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鬼魂是生命存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自我意识。它不为过去所扰, 不被未来所困,是在生命的灵知中因爱而诞生的一股最本我的眷念。 ——《亡灵手札》
“去年,炼金魔法学院的一位亡灵魔法研究史教授在炼金学术界最权威的期刊《灵知与元素秘传》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他解码并考究了数本古籍,从中找到了一个秘密。艾什莉, 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鬼魂的吧?”
恶灵的呢喃步步逼近, 犹如耳畔情人间的低语。但这低语不是缠绵温婉的吟唱, 而是一个未曾降世的孩童饱含恶意的诅咒。
鬼魂其实是不能发出人类声音的,亡灵的语言更接近于人类无法辨听的恶魔语。
但当元素发生变异衰朽,魔法的大门对人类关闭, 以至于异空间与此方世界的通道被堵塞以后, 只能以魔力书写绘传于羊皮纸上的恶魔语便陡然断层失传了。
所以伊冯此时听到的并不是以音波的形式通过空气震动传入鼓膜的声音,而是空气中的元素粒子被恶灵的魔力所牵引跃动,牢牢附着潜入炼金术士身体后以骨传导的形式汇聚而成的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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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的恶意宛如附骨之疽, 逐渐延展发散,伊冯落水后的衣服还没有完全干, 此时背心就又被汗水浸透了。
她后腰上那把蚀刻了符文的短匕开始发热滚烫,预示着自己在鬼婴童敌视的死亡名单上已经处在了置顶的位置。
这个孤单且渴望有人能跟她交流, 好好听她说话的女孩倾诉了自己的故事,故事里的痛苦与悲伤引发了鬼魂的震颤, 那只在元素遗毒浇灌下诞生的魔法亡魂造物——不, 应该说那个懵懂的孩子, 将所有引发母亲负面情绪的人全部视为了敌人。
“在亡者世界,有一头庞大的地狱魔犬在为死人国度看守着冰冷的冥界大门。
那座大门是连接异空间的通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 每一百个新生命诞生,里面或许就有一个是经过冥界筛选以后, 赎完罪从魔犬加姆咆哮的冷焰中通过的鬼魂。
从硫磺炼狱与深渊中爬出来的灵魂与众不同,它们最容易被人类的情感所异化,在死后转变成徘徊于生灵国度的亡魂。
艾什莉,你流过一个孩子对吗?”
女孩坐在卡座上愣住了。
伊冯手中那个圆柱体装置中挥发出来的气体虽然无色无味,却在她面前附着于一个透明的人形物体表面开始发光,勾勒出了一个孩童的轮廓来。
即便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艾什莉的直觉告诉了她这个孩子的身份。
被性侵过无法走出来的人大多会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歇斯底里,有些人就是无法接受这种创伤,无法从伤害里走出来。对他们来说,被侮辱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痛快。
还有一种则是麻木,干脆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尤其对未成年人而言,有时候他们看上去甚至像是习惯了承受这种伤害。
但实质上的伤害停止的那刻不代表就结束了,其后长达数年的自我消化与疗愈才是最绵长的切肤之痛。
每当发生一些让他们情感上觉得似曾相识的场景的时候,所有的伤害便又会重启,周而复始。
今天下午被鬼婴童标记的那名巡官引发艾什莉的讨厌,其实不止是因为那半块被踩了一脚的松饼,还有他将惯犯小偷自身后压到墙上戴手铐的样子,让艾什莉想到了自己被乔瑟夫命令去街上揽客时不堪回首的过往。
为了达到指标交回足额的钱款,她们往往别无选择。她们会被带去暗巷脏兮兮的角落,还有倒了一半的砖墙废墟后面……
在母亲的葬礼后,被房东侵害的艾什莉本来是能走出来的。
她有工作,可以慢慢结交一些品行好且值得信任的朋友。虽然那时候她的工资太少太少,但只要年龄达标以后,有工会在,工厂会发给她足额工资的,她也可以和其他的女孩一样过得很好。
但她遇到了安东尼。
被安东尼卖到乔瑟夫手里的艾什莉渐渐麻木,但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们这样的人可不能怀孕,艾什莉知道那些怀孕的女人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她们不会被送到医院,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产前护理,迎接她们的只会是那个被乔瑟夫请过来,将手里的晾衣架弯折成钩子的形状,长得像老巫婆一样的可怕女人。
从老巫婆手里幸运活下来的女孩会大病一场,再也无法怀孕,但更多的是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可怜人。
没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怀念她们,如果有的话,她们也不会无家可归落到这一步。
怀孕之后的艾什莉当然很害怕,她偷偷向上帝祈求让这个孩子消失,然后突然有一天,她腹痛难忍,当女孩神情恍惚地从茅厕出来以后,她的小腹就回归了平坦。
就像肚子里那个聪明的好孩子,在知道自己会为妈妈带来危险后,便自觉终止了生命。
“莱罗河畔最近三个月警局登记在案的死者有一百九十三个人,其中一百二十六人都来自北岸,鉴定是被鬼魂所杀的非正常死亡案例,至少有九个。”
这些还只是非常明显的超自然案例,似是而非的遇难者更多。
伊冯将那些外表特征比较明显的遇害者都报了出来。
“有一个男人是国字脸,络腮胡,灰蓝色眼睛,脖子上有纹身。还有一个三角眼,铁灰色头发,留着短须,胡子比头发颜色略深一点……还有一个是女人,黑色长卷发、棕肤、大胸,嘴唇上打了三枚唇钉……”
随着她的话语,空气里响起了几声尖锐的爆鸣,咖啡馆里的灯泡瞬间炸开了几颗,餐桌轻轻颤抖起来,带动着桌上餐碟也互相敲击发出清脆震响。
老板听到动静从后厨跑了出来,被伊冯取出警徽喝止,忙拉着妻子躲到了吧台后面。
被气雾催化显形的发光灵体抬起手,伊冯闪身躲过了几道飞来的餐刀,抽出警棍劈碎了砸向她的几张椅子,狼狈躲藏着恶灵的攻击,“艾什莉,这些人你都记得的对吗?”
警棍上符文凹槽里盛流的炼金试剂散发着荧光,棍身上笼罩了一层蓝色焰火。靠着火焰的庇护和自身矫捷的身手,鬼婴童暂时还伤不到她。
但凹槽里药液消耗的速度很快,在恶灵操控着各式器具轰砸过几轮后,踩在满地的木头瓷碗碎片里,伊冯脸上划出了几道血口子,手中警棍附着的蓝焰已经只剩下浅浅一层了。
艾什莉泪流满面,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半透明灵体,而鬼魂感受到母亲被面前这个人提醒回想到那些可怕遭遇后情绪上的波动与痛苦,愤怒地无声嘶吼,张牙舞爪径直朝伊冯扑了过去。
燃烧着蓝焰的警棍只阻滞了鬼魂身体一息,随后火焰熄灭,武器就像冰激凌一样从炼金术士手里融化,鬼婴童发着光的小手伸进伊冯胸膛握住了她的心脏。
一瞬心悸,彻骨的凉意包裹住伊冯全身,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等等!”
鬼魂扭过头看向艾什莉,这是个悬停在空中的五六岁小男孩。它脸色青白,眼神空洞,魂体因被蓝焰燎灼过而边缘虚化。
伊冯踉跄靠到吧台前,虚软着身体倒坐到了地板上,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小男孩的鬼魂落到地面,它走到艾什莉面前,仰头看着她,口型像是在叫妈妈。
炼金术士呼吸困难,瞳孔收缩,心脏不正常地律动着,眼前幢幢人影交叠重合,耳畔也出现了嘈杂的声音……她被鬼魂诱引着发病了。
伊冯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再睁开眼时,撑满视线的虚影消散了许多。
她捂着心口看向艾什莉,但注意力却再也集中不了,悲伤和疲惫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将她吞没,鼻子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耳畔是永不停息的飞机轰炸与炮弹嗡鸣,一切的一切让她只想闭眼躺下,什么都不理会。
窗外有嘈杂的声音响起,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墙角跑过,三两下顺着她的衣服爬了上来,焦急地吱吱乱叫。
“……卡洛?”
小花栗鼠用两只冰凉的小爪子捧着她的下巴,身体软乎乎瘫平贴到了她锁骨上,伊冯仰头看着天花板,随即闭上了眼睛,“她们……我知道了,让我缓一缓。”
店门拉开,达雷尔领着几名举盾的警察冲了进来,枪口瞄准了艾什莉。
除掉鬼婴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孕育它的渎法者。毕竟母体才是魔毒之源,母亲一死,这个孩子瞬间就会被召返地狱。
“长官?长官,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摩根领了一队警察在咖啡馆外面指挥接应,有达雷尔和举盾警察的掩护,乔什将吧台后面的老板夫妻带了出去,斯宾塞则留下将伊冯扶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试剂瓶和形状古怪的机械装置,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简陋的机械组装枪,“长官,这是凯瑟琳小姐交给我们的东西,达雷尔说这好像是驱魂的药水,所以用了一些涂抹到了盾牌上,这是剩下的——”
“安静。”斯宾塞立马闭嘴,伊冯喘息着咳了起来,“我不是在说你……”
她没有解释,从斯宾塞手里拿过东西,随后倚到一个武装警察背后闭上眼,“抱歉伙计,让我靠一会儿。”
休息了几秒,她睁开眼将试剂瓶砸到吧台上磕碎,从流淌的淡红色溶液里捞出一个粉色的玻璃子弹。
子弹被伊冯装填进机械组装枪中,上膛,她转身抬手压按武装警察的肩膀,那名警员心领神会,顺着她的力道压盾微微屈膝,伊冯便将手臂搁在了他肩上借力瞄准。
“艾什莉,退开!”
女孩站在卡座前,她手足无措地看了看一众贴着墙壁包围住自己的警察,抿了抿嘴唇望向伊冯,“这个孩子,他、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艾什莉突然想到了什么,挡在鬼婴童面前期盼道:“我可以留着他的对不对?他好像很听我的话,你们看,我可以让他乖——”
达雷尔喝止了她的话,“请让开,小姐!这是一只恶灵,是怪物,它不会一直都是你面前这个样子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杀了很多罪不至死的人,我可以告诉你它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为了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所有与你有过接触的人都会成为它的目标,你不可能再有朋友、恋人、家人,拥有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
发展到最后,它甚至会为了你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或者干脆主动杀了你,‘死人才是真正意义上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人’。”
她哀求般看向伊冯,伊冯面白如纸,满头大汗,声音不自觉压得很低,“艾什莉,你刚刚也见到了,他不适合留在我们的世界。”
艾什莉垂下头,目光与小男孩鬼魂的视线相连接,很快又抬起头来,“我好像能和他交流,如果我劝他回去,你们能不能不伤害他?”
伊冯努力眨了眨眼睛,被幻象填满的模糊视野才重归清晰,“我的子弹是特制的,时间不多,我只给你两分钟。”
灵魂层面的交流,传递的信息量远比人与人之间对话要大许多,都没到一分钟,男孩的身上就冒出了明亮的白光。
但紧随其后,艾什莉的身上也泛起了光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冯察觉到不对,“艾什莉,你在做什——停下来,你没必要跟他一起走,留下来!”
“谢谢你炼金术士小姐,让我知道自己变成了这种样子以后,还有人是爱我的,虽然他只是一道鬼魂。”
艾什莉抬眼看着她笑,一边笑一边流眼泪,“我不是笨蛋,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警察,卖|淫是犯罪,你们会抓我进监狱的对吗?”
“不,不……”伊冯向走了两步,脱离了支撑,她腿一软差点栽倒,被那名武装警察眼疾手快扶住了。
她心跳的节律快到不正常,视野里出现大片的黑斑,却仍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女孩的方向,“你是被强迫的,不是你的错”
“去乔瑟夫那里以后是的,但和安东尼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那都是我自愿——”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会承认一个人遭到猥亵的合理性,艾什莉,你是受害者,你、你——”
“长官!”
“维吉哈特长官!”
“叫急救车!快,维吉哈特长官好像是心脏病犯了,长官,看着我,长官……”
伊冯眼神灰败下去,她听到达雷尔接过她的话继续去劝说艾什莉,但女孩一直没有回答,只有周边乱糟糟的脚步在跑来跑去……
慢慢的,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暗了下去,她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空洞的黑,随后,意识似乎在轻飘飘地上浮,她混混沌沌半睡半醒,逐渐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却能察觉一阵湿漉漉的水雾托住了身体。
某一刻,艾什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远处划破寂静传来的风铃声,一阵凉风轻柔而又坚定地吹来,驱散了笼罩在魂体周围的雾气。
[里昂,妈妈的宝贝,帮我一个忙好吗?她不应该和我们一起走。]
摩根此时正跪坐在伊冯身边,双手十指扣住,掌根交叠,手肘笔直地大力按压着她的胸腔,凯瑟琳手指贴着伊冯的颈动脉,喃喃急切道:“没有,还是没有……”
她陡然发怒:“救护车呢!都过去这么久了,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阿卓亚娜站在十米外扶着身边的卡座靠椅,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嘴唇颤抖,死死盯着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了避免影响施救或被踩到,卡洛早早就从人群里跑了出来,现在居高临下蹲在伯爵夫人肩膀上,两只小爪子交握捧在胸前,担忧地站立起来。
突然,小家伙尾巴翘起来叫了一声,在人眼看不见的另一个交叠的时空,一只半透明的孩童的手从空中探入了伊冯胸腔。
随着摩根规律性按压的节奏,那只小手也握着手中那颗停止工作的心脏张弛按压,把被它夺走的东西还了回来。
[好孩子,接下来,里昂,和妈妈一起向这位好心的小姐道别吧。再见,伊冯。]
卡洛睁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咖啡馆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六芒星的火红色阵图。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兜帽罩袍下的人影从阵图上出现,祂右手握着一根权杖,抬眼看向卡洛,左手食指立到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权杖微微驻地一点,六芒星阵图的光芒回缩,黑影带着两个鬼魂一并消失在了空气中,下一秒,伊冯停跳的心脏复苏,睁眼醒了过来。
——
两辆救护车终于赶到了,一辆将伤者送去医院,另一辆,则负责把艾什莉已经停止呼吸、面上却还带着平和微笑的身体拉去郡停尸房。
轮车在被推上救护车之前,摩根被叫了过去,伊冯抬手,凯瑟琳忙帮她将面上的氧气罩拉了下来,“乔瑟夫。”
摩根低声应道:“放心长官,我已经联系了欧萨中尉,他亲自带队出动去莱罗河北岸抓人了。在约德郡,拉皮条可比卖|淫的罪名要重得多……”
“不,不止是拉皮条,还有贩卖人口和多起不为人所知的谋杀。乔瑟夫至今都没有被逮捕过,说明特莱林警局内部有人在包庇他们。”
摩根微愣,表情随即滑过一抹冰冷与愤怒,“我知道了,长官,我这就派人联系署长助理斯科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会由我们全权接手。谁给自己的警徽抹黑,谁就是整个约德郡警务系统的敌人!”
伊冯说了几句话后就又喘了起来,她额头滚烫,已然发起了高烧。
摩根赶紧让开,医务人员将她推上了车,门刚关上又打开,凯瑟琳看向站在车门外眼眶红肿的阿卓亚娜,“车里还能坐一个人,你也一起去吗?”
阿卓亚娜想也没想就上了车,她坐下紧紧握住了炼金术士的右手,伊冯意识昏沉间睁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就又昏睡了过去。
趁着凯瑟琳没注意,毯子下出现了一个小鼓包,车辆发动,卡洛从女妖身上悄悄钻到了主人枕头底下。
第 72 章
伊冯既往并没有心脏病史, 医生又用各种仪器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也只表明,咖啡馆里炼金术士的心脏骤停全无征兆且毫无道理。
但这也很正常, 医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有很多,更何况这件事里还有神秘学的介入。
艾什莉死亡之前, 不止咖啡馆里的人看见了一个小男孩的鬼魂, 外面封锁现场的警察和夜场电影结束后围在封锁线外看热闹的市民也透过店铺窗户看见了里头骤然爆发又消散的白光。
“如果不是心脏病或者其他严重后遗症的话, 维吉哈特长官为什么会一直高烧不退,直到今天还不能出院?”
身材矮小但腰背挺直的护士端着一个医疗托盘把卡尔带到了一间病房前,随即看了他一眼, 推门进去, “她的确身体素质很棒,也没有别的基础病,但不代表就是健康的。”
伊冯昨天就已经醒了, 此时病房里还有一名医生正带着听诊器在跟她说话。
护士径直去给病人左臂上的创口换药,一个金色头发的蓝眸美人则坐在床边陪着她。
特案科的科员都已经认识了这位据说是科长姐姐的大美人, 总厅好些跟首席顾问只是泛泛之交的小伙子听到消息以后,这两天也过来探望了维吉哈特长官, 顺便找机会跟她收养家庭的姐姐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对炼金术士都很熟络, 极尽推崇与褒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了, 他们跟这位笑盈盈的金发美人所有的交集只有伊冯, 想聊天也只能夸人家的妹妹。
伊冯来约德郡半年多,托凯瑟琳的福, 头一次发现自己人缘这么好, 竟然如此受人欢迎。
卡尔代表办公室的科员们将花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偷偷看了凯瑟琳两眼, 发现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埋入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柔软的毛发中揉搓抚摸。
对,卡洛还是被抓住了。
小金花鼠此刻双目无神,肚皮仰躺在凯瑟琳的膝盖上瘫平,胸腹部蓬松的毛发被摸得凌乱翻覆,还时不时被凯瑟琳用手捧起来拿食指挠挠下巴亲一口。
卡洛的脑袋软趴趴地被她亲得歪到一边,耳朵也压趴下来,神情呆呆木木地躺在她手心,尾巴耷拉垂着,再看不出往日的机灵劲儿。
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伊冯陡然抽疼倒吸的一口冷气,把卡尔神游羡慕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身材矮小的护士下手却又稳又狠,消毒过后直接挖掉了炼金术士小臂伤口附近一小部分坏死的腐肉和皮肤组织,再次清创上药。
医生站在旁边仔细观察她的创面伤口,“差不多了,贝拉护士,今明两天再给维吉哈特小姐挂几瓶消炎药水,后面伤口不必再动,只定期更换干净的纱布,让它自行愈合即可。”
医生笑着看向伊冯,“维吉哈特小姐,恭喜,你后天就能出院了。但愿以后不会再在医院这种地方见到你。”
已经是第三次跟她打交道的医生查完房离开,护士将吊瓶挂到了病床旁边的铁支架上,伊冯左臂刚包扎好不能动,右手又被扎了一针。
她无奈道:“贝拉护士,我不过是在莱罗河里泡了一小会儿……”
这是一名充满威严的资深女护士,身高估计只有一米五。
但她抬头挺胸目光严肃地注视着病人的时候,能让你觉得自己正面对着家族里最不好招惹却最关心你的一位老姑妈。
所以即便贝拉护士不苟言笑,声音也不怎么好听,但她的病人都很听话且信赖她。
她撕下医用胶布,把伊冯右手手背上的静脉留置针固定好,语气生硬道:“年轻人,你知道莱罗河的水有多脏吗?工业废水、生活垃圾,还有各种腐烂的动物尸体,上个跑去莱罗河游泳的人细菌感染后被迫截去了右下肢,现在都还在做康复治疗……”
门口有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柔柔接话:“贝拉护士,伊冯是为了救人才下水的,您不要责怪她啦!”
听到救星的声音,躺凯瑟琳膝盖上装死的卡洛呲溜一下蹿到地面,四肢并用疯狂窜逃到门口,跳上阿卓亚娜的裙子就攀爬上去躲她肩膀上不下来了。
贝拉护士看见这位有名的慈善家走进来,语气软和了一些。要不是知道伊冯是因为救人落水,她刚才的语气只怕会更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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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夫人手里提着从外带餐厅打包好的餐食,“护士,伊冯这瓶药水大概要挂多长时间?一会儿换药的时候我去护士站叫您。”
卡洛终于逃出魔掌,此时松了一口气在阿卓亚娜肩膀上蹲下舔爪子洗脸,低头仔仔细细拿爪子扒拉梳理胸前白色柔软的毛发。
见到女妖往凯瑟琳那边靠近,卡洛立马又警惕起来,尾巴翘老高窜到她另一边肩膀上,直到看见她把早餐递给凯瑟琳后去病床另一边坐下才放心。
阿卓亚娜手伸到肩膀上,小家伙还处在被□□的后怕中,此时脑袋往后一缩差点栽了下去。但女妖只是侧头轻轻搓了搓食指与拇指,指尖就出现一枚剥了壳的松子。
卡洛鼻尖动了动,爪子扒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叼住松子,头瞬间往回一缩躲开。
见阿卓亚娜没有别的骚扰动作,好像就真的只是想喂它一点零食,小家伙脑袋一歪想了想,又爬了回来,往她脖颈的方向稍微挪了挪,拿尾巴圈住自己,吃掉那枚松子后蹲下来继续舔揉爪子了。
贝拉护士把医疗托盘收拾好端起来,“按照现在的滴速,大概四十分钟后换药,会有人过来的。”说着,她瞪了凯瑟琳一眼,“只要没人乱动输液管调节器的话。”
凯瑟琳咬住手中咖啡杯的吸管无辜回望她,“如果是护士调的呢?”贝拉没理她,端起托盘大步就走出去了。
凯瑟琳自讨没趣,转而看向卡尔,“卡尔警探,早上好,找伊冯有什么事吗?你也听到了,她后天才能出院,暂时可不能下床乱跑。”
卡尔拘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是摩根副警长让我过来向维吉哈特长官汇报情况的。”
“长官,首都特遣队已经到了,昨天上午乔瑟夫被移交到了他们手里。”
伊冯看向他,“发生什么了?”
卡尔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乔瑟夫被抓当晚就找了律师,应该是律师联系的首都特遣部门。这群人是坎德尔国家警务总署指派来常驻约德郡的地方联络官,执法权限比我们都高。昨天早上署长助理斯科特下了命令,让摩根把人交给他们……”
卡尔随即压低了声音,“长官,首都来的这群混蛋从我们手里把案子抢走了,我们要不要向克拉克署长反映再争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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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什么?斯科特下的命令,署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伊冯想揉额头,但她一只手刚清创包扎,现在还很疼不能动,另一只手正挂着药水。她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坎德尔的特遣队把乔瑟夫从我们手里带走以后呢?”
“除了乔瑟夫,诺顿兄弟党和好几个帮派的头领也都被抓进了监狱,不仅如此,昨天下午郡警务督察部门还出动了。
特莱林分局很多警察都被叫去谈话,分局警督今天上午穿着制服去了政府大楼,有消息说……”
卡尔瞧了瞧分坐在科长病床左右的两个美人,一个是同盟国曼森威尔内政大臣的女儿,一个是约德郡警厅的特级贵宾,这种消息没必要瞒着她俩,她们想知道的话也不可能瞒住。
“有消息说特莱林分局局长可能会提前退休换人。”
阿卓亚娜帮忙在病床上支起了一个小桌板,将她从外带餐厅打包的早餐拿出来摆好,随即看向炼金术士微笑道:“伊冯,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我在约德郡生活了六七年,早就听说警局内部成员良莠不齐了。
里面既有像摩根副警长和卡尔警探这样的好警察,又有包庇乔瑟夫成为帮派保护伞的坏警察,警察队伍腐败现象层出不穷。
警务督察部门出动,至少这一轮清算后,特莱林分局的情况肯定会大不一样。”
“说得对,那个叫乔瑟夫的匪帮头子垮了台,为求活命,肯定会不遗余力地供出更多人拖大家一起下水……
再加上坎德尔新成立的这支中央派遣地方的执法队初来乍到,正摩拳擦掌想做一番大事,特莱林的帮派和黑警估计都要完蛋了。正好,也免得你又做出头鸟去得罪人。”
雷明顿那个老狐狸把妹妹请过来,想也知道没那么简单。
凯瑟琳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只不过那个叫乔瑟夫的就走了大运,能让他丢掉退路反水攀咬所有人以及背后的保护伞,你们的政府一定给他提供了一份待遇优厚的协议。
说不定是某一类证人保护计划,比如答应结束后给他一大笔钱,送他改头换面去另一个海滨城市养老享福什么的……”
“你瞪我干什么?”凯瑟琳咬住吸管嘟囔,“我说的是实话呀,为了抓住一些大鱼,哪个国家没这么干过?”
成功用眼神让她闭嘴后,阿卓亚娜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伊冯,怕她听到这种事生气,可后者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困扰。
她对卡尔交代道:“乔瑟夫的案子既然被移交出去,我们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就够了。”
“昨天我让乔什和斯宾塞过来就艾什莉的事情做了笔录,乔瑟夫匪帮手里至少还掌握了二十个像艾什莉一样被人忽视遗忘的姑娘。
乔瑟夫不归我们管了,但这个帮派的管理者可不只有他一个人,特莱林警局现在一团散沙,他们巴不得有人能站出来给他们布置任务去干活,让摩根放手去做,她知道该什么时候结案的。”
卡尔心里有了底,听令回去继续工作了。伊冯则躺靠在病床上,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调羹,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我自己来。”
阿卓亚娜坐在床沿,端着碗保持投喂的姿势一动不动,“你右手还要输整整两瓶药水,左手又不方便,难道要等两个小时以后再吃早餐吗?”
伊冯看向另一边,凯瑟琳又咬了一口面包,慢条斯理嚼了嚼,似笑非笑望了过来,“要我帮忙么?”
瞧见蹲在女妖肩膀上的卡洛身体抖了抖炸毛、如临大敌,伊冯叹了一口气,张口将一直举在唇边的那勺奶油蘑菇浓汤含进嘴里,垂眸,声音含糊道:“谢谢,麻烦你了。”
阿卓亚娜眼睛弯成了月牙,将羹勺搁进碗里,取出手帕为伊冯擦了擦唇角,目光在她嘴唇上停留了几秒,柔声道:“不用谢,可能还有些烫,你慢点吃。”
凯瑟琳遗憾地瞟了卡洛一眼,撇了撇嘴。
第 73 章
伊冯是周日上午出院的, 凯瑟琳陪她回到公寓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很安静。虽然院内依旧如往常一样挂满了飘扬的床单和衣物,但公寓楼里的几户人家似乎全都不在。
房东汤姆森太太这周应邀到国外参加一个远房侄子的婚礼了, 莱拉则是去了她弟弟里奥那儿。
可怜的姑娘,莱拉的妈妈曾含辛茹苦将四个孩子拉扯长大, 但当一家人的生活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候, 那个女人却爱上并嫁给了一个烂赌的酒鬼。
在继父将莱拉两个哥哥的死亡赔偿金扔进赌场以后, 她带着弟弟从这两个人手里逃出来了。
可就在不久前,姐弟俩的妈妈不知怎么找到了里奥的学徒宿舍。少年心软,被哄着隐瞒姐姐偷偷接济已经染上毒瘾的母亲, 结果就被缠上了。
“里奥现在还是个未毕业的学徒, 养活自己都困难。
那对酗酒赌博又吸毒的夫妻扒在儿子身上吸血,里奥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只吃一餐饭了,其余时候饿的话都靠喝水来填肚子。
要不是被莱拉发现, 那个男孩连最后一点积蓄都没有了……”
伊冯用钥匙打开门,放凯瑟琳进去参观自己的炼金工作室。
凯瑟琳周三半夜接到电话赶来她公寓的时候, 只找莱拉拿备用钥匙匆忙进了伊冯卧室唤醒卡洛打开工具箱,并没有机会好好考察妹妹现在居住生活的地方。
“伊冯, 你记不记得你刚进入炼金魔法学院的时候,我去社会福利保障部做了九个月义工?”
“你在莉迪亚女士手底下实习的那年?”
“对。”
凯瑟琳在这间由卧房改造成炼金实验室的大房间里转了转, “莉迪亚女士那时候跟我说:‘一位带着孩子的单亲母亲如果选择嫁给赌鬼、酒徒或者吸毒者, 往往就意味着给自己的孩子判了死刑。’”
“所以莱拉的两个哥哥死掉了。”伊冯把窗帘拉上, 回头看向凯瑟琳,“她估计这段时间经常要去弟弟那里, 里奥可没有她姐姐那么坚强……还要看什么吗?”
凯瑟琳耸耸肩, 跟着她回了隔壁的小公寓卧房,卡洛听到动静焦急地在床上来回乱跑, 门开的一瞬间跳上衣帽架藏主人外套口袋里去了。
“你楼下那户人家呢?”
“我听说刘易斯先生终于得到了岳父岳母的认可,趁着周末的机会和妻子带着儿女去拜访老人家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关系修复以后,他们下半年应该就会拿出积蓄买房搬出去住了……”
“你呢?你的合同期还有四年多,难道准备一直住在这里?”
“当然不会,我现在手头宽裕了一些,也有考虑过搬出去。”
伊冯跟着凯瑟琳在床边坐下,“刘易斯先生向我推荐了几套他看过的独栋房子,都很不错,以我现在每月的工资情况完全能够覆盖这笔支出。局里给我批的病假一直到明天,后天周二我就要去上班了,你明天陪我一起去看房子?”
凯瑟琳笑着摇头,“不要,我后天上午十点的船票去坎德尔,明天还准备好好睡一觉补充精力呢!”
伊冯愣了愣,“你后天就走?”
“不然呢?我本来说只在约德郡玩一周的,结果上周四过来,下周二走,时间往后延了五天,再住下去,你的那点工资都给我付酒店房费去了。”
“所以我才想着赶紧换一套有客卧的大房子,你搬来和我一起住,正好省了海湾大酒店贵到吓人的房费。”
开过玩笑,伊冯不舍道:“真的后天就走吗?不能再陪我几天?”
“噢小可怜,没人能拒绝我妹妹湿漉漉的黑眼睛。”凯瑟琳捧着她的脸捏捏又挤了挤。
“但我总是要走的呀,一个月的休假眨眼就过了一半,我还要去坎德尔拜访约克曼家族呢。客人就像是一盆拌好的美味沙拉,第一天最新鲜,第二天还能吃,放三天就得扔了。”
“你又不是沙拉……”伊冯嘟囔了两句,也知道肯定留不下她,展开手臂一把将她抱住,头埋到凯瑟琳肩膀上,“凯特,我舍不得你。”
凯瑟琳拍拍她的脑袋,“我回程的时候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就顺路再来见你一面。小伊,多给家里打电话,曼森威尔不是有一句话吗,离家最远的孩子总是最让人记挂,妈妈她很想你的。”
“你也想。”
“对,我也想。”凯瑟琳笑了起来,“你怎么回事,这次从医院醒来以后变得这么爱撒娇?”
伊冯松开手,脸有点红,“没有,就是这次的经历好像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你帮我和佩吉阿姨说,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自己在电话里跟妈妈讲,别总让我传话。”
“哦。”
凯瑟琳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伊冯接过来,“这是什么?”
“周三晚上那位给你施展心肺复苏的长腿女警官托我给你的。”
伊冯将袋子打开,抽出一份文件,“摩根?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她不是知道我房号吗?昨晚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今天是不是会来陪你出院,今早她叫了一辆车送我到医院,顺路让我把这封文件带给你……”
凯瑟琳凑到她身边一起看文件上的内容,发现是她不认识的某个男人的档案,随即便失去了兴趣。
她双手撑在床沿,轻轻晃动小腿,“摩根警官不用陪家人孩子的吗,怎么周末还在加班工作?”
伊冯翻阅着文件,随口答道:“摩根没结婚,她父亲是一名颇有威望的港口老警察,在十几年前的城市暴动中牺牲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位祖母。
她很看重警察的名誉,痛恨一切刑事犯罪。整个特案科乃至全约德郡的警察,恐怕数她的带薪假积攒得最多,听说除非受伤,她这十几年来几乎没休过假。”
“全约德郡的警察?她才多大就能按整座城市的警察基数来算了?”
“摩根刚开始当警察的时候,整个汉克斯伐诺连一家警察学校和工会都没有,现行的警务手册和各类办事指南还是她父亲那一辈的老警察制订的。
你可别小瞧她,她今年三十四岁,跟你差不多大,但已经是一名高级警司、副警长,拥有近二十年的警龄了。”
看完了手里的档案,伊冯抬头看向凯瑟琳,狐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马上要走了么?”
“我关心想了解一下妹妹的同事,不行吗?”
“行。”伊冯话语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上一个让你感兴趣的同事是洛伊德学长,他是你前男友。”
炼金术士谨慎地斟酌语言,慢吞吞道:“凯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异性恋吧?”
凯瑟琳哼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回眸,风情万种地将碎发勾到耳后瞥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小伊,我后天可就走了。”
她手伸进门边衣帽架挂着的那件外套口袋里,揪住一只小花栗鼠的后颈皮把它拎了出来。卡洛无助地在空中扒拉了一下四肢,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凯瑟琳笑了,红唇凑过来狠狠亲了卡洛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一口。小家伙的脑袋被亲得歪到一边,绝望地吱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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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凯瑟琳这次却大发慈悲放过了它,拎着卡洛的后颈皮将它放回衣帽架顶端。小金花鼠呆愣了一下,蹦跳着赶紧跑掉了。
“美好的周日,就不把卡洛从你身边拐走了。我下午要去看安吉小姐的演出,晚上也还有其他活动,伊冯,好好休息,姐姐明天再见你。”
终于把瘟神送走了,卡洛站在主人肩膀上气愤地吱吱叫。伊冯扭头望向它,在它控诉的眼神里用食指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顶。
“你每次想躲她的时候不是钻我口袋就是藏我身上,放在罪案调查中,我们一般称这种现象为‘某种固定的行为模式’,是很容易被他人掌握到规律的。
想不被凯瑟琳逮到,你下次得换个地方藏,知道吗?”
卡洛若有所思地在她肩膀上蹲坐了下来,伊冯目光看向床上摊开的几页纸,摸了摸左臂的伤口,起身拿起外套出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搭乘了公车径直去往海岛,在终点站下车后,又走了两公里的路到达红槭木庄园。
好在夏日已快进入尾声,白日阳光虽然依旧刺眼灼人,但沿途绿树成荫,海岛上林路微风阵阵,体感温度并没有很高。
炼金术士按了门铃,没一会儿就有女佣出来将她迎进了庄园。
“请问,塔妮斯顿伯爵夫人回来了吗?”
林赛昨天亲自跑到医院逮人,似乎是斯塔尔艺术厅与某个合作商的合同补充协议需要伯爵夫人签名,所以阿卓亚娜今天和律师一起出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没有,帕尔默先生刚刚才接到电话去接夫人了,预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女佣在前面引路,回头看向伊冯笑道:“维吉哈特小姐,您稍等,我这就给夫人打电话。”
“不、不用了,我可以等她回来。”
“可是夫人说过,如果是您——”
伊冯坚决摇头。
“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件小事想请她帮忙。
请不要打扰她,作为求助者,我在这儿等就行。”
“好吧。那我带您去艾妲小姐那里?”
“好的,麻烦你了。”
艾妲应该本打算在庄园二楼的露天观景台那儿一边欣赏花园的风景,一边享用她的下午茶。
只不过此时此刻,少女不知道跑到哪儿玩去了,只有满满一大桌的美味餐点和热茶盛放在巨大的白色遮阳伞下,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
这桌茶点绝对足够两人吃,伊冯谢绝女佣的热心招待,在露台上坐了下来。
卡洛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车熟路溜不见影子,这家伙,对红槭木庄园的熟悉程度可比她主人要高多了。
也难怪。
伊冯视线垂落,除了广阔的庭间花园,露台的栅栏边也摆了一簇簇鲜花,有几盆还是她亲手栽种的。
几个月前,她几乎算是这里的另一个住户。只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没有动桌上精致美味的糕点,只倒了茶水润喉,压下故地重游漫起的酸涩情绪。
这壶茶水的滋味似乎有些奇怪,仿佛喝出了一些微醺的回甘。
伊冯不知不觉越喝越多,头脑也昏昏沉沉的,面前满庭盛开的花朵中央,逐渐出现了许多隐隐约约的虚影。
卡门、道比、迪拉德……还有,赛克斯队长?
伊冯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上前几步,“你们不是已经”
这些她最熟悉亲近的战友,统统都死在了飞机日夜不歇的轰炸下。
残缺断裂的肢体混杂在巨大的弹坑和废墟之间,伴随着漫天的硝烟战火与鼻尖永不消散的血腥气味,构成了伊冯梦魇轮回中最可怕的一环。
他们笑着朝伊冯招手微笑,栩栩如生的模样盖过了她回忆中那些鲜血淋漓的残缺肢体……
“啊!”
伊冯闻声回头,艾妲捂住了嘴唇,惊恐道:“维吉哈特小姐,你、你把这一整壶‘茶’都喝完了?”
少女小心翼翼问:“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炼金术士的神情恍恍惚惚,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当然,谢谢你,我很好,从没有感觉如此好过!我很喜欢这里……”
她俯身闻了闻栅栏前花盆里的一簇花朵,语气和神情是放松的欣快与愉悦的振奋。
“你知道吗,这几丛花是曼森威尔温暖湿润的气候环境下繁育出来的特有品种,我当初栽种的时候可从没想过它们能在约德郡这种干燥的气候里活下来……
哦抱歉小姐,还没介绍自己,下午好,我是伊冯,你叫什么名字?”
第 74 章
伊冯的思维像是陷入到了一片幽深的海域当中, 面前层层叠叠漂浮的虚影像是幽灵一样撑满了她所有的视线,而她对此也并不觉得意外。
这番景象在她看来并不可怖,相反还有些温馨。
因为她看见的所有鬼魂脸上都是放松愉快的神情, 仿佛这些亡者不曾遭到过苦痛与折磨,生命的尽头是一片平和安逸。
艾妲的身体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将圆桌上那个空荡荡的小茶壶抱在怀里。
“维吉哈特小姐, 你、你要不要去客房躺一会儿?”
少女漂亮的鹅蛋脸与原地层层交叠的虚影错开, 伊冯眨了一下眼睛,终于认出她来。
“艾妲?噢,我这是在哪儿……红槭木庄园吗?
莉娅在哪儿, 我需要见她。”
——
当塔妮斯顿伯爵夫人回到庄园, 听到女佣汇报说炼金术士一个小时前就来找她,现在正在艾妲小姐那儿的时候,阿卓亚娜帽子都没来得及摘就过来了。
女妖上楼的脚步轻盈而期待, 在无人的长廊间几近于雀跃般小步奔跑。
等站在二楼观景露台后面的走廊上时,看着伊冯坐在遮阳伞下腰背挺拔笔直的背影, 她手扶着通往露台的门框,一时间竟无法挪开目光。
从拱门往外看去, 围簇炼金术士的背景明丽且鲜艳。
以白色的露台雕花栏杆为分界线,上半部分是蔚蓝的天空, 下半边则是鲜花锦簇、色彩艳丽缤纷的庭间花园。
原来只是这样看着一个人的背影, 也能让被讨厌且油腻的合作商招惹而烦躁疲惫的心绪平复下来, 心情就像是在这炎热夏季里喝了一杯冰咖啡一样沁爽宁静。
“伊冯?”
炼金术士回过头,就像是一只正在发呆的小狗, 湿漉漉的黑眼睛看到她后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眼神里满是笑意, 神情尽是专注与欢喜,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起身, “莉娅。”
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出现会受到这种程度的欢迎,阿卓亚娜有些惊讶。
她迈步靠近,欢喜地站到了伊冯面前。但她并没有选择步入观景台遮阳大伞的阴凉之下,而是让自己沐浴在明媚的日光中。
“你是搭乘公车过来的吗?热不热?”
她当然是在有意勾引魅惑,但并没有施展女妖的天赋幻术。
就算不从受术对象的视野里观看自己调整最完美的姿势,阿卓亚娜也知晓她此时瓷润的肌肤在阳光下会呈现怎样美丽的象牙白。
但这一次的魅惑似乎有些太过于顺利了,炼金术士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沦陷了进来。
伊冯没有回答问话,而是迈了一步,从遮阳伞下同样跨入到阳光之中,抬手抚摸着阿卓亚娜的脸,拇指在她唇上轻划,着迷地低声叹道:“莉娅,你真美……”
伯爵夫人的心跳声顿时漏了一拍,心脏随即剧烈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双明亮却又仿佛氤氲了一层薄雾的黑色眼睛缓缓靠近,阿卓亚娜甚至都能感知到对方嘴唇与呼吸间的温度。
就像一只分别许久的黏人小狗,呜呜叫着吐气凑到主人脸颊边浅嗅亲近,下一秒就要摇着尾巴热情地将她扑倒亲吻。
阿卓亚娜几乎是抓握住伊冯的手臂才能站稳。
看着对方清澈却失焦的瞳孔,她有些担心,将身体依偎贴靠进恋人怀里,抬手捧着她的脸,放软了声音:“伊冯,亲爱的,你怎么了?”
炼金术士现在的态度当然很不对劲。
自从分手以后,伊冯就再也没有用这种直白到烫得人心里发软发热的目光瞧过她,仿佛曾那样亲密黏她爱她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炼金术士此刻的笑容热烈而纯粹,她凑上前吻了吻女妖的嘴唇,突然发了一下呆,似乎发觉自己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便靠近又亲了她几口。
“我是来找你的,莉娅,有一件事情……呃,我好像忘记了。”
黏人的小狗苦恼地皱起了眉毛,双手环抱着伯爵夫人想了好久都想不起来。
太阳底下还是太热,阿卓亚娜把她推到遮阳伞下面坐下,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前的汗珠,柔声道:“没关系亲爱的,你慢慢想。先告诉我,你来之前是不是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但伊冯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肘搁到桌子上双手抱头,嘴里嘟囔着自言自语:“什么事情呢……噢闭嘴道比,我可没问你……赛克斯队长,帮帮我,这些家伙吵得我头疼……”
凯瑟琳跟伯爵夫人说过,伊冯拿到二级狮鹫功勋章的那场惨烈的战役里,她随军所在的集团军曾遭到敌人的针对重创。
隶属于宪兵部队的随军术士本该是优先撤离战场的士兵,但彼时军中高层有一位堕落成渎法者的高级军官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只堕落的怪物不知道自己具体被哪名随军术士抓住了破绽正在调查身份,便干脆先下手为强,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伊冯所在的整支术士小队在宪兵部队中的撤离顺序调整到了名单中后排。
果不其然,战败的集团军还未撤退一半就陷进了敌人的战机轰炸区。
而伊冯所在的术士小队里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独自领着一群伤残的士兵坚守到了援军到来。
战争结束后,当伊冯被诊断患上战后心理创伤综合症后,在她噩梦中出现最多的几个名字就是她同一术士小队的战友。
但据凯瑟琳所言,伊冯每次提到他们时都非常痛苦,从没有像此刻见到幻觉里的他们一样语气松快。
伯爵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倚靠到伊冯肩膀上,将她轻轻搂进怀里。女妖的眼中浮现光晕,透过心爱之人的眼睛看见了幻象里那几个战友的样子。
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担忧,此刻幻象里这几位亡者的身体俱都完好无损,正穿着统一的曼森威尔术士军警制服围在伊冯身边插科打诨说笑。
阿卓亚娜咬紧嘴唇,理解了凯瑟琳讲述中现代医学对那些创伤士兵进行精神疾病治疗所遇到的困境。
在噩梦中身临其境、日复一日重温战友拖着伤残断裂的血淋淋肢体咽气的瞬间,这该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折磨……但依靠精神类药物编织的美好幻境来打破这种痛苦,无疑会加重患者的心理依赖。
也难怪凯瑟琳叮嘱她如果真的在乎伊冯,就不要轻易再对她施展女妖的幻术,越是创伤后遗症严重者,越容易对这一类令人沉浸的美好幻境成瘾。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艾妲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一个棕色的小瓶子。
看见伯爵夫人站在露台的遮阳伞下揽抱着炼金术士,少女将手里的小瓶子往身后藏了藏,结结巴巴道:“莉娅小姨,你回来了啊?”
阿卓亚娜目光一瞬寒凉如冰,朝她伸出手,“拿来。”
艾妲抿了抿嘴唇,将手里的药水交了出来,解释道:“维德说这算是解药,喝了就会加速身体代谢,很快就能分解掉血液内的药物分子。”
“你给她吃了什么?”
“我只是用三棱红叶草的浓缩草汁泡了一壶茶而已,没想到被维吉哈特小姐全部喝掉了……”
阿卓亚娜握着那个棕色的小瓶子,指尖攥得发白,“你准备用这种东西瞬间激发红叶草汁的所有药性,让她在半小时内就扛过所有后遗症清醒过来?”
艾妲心虚地辩解:“偶尔用一次又不会有什么问——”
“三棱红叶草加工制品属于第二级精神类管制药品,你难道是不懂事的幼童?”
阿卓亚娜一把将那瓶所谓的“解药”摔了个粉粹,红着眼眶愤怒道:“她是受雇于政府的高权限级别雇员你不知道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堂而皇之地将毒品带进我家大门,还在我爱人蒙在鼓里的情况下给她投毒!”
“这只不过是迷幻剂饮料——”
“有多少人是通过致幻剂过渡到吸食硬性毒品的,她有创伤应激障碍你知不知道!”
阿卓亚娜走到露台栏杆边对着花园里的园丁喊道:“菲利普斯先生!请替我把帕尔默叫过来,立刻、马上!”
伊冯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她坐在遮阳伞下,原本抱着脑袋冥思苦想的双手也放了下来,交叠搁在桌子上,小声劝道:“莉娅,不要和人吵架,不要吵……”
女妖压下心头的怒火,走回来将炼金术士搂抱到怀里,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没事亲爱的,伊冯,别担心,我没和别人吵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妲被晾在一边,既觉得尴尬害怕又不服气,嘴硬道:“我又不知道你爱上的是个精神病人,再说,那壶茶是我泡给自己的,谁让她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
阿卓亚娜忙捂住伊冯的耳朵,而后者还处于状况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幻觉里出现的那些人引走了,根本没意识到艾妲口中的精神病人就是指自己。
此时见伯爵夫人看过来,炼金术士仰头回望过去,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有一些委屈的意味。
她刚刚明明都没说话,为什么莉娅要让她闭嘴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卓亚娜抬手捏了捏伊冯的耳朵,她身体乖乖坐着不动,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女妖白细的手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帕尔默管家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那瓶摔碎后棕色玻璃屑四溅的刺鼻液体,“夫人?”
“帕尔默叔叔,你一会儿以我的名义打电话给郡邮政署,让他们查周三下午从坎德尔寄来派送到这里的包裹,寄件人应该是个叫维德的青少年。
查到那个孩子的信息以后,给他父母以及坎德尔警厅青少年犯罪调查组打电话……”
艾妲终于慌了,“不,莉娅小姨,你不能这么做!帕尔默爷爷,不——”
伯爵夫人冷冷盯着她,“我当然可以,而且我一定会这么做。‘非法转运精神类管制药品’,我要你看着你所谓的‘朋友’进监狱。”
“我讨厌这里,讨厌你们所有人!我再也不想待在这种鬼地方了!”
“很好,看来我们终于在某方面达成共识了。我本来就只答应了姐姐让你在这儿待两周,提前走我们大家都省心。”
女孩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哭着跑回房间去了。
帕尔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小姐,真的要送艾妲回去吗?”
“她本来就只是姐姐的继女而已。帕尔默叔叔,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那天你签收的包裹,里面是一整瓶三棱红叶草的浓缩草汁,她竟然借着我的地方给我爱人下毒……
如果不是在我家,你觉得伊冯会一点都不设防的喝光那种东西吗?”
“也有我的失职。”
帕尔默叹了一口气,朝炼金术士微微鞠躬,随后便离开打电话去了。
阿卓亚娜视野落了回来,双手捧起伊冯的脸,软声哄她道:“伊冯,你现在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我说一说好不好?”
炼金术士刚才一直在集中精力跟那些别人都看不见的“朋友”交流。
她现在瞳孔微微发散,神情也有些困惑,似乎是感到疲惫困倦了。
伊冯摇头,伸手搂住伯爵夫人纤细的腰肢,额头靠到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闭上眼用脸蹭了蹭。
“没有不舒服,但是莉娅,你不要跟人吵架,我听不明白,头很晕,心里也难受……”
伊冯困了以后安静了许多,也不跟那些空气中的“战友们”嘟嘟囔囔聊些加密通话了。
阿卓亚娜把她领了进去,又哄到床上躺下休息,随即从浴室拧了两条热毛巾出来帮她擦了擦脸、脖子和手。而伊冯就这么睁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认真瞧着她。
阿卓亚娜被她瞧得心底发软,俯下身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不是说困了吗,怎么不睡呢?”
伊冯眼底不甚清明,目光却依旧热烈炙热,“莉娅,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女妖一只手撑趴到枕头上侧着脸微笑看她,另一只手为她盖好毯子后,顺手抚搭上了她的肩膀。
这种话她从小到大听太多了。
女妖的确生来就有得天独厚的美,但只论外貌的话,像她这样的美人全世界不说遍地都是,成千上万肯定是有的。
“我才不信这种哄人的鬼话,以你的经历,身边遇见过的人那么多,单凯瑟琳就不比我差……”
伊冯视线一直贪恋地停留在她脸上,听到这里不服气地反驳道:“不一样的,在我心里,她们就只是漂亮女人,你才是最——”
炼金术士的话突然停住,眼球转动看向一旁的空气。
女妖趴到她肩膀上仰头,一边用手指划摸她的脸,一边吃醋道:“看到谁了,嗯?卡门、沃斯小姐,或者是我还不知道的其他人?”
伊冯不说话,只是怔然地看着那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她情绪似乎低落下来,侧身将阿卓亚娜紧紧拥住,困倦地闭上了眼睛:“我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幻觉……莉娅,我看到爸爸妈妈了。”
阿卓亚娜将脸埋到她怀里,抬手抚摸她的背脊,“想跟我聊聊吗?”
伊冯沉默了一会儿,下巴搁到她发顶,轻轻摇了摇头。
傍晚的时候,红槭木庄园向海湾酒店拨出了一通电话。
电话线路那头,凯瑟琳刚接通的时候声音有些哑。等安静听伯爵夫人说完了事情经过以后,她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没事,伊冯的心理医生以前给她开过类似的处方药。
但你也知道的,这一类精神药品大多都有成瘾性,长期大剂量服用对大脑也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她情况好转了以后就一直没再碰过。今后多注意就好了。”
“那你要过来吗?我可以派车去接你。”
凯瑟琳在那边笑,“我去做什么,哄我妹妹睡觉吗?”
“那你还是别来了。”
跟凯瑟琳开过玩笑,阿卓亚娜心里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挂断电话前,她心头闪念,多问了一句:“你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晚餐时分,凯瑟琳如果单独用餐的话应该会去酒店的客餐厅,不应该这么快就接到电话才对。
凯瑟琳没正面回答,而是笑着挂断了通话:“等你真正成为我妹妹的伴侣后再来八卦我的情感生活吧。”
伯爵夫人晚饭只随便吃了点东西,又让厨房准备了晚餐送到闭门不出的艾妲门前就不再多管,随后便起身回了卧室。
洗完澡,阿卓亚娜穿上睡裙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熟睡的那个人,恍惚间觉得她们的分手或许只是一场梦,她从来没有弄丢过她的爱人。
这些日子生活与心上空缺的那一块似乎被补齐填满了,女妖钻到炼金术士怀里深吸了一口气,环住对方纤瘦却坚韧有力的腰身,抬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亲吻后也没有离开。
呼吸交织在一起,酝酿出令庄园主人安心入眠的一个幸福夏夜。
“晚安,亲爱的~”
第 75 章
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让伊冯早上醒来时头痛欲裂,侧身将脸贴靠到枕头上痛苦地哼了一声。
鼻尖是温暖馥郁的香气,应该是某种特调香水的气味。
这味道很熟悉, 但伊冯思维仍处在三棱红叶草汁液的致幻效用中,只是贪婪呼吸着, 用另一种感官的舒适来转移大脑的撑涨与难受。
房间内还有其他人, 对方脚步轻盈靠近, 坐到床沿时床垫只微微塌陷了一点。
伊冯感受到一双滑软的手将自己的头捧了起来,小心翼翼搁到对方圆润结实的大腿上,随后伴随着沁人心脾的香, 太阳穴的位置被人柔柔抚按, 绷紧抽痛的血管终于松弛了一点,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那双手一直揉按着她的额头,伊冯枕在对方柔软的腿上, 不由自主侧头靠近她怀里。
“我问了家庭医生,三棱红叶草一般需要提纯萃取后才会入药, 如果直接饮用草汁会导致药物迷幻作用失效后,吸食者精神高度紧张。”
所以女人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免得惊扰到她现在脆弱敏感的神经。
“伊冯,你大概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摆脱药物后遗症的影响, ”阿卓亚娜怜爱地轻轻抚摸她脑后的黑发, 像怀里躺了一只温顺的大型犬一般, “亲爱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伊冯摇了摇头, “我头晕想吐, 但肚子好饿……”
她语气软绵绵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 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伯爵夫人裸露的长腿上,而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
说是睡衣也不准确,那几乎只能算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衣。
迷迷糊糊刚睡醒,思维依旧沉浸在药物作用下的困乏猎犬瞬间弹了起来。炼金术士轻嘶一声捂头,女妖趁机钻入她怀里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伊冯,你再躺一会儿吧,厨房已经在做早餐了。”
“……莉娅?”
像是一枚包裹着记忆的炮弹在脑海里爆炸,昨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下子涌现了出来。
虽然具体的回忆仍像被裹进气泡里,犹如梦境般细节模糊不清,但炼金术士依旧能记起大概的事件经过。
她喉咙有些干,“我、那个……”
阿卓亚娜轻轻笑了笑,身前饱满绵弹的柔软毫不顾忌地与她认定的爱人贴紧,如同共度美好一夜后清晨的温存。
“你什么,在我床上又睡了一晚吗?”
看着她微微抿紧的嘴唇,伯爵夫人叹了一口气,原本抬起想搂抱她脖子的手也老实地落了回去,脸贴到炼金术士颈侧,低声道:“昨天那种情况,你想我把你送回去,还是让你一个人睡客房?”
伊冯心软和了一瞬。她知道若是换做她,这种情况下也一定不会放心夜里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莉娅昨晚或许一直在照顾她,可能压根就没睡好。
伊冯手撑在床沿被她抱着,努力忽视打在颈侧肌肤上柔柔的馥郁唇息……
但这太难了,三棱红叶草汁的后遗症放大了她此刻的所有感官,包括且不限于攀附在自己身上这具身体的馨香与温暖、女妖呼吸间起伏靠在自己胸口的饱满柔软、栗色长卷发蹭到肌肤上似猫爪一般在心口轻挠的痒,以及诱得她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融为一体的磁哑女声。
“弗莱明医生说你的状况可能还会持续几天,期间对噪音以及一切嘈杂的声音都会敏感到难以忍受……
市中心环境吵闹,不如海岛清幽安静,我给园丁菲利普斯先生及他的除草机都放了假,你搬到我这儿住几天吧。”
伊冯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猎犬,还没靠近就对曾困住过她的陷阱却步,“不了,我病假马上休完,后……呃明天就要上班,吃完早餐就回去了。”
虽然早就能预料到她的拒绝,伯爵夫人却仍止不住眼里的失望,依偎在她怀里不舍道:“真的不能留下来吗?你也可以明天再走。”
伊冯根本不敢低头看她,至少在她再多穿一件衣服之前不敢。
只方才匆匆一眼,就已经让炼金术士满脑子都是对方雪嫩的象牙白肌肤和曲线迷人的深壑了。
更何况她们曾无数次极尽缠绵地接吻拥抱,伊冯当然知道那身轻薄的睡裙下面,还藏了多少让人脸红耳热的美妙风光。
该死,炼金术士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药物后遗症和女妖的魅力下根本不值一提,她甚至没办法让注意力从脑海里延伸出来的那些旖旎景象上挪开……
伊冯匆忙起身离开伯爵夫人的怀抱,碎发垂落在额前鬓边,暴露了自己心浮气躁的狼狈,“莉娅,我该回去了。”
“不吃早餐了吗?”
“不,我现在好像不饿。”
违心地说了这句话后,还处于药物后遗症影响下,思维迷迷糊糊的炼金术士又傻乎乎多嘴找了一个借口:“今天周一,办公室里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伯爵夫人眨了眨眼睛,“可你不是明天才回去上班吗?”
“……”
阿卓亚娜唇角上扬,慢条斯理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门。
当伊冯迟钝地意识到对方要换掉睡衣的时候急忙转身,脑海里已经惊鸿一瞥烙刻上女人玲珑有致的背影了。
伊冯涨红了脸背对着她,语气懊恼中又带了些气急败坏,“你就随便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吗?”
“可这是我卧室啊,不在卧室换衣服,又该去哪儿换呢?”
敏感的神经将五感放大,听着身后衣物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伊冯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伯爵夫人换好衣服,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轻笑:“走吧亲爱的,你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了,我们一起去餐厅享用早餐。”
她没有迈步,女妖回望过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阿卓亚娜看着她的眼睛,伊冯垂下了目光,忍着头晕继续道:“凯瑟琳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我的情况。不必担心,这次从医院醒来,我的感觉好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察觉到自己正在好转,我希望所有一切——包括我的病情、我的生活……统统都能借此机会回到正轨上来。”
伯爵夫人抬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搓,指尖挤按着一枚硬物。
炼金术士的耳朵上戴了一对银色的符文耳钉,这是那晚从鬼婴童手底活下来以后,凯特逼她戴上的。
这对耳钉上面的符文是某种星象图,能进行轻微的危险预警,但作用不大,更像是一件装饰品,聊胜于无。
伊冯第一次在红槭木庄园过夜的时候曾不小心将这对耳钉遗落在了阿卓亚娜的床上,分手以后就把它收了起来再没有戴过,却没想到被凯瑟琳翻出来了。
阿卓亚娜的语气和她手上的动作一样亲昵,女妖眼眸荡漾柔波,手指沿着她下颌曲线轻抚,将红艳的嘴唇缓缓凑了过来,“那你的正轨里,留有我的位置吗?”
像是精准戳中了什么情绪,伊冯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氤氲漫起了一阵水雾,她退后几步避开了女妖的触碰,抬手推拒她的靠近,吸了吸鼻子,“不,莉娅,不要再这么对我,你也不能这么对我……”
她哀伤道:“你知道的,在感情的文字游戏上,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对手。”
“对,我承认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不管遇到你之前,还是现在。
凯特和我说过,我的性格太较真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人暧昧,一旦遇到游离不定无法操控的东西,就只想让它落到实处,牢牢抓握到手里……
所以我知道,我不适合跟人发展出一段以激情作为基调的浪漫关系。
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等前期感情的新鲜感消退以后,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就会发现我是一个极其枯燥又无趣的人,而我们这段感情的结果也恰好证明了这点。”
阿卓亚娜握住了她手臂想要开口,却被伊冯出言打断,“不,你听我说完。”
“你是对的,成年人之间的关系除了仇敌与陌生人之外,就都能归入朋友,我们不是陌生人,当然也不是仇敌。
但是莉娅,你知道朋友这个词应该严格界定的范围边界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应该在你房间过夜的,甚至都不应该跟你进行这场谈话。”
伊冯的神情因烦恼迷茫而显得脆弱忧郁,“你看,我就是没办法和你一样享受感情里半遮半掩、说话只说一半需要人猜测想象的暧昧发散空间,那只会让我觉得困惑,更何况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我只能和你做朋友——”
她话语突然停下,焦灼道:“莉娅,你刚才那句话是在和我暧昧吗?还是我领会错了你的意思,你只是在习惯性地、跟以前一样用开玩笑的口吻在用调情来活跃气氛?如果这样的话就太尴尬了,我……”
“伊冯,别乱想,看着我!”阿卓亚娜忙抱住她来回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陡然焦虑起来的情绪,“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伊冯任她抱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以后才从她怀里退开,疲惫地低声道:“抱歉,我现在还不是很清醒,情绪和思维都很混乱。”
“我知道的,没关系。”
阿卓亚娜牵住她的袖子,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微笑,“你现在感觉呢,好些了吗?或许填饱肚子以后你会觉得舒服一些,我们一起去吃早餐——”说着,女妖话语停顿了一下,“以朋友的名义。”
餐桌上,看着对面安安静静享用早餐的人,阿卓亚娜终于明白凯瑟琳为什么说不插手她们之间的事情了。
因为除非伊冯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够跨越她的防线接近她。
女妖曾经误打误撞叩开了炼金术士的心门,她知道那扇门是能打开的,但她现在需要钥匙,否则没办法在不伤害到对方的情况下再一次走进去。
好在目前看来,伊冯至少不再抗拒跟她交流一些心事与过往,这一点与她们恋爱时期纯粹在身体契合与精神愉悦上得到的满足相比,或许从情感上而言更贴近了一些。
虽然现在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在药物催化作用下出现的。
可阿卓亚娜丝毫没有从中得到宽慰,因为这种情感上的靠近,让她发觉伊冯在努力将对她的感觉往真正的友谊上贴靠。
如果是在一段稳定发展的亲密关系中,这样的情感依恋当然代表了感情的进一步巩固发展与信任。
然而以她们目前的关系,伊冯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试探着用一步步加深的友谊在替换掉对她的爱情。
但阿卓亚娜拒绝不了,她的爱人在一点点敞开心扉,从过去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她当然愿意帮助对方,即便并不乐意以这样的方式
“所以你昨晚睡得还算不错,即使幻觉里看到了许多亡魂逝者,但没有再做噩梦了对吗?”
“嗯。”伊冯小口咬着手里的苹果派,“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昨天那壶被艾妲下了药的茶,因为以前医生给我开过类似的药,我吃也没有这种效果……”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阿卓亚娜,“艾妲呢?她不来吃早餐吗?”
伯爵夫人切了一小块果酱布丁卷尝了尝,随后将碟子推到伊冯面前,“我让她收拾行李,今天下午帕尔默叔叔会送她去港口搭上回坎德尔的船。”
“艾妲提前开学了?”
以炼金术士现在迟滞的思维,压根没意识到发生的事情。
阿卓亚娜支肘看着她吃东西,跟她解释了自己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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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你不能送她回去。”
“我已经受够她了。”
伊冯不赞同地看着她,“送艾妲回去以后,她该怎么处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呢?”
“别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我和凯特,现在也有很多不想告诉父母和长辈,只能与同龄人交流的烦恼话题。
那个叫维德的孩子是个倒卖毒品的少年犯,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不会管对错黑白,他们很讲义气,一旦知道艾妲供出了维德,把免费帮忙寄了‘好东西’给她的朋友送进了监狱,他们就会把艾妲视为‘叛徒’。”
“这样不正好吗,也免得姐姐和赫伯特姐夫再操心她被那些孩子带坏。”
“这不是带不带坏的问题,而是艾妲对自己身份上的认同。”
伊冯将苹果派放回餐盘上,“艾妲能因为祖母发病而跟男友分手,就足以证明家人在她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你姐姐将她送过来虽然是好意,想让她待在这儿忘掉那个男孩,但在艾妲的角度看,是她犯了错以后,爸爸妈妈把她像拖油瓶一样丢来了这里。
如果你再提前把她送回去,那不就更证明她被抛弃这个‘事实’了吗?
她才十五岁,妈妈是继母,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希望看到她现在这个敢跟你吵架赌气的模样,还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样子?
奶奶被气病,爸爸妈妈不要她,莉娅,如果我们也不给她机会,等她回去以后面对那些讨厌她的朋友们,她该如何自处?”
女妖托腮瞧着她,声音像含着蜜水,语气百转千回中透着笑意,“我们?”
伊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即脸涨得通红。
“不,我是说你……如果你这个小姨也不要她的话,或许在艾妲看来,她就真的再没有依靠了。”
伊冯将最后一口苹果派囫囵塞进嘴里,低着头嘟囔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知道我们——噢我是说你,让她知道你不像她的父母一样,都没有给她改正的机会直接就放弃了她。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从众叛逆且危险的,如果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一把的话,她还会陷入到类似的、甚至是更麻烦的困境中去的。”
伯爵夫人没有说话,炼金术士抬眼看了过去,发现女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异样温柔的神采。
伊冯不解道:“怎么了?”
阿卓亚娜摇头,用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眼波流转动人,“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认识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伊冯不知道怎么接这种话,眨了一下眼睛,“那你还要艾妲走吗?”
“你这个当事人都谅解了她,我何苦去做那个坏人呢?
不过昨天我和艾妲吵了一架,先是赶她走现在又逼她留下来,她肯定讨厌死我了……”
“慢慢来吧。”
早餐时间在闲谈中度过,她们好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平静温馨的交流聊天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吃完了伊冯也不准备多留,“我该走了。”
“现在就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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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还要去医院换药,谢谢你的招待……”在她饱含笑意的目光里,伊冯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伯爵夫人起身走近,摸摸她受伤的左臂,“疼吗?”
伊冯摇头,“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阿卓亚娜看着她,既无奈又好笑:“昨天不是你有事情来找我的吗?”
伊冯又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噢是的!”她挺直身子,“我记得你朋友当中有一位是建筑设计师?”
阿卓亚娜小心斟酌着语言,“你指的是——”她朋友太多,知名的建筑设计师随便都能挑好几个出来。
伊冯脑袋现在不怎么灵光,一时想不起来名字,“我以前见过几面的。上半年我们一起去伯格家吃饭的时候他也在,是兰斯的朋友,黑色的卷头发,性格很开朗……”
“韦嘉?”
“对,就是他。韦嘉在业内很有名气吗?”
“算是吧,他是城市建筑规划师,在约德郡最大的建筑设计公司供职,私人经营的工作室也能排进全国前列。”
伊冯的眼睛亮了起来,期待道:“莉娅,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湿漉漉的黑眼睛就这么眼巴巴瞧着她,阿卓亚娜被她看得心底一阵酥麻,抬手随便拈起一块手指饼递到她唇边,“你先吃掉这个。”
伊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乖乖张口。
阿卓亚娜将饼干推了进去,食指在她舌尖轻轻点按了一下才收回。伴随着小狗咀嚼吞咽的动作,女妖的脸微红,喉咙也可疑地动了动。
“我吃掉了。”
食指蜷握在手心,伯爵夫人身体倚靠在她肩侧,眼神似含水般妩媚而多情,“好,那我答应你。”
第 76 章
考斯特建筑事务所是约德郡最大最顶级的建筑设计公司, 它面向全国吸引了众多建筑系人才,在约德郡,任何一个进入考斯特事务所任职的人, 履历都会增添最光鲜亮丽的一笔。
而事务所的七位高级合伙人,更是行业内部标杆性的存在。
“我知道了莉娅……噢请别担心, 只是一件小事,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反而要感谢你们,是你帮了我的忙。
考斯特建筑事务所的客户是那些慈善机构、政府机关,以及瓜分拥有西洛弗群岛和诸多豪宅的显赫家族, 对这些人来说, 选择事务所靠的是良好的口碑、才华和名声,其中建筑师的人品德行也是需要考量的重要一环,我可不希望有一天公司的声誉被这种败类牵连抹黑。”
接电话的男人年纪看起来不大, 三十出头的样子,拥有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和光滑的皮肤, 言谈爽朗亲切,笑起来阳光开朗, 惹人喜欢。
“不不不,如果这个人果真才华横溢到无法割舍, 那我应该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放心交给我吧, 替我向维吉哈特小姐问好。
法律能做到的事情总是很有限, 我很高兴能帮上这种忙。
噢还有,如果可以的话, 请将艾什莉小姐墓葬之地的位置告诉我, 在惩罚了那个混蛋以后,我要去给可怜的姑娘献上一束美丽的鲜花。”
电话挂断后, 韦嘉想了想,脱下外套,将领口处的两枚扣子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随后拿起自己刚买回来的咖啡走出办公室,笑着跟走廊里几名同事打了招呼后去到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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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莫妮卡,今天的你依旧艳光四射、夺人魂魄。多么漂亮的珍珠项链啊,你男友送你的吗?马克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令人艳羡……”
“你可省省吧,韦嘉先生,我们早上才刚见过面,快说,你这个花花公子现在跑来找我献殷勤有何贵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不解风情了大美人,你这话真让我心碎。瞧,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
韦嘉把咖啡放到女人身边,交叠手臂搁到台面上,压低声音道:“莫妮卡,帮我查个人。今年来公司的新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安东尼·韦恩的?他应该是约德郡的五年制建筑学徒,几年前去首都坎德尔的大公司实习了,前不久刚回来。”
韦嘉故意耸起肩膀的动作让他领口敞开处露出来的肌肉更加明显了,莫妮卡光明正大欣赏了几眼,随后毫不客气将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是有这么个人,在这批新来的建筑师里面,老板最看好他。前几天有一场酒会,老板还带他一起去了,听说这个小伙子很会说话,在那种社交场合上游刃有余,特别讨人喜欢。
他才来事务所几个月就隐约成为了同期建筑师当中的领袖人物,爱慕追求他的女孩子都排成长队了……”
“是嘛,那看来是个很有才华的小伙子了。他上一任东家是坎德尔哪家建筑事务所的,有什么出类拔萃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吗?”
莫妮卡抬眼看他,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对男人也有兴趣了?”
韦嘉举手做投降状,乐呵呵道:“我就问问,突然有这么一个受老板器重的人出现,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有危机感啊。”
莫妮卡脸上绽开笑容,吹了吹自己的美甲,“你少来,他不过是一个年资浅的助理建筑师,而你可是事务所七位高级合伙人之一。那种级别的酒会你们又不愿意去,老板带他也不过是因为那小伙儿嘴皮子利索能挡酒而已,他能带给你什么危机感?”
“这么说这位安东尼不是什么新秀大天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咯?”
“当然了,他拿到资格证都不到一年,谁敢让他做大项目?
不过招来的这些人里,他目标也挺明确的,跟同期的关系都处得很好,应该是想往管理方向发展,而不是走技术人才路线。”
“这样啊,我的办公室正好缺个助理,这小伙看起来就不错。”韦嘉笑容灿烂,“你知道的莫妮卡,我最近手头接了很多活儿,早就忙不过来了。”
“欸?跳过所有考核筛选程序,直接就让他跟你吗?那这家伙真是一步登天走大运了……”
虽然这跟那个惹人喜欢的小伙子职业发展方向不符,而且这样过于优待的突兀做法极有可能让能力并不足以服众的安东尼成为众矢之的,失去与其他或资深或同期的建筑师积累经营建立起来的友谊、信任与一切好感,但能跟着面前这位业内知名的建筑师学到东西,所有的诋毁与冷眼也是值得的。
“是啊,我提供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希望他不要辜负期待吧。”
“噢对了,”韦嘉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神锐利,似有深意,“我的另眼相待可能会给他带来大麻烦,而我向来是一个体贴的好心人,所以你不要直接告诉他,只暗示我需要一个助理就行了。
亲爱的莫妮卡,你知道的,我向来喜欢张扬自信的年轻人,如果有谁能大大方方递一份自荐申请上来,我一定会很乐意去找老板要人。”
——
午后刚与韦嘉通过电话,没过多久,红槭木庄园就接到了一通来自警务厅的来电。
电话那头是斯宾塞,他的语气小心礼貌且客气,问塔妮斯顿伯爵夫人知不知道维吉哈特长官的下落。
管家很谨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斯宾塞稍等,他去请示庄园主人。
等阿卓亚娜拿起听筒的时候,斯宾塞道明了来意后向她解释:“我请一名值班路过的巡官去找过了,维吉哈特长官今天不在公寓,我从她备用联系人那一栏看到了您的地址和联络电话……”
不管分手以后炼金术士是有意还是忘记了变更联络人,这一点都让女妖心底觉得踏实又甜蜜安心。
伯爵夫人食指勾缠着电话线,唇角上扬,“嗯,她现在是在我这儿。不过,伊冯的病假不是还没休完么?”
斯宾塞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是、是的,这件案子本来可以等到科长明天上班再请她处理的,可摩根副警长今天也请假休息了,我根本找不到她人在哪儿,所以就只能联系科长。
这件案子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跟长官请示一下,夫人,您看……”
“我知道了,请稍等,我现在去叫她。”
昨天上午出院后,摩根托凯瑟琳交给伊冯的文件是安东尼的档案。
伊冯上周住院的时候,摩根主持工作,周五就已经将鬼婴童的案子归档了结了。至于案子背后的乔瑟夫匪帮等一系列□□,以及顺藤摸瓜查出来特莱林警局内部腐败一案,则通通交由坎德尔派来驻扎在约德郡的首都特遣联合犯罪调查部门处理了。
乔瑟夫作为污点证人已经被保护起来。
他的反水虽然让首都特遣队大大出了一回风头,也铲除了莱罗河两岸盘踞多年的数个有组织犯罪帮派组织,但让这样一个曾加害过无数人的匪首轻易洗脱所有罪名,改名换姓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逍遥法外,谁也不会为这个结果而高兴。
特案科虽然什么也做不了,但摩根领着手底下的警察记录证据的时候,将艾什莉的前男友兼第一位皮条客安东尼的身份挖了出来。
艾什莉已经死了,当年欺负女孩的房东去年也病死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如今已经无法考据,甚至连一条可用的能指向安东尼的罪证线索都找不到。
所以伊冯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人脉,让那个道德败坏的混蛋接受来自司法体系之外的另一种惩罚。
好在前女友很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向她放言保证,用从艾什莉身上榨出的金钱去深造求学的安东尼,永远别想在自己擅长且奋斗的领域出人头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处在药物作用下脑子一根筋的伊冯当然很感激,伯爵夫人完全没必要动用人情去帮她做这一件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不是吗?
于是在被投喂了手指饼以后,早上脑袋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的炼金术士又被女妖哄着吃了一块烤牛排、一份浓汤炖菜、一碗蜜糖布丁和两个纸杯小蛋糕,从原本礼貌又矜持的六七分饱,硬生生变成低头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小声说自己已经完全吃不下的十二分饱。
阿卓亚娜这才心满意足放过她,拉着吃撑的小狗去花园里溜达闲逛,逛了几圈后伊冯又困乏了起来,打着哈欠看过医生后吃了一点药,就被伯爵夫人推回卧室又睡下了。
卧室里,炼金术士现在正侧头仰躺着,熟睡的样子看上去乖巧安静极了。
阿卓亚娜坐在床沿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俯身趴到她心口闭目静静听了几分钟,这才仰头抬手抚摸她耳后肌肤,低声唤她的名字。
伊冯皱眉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怎么了?”
女妖声音柔软,摸着她的脸,“斯宾塞从你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下午奥汀区郊外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想接下这件案子但没有权限。摩根副警长今天请了假又找不到人,所以只能打来电话请你出面。”
伊冯身体懒洋洋的,躺在枕头上一点也不想动。她用手掌捂住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摩根请假了?今天是——周一?”
伯爵夫人声音甜糯,伸手也帮她按摩,“对呀,你明天才上班呢。”
伊冯身体突然僵住了,她睁开眼,看着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所有的困意瞬间都被驱散了。
她连忙起身往后靠,迫得半卧她怀里的阿卓亚娜也不得不坐了起来。
看着手撑在床沿歪头看着她的女妖,伊冯大脑思维先是凝滞了一瞬,“我怎么在——”
她咽了咽喉咙,干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你……”
“嗯?”
炼金术士抬手捂住脸,既窘迫又有些尴尬,“抱歉,我昨天……唔,不应该喝那壶茶的……”
看来果然如弗莱明医生说的那样,喝了药后,伊冯被红叶草草汁迷惑的神智就会完全清醒过来,剩下的只有熬过精神高度敏感紧张等一系列后遗症了。
阿卓亚娜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知道没办法像之前一样轻易将小狗哄到身边来。她便借着抚平裙子褶皱的动作,手搭到膝盖上,大腿轻轻抬起叠到另一条腿上,将修长光洁的小腿线条从裙摆之下滑露了出来。
“你是在我这儿被人下的药,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思维迟滞带来的后果是,即便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有一些身体本能的举动还是快过了大脑思维。
就比如现在,当伊冯目光被女妖的动作捕获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盯着别人腿的动作太不合时宜了。
如果在别处或许不会有什么,人的目光天生就会被动态及美好的事物而吸引,但这种本能放在前女友面前,还是需要克制的。
伊冯从床上爬了下来,视线游离就是不落到阿卓亚娜身上,“安东尼的事情,我替艾什莉谢谢你和韦嘉,既然警厅有事找我,我就先离开了。那个,我衣服在哪儿?”
伯爵夫人瞟了她一眼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洗过又熨烫好的外套。伊冯接过穿上,避开她伸手想帮忙整理的动作,自己走到落地镜前整理仪表。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将腰带及缠绕在皮带上的腰链整理好,从镜子里背对着看到了伯爵夫人的身影。
四目相对,眼神里似乎传递了一些默契的信号,阿卓亚娜笑着启唇问她:“要我开车接送你吗?”
伊冯单方面切断了视线的连接,“不必,我叫计程车就行。”说着,她又加了一句:“也不用接,我下班后直接回家,就不过来了。”
明明这是对伯爵夫人方才“接送”一词的补充与拒绝,但话一出口,在女妖明亮水润的目光里,伊冯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什么跑去别人家中勾搭留宿一夜后,第二天拔腿就走的无情负心人。
炼金术士莫名觉得耳热,她清了清喉咙,微微低头,神态不自然道别:“我走了,谢谢你。”
——
主卧阳台上,阿卓亚娜手扶着栏杆,看着伊冯远去的背影,眼神清浅,意味不明。
伊冯当然能察觉那一道有如实质般如影随形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她一直没有回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阿卓亚娜在想什么,包括以前,包括现在。
她们现在的关系就很稳妥了,自己不必再因对方浮于表面的关心与忽视而患得患失,也不用因妒忌与醋意而怀疑痛苦。
阿卓亚娜跟她本来就是两种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一直比她洒脱开明。
朋友的身份的确刚刚好,能互相关心,彼此提供帮助,又不干扰对方的生活。是她从一开始就错选了一条死路。
走出庄园的铁艺大门时,伊冯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距离,她们其实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但阿卓亚娜抬起了手臂,伊冯犹豫一瞬,也朝她招了招手告别。
炼金术士走了,方才还让女妖感觉温馨的卧室顿时就显得空荡清净太多,但阿卓亚娜脸上并没有失落的表情。
她目光狡黠得意地笑了笑,回身在床上恋人睡过的位置躺下,抱住枕头转身趴到床边,抬手拉开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是一个方形的大铁盒子,掀开盖儿,一只小花栗鼠正仰着肚皮躺在坚果堆里幸福地呼呼大睡。
伯爵夫人笑着将侧脸贴到手臂上,搂紧怀抱中恋人枕过的枕头,看着小家伙用爪子挠了挠肚皮,无知无觉地砸吧嘴翻了一个身。
除了炼金术士之外,卡洛的确不怎么亲人。但如果投其所好不求回报,又能忍住不去骚扰它,这家伙还是很容易被讨好的。
比它主人可容易亲近多了。
第 77 章
约德郡的地形其实有点像一轮不太规则的圆月弯钩, 左边的棱角是港口区,右上方的月牙尖端则是奥汀区。两个地区之间隔了一片海域,中央就是约克曼海岛。
但地处约德郡最东边的奥汀区比港口辖区的面积可大太多。
这里是汉克斯伐诺的边境地带, 与邻国博顿接壤,奥汀辖区的范围几乎有五个约克曼海岛再加一整个港口辖区那么大。
不过除了个别几个人口聚集扎堆的小镇, 与通往博顿公国几条公路两旁的地形一样, 奥汀区五分之三的地貌都是人烟稀少、荒凉广阔的黄土戈壁滩。
由于地处边境, 这里是除港口外,偷渡客、非法移民与毒贩最猖獗的地带。
奥汀与港口两区,一东一西, 将毒品、帮派暴力、人口买卖等性质最恶劣的犯罪事件与外来人口及文化的交流融汇一起, 以海陆两种方式带到了约德郡这座北陆海运中心来。
每年,奥汀区警察都会与边境巡逻队合作,逮捕数名走私人口或毒品的蛇头, 并缴获大量毒品,救下数以千计的可怜人。
这些可怜人中, 虽然大半都是因为贫穷饥饿或为躲避博顿公国内部混乱动荡的局势而攒钱雇佣蛇头帮助自己偷渡边境线的自由人,但其中十之八九最终都会被当作货物送到犯罪集团手里。
蛇头可不是文明社会受到法律制约的正经商人, 再有诚信愿意遵守诺言的人,在混乱的黑暗地带待久了, 大多数心也就跟着染黑了。
此时奥汀区的一处小镇道路边, 伊冯背对封锁线, 看着面前这条穿过小镇直通博顿公国的平坦道路,眼神有些许恍惚。
她之前经手一桩案子跟博顿的炼金术士协会和军警有过交流合作, 那次就是阿卓亚娜开车通过这条路送她过去的……
“长官, 这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了。”
伊冯回过神来,跟在卡尔身后, 走进小镇旁边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中。
作为正在跟其他崛起的港口城市竞争的北陆海运中心,约德郡港口及主城区市中心的城市建筑规划与道路建设情况日新月异,政府部门预算拨款都会优先倾斜那些地方。
而像奥汀这样经济落后的边缘地带的开发,就跟奥汀警局排到总厅警政大楼之后才会拨款翻新修建的老旧外观一样,当然会靠后许多。
尤其是这种放在奥汀区都算是郊区的小镇,更加不会被重视。
伊冯对看守现场的巡官点了点头,后者一手大拇指扣在皮带上,另一只手抬起警戒封锁线放两人进去,低头尊敬道:“长官。”
这是一处拆迁被推倒后遍地残砖断瓦,外面用木板围了一圈钉上警示标牌的建筑遗址。
卡尔一边走一边介绍:“奥汀区这种被开发商拆除的废墟很多,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酗酒者最爱到这种地方来拾荒或暂住。”
伊冯跨过了一个臭烘烘的脏麻袋,而麻袋旁边则是堆了一地的空酒瓶和几管被吸食过的毒品分装玻璃管。
而这些代表了社会底层肮脏不堪一面的东西旁边,还有好几个被用过后随意乱扔的脏兮兮避孕套。
“奥汀区巡官每天的巡逻任务中有一项就是给居民区附近这种不适合人暂住的脏地方清场,抓捕赶走那些吸毒狂欢、扰乱治安的酗酒者。
昨晚这里就有巡官来过,抓了一群正在聚会吸毒的人。”
卡尔带着伊冯来到一个放了黄色标识牌的坑洞旁边,一名法医助理和两个鉴证人员正在清理一具嵌在风化凝固的水泥和垃圾混合物中的干尸。
“那些吸毒者中有几个嗨过了头,在公共牢房的地板上躺到今天中午才醒,里头一个脑子都被毒浸烂的蠢货问狱警,如果他上报一具尸体,能不能得点政府奖励金购买毒品。”
不远处,乔什正在和奥汀区的警察交流沟通,达雷尔跟着警犬队在废墟里四处搜索,斯宾塞则带着暂时掌握到的信息回来了。
“长官,警犬花了两个小时搜寻,目前看来,附近就只有这一具尸体。”
伊冯站在坑洞边缘微微歪头,观察着那具在法医和鉴证人员手底下慢慢显出全貌的干枯尸体。
看衣着打扮,死者应该是个男性,或许生前还很年轻。他眼球的位置已经变成了空洞,皮肤完全脱水萎缩,一看就死了很长时间。
“为什么会想接这个案子?他身上有能关联到身份的信息吗?”
斯宾塞看了她一眼,“您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斯宾塞,我还没来得及和科长说。”
卡尔拿出一个用薄膜袋包裹着的卡片,目光看向坑洞内的那具干尸,“这是从他衣服内兜里找到的身份证件,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应该是罗萨,正在竞选议员之位的罗泽先生失踪了十四年的亲弟弟。”
斯宾塞上前拍了拍卡尔的肩膀,替他向炼金术士介绍道:“长官,您是外地人,所以有些历史遗留情况或许还不太了解。在约德郡,街头犯罪及大部分谋杀案都是跟帮派私斗有关的……”
不止是约德郡,整个汉克斯伐诺都是这样。
这也是首都特遣部门派驻过来的原因。
约德郡地下渎法者犯罪王国的冰山一角被挖了出来,且牵涉到了坎德尔的犯罪集团及大型企业,首都警察总署自然会倍加关注。
这些吊儿郎当的强盗、毒贩和小混混数不胜数,社会治安的不安定因素大多都与这些人有关,在某些社区,他们说的话甚至比警察还要管用……
特案科的班底早已搭建成型,上下交流配合都有默契。
斯宾塞等人都知道,他们这位长官习惯于独立思考,事无巨细了解到每一个细节线索,然后从冗余复杂且极为庞大的信息量中抽丝剥茧精准归纳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那是之前,现在的伊冯知道自己暂时失去了那种敏锐的判断力,甚至连听完前言介绍的耐心都没有了。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却一直没想起来。
想不起来就懒得想了,炼金术士打断了斯宾塞冗长的前情介绍:“我要知道你们想接下这件案子的原因。
如果只是普通的弃尸案,没必要让我出面把案子从奥汀区警局手里要过来,我们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件案子到底是不是谋杀。”
卡尔强调道:“长官,这个人很可能是罗泽先生的亲弟弟!”
阳光下,伊冯垂眸看了看被装进透明证物袋的那张卡片,这是汉克上一版本的身份证件。
照相技术近些年才普及,干尸身上带的是这种老证件,说明他至少已经死亡五年以上了。
“所以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斯宾塞捏了捏卡尔的肩膀,帮他介绍:“罗泽先生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一位正要竞选市议员的社会活动家。
奥汀区警局的凶案破获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而特案科是他们的三倍,我们觉得这种案子最后也会被高层指派移交过来的。”
伊冯根本不为所动,“你说的对,但我目前并没有接到任何来自署长办公室下达的指令。”
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把“人人生来平等”挂在嘴边,但现实却往往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谈活着的人,只聊逝者,一位亿万富豪及权贵等社会影响力大的人遇害,案件的优先级就是要比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要高。
再扩大范围,不提渎法者这种怪物制造的血案,城市的角落天天都有杀人案发生,为什么有些就是压在未结案件的档案箱里生灰,有些就能调动大量警力资源破获?
但思考这些并没有太大意义,上层决策下层执行,这是国家及社会正常运作的基本,质疑与反驳是另一个系统该做的事情。
作为曾经的宪兵术士和执法者,伊冯对署长办公室交给她的任务从来不会多问。
可现在,或许是药物后遗症的作用,现场人多嘈杂的声音激起了她的烦躁与心底积压的逆反心理,炼金术士对这位还没挤入决策层,就因光环而自动成为大众眼里对任何事都享有优先权的特权阶级政客产生了抵触。
“我记得你们前不久还向我抱怨过,说首都特遣队从特案科这儿押走乔瑟夫是毫无道理且应该被谴责的行为。难道我记错了?”
卡尔知道瞒不下去了,他咬了咬牙,低头道:“抱歉长官,这其实是我的私心。”
“我认识罗泽先生,他是我所敬佩的长者,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他毕生都在致力于改善社区生存环境,劝街头帮派分子从良从事正当职业,安顿刑满释放的囚犯,帮助他们回归社会……”
慈善家兼社会活动家罗泽先生的经历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在最混乱的街区长大,从小接触帮派文化,生命的前二十年全都在跟毒贩酒鬼瘾君子打交道。
耳濡目染,所以罗泽很小的时候也加入了帮派,干了不少坏事。
“十四年前,罗泽先生二十五岁,那时候暴动刚刚平息不久,城市还沉浸在暴力和恐怖的氛围中,就在那时候,罗泽先生的弟弟罗萨失踪了。”
彼时罗泽所在的帮派正因毒品交易和地盘的争夺跟另外几个帮派相斗,所有人都相信罗萨是被哥哥所连累死在了敌对势力手中。
兄弟俩的母亲把小儿子的失踪归咎于长子,不过半年的时光,就在悲痛与憎恨中撒手人寰。
罗泽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幡然醒悟悔改,离开了所在的帮派走上正道。
“但是长官,您知道吗,任何一个犯罪组织,只要加入其中,就别想轻易离开。所以罗泽为此付出了代价,他失去了三根手指和一只眼睛。”
卡尔的语气里既有激动又有崇拜尊敬。
“自那以后,小混混罗泽就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位伟大的社会活动家。
他投身于慈善事业,关心社区安全与市民权益,帮助且拯救过无数个误入歧途的青少年,就连最残忍的帮派杀手都对他尊敬有加。
我是在特莱林区最贫困的几个街道上长大的,与我同龄的孩子很多都加入了帮派,根本没有机会活到今天,我本来也可能和他们一样的。
但十一年前,他联合圣法比昂教会去我所在的社区布施,就是他的那一次演讲,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孩子,未来除了加入帮派或者被帮派欺压剥削外,还可以走出那个街道,去更广阔的世界选择另一条路……”
“长官,罗泽先生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站到今天的位置,赢得了他应得的一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曾说过,要以家人的名义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美好,如今他正在竞选议员的位置,偏偏他弟弟的尸体就在此时被发现了。
如果不尽快破案把事情解决,他的竞争对手就会趁机把他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挖出来。
罗泽先生从没有试图隐藏他不光彩的过去,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弥补了一切。
无数尊敬他的人,包括我,都不希望他的理想被拖累,败给那些被资本捧起来、花言巧语只为追逐权势的政客。”
卡尔祈求道:“长官,我知道特案科不必接这种普通的失踪案,交给分局慢慢查也可以,但我希望能为罗泽先生做一些事情。”
伊冯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坑洞里已经被清理挖出来的尸体,问法医助理道:“尸体情况怎样,能确定死亡原因吗?”
对方摇头,“是男性,尸体已经木乃伊化,至少死了一年以上。初步勘验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这孩子喉骨断了,不确定是死前还是死后造成的,你们还是等停尸房法医的验尸报告吧。”
“孩子?”伊冯看了一眼手里的证件,“他有可能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吗?”
“不确定,但我敢说,这孩子死的时候一定未成年。”
尸体被抬走了,伊冯将乔什叫了过来,“自从多莉的案子以后,德怀特法医每次看见我脸色就不怎么好,你对他而言是生面孔,帮我去停尸房盯着,有消息就报回来。”
卡尔惊喜道:“长官,您同意了吗?”
伊冯瞟了他一眼,“如果没有我的沟通和移交手续,你觉得奥汀区的警察会准许你们接管现场?”
她头又有些晕了,周围人太多,乱糟糟的声音激得她额侧青筋一抽一抽地发紧,虽然不疼,但令她心烦意乱。
炼金术士转身往封锁线外走,一边走一边恹恹道:“我今天不想配制药剂,你们去总厅库房找上半年采购的血缘共鸣试剂,先不忙着通知家属,等死者身份确认了再说。”
斯宾塞跟在她身边,“可是长官,十年前公民医学生物信息样本库还没有建立,罗萨只有罗泽先生一个亲人,不通知家属的话我们怎么确认死者身份?”
伊冯身形停滞了一瞬,侧头看向他,语气有些微的烦躁与不耐,凶巴巴道:“你想不到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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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一把将斯宾塞拉了回来,“有的长官!当然有办法,死人不能走,活人去过的地方可到处都能留下生物信息。”
说完,卡尔小心翼翼道:“长官,您要不先回去休息?现在才下午两点多钟,您明天正式回来上班的时候这些事情就应该都处理好了。”
伊冯看了他一眼,“摩根请了多久的假?”
“就一天,据说她是今早临时打电话到署长办公室申请的休假,明天就会来上班了。”
那就好,伊冯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有个副手在旁边帮衬指挥比较好。
她目前不太想跟人说话,连去医院给左臂伤口换药都提不起劲儿,只觉得人多的地方既吵闹又讨厌,就想在安静的环境里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等等,卡洛呢?
第 78 章
“根据罗泽先生上个月体检时在医院里留下的血液样本, 我们通过血脉共鸣试剂的检定确认了死者身份。昨天在奥汀区郊外建筑工地废墟里发现的干尸就是十四年前失踪的罗萨。”
刚从停尸房回到特案科大办公室的乔什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验尸报告也出来了,罗萨死于颈椎断裂, 确定是谋杀。”
乔什原本也是街头巡逻组的巡官,还是一名小组长。在他和临时抽调的达雷尔一起被调来保护过伊冯一段时间以后, 他俩就都留在了特案科。
街头工作让他学会了如何圆滑亦或是锲而不舍(也可能是死皮赖脸)地同各种人打交道, 所以昨天下午乔什被派去停尸房以后, 他软磨硬泡地让当值的法医在原定的工作计划外加了班,最后成功于今天上午拿到了罗萨的验尸报告。
乔什将报告递到伊冯面前,“长官, 我问过了, 法医说虽然时间过去太久,尸体木乃伊化的情况让死者死亡时间无法被精确推断出来,但结合受害者的年龄, 罗萨是哪一年失踪,大概率也是在那一年死的。”
伊冯正准备伸手去接那份文件, 摩根率先一步将报告从乔什手里抽走了。
有副手帮忙归纳汇总信息,不需要她动脑子, 炼金术士也乐得自在。
昨天她在红槭木庄园吃了药后,三棱红叶草汁的致幻作用很快消退, 后遗症也减轻了不少。
但伊冯的精神状态本就相较于常人更容易绷紧紧张, 昨晚回公寓以后, 因为致幻剂后遗症的作用,卡洛又不在身边, 她整晚都睡得很浅, 几乎一点声音就会被惊醒。
这也导致炼金术士现在眼底有一层浅浅的青乌,瞧上去没精打采的, 提不起劲儿来。
摩根似乎看出了她状态的萎靡,十分贴心揽过指挥权,完美发挥了副手在特定情况下代替上官主持大局的作用。
“十四年前,也就是罗萨死的那年,他哥哥罗泽还是奥汀区一个街头帮派的基层骨干人物。
据他家当年的邻居所说,罗家一开始的时候很穷,罗泽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开始养家照顾母亲和弟弟,在街头混帮派了。
等罗泽的弟弟罗萨长大以后,他们家的条件就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因为受哥哥的影响,罗萨对帮派生活一直有种十分憧憬的向往,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和同学吵架而将对方打伤,遭到了学校的劝退开除。”
斯宾塞翻着自己的速记本补充道:“罗萨被开除以后,罗泽一直想让弟弟继续学业,所以靠着自己在帮派的关系,他把罗萨送到了圣法比昂教会创办的一家社区学校……”
“圣法比昂教会?”伊冯觉得似曾相识,“卡尔,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个宗教?”
“是的长官,据说圣法比昂教会是在联合战争时期,教皇圣法比昂一世授意门徒创立的隐修会组织。
可您也知道的,跟圣法比昂一样以各种上帝代言人及圣徒作为起源故事的宗教太多,迄今为止,全世界这种因信奉上帝真主而衍生出来的教派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它跟那些衍生教派与分支修会一样,并不被如今的狮心城神圣宗教国所承认。”
这些小的修会及教派当然不会被官方承认。
狮心城神圣宗教国虽然是十一同盟国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国家,但因为其独特的宗教地位及地理中心位置,它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丝毫不逊色于同盟任何一个国家。
因为国际形势的多方制约以及政治经济上的考量,自《狮心同盟共同体协议》签订后的近半个世纪以来,那些衍生教派没有一个能得到宗教国及继任教皇的承认。
圣法比昂教会也不例外。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圣法比昂在卡尔心中的地位。
“这个隐修会扎根于市井,从来不跟上流社会及政府各类官方组织打交道,信念是‘让迷途知返的人也能聆听到上帝福音’,所以他们并不常出现在如今社会主流的声音里……”
“得了吧卡尔,什么‘让迷途知返的人也能聆听上帝福音’,圣法比昂教会就是个专门收容帮派份子的庇护所。
在马克神父让圣法比昂教会跟帮派搞一起之前,约德郡谁知道这个教派?”
一直安静坐着不说话的炼金术士终于开口了:“马克神父是谁?”
卡尔抢在同事们的诋毁前介绍道:“马克神父是圣法比昂教会现如今的领导者,他在城市暴动后发起了一项社会援助计划,旨在改善街头治安环境,帮助帮派成员改邪归正从事正当职业,让那些误入歧途的人的生活重新回归到正轨上来。”
刚从外面回来的秘隐术士达雷尔将外套扔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卡尔的话也能换一种说法,马克神父跟奥汀区的各大街头帮派过从甚密,他会以宗教的名义在政府机构及执法者的眼皮子底下保护帮派分子,以此得到那些小混混们的尊敬,并发展壮大圣法比昂教会的影响力。”
卡尔反驳道:“你这是偏见!”
“哦是吗,偏见?卡尔,你知道有多少记录在案的杀手、毒贩子和强盗都在马克神父的帮助下获得了‘上帝的宽恕与谅解’,最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圣法比昂收留帮助的都是渴望改邪归正、摆脱帮派纠缠的人,那些孩子年轻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多少选择。
要想在这种被帮派掌控的社区中活下来好好长大,他们不得不加入帮派。所有犯过错的人难道就都该被一棍子打死,不值得获得帮助,拥有人生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吗?”
“那些混帮派的人愿意当社会的渣滓败类还是改邪归正,我都没有意见,但谁给了某个道貌岸然的‘圣徒’权利,让他能以上帝的名义去宽恕庇护那群小混混的?”
“道貌岸然?如果为社区的治安管理贡献力量做好事被称作‘道貌岸然’,那视若无睹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乌合之众呢?
没有圣法比昂教会的马克神父和罗泽先生这类人,你觉得奥汀区会变得更好吗?”
卡尔的语气已经逐渐激动了起来,“达雷尔,你如果看不惯马克神父的作为,觉得他做的那些好事都是错误的,那为什么不带上你的警徽和枪去逮捕他呢?”
“我……”
伊冯皱眉用手撑着额头,脑袋都要被他们争执辩论的声音吵炸了。
摩根知道她现在难受,从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出来递给她,喝止了办公室里的争吵,“行了伙计们,没什么好吵的!我们的工作是破案,不是辩论不同立场和观点的对错!”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伊冯捧着咖啡慢慢啜饮,呼了一口气,“谢谢你,摩根副警长。”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办公室那块大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脑袋发胀,“既然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卡尔,你不是认识罗泽先生吗?”
“你和斯宾塞先去走访罗家兄弟俩以前住的那片社区,看有没有其他值得跟进的情况,然后下午去拜访罗泽先生,告诉他我们找到他弟弟的尸体了,请他明天上午抽时间来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摩根,你和达雷尔去圣法比昂教会创办的那家社区学校问问,看有没有人还记得罗萨失踪前跟谁有过冲突,去过哪些地方……”
伊冯最后点了乔什的名字,“圣法比昂不跟政府官方机构打交道,那我就以首席魔法顾问的身份去请安德鲁神父引荐。作为同样信奉上帝的教派,我想马克神父不会不给神圣教廷面子的。”
“长官,还是我陪您去吧。”摩根将伊冯的外套从椅子上拿了起来,“只是普通的背景问询,达雷尔一个人能行的。”
摩根今天来了以后就有点古怪,相较以往,她貌似对伊冯更关注了一些。
这种关注不像是出于工作上的朋友、同事以及上下级的关系,而是更私人化的重视、亲近与关心。
伊冯虽然不如以往敏锐,但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看了帮自己展开风衣的摩根一眼,慢吞吞伸手穿上了外套,领了对方的好意。
“乔什,那你留下来,帮忙把我办公室桌子上的那份持枪申请送去署长办公室吧。”
周二的上午,圣法比昂教会的小礼拜堂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格照洒进来,显得这里格外空幽寂静。
穿过一排排无人的长条椅向前,两人朝着告解室的方向走去,摩根跟在伊冯身边出声关心道:“长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似乎察觉到了炼金术士此时的状态与以往不同,摩根将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我来问话,你在一旁听着就好。”
伊冯头侧过来看了她一眼,默许了。炼金术士随后又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摩根步伐不乱,长腿跨步走到伊冯前面,“我猜的。”
伊冯自曼森威尔宪兵部队退伍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军火。
即便是接受了约德郡政府的雇佣来到汉克斯伐诺,炼金术士带的武器中杀伤力最大的也只是那把专门针对渎法者怪物的特制蚀刻魔纹手.枪。
那把枪遗失后,因为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心结,即便先前遭到杀手伏击刺杀,伊冯也一直不愿意申请警用|枪支,手里从来没有准备过应付正常人类的杀伤性武器。
即便后来为了对付鬼婴童,她也只是自制了一把用来发射特制炼金子弹的简陋符文机械组装枪,那把枪本身用不了几次,而且同样对普通人造成不了多大威胁。
摩根以前不了解也没关注过,只注意到市政府雇佣的这位首席炼金学者似乎是个讨厌热武器的反战人士,但前两天的时间里她知道了很多东西,也理解了一直横亘在长官心里无法消解的心结。
不过伊冯既然递交了持枪申请,那是不是说明曼森威尔关心她的人为她量身制订的心理治疗方案已经起效,她在异国他乡得到了某种疗愈,正在慢慢好转了?
至于三棱红叶草汁,这东西虽然也能纳入毒品范畴,但归根究底也属于精神类管制药品,伊冯只是偶尔误服了一次,药物带来的毒副作用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很大。
摩根对此不怎么担心,只是很体贴照顾她此刻的感受。
副警长平常工作时脾气跟她的身材一样火辣,但伊冯此时突然发现,原来摩根心底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炼金术士放心将主导权交了出去,绕过告解室去到礼拜堂后面马克神父的办公室以后,安静地听摩根与这位口碑极具争议性的神父谈话。
即使有圣音大教堂神圣教会的介入引荐,马克神父对身份是警务厅副警长的摩根也没有什么好态度。
马克和罗泽先生是忘年之交,也承认对十四年前那个被哥哥送到自己这儿的小男孩罗萨有很深刻的印象。
但他讲完了那个男孩的事情后,对摩根询问十四岁的罗萨失踪前身边那些跟帮派有关的“坏朋友”的情况闭口不谈。
摩根跟他交涉几轮后就失去了耐心,“神父,看看你背后浮雕上的圣灵之像,你要当着天主的面,包庇一个犯下了杀人恶孽的罪人吗?”
“你的隐瞒让我确信你知道一些东西,不管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但无论是世俗还是教会,杀人从来都是十分最严重的罪行,难道不是吗?”
马克神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
他在皈依信教之前就已经年近半百了,在加入圣法比昂教会后,更是成为了一名庇佑教区、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神父。
因为多和那些帮派里的底层小混混们打交道,马克神父对警察没太大好感。
风纪纪律一直都是政府机构各部门建设的重要一环,而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当今哪一个国家,政府基层执法人员的素质其实普遍都不怎么高。
高压的工作环境、薪酬极低的薪资,以及基层警员手里掌控的对平民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暴力执法权,加一起绝对能催生出人性的幽暗面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警察占据法律及道德的制高点对抗犯罪组织,但在某些治安混乱的社区和街头角落里,很多基层警员对街头小混混做的事情,跟帮派高层的欺压行为也没什么两样。
敲诈、勒索以及恐吓等,这些行为如果是出自政府部门的雇员,那事情的性质可比帮派所为还要恶劣许多。
“不用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劝说我,警官。我皈依天主已经有近二十五年了,前十年还会指望你们,但到了后来,我发现社会根本就遗忘了那些可怜的孩子,真正关心而且能帮助他们的,只有仁慈的天主。
世人总是一味爱去指责和惩罚别人,从来不懂怎么宽容与教化,我曾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人疼爱关怀的孩子们误入歧途,然后在错误的道路上步步深陷堕落、彼此厮杀,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
你们只会在事情结束后,等到有人死了或者该进监狱的时候才出现,然后掌握着手中冷冰冰的手铐与警枪,站在道义的那一面居高临下投来掌权者蔑视的目光……”
马克神父费劲儿地咳嗽了几声,胸腔的共鸣让人觉得他的肺似乎都要在咳嗽声中绽裂。
“我知道你们在查案,但请恕我无能为力。
宗教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惩戒责罚,而是为了告慰心灵,让人们沐浴在上帝的福音下彼此关怀呵护与照顾,进而得到内心的平静温暖,感受到爱与希望。”
近二十年的警察生涯早就让摩根见过人性里最幽暗的那一面了,不论听到这一番话内心是何感想,摩根的语气都很平静。
她公事公办道:“宽恕与原谅是上帝的事情,我们的工作是找出杀人凶手,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马克神父,你认识罗萨,他死的时候才只有十四岁!”
“你们总是更重视死者,但是警官,在圣法比昂教会,我更关心的是那些还活着的人。”
“你说得对,神父。”伊冯从外套兜里拿出速记本和笔放到桌上,推至老人面前。
“人们总是为生命的消逝而伤怀震撼,却总是忘了活着的人比逝者更重要。
所以,您不觉得那些曾爱过、关心过罗萨的人有资格知道他的下落与结局,好与他进行一场体面的告别吗?”
马克神父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拿起笔写下了几个名字。
“这里面有罗萨的女友,关系最好的同伴以及社区学校里几个已经离职了的老师,他们都是当年罗萨最亲近信任的人……”
伊冯将本子拿回来,看了看那几个人名。
“维吉哈特小姐,安德鲁神父和我打电话时聊过你,他说您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罗萨的死或许只是一桩悲剧,上帝选择让他埋藏在泥土之下十多年就是预示。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惊扰我的教区,等他的朋友们和罗萨告别以后,就让这个可怜的男孩安息?”
“照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上帝选择让罗萨的尸体埋藏十四年后被我们发现,是否就是想给这个十四岁的男孩一个交代呢?”
伊冯把速记本阖上。
“神父,我们的立场从来就不是对立的,我们都希望这座城市及在这里居住的市民能生活得越来越好。
可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悲剧也好,蓄意也罢,罗萨已经死了,你没有资格代替死者去宽恕凶手,即便上帝也不行。”
拿到了马克神父提供的信息,罗萨生前的朋友很快都被联系上带回警局问话。伊冯没有亲自过去问询,而是待在离接待室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监听对话。
一下午的审讯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时间过了五点后,伊冯揉了揉酸胀的眼角,走出监控室进入走廊,在走廊拐角处一下子撞上了一具温暖柔软的馨香身体。
来人身上的香气并不浓,相反还似有若无的朦胧清淡,但却霸道地挤占了这一方空间,牢牢吸引抚慰了炼金术士疲惫涣散的心神。
伊冯当然不会承认安抚了自己烦厌萎靡情绪的会是撞到她怀里的这个人,现成的借口还有另一个。
在两人接触的这一瞬间,一个背上披覆了五道黑色花纹的小小身影已经吱吱叫着欢快跳到了她肩膀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冯抬手托捧着小花栗鼠毛茸茸的身体,小家伙尾巴翘老高,刨开主人的衣领,闭着眼睛在她颈窝皮肤上贴着打滚乱蹭。
伯爵夫人在她对面笑盈盈看着,目光落到炼金术士脖子上被小金花鼠趴贴着乱蹭的那块光洁肌肤,“卡洛只有在对你的时候才这么黏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冯将卡洛推到肩膀上,小家伙舒舒服服趴下,把身体瘫成一张鼠饼舔爪子揉脑袋洗脸,尾巴还悠闲地一晃一晃。
她看向阿卓亚娜,“你可以顺路的时候让司机送卡洛回来,或者我晚一点下班去海岛接它。”
伊冯昨晚给红槭木庄园打了电话,打的是主机的号码而不是伯爵夫人的私人电话。
她跟帕尔默管家询问了卡洛的事情,说自己把小花栗鼠遗忘在庄园的某个角落了,并让不用打扰伯爵夫人,她今天下班后抽空去海岛接它。
听着管家的转述,女妖就知道炼金术士的态度又变回了先前一点也不想和她私下里单独接触的样子。
如果等对方上门来接卡洛的话,伯爵夫人恐怕很难将她留下来。
“你最近去海岛总是搭乘公车,每次往返都要近三个小时,太辛苦了。我正好准备带艾妲出来找地方吃晚饭,干脆顺路送卡洛回来。”
借着亲近卡洛的契机,伯爵夫人凑了过来,用食指摸了摸小花栗鼠的头。
卡洛抬头看她一眼,看在前两天的享受上,大发慈悲让她摸了两下脑袋,随即扭头就钻进主人衣领中去了。
阿卓亚娜微愣,差点就要伸手从恋人衣服里把它给揪出来了。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炼金术士微开的领口上。
伊冯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在监控室里待了一下午有些闷,她内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早就解开了。
伊冯将领口拉了拉,卡洛从边上探了个小脑袋出来,阿卓亚娜这才知道小花栗鼠只是钻进了主人风衣外套和衬衫中间,并没有贴着皮肤钻进胸口。
眼波顾盼流转间,两人的目光又对上,伊冯神色不变,垂眸顺手捞住卡洛塞进了外套口袋,“麻烦了,谢谢你。”
阿卓亚娜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变化,微笑道:“不客气~”
“对了伊冯,你下班了吗?海湾区上周新开了一家西洛弗风格的餐厅,我朋友们对它的评价都很不错。
正好凯瑟琳之前跟我说很怀念西洛弗群岛的美食,我订了位置,我们叫上她一起去尝尝怎么样?”
“长官,罗泽先生过来了,现在正在署长办公室等您。”
和前女友的对话被打断,伊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摩根,“不是说罗泽先生下午在上东区举行市议会议员候选者演讲拉票么,卡尔他们去了竞选活动现场?”
摩根摇头,“没有,是马克神父在我们离开后联系了罗泽先生,告诉他罗萨的尸体被找到了,罗泽先生立刻就赶了过来。”
T字型的回廊拐角处,伊冯望着大办公室里一脸倔强的少女,对阿卓亚娜道:“抱歉莉娅,你也听到了,我还有事,可能会加班到很晚,凯瑟琳也已经搭乘轮渡去了坎德尔。晚餐你和艾妲去吃吧,不用等我们了。”
她往署长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罗萨当年的女友温妮还没有带过来吗?”
没人回答,伊冯停下脚步回头,“摩根?”
“噢是的,长官,温妮已经联系上了,她现在定居在斯芬索,丈夫是圣法比昂教会学校以前的希伯来语老师,明天他们一家人会一起过来。”
摩根的眼神恍恍惚惚,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迟疑道:“长官,凯——我是说您姐姐,她已经离开约德郡了吗?”
“对,上午九点或十点左右的船票吧,具体时间我一时想不起。怎么了吗?”
“……没什么。”
第 79 章
约德郡政府各部门的法定工作时长是每周四十个小时, 除去消防安全局等特殊部门,大多数政府机构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都固定在早上八点和下午四点。
在审讯室耗了一下午,特案科的警察们已然拖班了好一会儿。
署长助理斯科特早在上个月就交代过, 由于财政预算的原因,警厅辖下各部门小组要着手准备缩减开支。
虽然具体政策还未敲定落实, 伊冯也不打算冒这个头顶风作案。
她去办公室交代了一番就让大家先下班回去休息, 自己则去克拉克署长的办公室, 见那位得到弟弟消息后就匆忙从上东区竞选活动现场赶来警局的罗泽先生。
晚餐邀约失败,没有借口留下,伯爵夫人也没直接离开。
阿卓亚娜笑着和摩根打了招呼, 去到伊冯的隔间小办公室, 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属包装盒,拧开盖,将里面的坚果倒进门边桌上那个属于卡洛的“过路费”大玻璃罐里。
盒子不算大, 全部倒空,也才只装了大概四分之一的空间。但这也比玻璃罐原本只填了一层底可多多了。
倒空后将盒子收起来, 伯爵夫人走到办公桌前,在伊冯的职位名牌旁边放了一小瓶藤条精油香薰。
半透明的香薰瓶子造型很有设计感, 像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小花瓶,瓶身上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符文装饰符号, 放在首席魔法顾问金漆镌名的职位名牌旁边相得益彰。
精油的香气和红槭木庄园主卧里所使用的香薰出自同一个系列, 都是阿卓亚娜早前专门请调香师为自己量身调制买断的香水系列, 名字就唤做“女妖”。
“女妖”系列一共有十七种类别,伯爵夫人放到桌上的这一瓶是“林中幻梦”, 香气不算太浓, 但冷柔幽寂,若即若离, 有些许安神醒脑的作用。
摩根站在门边,闻到这阵淡香后,杂乱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出声问道:“夫人,上次我和维吉哈特长官在莱罗河边的咖啡馆遇险,您和她姐姐在午夜时分一起赶了过来你们也是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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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薰放好,阿卓亚娜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塑料盒,取出里面的几支花插进香薰瓶里的藤条中间,稍微摆弄了几下。
也不知道她的包里是怎么能放下这么多东西的。
“你说凯瑟琳吗?我是通过伊冯才认识她的。凯瑟琳来约德郡度假,我做了她一段时间的导游,现在也算朋友了吧。”
“那,你也不知道她今早离开么?”
将花和藤条的位置拨弄了一会儿后,伯爵夫人终于满意了。
她直起身子,回头笑道:“凯瑟琳在曼森威尔外交部工作,她这次假期有一个月,之前说只准备在约德郡停留一周的,但因为伊冯受伤又待了好几天。算算时间,她这时候走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摩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要说伤心愤怒也不至于,她认识凯瑟琳才不到一周,满打满算也就见了三四面,哪有什么特别深的感情。
但要说无动于衷也不可能。
那间昏暗酒吧里的偶然相遇,玻璃杯中结了霜的冰球,透过摇摇晃晃上浮着小气泡的琥珀色清澈酒液对到一起的目光,还有舞池里,一支舞曲还未结束就推开陌生的英俊舞伴,旋舞着靠近圈住她脖子的那双手……
整整一日两夜的共度,即便父亲死后,赡养祖母的重任一下子压到那个小警察头上,摩根最颓废的时候为了排遣压力出去寻欢,也没有哪个人能像漆黑的夜里骤然夺目的她一样牢牢勾住自己的目光。
可她们明明才见了几面而已。
所以,这是某种报应吗?
——
在北国尤其是汉克斯伐诺,特别是约德郡这种人口文化交融汇聚的重工业港口城市,酒馆是市民日常消遣最常去的娱乐场所之一。
尤其是电视发明后,许多人家买不起这种电器,就会和朋友邻居们一起约着去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观看马赛下注聊天。
在经济的快速发展下,社会的风气已逐步开明放开,近些年来离婚和婚前同居现象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过约德郡大体上的主流观念还是趋向于保守的。
所以在酒馆里,单纯为了喝酒交友的人及快速配对消遣的猎艳者是彼此互不打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如果对方希望的是认真的关系,对一夜的露水情缘没有兴趣,大多数猎艳者都不会选择继续纠缠。
摩根曾经不理解在酒吧俱乐部里遇见的那些女孩为什么会在一夜消遣过后还对她恋恋不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你选择了这种快速配对排解压力的方式,而不是去认真发展一段感情,难道还指望在只想于你身上图消遣的人当中找到伴侣么?
那段颓废的时光摩根已经不想再回味了。
十几年前,父亲死在城市暴动中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其他无数茫然痛苦的市民一样,在浑浑噩噩中经历了城市的破碎与重建。
之后的某一天,摩根宿醉后在床上头疼欲裂醒来,将手臂从身边人怀抱里抽出,然后看着满地凌乱的空酒瓶,麻木穿好衣服抛下床伴出门上班,正常出警。
在办完手头那桩案子以后,她去探望了祖母,随后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打酒。
接下来的事情她记不大清了,但在家里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面颊泪痕未干,手里握着自己的配枪,身边又是一地的空酒瓶。
摩根知道,是枪上卡着的保险栓救了她,但再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要么害死自己,要么害死别人。
从那天开始,摩根就去圣音大教堂加入了教会组织的匿名戒酒互助会。
她的酒没有完全戒掉,因为工作压力的原因,不免还是会去酒馆小酌几杯,但自那以后,摩根再也没有喝醉过,也没有再跟酒馆里认识的什么人有过纠缠。
凯瑟琳在某种意义上打破了摩根的戒律。
她就像那位迷人的塔妮斯顿伯爵夫人一样,摩根知道,这种程度的美人,身边通常都环簇着众多追求者,性别对她们而言没有意义,她们大多都是双性恋。
但因为周围的追求者无论男女都同样出众,再加上主流性向的影响,这样的美人最终的选择往往更偏向于异性。
摩根的确喜欢女人,但她不喜欢跟男人有过纠缠的女人,所以她向来对这样的大美人敬而远之。
可当凯瑟琳的身体在舞池中贴着她晃动,笑着跟她说自己还没试过跟女人上床的时候,摩根却不知怎么喉咙干哑,手贴上她的后腰低声道:“我可以教你。”
那不是恋爱,摩根,只是你又一段短暂的身体关系罢了。你们彼此心知肚明的。
但在海湾大酒店那间套房里,整整两夜一天的时间,摩根发现自己完全忘了这点,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
难怪早上道别前,她亲吻凯瑟琳手腕尝试约她今晚一起看电影时,对方躺在床上懒懒伸手摸她的脸,笑道:“副警长,等你下班再说吧。”
这种关系就像变装舞会,每个人都沉浸其中扮演自己的角色,共同营造一场现实中虚拟梦幻的欢愉体验。
但游戏规则早就默认确定好了,结束以后谁都可以抽身离开,沉沦的人也没资格挽留。
凯瑟琳和十年前的她一样,都是这场成人游戏中洒脱又清醒的享受者。摩根,现在是你玩不起……
——
“……摩根警官,副警长?”
身材火辣的长腿棕肤女警回过神来。
她明明有一双深邃锐利的双眼,此时眼神却茫然若失,恍惚道:“抱歉,您说什么?”
“我说‘所罗门机械炼金工业’有一项已经投入工业生产的科技产品‘监控镜’,能在一定距离下,将一面机械附魔透镜上反射的影像通过符文共鸣的隔空传导,同步转移到另一面透镜上。
曼森威尔的政府机关已经在道路交通、办公重要场所等各个地方开始普及应用这项产品了。
署长办公室前不久提交了一份资金使用计划书给海岛基金会,准备从基金会今年捐赠给警厅的款项中拿出二十万用于采购‘监控镜’。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依旧需要基金会进行核定评测,避免款项使用过程中因流程不透明无人监督而出现腐败贪墨现象……”
“计划书里写明了,‘监控镜’的采购计划在下个月,我已经跟署长助理斯科特打过招呼了,这几天会对计划书里预计‘监控镜’会安装使用的场景做评估,看这笔费用支出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伯爵夫人从伊冯的办公室离开,走到门外对艾妲招手,两人的关系现在还有些僵,后者不情不愿地从座椅上起来,挪到了小姨身边。
阿卓亚娜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向紧随其后从科长办公室出来的摩根微笑道:“所以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明天来特案科的话,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
你知道的,伊冯是我朋友,私心里,如果警厅有什么新技术引进或者改造,我当然希望你们能最先享受到便利。”
就像法院前不久认定摄录的音频信息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纳,随后警厅便采购用于审讯的录音设备一样,这当然是一件方便日常工作的好事!
这种事情都不用请示科长,摩根做主就答应了。
等伊冯和罗泽先生从署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二楼已经只剩走廊的灯还亮着,整栋楼已经没什么人了。
罗泽先生今年三十九岁,没有留胡子,相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但他的脸看上去很舒服。
他右眼戴着眼罩,左手只有大拇指和小指,中间三根指头原本所在的位置是平的——这是当年弟弟罗萨之死让他幡然悔悟后,从帮派离开所付出的代价。
卡尔尊敬这个男人是有道理的,罗泽自从离开帮派就一直在有组织犯罪最猖獗的社区进行活动。
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诫误入歧途者,并且四处活动拉赞助,帮助安顿那些贫困家庭出身、自认被社会抛弃的孩子们。
开始的时候当然很艰难,即便有圣法比昂教会在背后支撑,罗泽也好几次差点被前来捣乱的混混们伤害。
毕竟街头的治安越乱,才越适合帮派的发展。
但到了后来,那些在帮派斗殴和枪战中伤残的小混混们因为罗泽的存在而得到救助,拖着残废的身体在他的帮助下找到工作和愿意接纳他们的庇护所以后,城里的帮派组织才慢慢放过了罗泽。
直到今天,罗泽先生已经成为了治安混乱地带的希望与象征。
在奥汀区,不仅受过他帮助的人爱戴他,犯罪组织及帮派成员也因为他如今的成就与地位尊敬他。
“罗泽先生,实在抱歉,但我现在不能向你透露案件的侦查进度。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勘破这起案件,尽快抓住杀害你弟弟的凶手。”
“希望吧,我弟弟已经死了,抓住凶手固然重要,但我不希望你们再去骚扰马克神父。”
“他很可能掌握了杀害罗萨的凶手的关键信息。”
罗泽摇头,“或许吧,但破案抓凶手是你们的工作。马克神父信仰虔诚、德高望重,我很尊敬他,就算他知道杀我弟弟的凶手是谁,这么多年没有开口也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不想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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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克拉克署长打断了伊冯的话,“放心吧罗泽先生,警察的职责是服务城市的居民,马克神父不是罪犯,我们不会随便去打扰他的。”
等罗泽离开后,克拉克署长看向伊冯,“马克神父不是已经给了你们名单吗?”
“是的长官,不过今天下午我们已经审讯过一轮了,目前还没有发现特别有用的线索。”
“我听斯科特说,罗萨的女友和他当年在圣法比昂教会学校的希伯来语老师结婚了?”
“是的,他们现在定居斯芬索,明天早上到。”
“你的嫌疑人这不就有了么?”克拉克署长关了自己办公室的灯,确定伊冯不需要回办公室拿东西后,和她一起下楼。
“教会拥有庇护权,因此每当一件案子牵涉到宗教的时候,事情都会变得很敏感。马克神父不愿告诉你凶手的身份,但这并不违法,除非他自己就是杀人凶犯。
伊冯,你炼金术士的身份让你在与宗教打交道的时候比普通警察更为便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像今天上午一样,最大程度地发挥利用这种便利。
好了,已经快七点钟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站在警厅大门口,克拉克署长正准备去往另一个方向的停车场拿车,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她,“对了伊冯,持枪申请我已经批复了,别忘了抽空去靶场考核。你的枪虽然现在就在我办公室,但最终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考核结果,不过我想,这难不倒你对吗?”
伊冯笑了起来,卡洛蹿到她肩膀上坐下,毛茸茸的小脑袋高高扬起,翘着尾巴,配合主人自信的口吻,让她的答复显得格外令人信服,“当然,长官。我明天提前半小时过来,拿到考核成绩后就去您办公室。”
第 80 章
或许是以前在街头巡逻时带来的习惯, 斯宾塞和乔什一般都是早上最先到达办公室的科员。
今天也不例外。
在市政府命令各部门缩紧开支预算的要求下,警厅从今天开始施行各小组上下班签到签出政策,而特案科的签到本上前两个名字就是他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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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联系上从斯芬索搭车过来的罗萨前女友温妮也已经到了。
罗萨失踪了十四年, 十四年前的温妮也才十五岁。
时至今日,当年的少女早已经为人妻母, 和丈夫组建家庭, 有了一个帅气可爱的儿子。
乔什领着一家人去到科长办公室。那儿有专门待客的沙发椅, 能让这专门大老远赶过来的一家三口舒服地歇一会儿。
一进门,温妮的儿子就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妈妈, 你看!”
门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个开了盖的玻璃罐, 一只缩成小毛球的花栗鼠正蹲在罐子里头盛装的坚果堆里大快朵颐。
也不知道卡洛的肚子是怎么长的,罐子的直径比它还大了三倍,小家伙在里头腾转挪移的空间绰绰有余, 可它那毛茸茸的雪白小肚子就是能装下它身体体积好几倍的坚果。
昨天下午伯爵夫人带来倒进玻璃罐的美味坚果,现在已经只剩浅浅一层底了。
卡洛警惕地看着进入办公室的一家三口, 在男孩凑过来想拿起玻璃罐的同时,它用短短的小爪子迅速将脸颊两侧的颊囊塞满, 随后蹦出罐子跳跑到乔什头顶上去了。
乔什笑着解释道:“这是卡洛,我们科长的宠物。你们想必也知道, 维吉哈特长官在领导特案科的同时也是炼金术士、我们约德郡的首席魔法顾问。”
和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于世界各处的魔法师一样, 炼金术士身边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炼金器械装置或某种神奇魔法生物, 都算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温妮的丈夫大卫抬手搭到儿子肩膀上,“好了杰克, 炼金术士的宠物不是我们传统观念里的普通小动物, 不要打扰这位……卡洛阁下。”
大卫是一个内敛含蓄的男人,他年纪有些大, 身板虽然依旧笔挺,但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眼角额头以及鼻子上满是皱纹,站在儿子身边看上去更像是祖父,而不是一位父亲。
作为当初被挑中来保护首席魔法顾问的警员,乔什的体格健壮高大,看上去无疑极具威慑力。
卡洛此时就躲在他发顶,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用圆溜溜的黑眼睛居高临下悄悄观察这一家人。见三人在沙发边坐下了,小金花鼠飞蹿跳到主人的办公桌上,用嘴叼拖着一张纸跑到桌沿吱吱叫了一声。
乔什走过去将那份文件拿上,对大卫和温妮夫妻俩点了点头,留他们在内休息,转身带上门出了办公室。
其他的科员此时陆续也都到了,卡洛蹲坐在乔什肩膀上,短小的前爪抱着从颊囊里掏出来的一个干果美滋滋小口小口啃咬。
卡尔手指捏了一枚松子递到乔什肩上,卡洛伸鼻子嗅了嗅,把手里咬了几口的干果放下,随即从颊囊里掏摸出松子,在乔什宽阔的肩膀上码了整整一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小家伙嫌小气,卡尔笑呵呵地将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花栗鼠毛茸茸的耳朵,卡洛甩甩脑袋,将松子又都藏好,借着乔什的肩膀跳到桌子上去了。
“那个人就是温妮的丈夫,罗萨以前在圣法比昂教会学校的希伯来语课老师?”
“对。”乔什点头,看向摩根,“摩根,你昨晚是没睡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摩根垂下眼皮低头。妆容能掩盖住黑眼圈,却盖不住眼睛里成片的红血丝。
她不愿意多说,将手里刚从街角咖啡馆买来的牛角面包咬了一口,味同嚼蜡,“昨晚我家那条街道有酒鬼打架闹事,没睡好。达雷尔,关于他们这一家人的情况,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科长隔间办公室的百叶窗是拉起来的,透过窗玻璃,大家能清楚地看见那一家人在里面的动向。
达雷尔将外套披椅背上,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远不止线索,我查到了疑点。”
“大卫十四年前正在圣法比昂教会学校任教,他是死者罗萨的老师,比妻子温妮足足大了三十岁,如今已经年近六旬……当然,这些都是我们昨天就查到的东西。
但我们不知道的是,他和妻子温妮婚后生的儿子杰克,今年刚满十四岁。”
达雷尔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身体往椅背一靠,脚翘到了桌子上。
“罗萨当初是七月份失踪的,一个月后,四十多岁的大卫就辞职带着十五岁的温妮去了斯芬索。十月初的时候,温妮伪造了自己的年龄,和前男友的这位老师公证结婚,月底杰克就出生了。
一对青少年情侣,以及一位在教会创办的社区学校任职的中年教师……这在我看来指明了杀人动机。伙计们,你们觉得呢?”
“又是这种肮脏的情感纠纷。”卡尔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能尽快破获这件案子,对罗泽先生来说就算是一件好事。
他看向乔什,“你手里拿的什么?”
“噢这个,”乔什笑着晃晃从科长办公室拿出来的文件,“卡洛给我的,是枪械射击成绩。斯宾塞,看来维吉哈特长官今天比我们来得早,只不过先去了靶场进行持枪考核。大家猜一猜她得了多少分?”
卡洛跳到摩根桌前的台灯灯罩上,立起身子,得意洋洋翘高了尾巴。
——
等伊冯回到大办公室的时候,腰上已经多出了一把装在枪套里沉甸甸的警用配枪。
炼金机械组装枪的手感跟荷枪实弹的枪支可大不相同,时隔许久,再次感受到腰间那份重量,伊冯抬手用指腹描摹着枪支轮廓,心里颇有一番感触。
卡洛依旧第一个窜到主人肩上,先是用脑袋贴着她颈侧黑发,拱着肌肤蹭了蹭,随后一屁股坐下来用爪子洗脸。
伊冯反手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身子,笑着谢过了众人的恭贺。
对于这种没有战术辅助工具,仅在十米外精准度就会直线下降的枪械来说,能维持不脱靶就已经是满分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那是温妮和她……丈夫?”
“说长官,我刚见到这对夫妻的时候跟你一样吃惊,大卫先生可不像能赢得那些年纪才只有他一半的漂亮姑娘芳心的那种男人。”
卡尔的声音冰冷又厌恶,“但如果是十四年前,他作为心智成熟的成年男人和一个毛躁冲动的幼稚男孩竞争争抢温妮的话,是不是就不难理解了?”
伊冯看向自己办公室,那一对老夫少妻的伴侣正在和儿子笑着说些什么,眼神里满是疼爱与宠溺。
她不置可否,转身朝办公室走去,乔什问道:“长官,不去审讯室吗?”
“不用,他们又没被逮捕,我就在这儿跟他们聊一聊。”
心智尚且稚嫩的青少年容易被年长者身上的成熟气质及阅历所吸引,被诱引着对其产生好感。
十四年前的温妮或许会在罗萨和大卫之间选择后者,可大卫现在都是六十岁的老头了,伊冯不太相信,如果他真是个道德败坏的人亦或是杀害罗萨的凶手,这个姑娘现在看他的眼神还会如此温柔。
“大卫先生是么?谢谢你和妻子一起来配合我们的调查,斯芬索离约德郡可不算近。”她本来还担心对方不愿意回来,需要让摩根去联系斯芬索的警察进行合作调查。
大卫起身和伊冯握手,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我一直记得罗萨,他很有语言天赋,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聪明孩子之一。”
他看向妻子,“昨天温妮告诉我罗萨的尸体找到后,我就跟学校请了假接上杰克,一家人立刻赶过来了。”
“您还在当老师吗?”
“不,我已经退休了,我是为杰克跟他学校请了假。”
大卫摸了摸儿子的头,“维吉哈特长官,我听说罗萨的葬礼告别仪式是在周五?具体时间和地点您知道吗?”
“是的,周五下午两点在圣法比昂教会公墓……”
伊冯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结束了寒暄直接问道:“抱歉先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们一家人专门在工作日请假过来,就是为了参加罗萨的葬礼吗?”
她看了看温妮,“就因为罗萨是你——”在这对夫妻的孩子面前,她换了一种说法,“因为你们以前的友谊?”
温妮避开了她的目光,望向丈夫,大卫随即站了起来搂住儿子的肩膀,“杰克,爸爸陪你一起出去待一会儿好吗?让妈妈跟这位长官聊一些事情。”
等男孩出去,温妮看着父子俩的背影,眼神幸福且温柔。
伊冯轻声道:“杰克和他父亲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是的,他们父子俩感情深厚,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有些难以管教的时候,但杰克总是很听他爸爸的话。
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大卫早就退休了,而我还在工作,他空闲下来陪孩子的时间比我多太多。”
温妮回望着伊冯的眼睛笑了笑,“从我生下杰克开始,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孩子,最早的时候让我好好休息,他整夜给宝宝喂奶哄睡,白天陪伴看护出门玩耍。到了后来,孩子上学,也都是他在接送……”
“若母亲能做到这些,那父亲理所当然也应该能做到这些。可你的语气是如此感激与庆幸,我想,杰克应该不是大卫先生的亲生儿子吧?
你们请假带杰克来参加罗萨的葬礼……”
温妮没有隐瞒,“您猜的没错,警官,杰克是我和罗萨的儿子。”
十四年前,在治安状况堪忧的奥汀区,没有成年人的正确引导,偷尝禁果的少年男女得到了远超他们这个年纪所应该承受的负担——十五岁的温妮怀孕了。
“我们那时候很天真,罗萨说他要辍学去跟着他哥哥混帮派赚大钱,让我们的孩子在一个富裕的环境下出生长大,不再重蹈覆辙走我们的老路。
我憧憬向往着他说的一切,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很害怕,因为那时候的奥汀区天天都有人横死街头。我爸爸是个不能依靠的酒鬼,我也没有上过学,怀孕的我唯一的指望就是罗萨……”
“你没有去找罗泽先生吗?”
温妮摇头,“我不敢。那个时候的约德郡就是个斗兽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所有人都说罗萨是因为他哥哥的晋升被敌对帮派的人寻仇泄愤给杀了,我怎么敢去跟罗泽先生说我怀了孕?”
伊冯看着她,“但你去圣法比昂教会求助了。”
“对,我本来想去见的是马克神父,可他那时候正忙着调停好几个帮派之间的争斗,没空见我,便指派了大卫过来接待我,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老套了,大卫知道这个女孩不再适合待在帮派矛盾愈发激化的奥汀区继续生活,于是在得知她还有一个姨妈在斯芬索以后,就想办法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将这个可怜的女孩送去了那里安顿。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没有发展出超乎友谊的关系。
但随着大卫的关心与探望,再加上那时候的温妮是一个孕妇,在民风保守的斯芬索经常会遇到邻居的询问与八卦,于是在商量过后,温妮的姨妈让两人对外假称结了婚。
本来这只是暂时掩饰遮羞的办法,但时间证明了大卫的可靠,温妮逐渐依赖爱上了这个年长她许多的温柔男人。
在杰克上学的那一年,他们才真正结婚成为了夫妻。
这是一个美好却又不那么美好的爱情故事,但至少故事的最后,促成了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
“昨天马克神父给我们发了电报,说罗萨的尸体被发现了。我和大卫商量着,不论如何,都应该带着杰克来送别他亲身父亲最后一程。”
“杰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罗泽先生也一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侄子吗,马克神父没告诉他?”
“不,马克神父也不知道。”
大卫当初在圣法比昂教会的社区学校任教,他见过太多像罗萨一样被加入帮派的亲人毁掉的孩子了。
所以在见到温妮以后,他瞒下了她的怀孕,没让人知道当时刚在帮派晋升成小头目后树敌众多又炙手可热的罗泽除了已死的弟弟外,还有一个亲人。
“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平静美好,不管约德郡现在发展成了什么样子,罗泽先生又成为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我都不希望杰克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或许是我自私,但马克神父太痴迷于拯救他人了,他和罗泽先生的身边全是那些曾经贩毒作恶的混混,或许上帝和圣徒会平等地爱每一个人,可我这样的普通人不能。”
温妮抬眼看着伊冯,“所以我和大卫一致觉得,杰克还是不要接触这样的好人比较好。”
“马克神父不知道你怀了孕……”
伊冯突然起身去到门外,“摩根,昨天上午马克神父给我们的名单上的那几个人,他是不是在我们走后都一一联系过?”
“是的,怎么了长官?”
“叫一队人,去圣法比昂教会把马克神父请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达雷尔咽了咽口水,“抱歉长官,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逮捕一名神父?”
“他从昨天开始一直都没有配合我们的工作。”伊冯将速记本上马克神父写下几行名单的那页纸撕了下来,攥成团扔进垃圾桶,“先是给出一份似是而非的名单,然后事先又打去电话提醒,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他扰乱视线干扰案件侦破的工具!对,如果这样才能让他知道如何配合执法部门调查的话,那就逮捕他。”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炼金术士回头,伯爵夫人对她笑盈盈招手:“嗨,早上好,伊冯。”
阿卓亚娜身边依旧带着艾妲,此时背着手微微踮脚,目光越过她肩膀,看她身后一群起身去拿人的警探,小声道:“我可得提醒你哦,不管什么原因,选择跟一个与帮派及社区关系良好的隐修教派对上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高层自从十几年前那场城市暴动以后就成了惊弓之鸟,政府雇员任何可能引起对立的行为……欸?”
办公室里还有人,炼金术士便干脆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走廊拐角通往大楼安全通道的无人处。
手腕被禁锢得有些疼,女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摸了摸自己莫名红润发烫的脸颊,软声道:“伊冯,怎么了?”
炼金术士凝视着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先是‘顺路’将卡洛送到我办公室,然后是桌子上的香薰,这次又是什么,工作吗?”
“伊冯,你捏得我好疼~”伯爵夫人晃了晃胳膊,“就是工作啊,我昨天下午和摩根警官说过了,今天要代表海岛基金会过来审查一笔款项的——”
伊冯转身就走,阿卓亚娜忙扑上来从身后抱住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女妖将手环在她腰腹前收紧,胸前紧紧贴靠到她背上。
“好吧我承认,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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