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伊冯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扶在树干上艰难站了起来,弗林谨慎站在几步外不敢靠近。
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手头也没有能用的附魔装备,就算是炼金术士也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难道她还有后手不成?
“我曾救助过一个患了魔毒症的水手,他测绘航海图的技术无与伦比。他说在海上迎击风浪的时候,是没人会在意伙伴身上有没有长麟片或动物毛发的。
你现在的同伴能遗漏你,说明你很可能只是这艘船上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同样作为水手,你换过多少份工作?又在为自己的无能怨天尤人什么?”
弗林阴沉着脸,凶狠又忌惮地看着她。
虚弱的女孩背靠在树干上嘲讽道:“怎么,不是要杀我吗,在等什么?我都这个样子了,也能叫你畏惧?
只要我活着,约德郡乃至整个汉克都不会有你生存的土壤,海风会将你的存在随港口的轮渡播散出去。
只需我一封电报,陆地上所有的炼金术士都会追杀你,大海的风浪上也不再会有一个名叫弗林的水手......
伟大的魔法生物?不,你只会是一个患了魔毒症的通缉犯,一个狂妄自大的可怜虫——”
一声怒吼,暴怒的野兽红着眼睛扑了过来。
森冷的獠牙逼近,利爪朝着女孩纤细的脖颈狠狠挥出一击,伊冯背贴在树干上侧身闪躲。
普通人的速度怎么可能躲过野兽,利爪轻易划开皮肉,年轻的炼金术士肩膀上顿时留下四道血淋淋的伤口。
但也仅止于此了,狼人的利爪开始退化,就像是有一支强效药剂在伊冯身上打碎,牵连着作用到了水手身上。
伊冯的肩膀成了源头,药效如涟漪一般传导扩散,人与狼人的形态开始以一定频率在弗林身上交替变幻。
可这远远不够,她的器具和药剂都在手提箱里,伊冯随身携带的几管备用试剂面对魔化的渎法者而言,只能短暂间或生效几秒。
她忍着肩头火辣辣的疼痛,在弗林于人狼间转化的空隙抓住机会,把抓在肩胛骨上的人手狠狠掰开撞了回去。
精算、沉着、理智,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是一名炼金术士所必备的优秀品质。
弗林的右手在撞到胸口的那一瞬间重新变回了狼人的利爪,毫无阻滞刺进了胸膛。
狼人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右爪插在胸口上重重朝后倒了下去。
这场面其实挺滑稽的,但伊冯笑不出来。
她捂着淌血的左肩滑靠在树干上缓了缓,随即起身走向翻倒的汽车。
先拿回了自己不停颤动的手提箱,伊冯打开皮扣,一只毛绒绒的花栗鼠就从里头窜了出来,飞速爬到她肩膀上吱吱乱叫。
伊冯被它吵得头晕,咬牙将一瓶止血药粉洒在伤口处。女孩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额头冒着冷汗低声答应:“好,卡洛,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谁能想到我们不过是赶个路就碰到了信仰魔化的患者。这种投身异端的渎法者,就连老师也只亲身遇见过一次……”
原来还真有魔毒症患者自愿接受异化,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啊。
被她唤做卡洛的花栗鼠突然钻到伊冯大衣领子下面吱吱尖叫,努力揪着她垂散至肩前的黑发,小小的爪子拼命指着她方才走过来的方向。
被发现了行踪,狼人踉踉跄跄加快脚步,连滚带爬朝针叶林深处逃去,留下一路血迹。
心脏竟然是长在右边的吗?
伊冯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银色特制蚀刻魔纹手.枪,在十几列码得整整齐齐装有不同颜色特殊药剂的半透明子弹中,选了三枚灰色的出来。
子弹上膛,她正要追去,一旁却传来细弱的呻.吟。
“克劳德?”
伊冯忙过去查看,这才发现克劳德脖子后的刀口扎偏避开了动脉,此时竟还活着。
除了止血,她能做的不多。荒郊野外,刀是万万不能随便拔出来的,司机此时被卡在驾驶室出不来,眼看天要黑了,几米远的坡上,也不见有人或车从路上来。
伊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她放下手提箱站了起来,在车身周边摔碎几瓶试剂。
“卡洛,你替我留下来等着陪伴克劳德,如果路上有人来的话,就摇动我挂在这儿的铃铛求救。”
卡洛尾巴环在脚边,蹲立于车底盘边缘上仰头挥舞爪子吱吱叫了两声,伊冯将染血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昏迷的克劳德身上。
“我还有事要做。
魔毒变异人体质强悍,胸口一个血洞不构成致命伤。作为完全接受异化的渎法者,弗林根本不可能压抑住兽性。
我在斯芬索车站看过地图,针叶林外面就是约德郡外的农庄田地,一个丧失神智发了狂的嗜血疯子,会将这片温馨的家园变成可怕的地狱。
我要趁他还未去到约德郡之前,就在林子里杀了他。”
追击弗林不是难事,毕竟放任魔毒侵蚀脑子的渎法者后期大多数都会变成为本能所驱动的野兽。
就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理智已经左右不了行动,他们精神愉悦亢奋地一步步迈向深渊,为自己及身边的所有人都带来灭顶般的痛苦。
而弗林又受了重伤,他清楚知道,狼人面对有了准备的炼金术士会是什么下场。
何况是一个身处绝地都能反击险些杀了他的顶级术士,他完全没有胜算。
慌不择路的狼人想不到也没办法掩盖行踪,伊冯循着血迹朝林子深处追去。
狼人仓皇逃窜,伊冯却也只是拖着身体勉力强撑,连被她拿来照明用的荧光试剂和魔纹手.枪都变得沉坠压手。
漫长的一夜过去,野兽凭本能兜圈将虚弱的猎人带迷了路,伊冯饥肠辘辘,额侧似有一根血管在贴着皮肤鼓起跳动,她头疼欲裂。
地上的血迹少了许多,但新鲜无比。
狼人的体质的确很强,可被猎人驱赶着没法休息,即便伤口已缓缓愈合,现在的弗林也是强弩之末,伊冯确信,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
清晨的针叶林雾气缭绕,金灿的阳光穿透浅白色晨雾洒在苔藓土上,拨开面前的树丛,伊冯脚下一滑摔倒在松软的苔藓上。
她趴在地上,脑袋一阵晕眩,手和衣服上全是泥土,恨不得就此闭眼好好睡上一觉。
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混杂着冷空气唤醒了她,伊冯狼狈爬起来的时候,湖面粼粼波光晃眼,年轻的炼金术士见到了自己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美景。
清澈碧透的宽阔湖面倒映着淡蓝色天空,微风将飘在水里的白云吹成涟涟晃动的晶莹水光。
湖边岸上有一栋爬满绿藤的小木屋,木屋前,一座由木板拼成的长桥一路平直延伸至湖面中央。
碎玉般的湖水倒映着木桩和桥的影子,与碧阔的白云天空一起,构成了一副上下对称的绝妙风景画。
而伊冯面前不远处,就在白雾低低缭绕的河岸边,身材曼妙婀娜的长发女孩坐于木屋前的台阶上远眺湖面。
女孩面前是一幅画板,她有一头柔顺蓬软的栗色长卷发,正侧头往惊扰了这片梦幻之地的不速之客看来。
浅褐色的眼睛剔透晶莹,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托腮瞧着她,面上神情好奇里带了一丝纯澈的天真。
像是童话里只会伴随晨露林风出现,牵着独角兽漫步于林野之中的湖畔精灵。
伊冯脑袋一抽一抽的疼,额前伤口结了痂,血干涸在脸上,让皮肤绷紧到难受。
她此刻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已经差到极点了,连思维也变得缓慢迟钝起来。
心脏跳得很快,应该是熬夜后身体发出抗议的提醒讯号。
明明很冷,脸和耳朵却开始发热发烫,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烧红了,再不抓住那个狼人好好休息,肯定会大病一场……
湖畔精灵放下了画笔,赤脚走了过来,脸上既有对一个满脸血的陌生人的畏惧,又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担忧。
“你还好吗小姐,是不是需要帮助?”
伊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抱歉,我,我在追一个危险的罪犯,他就在这附近……请快点离开,克劳德……你——”
话没说完,她便摇摇晃晃一头栽了下去,好心的女孩忙上前接住了她。
伊冯目中失去焦点,一张精致无暇的脸覆满了她的视线。
她仰躺在女孩怀里,纯白的连衣裙被血污和泥土弄脏,伊冯的意识昏沉却挣扎着不愿睡去。
这位坚毅勇敢到令人尊敬的炼金术士,倒是比刚刚那头死狗一样瘫地上喘气的魔化狼人更像一匹不屈的野狼,真是了不起。
这么想着,精灵抬手抚上伊冯的额头,美丽的面容在晨曦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女孩将脸凑近认真看着她,目光中蕴藏了某种奇异的光彩,迷人的香气将她牢牢包裹,伊冯觉得自己有如置身梦幻国度,进入一团团温暖的气泡中。
“你发烧病倒了,脸好烫。没事儿,睡吧小姐,阿卓亚娜会照顾好你的。”
伊冯闭上眼,意识坠入梦境之乡。
林中的……幻梦之国,老师,是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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