们、她们走了没……”

    “……我看看。”

    陆昂艰难答道。

    他耳朵红得都像在出血,竭力让神情显得镇定,探身出去看了一眼,确认那几人已经走远,才向兰沉道:“走了。”

    兰沉忙松了口气,同样面红耳赤,低下头,扒拉自己被陆昂弄得皱巴巴的衬衫,还有已经断掉的衬衫夹。

    “你都把我的衣服弄坏了……”他小声抱怨,两只手去整理那已经掉到小腿上的衬衫夹,想把它们拉上去。

    但弹力带都被扯坏了,根本固定不到原来的位置上,陆昂见状,直接把他的衬衫夹从小腿上剥下来,揉吧揉吧塞进自己的西装裤兜里:“别管了,还不快出去。”

    他用粗鲁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但表情怎么看都是一脸意犹未尽。

    就是那种年轻狮子第一次尝到猎物活生生的血肉滋味后的意犹未尽。

    刚成年的狮子总有惊人的胃口,能生吞活剥下他的猎物。

    浅尝辄止,如何能让一头狮子餍足。

    兰沉在心里忍笑,跟着陆昂做贼一样从雕像后面钻出来,两个人轻手轻脚从别的走廊里穿过,回到兰沉的卧室。

    陆昂关上门,脸上仍泛着淡淡微红,背靠门上,刻意不提刚才发生的那场“意外”,“我、我回去了!”

    ——可兰沉的衬衫夹,还塞在陆昂的左边裤兜里,白色蕾丝弹力带冒出来一截,在空气里摇摇颤颤,怎么看怎么……下流。

    兰沉看到这副衬衫夹的“遗体”,脸也红了,手指飞快指了一下:“……你先把那个还给我。”

    陆昂忙把衬衫夹掏出来,可布带已经在他手心打结成一团,断的断坏的坏,根本就不可能复原。

    “这个坏了,我拿去扔了,”陆昂红着脸道,他低下头,又把衬衫夹塞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是女款,下次不要再穿这种。”

    兰沉显然一愣:“……可、这是他们给我准备的啊。”

    “他们给你拿什么你就穿什么?你问都不问?”陆昂气冲冲。

    ……那难道他们给兰沉准备女仆装,他也要穿么?

    倒、倒也不是不行……

    陆昂的脑子里迅速冒出许多兰沉穿着各种款式女仆装的景象,他被自己活跃的大脑吓了一跳,脸烧得更红,忙转移视线,瞪了一眼兰沉。

    兰沉很奇怪地看他一眼,陆昂马上偃旗息鼓,语气软下来:“这是宫内厅那些人的问题,我会处罚他们。”

    兰沉“哦”了一声,看陆昂要走,又叫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陆昂干巴巴地问。

    兰沉走到他身后,犹豫地说:“……你今天去学校了。”

    陆昂点头,又转过身看他,很清楚兰沉想说什么:“你想回学校上课?”

    “嗯,”兰沉抬眸,“我已经请了很久的病假了,落下很多课……”

    陆昂想,或许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看兰沉白天的样子,要是他不在,兰沉就一直在发呆和找他,根本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么离不开他了么。

    陆昂心里暗爽,装着淡定地说:“我向校长帮你请过假,你不去学校也不会影响成绩,急什么?”

    兰沉不说话了,低下头,似乎不知道该找出什么借口。

    陆昂故意抛出个台阶:“是不是因为我去上课,你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兰沉没吭声,在那边抚平自己的衬衫下摆,心里却冷笑了一下。

    ……怎么有人总喜欢自我攻略呢。算了,这是他自己送上来的剧情点进度,不要白不要。

    他的手指拉住衬衫角,“……明天是校运会。”

    陆昂笑笑:“哦,你倒是还记得这个。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你想看我在校运会上比赛吗?”

    兰沉:……有些人真的不要太自恋了。

    要不是陆昂长着一张天怒人怨的帅脸,换成别人来说这种话,都会瞬间油腻指数飙破一百。

    他解释道:“我之前在教务中心接了一个工作,明天我要去运动会上做后勤。”

    陆昂了然道:“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学校,不过你要记得吃药。”

    兰沉点点头,这才把陆昂送走。

    ……还连带着他那惨遭四分五裂的衬衫夹,轻飘飘地从陆昂裤子口袋里垂落。

    兰沉开着半扇门,倚在门边,看着陆昂脚步轻快的背影,垂下眼帘,默默地打开系统后台看了一眼进度。

    很好,刷到60%了。

    小学鸡的进度,出乎意料得好刷啊。

    ……

    B区,军方总部。

    宗霆坐在办公室里,右手边的通讯光脑,一直不停地在闪烁着来电通知。

    而他的左手边,则是一只被摔坏的机械鸟。

    机械鸟外表覆盖着粗糙的铜片,两只眼睛由微型摄像头组成,身体内部则是一套复杂的遥感信号接收和发射装置。

    就是这只不起眼的机械小鸟,成了让整个帝国元老院和军部都头疼的大麻烦。

    当他们发现了信号的源头来自于什么装置之后,接下来的行动就要简单很多。

    几天之内,军方已经和元老院下属的帝国警察联手找到了许多个类似的信号源,也抓到了很大一批利用这个信号源传输信号的嫌疑犯。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宣称并不知情。

    但帝国官方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所有名单上的可疑人员已全部被批捕,关押进帝国警察的疑犯审讯室,进行下一步审问。

    除了……唯一一个被他压下的批捕条令。

    这是一条由研究院洛特斯·怀特少校直接申请向上级的批捕条令,批捕对象,自然便是兰沉。

    批捕申请层层上达,直接进入军方最高审核系统,却在宗霆这里,被他压了下来。

    宗霆压着这条批捕申请,神色森冷,眼前再次浮现出兰沉坐在栏杆边,含泪望他的模样。

    少年拼命地摇头,求他相信自己。

    ……可他该拿什么相信。

    当越来越多的调查报告被呈现在他桌案上的时候,宗霆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去相信兰沉了。

    他抬起眼眸,看向办公桌上空的光屏投影。

    投影上是兰沉在前段时间的各类行踪记录,和监控视频片段。

    他看到兰沉和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共同出入商场、进出小区,兰沉手中甚至还拿着一只外观和这只机械鸟极为酷似的金属鸟类摆件。

    宗霆漠然地看着视频中兰沉微笑的脸,又打开一份文件。

    光屏投影出一张三维立体照片。

    ……是那个他在西里亚亲手制服的绑匪,埃德加·阿斯兰的入狱档案。

    照片中,金发暴徒双手被缚,身穿白色背心、橙色收腿囚裤,身形健硕魁伟,看向镜头时,脸上挂着一丝浅淡而轻蔑的微笑。

    宗霆打量着这张照片,神色愈发森冷。

    他再次打开那段监控录像。

    然后用手指,慢慢遮住兰沉身边那个男人的头颅。

    白色手套不偏不倚,把对方的脑袋挡住,只剩下微弓的身体,和大步迈开的双腿。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宗霆定定地看着这段录像。

    他看着兰沉和男人亲密地十指交扣,在对方怀里说说笑笑,时不时还用胳膊肘顶一下对方的肚子,动作、神态无不亲昵。

    兰沉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兰沉在他面前,只有战战兢兢,抑或脸红而羞赧,往往睁着一双仿佛受惊的鹿一样的眼睛,慌张地看向他。

    ……什么时候,兰沉也会像这样嗔恼又无可奈何地瞪人,时不时露出狡黠笑意。

    原来他只是在他面前,展现了仅仅一部分表情。

    原来兰沉还有更多的表情、更多的笑容、更多的眼神,都是他根本见都没见过的。

    ……可是,他原本也可以看到。

    如果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的兰沉,会不会也会向他展露这些表情?

    会不会也会像这样朝他毫无负担地做出臭脸,时而生气、时而和好?

    ……他真的,应该相信兰沉吗?他要在兰沉身上,下最大的赌注吗?

    宗霆神情莫名,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慢慢放下,在桌面上逐渐握拳。

    光脑的通讯提示仍在持续不断地亮着。

    宗霆侧首,拿起那只机械小鸟,眼帘微垂。

    他明明可以轻易地将这只小鸟捏成齑粉……可他还是按耐下胸中那股暴烈的破坏欲,无声地观察着它。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红发青年走进办公室,手里夹着一份文件,征求他的意见问:“将军,您今天有一个行程,是去帝大的校园运动会开幕式上演讲,我帮您拟了一份发言稿,您要先过目吗?”

    ——宗霆这才想起,他曾经答应过帝大校长一个请求。

    那还是兰沉刚回帝大时,他原以为……原以为兰沉在学校里见到他会感到惊喜,才没有多想就应下。

    哪知后来就是他们离婚、争吵、分分合合,到如今,他要亲手,勾下将兰沉批捕的逮捕条令。

    宗霆看了一眼仍在闪烁的光脑。

    “……去吧。”

    他低声道。

    帝大每逢校运会,就会向外界开放校园,让各种媒体和居民都可以进入校园观赛。

    因此今日校园内格外热闹。

    兰沉和陆昂在学校里一起下了车,陆昂大大方方牵着兰沉的手,不知让多少明里暗里的视线惊掉下巴。

    可陆昂完全不理会那些压抑的目光,与一路上的窃窃私语。

    他自幼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中长大,向来我行我素,从不会因为别人的注目而改变自己。

    他想做什么事,从来无需顾忌任何人。

    畏手畏脚,从不是他的作风。

    他做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若要喜欢一个人,那就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对他的偏爱。

    陆昂收回视线,牵住兰沉手腕,改为十指相扣,与兰沉并肩而行。

    今天全校放假,都不用上课,学生和外界人士都挤在校园里,路上熙熙攘攘,都在赶去帝大最大的典礼会场,围观开幕仪式。

    陆昂原本不想过去,但他们校长再三请他出席典礼,陆昂想了想,索性带着兰沉坐到典礼会场下方的第一排观众席上,省得兰沉在后面和别人挤来挤去。

    只是陆昂一在观众席上坐下,就眼尖地看见了围绕着整个典礼会场四周,遍布的军部士兵。

    这些士兵清一色的黑银军装,动作整齐,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许多学生和游客也都发现了这些士兵,纷纷交谈道:“怎么回事?这次帝大运动会这么隆重?还有军方人员来做安保吗?是不是和隔壁军校有联合项目……”

    “不是吧,这些士兵不是军校生,都有部队徽章呢……”

    陆昂在坐在椅子上,神情不悦地,向台上扫了一眼。

    典礼台上,校长正在发言,一场演讲已近尾声。

    兰沉坐在陆昂身边,安静地听着校长的讲话,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手却越抓越紧。

    ……他又怎么会看不到,那些士兵的身影。

    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黑银色军装。

    随着校长的讲话结束,他带着殷切的笑容,请出这次典礼的特别嘉宾——

    那双崭新锃亮的军靴,缓步踏上典礼台。

    作者有话说:

    某个人快回来救老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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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王的到来

    那颗象征着世界的红苹果,正握于他的手心。

    演讲台上, 男人军装笔挺整洁,一头黑发浓密如墨,五官深刻立体, 仅仅一个向下垂眸,便已让场下所有人, 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这就是帝国人所共知的那个传说。

    他是帝国这架庞大的机器所铸就出的,最锋利无俦的一把利刃。

    伴随着宗霆这个名字的,是无数场征服、镇压、平叛、冲突、反击。

    帝国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中造神,而他就是帝国精心打造出的, 代表着帝国最强战力的守护神。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宗霆在的一天,莱茵就永远都会是宇宙中最强大、疆域最辽阔的永恒帝国。

    而伯利恒的辉光,终有一日,会照耀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宗霆在演讲台前站定, 身前并没有演讲稿的光屏投影。

    眉骨下的双眼轻轻抬起,锐利的目光, 直直看向典礼台下方,坐在第一排的兰沉。

    兰沉身体一僵, 手慢慢开始冰凉。

    他面色苍白,仿佛在宗霆的视线下, 已身处一片孤立无援的虚无空间, 他正被对方审视, 细无遗漏, 一点点从发丝,审视至脚跟。

    兰沉的掌心都是冷汗, 他呼吸急促, 手指发抖, 视线根本无法触及宗霆的面庞,只能虚虚地,从演讲台上扫过。

    可仅仅是这样,已经花掉他所有力气。

    陆昂发觉了他的异样,眉头一皱,立刻握住他的手心。

    皇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兰沉十指相扣,握着兰沉的手,放在自己膝头。

    台上那道看向兰沉的目光更加锋利,几乎都能够灼伤他的皮肤。

    宗霆的面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黑。

    陆昂勾起嘴角,午夜蓝双眼挑衅般看向台上,凑到兰沉耳边,低声安慰道:“没事……别怕他,有我在呢。”

    他们耳语交接,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陆昂在亲吻兰沉面颊。

    “嗡——”

    环绕典礼会场的超大音箱中传出刺耳的噪音。

    白色手套盖在收音喇叭上,手指一点点收紧。

    宗霆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几乎都像在扔出两把嗖嗖的小刀,扎到陆昂身上。

    兰沉:哈哈哈哈!

    别瞪了,别瞪了,壮,再瞪都要得红眼病了。

    他故意装出惊魂不定的模样,肩膀微颤,小心翼翼地求着陆昂:“……我们走吧……”

    “不走。”

    陆昂分外冷酷。

    他坐在台下,挺直腰背,肩膀舒展,一手牵着兰沉,微微扬起下巴,抬眼回望台上的那道视线。

    午夜蓝双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昂扬战意。

    他在兴奋,兴奋他终于在与宗霆的直面对弈中,占了上风。

    在这之前,每一次他与宗霆相遇,兰沉都会把手伸向宗霆。

    兰沉总会在他们之间,选择宗霆。无论是什么时刻、什么理由,兰沉总有千万种办法,狠狠地在他心上插上一刀。

    而他从来都是黯然落败的那一个。

    他一次又一次饱受屈辱,千万种不甘与忿怒,终于在此刻,彻彻底底地把刀掷回宗霆身上。

    胜利的热血在血管中流淌,陆昂在宗霆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中,轻轻向对方抬起眉峰。

    ——是年轻雄狮的野心勃勃。

    也是一位明日君王的警告。

    他在向那个站在帝国顶峰的男人宣告王的到来。

    那颗象征着世界的红苹果,正握于他的手心。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演讲台上,帝国的战神正不疾不徐,发表演说。

    他不用看稿子,只是扫一遍,就能记下演讲稿上所有内容,还另外加上自己的见解,发言时声音低沉磁性,好听得让人沉醉。

    男人在演讲台上说话时,就好像在向全军发表演说,举手投足间都是难以言喻的个人魅力,这是真正上过战场、领过兵的人才会拥有的领导力,让人能不知不觉向他交出所有信赖,为他臣服、为他冲锋陷阵。

    兰沉被陆昂握着手,坐在台下,只觉宗霆的目光,好像无论何时,都落在自己身上。

    都这么精彩了,怎么也要再添一把火啊!

    他佯装面色苍白,躲着宗霆的视线,双脚惶然地在地上擦了几下,被陆昂察觉,于是皇子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把他半个人都揽进自己怀里。

    兰沉顺势更加靠紧一点陆昂,靠在陆昂怀里,差不多连脑袋都要枕在陆昂肩膀上,眼神从台上移开,仿佛柔情缱绻,看向陆昂。”嗡————————“

    帝国上将的演讲再度被刺耳尖锐的音箱噪音打断。

    台上男人的眼神看起来都要吃人了,深邃目光直勾勾看着兰沉。

    ——在他当初同意发表这场演讲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在台上,寻找到兰沉的身影。

    预想中他都能看到兰沉微红的面颊,和双眼中暗含的惊喜。

    少年会小心地藏住这份惊喜,他带着他们早已成婚的秘密看向演讲台上他的丈夫,朝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可他从没有想过。

    当他真的来到这里,站在演讲台上。

    世事的变化,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怎么躲进别人的怀抱,而对他不屑一顾。

    宗霆强忍着心头复杂的情绪,竭力保持镇定,硬撑着一字一句地继续演讲。

    噪音惊起一片着急的低语:“怎么了?这音响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去看看?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都没检查好……”

    兰沉拼命忍住笑,往陆昂胸口缩,似乎是完全不想面对宗霆,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陆昂抱住他的头,轻轻摸了两下,这才有点良心发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兰沉摇摇头,又点点头。

    陆昂仅剩不多的良心还在担心兰沉又要发病,便道:“那还是走吧,正好我的比赛也要去场地上准备了。”

    兰沉立刻点头:“……嗯。”

    于是陆昂又牵着兰沉的手,两人齐齐起身,在许多人的侧目而视中,从典礼第一排观众席上离开。

    所有人都暗中偷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身影,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台上正在演讲的帝国战神,视线牢牢追逐着某个背影,神情中竟然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脆弱。

    陆昂要参加的射箭项目是校运会第一项开展的比赛,所以他要提早去室外比赛场地做准备。

    他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和护具,看到兰沉也换上一身白色运动装,胸口挂着“后勤支持人员”的胸牌,就笑问道:“你怎么不来支持支持我?”

    兰沉扫了他一眼:“我是去给马拉松项目做后勤,等会儿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校外赛道。”

    陆昂道:”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和其它工作人员一起坐车去,等他们跑完就回来。”

    兰沉在那边整理自己的背包,场地出口处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催他过去。

    他应了一声,匆匆跟上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别扭地对陆昂说了一句:“……比赛加油啊。”

    陆昂轻笑,提着长弓,头顶灿烂秋阳,眼神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真是个臭屁小鬼。

    兰沉在心里笑了下,表情矜持地说了一声“哦”,便继续往工作站跑去。

    射箭项目前期还需要所有参赛选手都依次参加预选排位赛,总计有六七十人按照得分排名,再根据排名配对竞争,如此逐渐淘汰掉大部分人,直至进入决赛争夺金牌。

    所以一场比赛的赛程时间,和他们在校外举行的马拉松比赛所耗费时间大致相同。

    等兰沉再次坐着学校的接驳车回来时,陆昂的射箭比赛也接近尾声,已经从淘汰赛进入个人决赛阶段。

    场上总共只剩下陆昂和另一位女生,角逐这次射箭比赛的金牌。

    那女生也是一名Alpha,名叫奥莉薇,留着黑色短发,干练英气,与陆昂握手后向他行了个左肩礼,抬眉道:“殿下,我是不会让着您的。”

    面对她的挑衅,陆昂只是嗤笑一声,道:“尽管尽你全力,反正冠军迟早是我。”

    女生向他笑笑,提着长弓走到一边。

    决赛阶段,比赛采用小局记分制,每人轮流上场,一局各射三箭,三支箭总计得分更高的人为胜,最后按照胜局多寡定胜负。

    陆昂原本胸有成竹,以为金牌十拿九稳,没想到这Alpha确实有些本事,和他的分数咬得很紧,他赢一局,她也赢一局,竟然一路黏着至第五局,最后的决胜一局。

    陆昂难免认真起来。

    他调整着护指,看向七十米外的箭靶。

    小小的圆形靶心形状清晰,他在下一局必须三箭都正中靶心,一毫米都不能有出入,才能赢下这最后一局。

    忽然,他远远看到场外密不透风的人墙里,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少年被场外观众挤得站不住脚,艰难钻出人墙,胸口的吊牌晃来晃去,却还是努力踮起脚尖,往他这边看过来。

    陆昂定定地看着他,视线所及之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都在问“太子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而只有皇太子本人知道,自己看着的,是他的年少心动,此生注定的在劫难逃。

    他们隔着射箭场遥遥对视,兰沉勉为其难地朝陆昂露出笑脸,说了句什么。

    隔得太远、人又太多,陆昂早已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但他可以从口型判断,是兰沉在让他加油。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瞬间万籁俱寂,陆昂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人群交谈声、比赛的播报声、还有天上盘旋的立体摄影机运转声,都在陆昂的耳边迅速消退下去,他看着兰沉,一如兰沉也在人群中,双眼明亮而期待地望着他。

    陆昂拿起长弓,从弓袋中抽箭,搭弦挽弓。

    他就像奥林波斯山上走下来的天神阿波罗,正手执银弓,射出带有神力的破空之矢。

    年轻的阿波罗轻轻闭上一只眼睛,用箭失瞄准靶心,微侧着头,手指松开弓弦。

    箭矢凌空飞出,带着强大的动力,直直射中十环正中!

    箭羽仍颤动不休。

    陆昂神色沉着,紧接着拿出第二支箭,张弓上弦,飞矢射出。

    又是一个接近满分的成绩。

    然后是第三支箭。

    旁边的奥莉薇也和他同时抬起长弓,拉动弓弦,挽弓如月。

    两支箭同时飞出,齐齐射向靶心!

    ——不,他们并没有同时射中靶心。

    奥莉薇的箭射在了圆心稍微靠右侧的位置,而陆昂的箭,仍然精准落在正中。

    胜者是谁,已不言自明。

    场外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全世界的声音好像这才重新开闸向陆昂涌来,陆昂放下长弓,目光仍在寻找着刚才兰沉呆的位置,却没有看见兰沉的身影——

    他急忙四顾,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陆昂”。

    他转过身,看到兰沉已经通过工作人员那边的隔离闸口跑过来,兴冲冲地扑进他怀里:“你拿金牌了,陆昂!”

    陆昂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他,接住这只扑到他胸口的白色蝴蝶。

    他低下头,看见兰沉脸上笑意盈盈,眉眼好看得像在发光。

    而他身后,是明媚的秋日阳光,和湛蓝乌云的碧空。

    周围欢呼声阵阵,人群喧闹,但世界又如此似蜜般安静。

    陆昂有些愣怔地,不小心向兰沉说出了他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拉开弓的时候,只想看着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兰沉:什么叫回忆里唯一的白月光啊!(战术后仰)

    陆昂的好日子马上到头咯~明天就是天堂到地狱的大反转,周末继续万更活动,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QUQ

    【一个小注释可以不用看】

    世界的红苹果:《145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中写过,奥斯曼军队将征伐君士坦丁堡的目标称为”红苹果“,因为它就是世界霸权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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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你喜欢我吗?

    (2k7营养液三更)被全世界的善意宠爱着。

    兰沉脸上红扑扑, 眼神躲闪,像是不适应陆昂如此直白的表露,故意道:“你说什么啊……”

    咔擦咔擦咔擦。

    周围的镜头拍照声四处响起, 无数的镜头都拍下了这一刻,他们拥抱的身影。

    陆昂是帝国唯一的皇子, 他的身边就是群星光辉所照耀的地方,而他拥抱的人,所有人都会在今天记住他的模样。

    来自于皇子的偏爱,早已为他戴上最夺目的冠冕。

    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 在他们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被全世界的善意宠爱着。

    这是校运会的第一块金牌。

    陆昂站在领奖台上,拿到了由校长亲自颁发的奖牌。

    此时此刻,他仿佛拥有着一切。

    他拥有永不知愁的青春年少、完满的爱情、尊荣的身世、唾手可得的胜利和辉煌灿烂的明日,命运如此钟爱于他, 早早就给予了他人生所能够追逐的,被人羡慕的一切。

    陆昂跳下领奖台, 快步走向兰沉,神采飞扬, 眼神亮如星星,“给你。”

    他把奖牌摘下来, 随意地抛给了兰沉。

    兰沉伸手接住, 笑问:“给我干嘛?你自己戴着呀。”

    “戴着这个看起来像个白痴, ”陆昂道, “又不是没有这种东西。”

    他哼了一声,满脸难掩的得意, 揽住兰沉, 眼神警告般地看向那些围过来的记者和摄像机镜头, 让他们不要企图过来打扰他。

    虽然这是在校内,但他依然可以凭借皇太子的身份,拥有任何他需要的特权。

    而那些被他的的眼神扫过的采访记者和摄影师,果然也都自觉退后了一圈,没有人敢上前,像以前一样采访第一个拿到金牌的获奖者。

    镜头只能默默拍下他们的照片。

    两个高挑修长的少年手牵着手,穿过人群纷乱的射箭场地,走向室外射箭场的出口。

    人来人往中,陆昂在出口处,忽然停下脚步。

    原本满含喜色、精神奕奕的蓝色双眼,慢慢浮现出一丝冷意。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高大男生沉默地站在树荫下,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脸上还带着仍未愈合的一道擦痕,衬得他英挺而狼狈。

    他眼神沉静,却不避不躲,直直看向陆昂。

    ……是早已被陆昂拉黑、并驱逐出帝大校园的高光宇。

    好几天前,陆昂就已经向高家施压,让高光宇不能再出现在学校里。

    从那天开始,高光宇就再也没来过帝大。

    没有人询问他的去向,也没有人发现他的消失。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陆昂身边,就好像这是一件丝毫不值得关注的事情。

    陆昂并没有任何惋惜的情绪。

    原本他也不把高光宇当成什么东西。

    巴伦和高光宇,虽然名义上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跟在他身后,当所谓的“伴读”,但陆昂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们,他太傲慢,眼里从来就看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但那又如何,命运生来赋予他傲慢的权力,皇座之上,他永远都无需低眸关心任何人的生死。

    ……除了他生命中最大的那个变数。

    陆昂皱了皱眉,想不出高光宇又跟条狗一样找过来干什么,但一想到高光宇上次竟然敢私自向兰沉出手,就让他万分不爽,因此冷冷地看了高光宇一眼,对兰沉道,“你随便去找个地方等我,我看看他找我想说什么。”

    兰沉点点头,“那我去教学楼那里等你。”

    “嗯。”陆昂松开他的手,抬脚走向高光宇。

    兰沉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陆昂朝高光宇走过去,他们低声交谈,高光宇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只是眼神无意间,越过陆昂的肩膀,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黑而深邃,里面是复杂到难言的……压抑和隐忍。

    是畸形的欲念,焚烧的欲//火。

    真正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恐怕早已连灵魂中,都镌刻上对他的欲望。

    ——高光宇,好像要被他逼疯了啊。

    兰沉轻轻笑了笑,双唇微微弯起,眼角艳光勾魂摄魄,也危险到让人心脏发麻。

    他和那条寡言却喜欢咬人的狗在空中遥遥对视了一眼。

    随后转身,潇洒离去,独自走向林荫道尽头的楼宇建筑群。

    他一步一步,沿着上坡的石阶,往最近的一栋社团活动楼里走去。

    他知道那里有许多空置教室和工作室,今天这种日子,学校里其它地方,包括校园咖啡厅、商业街、图书馆、食堂之类的公共场所肯定都是爆满,也只有社团活动楼算得上闹中取静,可以让他偷偷地卷一会儿。

    ——不过算算剧情,恐怕他也不需要再努力卷多久了。

    兰沉的脚步在石阶最后一层停下。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军靴。再往上,是笔直犀利的裤线,军装长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哦豁。

    兰沉白着脸,慢慢抬起头。

    他的前夫站在他面前,表情看不出情绪,仿佛带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浓眉入鬓,双目狭长深邃。

    宗霆低头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手里拎着的金牌上。

    一枚沉甸甸的金牌,来自于皇子似乎随意的赠予。

    可这明明,就是在和兰沉分享着皇子拥有的万千星光。

    陆昂在向所有人告知,他对兰沉的喜爱。

    是所有权,也是赤忱的少年心迹。

    那么光明正大,毫无遮掩。

    这就是年轻的特权。

    成年人无法说出口的情与爱,默默忍在心底的爱怜、誓言、不甘、欲念,少年人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向世界大声宣告。

    这道视线太明显,也太嫉妒,兰沉当然有所察觉。他默默地把金牌包在手心,小心藏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想要绕开宗霆。

    宗霆却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终于无法忍耐地开口:“我一直压着他们提出的逮捕申请。”

    兰沉顿住,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过头看他,眼神茫然。

    宗霆看着他的小妻子,这样纯洁无辜的表情,就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原来他真的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可以同时在不同的人面前,展露出完全不同的模样。

    宗霆本以为自己无法忘记的是那个在艺术馆门口红着脸看他的少年。

    可在见过兰沉朝那个金发暴徒露出的笑容、娇嗔的表情之后,他却居然更加地……难以释怀。

    他不但没有失去对兰沉的那份好感,反而愈发强烈地想要攫取兰沉更多不同的一面。

    被欺骗的暴怒,被隐瞒的愤懑,却反而让他,落入一种“果然如此”的喟叹。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他的小妻子如此聪明,万中无一。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星际港口监控下逃离他的视线,可以轻易左右他的喜怒,可以让他对他予取予求,一步步退让,一步步打破底线,他其实暗中早已为他捕获。

    这怎么会是一个单纯天真到只会脸红的男孩所能办到的。

    宗霆从来不去细想,但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从他开始怀疑兰沉是不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直觉就已经在向他揭开牌面。

    可他故意无视,存心忽略。

    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他,他想要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想要重新拥有他的小妻子,他此生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假作毫无察觉,和对方合作共演一出深情款款的戏码,不过是为了能够顺应对方的意图,让自己在谎言中加速沉沦,以获取拥有他的机会。

    想象活跃过界,无法遏止。

    他盯着兰沉,仿佛要在这张脸上看出千万种表情,他想要让这张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只属于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使用什么手段。

    “我想知道,”宗霆再度开口,“你为什么要接近那个囚犯。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兰沉睁大眼睛,惊愕地看了宗霆一眼。

    原来他,还是不相信他。

    他怀疑他所做的一切,他直接抹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兰沉睁着眼睛,杏仁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痛苦。

    “……我什么时候,接近过他?”他颤声问。

    宗霆安静了几秒,然后才道:“我看过你在那几天里的所有监控记录。”

    兰沉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他低下头,手在发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你相信洛特斯的话,而不肯相信我的……”

    “你想让我怎么相信你?”宗霆还在那边逼问他。

    兰沉如遭重击,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他仰起面庞,眼神绝望:“你说……什么?”

    原来他是连信任都无法拥有的人。

    他被宗霆贬低到无法再贬低的地步,甚至不能为他,付出一点点信任。

    他的话无足轻重,哪怕他再努力辩解,也不会让宗霆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宗霆沉着面色,没有回音。

    想必已经又被兰沉高超的演技感染,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兰沉:忍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笑场。

    他相信他去过孟菲斯监狱这件事,宗霆一定不会查到。因为在同一天,他还被带去见了摄政王。摄政王向来不喜欢被别人发现他做事的踪迹,除非他自己有心揭示。

    所以摄政王一定会把他那天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即使宗霆发现了他和杏生活相处的证据,也最多只能证明,他认识杏生活而已。

    至于到底是谁暗中出手,让埃德加·阿斯兰逃出监狱,那肯定不是他啦。

    他兰沉清清白白,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是被越狱的犯人胁迫的受害者呢!!

    兰沉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了:“不管你信不信……是那个人自己来找的我。他用刀划着我的脖子,让我不能告诉别人他在哪里。“

    “如果你觉得这也是我的错……反正,你总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可他死死掐住手心,不想让自己再在宗霆面前流下眼泪。

    他们相处的那两天,就像是一个好不容易被织出来的幻梦。

    他原本真的以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啊……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又回到自己心动的那一天,看见那个他仰慕许久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去,给他穿上自己掉落的鞋。

    梦里他以为一生会很长很长,以为他会有幸福的、快乐的一生。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白日梦醒之后,要这样残忍地,告诉他一切不仅只是幻想,现实还会更加难堪。

    他几乎就要把手心硬生生掐破,身体颤抖,下意识想逃开,刚要抬脚,却又立刻被宗霆攥住手腕。

    宗霆表情复杂,浓眉紧锁,“……我没有觉得什么都是你的错。”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才意识到……兰沉的手臂,已经在他掌下,抖得不成样子。

    宗霆忙向兰沉靠近一步,可兰沉却急忙后退数步,就差一点点要踩空台阶——

    宗霆把他拉向怀中,兰沉被惯性一扯,几乎是摔到宗霆怀里,耳边嗡鸣。

    连面颊,也被宗霆胸口佩戴的勋章撞红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鼓掌声在台阶下响起。

    对方慢慢拍手,不疾不徐,好像最有礼貌的观众,在感谢演员的精心表演。

    宗霆随即侧首,向下方看去——

    圆形纸伞伞面张开,伞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垂丝海棠纹样,伞沿向后倾斜,露出遮阳伞下,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面孔。

    池皎穿着绸缎便装,黑色长发垂在左肩,自台阶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

    而他身后,站着为他撑伞的洛特斯·怀特。

    这双鼓掌轻扣的手洁白无暇,柔媚到恐怖。

    他舒展开一对纤细漂亮的柳叶眉,轻轻开口:“将军阁下,可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呀。”

    宗霆立刻冷脸,把兰沉护在怀里,朝池皎道:“我没想到选帝侯国事如此繁忙,也会拨冗前来此处。”

    池皎歪了歪头,眼神饶有兴味地把宗霆和他怀里的兰沉打量了一遍。

    他身后的洛特斯面色镇定,稳稳当当地举着伞,故意不去看宗霆。

    “要是不来,我也就看不到殿下夺冠的风采了。”池皎微微一笑,目光如同阴暗森冷的蛇信,舔舐上兰沉面颊。

    他看了眼兰沉手里的包着的奖牌,明知故问:“那是殿下的奖牌吗?”

    兰沉:呵,老熟人来送助攻了这是。

    他大概能猜得出七八分池皎这次过来的目的,因此并不紧张。

    ……不就是觉得,他给陆昂找的事儿太多了呗。

    陆昂这一天天的,被他钓得七荤八素,眼见一天比一天为他着迷,也越来越长成一位真正野心勃勃的君主的模样。

    池皎终于坐不住,意识到自己已受到陆昂的威胁,就想要拿他开刀了。

    兰沉让他察觉到了某种潜藏于平静水面之下的危险。

    可击锤早已扣下,子弹已从膛管射出,他拿什么阻止,那颗银制子弹射进帝国的心脏?

    兰沉就是那颗可以摧毁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子弹。

    他孤身一人闯进他们这场权力的游戏,游走在沾满鲜血的权力荆棘之上,脚底踩着刀尖,在死亡的倒计时中,依次让所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为他神魂颠倒、成为相互厮杀拼咬的斗兽。

    池皎当然不乐意见到这一切发生。

    他以为自己可以及时出手,毁掉兰沉。

    所以先是派出洛特斯,在宗霆面前揭开他和埃德加的关系,还把埃德加在暗中做的那些事冠罪到他身上。

    他觉得这样就足够让宗霆失去对他的兴趣,毕竟宗霆原本也只是因为那个他设下的局,才娶的兰沉。

    如果宗霆发觉了兰沉的另一面,他大概率就会立刻抛弃兰沉,让兰沉沦为阶下囚。

    一旦兰沉被捕,那在帝国警察的监狱里,想要无声无息地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就易如反掌。

    可惜他低估了兰沉在宗霆心里的分量。

    宗霆居然顶着元老、帝国警察、研究院、军部等多方施加的压力,硬是压下了对兰沉的批捕条令。

    这怎会不让池皎意外。

    也更让他警惕兰沉。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在出手警告兰沉不要越界,那么今天,他出现在兰沉面前,或许就是为了……彻底除掉他。

    可惜了,今天会在这里碰到宗霆,估计这是池皎没有预料到的。

    所以他说起“一场好戏”几个字的时候,语气会那么嘲讽,明显就是被气到了。

    想到此处,兰沉心中对宗霆的喜爱程度难免稍微升上去几分。

    如果说之前因为颜值可以给前夫哥打个六分,现在直接奔着满分开冲了。

    我们前夫哥别的不说,做工具人还真是本分到位,能够在每个最需要他的时刻,毅然挺身而出!

    多亏了前夫哥在这里,他才没有变成那个在学校里神秘消失的恐怖传说……

    兰沉被宗霆护着,偷偷别过脸,像志得意满的祸国妖妃一样,故意劲劲地瞟了池皎一眼。

    池皎接收视线,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一边眉毛。

    兰沉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在猜测,池皎下一步,还想用什么来对付他。

    除了直接物理消灭掉他之外,百分百是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兰沉抓紧了那块奖牌,像极珍重一样,把它按到自己胸口,既不愿意被宗霆碰到它,也不想让池皎的视线在落在这块奖牌上面。

    他无需说话,已回答池皎的问题,同时也换来宗霆沉下去的目光。

    宗霆圈着他的手臂,力气又大了一些。

    兰沉在他怀中发抖,肩膀颤动,像是难以忍受宗霆的接触,尤自挣扎。

    池皎慢悠悠开口,微嘲道:“我们殿下对这位同侪,还真是宠爱有加。”

    宗霆目光锐利,知道池皎这是在讥笑他,不仅毫无察觉地踩中他设下的局,现在甚至连人都无法拥有了。

    他对外可以是战功赫赫的帝国战神,可实际上,却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宗霆并不落下风,而是平静道:“殿下年轻气盛,心性不稳,难免如此,选帝侯不必太过担忧。”

    池皎眼神阴冷,目光看着兰沉,兰沉却在宗霆看不见的地方,向对方露出一个巨大的灿烂笑容。

    这一笑,简直把池皎笑得杀心四起。

    他开始走上台阶,一阶一阶地向他们靠近,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态度雍容:“说的也是,殿下是年轻了一些,确实……容易气盛。只不过,我很疑惑,为什么将军阁下,也会和殿下一样气盛呢?”

    他站到了他们身前,笑眯眯地看着兰沉:“阁下莫非,很满意我送给您的这份礼物?”

    兰沉:哦豁,猜中了。

    他还真的是以为这就是离间他们的杀手锏。

    直接在两人面前,挑明他们这场婚姻的真正策划者。

    兰沉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消息一般,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宗霆的袖口。

    “什、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喃喃地问,视线在池皎微笑的脸上,和宗霆沉默的面孔上移来移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是“礼物”?什么叫“我送给您的礼物”?

    是……是说的他吗?

    他眼神惶然,可这么聪慧的脑袋,又怎么会听不出池皎的言外之意?

    宗霆面色一沉,迅速将兰沉挡到身后,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

    可池皎并不愿意给他机会。他看到了兰沉的反应,反而有些好奇兰沉想怎么脱身,微微歪过头:“啊,难道你还不知道,将军阁下当初选择与你结婚的原因吗?”

    “选帝侯是否有些太过于关心他了。”宗霆出声打断池皎。

    “——是什么原因?”兰沉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凄惶地抬头望向宗霆。

    对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宗霆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向他求婚?为什么向他求婚之后又要这样对他,难道并不是因为宗霆喜欢他又厌弃他,而是其他的缘故?

    池皎轻笑了一下,“原来将军阁下,没有告诉过这位小朋友啊。”

    他倒是想看看,明明已经知道真相的兰沉,还能表演到什么地步。

    “这就是将军的不是了,”池皎一字一句道,“你怎么能瞒着他,他父亲牺牲阵亡的真相呢?”

    兰沉惨白着脸,被一句又一句话冲击得摇摇晃晃,“我爸爸牺牲……是、还有什么……”

    他的神情眼看着越来越苍白虚弱,而宗霆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告诉我……告诉我啊!“

    兰沉用双手扯住宗霆的胸口,手指攥紧,“我爸爸是为了什么阵亡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娶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快告诉我啊!快告诉我啊……宗霆……告诉我啊!”

    “哦,这倒是很不幸,”池皎挑了下眉,“原来将军还没有告诉他,兰上校是遵从我的嘱咐,如何英勇地救下将军,并在牺牲前向他将军托孤的这桩感人事迹?”

    兰沉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他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像被关掉电源的机器人,安安静静地,在宗霆怀里松开了手。

    礼物……嘱托……赠送……爸爸……托孤……结婚……

    这几个字眼像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盘旋,他如此聪明,自然能从这么简单地几句话里,猜出前后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宗霆会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点名要和他见面并求婚。

    他以为那是从天而降的幸运,他以为那是宗霆喜欢他啊!

    他还天真地以为,至少在他们结婚前,宗霆曾经有过对他的喜欢。

    怪不得结婚那天宗霆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从此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他。

    原来是因为宗霆知道了,他是摄政王,“送给他的礼物”。

    所以宗霆要那么冷酷残忍地对待他,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敌人、一只蝼蚁、一件最憎恨的东西……是因为,他真的是宗霆,最讨厌的那个“东西”啊。

    ……他是一份礼物。

    一份从来都身不由己,被彻彻底底蒙在鼓里的礼物,一个可悲的牺牲品。

    最可笑的是,他甚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他还以为他和宗霆之间谈的是感情。

    他吃的这些苦,受得这些委屈,他都以为是他自己不好,是他不讨宗霆喜欢,是他哪里做错了事……

    可是原来,原来,只是因为,他在宗霆面前,甚至都算不上一个人,而是一份“礼物”啊。

    爸爸,你就是为了让我吃这些苦头,才答应做的这些事吗?

    爸爸……这就是你所安排的,对我最好的结局吗?

    你丢了自己的一条命……就是想要让我,变成这样的吗?

    兰沉的身体,轻轻晃了晃。

    宗霆一把搂住他,双手捧起他的脸,好像远远地在喊他:“兰沉!”

    可兰沉却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样,在宗霆的呼唤中,怔怔地,连双眼都失去神采。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和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抱着他的这个男人陌生又遥远,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也不记得他的名字,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

    他被汹涌的白色大海吞没了。

    他一个人掉进海底,不断下沉。

    “啊。”

    他嗓音低哑,像植物人的神经反应,回应了一声。

    “你们的婚姻从来都只是我的一个玩笑,将军难道还要把这个玩笑,坚持到底吗?”

    “兰沉,你听我说……“

    “……喜欢我送你的售后服务吗,小朋友?”

    “……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很多很多的声音在向他涌来。可这些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又很怪异,不是正常的发音,他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也分不清是谁在讲话。

    “分房睡。”……“你还想干什么?”……“这件事,是我的过错。”……“这是什么?“……”……不要哭了。“

    他恍惚间听到无数个相同的嗓音在和他说话,但是他记不起来是谁了,只能任由这些声音在脑子里突突乱撞,把他撞得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

    他好像一个人掉进很深很深的海底去了。

    在一片纯白的海洋里,他忽然与世界切断所有联系。

    他看不清,听不见,脑袋也动不了,就这样被包围过来的海水温柔挤压,变成小小的气泡,在海底四散游荡。

    ——直到他的光脑手环,“嗡嗡”地发出震动。

    就像把他的气泡戳破,他好不容易在游荡中清醒一瞬,意识到这是光脑发出的联系人正在进行近距离定位的提示。

    他光脑上开了这个权限的联系人只有一个。

    是陆昂。

    ……就好像在白色的海底,突然看到了天空的湛蓝。

    他一下子脑海中就只有这个名字,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停地低声重复着“陆昂”两个字,在宗霆抱紧他的怀里,迅速地推开了对方。

    “我要去找陆昂……我要去找陆昂……放开我……我要去找陆昂……”

    他不间断喃喃,根本看不见宗霆痛苦的目光,和池皎若有所思的微笑。

    不远处,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正面带寒气,在道路尽头慢慢朝他们走来。

    他死死捏住手中那块奖牌,像捧着自己的心,看向满面寒霜的皇子。

    陆昂向他伸出手——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走。”

    陆昂看都不看宗霆和池皎一眼,径直拉着兰沉就走。

    他步伐急促且快,兰沉吃力地跟上他,几乎就像是被他拽着走一样,可陆昂根本没有停下来等他,直接拉着兰沉,就往一幢楼宇里走。

    兰沉仍神情恍惚,却第一次那么驯顺地跟着陆昂的步伐,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这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湛蓝……

    他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呢?

    陆昂拉着兰沉,踹开门,走进一间空旷的社团活动室。

    然后松开了兰沉的手。

    兰沉踉跄了一下,站定之后,看见站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黑发寸头男生高大沉默,无声无息地站在角落,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或许只会把他当成角落里的一道阴影。

    兰沉:?

    小朋友们……这是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陆昂转过身,冷淡的目光看向兰沉。

    那双眼睛里像结着世界上最厚的冰层。

    他向兰沉举起一只手,手中捏着一块小小的光脑。

    “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昂开口。

    兰沉表情木然,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昂笑了一下,午夜蓝眼睛残忍而冰冷:“你喜欢我吗?”

    兰沉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向他承认了自己对他的爱慕。

    因为在这一刻,他只能向他,祈求救赎。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向陆昂呼救,只有在陆昂这里,他才能获得一点点希望,证明自己还是一个被爱着的人,而不是一份礼物,一把诛心的利刃。

    他的眼神在向陆昂求救。

    可陆昂仅仅是打量着他,视线从他的脚尖,向上移至他的面庞。

    “衣服脱了吧。”

    陆昂淡淡道。

    兰沉:???

    小学鸡吃生长激素了?一下进步这么大?

    他茫然地看着陆昂,最终在陆昂的眼神中,缓缓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从第一颗扣子开始,他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

    他的手发颤,解得很不利索,但陆昂就那样看着他,并不上前帮他,十分耐心,满分冷漠。

    他解开第一颗扣子,露出脖颈三角形的一小片肌肤。

    第二颗,露出锁骨。

    第三颗,衬衫开始向外打开。

    第四颗……陆昂眯起眼睛,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高光宇。

    他笑了笑,开口问道:“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高光宇双目黑沉,抿紧双唇,黑色的双眼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

    陆昂拉下了脸,眼神凶狠,“……东西拿过来,然后给我滚。”

    高光宇沉默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一套包裹交给陆昂,什么话都没说,仿佛一条最忠诚的恶犬,执行着主人所下达的每一个任务。

    可是这条恶犬……却看上了它不该肖想的,主人的东西。

    高光宇无声离开活动室。

    活动室内,兰沉已经脱下衬衫,光着上身,露出瘦到可见肋骨的身躯。

    陆昂静静地看他,然后把那套包裹丢给兰沉。

    “穿上。”

    兰沉低头,默不作声,无比顺从地捡起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有明显穿着痕迹的衣物。衬衫,缎带领饰,背带中裤,白色小腿袜,还有昨天……他坏掉的衬衫夹。

    “穿给我看。“

    陆昂冷酷地说。

    兰沉:哟!小朋友想搞换装Play了!

    他窸窸窣窣地开始换衣。

    这套旧衣服居然莫名贴合他的身形,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尺码,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穿好衬衫,在陆昂面前褪下自己穿的运动裤,动作迟缓地,套上蕾丝衬衫夹。

    因为套衬衫夹时要抬起一条腿,所以他站不稳,弓着腰,一直穿不好,陆昂见状,便蹲了下去,托着他的一只脚,亲手为他套上这条坏掉的衬衫夹。

    皇子十指纤长,是从来没有做过重活的一双手,肌肤柔软洁净,甲缘修整得无比得体。

    这双手握着兰沉的雪足,捏着两条已经失去弹性的弹力带,顺着小腿,帮兰沉把衬衫夹套上,又扣上夹住衬衫下摆的金属夹。

    穿完衬衫夹后,陆昂站起身,冷淡地说:“继续。”

    兰沉于是又默默穿好了背带裤,套上中筒袜,没有鞋子,踩在地板上,让陆昂检查自己的着装。

    陆昂的表情,如闪电般地软化了一瞬。随即,那张脸重又被冰霜覆盖。

    “去坐到画架前面,拿支笔。”陆昂又向他下令。

    这间活动室大概是某个文艺社团的空间,堆放着满墙的空白帆布画框,还有许多已经支好的画架,旁边甚至还放着几把大提琴。

    兰沉第一次那么听陆昂的话。

    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安静地做什么。

    他走到画架前坐下,从地上捡起一支画笔握在手心,回头看向陆昂。

    陆昂坐在一张凳子上,双肘撑膝,垂着两只手,抬头死死看他。

    “画点东西。”

    陆昂又道。

    兰沉便拿起画笔,在画布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竖线。

    陆昂就这样看着他,然后打开了手里的那个光脑。

    ……少年清晰的声音,就这样从光脑中传出。像是浮动的灰尘,落满整个房间。

    “打通你的通讯真不容易。”

    “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我想去见埃德加·阿斯兰。”

    “再过几个月啊……我可能会等不到吧。”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的话,我向你保证,再过几个月,我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陆昂面前。”

    “放心吧,我绝不会食言。”

    他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响起在房间里。

    ……是兰沉从西里亚回来后,去找高光宇的那天,他在咖啡馆里,和高光宇所说的话。

    陆昂抬头看着兰沉,光脑一直在反复播放。

    他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甚至残忍的,双眼中一片冰凉。

    兰沉怔怔地,握着画笔,回头看向陆昂。

    陆昂露出一个微笑,眼神冰冷:“你想去见埃德加·阿斯兰?”

    兰沉不答,眼神空空荡荡。

    “再过几个月,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昂继续问。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在加大。

    兰沉仍是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坐在陆昂面前的,只是一个最漂亮、最精致的木偶。

    “准备从我身边离开了吗?”

    陆昂笑着笑着,又慢慢敛去嘴角的弧度。

    他彻底冷下了脸。

    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再也没有一丝有血有肉的温度。

    眼神傲慢,嘴角冰冷。

    ……一个年轻的暴君,终于在兰沉面前,诞生了。

    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兰沉。

    “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吗?”陆昂轻声问。

    他站到兰沉身后,握住兰沉的手掌,把兰沉的手包起来,弯腰贴近兰沉的身体:“——是朱利安·摩徳的衣服呢,你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但你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暴君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兰沉的面庞。

    他抬起兰沉的脸,“就是这张脸,让我选择了你。”

    “从现在起,兰沉这个人会在帝大消失,以后你的名字,就是朱利安·摩徳。”

    陆昂用亲昵温柔的口吻,说着世界上最残忍的情话。

    “以后你每天,只要在宫里陪着我就好了……朱利安。”

    他注视着兰沉一片空白的双眼,看着这双杏仁眼,一眨不眨地,沁出满眼泪光。

    兰沉终于哭了。

    他好像从白色的海底伸出手,向一个人求救。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把他从海水下拉出来,却仅仅是对下笑了一下,又再度松手,让他彻底沉如海底。

    海水很深,越来越深了。

    他仰面下坠,在白色的海洋里,毫无反应地看向水面上那双蓝色的眼睛。

    是很冷、很冰的一双眼睛。

    原来那不是湛蓝的天空……

    而是永不融化的寒冰啊。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冰冰凉凉四处蔓延的是什么,睁着一双漂亮好看的杏仁眼,安安静静地流着眼泪。

    可是……可是。

    他不是说过,不会像别人一样伤害他的吗?

    那为什么,也要把他推进海里啊……

    杏仁眼中,映出年轻暴君的蓝色双眸。

    随后边上的玻璃窗,通通轰然向内炸开!

    巨大的火焰腾起,爆炸如浪潮般涌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与爆炸的轰鸣声一齐扑来,空气瞬间被高温灼烧至扭曲——

    全世界就此按下静音。

    作者有话说:

    OK,陆昂正式黑化,永久丧失择偶权。火葬场开始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QUQ,明天也要来捧场哦~

    ============

    感谢在2023-04-07 22:32:53~2023-04-08 23: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 89瓶;浊水、沈某人 10瓶;是阿如呀LJR、糖磁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Enigma

    (2k8营养液三更)……壮,我的雅利安超人。

    爆炸的第一瞬间, 鼓膜被超过人耳所能承受限度的音浪冲击,会进入类似真空般的静音状态。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会消失。

    连同天边的风,树上的鸟鸣, 隐约可辨的遥远人群交谈,活动教室里“嘀嗒”计时的钟表运转声。

    这些声音都在一瞬间, 被破坏殆尽。

    音量突破阈限,被人体自我保护机制压缩成无限延长的寂静——

    视网膜上映出视觉成像。滚烫涌入的火团,像火山喷发出的岩浆,红色火焰与可燃物燃烧出的黑色烟雾混杂在一起, 变成大朵大朵绽放的火花。

    时间在高温中融解,被拉伸成百倍数值。

    一毫秒,变成一秒。

    一秒,变成一分钟。

    所有画面都兰沉眼前变成了慢镜头。

    他看到玻璃窗碎裂成亿万片的刹那,陆昂已转过头, 看向窗外火光。

    火焰喷涌而入的刹那,陆昂向他伸出手, 用身体遮住了他。

    他们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开的刹那,他已被陆昂完完全全护在怀中。

    他们两个一起在火光中摔向裂开的墙壁, 坍塌的天花板如同撒下灰尘的瀑布。

    然后意识陷入停滞,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是大脑在启动自我防御, 震荡已冲击大脑。

    系统的危险警报再次打开:“嘀嘀嘀——检测到寄生宿主正在遭遇外部物理冲击, 请选择是否立刻开启系统保护装置?开启装置需耗费100兑换点。”

    100兑换点, 可以保护他的大脑, 防止系统储存模块受损。

    穿书员的随身系统几乎就和穿书员是一体的,绑定在穿书员大脑中靠近脑干的某块区域, 如果系统储存模块因为受损而被破坏, 穿书员就很可能也同时丧命。

    兰沉头痛欲裂, 意识一阵一阵昏沉,黑暗不间断地侵袭,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坚定地在脑海中说出:“——不,我拒绝。”

    “宿主已拒绝开启系统保护装置,紧急监控装置将持续向中心反馈信息——”

    兰沉奋力睁开双眼!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倾倒,头顶的天花板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天光洒入,四处都是灰尘和火光。

    周遭火焰烈烈燃烧,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想看看边上到底什么情况,就被一只手用力地掐住了肩膀。

    他抬起眼帘,看向左侧,在洋洋洒洒的塵灰中,看见陆昂被鲜血和泥沙盖住的脸。

    唯独那双午夜蓝眼睛,是一片坍塌世界中最后的色彩。

    陆昂的睫毛都被灰尘染得发白,他和兰沉距离极近,两个人都被困在天花板塌陷的废墟里,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尚且有温度的呼吸。

    陆昂的额头和脸上全是血,黑色的血块、红色的鲜血混在一起,连五官都快分不清楚。

    他死死抓着兰沉的肩膀,朝他张了张口,似乎问了句什么,但兰沉左耳的助听器已经在爆炸中坏掉,他根本听不见陆昂的声音。

    于是兰沉向他摇摇头。

    陆昂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难看,握着兰沉肩膀的那只手也愈发用力。

    他想靠近兰沉,查看兰沉的情况,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没法移动。

    他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块巨大的断裂混凝土主梁死死压住,难怪动都动不了。

    陆昂皱起眉,双手移到那块主梁上,手指扣紧主梁露出的弯曲钢筋,硬生生将它一点点抬起——

    “砰——”

    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

    已经不剩下多少的窗户再次向内爆破,有人掰着窗户上檐跳进室内。

    他们身材高大,外表看起来是两名男性,脖间挂着校方发给来学校里采访的校外人员的名牌,脸上却穿戴着重型机械防毒面罩,和电子全息墨镜。

    手里都拿着枪支,身上、腿上都绑有武器袋。

    他们在火光和烟雾中用全息眼镜的生物定位功能巡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废墟中的陆昂和兰沉,便大步向他们走来。

    “头儿,就是这个吧?”

    其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道。

    另一个男子在机械面罩和全息墨镜的双重包裹中,露出了几绺金色发丝。

    他托着枪,隔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和不断坠落的水泥块与灰尘,寻找到了兰沉的眼睛。

    这名金发的不速之客点了点头,沉声道:“确认目标。尽快带走。”

    头顶仍在窸窸窣窣地掉落着砖块,他一路朝兰沉走去,穿过这一片断壁残垣,扒开一根斜插下来的木架,视线穿过墨镜,看向兰沉。

    可他只是看了兰沉一眼。

    就很快侧过头,目光落在旁边的陆昂身上。

    “嚯,”他低笑一声,“……这下可不好搞了。”

    陆昂松开了手,抬眼看向来者不善的二人,沉沉问:“你们有什么目的。”

    金发男人在机械口罩后看不清表情,弯下腰,抓住陆昂身上压着的那根横梁,“目的倒也说不上,只不过我们想要太子殿下跟我走一趟……怎么样?”

    ——他没有帮陆昂抬起横梁,反而用力将那根横梁,一点点往下压。

    轻微的,却分外鲜明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兰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陆昂死死咬牙,额头的伤口鲜血汩汩泵出,蓝色双眼爆发出惊人厉色!

    原来骨头一寸寸断裂的声音是这样的,轻微却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陆昂没有出声,兰沉却已经受不了了,他嗓音嘶哑:“……别碰他!”

    他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裤脚,细瘦的手指扯住对方,徒劳地喊了两声,终于把对方的注意力,又拉回自己身上。

    金发男人转过头,看向双眼湿润的兰沉。

    兰沉狼狈不堪,头发里、脸上都是灰尘和血痕,漂亮精致的小脸上脏兮兮的,眼角的泪水很快在太阳穴两边冲刷出两道干净的水迹,他“啊啊”地发出声音,拼命向对方摇头。

    金发男人的眼神软了一下,他松开手,向边上的另外一名男子使了个眼神,自己则弓身下去,把兰沉从瓦砾堆里抱了出来。

    当他把双手穿过兰沉腋下,抱起兰沉的那一刻——陆昂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而凶狠!

    他打横抱着兰沉,不同于刚才折磨陆昂时的残忍暴虐,他的动作极端温柔,近似小心翼翼,就好像他抱着的……是一朵在废墟中找回小玫瑰。

    那副机械面罩贴向兰沉的脸颊,他把兰沉的头按在自己肩颈边,低声说了一句:“……老婆。”

    兰沉:就知道是杏生活你小子!

    他装作受惊,惊惶地在对方怀里连连摇头,手指推拒着对方的面罩,把埃德加的脸推离自己,眼泪簌簌落下,拼命地扭过头,想去看看陆昂怎么样了。

    ……而陆昂已经靠自己的双手,推开了那块主梁。

    他脸上鲜血淋漓,向来一尘不染的黑发都被鲜血黏湿,一绺一绺地搭落,刚推开那块重达几百斤的横梁,就又被一把激光集束枪顶住了脑袋。

    另一个蒙面人端着枪道:“老实点,别轻举妄动,跟我们走!”

    陆昂一动也不动,眼神阴狠地盯着埃德加:“放开他。别让我说第二遍。”

    埃德加自胸腔中发出隆隆笑声,“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跟我谈判的权力吧?——太子,殿下?”

    他在发出“太子”和“殿下”这两个音节时语调微微上扬,摆明了是在嘲讽,而非真的在尊称陆昂。

    “带走。”埃德加向边上那人简洁说道。

    那人点点头,用枪抵着陆昂的脑袋,想把陆昂拉起来。

    可是陆昂刚要动作,就听到了猎猎风声。

    紧接着是一个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黑色身影——

    在火光熊熊的走廊中飞奔而出!

    像有一阵狂风,携着雷霆暴露,呼啸而至。

    枪声响起,激光枪的尖啸声喷薄而出,埃德加下意识旋身躲过一道集束激光,又在抬头的刹那,在全息墨镜的镜面反射中,看到了某种不详的蓝色辉光。

    ——宗霆悍然而立,手持着一把银白色的剑柄,神色冷厉凝肃。

    从爆炸声响起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

    他花了一分钟,从远处跑到这里,从楼底到这条走廊,他只花几秒时间,便踏上这片狼籍的战场。

    爆炸的余波让整栋楼都在颤动,细碎的灰石掉落至他光洁崭簇的军装肩头。

    他右手中的剑柄,是一套由生物机械组成的等离子发射装置,此刻开关已经按下,蓝色的光线像是缠绕的闪电,从发射口中盘旋而出,逐渐纠结、凝实,彷若一条被穿透的巨龙,最终成型,凝成一把电光四射的笔直长剑!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一把等离子切割枪,他的……征服者之刃。

    黑色刀锋之下,他才是帝国真正的征服者和守护神。

    征服者之刃所向披靡,为帝国创下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辉煌基业,剑刃上盘旋的每一颗粒子流,都是无法安息的、被帝国的铁骑践踏毁灭的魂灵。

    宗霆横剑而立,缓缓用手指拂过长剑,幽蓝的等离子电光,在他脸上映出一片蓝色的波纹。

    剑刃上方,那双深邃狭长的黑色眼睛,像是出鞘的凶刀。

    他看向蒙面的匪徒,低声开口:“埃德加·阿斯兰。”

    埃德加笑了一声:“哎呀,被你认出来了。”

    “放开他,”宗霆竖剑,眉眼锋锐,“你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他并非威胁,而是陈述。

    至他从军以来,没有人能够在他的剑刃之下侥幸逃生。

    征服者之刃是宇宙中最有名的一把凶器,它的赫赫威名,足够使它名字中的每一个字,都透出彻骨严寒。

    这把剑,是在尸山血海中锻出。

    而这个人,是帝国的利刃,更是帝国的……杀神。

    埃德加歪过头,在机械面罩下的面庞上露出昂扬战意,眼中燃起狂热而兴奋的火焰。

    “上次过手好像有些不太尽兴,看来今天是该补上了。”

    他丢下手中的激光集束枪,让边上的同伙过来接走兰沉,然后摘下了墨镜。

    墨镜后,是一双燃烧着惊人战意的绿色眼睛。

    这双眼睛里……只有疯狂,和跃跃欲试的愉悦,全无半点惧色!

    转瞬之间,他们已开始交手。

    征服者之刃的锋芒乍亮,像是幽蓝色的弧光,在废墟之中亮到刺眼,划出一道道破空的剑光。

    埃德加赤手空拳,迎战帝国的最强战力,肾上腺素飙升至最大值,在宗霆凶悍凌厉的一道道杀招之中,躲过又一道剑锋。

    等离子的光束在宗霆手中闪现,埃德加抬臂挡住宗霆的手刀,征服者之刃的刀锋隔着他的皮肤划过他颧骨,削下一绺金发,“滋滋”作响的等离子流已经刮到他的眼侧——

    埃德加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扭身抬腿踢向宗霆!

    宗霆侧身躲过,这时又是一块天花板掉落,“砰”一声砸碎在他们之间。

    埃德加顺势与宗霆拉开距离,从身上的武器袋里,掏出两把特制手枪。

    他抬起手臂,甚至无需瞄准,一边躲开宗霆的剑锋,一边向宗霆射出子弹!

    这颗子弹发射出枪膛,在弹道上迅速打开,分裂成六颗追踪子弹,向宗霆尖啸而去。

    宗霆横剑格挡,子弹击打在剑身上,犹如一阵爆响溅落的雨花,刀光剑影之中,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兰沉,视线猛然发紧!

    兰沉被人拖到一边,扼住喉咙,用枪口抵在太阳穴,脸色发白地望着他。

    他站在那里,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倒下。

    可是……

    当那匪徒想要伸手把陆昂拽起来的时候,兰沉却忽然动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的身体撞倒那个匪徒。

    他摔落在地,被灰尘扬了一脸,烧得哔啵作响的天花板吊顶这时正好掉下,砸在他和那个匪徒身上。

    划啦啦——

    一连串重物坠落的声响盖过火焰燃烧的声音,与此同时,终于赶来的禁军卫队与帝国军队也一齐破门而入!

    “不许动!”“别动!”

    无数个枪口齐刷刷抬起,密密麻麻地包围住这一整层残损不堪的空间。

    陆昂看到兰沉被吊顶砸中,即刻心乱如麻,他在碎裂掉落的爆炸余震中向兰沉伸出手臂,用手去扒掉那些石块、灰土、瓦砾,在废墟中挖出兰沉的脸。

    兰沉的睫毛在灰尘里颤动如同蝶翅,艰难地向他睁开眼睛,杏仁眼里全是灰,却还在努力看清陆昂血肉模糊的脸。

    他轻声地,朝陆昂说了几个字。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让陆昂必须侧过头,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快走啊,陆昂。”

    陆昂顿时目眦欲裂,心神俱碎!

    可他还没来得及再把兰沉从废墟底下弄出来,就有人比他更快地,一把拖出了兰沉!

    随后枪口齐刷刷转到陆昂背后。

    陆昂的手指才刚从兰沉脸上擦过,兰沉就已经瞬间被人抱走,在所有蓄力欲发的枪口中,金发的暴徒顷刻抱住兰沉,让兰沉落进自己怀中。

    他站在窗口,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些准备朝他扣下扳机的士兵,朝不远处的宗霆说道:“你想好了,让他们开枪,被射成蜂窝的可是他。”

    他把兰沉抱在身前,因为激战而浑身血脉喷张,肌肉滚烫炽热,又颇不甘心地向陆昂处望去一眼。

    宗霆握紧了拳头,缓缓抬臂,让身后所有人,都暂缓扣下扳机。

    埃德加□□,身上仍昂扬战意不止,可现在已经不是他继续和宗霆一较高下的时候——

    他呼出热气,朝霆宗邪气横生地一笑:“谢谢你,把他拱手让给我。”

    宗霆面色一变,迅疾飞奔而出!

    在宗霆的手碰到他之前,埃德加已向后一仰,抱着兰沉跳进从天上滑翔降落的反侦查隐形战机内。

    他旋身坐稳,已为自己已成功逃脱,正要低头推动驾驶操作杆,机身却“砰”地发出一声巨响,猛地一沉,开始向后倾斜!

    ——后视镜头屏幕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强悍高大的身影。

    宗霆抓着战机,在战机发动机高速旋转的气流中,硬生生拖住了战机的起飞。

    他宛如泰坦神阿特拉斯扛起山脉,抓着战机的尾部,双臂伸展至最大,死死拖拽战机,居然让这架以反粒子引擎驱动的战机完全无法移动。

    战机发动机嗡鸣,反粒子引擎运转至最大限度,每一次轰响,都在撕碎宗霆的手臂和身体,可是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他拖住战机,手臂按着战机尾部,纵身一跃,又是砰的一声,跳上了战机后方。

    发动机没了阻力,立刻畅快运转,轰然一声,将战机送出百米之远。

    已经合上顶盖的操作舱外狂风大作,埃德加坐在操作舱里,看着屏幕上宗霆在狂风中一步一步朝操作舱走来的身影,低低笑了一声。

    “老婆,你前夫好舍不得你啊。”

    埃德加对坐在旁边的兰沉笑道。

    兰沉:……确实。

    他安稳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上全是伤痕与灰烬,衣服也坏了大半,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清明。

    他盯着屏幕,看着宗霆在战机上方,顶着足够将一个普通人撕裂的狂风,走到操作舱封闭顶盖上方,一拳砸落!

    整架战机都在震动,头顶的操作舱顶盖被砸出一个形状清晰的拳印。

    兰沉:……壮,我的雅利安超人。

    他完全没想到……没想过,原来所谓的Enigma,真的和普通人类,战斗力有壁。

    Alpha是Alpha,已经和Sigma、Omega之流算不上同一族群,可Enigma是彻底……不算是人了。

    原来宗霆之前一直,都没有发挥出他哪怕百分之一的真正实力。

    可现在这个不知道被埃德加刺激到哪里的宗霆,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

    咚!

    又是一拳。

    咚咚!咚!咚!

    宗霆的拳头连续不断地砸落,像是钢筋铁骨的雨点,迅速地把操作舱顶盖砸凹下去。

    埃德加看了一眼头顶的操作舱顶盖,探身过去,给兰沉扣好了安全带。

    “等会儿会有风吹过来,会把你吹飞的,老婆。”

    金发的疯子在兰沉耳垂上笑眯眯地啄吻了一口。

    他拿出身上挂着的两把枪,握在手里,再次给它们上膛。

    呼啸的风声犹如千军万马——

    狂风如铺天盖地的海浪灌进驾驶舱,宗霆居然真的徒手砸开了驾驶舱顶盖。

    他像撕开一张纸一样,把驾驶舱顶盖撕开,黑沉沉的双眼,正好与兰沉抬头看他的眼睛对上。

    那双杏仁眼中,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恐惧。害怕。尖叫。眼泪。陌生。警惕。疏离……宗霆通通都再熟悉不过。

    ……这些情绪、这些目光、这些表情伴随着宗霆的童年、少年和成年,他一生都在面对着这些把他当怪物一样看的视线,他除了战场无处可去,他竭力想要在别人面前做一个正常人,可他们最终称呼他的,仍是那个最特殊的词语——“Enigma”。

    ……所以他终于,被兰沉发现了,自己最恐怖的那一面。

    可是,他已经放手过无数次,他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怪物,怎么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兰沉?

    宗霆默然一秒,随即面对着埃德加射出的子弹,伸手挡住!

    分裂的子弹这次没有被征服者之刃阻挡,通通射中在宗霆身上,在他的手背、脖子、肩膀、胸口都炸开血花,又迅速被狂风吹走,鲜血洇入黑色的军装。

    或许帝国军方选择用黑色做军装主色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在军装上看到血迹。

    可是他就像只是被石子击中,好像这些穿透血肉的子弹根本就只是雨滴,他丝毫不受影响,仍沉着脸,探身下来,就要抓住兰沉。

    埃德加看着即使宗霆中枪都岿然不动的模样,那股尚未平复下去的战意再次升起。

    很强大……莱茵的战神确实强大……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人之一……但越强大,就越让他觉得兴奋!

    只有强者的鲜血才值得被歆饗!只有强者的生命才能够让他狂热追逐撕咬!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谁都无法阻止他颠覆这个世界的决心,挑战秩序、打破文明、将强者拉下神坛,他的人生,不就是为此而存在!

    他抓住被宗霆撕开的驾驶舱顶盖边缘,一跃而上,也跳上了战机顶部。在猎猎风声中,他向宗霆歪过头,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笑容:“来吧,再打一架。”

    宗霆这次却没有应战。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走兰沉。

    他不可能再将兰沉拱手让人,他谁都不会再让。

    他探身下去,想要把兰沉抱起来,可兰沉却在他的手碰到自己发心的刹那,缩了一下脖子。

    他在驾驶舱内抬起头,眼神惊惧而痛楚,双眼中满是泪水。

    他在摇头,他在哭。

    宗霆怔怔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埃德加已欺身上前,想要与宗霆再度交手!

    宗霆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接下埃德加的出手,狂风中两人转眼间已走过百招。

    双方用的都是在实战中练出来的杀招,招招凌厉,毫不留情,拳脚相加,一招一式你来我往,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

    只是宗霆此刻心神不宁,都已经牵挂在兰沉身上,而埃德加出手风格又悍勇暴烈,他此刻战意正炽,浑身燃烧着战斗的欲渴,比宗霆状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百招过去,宗霆竟渐渐落于下风,随着埃德加的一拳击出,宗霆被击中下颌,向后退出数步,仍愣怔地低头,去寻找兰沉的身影——

    埃德加趁机拔枪,对准宗霆:“快把你的那把剑拿出来,快!”

    他激动到双目赤红。

    驾驶舱内,兰沉解开安全带爬出来,看到宗霆在被埃德加用枪指着,他哭着向宗霆摇头,“别这样……”

    宗霆却又是一愣。

    ……兰沉甚至,不愿意跟他走了。

    他不愿意跟他走,他躲着他,他害怕地看着他,而他已经在兰沉面前,暴露了自己是一个怪物的事实。

    ……他们的婚姻,他们的相遇,他的分别,全都由谎言构筑,被阴谋裹挟,现在,连他苦苦保守的最后一个秘密,也一并摊开了。

    埃德加已经抬起枪,拇指扣住扳机:“怎么了?宗霆?你不愿意拿你的剑和我打吗?你害怕了吗?是不是觉得用你的剑输给我会很丢人?”

    “——这怎么可以呢?”埃德加冷冷地看着宗霆,扣下了扳机。

    子弹飞出,分裂,射进黑色的军装。

    鲜血如同血花,在军装上盛开。

    “快,拿剑。”埃德加笑盈盈。

    拇指熟练地在枪身上一滚,继续装填下一波子弹。

    扳机扣下。

    子弹继续飞出。分裂。射入。

    “快点拿剑跟我打。”埃德加瞪着宗霆。

    又是一枪。

    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宗霆身上淌下,他终于摸出了自己的征服者之刃的剑柄,却根本没有力气,再把它拿稳。

    他的鲜血甚至溅到了兰沉脸上。

    在兰沉脸上变做鲜红的图腾,又像摔开在雪地里的一束火红榴花。

    兰沉的双眼中已满是泪水,他捂住嘴,使劲摇头,连睫毛上都挂着宗霆的血珠。

    宗霆站也站不稳……他身体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颗子弹,即使是一个怪物一样的Enigma,被这么多子弹嵌在体内,他也不可能再像平常一样了。

    战机仍在自动驾驶模式下继续向天际飞去。

    狂风四起,风声呼啸,不停地吹散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

    “跟我……回去……”

    宗霆一开口,唇角就淌下一道黑红的稠血。

    兰沉脸上全是眼泪和血珠。

    看到宗霆这幅模样,他又怎么还会记得自己在宗霆那里所受过的伤,他拼命摇头,想让宗霆不要再和埃德加这样打下去,可看在宗霆眼里,却是兰沉仍在坚决地,拒绝他伸出的手。

    ……他真的,不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了。

    宗霆的胸膛里回荡着某种空空荡荡的声响。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湛蓝无云的天空,脚下终于没了力气,在风中跌落,被狂风吹下了战机。

    兰沉:……壮!!别摔死啊!我的剧情点!

    他疯了一样地想要爬出去看宗霆摔下去的位置,却被埃德加用枪口顶住脑袋。

    “老婆,你想干什么?”

    宇宙中最臭名昭著的通缉犯,表情难看地低下头,端详着他含泪的双眼。

    “……你怎么好像,很喜欢他嘛,老婆?”

    ……

    0区,鲁米利亚皇宫。

    陆昂还记得小时候关于朱利安的第一段记忆。

    那时他还是皇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子,生来就被捧在所有人的手心上,他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能拥有,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渴望”,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后来他们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一间阳光明媚的画室,一个黑发的高挑青年坐在画架前,拿着画笔,回过头,冲他莞尔一笑。

    “小殿下,您好呀。”

    那个人看着他的眼睛,蔷薇色的嘴唇弯着最好看的弧度。

    淡琥珀色的杏仁眼,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两颗清透发光的宝石。

    陆昂故意沉着脸,他知道自己只要用这个表情,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对他战战兢兢,给他想要的一切,所以他马上做出这个表情,只是为了让那个人也和别人一样,向他下跪,向他臣服。

    可是那个人只是微笑着朝他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蹲下来,对他说道:“怎么这么小就喜欢摆臭脸啦?乖一点啊,小殿下,小孩子应该多笑笑才对嘛。”

    陆昂气得要死,怎么有人能不向他下跪,怎么有人敢摸他的头发!

    他推开他就跑,可那个人只是笑着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还用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问他:“生气啦?别生气呀,小朋友生气会长不大的!”

    陆昂转过身,就这样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想要的第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人”。

    可是没多久,这个他最想要的东西,就变成了玻璃罐子里的一对眼珠,被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哭过。

    因为哭是没有用的,哭只会让自己一直一直伤心下去,哭会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只是外表看起来完好的容器,里面全都被某种恶意,一点点打碎了。

    他熟知这种恶意。他从小就知道了。

    有人恨他恨不得想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快乐。

    所以他也一直,装作不快乐的模样生活着。

    似乎只要他不快乐,有人就能心满意足。

    只要他不快乐,别人就不能再伤害他、再轻易地给予他痛苦。

    可是偏偏,命运要让他再一次再阳光下遇到自己的“快乐”。

    他看到林荫树下的阳光,像穿过叶片撒漏的碎金,他看到风朝他吹来,路边的所有树都在碰头,发出轻响。

    可随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剧痛——

    痛楚比梦境更加鲜明和真实,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在那个人身边那么快乐,可为什么总是会让他在最快乐的时候,又被迎头推进痛苦的深渊?

    他不是已经装作不快乐了吗?他不是已经把他的快乐藏得很好了吗?

    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不停的痛苦,为什么还是会让他,从来都不能坚实地拥有快乐?

    陆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痛得他手脚冰凉,再也难以入睡。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池皎那张让他憎恨到灵魂中的脸。

    这张脸绮丽美艳,只有陆昂知道,这张脸背后躲着怎样一条阴狠的毒蛇,总是会阴侧侧地盘绕在角落,等着时机,咬上他的脚踵。

    他的脚踵……

    陆昂闭上眼睛,耳边还能听到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响。

    和爆炸声很像。

    原来骨头碎的声音是像小型爆炸。那些骨头在他的皮肤下爆裂,他的脚变成了一个只套着皮肤的肉袋,里面只有血和肉,还有碎成齑粉的骨头。

    随后他又响起了那张在灰尘下露出的脸,还有那双努力看向他的眼睛。

    陆昂猛然坐起身!

    他死死抓住池皎的手腕,盯着这条毒蛇,声音粗粝沙哑到吓人:“人呢?他人呢?!”

    池皎眼神不悦,他眯了眯眼睛,鲜红的嘴唇轻启:“殿下都成这样子了,还在想着你的小朋友吗?”

    “殿下现在又不怕,我会杀了他吗?”池皎微笑着朝他歪过头。

    陆昂冷冷地看他,坐在床上,已经具有君王的气度:“……我会在你敢对他动手之前,亲手杀了你。”

    池皎露出赞赏的眼神,嘴角笑容扩大。

    “看我培养出了一个多好的孩子。”池皎满意道。

    边上,他的宫内厅女官已经倒好温水,端着盘子,向他屈膝敬上。

    陆昂看也不看那杯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喉咙嘶哑干裂,几欲出血。

    他抓着池皎的手腕,用力慢慢掐紧:“我问你,人在哪?””殿下……”池皎不疾不徐地开口,“他已经被越狱的星盗带走,恐怕现在,您是见不到他了。”

    “那就派军队去抓回来,”陆昂道,“他们只是一帮星盗,难道帝国的军队,都会拿他们束手无策?”

    池皎笑了笑,故意垂下眼帘,悠闲地摆弄自己的指甲:“我忘了,殿下刚醒,还不知道宗霆已经身受重伤,差点没能救回来的消息。”

    陆昂默然片刻,随后咬牙切齿道:“废物,全是废物!”

    “殿下所言极是,”池皎悠悠道,“所以殿下,还是别再冒险,想去把他们追回来了。不过是一个长得像朱利安·摩徳的孩子,殿下要是喜欢,我可以随时为殿下再找到成百上千个——”

    陆昂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暴君君临天下的威视,是无穷翻涌的阴云,和锋芒毕现的杀意。这一眼可以把人看得不自觉腿软跪在他面前,匍匐着上前亲吻他的鞋面,痛哭流涕地将他称王。

    这是之前的陆昂,从未有过的眼神。

    池皎闭上双唇,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昂,嘴角似笑非笑。

    这时门外有女仆前来通报:“殿下,大人,有两名之前殿下传唤过的医师,想要觐见殿下。“

    陆昂此刻已满心是怎么将兰沉抢回来的念头,根本不想理这些无关的闲杂人等,可又突然想到他确实之前有让两名医师给兰沉检查过身体,或许他们想要告诉他兰沉的检查结果,便道:“让他们滚进来。”

    “是,殿下。”

    女仆退身出去,让那两名医生快步低头入殿。

    “殿、殿下……”那两名医生不敢看陆昂,低着头,声音压低,“您之前让我们给那位小少爷做的全面检查结果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之前怕是误诊,所以再三用仪器核对过几遍,现在才能确定结果——”

    陆昂不耐烦地说:“报告给我。”

    “是,是……殿下,这是报告。”

    一名医生颤颤巍巍地向陆昂递上报告。

    陆昂一把抽过,拿在眼前,快速地翻过几张,直到视线停在了最后一栏的检查结果上。

    他看到了那几个字。

    他当然是认识字的,他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可是……这是什么!

    陆昂猛然丢出报告,赤红双眼:“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结果?这就是你们核对过的结果!”

    那两名医生已经抖若筛糠:“殿、殿下……我们确实已经反复核对过几十遍了,这才敢向您禀报……”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不会信!!”

    陆昂大吼道,他掀开床单,就要下床,自己亲自去看那仪器上的数值结果,可第一步踏出,他的身体就像失衡的玩具,往前栽倒下去——

    “殿下!”“殿下!”“殿下小心!”

    众人齐声喊着向他围拢。

    陆昂摔倒在柔软厚实的梭织地毯上,睁大了眼睛,一点一点低下头,看着自己踩空的脚。

    不……

    那不是他踩空了。

    而是他的左腿从膝盖往下,都已经空了。

    他的左小腿不见了。

    可他明明……明明就感觉得到他的腿还在那里,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骨头碎裂的痛楚,冰冰凉凉,就像是他的骨头还在里面。

    他明明感觉得到他的腿还在啊!!

    陆昂伸手去摸那截空掉的膝盖,他分明就在因为这条腿上碎裂的骨头而感觉到痛,他分明就还长着腿,怎么会没有呢?

    他的手指摸上膝盖,指尖传来纱布绷带细腻的触感,他就像把手指伸在血肉里,而这些绷带只是嵌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腿明明在的啊 。

    他喜欢的人……明明也还在的啊。

    这么好、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他这么爱着的一个人……他这么想,永永远远、长长久久地拥有的一个人,明明也还在的啊。

    怎么会突然有一天,全都消失了呢?

    陆昂看着他的膝盖,像看着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暴怒,变做不敢置信,最后又扭曲成,一张痛苦的、压抑的面庞。

    他无声无息地张开了嘴,急促且快速地喘息着,视线中是绘有繁复彩绘的寝殿穹顶,但很快就被水波扭曲,变成了他看也看不懂的花纹——

    他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喉咙中发出“哈”的一声声气音,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高——

    时隔十三年,这个高贵而骄傲,生来就拥有着万千星辰、无尽星域的星空中最尊贵的皇子,终于再一次在他的寝殿中,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开始啦~

    就是说……陆昂之后装上机械义肢,当上残缺的暴君,然后和兰沉doi的时候,机械腿还会有机械运转的响声……真的好涩,涩得我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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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老四出场!

    又迅速退场

    兰沉: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

    “统,再看看进度。”兰沉在脑海中道。

    “宿主, 能不能别看了,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四十八次查看进度了!”系统不堪其扰, 发出抗议。

    兰沉:“我不管,给我看。”

    “不就是一下完成了25%进度吗,至于这么高兴吗……”系统无奈地碎碎念,但还是帮兰沉打开了任务进度页面。

    只见由四根柱状数据可视化构成的界面上, 最前面的一条进度条已经攀升至90%的进度,如同擎天柱一般抵在最上方,而余下的几根进度条则高高低低各有不同,但最低的,也已经有了5%的剧情进度。

    尤其是那本《替身情人:霸道皇子别太坏》的剧情点进度, 数值已经从前几天的60%,直接给他干到了70%, 啊哈哈哈哈哈!!

    兰沉只要多看一眼都会笑出声。

    他哪里想得到,陆昂的剧情点会这么好刷, 只不过是听一段录音,就能气到直接不让他上学了!

    这一下就完成了包括“退学”和“发现白月光的存在”在内的两个大剧情点, 让进度条像坐火箭般突突上升, 眼看都快追上《万人嫌下堂妻》那本了。

    兰沉一边眯着眼睛笑, 一边盘算着《替身情人》的剧情点进度, 会不会加速反超《万人嫌下堂妻》,心里乐开了花。

    ——他可终于, 摆脱卷王的苦海地狱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跑去图书馆拼命学习、喝着营养剂赶去上课、昏头昏脑地赶due写作业, 他自由了, 他自由了!!

    兰沉热泪盈眶,忍不住想放声高呼:我真不是自愿当卷王的!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想卷,谁会想拼死拼活地在图书馆里卷来卷去?

    从今往后,他就将重生,再也不用上这破学了!左勾拳!右勾拳!扭曲上勾拳!尖叫下勾拳!爬行!扭动!分裂回旋踢!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东西很好!物美价廉!谢谢掌柜!

    兰沉含泪握紧双拳,满脸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过说到美好生活——

    杏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给他安排上一张软床垫?

    在这硬床上睡了一天一夜,都快硌死他了。

    由于身下的床垫太硬,兰沉是实在没办法再继续装晕下去,只能睁开眼睛,坐起身,颤颤巍巍地,托住自己睡到发酸的腰。

    哦对,这腰也得算上工伤,天天坐在图书馆卷生卷死,他都快腰肌劳损了。

    兰沉打量着眼前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只在床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墙壁和地面都很陈旧,墙上的油漆和防水涂层早已剥脱,露出暗红色的砖头和黑乎乎的水泥。

    地上的木质地板也早已残缺,四处翘起。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就一张桌子和两吧破椅子,除此之外,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属零件,和不知道是从哪里拆卸下的机械配件。

    这么一看,倒显得他睡得这张单人床无比豪华了,虽然床垫是硬了点,可至少有干净整洁的被单,和还算柔软的枕头被子。

    兰沉屈起双腿,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

    虽然爆炸时陆昂护住了他,但他依然被冲击波狠狠抛出,摔在了地上,从胳膊肘到肩膀上划出一长条血肉模糊的开放式伤口,其他地方也都有细碎的擦伤。

    好在他在战斗机上晕过去之后,杏生活应该是都帮他处理过一遍伤口,小伤大多已经消过毒贴好了创可贴,胳膊上的伤也用绷带包好了,只是有些隐隐做痛。

    ……条件也是够艰苦的,连医疗修复仪都没有用上。

    房间外有隐约的嘈杂声响,隔音也不好,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但绝对算得上是兰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呆过的最脏乱差的地方。

    他没看到杏生活的身影。

    兰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赤脚走下床,踩着满地的机械油污,走到那张坏了一条腿还用报纸垫起来的方桌边。

    桌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蛋糕,和一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玩偶公鸡?

    公鸡旁边还有一张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便签,画着某人的Q版头像,左右两个箭头,分别写着“吃的”和“玩的”。

    兰沉好奇地先拿起了公鸡。

    不知道是碰到了公鸡身上哪个部位,玩偶体内的小音响突然发出“喔喔”两声鸡啼,然后鸡尾巴向上撅起,一抬一抬地挤出了一颗塑料鸡蛋。

    ……是只会下蛋的公鸡呢。

    兰沉:……杏生活,还是你小子有意思!

    他果然被这个玩具吸引住了,无师自通,立刻又把鸡蛋塞回公鸡体内,然后按了下鸡尾巴,又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遍公鸡下蛋。

    他一连玩了好几遍下蛋公鸡,然后才施施然放开这新奇玩具,拿起粉色蛋糕吃了几口。

    蛋糕很腻,糖霜加得很多,C区的蛋糕房都不会出售这种高糖高热量的不健康食物,住在C区的公民们,可对这种容易让人发胖的食品避之不及。

    兰沉倒不嫌弃,津津有味地把蛋糕吃完,嘴角还沾着点粉红色蛋糕屑,抱着那只公鸡玩偶,继续在这屋子里“寻宝”。

    他走到角落里那堆小山般的机械零配件前,光着脚盘腿坐下。

    这些东西里有一部分是他能认得出来的,托他之前在学校里卷生卷死的福,他能看懂很多这个世界的机械装置系统。

    兰沉粗略地扒拉了几下,这些东西大多是拆解自运输工具上的零件,还有几台太阳反应炉装置,就是有一个东西,构造比较特殊,并不像是莱茵帝国的科技产物……

    他拿起这个长着三只脚的方形小黑盒,研究着上面的按钮和天线,找到小黑盒底部的圆形按键,尝试着按了一下。

    “滋——滋——”

    有声音从小黑盒上方传出。

    他看到一行方块文字从小黑盒顶部凸显出来,这文字很奇怪,像是被加密过的编码,并不是正常的语序,随后一颗嵌在黑盒上的灯珠亮起绿光,将他的上身扫过一遍。

    “滋——滋——”

    图像瞬间扫描完毕,被刻入方盒内部的信息传输装置。

    他不知道。

    就在这一瞬间,几十亿光年之外,在某艘静静悬停于银河系右旋臂的太空母舰中央大屏上,已投放出他的模样。

    ……少年有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下巴尖尖,睁着双眼,好奇地看向镜头。

    可这个漂亮到让人失语的少年,身上却遍布着细小的伤口,胳膊上还包扎着白色绷带,看上去楚楚可怜,使人疑心他是否遭遇过不该有的虐待。

    这是一张仿佛没有受过任何摧残的天真的脸,却和他的身体互相矛盾,构成一种奇异的……迷人。

    既想要将他继续摧毁,又想要将他细心呵护,放置于透明的玻璃罩下,用耐心和爱意慢慢滋养。

    中央大屏上的画面,映入一双深沉的黑色眼睛。

    ——下一秒,画面切断,戛然而止。

    屏幕上只余信号丢失的黑白雪花噪点。

    “老婆,”兰沉身后传来某个人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兰沉放下小黑盒,转过身,看到他的杏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含笑站在门边,眼神一眨也不眨地落在他身上,似乎有些泛冷。

    男人穿着件旧夹克,牛仔裤,手中拎着一塑料袋东西,金发扎到脑后,倚在门框上,看起来又穷又会家暴。

    兰沉抱着公鸡开口:“这里是哪里?”

    埃德加摇了摇头,笑吟吟地关上门,朝兰沉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把兰沉刚才扔到地上的小黑盒捡起来,微微侧过脸:“老婆在玩这个?””我醒来找不到你,”兰沉把公鸡塞他怀里,底气十足地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里又是在哪?”

    埃德加接住那只公鸡,看着兰沉有些嗔怒的模样,碧绿色的双眼轻轻颤动,薄唇仍然勾勒出笑意盈盈的弧度:“这可不是老婆能玩的东西,还是让老公收起来吧。”

    他把小黑盒随意地扔到一边,又看向兰沉:“你不想问问老公是怎么把你带走的吗?”

    兰沉皱了下眉,道:“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埃德加轻笑一声,把兰沉抱起来,用手臂托住他的屁股,让兰沉用一个小孩子般的姿势坐在他怀里。

    他亲了一口兰沉的下巴,“别怕,我们还在帝都星上。”

    ——他们居然还没离开帝都星。

    兰沉作出很讨厌他和自己接触的样子,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嫌弃道:“你身上都是烟味。”

    埃德加没有接话,而是别过脸,把兰沉放到床上。

    兰沉仰面躺下,屈起一条腿,用光着的脚作势要踹他。

    埃德加握住他的脚心,笑眯眯低头亲了一口,然后把那只公鸡玩偶放到兰沉枕头边上,塑料鸡蛋自动推出,掉进埃德加的手心。

    兰沉瞪他:“你真不讲卫生,我的脚这么脏你还亲。”

    “老婆的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香的。”埃德加自如回答,看不到一点尴尬。

    他手里捏着那枚鸡蛋,手臂向下,把鸡蛋放到兰沉柔软的小腹上,故意往下按了一按,在兰沉肚子上压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绿眼睛陷入眉骨下方的阴影,嘴角弯弯:“老婆,你能吃得下这颗蛋吗?”

    作者有话说:

    是喜欢玩产卵play的小哥哥一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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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家暴

    ——这纯属看不起人嘛这是!

    塑料蛋压在兰沉肚子上, 隔着皮肤,已在挤压他的内脏。

    兰沉不敢置信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纯属看不起人嘛这是!

    他这具身体的数据, 可是在世界融合后按照鲜花网总受的标准改造过的,什么物化壁X抹布RBQ各种Play通通手到擒来, 堪称鲜花网模范黑洞受,区区一个塑料鸡蛋算什么!

    你杏生活还来问他这个,实在是有些见外了。

    但他可不能向杏生活和盘托出这真实情况。

    因为,他并不打算按照原著时间线来走和杏生活的剧情。

    原著中, “兰沉”被星盗掳走带上星舰,之后就是上百章花市特供标题长达二三十个字的不可描述剧情,直至兰沉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被调叫成了无法离开埃德加的、只会向男人索取欢愉的RBQ。

    而埃德加从始至终,都对兰沉的感情不屑一顾。

    他享受的只是缓慢摧毁兰沉的过程。看着这个金贵珍绮的宝物被一点点染上脏污, 变得和他一样堕落,甚至比他更堕落、更不堪, 最后只能破破烂烂地仰望着他,在黑暗中将他奉若神明。

    这是一种“亵渎的快//感”。远比任何身体上的快乐更让人上瘾, 原著中的埃德加,其实早就中了这种亵渎的瘾。

    他之所以不会爱上兰沉, 关键就在这里。

    兰沉在他眼里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而更像是一种象征品。他把兰沉当成自己亵渎的那个对象, 一件被人小心珍藏的物品, 一种精巧的、玲珑剔透的玩具,漂亮、脆弱、又容易破坏。

    他能够很简单地就得到兰沉的身体, 也能够很简单地就穿过这个漂亮玩具的表层结构, 获取他的心。

    他得到的一切都来得太轻松、太容易, 就像是已经站在了富饶的山巅果园里,只需要伸手,就能接住果树上掉下的最甜美的那颗果实。

    ——可如果这颗果树是长在有恶龙守护的险礁上的呢?

    如果这棵果树,是需要他拼尽性命,才能在狂风暴雨中抵达它生长的地方,然后又要耗尽力气才能攀爬到它的树冠,高高伸手,却怎么都够不到那颗果实呢?

    兰沉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颗果实,移植到埃德加只能遥望的地方。

    他要让他知道,他无论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得到他。

    他的努力会被一阵又一阵打来的巨浪摧枯拉朽般淹没,他会溺死在寻宝的航行中,他会无论如何都够不着近在指尖的果实,这颗甜美、诱人、华丽的金苹果,将永远高悬在他的头顶,成为他想要又得不到的……心魔。

    金苹果。致命的金苹果。引发战争的金苹果。

    噩梦般的金苹果。

    男人只有无法得到一样东西时,才最刻骨铭心。

    兰沉瞪视着上方的金发暴徒,向来高傲的一双杏仁眼睁到最大,逐渐生出一股愤然怒气!

    他恨恨地打掉埃德加放在他肚子上的那只手,一下就把那枚塑料鸡蛋拍飞,砸到墙壁上,又弹落在地,一跳一跳地滚到门边。

    “……你给我滚!滚啊!”

    他突然无比生气,用小臂捶打埃德加的胸口,手肘重重顶到埃德加心脏区域,又打又踹,像有一肚子的气和委屈找不到发泄口,就干脆全落到埃德加身上。

    埃德加笑叹了一声,忍着兰沉的踢打,想要把他抱住,又被兰沉一把推开,推到床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躺倒在床,兰沉的姿势就成了骑在他身上,双腿分开跨在两侧,还在用力拍他的心口。

    埃德加自胸膛中发出隆隆笑声,他仰着头,抓住兰沉胡乱拍打的手,无奈地求饶道:“别打了,老婆,别打了,再打要把老公打死了。”

    兰沉的手腕被他握住,还在试图抬臂挥开,在发现自己怎么也挣不开埃德加的桎梏后,他索性气鼓鼓地用身体撞了一下埃德加,然后趴在埃德加胸口,不动了。

    这个瘦弱又娇贵的少年蜷缩着双肩,死死趴在埃德加身上,头埋得很深,却在几秒钟后,身体慢慢地发起抖来。

    埃德加无声地注视着他,松开了攥紧他的双手,轻轻盖到他头顶:“怎么了,还生气呢,快让老公看看——”

    他用双手捧起兰沉的脸。

    从他胸口抬起的双眼早已眼睑通红。下睫毛都被沁出的水汽洇湿,并结成一小簇一小簇,惊人的可怜和脆弱。

    就好像他受了世界上最大的委屈。

    可他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能舍得让他受这么大的委屈呢?

    埃德加凝望着兰沉泛红的眼圈,心里情不自禁地软了一瞬。

    他低低叹了口气,心想,他的公主果然还是……喜欢着宗霆。

    埃德加对兰沉的感觉,难免又复杂了些许。

    他本以为他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笨蛋,却很快发现原来他是一个没心没肺、追逐欲望的小怪物;他以为他是个从来没吃过苦头的小公主,可却发现他居然还在偷偷地——

    他用掌心贴住兰沉的面颊,满是疤痕的粗糙手心摩挲着兰沉的脸,仿佛砂纸一般,把兰沉的脸弄红了。

    “别哭了,老婆。”埃德加低声道。

    兰沉倔强地用手背擦掉泪水,小声反驳道:“我才没哭!我也不是你老婆!”

    他一说话,白色洁净的牙齿就隐隐约约在两片玫瑰色嘴唇中露出,像是两排精致的小贝壳,他嘟嘟囔囔,贝壳就在唇瓣的起伏收合中隐现:“你是个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好好好,我是个混蛋,你不是我老婆,然后呢?”

    兰沉吸了吸鼻子,又想哭,又想骂人,最后又愤愤揍了埃德加胸口一拳,眼泪也“啪嗒”掉了下来:“都怪你……你自己塞鸡蛋去吧!混蛋!”

    埃德加坐起身,双腿盘着,让兰沉坐在自己盘起的两条腿上,指尖湿湿的,接住了兰沉掉下来的眼泪。

    他低声问:“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吧。”

    兰沉自顾自用扭过头,不想看他。

    埃德加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让他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你讨厌我了?就因为我把你前夫射得身上都是窟窿?”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宗霆,兰沉明显情绪又激动起来,但他又说不出几句脏话,像小孩子一样地骂他:“你才身上都是窟窿!”

    埃德加却笑不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面庞比含笑时更显得凌厉硬朗,有一种危险的英俊,绿眼睛深邃如谜:“你很担心他吧。”

    兰沉皱起眉,像被人戳中心事,反应很大,提高声音道:“我怎么可能担心他!他那么讨厌……跟你一样,也是个混蛋!”

    兰沉神色委屈,抿住嘴唇,低下头抱住双腿,像回忆起什么,眼睑又开始发红。

    埃德加几乎就想脱口而出问他“那你觉得我算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只是淡淡道:“你为什么会和宗霆离婚?”

    “因为我玩腻了,不行吗?”

    兰沉似乎很不喜欢埃德加问他这些,语气很冲,抓起旁边那只公鸡往埃德加脸上砸。

    埃德加接住公鸡玩偶,把它塞回兰沉怀里:“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要生气了,老婆……宝贝。”

    他突然把兰沉抱起来,内心怀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几分暴烈,双手把着兰沉的腰,把他稍稍举起,酸酸地问:“宗霆以前都怎么叫你的?他也叫你‘老婆’吗?”

    兰沉眼睑泛红,被他气得想哭又强忍住,咬紧牙关,不愿意回答,用公鸡去揍埃德加的脑袋。

    虽然是在打人,但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可怜极了。

    埃德加挨了几下,到底还是心软了,一想到兰沉吃的药,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他那天走时,带走了从兰沉药盒里掉落的一颗药丸。

    他后来找人分析了一下药丸成分,得知这是抗抑郁药物时,着实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过,他这个看起来从没吃过苦头,骄纵又任性的小公主,居然还会患上抑郁症。

    他的公主伪装得太好,险些连他也骗了过去。

    他原本想不明白,住在城堡中的公主,怎么会一个人偷偷难过伤心,直到前天才明白过来,原来公主是在为了别人伤心。

    他的小公主,早已经捧出自己的一颗心,送给了别人。

    埃德加的绿眼睛看着兰沉,用手拂开兰沉额前的头发,询问道:“宝贝,别打了,要不要出去逛逛?我带你去外面散散心。”

    兰沉这才肯拿开公鸡,别扭道:“外面是哪里?我不要出去,太吵了。”

    他们呆的这间房间确实隔音不佳,即使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也能听到外面轰然的嘈杂声响。

    埃德加笑笑,起身从床尾拎出一件衣服,口中道:“将就一下,宝贝,我们可是在帝都星上的W区,你肯定从来没来过这里。”

    他把那件皱巴巴的连帽卫衣给兰沉穿上。

    卫衣一看就是他自己的尺码,又大又宽,兰沉穿着卫衣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卫衣下摆盖住他的屁股,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腿。

    埃德加又去从他刚提进来的塑料袋里翻出一双新袜子和新鞋,让兰沉坐在床边,自己蹲下去帮兰沉套袜子、穿鞋。

    袜子是纯棉材质,刚好包裹住兰沉的小腿,显得他小腿纤瘦又漂亮。埃德加又给兰沉套上一双运动鞋,低着头利索地帮兰沉打好结:“好了,走吧,宝贝。”

    他抬起头,碧绿色双眼宛如恋人一般温柔。

    兰沉闷闷不乐,他便向兰沉张开双臂,抱着他走出了房间。

    原来他们呆的是一间位于酒馆内部的安全屋,出了屋子后又往上爬许多层,才能在一扇塑料门后面进入酒馆。

    酒馆内人声鼎沸,臭烘烘的,放着吵闹的音乐,光线昏暗,天花板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品味恶俗的招贴画和海报,有吃饭的人、喝酒的人、打牌赌博的人、聊天调情的人……反正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埃德加牵着兰沉的手,让他坐到吧台边的一把高脚椅子上,给他点了一杯无酒精的桃子味气泡酒和一份粗盐薯条,就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宝贝,我去找人买点东西。”

    兰沉抱着公鸡玩偶,缩着脚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点点头。

    兰沉:哎嘿!垃圾食品!八百年没吃过了!

    他假装一点也不喜欢吃薯条的样子,看也不看地拿了根薯条放在在嘴里,实则已经热泪盈眶:……薯条!人间的福音!薯条!他的罪恶,他的救赎,他的欲望之火!薯条!好香好好吃!杏生活,还是你小子对我最好!

    快点快点,再多塞点。

    兰沉又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两根薯条,然后扭头寻找埃德加的身影。

    金发暴徒混在人群中,仍显得鹤立鸡群,宽肩窄腰长腿,标准男模身材,但背部肉眼可见的肌肉隆起可远非那些瘦弱的男模能比,更像个迷人的坏蛋。

    兰沉看着埃德加和另一个矮胖的男人交谈了几句,双方互相扫了下光脑,矮胖男人神情谨慎,不停地向四周看,然后递给了埃德加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埃德加打开盒子检查了下,点点头,便把盒子收起来塞到身后。矮胖男人立刻匆匆离去,头也不回,仿佛是干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

    嚯,地下交易现场!

    兰沉看得津津有味,又塞了一根薯条。

    埃德加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准确找到兰沉看他的双眼,朝他笑了笑。

    兰沉则回以一个愤愤的白眼,顺便再塞一根薯条。

    见埃德加大步向他走来,兰沉立刻转回头,视线落了挂在墙壁上的光屏电视上。

    屏幕中,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距离帝大校园爆炸案件发生已过去两天,警方已对一名嫌疑人进行控制,但另一名嫌疑人的行踪线索仍未被发现——不好意思,下面插播一条临时新闻……”

    主持人表情惊愕地看了一眼镜头,随后才念出提词器上的信息:“——皇太子殿下将在三分钟后,进行面向全星域的公开媒体演讲。”

    兰沉有些意外地,抬起眼帘。

    主持人的声音都有点发干:“……三分钟后,皇宫信号源将全面接管所有的卫星信号频道。”

    作者有话说:

    陆昂:他果然喜欢我。

    宗霆:他果然喜欢陆昂。

    埃德加:他果然喜欢宗霆。

    某不知名老四:他果然喜欢……公鸡?

    【2333公鸡玩偶的造型灵感来自于jellycat的毛绒公鸡,作者weibo上有放图,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眼~可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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