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气象部门预测, 笼罩城市上空的乌云周四凌晨时才会散去,这也意味着这场可怕的雾霾也将持续到周四凌晨时分。
短短三天时间,寒冷与大雾就直接夺走了几百人的性命, 其中大多数都是有慢性基础疾病的老年人,间接造成的影响与损失更是无可估量。
约德郡那几家民用炼金科技公司生产的空气过滤设备及通风装置的订单已经爆单, 每天都有无数电话打去咨询订货……
即便新闻里呼吁让市民们这几天尽量减少出门, 为出行的警车与救护车让出道路, 市中心依旧发生了好几起车祸。
不过好在犯罪率没有攀升,总厅抽调出来分配给市中心几个辖区的警力,足以支援公共医疗系统去救护那些在恶劣天气下诞生的新生儿和急症患者了。
作为署长办公室直辖的部门之一, 特案科的几名探员当然也被分配了出去。
除了休假出国旅游正好幸运躲过了这次严重雾霾的摩根, 以及因为妻子的遇害现在还在家中陪伴家人一同度过悲伤的卡尔,特案科包括科长在内的其余四人全部被编入了总厅的临时警情支援应急小组。
伊冯今天的工作强度跟特案科最忙的时候几乎不相上下,只不过应急小组的任务不怎么需要动脑子。
他们只用听从安排, 根据指挥处与医疗急救中心的要求就行了。
繁忙且不用动脑子的体力工作,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方式。
这种体力劳动能消耗掉多余精力, 缓解精神上的压抑疲劳,让人放空且放松大脑。
尤其当付出还能换回一些极有价值的成果的时候, 身体上的所有疲惫也会被一种神圣的荣誉和责任感所抚慰。
大雾持续的这三天里,克拉克署长及署长助理斯科特都很忙。
他们昨晚就收到了秘隐科的初步调查报告, 本以为伊冯今天会提交病假申请的。
可上午十点多钟, 当伊冯和其他人一起顶着大雾去总厅报到, 然后被编入应急小组出了两趟任务,一位医务人员在抢救伤员时情急借走了她脖子上看起来很暖和的羊绒围巾, 半个小时后斯科特接到了内务部对维吉哈特科长脖子上可怕勒痕的质询电话, 他才知道伊冯压根没请假。
中午换班吃午饭,伊冯被叫回了警务大楼, 去内务部做了一次简短的汇报,又和心理咨询处的首席咨询师娜丝琳女士交谈后,由对方出具了一份评估报告交上去,她这才被允许继续下午的工作。
市中心是雾霾的重灾区,到处都需要人手。
天气太冷,道路上这几天结的冰已经铲过了好几轮。
伊冯忙碌了一整天,夜里和其他同事一样,只来得及让警车顺路在家门口暂停一会儿,回家上楼快速冲了个澡就又要出去。
阿卓亚娜则在厨房忙活,赶在炼金术士出门前打包好了两份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肉馅饼和贝果塞给了她。
“我所在的应急小组今天护送了三名预产期在下周的产妇去了医院,乔什被分去了特莱林区,他们组遇到的更多,医疗人员甚至在车上接生了一个早产儿,那个孩子当即就被送进儿童医院重症病房接受护理去了。
像这样在医院登记了近期分娩的孕妇,海湾区还有十七个,约德郡产科医院的护士下午打电话随访,其中一半或多或少都有了早产的先兆。
听他们说等明天雾散应该就好了,但今晚估计够呛,随时都可能发生紧急情况,莉娅,我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
伊冯掌心托着软乎乎沉甸甸的热纸袋,心中有些内疚,“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去安吉或者莱拉那儿呆一晚?”
阿卓亚娜拉开围巾,瞧了瞧伊冯脖颈上的淤青勒痕,过了一整天,伤口看上去还很吓人。
她有些心疼,抬手将围巾解下来,踮脚帮伊冯重新围了一遍护好脖颈。
为了方便她动作,炼金术士微微弯了一下腰,“明天周四天晴雾散,早上我就能换班回来了。”
今晚工作结束后,她明天便不用再去,临时应急小组及指挥部也会在雾散后解散。
瞧见炼金术士就着她的动作弯腰,女妖眼眸弯了弯。
她把围巾下缘掖进了对方双排扣警服大衣的衣领当中,“我去别人家做什么,反正你明早就回来了啊。”
伊冯目光移向空荡荡的客厅。
房子里损毁的家具和瓷器的碎片都被清理走了,在昨天与入侵者的搏斗中,沙发幸存了下来,但沙发皮套出现了破损,配套的条几底下的横木也断了,四条桌腿好几处的油漆都被刮掉,露出原木的底色……
这些肯定都要和裂开的门框一起修理换掉的。
发生了昨天那些事,家里还没完全收拾好,白天阿卓亚娜还能去雷吉纳太太或其他邻居家串门,但晚上的话,伊冯有些不放心她。
阿卓亚娜抬手摸摸她的脸,伊冯刚洗过澡,身上早没了刚回来时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气。
“没关系的,你不是都检查过了吗?门框有些裂痕,但锁和门都没坏。
再说,我跟房东约了明天,他会带保险公司的人过来评估房产损失。”
“是几点钟?我尽量在那之前回来。”
阿卓亚娜摇头拒绝了,她是想让伊冯早点回来的,但不想让对方工作的时候还牵挂着这些并不重要的小事情。
既然她不需要,伊冯也不强迫,她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框顶上装了一根刻满神秘花纹的银色金属横辐条,辐条感应到门开便垂直投下一道光幕,门外刺鼻的烟雾被光阻挡在外,一点都没有穿透进来。
民用炼金科技公司的空气过滤装置订单早已爆满,普通家庭现在根本买不到。
机械炼金术不是伊冯所长,但这种小玩意儿对吉娜来说很简单,对方顺手就做了个简易版的送给了她们。
伊冯站在门口,辐条打下一道光落在她肩膀上,炼金术士回头道:“外面冷,味道也很难闻,你别出来。警车就停在路边,上面也装了空气过滤器,我几步路就到了。”
阿卓亚娜应了一声,扶着门往更深的夜色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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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廊前的灯光只能照亮最前面的两级木台阶,能见度低到房子前几米外的草地都看不到,目之所及尽是灰黄色的霾雾。
“伊冯,上午他们给车祸伤者止血借走了你的围巾,你脖子上的伤被总厅内务部的人发现……那他们有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看见什么?”
阿卓亚娜走近一步,抬手伸到她大衣的衣领处,像一只越冬的小松鼠在厚厚的一层落叶底下找她藏的东西。
屋内壁炉的火一直烧着,温暖舒适,但炼金术士就站在门口,寒气裹挟了她半边身体,顺着女妖的手指点落到她锁骨上,激得她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卓亚娜漂亮的浅褐色眼睛里漾起柔波,抬眸看她,勾唇道:“我好像提醒过你,那天晚上我咬你可不轻。”
不提还好,一提,炼金术士瞬间就联想起了一切
伊冯脸有些热,将衣领拉好朝后退了一步,避开对方的碰触,“又没人会像你一样扒我衣服看。”
阿卓亚娜看着她抿唇笑,一点不害羞,“你以为会有人像你一样扒我衣服亲吗?”
身后停靠在路边的警车拉响了警笛,应该是通过对讲机接收到指挥台的出警信号了。
伊冯耳朵都要冒烟了,面上表情虽然没太大波动,但心里着实大松了一口气。
她咳了两声,“我得走了,你关好门,电话机旁边我留了海湾分局警长办公室的分机号码。”
下台阶,走了两步,伊冯不自觉回头。
阿卓亚娜笑着朝她晃了晃手指,透过寒夜里的霾雾,柔和的门廊灯光下,竟像是一个目送伴侣离开的妻子。
女妖栗色的长卷发被她举止自然地拂到肩前,露出耳垂上那枚银色的危险预警符文耳钉。
伊冯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陌生的奇怪感觉,有些温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微微点头示意,将围巾拉起罩住口鼻,大步走到路边坐上了警车。
离开了女妖的视线,炼金术士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将一条项链吊坠拿出来挂脖子上,拉下捂住口鼻的围巾,把吊坠埋进衣服里,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藏好。
大雾中为了行车安全,警车开得不快,伊冯拨按了几个按钮,警用频段电台里重复播报着一件入室抢劫伤人的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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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分配给她的搭档是个海湾分局的本地警察,应对街头这些紧急情况,这个男人的经验能甩伊冯好几条街。
“麦尔德西渡路在九公里外,现场附近已经有巡官接警响应赶过去了。
我准备把车开到教堂路的十字路口处鸣笛亮灯等救护车。从教区医院指派出来的救护车想去麦尔德西渡路,那个十字路口是必经之路。”
搭档从车内后视镜中打量了副驾上这位年轻的首席一眼,加了一句:“你觉得呢,长官?”
伊冯当然没有意见,她坐在副驾上用对讲机回复了指挥处,对面响应后迅速联络了教区医院。
她打开纸袋拿出了那份还冒着热气的晚餐,将里头打包好的另一份放到了中间的扶手盒里,“汤姆,晚餐。”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也有我的吗?”
她咬了一口酥香的肉馅饼,“嗯,我朋友备了两份。”
“女朋友?”
这次换伊冯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汤姆本来没那么饿的,此时闻到香味,只觉肠胃都绞痛了一下,嘴里分泌出唾液来,“没几个男人会细心到给女友准备晚餐时,还照顾到她的临时夜班搭档吧?”
伊冯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和她会是这种关系?”
夜色下,车开到了一条漆黑的狭街口停下,警车顶端刺眼的旋转灯光几乎是唯一能穿透雾霾的光线。
汤姆没有让车熄火,而是只关了警笛等着。他摘掉手套拿起扶手盒里的晚餐,先闻了闻贝果的香味,这才抓起肉馅饼咬了一大口。
他只换了一个词,“没几个人会细心到给朋友准备晚餐时,还顾及到她的临时夜班搭档吧?”
远处的浓雾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汤姆三两下将馅饼全塞进嘴里,嗦了嗦手指,拉响警笛,“味道可真不错,你女朋友亲手做的吗?她一定很爱你。”
——
夜里乌云就散了,伊冯第二天一早到家的时候,空气中气味刺鼻的霾雾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冬日清早正常的白色晨雾。
电台新闻说周四是个大晴天,而八点钟的天色也证明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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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站在家门口跟这一晚的临时搭档道别,此时能见度已经提高到警车驶离了近五十米才被道路上湿冷的白雾所吞没。
伊冯裹紧衣领,转身掏出钥匙回家。
一进门,壁炉的火光就驱走了湿寒,温暖干燥的环境仿佛瞬间就让她疲劳了一整晚的大脑思维迟缓下来。
炼金术士突然就感觉到筋疲力尽,她将大衣和围巾脱下扔到沙发上,手里的东西好好放下,任由自己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听到动静,二楼楼梯上走下一个人,“伊冯?”
她仰头,举目四顾,茫然道:“谁叫我?”
“噢莉娅,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伊冯爬了起来,“我带了早餐。”
阿卓亚娜过来靠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房东刚刚才走,我正准备再多睡一会儿呢。你怎么样,现在去休息?”
伊冯摇头拍了拍脸,“没事,我最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先去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她精神了许多,除了眼底的血丝外,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伊冯将换下的衣服扔进脏衣篓里后下楼,和阿卓亚娜一起吃早餐。
“对了,我昨天还来不及问,雷吉纳太太和珍妮怎么样了?”
海湾分局的警情通报只说杰罗姆潜逃后因持刀入室被击毙,但是对死者家属,也就是他的妻子和岳母,并没有隐瞒很多信息。
毕竟认领尸体的时候,她们一看那具干瘪发黑的狰狞尸体就知道了。
“珍妮是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被她丈夫袭击的,那个男人拖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回了屋子里,门框上都被撞出了血……”
阿卓亚娜心有余悸地跟伊冯说了珍妮的情况,“她的样子很吓人,脸上到处都是淤青,脑袋后面破了一个大洞,流了很多血。好在医生说那些大多都是皮外伤,她有些脑震荡,需要卧床静养。”
“那杰罗姆的死……”
阿卓亚娜知道伊冯想问什么,她轻描淡写道:“雷吉纳太太知道杰罗姆是跟在她后面才找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很愧疚,至于珍妮——”
她起身将餐盘放进水池,随后转过来双手轻轻按住伊冯的肩膀,身体倚靠在她背上,长发垂落至肩前。
“珍妮是个傻姑娘,她以前将丈夫过往的暴力行为归咎于酒精,现在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借口为那个男人开脱。
她一直在哭,哭泣自己失去丈夫,哭泣孩子们失去父亲……但我看得明白,珍妮心底里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一点都不怪我们。
她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毁了她一生的烂人,她只是做不到离开他。”
“好了,”女妖把炼金术士拉了起来,从背后推着她往楼上走,“你可能觉得自己不困,但相信我,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伊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她老老实实上床躺下了。
她几乎是刚一闭眼,睡意就迅速击溃了她,以至于女妖替她盖好被子后,俯身用手指勾出她脖子上那条项链的时候,昏昏欲睡的炼金术士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次迟钝到洗澡都忘了将吊坠取下来。
打开吊坠,看着里面的东西,女妖突然怔愣了一下
半睡半醒间,被子掀开,怀里钻进来一具柔软馨香的身体,伊冯睁开惺忪的睡眼,阿卓亚娜却抬手捏住她的耳朵,凑上来吻了吻这双雾蒙蒙的黑色眼睛,迫使她闭上了眼。
“没事,睡吧伊冯,我在这儿陪你。”
伊冯睡着了,她眼下略有些青乌,脸枕在软枕上无知无觉。
她不知道,咫尺之间,女妖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化不开的情意。
阿卓亚娜捏揉她耳朵的手松开,炼金术士的耳垂上便也出现了一枚亮闪闪的符文耳钉。
和自己总时不时故意戴上在她面前晃的这枚一模一样。
是谁说这对符文星象耳钉的危险预警能力很弱,却生怕她遇到危险,悄悄将另一枚耳钉藏进吊坠盒贴在心口的?
分手后,她带着不甘回来,本以为伊冯是故意在跟她玩这场暧昧游戏,她试探着半真半假、半沉迷半抗拒地靠近,原来面对的始终是这颗无暇的真心吗?
[莉娅,如果零分是喜欢,五分是爱,十分至死不渝,你对我的感觉究竟有多少?]
伊冯,你不再问,是真的不再对我报有指望了吗
爱情对女妖而言是游戏、是工具、是手段,也是蚀骨的毒药。
心完全交出去的感觉就像踏空陷落一般,一切都超出掌控,再无回转余地。可再多的惶恐与害怕,当知道深渊之底就是那个人的时候,恐惧竟也神奇地化作了安心与期待。
看着伊冯熟睡的脸,阿卓亚娜的心软了下来,她闭眼枕靠在了爱人心口,终归还是为这颗平稳跳动的心而悸动臣服。
——只有卡洛听见了她的答案。
第 122 章
伊冯睡醒一觉起来, 什么都好像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悄悄改变了。
她记得睡前阿卓亚娜好像钻进了她怀里,但对方出乎意料地没有闹她。
她当然也没去追问, 阿卓亚娜肯定能找出一万条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动机。
晚上一个人在家没睡好,两天前刚对着一个异化的半蜥蜴人形怪物开了枪, 对方的尸体曾在客厅躺过一段时间所以她害怕……
女妖有一副百变的面孔, 过分感性的真诚与有利于自身的撒谎并不总是矛盾的, 即便是真心相待,她们也很擅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就像凯瑟琳, 少女时期的小伊冯可不止一次被姐姐耍得团团转……
她和阿卓亚娜的关系一步步发展到今天, 彼此之间毋庸置疑是拥有深切的羁绊与火花的。
伊冯相信阿卓亚娜是真的喜欢她,但她也知道,分手后驱使女妖找过来一步步靠近的动力里,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自于对方被分手后耿耿于怀的不甘心。
对一个顺风顺水的漂亮女人,尤其是一直以为控制权在自己手中的女妖而言, 热恋中被提出分手是对自信心的巨大打击。
炼金术士一边刷牙,一边抬手擦去镜子上蒙的一层水雾。
她又何尝不知道, 莉娅靠近的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
她们现在欲盖弥彰的关系,到底是不是重蹈覆辙?
看着镜中熬夜后面色略显苍白的自己, 还有耳朵上那枚亮闪闪的耳钉, 伊冯愣了一下。
等洗漱完下楼, 阿卓亚娜正在打电话,看到她下来去了餐厅, 女妖匆忙说了两句话后挂断通话跟了过来。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 阿卓亚娜已经吃过午餐了,但她还是在餐桌旁坐下, 托腮看着伊冯喝她中午做的洋葱肉汤,期待道:“怎么样,喜欢吗?”
“嗯。”耳钉已经被取下来了,伊冯抬头看她,“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厨艺。”
“那是当然,演戏要演全套嘛!和帕尔默叔叔一起来约德郡后我就住进了红槭木庄园, ‘伯爵夫人’有司机、女佣、园丁和厨师,自然不需要我再下厨了……”
阿卓亚娜去橱柜里又拿了一副干净的刀叉过来,将餐桌上那份整块的烤肉排切分放到碟子上,推至炼金术士面前。
“但其实前任塔妮斯顿伯爵,也就是我前姐夫,他生前在首都过得可不算好,他遇到姐姐的时候,除了贵族头衔外,家族财富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人们总是会对出身上流社会的人抱有过多期待,认为这样的人拥有与他们俊美外表相匹配的美丽心灵与超凡智慧,所以就算他离开约德郡时贫困潦倒,我以姐姐的身份回来后高调露面,海岛居民也自然而然接受了一切。
他们默认‘伯爵夫人’是首都最好的‘旧贵族’家庭里养出的大小姐,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哪怕我对很多事情表现得一无所知,大家也都很包容我……”
只要拥有动人的美貌,再加上地位显赫,就很容易获得人们的美誉与好感,这也是汉克的旧贵族们当年宁愿放弃权利也要保住地位的原因。
“但他们其实不知道,坎德尔的社交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可比约德郡的风气要保守多了,姐姐是和前塔妮斯顿伯爵恋爱后才知道他贵族身份的。”
阿卓亚娜笑了笑,“坎德尔的旧贵族可不会和平民女子结婚,除非对方实在有过人之处。”
“他们往往拥有最傲慢的‘绅士派头’,礼貌、疏离,瞧不起人。
即便现在的姐姐去跟他们打交道,也看不惯这些人的作派……”
伊冯直接上手拿起一块烤肉排啃,“刚刚是你姐姐的电话吗?你的官司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好说,不过那个私生子惹了众怒,旧贵族权益联合会主动联系了帕尔默叔叔,说要给那个侮辱了贵族名誉的投机者一个好看,姐姐最近在跟这些人打交道呢。”
说着,阿卓亚娜又殷勤讨好道:“怎么样,肉排会不会有些腻?我再给你做点别的?甜点有蛋糕和布丁……”
伊冯舔了舔嘴唇,将骨头放到碟子里,抬眸看她,“说吧,什么事?”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什么事儿啊!”
伊冯也不追问,瞧她一眼,起身收拾餐碟,骨头倒进垃圾桶,然后去水池边洗碗。
阿卓亚娜磨磨蹭蹭跟过去,“你不问了吗?”
“你不是不想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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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
伊冯叹了一口气,把湿漉漉的碟子放在沥水槽上,拿干抹布擦了擦手,回转身看她,“好,‘大小姐’,请问,这么丰盛的一顿午餐,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阿卓亚娜凑了过来,瞧见她黑亮眼睛中自己的倒影,心生欢喜,“有一个好消息,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伊冯后背抵到了花岗岩台面上,眨了一下眼睛没说话。
女妖的手从炼金术士腰侧滑了过去,攀上她的肩胛骨按抚着,和挤压在身前的盈柔饱满一样,像一只小猫在她身上轻轻踩奶。
没得到想要的,她就自己来拿。
吻擦过唇,只落到了伊冯嘴角,但阿卓亚娜毫不气馁,再次踮脚亲到了嘴唇,发出“啾”的一声响。
她眉眼弯弯,“乔安娜教授的信寄到了。”
乔安娜教授本就是汉克斯伐诺人,伊冯听说老师退休后就写了信,想邀她来约德郡过圣日洗礼节,乔安娜回信答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件事让伊冯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保持了极好的心情。
哪怕摩根度完假心碎回来,因状态持续性糟糕被她逮住开诚布公地聊了一次,也无损炼金术士的好情绪。
“那你没跟凯瑟琳也聊聊吗?”
阿卓亚娜手里握着两杯白葡萄酒过来,“我很好奇,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摩根警官回来后变成你说的这个样子?”
伊冯这晚正窝在沙发上看手里汽车公司的宣传单,电视背景里在放采访新闻,她头也不抬,“还记得我跟你说,摩根和凯瑟琳去的是利兰岛国吗?”
“嗯,她们为什么不去旁边的西洛弗群岛,利兰的气候虽然也不错,但物种多样性却比不上西洛弗群岛……”
“谢谢。”伊冯接过酒杯,“那是因为凯瑟琳的前男友就在西洛弗群岛工作。”
“洛伊德学长和凯瑟琳是和平分手的,他们大概在一起了四个多月,但凯瑟琳最后觉得腻味了,就以学长过多干涉了她的生活及社交为由提了分手。
凯瑟琳的很多段恋情都是这样,新鲜感消失后就无疾而终。
而她的前任又大多对她恋恋不忘,她这次特地避开西洛弗群岛和摩根去了利兰岛国,但没想到还是遇见了洛伊德学长……”
凯瑟琳处理这些事情的手段游刃有余,她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断了任何一条交际链,但这种行为放在恋人之间却是一定会引起矛盾的。
尤其是当摩根以为她们已经是恋人,但凯瑟琳实际上从未给出过明确答复,而摩根终于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我和摩根聊过,工作与生活必须分开,我不会管她跟我姐姐的事情,但她不能影响到手头的工作……”
伊冯将酒杯搁条几上,把广告单递给阿卓亚娜,“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我打电话问了,这款家用车最近挺畅销,流水线是新成立的,价格也不算高。”
女妖侧身往她怀里靠,“先不忙着定,我问问汉考克先生,他弟弟好像是一家大型汽车生产加工企业的生产负责人……”
阿卓亚娜最近变得有些过于黏人,如果说她之前是一只被炼金术士捡回家被迫讨好围着她脚踝若有若无擦碰引诱着打转的小猫,那她现在的态度就让伊冯有些捉摸不透了。
“汉考克,你在海岛上的朋友么?坎德尔的官司还没结束,现在联系他们不会节外生枝吗?”
“那我就让安吉帮我找个理由问问……”阿卓亚娜将酒液一饮而尽,酒杯放下,屈指从她肩膀滑抚上侧脸,起身跨坐到她腿上。
“或者干脆就不管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伯爵夫人’,还要顶着这个名头生活多久?”
“你的官司——”
“你知道那都是我接近你的借口。”
感受着腿上的重量与温度,伊冯略微有些出神。
还是有些事情不太一样了,当初回避敷衍的是她,现如今认真直白的人也是她。
“你说我们以前的关系就像地下情,永远都见不了光……
如果继续用‘伯爵夫人’的身份,我以后甚至都无法穿上白色的婚纱。”
伊冯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就提到婚纱了,你不是——”
“我不是故意找理由缠着你,只为挤入你生活中想办法‘报复你甩了我的大仇’的对吗?”
猝不及防的摊牌,伊冯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她抬手推搡,阿卓亚娜忙搂紧她脖子不放,“谁让你当初那么狠心,说分手就分手的!”
炼金术士站了起来,女妖顺势勾腿缠她腰上耍无赖,八爪鱼一样将她抱得死死的。
“放开!”
“不要!”
伊冯胸口起伏着,蛇一样缠自己身上的这具柔软身体虽然嘴上语气强硬,搂着她脖子的手却越缠越紧。
她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嘴唇嗫嚅了几下,出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女妖咬了咬嘴唇,手臂略微松开了一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炼金术士眸光冷淡,偏头看着掉到木地板上的那张汽车销售广告。
“几个月了,你丢失的证件没在街头出现过,也没在黑市流通,你丢的箱子甚至都没被人找到过。
特莱林区如果真的有流浪汉得到了一个装满钱的女式行李箱,街头的巡官不可能没有消息……”
时间过得越久,伊冯就越能确定,“那个所谓的流浪汉是你雇的。”
阿卓亚娜没有否认,她靠近前来,用脸贴蹭恋人的下巴,语气有些委屈,“可我想不到能接近你的其他办法了,我那么多次靠近,不管明着示好还是暗示,你都不给我机会……”
“我被投机者盯上是真的,官司也是真的。我想,如果这样的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
说到这儿,女妖亲了亲她的鼻尖,柔声道:“果然,亲爱的,你心软了。”
“……为什么现在跟我坦白说这些?”
伊冯本以为,阿卓亚娜会一直瞒下去,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相处,直到坎德尔的官司结束。
还是说——“你终于玩够了吗?”就像凯瑟琳当初和洛伊德学长那样。
“不,是我受够了你看我的眼神!”
阿卓亚娜凑上来吻她的嘴唇,先是泄愤一样毫无章法地啃咬,然后是一点点舔吮,最后鼻尖错开,呼吸缠绵地碾吻交缠……
伊冯平静的脸慢慢涨红,某一刻闷哼一声,抓握住对方滑上自己腰带的不安分的手,“莉娅!”
“伊冯,在你眼里,我现在的定位是什么?
我愿意做你的任何人,朋友、亲人、知己……什么都好,我爱你,但我不是凯瑟琳,我不是你的姐妹!”
阿卓亚娜坐在她腿上,细白的腕从她手中挣开,解开了缠在她皮带上的腰链,最后解开了皮带,“凯瑟琳的明信片提醒了我,你看我的眼神不该是那样的。里面应该有欲望,就像我现在看你这样,而不只有亲近与熟悉。”
好像有什么不对,一切跟她原本以为的有些出入。
“莉娅,等等!”伊冯忍不住问:“凯瑟琳跟你说什么了?”
阿卓亚娜嘴唇微张,只顾着扒她衣服,可下一秒腰就被收紧,女妖被按在她怀里动弹不得。
握在腰后的手让人脊背发酥,女妖伏在她颈窝里张口咬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亲你你会高兴,你会回吻我、爱我。但现在,我亲你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还能怎么反应?半个月前那晚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啃咬变成了舔吻,伊冯扣住她的手腕,小猫就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又是咬她又是用牙叼她的衣服,衣服没解开,倒是把她脖子和胸口啃得湿漉漉的。
哪怕有壁炉火烤着,室内温暖宜人,但领口敞在空气中也是冰凉一片,伊冯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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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挣脱不开,阿卓亚娜干脆将头埋到她肩上假哭,“你答应过要和我好好相处,重新开始的,可你骗人,都半个月了,你连碰都不碰我!”
住一起能是合租,第一次亲热是意外,再有第二次是什么?
炼金术士手松开,光滑的手臂再次蛇一般滑上她心口,轻而易举解开衣扣。女妖得偿所愿,一点一点绵绵细密地吻她。
伊冯紧张到浑身肌肉僵硬,脊背绷得笔直,阿卓亚娜察觉到以后,脸贴在小腹上笑得身体发颤。
好在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炼金术士如释重负,爬起来就要去接电话,却被环搂着趴她身上的女妖给制止了。
女妖从她身上爬过,盈软的弧线压伏在她肩头,抬手就把电话线给拔了,“喂,我有没有在你做一半的时候跑掉过?”
“……”
阿卓亚娜满意地笑了,她将垂散的卷发别到耳后,俯身吻了吻伊冯的嘴唇,眼神玩味,语气轻柔,“别怕亲爱的,放松点,疼的话可以叫出声提醒我哦~”
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第 123 章
寒风凛冽如刀, 现在是星期日夜晚十一点二十分,今晚夜空无云,清冷的月色如流银, 和星光一起照亮了没有路灯的暗巷狭街。
穿着双排扣制服厚大衣的巡官拉起警戒线将大街靠墙的一处角落围了起来,法医助理在墙角蹲下处理着什么, 墙后面的那栋房子灯火通明。
凌晨叫了一辆车过来, 伊冯从车后座下来, 靴底踩实在黑色石砖地面上,寒意侵袭入体,她裹紧大衣, 身体打了一个激灵, 呼吸间往外散发阵阵白汽。
计程车离开,伊冯亮出警徽,一旁的巡官撑起警戒线放她进去。
乔什迎了过来, “长官。”
“嗯,带我去看看尸体。”
走到黑墙角落边, 乔什用手电筒照着那副白布盖住的尸体,下巴微抬示意, 法医助理把白布揭开一点,露出血泊下面色惨白发青的新鲜尸体。
这是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 她面朝下扑倒在地, 厚厚的毛皮披肩浸透了血, 上面沾满了砂砾。
而一旁黑墙上呈喷射状抛洒的血液溅了长长一条血线……
法医助理比划着解释道:“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这是凶手下手的第一刀,捅穿喉咙, 划破了颈动脉和气管, 血从动脉喷溅出来洒到了墙面上。然后凶手这样从背后横臂捂住她喉咙,右手拿刀毫无章法地猛刺她肩膀、胸口、腰腹……一共刺了十三下, 扎烂了上身衣服,直到刀口卷刃扎不进去了才松手。”
乔什站在旁边一滩被标记出来的血泊旁,手电筒的光照射在浸进地砖缝隙中的一滩黑色污血上。
“他就站在这里用手臂勒住了艾玛的脖子,大量的血顺着他胳膊流到手肘滴到地上……”
颈动脉被割破,鲜血喷流而出,凶手就算带了手套,也一定能感受到血液沿手臂流淌而过的温热……
这是一个手段残忍老练的杀人犯。
乔什将手电筒的光顺着一排血脚印投向远方。
“他应该在这里站了挺久,艾玛咽气以后倒在他面前,他还一动不动站在这里看,所以这两个脚印边缘的血才会浸入土里这么深……
他逃走以后,足迹一直往前延伸了近百米,警犬队已经去找了。”
“谁报的警?”
有人从黑墙后面的房子里出来,“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他们用街头电话亭报的警,发现尸体的是艾玛的弟弟范纳。”
“这栋房子是她父母家,她弟弟也住在这儿。
艾玛和丈夫一家三口住在两条街外,夫妻俩昨晚吵了架,艾玛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父母这儿。
她儿子患有先天性哮喘病,吃完晚饭后短暂发病了一会儿,艾玛便决定回家去拿儿子的雾化器。”
来人低头翻开手里的速记本,“范纳说他姐姐大概八点半回去的,但她过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回来,他父亲就让他过去看看,结果范纳刚出门就看见旁边人行道上被踩碎的雾化器,他循着踪迹找了过来,在墙边发现了姐姐的尸体……”
“卡尔?”伊冯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米拉葬礼以后,卡尔就蓄起了胡须,乍一眼她还没认出人来。
“好久不见,长官。”
卡尔笑了笑,“虽然我应该是在明早八点钟之后才正式返职工作,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提交的休假申请截止到周五,这件案子发生在周日,我理应过来的。”
伊冯点了点头,“欢迎回来。”
“谢谢。”
她从阴沉沉的黑墙底下走到了房子门口的大马路边,看着人行道边又一个被白色粉笔圈出来的破碎物件,“受害者的丈夫呢?”
如果不是家里有哮喘病患者,一个被人踩碎的雾化器并不起眼,还不一定会被范纳注意到,然后顺着行迹发现姐姐的尸体。
雾化器就在门口,说明艾玛是从家中拿到儿子的雾化器返程回到父母家门口,凶手才动手把她拖到一旁黑墙墙角下杀害的……
“受害者的丈夫是一名值班的消防员,我已经查过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伊冯转头,今晚又见到了第二个让她觉得意外的人,“吉娜,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跟着吉娜,被带到了尸体另一边狭窄黑街视线广阔的拐角处。
在这里,她们能很清楚地看见坐落在昏黄路灯下艾玛父母房子的门口,以及房子对面月色下银光闪闪的街道小路。
站在拐角,伊冯打量了一下四周,找到半个沾了泥土的鞋印,鞋底的花纹跟尸体旁边的血脚印如出一辙。
动手之前,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选中艾玛作为自己的猎物的。
“好眼力,布朗科长。”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行驶到她们面前停下,吉娜坐了进去,“这件案子是我让他们转给特案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那边路灯下正在做笔录的男人了吗?他就是范纳,死者艾玛的弟弟。
他临近十一点出门的时候惊动了凶手,发现姐姐的尸体以后,他追凶手整整追了一条街才追丢……
他让邻居帮忙报警的时候,说凶手是个顶着狼头的狼人。”
“狼人?”
吉娜点点头,“所以接警台才优先联系了我们。”
伊冯皱眉,“一个身体被魔毒异化了且沾染了人命的狼人,被一个普通人追出了一条街?”
吉娜砰一声带上副驾的车门,系上安全带,“是的,所以我联系了你们。”
她摇下车窗,嘴角勾起在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还记得半个多月前那场刺鼻的大雾吗?那次持续了三天的雾霾中,约德郡至少有四桩人命案的凶手都伪装成了渎法者作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十几年来,整个汉克暗中培养出来的炼金术士大部分都输送到了约德郡来,而秘隐科追杀城市中潜藏的渎法者也都是在暗中进行,‘汉克斯伐诺没有炼金术士’的观点深入人心,所以总有蠢货以为伪装成怪物杀人就能逃过追责……”
“这次也是一样。我正好就在附近,接到通报后带着仪器和追踪装置就赶了过来。”
吉娜将一个金属小圆球从车窗内抛了出来,伊冯接住托着小球,摸索按动某处开关,只听见金属圆球咔哒一声响,严丝合缝的接洽处错开后扭曲变形,暴露出圆球中心包裹着的一个球形小玻璃罩。
玻璃罩内装满的澄清透明液体里包裹着几簇毛发,连接玻璃罩的机关加压,里头的液体通过细小的乳胶管流到金属底托上,装置进一步扭曲变形,五秒后变成了一只关节僵硬的小型机械犬。
机械犬站在伊冯手掌上,张嘴,发出带有金属锵鸣的两声“汪汪”犬吠,便又回缩成了原本那个圆形金属小球的模样。
“死者手心里死死攥着这一簇毛发,是艾玛从那个‘狼人’身上薅下来的,我让法医助理先取下来给我做了检测,结果发现这是一簇没有任何元素痕迹的狗毛。
所以我跟接警控制台说,这是你们的案子……”
吉娜从车窗内伸手把小球拿了回来,“咦,你脖子怎么了?半个月前的伤还没好?”
伊冯咳了一声,夜色遮掩了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潮,她将脖子上松松垮垮的围巾拉扯着又围了一圈,说话间吐出白色的水汽,“谢谢关心,伤已经好了,这是……呃,不小心被猫咬的。”
路灯没有覆盖到这条狭街小路,借着月光,吉娜看得也不大清楚。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那我就先走了,这里交给你们。”
车辆发动,吉娜视线落到不远处被抬上担架的那一袭白布,目光幽深清远,缓缓摇上车窗,“抓到人以后通知我一声,我要在他庭审的时候去看看……”
看什么样的疯子会在深更半夜假扮成狼人,于街道上四处游荡杀人。
秘隐科的术士们悄无声息离开去执行他们的任务了,伊冯从没有路灯覆盖的狭街走入明亮的街灯道路中。
她走到摩根身边,看向咬着自己右手大拇指正紧张回想事发场景的范纳,抬手接过摩根手里的笔记本,“范纳先生,被你追着逃跑的人有什么特征吗?我是说除了对方是个狼人,他大概有多高,体型又是什么样子的?”
“没、没有,我跟你们好几位警官都说过了,他是个怪物,是狼人!
他穿了一件黑衣服,长了一个狼的脑袋,一双眼睛在晚上冒着绿光……你们快去找啊!看到他以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摩根望向伊冯,炼金术士微微摇了摇头,“范纳先生,房子里其他人今晚都在家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晚房子里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或者说,你能不能想到会有什么人对你姐姐做出这种事情?”
范纳仔细回想,抓挠着头皮崩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今晚和往常一样,我和爸爸妈妈在家,艾玛带着小文斯一起回来了。她最近经常跟文斯吵架,一吵就带儿子回来……”
“你问房子里发生的奇怪的事?我的天,你是说有人冲着我们一家来的?哦不!我该怎么办……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和小文斯,我该怎么办?!”
伊冯制止了他的焦虑,“没关系,范纳先生,我身旁这位摩根副警长天亮前会带一队警察待在这儿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顺便检查一遍你家里的情况,排除掉房子里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但我需要你的书面签字许可好吗?”
摩根及时将手里的笔递了过来,范纳忙点头答应,“好好好,在哪儿签?”
范纳签完名以后,乔什安慰着他带他进了房子。
卡尔勘查完现场回来,摩根收回速记本和笔,看着上面的签名,“范纳是个左撇子,凶手则是右利手。但说实话,就算布朗科长没来这里,我也不相信凶手是狼人……”
摩根是约德郡警务系统里最有名的女警之一,她的脾气跟身材一样火爆,向来没什么人敢招惹她,但她其实很好说话。
可最近她脾气不改,性格却变阴沉了许多,活像一座暗流汹涌待爆的火山。
“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也遇见过不少真正的怪物。
人被魔毒侵袭后转变成的怪物往往过度膨胀自大、暴虐残忍,将自己视作更高一级的物种,身体本能里的兽性要压过人性。
但躲在角落观察偷袭杀掉一个女人,然后站在新丧的尸体前静静观察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被人发现后又急急忙忙逃跑……”
摩根沉着脸道:“这是人类中的怪胎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卡尔看向面前这栋房子,窗户擦得明亮通透,壁炉温馨的火光从里头映照出来,即便站在寒风凛冽的室外,也仿佛能感受到房子里的温暖。
一个小男孩的脸贴上了窗户,正好奇看着外面这些大半夜站在外祖父母家门外的警察们,这是死者艾玛的儿子小文斯。
一对银白头发的老夫妻走到窗前抱住了他,卡尔扭过头来。
“长官,你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
伊冯脸都被冻僵了,她手揣进大衣口袋,微微低头,下半张脸就埋进了触感柔软的羊绒围巾里,鼻尖瞬间嗅到了一阵熟悉的甜香。
这不是她的围巾。
伊冯最后看了一眼窗前拥抱在一起的那家人,转身离开,“我直接回总厅办公室。”
“摩根,你和乔什留在这儿询问调查这一家人,如果他们能想到任何对艾玛及这个家庭有敌意的人,亦或是这栋房子里丢失了刀具以及有任何被人闯入或标记过的痕迹,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卡尔,你打电话给达雷尔,让他不用赶过来,这里快结束了,叫他去消防局找艾玛正在值班的丈夫文斯通报这个坏消息,我要知道那个男人在得知妻子的死讯后是什么表现。
顺带再问问文斯的同事和领导,看周围人对他们夫妻的看法和了解,重点询问那个男人有没有婚外暧昧及出轨的对象……我们不能低估一个情人的嫉妒之心。”
“还有斯宾塞,”伊冯左右看了看,“斯宾塞在哪儿?”
“噢,我让他去分局调取报警记录了。
范纳说他追那个狼人的时候在路上撞见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我想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报了警,那些人说不定能透露出更有价值的线索……”
伊冯点了点头,“那这样,摩根,你联系他让他把调取范围扩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取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星期日夜里十一点五十八分,我需要以这栋房子为中心,下午五点钟之后方圆十公里内的所有接警电话的录音记录。”
——
凌晨一点多钟,炼金术士接到了来自家中的电话。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你说呢?”
寂静的深夜里,阿卓亚娜的声音轻柔而幽怨,“是躺在下面的感觉太糟糕还是我技术太差,让你爬起来就跑?”
伊冯咳了一声,“跟你没关系,是有案子……”
“你把电话线重新插上之前可不知道。”
“我、我不太习惯……”
“你习惯上我是吗?”
伊冯浑身发烫,脸热的几乎要冒烟,抬手捂住听筒,抱着电话机站起来把门关上了。
她回身坐下,低声提醒道:“我在办公室。”
“我知道,不然你在哪儿接的电话?”
挠了她几下后,小猫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声音像趴在她耳边软绵绵撒娇,“伊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困……”
“可能还要一会儿,你别等我——”
门突然被敲响,达雷尔推开门,“长官,斯宾塞派人送回来了一份接警记录,下午七点多钟的时候艾玛家往西五公里有一间酒馆发生了斗殴事件,后厨遗失了两把餐刀。”
“酒馆?”
“对,听说那儿今晚被几批从坎德尔来的水手给包下了。”
“坎德尔?莉娅,你先休息,我回头再跟你聊……”
电话挂断了,阿卓亚娜哼一声,趿拉上鞋子上楼去了主卧。
第 124 章
作为北大陆最繁忙的港口, 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通过海运渠道来到约德郡这座城市。
而约德郡也不止有港口区拥有码头,海湾、铜钩以及上东等区都拥有各自的港口,只不过规模比不上以港口命名的这个最大的辖区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期日艾玛遇害的这晚, 与往常一样,数十艘轮船进港靠岸, 在码头车来车往、卡车与大货车川流不息的道路上, 从首都坎德尔来的轮船上下来了几百名水手。
他们受雇于不同的海运集团与船舶公司, 彼此之间不一定认识。
但作为同样背井离乡的男人,水手们习惯于结伴去当地寻欢作乐。
有句自古流传至今已经由褒义变为贬义的老话是:无论什么阶层,男人之间的友谊, 酒与女人就够了。
对于这些随着船四处游荡的水手而言更是如此。
他们每去一地, 多数情况下都爱扎堆聚集去往酒馆或红灯区。
可等他们离开后,再过七八个月,修道院以及儿童福利院门口, 总会悄无声息出现一些被裹在襁褓中抛弃的婴儿。
这种时候,还会有一些家庭因肤色不同的婴儿降世而分崩离析, 甚至让丈夫对枕边的妻子起了杀心,无论妻子是被引诱还是被强迫……
这也是当地居民对这些水手深恶痛绝、敬而远之的原因。
“斯宾塞已经去那家酒馆后厨找到了一柄配套的同款餐刀送去了停尸房, 不过郡法医实验室还没有上班。”
乔什去消防局调查见艾玛的丈夫去了,摩根闻讯后, 留下了几名警员保护死者的家属便与卡尔一起赶回了局里。
达雷尔将几张照片用磁吸吸附到白板上, 转身继续道:“根据接收艾玛尸体的法医助理所说, 他认为凶手用来杀掉艾玛的刀具跟那款切肉餐刀很像,刀刃上的锯齿很有辨识度, 不管是直刺还是卷刃后的钝切伤, 都能跟尸体伤口上留下的各种痕迹对上。但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毕竟市面上这种类似的刀具很多……”
伊冯看着白板上切肉刀银亮的刀锋, 目光最后落到了现场照片上。
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女尸睁着无光的一双眼睛,强光探照灯下,脖颈与肩膀上血淋淋的刀伤格外可怖。
而旁边一墙之隔的黑墙后面,就是她年幼的儿子与一对年迈的父母……
如果下手的人真是在酒馆斗殴中趁乱偷走切肉刀的人,那除了这柄已经卷刃报废的凶器,他手里还有另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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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你打电话联系坎德尔警察厅,我要跟他们聊聊。”
伊冯偏头看向蓄须后瞧上去年纪瞬间长了一大截的卡尔,“现场鉴证组有提取到可供血缘共鸣回溯检测的生物信息样本吗?”
“没有,看来那个怪胎把自己装扮成狼人也还是有一点用处的,除了那些皮套上掉下来被证实是狗毛的毛发,我们没得到任何有用的鉴证信息,警犬也在运河边跟丢了线索。”
卡尔敞开外套坐回了自己阔别数日的办公桌前,“不过乔什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艾玛的消防员丈夫文斯貌似不止有一个秘密情人,夫妻俩这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个……”
“长官,坎德尔警察厅那边已经接通了,接线员正在转接负责人。”
伊冯走到了摩根桌边,左手撑着桌子边缘,右手刚按下免提键,对面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保罗·艾布里奇警长,坎德尔警察厅中央警局,您是哪位?”
“你好,艾布里奇警长,这里是约德郡警署总厅,我是首席炼金魔法顾问兼特殊案件处理科科长伊冯·维吉哈特,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不算打扰,女士,毕竟按时差来说,坎德尔现在才晚上九点多钟,还没到下夜班的时候,而你那儿此刻已经是凌晨了吧?”
伊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的,凌晨一点四十分。”
“辛苦了,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是这样的警长,我手里有一件案子,受害者两个小时前被杀,目前还未排除丈夫及情妇作案的嫌疑,但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从坎德尔来的水手,他在附近一间酒馆里偷走了两柄切肉餐刀。
您知道,约德郡最不缺的就是水手,所以我想寻求坎德尔那边的协助调查,我手里可能会有一份两百多人的名单……”
伊冯说到这儿,只是些微停顿了一下,对面的男人就插话问道:“您能详细介绍一下这起凶案吗?”
“女性受害者,三十二岁,昨晚十点半左右在父母家门口被人持刀偷袭捅了十三刀——”
保罗·艾布里奇警长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凶手的第一刀是不是精准扎透了受害者的喉咙,让她气管破裂说不了话无法求救?”
摩根手里端着咖啡杯,脚步停住了,卡尔的靠背椅转了一个圈,达雷尔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继续道:“……凶手是不是将你们的受害者拖到房子附近的角落,用刀继续扎刺她的身体,直到刀卷刃才停下,然后他就站在受害者身旁,静静地看着她咽气?”
伊冯身体直了起来,“是的,警长,你还知道什么吗?”
“我猜他还戴了手套和头套打扮成怪物的样子……这次他选择装扮成的是哪一种类的渎法者?绿魔、巫妖,还是血沼鬼?”
“他假扮成了狼人。”
保罗·艾布里奇像是冷笑了一下,“现在是冬天,狼头头罩既暖和,又能避免被猎物挣扎抓伤,真是好选择。”
“艾布里奇警长,你知道这个人?”
对面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女士,您说约德郡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不到对吗?那么请放心,今天是星期一,在太阳升起又落下之前,约德郡下一个被选定的受害者还是安全的。”
“你们还有时间,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会搭乘最近的一艘客轮赶过去,大概六个小时后就能到,那时正好赶上你们上班。”
不等这边再多说,那头坎德尔警察厅的艾布里奇警长就挂断了电话。
伊冯看向摩根,“首都坎德尔的警察都是这个办事效率吗?夜班还没结束,得知某件案子的线索,立马就马不停蹄连夜跨州赶到另一个城市来?”
摩根只是摇头。
她夏天的时候被派去坎德尔参加了汉克斯伐诺的警察交流大会,跟首都的警官打过一点交道,但不认识这位艾布里奇警长。
“看首都特遣小组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什么德性了!”
达雷尔嗤笑一声插话,“这件案子估计不小,跨州连环杀人犯,这种人从坎德尔一路跑到约德郡继续犯案,这位警长是抢案子来了。”
——
伊冯是凌晨两点半到家的。
她换了鞋进门,身后是被清冷的星光照亮的深沉夜色,面前是温暖昏暗的壁炉火光。
炼金术士关上门,隔绝掉室外涌进来的寒气,随手脱下大衣挂衣帽架上,轻声唤道:“莉娅?”
客厅里除了壁炉偶然发出的哔啵火光,没有人回应她。
这么晚,阿卓亚娜应该已经回房休息了。
还有五个小时才天亮,在出门上班前,她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伊冯走到沙发边,将围巾摘下搭到沙发靠背上,弯腰捡起一半掉落地毯的毛毯整齐折叠好,这才动身上楼。
怕吵到那只闹人的小猫,炼金术士二楼走廊和主卧的灯都没怎么开,轻手轻脚洗漱完直接披着浴巾回房间。
台灯调得很暗,伊冯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柔软的枕头与床垫让她舒适地呼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拉被子,旁边一个香暖的身体一下就滚到了她身上。
小猫攥着她的衣服伏在她怀里,声音里带着还没睡醒含了困意的磁哑,“抓到你了……”
怀里像覆了一团柔软的云朵,湿热的呼吸软绵绵打在炼金术士下巴、脖颈和锁骨处,像是轻柔又细密的吻。
许是因为太累有些困,又或许是舒适香暖的被窝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伊冯的身体不再像昨晚在沙发上时那样绷紧。
借着夜色的遮掩,伊冯微微低头,声线也似刚沐浴过的肌肤一样染了一层潮意。
她隐忍道:“莉娅,我们早就说好了,不能反悔,这是我的房间……”
“可我睡不着,电话中我问过你了,说能不能到你房间睡,你没拒绝我。”
阿卓亚娜当然是狡辩故意的。
伊冯先挂的电话,她这边问什么都可以是对方默认“没拒绝”……
爱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女妖微微仰头,迎着炼金术士的呼吸,含咬住了她的嘴唇,
牙膏残留的味道很清新,微微有些许薄荷香。
不像猎犬偶尔会带有的一点急躁的侵略性,小猫的吻一直是舔水一般轻柔的,哪怕她张嘴咬伊冯也是含碾着唇瓣磨咬,舌尖试探地在齿间轻扫,引人扣牢她的后脑擒住细软滑嫩的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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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间,身体柔软嵌合,肌肤贴蹭在一起,阿卓亚娜抬手圈抱住她的脖颈,被子滑落下腰背,衣物已褪到腰间,“伊冯,你说一句爱我好不好?”
潮热的喘息间,热气从被中散去,伊冯抬手将被子拉起,重又盖上她瞬息间便凉透的肩膀,哑着声音道:“别着凉了。”
阿卓亚娜心头涌出一阵交织的甜意与酸楚,她叼住伊冯的嘴唇撕咬了一阵却没用力,吻慢慢下移,直到与蓬软的长发一起抚过爱人的下巴、脖颈、一直蔓延至深处……
左手攥住绒毯,右手五指陷入滑软的发丝之间,伊冯黑亮的眸子覆上水雾。
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身体仿佛被细腻的绸缎覆压着,共同沉坠入午夜后的幻梦之国。
这次沉沦的,已不止她一人了对吗?
“伊冯,我爱你。”
第 125 章
生物钟及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 所以当伊冯早上醒来的时候,习惯了睡懒觉的阿卓亚娜窝在她怀里,嘴里嘟囔着说要起床做早餐, 半边身子却压枕在她光裸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念叨半天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女妖打着哈欠, 柔滑的脸直往炼金术士颈窝里贴蹭,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热, 很快的,你洗漱好了就能吃上早餐。”
伊冯无奈,感受着洒在脖颈肌肤上的湿热呼吸, 身子想往外挪一挪, “那你也得先放我起来再说啊。”
阿卓亚娜抬手搂住她脖子,整个人都缠抱了上来,脚尖在炼金术士脚背上轻踩, 仰头用嘴唇触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像一只赖床撒娇的小猫。
“可我还好困, 你再陪我一会儿嘛,天还没亮呢……”
汉克斯伐诺地处高纬度的北大陆, 现在又是冬天,日出时间晚, 别看纱帘外天色灰蒙蒙像是凌晨, 可时针已经转过七点整了。
伊冯揽握住她光洁纤细的腰背一个翻身, 阿卓亚娜就面对着她仰躺到了枕头上。
“昨晚那起命案的凶手很可能是个跨州作案的连环杀人犯,我得尽早赶回去。
你不用起来, 早餐我到路边咖啡馆买就行。”
勾住她脖颈的两条柔软手臂缠得更紧, 炼金术士被拉了下来。
伊冯手肘撑在枕头上,但身体不可避免完全压到女妖身上, 她低声提醒道:“莉娅,我已经起晚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起来。”
然而不等伊冯犹豫考虑,阿卓亚娜就仰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一吻毕,她重新躺了下来,浅栗色微卷的长发铺陈于雪白的枕头上,女妖目光水润,在她面容上舔舐而过,多情而温柔。
“你今天中午会回来吗?”
她说话算数,亲一下就松手,伊冯起身背对着她穿衣服,“应该不回来了。”
“坎德尔那边派了一名警长过来协助,听他的意思,这个凶手的犯罪模式是会在一个城市连续多日夜间犯案后再离开换地方。
所以在今晚天黑入夜前,我们必须得抓住他……”
床头台灯的暗光下,看着炼金术士腰背上柔软的曲线被轻薄的上衣布料包裹,女妖也披着绒毯起身靠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了她,脸贴在她肩膀上,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描摹抚摸她平坦腹部上的平整肌肉线条。
一层薄薄的单衣丝毫不会阻隔身体之间传递的温度,伊冯能清晰感受到背后毫无保留贴覆过来的饱满与柔软。
有些无法诉诸于文字的感受,却能用身体语言清晰表达出来。
譬如依恋、恋人间时刻想黏在一起的不舍,以及不加矫饰与遮掩的被吸引、着迷与爱意。
面对这样的情感,伊冯微微侧头,第一次聊到了一个稍显越界的话题。
虽然她们所谓的合租关系也早就越界了。
“你今天在家有什么计划吗?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去看看车?”
“我看中哪一款你就答应买哪款么,如果我看中的是手工汽车呢?”
汽车加工厂引进流水线后,常规车辆的价格大跌,许多中产阶级也能买得起了。
但手工汽车却被加了一层工艺品的属性,价钱居高不下。
属于红槭木庄园的那辆漂亮的小汽车就是加工流水线出来之前的产品,现在这款车成了藏品,在二手市场的售价都翻了好几倍。
如今一辆手工汽车的价格都能抵上流水线下来的七八辆工业汽车了。
伊冯从床头柜取出支票簿签名,签好后撕下来递给她,“随你,不过买高档车的话,你得自己补上差价。”
“呀呀呀~”
阿卓亚娜瞧着那张支票笑了起来,她一只手攥握住胸口松松垮垮的绒毯,另一只手捏着那张薄薄的支票,歪头看向她。
“三千元的等值大额狮心币呢,这可是你近半年的工资,就这么轻易交给我了?”
帝国时期的狮心币现在依旧作为同盟国的通用货币在各国之间流通。
汉克斯伐诺的经济实力在十一同盟国中名列前茅,按照购买力换算,汉克普通工薪阶级每月薪水大概在二百至三百五十元狮心币之间,而熟练的技术工种则能拿到四百到六百元不等的每月薪酬。
约德郡政府开给伊冯每月五百狮心币的基本酬金已经算是丰厚了,这还不算一些其他的基础福利。
她要是留在魔法炼金学院或去其他国家,动辄上万本国货币的薪酬换算下来,基本也就狮心币四百出头。
在约德郡呆的这一年,除去所有的开销与每月汇给曼森威尔国家银行的学生贷款还款,这三千整的大额狮心币,差不多就是她全部积蓄的一大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辆最新款的工业新型家用小轿车,目前最贵的售价在二千狮心币左右,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七八个月左右的工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阿卓亚娜买了车,手里剩下的一千狮心币也不少了。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一方在陷入财政危机资金冻结的情况下,另一方甘愿将大半积蓄拿出来供两人共同花用?
“反正你待在家里的时间比我多,平时我不在的话,房子的好多采购花销都是你在置办。你身上的钱应该也花不少了,支票你拿着吧。”
知道先前抢行李箱的流浪汉是女妖花钱雇的以后,炼金术士也回想大略算了一下。
即便她借给了阿卓亚娜不少钱,也根本不够家中那些零零碎碎加一起的花销。
哪怕是每月的早午餐和丰盛晚餐,单次花不了多少钱,加一起也不是小数目。
更何况阿卓亚娜还像一只爱装饰巢穴的织布鸟一样,隔三差五就会把房子内的装潢布置重新设计一遍……
伊冯很喜欢她装点过的房子,与那些高档餐厅相比,自己现在所居住的地方毫不逊色,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更赏心悦目。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反正住一起后,她们中间就慢慢变成这样纠缠不清的一笔烂账了。
伊冯知道,自己哪怕现在想跟对方算清楚账单,阿卓亚娜也不会让她如意,那就干脆给出这张支票,她也不占便宜。
阿卓亚娜能大致猜到她的意思,但女妖偏要曲解,晃了晃手里的支票,“宝贝,所以我昨晚的技术还不错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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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车以后,大概还能剩下一千狮心币,我暂时没有进账,那就做一份女友兼职吧,钱我收下了。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这样,我给你个优惠,抹掉这个月的零头包月,一会儿就搬过来——”
伊冯跨步伸手来抢,阿卓亚娜飞速将那张支票贴在胸口,随后仰首挺胸,绒毯从肩头滑下,两枚甜樱似红果挺立于奶冻布丁般的细腻肌肤之上。
伊冯瞬间止步,双耳一瞬通红。
阿卓亚娜跪立起来去勾她手指,长卷发在鬓边轻晃,“亲爱的,你是想现在就再来一次吗?”
炼金术士落荒而逃,女妖伏卧在床上笑眯了眼。
屋外的寒风应该卷起了什么东西,伴随着风声,硬物撞到窗户玻璃上发出一声响。
壁炉的烟道架设在墙壁中间,除了楼下的客厅,二楼的房间也都能受热。
但房间内虽然比室外温度高上不少,还不足以温暖赤.裸的身体。
察觉到肌肤上蔓延的凉意,阿卓亚娜打了个冷战,重新将绒毯盖好躺下,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她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探头望向枕头边上一个柔软的小窝,一只身披五道深棕色竖纹的小花栗鼠正在窝里舔前爪梳毛。
“卡洛,你昨晚没装睡吧?”
刚睡醒的小家伙抬头懵懵懂懂看了过来,乌溜溜的纯黑圆眼睛眨了一下,“吱?”
女妖笑了笑,凑过去将它脑袋亲歪,这才重又睡下了。
“吱!”
——
手里端着杯咖啡到达位于银杏大道的总厅大楼打卡时,伊冯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上楼去到办公室,摩根拿着一份文件向她招手。
“长官,这是我联系其他州郡的同行们拿到的资料,通过筛选相似的行为模式,我一共找到了二百五十二起凶杀案。
我只要了最近一年的案子,经过条件筛选,最后留下了一百二十三起类似的案子。”
斯宾塞正在吃碎玉米片拌的自制酸奶,他将勺子从嘴里拿出来,惊讶道:“汉克竟然有那么多变态假扮成怪物杀人?”
达雷尔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有多少怪胎做梦都想患上魔毒症。”
“他们对那种能腐蚀灵魂的畸形力量梦寐以求,相较于□□崩毁、溃烂流脓痛苦而死,他们更相信自己是能成为渎法者的幸运儿。
你知道吗,近些年来流行一种说法,说如果不是百年前空气中魔法元素的异变和世界壁垒的进一步固化加强,那些患上魔毒症的人本来都是可以成为元素魔法师的……”
这种说法倒也有一定的理论依据。
魔毒患者能被空气中异变的元素侵蚀入体,就说明他们相较其他人而言,身体或灵魂天生就对元素更敏感。
而旧时代那些天赋法师们能觉醒魔力源泉,正因为身体与灵魂对魔法元素有着双重契合。
所以才会有人把渎法者怪物视作旧时代暗黑法师的变体,拥有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杀人狂中有不少都对这些怪物推崇备至,甚至将它们当做精神领袖来崇拜。
伊冯对探究这些怪胎的精神世界没有兴趣,她看着摩根脸上浓浓的倦色与深重的黑眼圈,“副警长,你一整晚都没回去休息吗?”
摩根摇头,“长官,那位保罗·艾布里奇警长已经到了,他去了署长办公室。”
摩根拿着那份文件,手里抖开了一张汉克斯伐诺国家地图,“您去忙吧,我先去把地图挂到墙上,顺便和乔什他们一起将这一百多起相似凶案都标注出来。”
第 126 章
“维吉哈特科长, 这是保罗·艾布里奇警长,来自国家警务总署直辖下的首都中央警察局,他昨晚特地搭乘了午夜班次的轮渡, 花了五个多小时从坎德尔赶过来的。”
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克拉克署长对面的,是一个手里拿着帽子, 穿粗纺夹克配阔腿马裤的灰发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站了起来, 摘掉皮手套上前与伊冯握手, “早上好,维吉哈特科长,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是, 很高兴认识您。”
说着, 炼金术士看了一眼克拉克署长,署长朝她微微点头。
伊冯跳过了寒暄,“花这么长时间坐船赶过来真是辛苦您了, 就昨晚我们的通话来看,您手中似乎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
“不, 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辛苦,昨晚接到你们的电话后我真的很高兴。
这个凶手我已经跟了很久, 你们还是第一个及时联系到坎德尔的……”
艾布里奇警长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帮她拉开办公桌前的另一张椅子,微微弯腰, “女士?”
伊冯点头, “噢, 谢谢。”
等她坐下,这位警长才落座, 继续道:“大部分时候, 在当地警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寻求跨州的合作时,这个人早已经逃之夭夭去往下一个地方继续犯案了。”
“可你怎么能确认我们要找的凶手就是同一个人?”
伊冯看向克拉克署长, “长官,我手下的人查过了,坎德尔的各大报社和电视台过去一年报道的几百件凶案里,没有一家提到过有一个假装成怪物的凶手在大街上游荡……”
艾布里奇警长将自己的绅士卷檐帽搁放在膝盖上,“那是因为我们向大众隐瞒了这条信息。维吉哈特科长,我是说,院士小姐,作为整个汉克最了解也最精研于元素研究的炼金术士,你应当能想到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公众中是存在两种群体的。
一种是对这群残忍的怪物心怀恐惧的普罗大众,这类人的数量是最多的。而另一种,则是对这群渎法者怀有敬畏崇拜的追随者,这类人的数目也不少。
这两类人加起来,几乎就能构成普通人的百分之八十了。
“如果向公众公布这条消息,警报除了会引发首都市民的恐慌、焦虑、指责和怪胎们的狂热崇拜,这对案子的侦破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这样做至少能提醒到其他人,比如坎德尔以外的城市管理者,让他们警惕起来,并在必要时及时了解获知到有用的信息和线索。
不过伊冯也能想到坎德尔中央警局为什么选择这么做,颜面、荣誉、官僚主义,以及汉克国内各州各郡执法系统内部的竞争……
总而言之,因为政治。别以为自己人之间就不会有争斗了,警察这个职业与很多行业其实都一样。
“既然是合作,警长你也亲自过来了,那不如告诉我你们没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哪些?
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即便这儿不是坎德尔,我想你也不愿意看着凶手在你眼皮子底下,伤害到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人吧?”
克拉克署长看向保罗·艾布里奇,对方在靠背椅上坐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已经完成的侧写,省去你们重新调查一遍的大量时间。”
“你们要找的人是个老手,我认为他最早一次下手是在九个月之前,他深夜里戴上绿魔的皮套出现,在坎德尔临近市区的郊外持刀杀死了一名军医的妻子维金娜·杰克曼。
维金娜当时就在离丈夫不到二十米的后院晾衣服,军医听到了她的喊叫声冲出来,凶手仓皇逃走了……
那是他唯一失手的一次。
两个月前,他再次被目击到的时候假扮成了吸血鬼,这次他娴熟划破受害者的气管和颈动脉,刺死了安柏·马斯克。
安柏死在房子前庭外的树篱底下,那时候全家十一口人聚在一起,正在为她的外祖父庆祝老人家的八十岁生日。
安柏死前被放干了血,还是她九岁的儿子听到一点声音找出去,发现了那头站他母亲尸体旁边的‘吸血鬼’。”
艾布里奇警长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他在现场被目击到的情况只有这两次,但除此之外,我手里还有三起午夜前后发生的命案,有行人及居民说瞧见渎法者以怪物形态在附近出没……
我找过坎德尔的秘密警察,那些秘隐术士在调查了一整周后告诉我我找错了方向,真正高调的渎法者都死在了他们手里,我这才把这几起案件跟其他未被目击到的凶杀案连接起来。
在我们的心理咨询兼犯罪侧写顾问的帮助下,我得到了一份人物侧写分析的结果:我们遇到的这个怪胎是个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青壮年男性,白种人,样貌普通,愤世嫉俗,社会地位处于中产阶级的底层。”
这些都是从专业的犯罪心理学家的侧写中归纳出来的。
这个凶手样貌普通,体格强壮,有一把好力气,不傻但也算不上很聪明。
他骨子里既自卑又自大,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他没有跟女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他瞧不起却又渴望女人,嫉妒那些丈夫们,所以他选择的猎物,往往都是一些组建了家庭并生儿育女的年轻妻子。
凶手站在离那些他想象中的“幸福家庭”一墙之隔的地方,看着这些女人的生命在他面前流逝,那是他感觉自己最强大且无所不能的满足时刻。
至于假扮成怪物,则是因为他向往想象中渎法者如旧时代魔法师一样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如果他拥有这种力量,他何至于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男人?
给出了凶手的人物图绘,艾布里奇警长说道:“按照这些描述,你们应该能在那两百多名水手中间排除不少人的嫌疑吧?”
“这就是我的诚意,我很乐意与你们一起抓住这个人,然后在他身上绑几块生肉扔进海里,让蜂拥而至的食人鲨与他一起跳一场‘海洋之舞’。”
没人捧场,艾布里奇警长捏着皮手套轻轻抽打自己的膝盖,“噢,抱歉,我的意思是把他带回坎德尔收押入监,然后判处他死刑押上绞刑架。”
汉克旧时代的死刑中有一项是“海洋之舞”,是指在死刑犯身上缠满带血的生肉然后抛进鲨鱼之间。
百年前的汉克人相信“海洋之舞”能净化罪人被魔鬼蛊惑后堕落的灵魂。
坎德尔虽然是汉克这个北陆国家的首都,但相较于各地自治州郡,其保守及守旧的风气却堪称整个国家之最。
七年前逼迫大量女性艺术家外流的“猎巫行动”就是其中一个代表性的例子。
“海洋之舞”一直在同盟国中广遭诟病,汉克实质上早就废除了这种死刑行刑方式,但只有首都是在最近几年才立法修改,所以坎德尔人喜欢拿这件事来开玩笑自嘲。
虽然旁人一般不觉得这种笑话有趣。
“好吧,我很感谢你的热心帮助,但这涉及到了一个管辖权的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冯瞧向克拉克署长,“长官,您知道的,我不是汉克人,所以对本国的制度可能不是太了解……艾布里奇警长说想把嫌犯押回去,我们隶属于首都警察厅吗?”
当然不是,就算名义上他们这些人归国家警务总署管辖,但约德郡警务厅受雇于郡政府,连总长本人都不能对地方事务指手画脚。
“好吧好吧,维吉哈特小姐,那你看这样如何……”
艾布里奇警长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侧身看她,“我们做个约定,通力合作去抓这个人,但抓到人后,哪边能将他的罪名钉死,就把他送到哪边受审。你也不想抓到人后,最后在法庭上因为证据不足让律师扳回一城吧?”
——
“这不公平长官,坎德尔那边调查比我们久,他手里肯定掌握了能将凶手定罪的证据,现在只差抓到人了,而我们连能关联到凶手的痕迹证据都没有!”
“可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我们也许都不会意识这是个连环杀人犯。”
伊冯没再跟大家多说,径直去到了白板上用磁铁吸附的地图前,乔什低头翻了翻手里薄薄的案件档案,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艾布里奇警长,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不不不,你们做的很好,效率与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这份凶案地图是谁做的?”
摩根在椅子上转了半圈看过来,保罗·艾布里奇朝她捏了捏帽檐致敬,女警不感兴趣地转了回去。
“汉克近十年类似的案子都被我筛过一轮,根据凶手越来越娴熟老练的作案手段,我大致把他的犯罪过程分为了三个阶段。”
说到这儿,保罗拿起笔,在摩根密密麻麻标出凶案发生地的地图上以首都为中心,沿着海路画了几条发散的海上航行线出来。
坎德尔至约德郡的航线只是其中一条。
“第一阶段他还是生手,九个月前,维金娜大声尖叫呼救,从他手里活了下来,我认为那可能是他最早一次犯案。
第二阶段是摸索期,我查到了这三座城市,在四至八个月前,这三个城市里有四名已婚女性死状都很惨,她们的脖颈几乎被刀划烂,就像凶手在用最原始粗野的方式来摸索人体脖颈部位的结构构造一样……
第三阶段就是现在了,跟你们的死者一样,安柏·马斯克被偷袭首刀刺破了气管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凶手是从容地站在她外祖父房前的树篱下杀死她的。”
保罗用笔在四条由坎德尔发散至全国的海运航线的起始和终末端五座海岸城市上圈了七个小红点出来,总结道:“包括你们昨晚的案子,这个人已经犯了七桩罪案,身上沾了六条人命。”
伊冯看着那张航海图,像是要把地图刻进心底。
“我猜,你手里已经有了除约德郡这条航线外,坎德尔与另外三座城市案发时往返承运的船舶公司名单及其船员的资料了吧?”
“对,我们交叉比对过,那六件案子发生时,几条航线上刚好都停靠在这几座城市的轮船有四艘,同时在岗的水手共计二十九人。”
保罗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办公室角落的传真机,“我十分钟前打电话把你们的传真机号码告诉了我的同事,不出意外的话,那边正吐出来的就是名单。”
二十九名船员,与昨晚出现在丢失餐刀的那家酒馆里的二百余名水手做比对,再根据侧写排除掉一部分,最后便只剩下了三名嫌疑人。
这三人碰巧都认识,关系也还不错,甚至昨天靠港下船狂欢后还住在了同一家旅馆。
伊冯和艾布里奇警长带人赶到,让旅馆老板带路打开门闯进去的时候,三名水手喝得烂醉,此时赤.裸着上半身躺床上还没起来。
他们睡梦中被人拖起来压到冰冷的墙壁和木地板上拷住,一直在慌乱地尖叫,以至于乔什等人不得不大喊着表明身份才让他们冷静下来。
“笔录昨晚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我们几个没有参与打架,我发誓!”
“对,我们也没想到大副也带着人去了那家酒馆,他不喜欢看到我,所以当他们跟阿瑞莱德号的轮机长打起来以后,我们就躲一边去了!”
艾布里奇警长上前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脸和上半身,在其中一人背上的伤疤上摸了摸,“不是他们。安柏十指指甲缝里有皮肤碎屑和干涸的血渍,无论那个人扮成吸血鬼的时候有没有戴头套,他上半身某处一定有那个好姑娘抓出的伤痕。”
“你们有生物样本证据?为什么不早说!”
保罗朝乔什耸了耸肩,“说了又如何,这个人没有前科,不仅是坎德尔,我能保证你们约德郡的前科犯生物样本信息储存库里也没有他的信息,这只能作为抓到人后定罪的证据。”
被手铐拷住的三人中有一个乖觉的已经反应了过来,“你们在找沃尔特吗?我记得他身上有抓痕!”
另外一人连忙附和,“对,我也见到过!他还说是被某个一起过夜的女人抓的,我就知道他在撒谎……”
“嘿,我弟弟没撒谎!”
“你弟弟?你叫什么?”
迎着几名持枪警察的目光,这名水手老实回答道:“我叫蒂姆·科特,警官,不管你们在找谁,都不可能是我弟弟。沃尔特今年一直跟着我,昨天是他第一次来约德郡,他——”
站在他背后的卡尔打断了这名水手的话,厉声喝问道:“沃尔特现在在哪儿?!”
“呃,我不知道,我们昨晚都喝了酒,他应该跟我们在一起才对……”
此时走廊外传来摩根的呵斥声:“站住!警察!”
艾布里奇警长率先冲了出去,等伊冯和其他人下了楼梯追出去的时候,旅馆前面的空地上,摩根已经踢走了沃尔特手里锋利的餐刀,和保罗及另一名巡官一起将强壮的水手压倒拷了起来。
伊冯走过去捡起地上沾了沙土的切肉刀,瞧见锃亮的刀身上只有刀刃边缘沾了一线薄薄的沙土。
她看向抓捕嫌犯的三名警察,“你们谁受伤了?”
保罗·艾布里奇和那名巡官一同望向摩根,后者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我没事。”
可下一秒她脖子上一道细小的血线就晕开了,瞬间血流如注。
艾布里奇警长上前一步接住了倒下的她,伊冯扯掉围巾按压住躺倒在地的女警侧颈上的伤口,达雷尔推开众人跑去旅馆找止血医疗箱……
“警员受伤,有警员受伤,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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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嘈杂声中,摩根的眼神逐渐暗了下去。
原来只要刀锋够利够快,哪怕利刃划过脖颈,也是和无意间划破手指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第 127 章
计程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车没停稳后排门就开了,一个漂亮女人拎着一个装了衣服的纸袋从车上跳了下来,步履匆匆沿着石质台阶跑了上去。
而与她同行的红发女伴则留下来给付车费, 随后才阖上车门微微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沿途有护士指路,女妖急匆匆赶到急救室, 在门口一众警察中间一眼就看见单衣上也溅洒了斑斑血点的炼金术士。
“伊冯!”
阿卓亚娜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手在她腰后环紧, 足足拥抱了两秒后才松开。
虽然电话里已经解释过情况了,但阿卓亚娜松手后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揪着的心才勉强放松了下来。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安吉刚到, 她搭乘的车还没走, 所以我在衣柜里随便挑了一套干净衣服给你带了过来……摩根警官呢,她怎么样?”
摩根在抓捕嫌犯时侧颈被锋利的刀刃所划破,伤到了颈部血管。
伊冯死死按住了出血口下方的近心端血管, 等达雷尔从旅馆老板那儿找到急救箱过来进行加压包扎等近一步的急救处理时,伊冯的外套大衣已经被摩根伤口涌出的大量鲜血浸透, 不用起身她都能感受到衣服下摆吸饱了液体后沉甸甸的重量。
医疗救护车十分钟不到就赶来了,迅速将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的摩根就近送往了附近的医院进行抢救。
“不好说, 要等手术结束才能知道结果……”
身上背了六七条人命,嫌犯沃尔特早就已经是老手了。
摩根在实施抓捕的过程中从身后扑倒了他, 他反抗时挥刀本能就划向了来人的脖颈处。
由于需要跟受元素腐毒侵蚀的魔毒症患者打交道, 大多数炼金术士都接受过一定的医学培训, 其中包括了部分急救操作。
当时现场伊冯和达雷尔两名炼金术士都在,这固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为救护车上专业医疗人员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但脖颈血管割伤常常伴随有气管的破裂,摩根和以往死在嫌犯手里的其他受害者一样, 气管也被刀锋划破。
摩根撑到了救护车来,但彼时血液已伴随空气流入破损的气管内,她被自己的血呛住窒息,被抬上救护车后心脏停跳了两分多钟。
“随车的急救人员清理了她气管里的血块做了心肺复苏,但能不能彻底保住她的命,还要等手术结束……”
保罗·艾布里奇站在一旁,“维吉哈特科长,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不如把嫌犯交给我,我来处理——”
“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抢案子?!”
“别卡尔,冷静、冷静一点!”斯宾塞拦住了激动的卡尔。
卡尔留了胡子以后容貌仿佛瞬间就褪去了青涩,看上去一下子大了十来岁,发起怒来像是一头暴躁的獒犬。
“这不是抢案子,我只是想帮你们。
就算已经抓到了人,你们有将沃尔特和那个叫艾玛的姑娘联系起来的证据吗?”
“再说了,维吉哈特科长,”保罗将手里的帽子戴上,“我能看出来你们和摩根副警长之间有着深厚友谊,朋友受了这样重的伤,你们可以不用把时间花在杀人狂身上,而是留下来陪她。”
伊冯将阿卓亚娜带给她的大衣穿上。
“艾布里奇警长,你太小瞧约德郡警察的职业素养了。
如果摩根现在醒着的话,她绝对不愿意看到我们把时间白白耗在这儿等她出来。
我们的约定是抓到人以后,谁手里掌握的证据越充分,充分到足以钉死这个杀人狂的罪名,那他就在哪边受审。
现在人抓到了,但在你申请嫌犯的跨州转移并找到法官签字办好手续前,我还有时间再在约定上给己方寻加一些筹码。”
炼金术士看向身旁的女妖,阿卓亚娜忙乖觉开口:“摩根警官也是我的朋友,你们去忙吧,我留下来等着,手术结束后第一时间就给你们打电话!
抱歉安吉,你要不要先回去?”
——
留了两名警员在医院守着,伊冯和手底下的其他科员一起回了总厅大楼,而艾布里奇警长则去办嫌犯的移交手续。
伊冯去卫生间搓洗了一遍嵌进指甲缝里已经干涸的血迹,收拾好情绪出来,遇见了从内务部过来的娜丝琳。
“维吉哈特少校,我听说摩根副警长的事情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做手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
“那真是太糟糕了,你们抓到那个混蛋了吗?”
“嗯,我现在正要去跟他聊聊。”
伊冯看着她手里常抱着的那份熟悉的笔记本,“娜丝琳女士,你应该不是来我们这层楼借用卫生间的吧?”
“当然不是。”
娜丝琳抬手扶了扶眼镜框,金色的眼睛链在她颊边晃了晃,“我是来找卡尔警官的。”
她的气质跟阿卓亚娜以前借用伯爵夫人身份时的气质有些像,但“伯爵夫人”的成熟是偏向于优雅的,而娜丝琳则是神秘。
娜丝琳的眼睛也是浅褐色,不过相较伊冯家中那位“合租”的女妖来说,对方的瞳孔颜色更倾向于偏黄一点的琥珀色。
再搭配灿金色的眼镜链,更是让这个成熟女人拥有了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神秘吸引力。
伊冯对这位心理师的印象有过一次过山车般的跌落与上扬,毕竟对方的言语太过于一针见血,留给她的初印象很深刻。
后来凯瑟琳对娜丝琳做过详细背调,又有她曾经的心理医生刘博士对这位同行能力的肯定,虽然姐姐依旧疑心不改在电话里跟她嘀咕了几次,但伊冯目前对这名心理师的观感还不错。
“据我所知,卡尔警官已经复职了对吗?
根据总厅前几个月新制定的指南要求,经受过情感创伤的警官复职不仅要有他直管上司的批准,还需要经过内务部的评估——其中就包括了心理方面的咨询。
亲人挚爱的中枪离世,还是在自己眼前咽的气,这绝对属于情感受创,按规矩卡尔警官需要和我聊聊。”
公事公办说完,娜丝琳用双手将笔记本抱在了怀里,轻柔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其实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的,但我的报告一天不交上去,卡尔警官就不算是正式复职,我必须过来提醒一下他……”
“或者也可以这样,”娜丝琳眨了眨眼睛,“伊冯,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今天下班前抽个空去一趟我的咨询室?”
“行,我会跟他提的。”
娜丝琳笑着道谢,从炼金术士身边擦肩而过。
伊冯走了几步后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娜丝琳女士,你对犯罪心理学有研究吗?”
……
艾布里奇警长在申请完移交手续回来的时候,便看见特案科大办公室里摩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正翻看案卷资料的漂亮女人。
他走了过来,听见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对一旁撑着桌子听她说话的炼金术士柔声道:“就你们掌握的这些资料来看,我认为这个叫沃尔特的嫌疑犯并不是什么高智商罪犯。”
“他的小心不是因为心思缜密谨慎,而是他向往成为自己心目中强大且富有压迫力的强者,也就是所谓的渎法者。
为了接近这个目标,他才选择戴头套作案。
但我相信,沃尔特一定以某种形式给自己犯下的罪行留下了纪念品……
他在船上的工作是什么?”
“他是被自己的哥哥带上的船,并不是船上正式的船员或水手,充其量只能算杂工学徒,雇员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
“杂工?”
娜丝琳将金框眼镜摘了下来,挂在细白的脖颈上,灿金色的眼镜链越发衬得肌肤雪白细腻。
她笑了起来,“维吉哈特科长,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对吗?”
伊冯来不及跟她说话,抬头下令道:“乔什,你联系卡尔,船上水手的大通铺与储物间找不到线索的话,就让他去找轮船的厨师长和清洁工,去搜轮船生活区的各个杂物间!”
乔什拿起电话打给了正在搜查沃尔特哥哥受雇的那艘船的同事,卡尔领着港口警察很快就在轮船杂物间搜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装了二十一张几乎被装裱起来的剪报照片。
据船上的清洁工说,海上生活枯燥乏味,很多水手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盒子只是某个好色的水手偷偷藏起来的。
二十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受害者照片,也就意味着除了他们知道的七桩案件外,汉克全境今年那一百多起凶手假扮怪物杀人的案子里,其中还有十四起命案是沃尔特犯下的……
“二十一件案子。”
伊冯的小办公室里,艾布里奇警长仔细辨认着桌子上第一时间被送回来的分装进透明证物袋中的剪报照片。
“很厉害,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也只找到了沃尔特犯下的七件案子。
可现在才不到二十四小时,你们不仅抓到了人,还把二十一件凶案都跟他联系了起来,真的很了不起……”
“这也有坎德尔警察厅的帮助,是你们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
灰发的男人笑了笑,戴上帽子,不再客套,“可惜不管是再调取其他州郡的案卷档案还是继续审问调查,你们时间都不够了。”
“约德郡这边的嫌犯跨州转移手续和案件移交程序我差不多已经办好了,大概再有半个小时,我的同事便会将坎德尔警察厅发来的逮捕令和协查申请函也传真过来。
我现在已经能买票了,等支援一到,我就会和赶过来的同事一起把沃尔特押回去。”
艾布里奇警长对娜丝琳似乎挺有好感,他的目光落到后者身上。
“说实话,在坎德尔,我们聘请的心理师里只有寥寥几人掌握了犯罪心理学,能担任犯罪侧写顾问……
娜丝琳女士,你也是今年才来汉克的外国人吧?”
“警长,你是想当着约德郡警厅管理层的面挖墙脚吗?”
“不,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让你能收下我的名片。”
娜丝琳笑着捏住他递来的名片看了看,“如果我能让沃尔特认罪留下来,您恐怕就不愿意给我这张名片了。”
艾布里奇惊讶道:“你能做到这个?”
“当然。”
娜丝琳侧头看向伊冯,炼金术士正低头一张张看过桌上那二十一张剪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新闻刊登出来的受害者,因为时间和报纸纸张的原因,人物图像有黑白也有彩页,有些面容已模糊不清,但依旧能看清那些已消逝的生命在灿烂地朝着镜头微笑。
她们都死了。
“谁都知道首都坎德尔是汉克斯伐诺司法环境最严苛保守的地方,沃尔特跟你回去,凭你手上的东西,不出意外,他明年就会被送上绞刑架。
但约德郡却不一定,我们对死刑的态度很谨慎。
二十一桩命案,调查、取证、上庭、提审,大量的文书工作,每一个环节有问题都需要解决……
司法系统不是只调查破获案件让真相大白就够了的,后面还要走一系列冗长枯燥的程序。
我如果告诉沃尔特,约德郡监狱最近一年真正执行了死刑的只有三人,而且这三个还是早在七年前就被定罪的杀人犯,一个手里的人命很可能是他的三倍以上,一个以生取活人脑髓为乐,还有一个是魔毒症治愈后以先前患有精神疾病作为辩护,最后却被发现她根本没被治愈,而是在牢里用狱友的命来维持自己人形的怪物……”
娜丝琳看着艾布里奇警长的眼睛,“你觉得沃尔特在知道这些后,会不会认罪留下来?”
男人愣了一下。
坎德尔的司法环境在整个汉克都是极其出名的,不仅如此,政治环境与民风也趋向于保守严苛,不然也不会在同盟国中广受诟病。
许多地方警局往往对首都发来的通缉令与追逃协查函视而不见,哪怕只是普通的轻罪逃犯。
因为如果动手,他们遇到的可能是负隅顽抗、宁死也不愿被抓回坎德尔的棘手犯人。
狗被逼急了也跳墙,更何况是人。
艾布里奇警长叹了口气,没有收回那张给出去的名片。
“从我今早来到约德郡以后,见到的几位女士一位比一位令人印象深刻……
维吉哈特科长,你赢了,这件案子是你们的了。”
电话铃响,炼金术士心一跳,瞬间抬手接起了电话,“喂?”
她听着对面的声音,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好,我这儿也结束了,现在就去医院接你。”
结束?什么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伊冯挂掉电话,艾布里奇才问道:“是摩根副警长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伊冯摇头,“不太好。”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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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炼金术士漆黑的瞳孔深邃如渊。
“艾布里奇警长,我们先前约定好谁手里的证据更能钉死嫌犯的罪名,他就是谁的,可我手中现在任何能关联到沃尔特的直接证据都没有,而你有凶手之前行凶时留下的生物样本,移交手续也办好了。”
娜丝琳微微皱眉,委婉道:“少校,可我们——”
“认罪的口供不是还没拿到吗?没发生的就不作数。警长,沃尔特是你的了。”
第 128 章
与曼森威尔不同, 汉克斯伐诺最盛大的节日多半跟宗教有关,且大部分都集中在年底的十二月份。
摩根的手术过程很波折,术中心脏又停搏了两次, 好在四个小时后,手术团队评估好伤口情况, 清创后顺利将她脖颈刀口处被割开的神经、血管和肌肉小心缝合了起来。
手术完成后, 摩根被送去重症监护中心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看护照顾, 休养两天后,她的生命体征终于平稳下来,身体各方面指标也显示恢复良好, 她才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是汉克的国庆日, 政府各部门正常休假,特案科其余科员也趁着这个时间去医院探望了摩根。
自从祖母去世后,摩根在约德郡就没有亲人了。不过她还有两个住在外州的姨妈, 只不过离得太远,所以平时来往不多。
摩根的母亲三十多年和丈夫结婚后搬到约德郡, 那时候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距离限制了很多东西。
这次得知外甥女受了伤, 那两个姨妈也先后赶了过来。
又因为赶上国庆日,接下来的十二月一连又有好几个节日, 姨妈们干脆让丈夫把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们带了过来, 准备今年的圣日洗礼两家人和这个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的外甥女一起过。
摩根躺在床上, 气管还没完全愈合,暂时说不了几句话, 是她姨妈接待的几位捧着鲜花和气球过来探望的同事。
普通病房的限制没有太多, 大部分住院病人的家属都会将无人照顾的孩子带到医院来,只要不影响到护士们的工作, 这些白衣天使们多数情况下都很好说话。
“哈德森太太,摩根明天出院对吗?有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噢谢谢你乔什警官,你们能这么说真好,不过我丈夫已经提前租好了明天的车。”
摩根的祖母去世以后,她退掉了自己原本租的公寓,搬回了那栋拥有好几个房间的旧式老宅。
老宅很大很宽敞,两个姨妈带着丈夫和孩子们完全能住下。
摩根的这个姨妈是个很健谈的中年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来医院照顾外甥女。
医院普通病房的环境是很吵的,但这位姨妈游刃有余,似乎天生就契合这种热闹的场合。
“我姐姐不太习惯跟外人打交道,所以她这两天和姐夫还有我丈夫一起待在大宅里打扫卫生做饭。
那栋房子要打扫的地方太多,孩子们待家里只会闯祸,所以我们只让两个最小的留在房子里,大一点的都被我带过来了。”
两个姨妈家一共生了九个孩子。
其中最大的已经成家,还有两个跟摩根年纪差不多大。
这三人有自己的工作,他们会在圣洗日那周再赶过来跟家人团聚。
至于摩根剩下的六个表弟表妹,他们年龄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所以被摩根的姨父姨妈们一起提前带来了约德郡。
“明天孩子们就不过来了,我和丈夫来接摩根回去。
上一次我们这样聚在一起好像还是去年亚当过生日……
摩根的工作太忙,去年圣日洗礼我邀她去我家的时候赶巧她有案子,今年她倒是有空,结果差点丢了命!”
姨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看以后我们家族的人过节就都来约德郡好了!摩根一个人住那栋大宅,平时就算了,过节怎么行?我们两家人都过来的话还可以一起打扫卫生布置房子,然后做几顿丰盛的圣日团聚大餐……”
这样家族团聚的景象就仿若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家族聚居在临近的街道,每逢盛大节日就都能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很温馨。
几名来探望的同事都为总是孤身一人的摩根感到高兴,旁边隔挡的屏风后面却突然被疯跑撒欢的孩子们撞开了。
哈德森太太大声呵斥道:“亚当!不许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处乱跑!”
隔壁病床边,一个护士在摆弄柜子上的托盘,用注射器抽了一针管药液后正在排出针头里的空气。
四个孩子好奇围了过去,盯着护士用浸过酒精的药棉擦拭隔壁病床上那位妇人胳膊的操作。
“回来,别打扰护士和那位太太!”
姨妈往那边走了两步,警告道:“不然我就要拧你们耳朵了!”
隔壁床的妇人倒没觉得被冒犯,这种社区医院的普通病房往往每间都设有三十张床位,彼此只用屏风和病床前面的帘子隔开。
住院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白天打发时间只能靠聊天,她已经知道隔壁病床是一位受伤的警官,还知道这位警官父母双亡,现在轮流照顾她的是两位姨妈。
“没关系,夫人,这几个都是您的孩子吗?真可爱。”
“哦不是,最大的两个男孩是我儿子,其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护士拿着注射器,看向几个睁着大眼睛想围过去看又不敢的小孩,吓唬道:“好了孩子们,我要开始给这位太太打针了,你们是想留下来看,还是也来上一针?”
在隔壁床妇人的哈哈笑声中,四个孩子推搡尖叫着又跑了回来。
哈德森太太命令道:“好了,不许吵!谁撞开的屏风谁就原样拉好,不要影响到别人!”
她抓住一个孩子,掸去他衣服上沾的灰,“忘记你们在家里答应我的话了吗?”
其他三个孩子围簇到了床边,大眼睛瞧着摩根扑闪扑闪,两个最小的女孩还握住了她的手,奶声奶气安慰道:“表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带你一起玩!”
摩根脖子上缠着绷带纱布,双目无神地看向几位同事,看口型像是在说“救我”。
没人能救她,至少没人戳破这位向来脾气暴躁不好接近的女警表面无奈下暗藏的一点开心。
伊冯等人将花放下,把气球系在床尾上就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炼金术士又问了哈德森太太明早摩根出院的具体时间。
从医院离开,伊冯开着刚买没几天的新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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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车库停好,她照常绕着新车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了一遍。
瞧着干净锃亮到能照出人倒影的车身,炼金术士满意爱惜地用手摸了摸引擎盖,心情好极了。
这栋房子什么都好,只有一条,车库内部和房子不是连通的,必须拉下车库的卷帘门后绕到房子前面进屋。
伊冯走到房子正门前,钥匙刚准备插进锁孔门就开了,阿卓亚娜踮脚偷袭亲了一下她的脸。
“摩根警官恢复得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告诉她凯瑟琳明天就到?”
在经过某人死皮赖脸搬进她卧室,伊冯每晚睡前都要照例斗智斗勇,将她用被子卷好才能阻拦其钻自己被窝的行为以后,这种程度的接触已经被炼金术士从亲密行为的范畴中给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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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在门口换鞋,脱下大衣挂好,“摩根明天就能出院,我没说凯瑟琳要来的事,我才不管她们呢。”
她走进屋子,“凯瑟琳和老师搭乘的是同一艘渡轮,船大概明早八九点钟进港。
我问了哈德森太太,摩根应该要等医生查完房以后才能办出院手续,那得至少十点半了,凯瑟琳肯定能去医院见到她。”
阿卓亚娜眨了眨眼睛,“那你有没有告诉凯瑟琳,她明天在医院见到的不是一个孤零零出院的病人,而是一大家子人?”
伊冯径直往沙发那边走,慢悠悠道:“家里的电话昨天才刚开通跨国长途转接服务,但她和老师现在应该已经登上甲板了,我可没法及时告诉她这些事情……”
她在沙发上坐下,抬手抚摸跳到她腿上的小花栗鼠,突然仰头用鼻子嗅了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阿卓亚娜跑到厨房,端出来一盘已经切好的乳酪芝士熔岩蛋糕到她身边倚靠坐下,“噔噔~快来尝尝看!”
伊冯咽了一下口水,左手继续给趴她腿上的卡洛顺毛,右手拿起餐叉插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味道简直再美味不过了。
她又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呼了一口气,开玩笑道:“你先前不是说这款蛋糕做起来既麻烦又花时间,下次做给我吃的话一定要收费吗?烘焙师,你定价多少?”
“唔,这一次暂且免费……”
阿卓亚娜脱下鞋子,蜷腿跪坐到了沙发上,双手靠一起握住炼金术士的左手手腕,眼神闪烁,软声撒娇道:“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道什么歉?”
“早上你出门后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对面是一个声音很温柔的老太太……”
“嗯?”
“她说她叫乔安娜。”
——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上七点钟不到伊冯就准备出发开车去港口接人了。
她洗漱完,两人还在就昨天的话题继续争论。
女妖坐在床上,看着炼金术士身着睡衣在衣柜前翻找外出要穿的衣服。
“我又没注意到那是来自曼森威尔的电话,你一大早就出门了,那时候才八点多钟,电话是我被吵醒后迷迷糊糊下楼接的……”
伊冯取出一套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女妖摇头就放回去再换一件,“接线员难道没告诉你那是国际长途吗?”
阿卓亚娜气鼓鼓道:“可乔安娜教授电话都打过来了,我难道跟接线员说她要找的人不在,让挂掉那边?那教授会怎么看我?”
这种小争执带给伊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说陌生倒也不是,她们最近经常这么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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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很奇怪的是,这种类型的争吵跟一般的吵架还不一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们轻易就能拌嘴争两句,而且随时随地都能若无其事般结束。
那些吵闹甚至都算不上矛盾……
阿卓亚娜哼了一声,“再说,我们住一起怎么了,我很拿不出手见人吗?”
“我没说你见不得人,但我还没跟老师介绍过你,只说现在在跟一个朋友合租。”
至于她们现在的关系……
炼金术士烦恼挠头,干脆不想了,拿着选好的衣服,准备去浴室换下身上穿的睡衣。
“我大概两个多小时后回来,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但九点之前必须把你的东西都搬回次卧,除非你想让我的老师以这种方式认识你。”
女妖刚想说不在乎来着,但她仔细想了想,膨胀起来的胆子又缩了回去。
阿卓亚娜已经摸清楚伊冯在曼森威尔主要的社会关系了,导师乔安娜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长辈之一。
就算之前嘴上一直豪言壮语,但现在临到头要见到这位老太太,女妖心里说实话突然有些发怵没底……
她蔫巴巴地倒下,拿被子盖住头,“我知道了。”
第 129 章
“伊冯, 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凯瑟琳呢,她今晚住哪儿?”
伊冯把车停好,去后备箱将老师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她曲起肘弯, 站在车门边的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便挎住了她的胳膊。
“您不必担心,凯瑟琳能去的地方很多, 她夏天的时候就来过一次约德郡, 在这儿认识了很多朋友。
再不济, 她也可以去海湾酒店住,那儿离我这里并不远。”
乔安娜是一个颧骨有些高、眼睛很明亮的老太太。
如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岁月以皱纹的方式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印记。
约德郡的冬天很冷, 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 寒风被车窗阻隔在外,车里面还算温暖。
所以乔安娜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是红润的。
“海湾酒店?”老太太的声音里藏着怀念, “六十年前我离开汉克的时候,约德郡的狮心海湾酒店就已经在全国出名了。”
乔安娜是在半个多世纪前汉克宗教势力最强大的时候离开祖国的, 她的故乡也不是约德郡。
别看现在汉克的神圣教会广做慈善、为贫苦的下层人民做了很多好事,政府也对他们很客气。
但在半个世纪前, 宗教曾短暂取代过旧时领主的地位,成为这个国家新的领导者。
十一同盟国中, 除去狮心城宗教国, 神圣教会能在另一个主权国家拥有如此崇高的特殊地位, 不得不说跟汉克那段被宗教统治过的历史有关。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好的时代,作为占星术士的乔安娜就是在那时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被迫流亡逃离了故土。
而乔安娜的故乡也早已毁灭重建, 找不到任何一点熟悉的影子了。
“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身边的所有孩子都梦想着能来约德郡, 踏入那座豪华酒店的大堂里,去亲眼见一见克罗威尔皇室后人等比例复刻出来的蒙罗卡洛宫……”
“行啊!”伊冯笑了起来,“约德郡的仿刻古建筑群挺多,要是有兴趣的话,我明天就开车带您去那儿逛一逛四处参观一下。”
老太太挎着她的胳膊走到了车库外,“这太麻烦你了,依我看,我去海湾酒店租一个房间,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就好。”
“不麻烦,洛伊德学长他们知道您退休第一站是选择来我这儿以后,一个个都给我寄了信来,都叮嘱我要照顾好您。
如果知道我让您一个人去住酒店,他们估计明天就坐飞机来汉克接您了。”
炼金术士把行李箱放在车库门口,让老师稍微等一等,自己转身将卷帘门拉了下来上锁,“我知道您退休金不少,但相信我,这种豪华大酒店的费用和开销很可怕……”
伊冯以前上学时候向凯瑟琳借来买各种昂贵炼金器具和原材料的钱,在对方夏天来约德郡玩的那一周,光是负担她在海湾酒店的房费就都还清了。
算上凯瑟琳那一周的客房服务,她还倒贴了不少钱进去。
这种豪华度假酒店的房费已经不能说是贵了,如果不是商务合作而是普通散客入住,这种级别的消费水平完全是提供给另一个奢侈阶层的身份加持名片。
住一两天的特价房没什么,可一旦住久,除了真正的富豪,普通人根本承担不起。
“外交部不好请假,凯瑟琳她也只是过来待一天,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您可是来度假过节的。
您以前和我们说到过,汉克的宗教十二月很隆重,跟其他同盟国不同,从月中旬的圣灵降临日开始,圣日洗礼就拉开了帷幕。
您说在您那个年代,街上开的旅店从来都是为陌生的异乡人落脚而准备的。
对来拜访的亲人和朋友,汉克人哪怕腾出客厅地板或者地下室出来,也不会让他们出去自己找地方住。”
伊冯一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揽住老太太的肩膀往门廊那边走,“别想太多了,老师,我邀请您来过节,难道还让您去住旅店吗?”
一路闲聊着走到房子面前,伊冯开门进屋,招呼乔安娜进去。
壁炉的火烘得整间屋子暖洋洋的,老太太原本红润的脸瞧上去更红了。
伊冯把行李箱放下,接过老师的帽子和大衣挂好,继续她们方才在门外的谈话。
“我不是汉克人,这两天也慢慢感受到了宗教庆典的氛围。
我听同事和朋友们说,圣日洗礼不仅是宗教节日,更是汉克人欢聚一堂饱食终日、饮酒作乐的日子,大家接下来的时间会开始采购食物酒水及一些款待客人的东西,还会买一些节日互相赠送的贺卡与礼物。
我不懂这些,您在这儿正好能帮我参谋一下,该怎么布置才能让这栋房子拥有这种节日应有的氛围……”
“伊冯,你回来了吗?”
厨房里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漂亮女人,她一头蓬软的栗色长发挽在脑后,手里正抱着一个大玻璃碗搅拌面糊,看起来是在准备烘焙什么东西。
“您想必就是乔安娜教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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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位可爱的小姐吗?”
老太太笑着走近,好奇看了一眼她碗里搅拌的面糊,慈爱地与放下碗的女妖拥抱贴脸,“叫我乔安娜就好,希望我的到来没打扰到你们。”
“当然不会,欢迎你来做客,乔安娜,你可以叫我莉娅。”
阿卓亚娜手上沾了小麦粉,用小指轻轻勾了一下鬓边散落的长卷发,朝两人抿唇笑笑,有些腼腆地温柔道:“你们聊吧,我正在做饭,大概还要四十分钟左右就好了。”
“噢不用麻烦了,我准备收拾一下带老师出去吃。”
老师身后,伊冯脸上俨然一副活见鬼的夸张表情,阿卓亚娜手指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揪住她咬上一口。
“这样啊,”乔安娜面前,阿卓亚娜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她看着手中装了面糊的玻璃碗,压低声音道:“我还想着你们在家里吃饭呢,特意准备了好多东西……”
不得不说,虽然炼金术士见过女妖许多面,有活泼可爱,有优雅娴静,甚至性感魅惑、撒娇卖乖的样子她也见过,却唯独没瞧见过对方这般扮作腼腆内向的模样。
一看就是装的,但就像一只躲在角落的小猫,怕人但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面,让人一看就心软。
伊冯是没所谓的,室外天气寒冷,老师愿意留下来,在家里吃和去外面也一样。
伊冯去到她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东西都整理好搬出来了吗?”
阿卓亚娜浅浅哼了一声,用肩膀轻轻将她撞开回了厨房。
“这栋房子真漂亮,伊冯,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睡沙发——”
“您说什么呢老师,我卧室的床很大,您可以和我一起睡的。”伊冯提着行李箱走到楼梯口,“您想上楼参观一下吗?”
乔安娜笑着答应,跟餐厅里忙活的阿卓亚娜打了声招呼便跟着上了楼。
魔法炼金学院历史悠久,虽然最近二十年现代化的高等学府已经逐渐取代了过去的学徒制寄宿学校,但在曼森威尔的炼金学院里,像乔安娜教授一样的老派学者很多还是吸收沿用了一些学徒制的教学理念。
要知道,在过去,学徒要想学到东西,必须充当多年的廉价劳动力。
老师与学徒之间,隔着权力上下级鲜明对比出来的森严鸿沟,能不能讨得老师欢心,决定了学徒未来的命运。
但于此同时,学徒制也有现代化的学校不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极其亲密。
这当然会产生许多隐患,可倘若学生幸运地遇上一位师德高尚的老师,那他得到的,或许不止有传道授业的导师,还能获得一位了不起的朋友、亲人、贵人。
乔安娜自故国流亡离开后就再没有结过婚,她把每一位学生都视作她曾夭亡的那个孩子,同时也赢得了那些孩子们的尊敬。
老太太这趟过来没带很多东西,她上阁楼参观了一下伊冯布置的小实验室,笑着点评了一番后去了学生的房间。
进主卧前伊冯先飞快地瞄了一眼房间,确定阿卓亚娜都收拾好了没落下什么东西。
但拉开衣橱的时候,里面的空间被分割成了两半,她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一边,另一半则都是空的。
“……”
卡洛跳到了乔安娜肩膀上,欢喜地在她肩膀上左右跑来跑去。
迎着占星术士洞察明亮的目光,伊冯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提前把衣柜清了一半出来,正好您箱子里的换洗衣服可以直接挂进去……”
直到午饭前,伊冯还不清楚老师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其实她本不必担忧的,就算乔安娜知道她现在跟阿卓亚娜的关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但她心中就是存了一分胆怯,如同一个向来循规蹈矩家教森严的离家孩子,在恋爱后下意识就要瞒着亲长。
即便乔安娜和佩吉都不是什么死板的人,但伊冯不想让她们对自己失望。
这也是她当初罹患心理疾病后无法求助于亲人,医生也建议她换一个环境的原因。
爱对于某些敏感矛盾的孩子来说,是不可或缺但又甘之如饴的沉重负担。
晚饭的时候,阿卓亚娜继续扮演着那个内向腼腆的温柔女孩,年纪大的人好像多数都挺喜欢这样的姑娘。
伊冯帮忙推着餐车过来分餐,听着老师和阿卓亚娜聊到了宗教、信仰、天文学与占星术。
她们聊得很投机,虽然女妖对很多元素与科学领域的东西都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将那些神秘陌生的东西艺术化,最后用类似于散文诗歌的形式来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很神奇,她们俩不同的沟通方式最后竟然诡异达成了同频的节奏,伊冯不仅不需要充当二人中间的沟通桥梁,甚至恍惚地发觉自己竟然很难插入到这种形式的聊天中去。
试想一下,当一方用词严谨地谈论宇宙间的天体运动与星图的精研绘制,另一方优雅地眨了眨眼睛,从神学与史诗传说的浪漫角度来解释亘古不变的恒星、持续发展的人类文明及永恒的意义……
一位聪明睿智、见多识广的老人,就在此刻,与一个想象力丰富跳脱、心思灵动敏捷的年轻姑娘达到了精神上的共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冯看着餐桌旁相谈甚欢的两位女性,困惑地发觉自己仿佛成为了配角,完全没法插入到她们的谈话之间。
但她又确确实实是两人之间联系的纽带。
当伊冯去厨房拿调味料或酱菜的时候,她不知道餐桌边的谈话诡异地静默了一瞬,阿卓亚娜会不自觉拿起杯子,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而老太太则掏出手帕沾了沾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吃完午餐,餐后水果与甜点也很丰盛,她们在餐桌旁闲聊说起天气、工作,还谈到刚刚吃的西梅有些熟过头太软了,做成果酱可能比单纯作为水果要好太多……
阿卓亚娜笑道:“早知道这样那我就做成蛋糕果馅了——”
“还能赚我一笔钱是吗?”
伊冯向老师解释了合租室友账户被冻结后的财迷行径,女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在餐桌底下用足趾用力踩她脚。
乔安娜笑盈盈地瞟了阿卓亚娜一眼,看向自己的学生,“这可不是财迷,若非真正热爱烘焙并从中得到了乐趣,不然花好几个小时烘焙做一份甜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分享固然值得夸赞,要求得到一定的报酬作为回馈,这也是正当的事情。”
阿卓亚娜哼了一声,得意翘起尾巴,人设暴露出破绽也没意识到,“对啊,做蛋糕也很辛苦的,你觉得简单,但我每做一次一个下午就没有了,我的时间也是很值钱的!”
“我没觉得你的时间不值钱啊……”
“哪怕情侣同居,也不能轻易就认定另一方的付出很简单,感情从来都不是能量化的东西。”
两人的拌嘴停住了,双双看向乔安娜。
老太太瞧向阿卓亚娜,微笑道:“莉娅,你为何不上楼去将你的东西物归原位呢?我只是来做客,并不是来打扰你们生活的。”
“呃老师,我和莉娅——”
“你女朋友精心准备了午餐,我觉得收拾的活儿应该你来。
再说,我年纪大了,睡眠浅,夜晚经常会起来好多次,你和杰奎琳她们做毕设的时候在我那儿住过一段时间,不都知道的吗?”
乔安娜端起面前的香槟杯喝了一口,抬手拍拍阿卓亚娜的手背,“好姑娘,我想你应该是今早才搬去次卧的,东西应该还没收拾好?”
女妖脸有点红,慌忙站起来看了炼金术士一眼,将鬓边垂下的一缕长卷发别到耳后。
她微微垂眸,这次的腼腆和羞意里带了些许仓皇的真心,“抱歉,我、我现在去把客房给您腾出来。”
看着阿卓亚娜上楼的背影,伊冯舔了舔嘴唇,略有些不自在,“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离开曼森威尔的时候身上几乎没带钱,一身赤贫,寄信回去时说自己一个人租住了一间小公寓,怎么现在有条件了反而找了一个室友合租?
还有你房间那个空了一半的衣橱,枕头边上有一根栗色的长卷发,甚至你们生活区的很多用品都是放在一起的……
日用品配套很常见,但放一起的话难道不会容易用混吗?合租室友应该会很在意这些的。”
老太太说着,最后将自己面前的餐碟挪开,餐布上不知何时垫了一张油纸,上面的水渍自行绘上了一副繁复神秘的星象图纹。
乔安娜捏住油纸边缘抖向空中,油纸上的水渍纹路下一秒便震出纸面留在了空中,两人中间出现了一小片美轮美奂、闪烁着淡蓝色荧光星点的水雾星空。
星空缓缓消散不见,银发苍苍的乔安娜看着自己的学生,“伊冯,你忘记自己的老师是一名占星术士了吗?”
“占星术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星辰的响应与预示,但如果是以前成功过的星图,重演的难度就没有那么高了。
莉娅是个漂亮姑娘,当我只是简单尝试着想印证自己的猜想的时候,飞马座元素共鸣响应了我的呼唤,重演出了这个球状星团……”
乔安娜不需要去拿她那几本厚厚的天文与星象学参考书来进行推演计算,这团明亮的漂亮星空她与伊冯都见过。
“莉娅就是‘林中幻梦’的另一位女主角吧?”
老太太慈祥欣慰地看着她,“伊冯,你恋爱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你却想着要隐瞒这件事情?”
“我、老师,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失望……”
“失望?因为临行前我劝你不要爱上女妖吗?
孩子,你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你会因什么样的人坠入爱河都不会令我失望,我相信佩吉也是这么想的。
你不能总想着如何让你关心的人高兴,你自己当下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伊冯握紧了手里的餐叉,“老师,您难道不会有顾虑吗?”
“顾虑什么?顾虑莉娅小姐的身份,还是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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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心存顾虑的是你,因为无论我们对你的女友有什么看法,最终影响到你们关系的只可能是你,而不是我们这些外人。
再者,你说莉娅过去几年的时间都是借用的她姐姐的身份在活动?
也就是说,前几个月‘塔妮斯顿伯爵夫人’在曼森威尔的那次个人巡回画展,展出的其实都是她的作品?”
“对。”
“你没去过她的画展吧?”
“没有,怎么了老师?”
银发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我还奇怪画展的那位负责人林赛·斯塔尔怎么会认识我。”
“伊冯,我觉得你有必要去一次莉娅的画展,不为别的,去看了以后,你或许会更了解你的女友。”
“……嗯,我知道了。”
——
医院里,凯瑟琳自信地提了一篮水果去到护士站前,开口问摩根的病床号。
护士头也不抬,“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护士对这名被罪犯割伤脖颈的年轻副警长印象很深,多问一句也是好心。
凯瑟琳撩了撩金色长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是摩根副警长的未婚妻。”
护士抬头瞄了她一眼,一脸狐疑。
“我知道她今天出院,所以专门来接她的。”
“走廊尽头右拐第一间病房,床号021。”
凯瑟琳微笑道谢,回头见到一个右手牵着半人高小男孩的微胖妇人一脸吃惊看着她。
对方结结巴巴问:“你、你是摩根的未婚妻?”
“不好意思,您是——”
妇人抬头捂住胸口,梦幻般喃喃自语道:“摩根要结婚了?”
凯瑟琳心里产生一阵不好的预感,目光跟那个睁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盯着她猛瞧的小男孩对上。
小男孩眨了眨眼,突然松开妈妈的手往走廊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爸爸爸爸,摩根表姐的未婚妻来啦!”
第 130 章
凯瑟琳·李斯特从来没想过某些时候脱口而出的不负责任的话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当然是有分寸的, 也知晓语言和文字的魔力,但这只不过是她进退自如、拉近距离的玩笑话而已。
作为当事人的摩根自然也知道这句话只是凯瑟琳初次来医院探望她应付护士的借口,可副警长的意志此时并不重要。
摩根的伤在脖子上, 但她先前失血过多,即便输过血也还没完全康复, 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
她坐在轮椅上向亲人解释张口, 发出的那点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病房的嘈杂声中。
撞见凯瑟琳胡诌身份的那个妇人是哈德森太太的姐姐, 也就是摩根另一个不常来医院、一直留在摩根家里采购过节的食物及做清洁的姨妈。
这位姨妈此时脸冒红光,压根看不出哈德森太太昨天跟摩根同事们介绍时说姐姐内向的样子。
她热情且大声地向丈夫、妹妹与妹夫介绍着身边这个金发蓝眸的漂亮姑娘,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用激动的咏唱调提前歌唱圣日颂歌。
“南希, 你一定想不到我在走廊上遇见了谁!
万能的天主说命运自有出处, 一切自有安排。我们顺其自然,遵循上帝的旨意生活,他便不会让我们失望……
看啊, 多么大的惊喜!摩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你的两个姨妈呢?
你原本的打算难道是想等到圣洗节当天才打电话宣布这个消息吗, 还是说决定结婚了再告诉我们?”
凯瑟琳已经没办法阻止了,因为在母亲满面红光说话的同时, 先前跑回来的小男孩已经大声嚷嚷着宣告了她的身份,连隔壁床那位健谈的中年妇人也笑着加入了恭贺的行列中。
离圣洗节还有两周的时间, 但盛大节日的特殊氛围已经悄无声息降临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这种气氛看不见也摸不着, 却在无形间影响到了每一个人, 让欢乐的气息能轻易就被调动起来。
即便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凯瑟琳脚趾微微蜷缩起来有些尴尬,启唇还未吐出一个单词, 热情的哈德森太太便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语无伦次地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你是哪儿的人, 现在不在约德郡工作吗?”
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指责意味,哈德森太太连忙退开道歉:“噢抱歉,我真不礼貌,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她说着说着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欢喜道:“瞧我,摩根现在也没事了,还即将拥有一位美丽可爱的伴侣,多么好的消息……这真是我们长姐去世后最美好的一个圣日洗礼!”
另一位姨妈也开始用手帕擦拭眼角。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其中包括好几个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凯瑟琳抿了抿嘴唇,跟病床旁坐在轮椅上的摩根对视了一眼。
摩根看了两位高兴的姨妈一眼,默默垂下头,而凯瑟琳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
夜里临近十点钟的时候,伊冯在家里接到了凯瑟琳拨过来的电话。
电视机开着但没人看,卡洛的窝被搬到了沙发前的条几上,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小家伙躺柔软的小窝里睡得很香。
炼金术士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声音,目光望向厨房的方向。
她和阿卓亚娜刚刚正在老师的指导下尝试着制作汉克半个世纪之前的传统面点。
传统不总是一成不变的,至少乔安娜说的那种外酥内软的糕点做法,在首都坎德尔出生长大的阿卓亚娜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女妖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想复刻出占星术士记忆里的味道。
不得不说,只要莉娅愿意,她几乎可以将所有人都哄得开心。
“……住那儿不是很好吗?室外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下雨了,现在外面又湿又冷,我不建议你再出来找旅店住。
先不说这个月约德郡各酒店旅馆全都涨价了,晚上路面结冰,我开车去接你单程都得花上近一个小时。
而且摩根家离港口近,你明天登船也方便。要是住我附近,只怕明天去港口要堵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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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娜的态度让阿卓亚娜今天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她从厨房探了半边身子出来,老太太在花岗岩台面那边看着她的背影微笑。
恋爱中的人,哪怕身处一室,只要对方不在自己视线内都会不自觉地找过去。
“伊冯,谁的电话呀?”
“是凯瑟琳,哈德森太太知道她明天就要乘船回曼森威尔,便极力邀请她在摩根那儿住一晚。”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摩根警官祖母的大宅离港口挺近?”
“对,所以我劝她就住——”
电话里,凯瑟琳的声音有些失真。
她保持着亲切得体的微笑避过腿边打闹扑过来的两个小孩子,抬手捂住听筒,顺带掩饰自己的嘴型,“我不能留在这儿!”
“你不知道摩根的亲人对我有多热情,他们以为我真是摩根的未婚妻,甚至把为节日采购准备的火腿、野鸡、牛肉都提前拿出来款待我了……”
整整一桌子的食物,她们刚刚才吃完晚餐。
伊冯在电话那头笑,“你应该解释清楚的。”
“我没有机会!摩根现在几乎是个哑巴,只能靠手势跟人交流,而我每次想开口解释的时候,都会被人打断……”
凯瑟琳接电话的仪态端庄优雅,声音却绝望抓狂,“这栋房子里除了我和摩根外还有五个大人、六个孩子……整整六个小孩,其中四个都不到五岁,我怎么在这样热情好客的氛围里跟他们说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哈德森太太的二儿子是今天下午来的。
他是一名油漆工,手艺是从叔叔那儿学来的,今年刚成年参加工作。
听筒背景传来掺杂着热闹的节日音乐和小孩子们笑闹的声音,伊冯能想象到凯瑟琳现在尴尬的处境。
十二月是汉克人最重视的家族团聚的日子,她自己与摩根怎样都没关系,但这句话让家人听到并误会,不止凯瑟琳骑虎难下,摩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妖就跟一只来回传话的淘气小猫一样趴炼金术士耳边听了个大概,起身便又匆匆跑回厨房去了。
伊冯目光追随着女妖的背影,瞧见她偷笑着凑到老师身边,一边在台面上操作揉着面团,一边跟老太太说悄悄话,一副关系亲近融洽的样子,炼金术士眼神里出现了复杂柔暖的情绪。
“哈德森太太已经在帮我收拾客房了!他们自己都只是睡地板和沙发……我的天,小伊,你得帮我。”
“怎么帮?”
“十分钟后你打电话过来,就说有急事让我接电话,我必须得找个理由先离开再说——哦嗨,小宝贝,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撞疼了没有?”
凯瑟琳将听筒按在肩上,声音转换成温柔的语调,摸了摸在地上打滚时一头撞她腿上的小女孩的头。
大宅的客厅很宽敞,地上铺着地毯,中间的壁炉烧着,墙角还开了一台插电的取暖器。
任何一个健康的小孩子都控制不住在这种环境下撒欢乱跑的冲动。
就算不遵循大人被时代及社会环境规训出来的审美,以孩子的角度来说,凯瑟琳也无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所以当一个孩子得到温柔的关心后,其他几个想靠近又不敢的孩子也爬过来了。
摩根那个油漆工表弟似乎想展示一下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威严。
他抓住身边一个本在地毯上玩,现在又站起来想往凯瑟琳那儿跑的弟弟的胳膊,将人拖到面前大声呵斥道:“我以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不要打扰大人打电话,我上次那个单子没接到就是你们害的!”
小男孩大声反驳:“不是!叔叔说了,是你做的不好,所以那户人家才不想雇佣你的!”
当着表姐和对方未婚妻的面丢了脸,油漆工表弟恼羞成怒,照着弟弟的屁股就是重重一巴掌,“你给我闭嘴!再让我听到你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挨打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挣开哥哥的手跑到远离他的地方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跺脚。
他显然是委屈极了,没一会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孩打了一个哭嗝,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地上,结果挨打过的地方被碰到更觉得疼了。
他翻了个身面朝地毯双腿双手乱踢乱摆,开始新一轮的哭喊号叫,围在凯瑟琳腿边的几个孩子被吓到了,也跟着呜呜呜哭了起来,整个客厅的氛围顿时吵得人脑袋发胀。
但这并不能怪几个孩子,他们本来就处在快快乐乐只知道玩的年纪,是那个所谓的哥哥将整栋房子里温馨热闹的氛围变成了令人烦躁头疼的闹剧现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对父母忙都跑了过来哄孩子,哈德森太太则呵斥了儿子几句,那个已经成年的哥哥悻悻去到了客厅的另一头。
伊冯在电话线另一端都被炸得耳膜一震,“凯特?喂?”
挨打的小男孩趴在地上一边乱踢一边放声大哭,即便爸爸妈妈来哄也不好使。
摩根走过去将这个委屈的小表弟抱了起来坐到沙发上开口安慰。可这样的环境里,她的声音无疑等同于蚊子振翅的声响,谁都听不见。
小男孩还在挣扎乱抓,好几次小手推搡的动作差点就打到摩根脖颈上包扎伤口的那块纱布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凯瑟琳心揪了起来,她直接挂掉了电话,从客厅角落买来布置房子的那堆杂物里拿了几只气球走了过去,给哭泣的几个孩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至于最后那个挨打的小男孩,凯瑟琳走过去蹲下,用气球遮住自己漂亮精致的脸,歪头跟他玩起“遮挡又出现”的小游戏。
没一会儿,她就将男孩又哄得开心起来了。
小家伙脸上眼泪还没干就咯咯笑着拍打凯瑟琳手里的气球,摩根垂眸也不看面前的她,声音轻到仿佛是一阵微风。
“维吉哈特长官一会儿来接你吗?不用担心,我会跟姨妈她们解释的。”
凯瑟琳目光落到她脸上,心头忽而似落上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摩根长着一张不笑或面无表情时会显得很冷漠且生人勿近的臭脸,这跟她火爆的身材及性格有很鲜明的反差。
这也是凯瑟琳当初被吸引的原因。
“圣日洗礼对汉克人的意义就跟曼森威尔人对新年的感觉一样,摩根,我不想成为毁了你们家这种美好的节日庆典氛围的坏女人。”
说得好像她不是性格恶劣的坏女人一样
摩根抬眼看她,哈德森太太终于能腾出精力来把儿子接过去了。
凯瑟琳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看着她笑了笑,转向唠叨着训斥儿子不该闹还是伤员的表姐的哈德森太太。
“南希姨妈,抱歉,我的工作没法请假,明天就要回去了。
不过我看今年的圣洗节是周六?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后两周也像今天这样周六赶过来?”
哈德森太太又露出了那副热泪盈眶的感动神情,她连连点头,“好、好,太辛苦你了!”
哈德森太太离开后,摩根的声音很轻,“你知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拖越麻烦吧?”
凯瑟琳在她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纱布,“我知道。”
“我突然发现,被推着走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当然,选择权在你,你也可以告诉南希姨妈,说我不是你未婚妻,然后她问你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你就告诉她,你接受不了我有前男友”
“你不要偷换概念,明明是你——”
“归纳起来不都是一个意思吗?”凯瑟琳起身,背着手轻盈离开,“等你喉咙好了再跟我吵吧,‘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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