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不远处的港口安静内敛, 任由海浪冲刷也岿然不动。
灯塔上的光照亮波涛翻滚的海平面。
月光柔柔地洒落在岛上,将月亮岛的一切都照得如梦似幻。
就像此刻的洛月一样。
她知道秦朝意想说什么,所以提前切断了她的话, 也拒绝离开月亮岛。
她说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和不远处的港口一般,永远安静内敛地等你。
秦朝意低敛眉眼, “我真的不喜欢这里。”
永远有人想把洛月从她身边抢走。
“没关系。”洛月说:“你可以偶尔离开这里。”
“那你呢?”秦朝意问。
洛月将她揽在怀里。
不知为何,话题忽然就变得伤感。
洛月的声音很沉很静,却又带着如水一般的温柔:“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秦朝意:“……”
“如果。”秦朝意看向她, 似是要穿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灵魂,“我想要你和我一起离开呢?”
洛月缓缓摇头, 只喊她:“乖宝。”
再没有多余的话。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洛月不会走的。
已经问过几次, 争执过几次的问题。
秦朝意却还是不死心。
她以为现在对洛月来说, 会有一点点改变。
但是没有。
洛月仍旧坚持做月亮岛的留守者。
秦朝意沉默不言。
海浪声把两人的心事吞没。
许久, 洛月说:“这周我们去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秦朝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离开那天》。”洛月说。
秦朝意:“……”
“也上映了?”秦朝意问。
洛月笑着点头:“连自己的小孩都不关注?”
秦朝意诧异:“什么我的小孩?”
洛月的手朝她伸过去,和她的手缠绕在一起, 愈发缠绵。
“我听过一个说法,所有的书对作者来说都是自己的小孩。”洛月说:“所以你这个亲妈怎么当的?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关注。”
没错。
《离开那天》是秦朝意前年写的书, 刚一上市就荣登年度畅销书榜首。
况且是在年尾上市, 用两个月的销量赶超别人十二个月的销量, 口碑极高。
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本, 感情线相对成功的。
不过里边的感情线是双死HE。
秦朝意最近不关注工作,所以也不知道要上了。
她切了下微信号, 发现确实好多人给她发消息, 《离开那天》的导演和宣发都跟她说了一声, 尤其宣发, 委婉地提醒她可以转发一下官微的微博。
反正秦朝意的马甲已经暴露,她便大喇喇地上了自己的微博大号, 把电影官微的微博转发,还配文:准备去电影院了,复盘一下。
很快,书粉们闻声而来。
[复盘一下?是准备开新书了吗?]
[我准备好了,但我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看新书吗?]
[啊啊!我真的好书荒啊!能不能开新能不能开新!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
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在帮《离开那天》做宣传的,剩下都在催新书。
秦朝意翻了翻评论,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苍蝇。
洛月随意瞟了一眼,呷着笑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新?”
秦朝意:“……”
她把号切掉,APP后台结束运行,又一次准备长时间不看这些糟心的催更评论。
但洛月仍在看她。
秦朝意微顿:“不知道。”
还是没有灵感。
因为从开始写文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空窗期。
这才是为什么她年纪很小,却有很多代表作的原因。
如果有灵感,她能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去写,最快的时候用了一星期写完一本书。
但忽然停下来,各方面都不适应。
有种不写就会焦虑的难受,但越焦虑越写不出来。
所以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行。”洛月也没再逼,只约她:“等看完电影再说。”
秦朝意问她:“你喜欢这本?”
洛月没撒谎:“我更喜欢《停留》。”
那都是西西里很早期的作品了。
秦朝意不好意思跟她聊自己的书,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便想办法往别的话题岔,尤其还心心念念着今天听到的八卦:“你跟程时景有娃娃亲?”
“是。”洛月没隐瞒,毕竟月亮岛就这么大个地方,就算她现在瞒了秦朝意,明天她随便拉个人打听一下也知道这些事。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了。
却总会被大家拿出来说。
可能因为洛月和程时景注定不平凡,他们都考上重点初高中的时候,考上嘉大的时候,从嘉宜回来的时候,又不约而同都选择留在月亮岛的时候,这些事儿就会被拿出来说一遍。
洛月都听腻了。
“我妈以前和杨阿姨是闺蜜。”洛月怕她不知道,又补充了句:“就是时景哥的妈妈。”
“嗷。”秦朝意纳闷:“关系好就要订娃娃亲吗?怎么就没考虑过你不喜欢男的呢?”
“那都是长大了的事儿。”洛月轻笑:“她们订娃娃亲的时候我还不会说话,谁会管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秦朝意:“……”
倒是无从辩驳。
但——
“那也不行。”秦朝意闷声道:“我不喜欢。”
“所以我拒绝了。”洛月说:“我不结婚。”
秦朝意皱眉:“跟我也不吗?”
洛月微顿:“我们?”
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略显迟疑,还当秦朝意是在开玩笑。
“不然呢?”秦朝意看向她:“难道你也没想过和我结婚吗?”
洛月:“……”
还真的没想过。
说她悲观主义也好,说她不负责任也罢。
她从未想过结婚的事。
“国内同性婚姻法通过,遥遥无期。”洛月说。
周遭太静谧,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压低了声音。
秦朝意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出国。”
“出具资产证明就可以出国领证。”秦朝意说,“我有资格。”
“但,我们为什么非要一个结婚证呢?”洛月问。
秦朝意怔住,忽地迷茫。
“既然都选择了不同于世俗的路走,为什么还要再回到世俗的轨道。”洛月声音柔柔的,却把最尖锐的问题抛出来:“那照你的想法,我们是不是还要再生孩子?生男孩还是女孩?不会还要生男孩吧?传宗接代?”
秦朝意:“……”
“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基因。”秦朝意抿唇:“有什么好传承下去的必要吗?”
洛月耸了耸肩:“那你……”
话没说完,但语气很明显。
似乎在说——你刚才的意思就是这样。
秦朝意却摇头:“不是这样。我想去国外领证不是你说的这个原因。”
洛月:“嗯?”
“我被你带偏了。”秦朝意说:“你这是诡辩。”
“我只是顺着你的逻辑往下走。”洛月说:“可能,你内心还是向往世俗的生活模式。”
秦朝意:“……不要这么揣测我。”
洛月沉默。
良久,秦朝意说:“要不要孩子我们可以另谈,现在技术很成熟,我们可以选择要或不要。每个人不同时期的想法都会变,但是结婚证我一定要。”
秦朝意终于想通了,刚刚就是被洛月带到了思维怪圈里。
“我要结婚证就是告诉所有人,我和你之间,合情合理合法。”秦朝意说:“不是像她们所理解的那样,不喜欢男人就是变态。谁规定人一定要喜欢异性?这个规定才是最变态的。”
洛月微怔,随后道:“但喜欢异性,是人类天性。”
甚至是动物界的天性。
“不。”秦朝意摇头:“动物界的一切天性都是为了生存与繁衍。但是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当代人类更注重的是心理需求。”
“所以?”洛月挑眉。
秦朝意不疾不徐道:“所以我现在的心理需求是,你。”
人类在不断进化,时代也在不断进步。
秦朝意说:“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和月亮岛的人光明正大地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
认真到洛月都没敢嘲笑她的中二。
甚至在一瞬间构想到了美好的未来蓝图。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走在月亮岛上,走亲访友时也能自豪地介绍,这是我的妻子。
“时代抛弃老年人的标志不仅仅是科技。”秦朝意说:“还有观念。”
“可是中国人有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只要人多,就是对的。”秦朝意缓缓摇头:“我要告诉她们,喜欢无错。”
无论喜欢谁-
秦朝意这一番言论让洛月都有些心潮澎湃。
于是就有人看到她们两人大晚上坐在礁石上,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但从远处看是一副很唯美的画面。
争论完这件事以后,秦朝意和洛月才走着回家。
月光如水洒在小路上,海风温柔地吹拂。
等到了家,洗澡时秦朝意细细思考,才发现洛月只做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根本没有答应她任何条件。
不管是结婚,还是领结婚证。
……
这个流氓。
秦朝意都顾不得洗完澡,把手上的泡沫随意擦了下就拿起手机给她发消息:【流氓!】
洛月:【?】
秦朝意:【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洛月:【……】
秦朝意:【你等着,我洗完澡就过去找你。】
隔了两分钟,洛月回复:【宝贝你洗干净点。】
秦朝意:……
等她洗完澡已经接近凌晨,路上空无一人。
钟灵刚打了两把游戏,感觉肚子饿了准备下楼煮宵夜。
结果就看见秦朝意穿着睡衣,外边裹了件灰色的睡袍,狗狗碎碎地走向门口。
一看就是准备去隔壁。
钟灵咳嗽两声引起她的注意。
秦朝意斜睨她一眼:“这么晚还不睡?”
钟灵笑了:“意姐,这该我问你吧。这么晚还不睡,还打算过去和人家……啧啧啧。”
秦朝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朝意不愿承认她说的是对的,损完她以后还不忘解释:“我去跟她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什么?”钟灵问。
秦朝意一怔,没想到钟灵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赶紧胡编乱造了一个:“人类文明的进化过程。”
钟灵:“……”
“你不如讨论人类夜晚生活的多种模式。”钟灵死亡微笑:“这样我还能出点力。”
秦朝意不满:“你出什么力?跟你有什么关系?”
“给你买点能让夜晚感情升温的好东西。”钟灵晃了晃手机:“今晚就下单。”
“什么?”秦朝意皱眉:“不会又是那种情趣内衣吧?”
上次因为那个东西,她的名声可太臭了。
她坚决抵制这玩意儿登上月亮岛。
“不不不。”钟灵摇头:“那只是小儿科。”
“这次我给你买进阶版。”钟灵说着话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推出去:“行了,保证让你比前几天还一瘸一拐。”
秦朝意:“……”
秦朝意耳朵一红,倔强挣扎:“你特么才一瘸一拐。”
她那只是!没站稳!
钟灵根本没搭理她,跑去厨房煮泡面了-
而秦朝意来到洛月家门口,看到大黄狗仍安静地趴在窝里睡着,盯着它看了几秒便轻车熟路地进了家。
洛月刚吹完头发,柔顺的及腰长发被她用发圈简单地扎起来,没有化妆品,皮肤白里透红,像是初初成熟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看什么?”洛月随意地瞟了她一眼,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回了房间。
秦朝意亦步亦趋紧跟其后,毫不遮掩:“看你。”
顺势关了门。
刚才还宽阔的视野顿时变得狭小,却让房间温度陡然升高。
洛月坐在化妆桌前,涂了一层水乳,又涂了层薄薄的面霜。
等拾掇完毕,回头时发现秦朝意已经大喇喇地躺在床上,不过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她肩上的那个纹身。
洛月不太自然地用手遮了一下,却发现吊带睡裙遮不住太多,干脆从柜子里拿了条很薄的披肩出来。
丝质披肩是上学时去敦煌旅游买的,明艳的彩色将那处纹身若隐若现地展露出来。
“要和我谈什么?”洛月和她隔着几米,神情仍旧温柔,像是千年屹立不倒的古树,饱经风霜却有着令人心安的镇定,尤其是那双在昏黄光线照耀下的琥珀色眸子。
她的睡裙是橘色调,却又很浅,偏米白色,淡色系和肩上披肩的颜色本应是相悖的,却在披到她身上那瞬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秦朝意竟有一瞬晃了神。
直到洛月低咳一声,秦朝意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拽着床单上的一块扯来扯去,都已经扯得变了形。
秦朝意:“……”
“说说吧。”洛月单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撑在椅子靠背上,慵懒又散漫,“总归不是为了来痴痴看我吧?”
在手机里说得那么煞有其事。
来了以后却一言不发。
被戳破了刚做的尴尬事后,秦朝意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粉。
就像是傍晚的火烧云。
姝色艳丽。
她那清清冷冷的嗓音一开口,洛月便微不可察地吞了下口水。
可面上仍旧装得很冷静。
她说:“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能痴痴地看你么?”
尾音都转了调,很明显没有底气。
洛月直勾勾地和她对视,在秦朝意快要败下阵来时才懒洋洋地一笑:“可以。”
她站起来,把窗帘拉上,只留下一个缝隙。
农历月初,月亮就像一艘小船,在无垠苍穹里遨游的姿态像极了月亮岛的船只顺海漂流。
月牙刚好对着秦朝意的视线,落在洛月头顶。
洛月低声笑:“那你今晚,就看一夜。”
什么都别做了。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那个位置时,秦朝意心念一动,“等等。”
“嗯?”洛月不解,却没再动。
秦朝意慌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苹果的原相机拍人很死亡,但拍洛月时,哪怕是后置相机也显得柔和。
尤其是她头顶那个,隔着干净的玻璃窗映入室内的月牙,像是神女落入凡间。
秦朝意抓拍了好几张,然后翻看相机。
她不爱自拍,也不怎么爱拍照。
手机也是来月亮岛以后刚换的,相册几乎空空如也。
除了几张潮涨潮落的大海,还有日出和日落。
其实大自然的美景很多很多,但往往只有这些趋于凋零的景象更能引发思绪。
就连古诗词里的描写意象,也是落红、月亮、夕阳更多一些。
人似乎只有在痛苦时才能无限感知人生,才能创作。
洛月倒是没在意她拍出来好不好看,刚才已经很配合地摆了几个Pose。
对秦公主的拍照技术并没有什么信心。
一看就是几乎从来不用相机的人。
“好看。”秦朝意看着手机几秒后,就说了这两个字。
洛月问:“我人就在这里,你却对着手机说好看?”
“我是说手机里的月亮好看。”秦朝意把手机转过来。
只见屏幕上赫然是放大了的那轮弯月。
洛月:“……”
成吧。
并不是说她好看。
洛月往前走,逐渐逼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秦公主,你在逗我玩呢。”
秦朝意朝仰着头直勾勾地看向她,朝她眨了下眼睛,清冷嗓音似染了蜜,好听到让人心念一动,“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洛月轻嗤。
秦朝意的手机还捏在手里,她随意滑动,屏幕已经换成了洛月。
穿个睡裙的洛月眼里含着温柔的笑,站姿很随意,眼神慵懒,看过来时带着几分宠溺。
那张脸就像是造物主精心捏造出来的一样,全方位无死角。
哪怕是素颜,也能完美抵挡住苹果后置相机的死亡光。
不过是随意一拍,却有女明星红毯神图之感。
秦朝意说:“我说,月亮好看。”
洛月挑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一下,却又改为捏,凑近她耳畔低语:“是哪里的月亮好看?”
“我眼前。”秦朝意合了手机,脖子仰得更高,身体也坐起来一些,跟洛月挨得更近。
咫尺之间,她能听到洛月放缓的呼吸声。
呼吸声放缓,心跳却强劲有力。
砰砰——
跳得越来越快,秦朝意一时间都有些混淆,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心跳。
“月亮。”秦朝意喊她,语气很柔,“天上的月亮再好看,也不是我女朋友。”
“嗯?”洛月用尾音疑惑,却更像是鼓励,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秦朝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更暧昧旖旎:“只有眼前的月亮,是我的。”
洛月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侧脸。
秦朝意继续道:“是我一个人的。”
洛月闻言怔了几秒,随后轻笑:“宝贝,你占有欲这么强?”
秦朝意低敛眉眼,“是啊。”
“以后。”秦朝意的唇忽然落到她肩上的纹身那儿,很温柔地亲了一下。
洛月的身体却有一瞬间的抵抗。
很久很久,没有人碰过她那个伤口。
以前那里是没有伤口的。
后来她把伤口换成了纹身,也很抵触别人的触碰。
但现在,她听见秦朝意低声问:“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亲你,抱你。”
秦朝意问:“你害怕吗?”
洛月只问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娃娃亲?”
“嗯。”
“有点。”秦朝意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力。”
那种无能为力的,全世界都要跟自己作对的感觉。
分明最爱洛月的人是她。
洛月也爱她。
“那我,哄哄你?”洛月的喉咙有些发紧。
“怎么哄?”秦朝意问。
话音刚落,洛月便堵上了她的唇。
情到浓时,秦朝意摸向她肩上的纹身,低声问:“姐姐,你为什么会纹身?”
洛月没回答。
回应她的是洒落进室内的月光。
温柔缠绵,旖旎又缱绻-
翌日秦朝意醒来时,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还有一支药膏。
她也懒得用,准备回钟灵语音时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
有点离谱。
年轻人刚在一起不懂节制。
哪怕洛月让她在自己家睡一晚,秦朝意也要像树袋熊一样跑过来抱着她睡,但抱着抱着就容易腻歪起来。
而有天晚上,钟灵给秦朝意的房间里放了一个大礼盒。
并且非常懂事儿地离开了小红楼,不知去了哪里。
秦朝意打开礼盒以后就发现是一整个玩具合集。
并且每个玩具的说明书都放在一旁。
秦朝意:……
可真是她的好闺蜜。
并且非常贴心地给标注了,哪个是新手适用,哪个是老司机专属。
并祝福她们能拥有更多美好的夜晚,甚至夜夜笙歌。
但不幸的是,还未来得及实践,秦朝意就来了大姨妈。
她只能抱着那一大箱去了洛月家。
这次来大姨妈没上次痛,但对秦朝意来说也很难受。
洛月给她煮了姜糖水递过去,她皱着眉小口小口喝了些,再多就不肯喝了。
洛月问她要不要个暖宝宝,秦朝意躺在那儿仰起头看她:“过来抱。”
洛月过去抱住她,手覆在她小腹。
温热源源不断地传来,秦朝意感觉舒服了些。
哪怕是大夏天,也往洛月的怀里缩。
就这么缩了一夜,翌日清晨,秦朝意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
她皱着眉起床,洛月正站在厨房里忙碌,她过去抱住她:“姐姐,你为什么没陪我?”
这话似嗔含怨,带着点儿来了大姨妈的虚弱。
“红糖包蛋。”洛月给她看锅里:“我给你做早饭。”
秦朝意:“?”
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看出了秦朝意的嫌弃,洛月说:“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我妈就给我煮的这个。偏方,但管用。”
秦朝意不敢嫌弃了,拿了碗乖巧等着。
等吃了一口才抬起头问:“我们买的电影票是今天的吗?”
“是。”洛月说:“上午十点开场,预计看完以后去吃午饭。但……你这样还能去吗?”
秦朝意揉了揉肚子:“应该可以。”
“不用勉强。”洛月说:“不行我们等下周看也是可以的。”
秦朝意囫囵把里边的溏心蛋吃完,“我去看看编剧水平。”
洛月:“……”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因着怕人看见秦朝意大清早从洛月家里出来,所以约定秦朝意先走,洛月后走。
于是,秦朝意率先出门。
洛月还在家里收拾碗盘,刚把碗盘放进厨房,就听秦朝意尖叫了一声,随之一句国骂:“卧槽。”
紧接着跟来的是嘹亮的小孩儿啼哭声,洛月甩了下手上的水,立马出去看。
只见地上有个包袱,里边包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正哭得撕心裂肺。
秦朝意一出门差点踩到她,此刻惊魂未定,却还记得问:“这谁家小孩儿啊?”
洛月立刻抱起来晃了晃,哭声渐止,亦一脸迷茫。
“跟你还有点像。”秦朝意说。
洛月:“……”
“不会是你爸又生了一个,抱过来让你养吧?”秦朝意猜测。
洛月唇线紧抿,忽地严肃起来。
秦朝意也不敢再猜测下去,只是打量周遭,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结果连路过的人都没有。
“你要养吗?”秦朝意问。
眼见这孩子又要张大嘴哭,洛月赶紧晃了晃,心底有个隐隐的猜测,却没说,只抱着小孩进屋,“再说。”
Chapter 62
暑气难消, 月亮岛的暑气更是会在临近中午时变得张牙舞爪。
炙热的阳光越过房檐,蔓延至房檐之下,就连懒怠的大黄狗都会蜷缩进屋里, 避开阳光直射。
即便如此,还是会吐舌头。
更遑论这么大的小孩儿。
是个女孩儿, 有了一点儿头发,但很细碎,看上去已经足月, 皮肤很嫩,好像一戳就会坏。
洗得干干净净, 裹在小被里也能闻到奶香味。
被洛月抱进屋里后还在不停哭。
秦朝意和洛月从来没养过孩子, 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洛月抱着她晃了两下, 终于停下哭。
但没过两秒, 小孩又再哭起来。
秦朝意和洛月面面相觑。
秦朝意试探着问:“她是不是饿了?”
“可能。”洛月说。
秦朝意:“这么大的小孩儿是不是喂母乳?”
洛月:“……?”
秦朝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 “算了,喂奶粉吧。”
“羊奶也可以。”洛月说:“奶粉好像不行。”
秦朝意皱眉:“以前条件艰苦的时候喂米汤都能活, 要不我们先给她喂点米汤将就一下?”
洛月看了看怀里轻得几乎没重量的小孩儿, 摇了摇头:“看着她就像营养不良, 吃米汤到时候长不高怎么办?”
“那都多久以后的事儿了。”秦朝意持不同意见:“况且就吃一顿, 晚点肯定有人来找她的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都没了信心。
“吧”字千回百转,尔后不自觉叹了口气。
都已经扔到这儿了, 怎么还会再找?
“是不是你朋友什么的?”秦朝意开始推测, 在小孩儿嘹亮的哭声中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和洛月说:“看你人好, 所以自己生了小孩不想养放到你家来?”
洛月的眸光变了变。
心底是隐隐有推测的, 但先不能跟秦朝意说。
“也不对啊。”秦朝意又兀自推翻自己的推测:“如果想让你养,肯定会给你留些东西, 方便以后认回去。这个身上什么都没有。”
洛月摇头:“先别猜了,她哭得停不下来。”
眼睛都要红了。
“那是不是尿了?”秦朝意说着伸手去摸,结果干干净净。
不过小孩儿的皮肤真软啊,跟昂贵的绸缎一样。
洛月怀里抱着她,也腾不出手,皱眉思索之后喊秦朝意给她把手机拿出来,准备先拨个电话问问。
结果秦朝意一边给她拿,一边已经拨了个电话:“对,这里有个病人,很小,大概一个多月。”
“具体多小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生的。”秦朝意说完挂了电话。
洛月听她的语气,莫名猜:“时景哥?”
秦朝意点头,“一直哭是病,得治。”
洛月:“……”
行吧,省得她给洛星打电话-
秦朝意给程时景打电话的时候,程时景正在诊所里浇花。
天气热,放在窗台上的花都快枯萎了。
把已经枯了的花叶子捋了扔进垃圾桶,有几个没扔准掉在地上,程时景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催着火急火燎地赶到小红楼。
结果发现小红楼里住着的是钟灵。
钟灵穿着件中规中矩的睡裙,睡得迷迷糊糊来开门,随后往旁边一指:“小情侣在那边呢。”
说完以后听见了隐约的啼哭声,不由皱眉道:“这谁家打孩子呢。”
程时景指向隔壁:“估计是那。”
说完就往洛月家走。
他腿长走得快,钟灵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立马精神,跟着去凑热闹,但几乎要小跑才能追得上这哥的脚步。
两人过去时,就见秦朝意绝望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单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拿了根陈年的拨浪鼓在摇。
晃晃荡荡的声音很沉闷,根本压不住小孩儿的哭声。
而几个月大的小孩儿并未被她手中的拨浪鼓吸引,闭着眼撕心裂肺地哭。
就像是知道自己被扔在了陌生的地方,而她此刻在陌生人怀里一样。
“这哪来的?”程时景看到洛月求救的目光,上前抱过小孩儿,抱在怀里轻柔地晃了晃。
啼哭声渐小。
洛月按了按后颈,“门口捡的。”
许是程时景抱得更舒服一些,小孩儿逐渐不哭了,秦朝意这才松了口气:“终于停了。”
刚才魔音绕耳,堪称地狱级别的折磨。
“没有父母?”程时景皱眉问。
心想谁这么缺德,把刚出生的孩子给扔了。
月亮岛最近也没见有人怀胎十月快生了的,就前几天有一个,如今还在市医院妇产科待产着呢,断不可能这么大。
而且那家人为了怀胎不停求药问诊,喝了一年多的中药才怀上,怎么可能把小孩儿扔掉?
程时景心思百转千回。
洛月瞟了眼在他怀里安稳到快要睡着的小孩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时景问她。
洛月摇头,“等她睡熟你把她放下,跟我来。”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程时景准备把她放到洛月床上,结果没等她放,小孩儿又滋滋哇哇大哭起来。
程时景皱着眉喊:“尿了。”
……
一顿忙乱。
没有小孩儿的纸尿裤,就只能给她用湿巾擦了屁屁,再用夏被简单裹着。
总算是安生了一些。
但程时景不能离开她的视线,不然就会哭个没完。
众人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程时景理所当然就成了照看她的人。
而洛月说有些话想单独跟程时景说,便把秦朝意和钟灵打发到了客厅里,两人关上房门。
钟灵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许久,用胳膊杵了杵秦朝意:“你觉不觉得……那小孩和程时景有点像?”
秦朝意一早上被那小孩差点折磨疯,现在疲累地瘫在沙发上,根本不想说话。
结果钟灵坐在她旁边,“真的,眼睛很像。”
“得了吧。”秦朝意懒散搭话;“那么皱巴巴一团,你能看出个什么来?刚捡到的时候我还感觉她跟洛月有点像呢。”
钟灵皱眉:“你这么一说是有点。”
秦朝意瞟她一眼:“我看你也有点像。”
钟灵:“?”
钟灵立马撇清关系:“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跟我像?”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秦朝意说:“是挺像的。”
钟灵:“……那是人就跟我像。”
秦朝意耸了耸肩,没继续说。
人看人只能是乍一看,早上那会儿她乍一看感觉那小孩儿像洛月,看久了以后就看不出来了,尤其耳边360度立体环绕那小孩的哭声,只觉得那是恶魔的化身,上天派来惩罚她的。
并不觉得可爱,也不像洛月了。
是的,秦小姐看人总是随心所欲。
正当她思绪乱飞时,钟灵凑过来低声说:“那你就不觉得她俩现在有问题吗?”
说话时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秦朝意皱眉,还没来得及压下心底的不爽替洛月解释,就听钟灵说:“我听岛上的人说,他俩订了娃娃亲,没多久就结婚了。”
秦朝意:“……”
这事儿还真是人尽皆知啊。
“而且我听程时雨说过。”钟灵说:“他们这儿的人结婚是要摆流水席的,到时候你说不定还能蹭席。”
秦朝意抿唇,“她不会结婚。”
洛月跟她保证过。
钟灵低敛眉眼,语气认真:“意姐,有些丑话我说在前面。如果有天她要结婚,说她是假结婚,那你也要果断分手。”
“这圈子里不乏直女装姬,还有年纪小的时候找女朋友,到了三十多年找男的匆匆结婚,说是从良上岸。”钟灵笑了笑:“还有用假结婚这种借口骗女朋友的,到时候你觉得对方是小三,但在世俗眼里,你才是小三。别把自己陷到糟糕的境地里。”
太乱太杂了。
自古人心易变,钟灵只劝秦朝意别太信,别太傻。
秦朝意闭了闭眼:“知道。”
这次没有反驳钟灵-
而房间里,洛月关上门以后就给洛星打了电话。
无人接听。
程时景却不解:“你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洛月看看小孩又看看他。
程时景诧异:“这不会是洛星的……”
“还不知道。”洛月说:“我猜的。”
又拨了一遍,无人接听。
“洛星结婚了?”程时景皱眉:“不会是未婚先孕……”
说着自己也开始拨打洛星的电话,却是关机。
被拉黑了。
洛月见打不通才喊他:“去验个DNA。”
“谁?”程时景理所当然地去拿她的头发,结果洛月躲了一下:“是你。”
程时景愈发诧异:“你不会觉得这小孩儿是我的吧?怎么可能?洛月,你别开……”
玩笑二字还没说出来,在洛月坚定的眼神下,程时景忽地有些心虚。
他盘算着去年那件事发生的时间。
过去了一年整,如果是真的……
那这还真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程时景内心是炸裂的,甚至当场想抱着孩子去找洛星。
但被洛月拦下,“她肯定是觉得没脸见我。”
洛月编辑了一段长短信给洛星发了过去,问她在哪,为什么要把孩子丢给她,怎么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如果真的不想养,可以回来当面说清楚云云。
发过去没几分钟,一条短信随之而来。
【洛星: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孩子是我和别人生的,但我懦弱,只能拜托你和我妈养。我马上就出国了,孩子的生活费我会准时按月打给你,你就做她的亲妈,未来我绝对不会再找你要回来。真的对不起。】
洛月和程时景看完短信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程时景顿时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她。”
洛月瞟他一眼:“孩子怎么办?”
“我带上。”程时景抱着她。
洛月一把夺过:“你先去机场找她,然后再来接孩子。”
程时景应了声好,平日里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此时有些慌不择路,
小孩儿在洛月怀里并不安分,但起码没大声哭,吱吱呀呀的。
程时景有些担心,“你们能照顾好么?”
“一天两天还行。”洛月也没不自量力地全揽下来,“多了就不行。所以你早点把她亲妈找回来。”
程时景郑重道谢:“行,麻烦了。”
在他离开后,洛月给洛星发了条短信:【你在哪个机场?去哪个国家?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回月亮岛来,跟时景哥一起回来。别抛下孩子给我,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把孩子丢在孤儿院。你知道的,我一向说到做到。】
发完以后便专心哄孩子-
洛星小时候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儿。
因为家里同辈只有洛月,所以很黏洛月。
而洛月自幼便跟着程时景兄妹一起玩。
洛月幼时胆子小,内向,不敢说的话都是由洛星去说的。
所以姐妹两人感情很好。
真正让洛月感觉洛星长大时,是她小叔跟别的女人私奔被海浪打翻死在海里那天。
在那之前,洛星一直都是她爸的忠实拥护者。
她爸也快把她宠到天上。
岛上的人都说,洛家兄弟都是爱女儿如命的主。
可后来,洛家老大在妻子死后丢下女儿离开月亮岛。
洛家老二为爱私奔,情死异乡。
令人唏嘘。
从那以后,洛星安静,内敛,乖巧,沉默到放在人堆里都快找不到。
洛星从高中开始寄宿,回家以后几乎从不出门玩,就在书桌前学习。
即便如此,也只考了个普通本科。
学了最普通的专业,留在嘉宜做一份平凡的工作,和这世界庸庸碌碌的大多数人一样。
但洛星和他们不同。
洛星不愿意回月亮岛,往年只有中秋国庆回来,从去年开始,连过年都没回。
所以早上秦朝意说那句玩笑话时,洛月才会一下想到她。
除了洛星,没人会把孩子留给她。
因为在洛星心里,她是最值得信任的。
而程时景也是个很好的人。
将孩子留给她们,她自己离开这个国家,最好永不相见。
这大概是愚笨的洛星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因为她知道,她自己养不好孩子。
洛月给洛星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而小孩在她怀里也勉强算安分,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她出去时,钟灵已经离开。
秦朝意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听见响动便睁开眼,洛月问她:“困了?”
秦朝意点头:“有点。”
一开始嫌那个小孩吵,但听着她吱吱呀呀,也听习惯了,逐渐有了困意。
说好看的电影早已开场,两人却没看上。
被一个小孩弄得心力交瘁,此时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秦朝意问:“真是程时景的小孩?”
“嗯。”洛月说:“他和我妹的。”
秦朝意:“……”
一时间,秦朝意差点脱口而出,程时景也太不是人了。
但又想到,程时景和洛月又不是情侣。
人家,单身。
秦朝意思考片刻后说:“那你妹误会你们要结婚,所以准备把小孩送来膈应你?”
洛月皱眉:“不是。”
洛月解释道:“她应该愧疚了很久,实在没有办法养好小孩才送过来的。”
不然依照洛星的性子,但凡她能独立抚养这个小孩,一定会自己带着小孩长大,让她永远不出现在月亮岛。
这是她家的家事,秦朝意也不便多掺和,应了声好吧便不再多言。
隔了会儿,秦朝意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洛月低声说:“对不起呀秦公主。”
秦朝意从鼻音里嗯了声,带着疑惑。
洛月声音很温柔,还带着几分歉疚,“没能带你去看你的电影。”
秦朝意翻了个身,偎在她怀里,轻笑了声:“下次。”
说完便迷瞪地睡过去-
说实话,被小孩打搅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约会,应当是生气的。
但秦朝意的注意力都被小孩的哭闹给夺走,没顾得上生气。
反倒是很舒服滴在洛月沙发上偎在她怀里睡过去。
这算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只是这闲暇很快被打破。
小孩子不间断的嚎啕大哭再一次折磨秦朝意的耳膜,把秦朝意从睡梦中拽醒。
而洛月已经匆忙跑回卧室,把小孩抱起来哄。
这小孩一醒来就得在人怀里,一开始连洛月怀里都待不好,后来竟连秦朝意怀里也能待一会。
大抵是尝到了蜷缩在温暖怀里的甜头,怎么都不肯到床上去。
隔半小时就哭一遭,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尿了。
洛月和秦朝意两个人轮番哄,等到晚上,小孩儿早早睡下。
秦朝意和洛月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样齐齐坐在沙发上。
良久,秦朝意说:“她真的睡了?”
洛月轻呼了口气:“应该。”
“但我怎么感觉她还在哭?”秦朝意说:“我耳边全是哭声。”
洛月微顿,回头看。
还好,小孩还在床上睡着。
“出错觉了。”洛月说:“我也有点。”
哪怕她不哭了,你耳边环绕的还是哭声。
秦朝意疲惫:“养孩子好累。”
洛月点头:“是啊。”
“她有名字吗?”秦朝意问。
洛月摇头:“应该还没起。”
“那就叫哭哭吧。”秦朝意说:“这么爱哭。”
洛月:“……”
越过人家父母给起小名合适吗?
还没等洛月再说,秦朝意忽地站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床边走:“我总还是觉得她在哭,你觉得呢?”
洛月:“睡了。”
说话间,秦朝意已经趴在小孩身边,看她小手露在外边,伸手指勾了勾,“哭哭。”
跟小孩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放低、放软了声音,跟撒娇似的。
洛月也走过来:“经过时景哥同意了吗?你就给人家起小名。”
“这算是你什么?”秦朝意问:“你外甥女?”
洛月点头:“嗯。”
“那四舍五入也是我外甥女。”秦朝意说:“给她起个小名也不过分。再说了,她真的很能哭。”
洛月:“……”
看她对小孩这么喜欢,洛月也没拗着,笑道:“行,知名作家西西里赐名,哭哭感激不尽。”
秦朝意:“?”
莫名被调侃了一句,但秦朝意也没觉得不高兴。
她已经接受了掉马这件事。
只要……洛月不催更。
当晚是钟灵贴心给送来饭菜,顺带看了眼憔悴的她们,“啧,养孩子很吓人啊。”
“是的。”秦朝意立刻劝她:“千万别要,好累。”
钟灵趁她们吃饭的时候过去看了看小孩:“但你别说,长得很挺漂亮。长大以后肯定是大美人,能拍戏。”
秦朝意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你不是吧?这么大的小孩儿也不放过?”
“这叫挖掘好苗子。”钟灵说:“你不懂。”
秦朝意翻了个白眼。
她确实不懂。
钟灵给她们送完饭以后还问秦朝意今晚要不要回去住,孰料秦朝意义正言辞的拒绝:“我要留下照顾哭哭。”
“哭哭?”钟灵皱眉:“你给人家起的?多粉嫩一小女孩叫这么个名,到时候人家爸妈不得找你算账?”
“很好听。”秦朝意说:“符合现实。”
钟灵:“……”
钟灵理解不了秦朝意的脑回路,就像秦朝意不懂她的艺术。
两人互不理解,却不妨碍成为朋友-
秦朝意以为养小孩最累就是白天,没想到是夜里。
在她刚睡熟的时候,耳边就传来吱吱呀呀的哭声,如果理的不及时,就会哭得更大声。
嚎啕大哭的声音吵醒了沉睡的月亮岛,连懒怠的大黄狗都忍不住从窝里探出头吠了几声。
秦朝意把脑袋闷在枕头下边应对,洛月便耐着性子站起来哄。
先给她递奶壶,后来又给她换被子。
一晚上折腾着醒了四五次。
秦朝意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跟刚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国宝似的。
趁着小孩睡着,她和洛月才抽空吃了早饭。
寻常她是不吃早饭的,但不知为何,今天格外饿。
钟灵给打包来的小笼包,她一口气吃了十个。
连钟灵都惊呆了。
而洛月的食量也比平常大很多。
幸好钟灵买得够数。
秦朝意吃完以后问洛月:“程时景是前天走的吧?”
“昨天。”洛月说:“早上给我发消息,说还没找到洛星。”
秦朝意:“……”
小情侣真麻烦啊。
秦朝意说:“他们要是再不回来把这小孩带走,我明天就得死在这。”
洛月:“你回家休息吧,今天我照看。”
“算了。”钟灵在一旁无奈道:“今天程时雨休息,她来看。”
“你和她一起?”秦朝意问。
钟灵点头:“不然呢?你俩快去补个觉吧。”
秦朝意和洛月去了小红楼,由钟灵和程时雨接替了哄哭哭的任务。
躺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帘把炙热的阳光隔绝,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秦朝意迷糊得不行,以前失眠、睡眠质量不好,艰难入睡之后有点响动就会醒,现在感觉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给她一个枕头,她能睡到世界毁灭。
洛月把她揽在怀里,用手拍她肩膀。
没多久,她便熟睡过去-
两天后,程时景回到月亮岛。
秦朝意也见到了洛星,长相很乖巧的一个女孩子,齐刘海压过眉毛,眼睛很漂亮,和洛月有三分像,但不似洛月那般很有辨识度的好看。
大概算是小美女,但没到放在人堆中一眼能看见的程度。
但最令人称奇的还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刚生完孩子,很消瘦。
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连鼻子都泛着红,回来以后就一直低着头。
洛月把她拉到房间里谈了一会儿,出来时也没再说什么。
几个人中午在小红楼里吃饭,程时雨给带的外送。
吃过饭后,程时景说了他的决定——离开月亮岛,去嘉宜。
“怎么不留下来?”程时雨问。
程时景瞟了眼洛星:“不合适。”
吃饭时氛围有些沉,秦朝意和钟灵是属于摸不着头脑那一拨,而洛月和洛星则沉默着吃饭,洛月时不时给洛星夹菜。
程时雨则不动声色地看程时景,心事重重。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殊不知全落进了钟灵眼里。
一桌人,众生相。
洛星回来还瞒着月亮岛上的人,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谁看见以后说闲话。
要走也是趁晚上,开车离开。
洛月问两人去了嘉宜以后带着孩子住哪,程时景摇头:“先住酒店,”
秦朝意和钟灵同时开口:“我还有套空置的房子……”
又同时看向对方,同时闭嘴。
“不用。”程时景说:“好意心领了,手头还有一些存款,够我们过渡。”
“那你还去医院工作?”洛月问。
程时景摇头:“还没定。这两天有个同学联系我,说是在做医疗器械方面的创业,可能会跟他一起做。”
洛月眉头微皱,似是觉得不妥。
程时景率先解释:“他只是抛了橄榄枝,接不接在我,我会考虑清楚的。”
这顿饭就当是程时景和洛星的饯别宴。
临别前,洛月还把洛星叫到房间里给了笔钱,但洛星没要。
洛星一直都觉得对她很愧疚,很久没回月亮岛也是没脸见她。
当时发觉怀孕已经很晚了,没办法打掉,所以才艰难地生下来。
更不可能再要洛月的钱。
洛月却细细地给她解释自己和程时景的关系,顺带和她说了跟秦朝意的事,可把洛星给震惊坏了。
“我以为……”洛星说:“你们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不是。”洛月说:“我从来都不喜欢男人。”
洛星直到离开都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不停偷看秦朝意。
趁着秦朝意去跟她怀里的哭哭告别时,她低声叮嘱秦朝意了几句。
秦朝意点头应答。
离别好似是件伤感的事,无论什么时候。
程时景的车在深夜驶离月亮岛,海浪依旧热烈地翻滚,港口的船安静地停在那里被海水冲刷。
这座岛一如既往。
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有所改变。
等走回去,洛月才问秦朝意:“洛星离开前和你说了什么?”
秦朝意盯着她,幽幽道:“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对你言听计从。还有……”
洛月安静地听着,见她停顿微微侧目:“嗯?”
“如果有天要离开,一定要提前告诉你。”秦朝意轻笑:“你这个妹妹,很悲观啊。”
月光倾洒在地面上,洛月一脚踩上去,把月光踩碎一地。
纤长的人影覆盖月影,洛月的声音很轻:“因为她知道,我不会留人。”
秦朝意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洛月拉她的手:“回家了。”
秦朝意跟在她身侧,途径程时景的诊所,仍旧不解:“程时景是不是上大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习啊?”
所以才在毕业后混得这么落魄。
“嘉大临床医学优秀毕业生。”洛月说:“他毕业的时候我还去参观了毕业典礼,他很优秀。”
“那他在哪实习?一般来说就是嘉大附院。”秦朝意脑子飞速转动:“跟的哪个主任?没考研吗?”
“没有。”洛月说:“他一开始去了是轮岗,轮岗结束后留在普外科,很快就独当一面上手术台了。”
“那这么优秀肯定是留嘉大附院了。”秦朝意说:“不用五年他说不准就能破格升主治医生。”
洛月摇摇头:“我对那方面不懂。但他有天说自己想回月亮岛了,就回来了。”
秦朝意:“……”
秦朝意叹了口气。
洛月问她为什么。
秦朝意只说:“可惜吧。”
想要培养一名好的外科医生并不容易,而根据秦朝意这段时间和程时景的相处来看,对方的医术和医德都在及格线以上,假以时日应该不会差。
但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放弃了。
“没问过为什么吗?”秦朝意问。
洛月浅笑:“问了,但他没说。”
所以便没再问。
见秦朝意还想刨根问底,洛月便朝她摇头道:“朝朝,每个人都有秘密。”
秦朝意被她喊得晃了下神,这才从程时景的事情里把思绪抽出来,反倒是看向她:“那你的秘密呢?”
洛月微顿,随后把衣服往下扯了扯,莹白的月光刚好照在她的纹身上,“是它。”
Chapter 63
如雪一般白的肌肤上映着艳丽色彩, 就像泼了彩墨的壁画。
秦朝意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惊艳。
而且她总是很喜欢亲这里。
洛月会稍有些抗拒,但她会趁洛月不注意时亲一下。
那里的肌肤和其他光滑到如蚕丝一样的肌肤不同,带着一点纹理。
亲上去的时候感觉灵魂都变炙热。
秦朝意伸手去摸, 却在快要触碰到的那瞬间,只摸到了衣服。
洛月将衣领拉上去, 遮住那片霞光万丈的肌肤,淡然往前走:“大概是件很让人无语的事情。”
“我想知道。”秦朝意的手还悬在空中,虚无地弹了弹, 微微蜷缩后又收回。
但脑海中仍旧是那副比世界最知名最昂贵的油画更好看的画面。
她想知道洛月经历了什么才会去决定纹身。
大概是文艺创作者的浪漫使然。
秦朝意总觉得那应该是个很唯美的故事。
“是因为前女友吗?”秦朝意跟在她身后,低声开口。
洛月微怔, “我没和你说过吗?”
秦朝意:“嗯?”
“第一个。”洛月声音很轻, 见秦朝意还懵着便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第一个。”
秦朝意愣了片刻, 洛月却已经走了一段路, 她立刻小跑着追上,连说话的尾音都在上翘:“真的吗?”
“真的。”洛月不厌其烦地应答。
“但你之前的表现。”秦朝意说:“太老练了。”
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
“难道要表现得像你一样?”洛月轻笑:“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没谈过恋爱的那种。”
秦朝意:“……”
“以前对这事不感兴趣。”秦朝意说。
洛月拉长声音哦了下。
秦朝意还当她不信:“怎么?觉得我骗人啊?”
“不是。”洛月摇头, 却笑而不语。
“怎么这么笑?”秦朝意问:“这事儿好笑吗?”
“还好。”洛月忽地动手戳了下她脸,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收手, “只是觉得知名作家因为没谈过恋爱所以写不出感情线, 差点被吐槽到封笔这件事还挺戏剧化的。”
戏剧化。
文化人骂人都这么婉转吗?
秦朝意轻嗤, “那是我懒得写。”
绝对不是因为写不出。
“休息这么久, 真不打算写了?”洛月问。
秦朝意皱眉:“你怎么还催啊?”
洛月轻轻嗯了声,却没再说, 一路往前走。
等到站在门口, 洛月一边开锁一边低声道:“因为上一本我也看了, 还挺可惜的。”
“什么?”秦朝意问。
“立意我很喜欢, 悬疑线也很到位。”洛月耸了耸肩:“就是感情线有点……尬。”
主角说和情爱有关的台词时,都让人怀疑是从哪个三流言情小说里搬运过来的一样, 尬到让人原地扣出一座芭比城堡。
秦朝意:“……”
“那本我不写了。”秦朝意说:“残次品。”
“以后要是写的话会直接开新?”洛月问。
秦朝意点头:“应该吧,但最近没什么创作欲。”
被骂多了以后再落笔时总是畏畏缩缩的,很难落笔去写一个故事。
往往在大纲阶段,自己就把这个故事否决了。
“但我还想看。”洛月看她,“要不要重新做大纲,把感情线剔除掉?我的感觉是直接去掉肖冰清这个人物,故事流畅度会更好,你想表达的还能继续表达。”
当洛月说出肖冰清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朝意就一直盯着她看。
她几乎是一针见血地说出了问题所在。
这个人物,当时就是她为了迎合市场加的,家世好、貌美、性格好、受欢迎、有才华,集合了所有完美的点,但写的时候往往没有激情,却又要在每章刻意安排她出场。
秦朝意的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自己之前写的剧情。
不得不说,那个故事的立意她很喜欢——每个人都处在黑暗里,但每个人都能看见光。
当全城都在寻找失踪的肖氏继承人时,十三岁的少女将一具尸体藏在了冷冻仓库里。
作为肖家年纪最小又备受宠爱的公主,肖冰清却在别墅里开生日派对,和她那些不学无术的朋友们玩乐。
与此同时,少女找到了一直喜欢肖冰清的男孩,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准备杀掉肖冰清。
……
盘根错节的一个故事。
两条主线,少女一条,肖家一条。
一条明线,全城寻找肖家继承人为明线,随着尸体的出现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一条暗线,少女藏尸。
如果写下去,应当是个很卖座的故事。
但秦朝意写不下去了。
起码在当时,成为了秦朝意的困扰。
看起来,肖冰清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但事实上,就是她为了给男主加一段感情戏。
而这个男人其实都不算是她这个故事的核心人物。
……
所以秦朝意才觉得这个故事最后展现的,和她最初想表达的背道而驰。
也不是她的写作舒适区。
很难受。
可此刻,洛月作为一个从未看过她大纲,也从未听她讲过创作思路的人,一下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当然。”洛月说:“我只是建议。如果你很不想写,也可以不写。”
秦朝意抿唇,随后摇摇头:“看情况吧。”
她现在还是有点排斥去重拾这个故事的。
就有点像把扔掉的垃圾捡回来,说里边还有金子,只需要扔掉臭垃圾就行。
这需要心理建树。
“那你呢?”秦朝意忽地问:“如果是你,你会再捡起来写吗?”
“不一定。”洛月说:“如果我喜欢的人很想看,那我可能会为我喜欢的人勇敢一次。”
秦朝意:“……”
秦朝意还没把这句话想顺,洛月就推了她肩膀一下:“回去吧。很晚了。”
秦朝意:“?”
“不一起睡么?”秦朝意拉住了她的门。
洛月摇头:“今晚分开睡,明天再一起。”
秦朝意不动,并且想挤进屋里,洛月解释道:“今晚我有点事想做,所以明天再见。”
“什么事?”秦朝意问。
趁着秦朝意恍神的功夫,洛月已经关上门:“秘密。”
秦朝意:“……”
她这才后知后觉,起初她们并不是在聊这个问题。
而洛月的秘密,她也并未探知到-
等回了隔壁的小红楼,钟灵正在厨房煮泡面,见她进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秦朝意诧异:“你没吃晚饭?”
那场饯别宴在月亮岛也算蛮有规格的。
虽然都是外送来的菜,可菜品不错,秦朝意吃得挺饱。
“光顾着看程时雨了。”钟灵说:“没吃多少。再说了,那些菜不是我喜欢的口味。”
秦朝意:“……”
“你可真是痴情种。”秦朝意讥讽道:“都被人家甩成那样,还能回来找她。”
“也不是专门来找。”钟灵没理会她的讥讽,泡面煮好以后的香味宽慰了她的味觉,不顾烫地吃了一口,总算是把有些冷的胃给唤醒,“那天我想着找个地方散心,一来这就遇见她了。”
她也很意外。
“复合了?”秦朝意问。
钟灵摇头:“没有。”
睡了,骂了。
没复合。
从她住到小红楼以后,两人就没什么交际。
程时雨偶尔来找她,也都是悄悄的,怕被人发现。
钟灵就让她不如别来,她还真的再很少来。
“程时景走这事儿好像对她打击挺大的。”秦朝意说:“我感觉她吃饭时表情很不对。”
“嗯。”钟灵点头,一边吃泡面一边道:“看不懂。”
两人闲聊了几句,秦朝意问钟灵什么打算。
钟灵说再在这边待几天,等秦朝意回嘉宜的时候,她也一同离开。
顺势去处理之前的网络舆论。
休息结束了,该回到正确的轨道。
“那程时雨呢?”秦朝意问。
钟灵摇头:“她不会和我走。”
“就这么断了?”秦朝意抿唇:“如果再什么都没说清楚地离开,以后你们真的就断了。”
那点稀薄的情谊,会在钟灵离开月亮岛后断得干净。
大抵是分手后还没再见过,所以怨呐、恨呐、气呐都积在心里,放不下忘不掉。
再见面要么复合,要么就是永不相见。
毕竟这些怨和气都在再相见时消解了。
钟灵的手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轻笑:“本来很早就断了。”
在她那天问程时雨,“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快乐吗?”
程时雨思考良久,“不快乐,但我不后悔。”
钟灵就知道,初恋大概都是没有结果的。
钟灵只是在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让自己从这段恋情里走出来,重新面对生活。
秦朝意一时无言,不知怎么安慰她,孰料钟灵却笑道:“行了,早点回房间睡觉,我洗完锅上楼了。”
钟灵的笑里藏着悲伤。
秦朝意盯着她的背影看,低声道:“回了嘉宜想喝酒,可以找我。”
她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些。
“放心。”钟灵头都没回地朝她摆摆手,“我不会放过你的。”
秦朝意:“行。”-
饶是再唏嘘,也是钟灵和程时雨的事。
两位当事人还在剪不断理还乱,秦朝意更加帮不上什么忙。
回到房间以后,秦朝意站在窗边探出头看了看。
洛月的卧室亮着灯,一道人影正伏于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秦朝意忽地想到她那句话,郑重其事地打字:【如果我想让你重新拾起数学研究,你会为了我勇敢一次么?】
发完以后,秦朝意便一直忐忑地等,
也是在此刻突然明白,洛月是想让她重拾信心。
迈过那道坎,可能会看到更多漂亮的风景。
隔了许久,洛月才回复。
是张照片,上边是一摞A4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和公式,秦朝意也有些看不懂。
洛月随后发了条十秒的语音过来。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说服你继续完成那篇作品。”洛月说:“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样,我试着为你去勇敢一次,所以希望你也能为我勇敢一次。”
“就像时景哥一样。”洛月说:“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能往好的方向走的,而不是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十八岁那年在日记本上写过一句话:爱意、自由、热爱,永远炙热不朽。现在我有了前两样,所以开始尝试最后一样。”
一连几条语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更温柔沉重。
但一句比一句有力量。
“我希望能让你在此停留,也能推你往前走。”
“你值得走到更大的舞台,你的才华不止于此。”
这两句秦朝意循环点击播放了好几次,听得她眼里都闪了泪光。
秦朝意在刚写的时候,年少意气风发,一本跃入神坛,被称为天才少女。
随之写出了一本又一本畅销作。
也相信自己的路不止于此。
却没想到在今年,忽然按下了暂停键,甚至是倒退。
每步路都走得很艰难,就连停下这个决定都很艰难。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哪怕这辈子不写都够她混吃等死完余生,可还是不甘心呐。
傲气被消磨,以往建立的荣光被摧毁,诋毁和谩骂随之而来。
她也不是完全钢铁心,只是将脆弱都包裹起来。
可此时,有人看穿了她所有的脆弱,告诉她,你还能往前走。
秦朝意的心情复杂,各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洛月:【坦白说,这些天我看了你所以的书。你走的每一步都很扎实,有才华、有技巧、勤奋又努力,我感觉自己像捡了个宝贝回来,而你又像你笔下的顾茜一样,坚韧勇敢,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做陈芮,做你永远的后盾。】
这些字很长一段,满屏都是洛月发来的消息。
洛月:【我的纹身并不是我的勋章,是我逃避的印记。所以在你问起的时候,我觉得羞愧难当。】
秦朝意发:【其实我也是个逃兵。】
洛月:【人生路太长了,我们可以慢慢走的,是吧?】
洛月:【停下来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秦朝意此时突然很想洛月,很想抱抱她。
秦朝意问:【我可以去找你吗?】
洛月回复:【不。】
洛月:【你如果在我面前,我可能就说不出这些话了。】
洛月说这些话也是一时兴起,但这个决定并不是。
尽管日日和秦朝意腻在一起,也还是抽时间看完了西西里的所有书。
文字有时候能给人很大的力量。
恰好,西西里有一本《振翅》,讲的就是坚持与热爱。
洛月将《振翅》看了好几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她能感受到秦朝意对文字的热爱,也会在脑海里一遍遍浮现自己在做研究时的模样,心无旁骛,在得到成果后的巨大成就感,会让她整个人都沉浸进去。
回到月亮岛很安心,可少了热爱。
仿佛行将就木。
最重要的是,《振翅》里还有一个观点——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该付出代价的是做错了事情的人。
在没有能力时受尽委屈,所以蛰伏多年,将其一击毙命。
迟来的正义虽不能被称之为正义,但让人爽。
尤其今天程时景离开月亮岛,他走的时候,洛月悄悄问过他,“真的不怕回嘉宜吗?”
程时景顿了几秒:“怕也没办法,人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程时景让她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执拗地跟过去过不去。
洛月在席间喝了点酒,此刻恰好是微醺状态。
在重新拿着笔把脑海里演算了无数次的内容写在纸上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侵略了她的内心。
所以才会有感而发说出那些话。
可秦朝意如果在她面前,她就不会说了。
她向来也善于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
秦朝意的提议被否决,只放下手机望着洛月房间的方向发呆。
月光温柔倾洒,暑气被夏夜蒸发,只有夹着凉意的海风吹拂过来。
良久,秦朝意给她发消息:【我会试着,把那本书写完。】
试着为喜欢的人勇敢一次。
就像她喜欢的人为她勇敢一样-
在写作方面,秦朝意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也不知是被洛月的那番话鼓舞,还是刚好有了灵感。
凌晨一点,她拿出电脑打开Word,敲下了第一行字:零九年冬,依稀记得那场雪覆盖了西京市。
那个故事本就在她的脑海里构思过许多遍,那些人物都是她格外喜爱的。
有了第一句话,后边的格外顺畅。
等到她敲下第二个章节末的句号时,旭日初升。
泛着红的朝阳掠过海平面,被海浪卷起扔在岸边,礁石上都映了红,天一半白一半红,她侧目看了会太阳,脑袋有一阵的放空。
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人物随着她指尖跳跃而活过来的体验了。
如果不是手腕有些酸,秦朝意可能还会继续写下去。
她坐在原地转了转脖子,又转了转手腕,听见腕骨咔嚓一声响,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已经15768个字节。
一夜写了一万五。
大概比她以往巅峰时速还高。
应该叫……再创新高?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朝意找回创作这个故事的初心了。
她现在无比期待把这个故事由点到面铺陈开来,让人跟着她的文字一起去认识这个坚韧又暗黑的主角。
秦朝意合上电脑,发现小姨夫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女朋友的父亲要出院了,怎么不见你们来探病啊?】
八卦之意很明显。
秦朝意给他发语音:“小姨夫你别想了,到时候我会把人领回家的。”
声音带着几分沙,立刻就被听出了端倪。
“你又熬夜了啊?”小姨夫啧了声:“果然是年轻。不过你最近都不写书,怎么还日夜颠倒的?”
秦朝意还没说话就先打了个哈欠:“我重新开始写了啊,昨晚没刹住。”
两人闲聊了几句。
秦朝意跟家里这些人关系都还可以,小姨夫也是个风趣幽默的人,所以聊起来并不费力,等他提及科室的事时,秦朝意忽地灵机一动:【姨夫,我跟你打听个事。】
把小姨夫吓得一激灵,【有事说事,别说这些不着调的。】
秦朝意一正经喊他,准没好事。
秦朝意却没放心上,径直道:【你帮我打听个人呗,程时景。嘉大临床医学院的,在你们医院普外科留任过,但后来辞职了,你帮我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呗。】
小姨夫:【本科?】
秦朝意:【对的,据说很优秀。】
小姨夫:【男的女的?你不是都有女朋友了么,还打听这么多。】
秦朝意:【……我就是纯好奇。算是我在这边的朋友吧。】
小姨夫:【行,我问问。】
秦朝意是个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的人,所以听说她有了新朋友,小姨夫也很乐意帮这个忙。
本科毕业就能留任嘉大附院普外科的人很少,所以一打听就出来了。
尤其杨主任平时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没事儿跟科室的护士们打成一片,闲暇之余聊点八卦,晚上回家跟老婆分享,以此来巩固夫妻之间的良好关系。
秦朝意上午补了一觉,刚睡醒就看见她姨夫发来的消息。
几乎占满了手机屏幕。
前两条都是转发的帖子。
一条是几年前的新闻,当时嘉宜很知名的医闹事件。
第二条是嘉大附院贴吧的陈年旧帖——[李涛,普外程医生事件责任到底在谁?]
秦朝意点进去翻了翻回帖,评论五花八门。
[低声说,怎么看都是王主任的锅,本来就是他的手术,他交给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做。]
[患者各项指标都不正常,还敢开刀,他也是牛。]
[就没见过这种人,该说他是妄自尊大呢还是说他愚蠢呢,总之敢做那么高风险的手术,有种。]
[自认倒霉吧。手术成功概率本来就低,依他的级别,最多当个副手,结果他上了手术台,被惩治也是应该的。]
[……]
大概是患者腹部长了一颗瘤,瘤的位置很特别,再加上患者有糖尿病、高血压病史,手术难度很高。
原定于普外科副主任医师执刀,程时景做副手,结果王主任临时有事,指派程时景去做了手术。
手术失败,患者死亡。
患者家属认为是程时景医术不精害死了患者,当时在嘉大附院拉着横幅闹了很久,还找了一堆壮汉威胁和人身攻击他。
最终,程时景从嘉大附院离职,不知去向。
小姨夫给她发消息说:“我就觉得这个名字眼熟,当时来我们科室轮转的时候我看他缝合过伤口,手很稳,一看就是外科好苗子。可惜了。”
“他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离开嘉大附院以后有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要是没有的话,看他要不要再来学?”
“我这儿缺人,他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我学,心胸外科也需要一位手稳的医生。”
“要是他找到好岗位的话,那就算了。当时闹出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挺可惜来着,遇到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不容易啊,到时候做心脏架桥和人工心脏手术,有这么一位帮手,真的是事半功倍。”
“……”
一连和她感慨了好多,言辞之间都是对人才的惋惜。
秦朝意言简意赅地回复:【行,你给他打电话问问,别提我。】
说着把程时景电话给他发了过去。
这才算缓慢清醒过来。
又认真看了一遍那篇新闻稿,字字句句都写着年轻医生敢上手术台有罪。
但秦朝意专门问了小姨夫那位王主任的人品,小姨夫嗤之以鼻。
这才是小姨夫对程时景更加惋惜的原因。
做完了这些事,秦朝意才慢悠悠地起床-
程时景的离开当下并没有给月亮岛造成困扰。
但时间久了,大家发现没有了看病问诊的人,就连秦朝意路过那间诊所时都会下意识停驻。
不过有人生病,大家也只会说一句,要是小程还在就好了。
随即会去找镇上的医生。
月亮岛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海水重复地冲刷着海岸,细沙在阳光照耀下像是灿烂的金子。
秦朝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只是,终有离别之时。
6月中旬,秦朝意和钟灵准备离开月亮岛。
离开的前一晚,秦朝意给祖母发了条消息:【我哥忌日,你不回来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他了么。】
消息仍旧石沉大海。
而她坐在床上等洛月,无聊之时便又打开电脑写了一点。
洛月出来时坐在桌边梳头发,吹头发,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创作。
等到忙完一切,洛月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秦朝意却没感觉到,等她这章写完,敲了最后一个句号,转了转手腕才扭过头发现洛月正看着她。
秦朝意匆忙合上了电脑。
洛月问她:“写到哪啦?”
“把以前的都重写了。”秦朝意说:“还可以。”
“那就好。”洛月说。
秦朝意问她:“你呢?研究还顺利吗?”
“遇到点麻烦。”洛月摇摇头:“卡到瓶颈了,想不通。”
秦朝意试探着说:“要不要去找你父亲,他好像在这方面很厉害。”
洛月摇头:“我准备自己把这个课题做出来。”
秦朝意叹息:“好吧。”
“叹什么气?”洛月说:“总会解出来的。”
“我只是觉得,我的问题你好像都能帮我解决。但你的问题我都无能为力。”秦朝意想到数学就头疼:“我数学太差了,现在让我解三角函数我都不会。”
洛月笑了笑:“每个人擅长的点都不一样。再说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你试着让我写,我肯定举双手投降。”
秦朝意却不信:“我总觉得,你什么都能做好。”
洛月笑她滤镜太厚,秦朝意却笃定又认真地说是真的。
两人笑着揶揄了几句,洛月又问她:“东西收拾好了?”
秦朝意耸了耸肩:“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又回不了几天。”
洛月说:“该带的都带上了?”
秦朝意点头,随后笑道:“拜托,我是嘉宜人,我的家在嘉宜。”
怎么感觉像是要从月亮岛出发,进行一趟远行呢?
“钟毓和你们一起走吗?”洛月问。
“嗯。”秦朝意回答:“钟灵准备带着她回家跟父母说清楚,等她之后毕业了想过来还可以再过来。”
“颜辞呢?”洛月问:“会不会也跟着去嘉宜?”
“不会吧。”秦朝意说:“感觉她没有什么要跟着去的必要。”
“她很照顾钟毓。”洛月斟酌着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她一边对钟毓好,一边又躲着她。”
“钟毓好像很粘着颜辞。”
经洛月提醒,秦朝意才想起这些天相处的点滴。
钟毓对颜辞很不一样,每次看向颜辞时都有种少女春心萌动的感觉。
“那小雨呢?”洛月问:“她和钟灵就这么断了?”
“应该吧。”秦朝意笑了笑,带着些苦涩:“这次离开以后,钟灵应该能彻底放下了。”
洛月又问:“还没联系上你祖母吗?”
“给她发了短信,但是没回。”秦朝意说:“她一直都这样,我习惯了。”
秦朝意直勾勾地盯着她,把洛月那些问题都给盯了回去。
许久,洛月低声问:“要出去走走吗?”
“嗯?”秦朝意不知她怎么突然有此提议。
洛月说:“说不准这是你最后一天待在月亮岛,所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月亮吧。”
秦朝意起身,一边跟上她的步伐一边道:“我会回来的,洛月。”
似是在做承诺。
洛月却摇摇头,一脚踩在月光上,“不用做这种承诺。”
秦朝意说:“我办完事就回来,反正在这里也能写。”
洛月没有回应她的承诺,只叮嘱她:“回去也记得看看你父母。”
“知道。”秦朝意见四下无人,抓住她的手晃了晃,“洛月,你怎么这么悲观啊。”
两人走到海边,海水不断往上冲刷。
洛月望着远方,浅笑不语。
秦朝意说:“洛月,我真的会回来的。”
洛月只捏了捏她的手心:“没关系,就算变了主意我也不会怪你。”
“我真的会回来。”秦朝意说:“我爱的人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去啊?”
洛月却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她的父亲离开月亮岛后了无音讯。
秦朝意晃她,“洛月,你别这么悲观,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次又一次的承诺,似是在给洛月打强心针,被逼得没办法,秦朝意从背后抱住她:“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最多三天我们就一起回来。”
“我还要上课。”洛月说:“你回去吧。”
“那你要等我回来。”秦朝意说。
洛月点头,海风吹过她的脸,她笑:“我会一直等你。”
Chapter 64
秦朝意来月亮岛时风和日丽, 但离开这天却是阴天。
天灰蒙蒙的,似是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雨。
洛月在学校上课,颜辞的咖啡馆照常营业, 她站在柜台前专心挑拣咖啡豆。
唯一来送的,只有程时雨。
秦朝意和钟毓把东西拿上车后便在车里等着, 给她们留够了时间和空间。
阴恻恻的天和程时雨离开嘉宜那天很像。
程时雨站在钟灵对面,四目相对,却静默无声。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以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钟灵笑笑, 那双圆圆的鹿眼眯起来,朝她张开手臂, “最后再抱一下吧, 好好告别。”
若是仔细听, 可以听出她停顿时的哽咽。
但她已算是伪装得很好。
把告别做得很体面。
程时雨却迟迟未动, 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是要穿过她的眼睛看懂她在想什么。
“不抱啊?”钟灵抬了下胳膊, 准备收回手,“那算……”
话音未落, 程时雨忽地往前, 紧紧抱住她。
不顾这是大庭广众, 也不顾这是在月亮岛, 不顾周遭往来的人,第一次大大方方地、难舍难分地抱紧她。
这是她喜欢的人啊。
最后一次拥抱了啊。
程时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声叮嘱:“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熬夜, 不要喝太多酒, 早点回家,拍更厉害的电影。”
说着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在哽咽到快要说不出话之前及时收了声。
钟灵想过很多种和她重逢的方式,想过很多种跟她告别的场景。
却从未想过她们会告别得如此体面。
月亮岛好似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来这里之后,成天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抬头就是广袤无垠的苍穹,人在其中只是沧海一粟。
好多东西都会自然而然放下。
她以往的执着、坚持,在某个瞬间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曾经那么执拗地想要一个程时雨离开的原因,到了以后却没真正问过一次。
她只是把握了当下。
钟灵这一次竟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很想你。分开的这几年也是,说不上来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我第一次被人甩。分明我们前一天还在商量周末去哪里玩,第二天你就给我发短信分手,从此人间蒸发。”
“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但从来没找过你。”钟灵的声音很温和,在这里治愈了自己以后,发现自己也可以平静地面对程时雨,只是在说这些话时有些难过。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因为我自诩了解你。我认识的程时雨不是那种会因为厌倦而抛下我的人,一定是被什么不得已的事情绊住脚了吧。”钟灵笑了笑:“所以我在等你,我还想着等你回来以后,一定罚你给我洗脚,让你给我写检讨,就像你当时在学校里犯了错那样。但我没等到你。”
“事到如今。”钟灵说:“你在往前走,我也该放下了。月亮岛很好,你以前和我说你生活的地方风景如画,我现在信了。”
程时雨抱着她的手臂不断收紧,似是要把她勒死在自己怀里一样。
钟灵却并没有让她松点力,反倒是放纵她的行为。
似乎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钟灵微顿,“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来月亮岛。”
程时雨没忍住,低声挽留:“别走了。”
带着几分哀求。
钟灵摇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以挽留彼此的理由了。”
时过境迁,事过境迁。
终究还是散了。
等时间差不多,钟灵从程时雨的怀里挣扎出来。
不远处有个女人正盯着她们看,目光锐利,跟两支利箭一样。
钟灵毫不露怯地盯回去,片刻后又觉得自己幼稚,收回目光,把重心都放在面前的人身上。
程时雨忽地问:“如果,我跟你去嘉宜呢?”
钟灵微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跟你去嘉宜。”程时雨说:“就像我哥一样。”
为什么程时景可以肆意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就不行?
就因为她喜欢的是女生吗?
可是钟灵很优秀啊。
在没有重逢之前,思念尚可以压制。
一次次泛滥,又一次次忍回去。
去那个房间里独自待着,守着跟她的回忆过,以为此生可以如此结束。
但重逢之后,记忆里鲜活的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表情灵动,声音动听,就像是把她荒芜的心脏给重新浇灌填满了一样。
荒芜之地重新开花,怎么能够让其再次荒芜。
程时雨不甘心。
她还没试,她也想像程时景那样。
“然后呢?”钟灵问:“谁能保证你去了嘉宜,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不会。”程时雨跟她保证:“我会留在你身边。”
“小雨。”一道颇为威严的女声从后方传来,程时雨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回头看了眼,手腕已经被来人拽住,“家里的花洒坏了,我正找你呢。”
说话时又是一副商量语气,丝毫不顾程时雨这时还在跟人告别,掌心用力,拉着程时雨就往反方向走。
“妈。”程时雨喊她。
她却不为所动,继续拉着她往前走:“你哥现在也不在,你跟妈去看看。”
程时雨又喊她,可仍旧是被拽着走。
手腕被拽出了红痕,揪心地疼。
凭借程时雨的力气是可以甩开她的,但程时雨怕弄伤她。
终还是忍不了,看钟灵已经往车的方向走去,程时雨甩开了她的手,“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小雨,当年就是这个人吧?”杨慧怡年过六十,鬓间已有了白发,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长着一张很和蔼的脸,此刻说话间却有些面目狰狞:“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跟她联系了么?为什么她还能找到这来?你们见面多久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程时雨砸得快要窒息。
“你不跟她分是吧?”杨慧怡说:“这个恶人我来当,我去跟她说。”
说着就要去找钟灵,这次换程时雨拉住她的手,怕她说些难听的话。
程时雨就只能站在原地,看她上了车。
又看她按上车窗,脸消失在车窗之后。
快要下雨了。
月亮岛夏天的雨向来都是又疾又猛,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掉下来,把整个世界都快要淹没。
没人能听见哭声。
杨慧怡见她表情愣怔,再次用力往前走。
程时雨冷声道:“你是想逼死我吗?”
她压低了声音,低哑阴沉,就像这山雨欲来的天一样。
杨慧怡怔住,“小雨……”
“你再走一步。”程时雨威胁道:“我就死在你面前。”
……
两人的对峙场面悉数落在车内人眼里。
钟灵却没有留恋,“走吧。”
秦朝意按了启动,试探着问:“不下去看看?”
钟灵笃定坚持:“走吧。”
往前走,不回头。
人生没那么多回头路可走-
车子驶离月亮岛,沿着海岸线往前开,最终驶向高速口,看不见一望无际的海。
而月亮岛的大雨也随之落下。
狂风卷着海浪拍打礁石,学校的窗户被雨点打得乒乓作响,整座岛都掩在大雾之中。
咖啡馆里正在放粤语歌——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一栋白色小楼的院子里,程时雨跪在地上。
大雨噼里啪啦打过她的发梢、背脊,她却跪得笔直。
“你起来。”杨慧怡拉她。
程时雨仰起头看她:“我不想妥协了。”
那双狭长的眼睛很红,她的态度异常坚定:“为什么哥可以,我不可以?”
“小雨。”杨慧怡把她往屋里拉,她却纹丝不动。
“你哥和洛星以后是要结婚的。你不一样。”杨慧怡说:“你能和她结婚吗?你这是变态,肯定是她骗了你。”
“不是她骗我。”程时雨说:“是我从小,我就不喜欢男的。为什么一定要喜欢男的才是对的呢?”
“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变态,你后悔生了我,那你就杀了我算了。”程时雨无奈:“我不想再按照你想要的活了。”
好累啊。
“你说什么呢?”杨慧怡说着也哭起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丢死人了。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这这这……你这是有病。”
程时雨摇头:“我没病。”
“病了的是你们。”程时雨嘶吼:“是这个破地方。”
是这些破观念。
杨慧怡指着她,正要指责,却在说了两个字后往后倒去。
在最后关口,程时雨接住她。
怀里的人仿似有千斤重,把她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无奈、难过、挣扎,用力地嘶喊一声。
似是要把这些年的痛苦都喊出来一样。
有邻居听到喊声冲进来,看到杨慧怡倒下,立刻帮忙去找医生。
程时雨却冷漠地打开她房间里的抽屉,把药就着温水喂进她嘴里。
而她脸色阴沉,浑身都滴着水,和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从小在月亮岛长大,大家印象里的她是个爽朗的人。
性格大大咧咧,待人真诚,十分热心。
尤其在月亮岛当了警察以后,岛上都是细碎的琐事,她从来没觉得不耐烦过。
“时雨,跟你妈吵架了啊?”邻居们关切地问:“你妈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程时雨一言不发地离开她的房间,也不顾身上还有水。
雨水沿着她的发梢、衣服流下来,在木地板上晕开一滩水渍。
屋外雷声大作,闪电划破长空,照出短暂的亮。
程时雨捏着手机给钟灵发了条消息:【如果我能去嘉宜,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您已不是他/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后再次发送。]
程时雨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终究还是选择拨了那个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那边很嘈杂,还不断听到他在应答,却还是抽出空来问:“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时雨却没说话。
说不出来,很难开口。
从小到大都撑习惯了。
可这次,她真的好难过啊。
程时景还当是打错了,又问:“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程时雨忽地嚎啕大哭,“程时景你回来吧,我撑不住了。”
为什么他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她就要委屈自己一次又一次。
帮她撑一下吧。
她也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嘉宜没下雨,傍晚云霞弥漫,染红了半边天。
但嘉宜的天闷热,刚一下车就被热浪给侵袭,秦朝意差点又回了车上,还是被钟灵拽了一把才勉强往前走。
三人中途就在服务站停了一下,换了个人开车。
这会儿都饿了,直接来吃了熟悉的湘菜。
秦朝意一进包厢就先跟洛月报了平安,还问她月亮岛有没有下雨。
洛月:【下了,很大的雨。】
秦朝意:【吃晚饭没?】
洛月:【吃了。你呢?】
秦朝意:【正要吃。】
饭菜上来后,秦朝意拍照给洛月发过去,得到了洛月对菜品的夸赞,还让她多吃点。
秦朝意说:【这家味道还不错,有机会带你来吃。】
洛月也没扫兴:【好。】
说着让她先吃,秦朝意又问她在干嘛?
洛月拍了张照过来,桌上是散乱的纸,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又一次次被划掉。
秦朝意:【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秦朝意:【加油。】
洛月再没回复。
从月亮岛回来这三个人,只有钟灵的情绪还不错,中途给她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把钟毓带回来了,但是今晚有点累 ,所以家庭会议留到明天再开。
吃饭间隙,钟灵还没心没肺地跟她们瞎聊,随意开玩笑。
秦朝意把自己律师的名片给了钟灵,看她之后该如何应对舆论。
吃过饭后,秦朝意准备回自己家,还以为钟灵也是,便说能稍她一程,结果钟灵说要去公司。
秦朝意:“?”
“这么卷?”秦朝意问。
钟灵:“那帮人也嚣张太久了吧,我总得报复一下。”
心情不好就收拾垃圾。
秦朝意:“……”
秦朝意跟她反方向,和她们姐妹告别后独自开车回家。
很久没回来,家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空气里荡着一层浮灰。
秦朝意简单收拾了一下卧室,确保晚上有地方住,之后给洛月打了个视频电话。
洛月正埋在一堆纸里,戴着眼镜。
“你近视了?”秦朝意问。
洛月摇头:“眼睛有点不舒服,去配了一个平光镜。”
秦朝意叮嘱:“那你别太累,早点休息。”
洛月在纸上勾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快出来了。”
还差一点。
可一直在做这方面研究的人都知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很可能这一个公式需要人研究一辈子,甚至一辈子都研究不出来。
洛月总觉得近在咫尺,却又摸不到。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人最是焦躁。
她放下笔,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问嘉宜的天气,问秦朝意晚上准备做什么。
闲聊几句之后,洛月目光总是下意识地往纸上瞟,秦朝意见她心不在焉,便提前结束对话,让她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秦朝意也重新回到书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果酒,蓝莓味在空气里弥散,她喝了一口,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
手指落在键盘上,非常顺利地敲出了第一行字。
于是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
等到遥远天际泛起鱼肚白,秦朝意才伸了个懒腰,往后一仰,躺在椅子上放空。
正写到了精彩的地方,根本不愿意断开。
但秦朝意有些饿了,想从柜子里拿个面包吃却发现柜子已经清空了。
应该是她妈之前来过,看见都过期了,所以就拿去扔掉了。
秦朝意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6:04。
拿起手机才发现洛月昨晚凌晨十二点多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睡。
她写得太入神,根本没看手机,这会儿才回复:【刚写了点,正准备睡。】
洛月应该还没醒,所以没等到洛月的回复。
秦朝意饿,但没东西吃,干脆点了个外卖,去洗了个澡,吹了个头发,外卖刚好送到。
她囫囵地吃了几口,也没顾得上看手机就困得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一不小心又回到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
在月亮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作息在回到工作状态后土崩瓦解。
刚醒来以后秦朝意还发了会懵,一打开手机就是不停跳出来的消息。
钟灵的动作极快,登陆账号先报平安,然后甩出部分勒索记录,以及一次次在深夜打来的勒索电话。
以及在陆欣妍删除她之前的部分聊天记录,报警记录,律师函等等。
这些日子她在月亮岛并不是混吃等死,而是悄无声息地做了很多事。
网上舆论风向却并没有因为她这些照片而改变,事情隔了这么久,很多人都觉得她这是P的,假证据。
最大的质问声就是为什么没有在事情刚发生时站出来解释。
钟灵在下午两点十四的时候发微博:
【@钟灵:我不想让我前女友的任何信息暴露在网上,她是素人,唯一的受害者。所以当时出于保护之心决定忍下这件事,却没想到有些人道德低下,在收了巨额勒索款后仍将这些内容公之于众。
几年前,我与她是正常交往,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利益,后因某些原因分开,都是私事。作为导演,作品才是最重要的,而非我个人感情问题。至于我喜欢谁,亦是我的事情。
本人钟灵,从出生以来,有且只有一次恋爱,有且只有一次和人发生关系,除她之外,都和她人保持着良好的边界感。陆女士是我欣赏的女演员,但我从未依仗自己的身份在工作中对其进行性骚扰,对于这些指控一概不认,并且会交由法律解决。
在经由前女友的同意后,放出一张图。她和我说:美好的身材是可以大方让人看的,那些为了满足自己窥私欲而在酒店房间安装摄像头的人都该被判刑。
感谢她的理解与宽容,祝她平安喜乐,前程似锦。】
那张图很有氛围感。
夜晚灯塔的光照耀着,程时雨和钟灵穿着泳衣在海边,两人相遇又擦肩。
身材优越,尤其是程时雨,腿又长又细,跟模特一样,腹肌上的马甲线很清晰,堪比早期港姐选美大赛的佼佼者。
不过脸上给打了码,应该是还戴了假发,很长的卷发。
就连熟悉她的人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秦朝意给那条微博点了赞,又用大号转发:【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些信息在网上迅速卷起热浪,各家粉丝开始混战。
《踏风》男主不知道也怎么卷了进来,粉丝们在广场上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尤其是陆欣妍家粉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十足,立志要把钟灵踩到泥里,才能把她们姐姐以前受到的委屈报复回来。
而男主粉是站导演那边的,因为被陆欣妍家粉丝骂和钟灵同流合污欺负她们家姐姐。
于是,一场热闹的混战开始,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家明星养的营销号下场浑水摸鱼。
战场越来越大,涉及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钟灵却又宣布了另一个更重大的消息:《踏风》剧组结束与陆欣妍的合作,并且重新公开招募女演员,要个子高的,能打的,够狠的,不日重启《踏风》的拍摄。
这下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
钟灵这种臭名昭著的不应该封杀吗?还能出来拍戏?
《踏风》这个项目不应该黄了吗?还能换掉女主重启?
钟灵背后到底有什么资本,能这么嚣张?
陆欣妍以后该何去何从?闹出这种事来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接戏了。
如果钟灵资本过大,那陆欣妍被直接雪藏也很有可能。
粉丝们越涛越觉得恐怖,于是闹得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拉了横幅去陆欣妍公司维权。
与此同时,钟灵也以损害名誉罪将陆欣妍告到法庭-
网上一团乱麻,打得热闹,秦朝意只给钟灵发了个“干得好”的表情包。
钟灵则抽空问她:【你明天几点去扫墓?】
秦朝意:【六点多吧。】
钟灵:【我跟你一起去。】
秦朝意:【不,我自己去。】
钟灵:【……】
钟灵也没再执拗要求,让她早点回来,晚上约饭。
这算是两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钟灵怕她陷在坏情绪里出不来,或是一个人在墓地里过夜,便会在她哥忌日这天晚上约她一起吃饭,有时是火锅,有时是烤肉,总之就是那种很热闹的吃饭场合,把她从孤独寂寥的情绪里拉到人间烟火之中。
秦朝意应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即便是写到了精彩部分,秦朝意也没敢多写,定了一个凌晨十二点的闹钟,和洛月说了晚安便上床睡觉。
戴好了眼罩耳塞,生怕被任何响动吵醒,却还是在凌晨三点多被噩梦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再一次侵略过来,秦朝意闭了闭眼,还当已经可以出发,结果才三点十五。
了无睡意。
她给洛月发了条消息问睡了吗,却又后知后觉自己问的是废话,赶紧撤回。
可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很害怕。
以前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大抵是没经历过有人陪伴的日子,那种半夜做了噩梦醒来以后望向隔壁,知道一定有人在的那种安心感。
她的心就像这座房子一样,空空荡荡,仿佛有人在呜咽。
纠结许久,还是试探地给洛月拨了电话过去。
她知道,洛月和她一起睡觉的时候都是会开勿扰模式的。
所以也没寄希望能打通这通电话。
但没多久,电话接通,洛月沙哑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宝宝。”
似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却还保留着极大的耐心。
而且知道是她。
秦朝意忽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站在窗前,月朗星稀,望着和月亮岛截然不同的风景,想念满溢。
她凑近听筒,压低了声音说:“姐姐,我想你了。”
Chapter 65
嘉宜市夏季的日出时间很早。
不到五点, 天色已破晓。
秦朝意睡不着,索性起来洗了个澡,洗漱完以后又去楼下开车, 到花店买了束白色的菊花。
这座城市才缓慢苏醒过来。
等她抵达墓园时,日出染红东方的天, 显得格外好看。
晨风微微拂动,并不燥热。
一座座墓碑立在那,庄严肃穆。
秦朝意捧着花, 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照片上的男孩很帅, 笑起来有个酒窝, 看上去阳光开朗。
秦朝意将花放下, 却不知该以什么开口。
已经很多年了, 每次第一句总是最难说的。
自己在一天天长大,但看照片上的人却永远是那样。
他的模样就被定格在那里, 仿佛没有长大。
秦朝意安静地坐在一旁,用带来的湿巾把他的照片重新擦亮, 这才低声喊了句:“哥。”
“你还好吗?”秦朝意温声道:“我谈恋爱了。”
“我才发现我喜欢的原来是个女生。她特别好, 也很温柔, 在她身边我很安心。”
“她很会照顾人。那天我掉进水里的时候,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你在救我。”
“后来我一直想,要是小时候有人能像她救我一样把你救出来就好了。”
“……”
秦朝意开始碎碎念, 讲她在月亮岛的经历, 讲她和洛月的故事。
很多平日里都不能说出口的事, 在安静的环境里细细说着。
太阳逐渐升起, 白云漂浮在空中,被风吹得飘来荡去。
日光热起来, 秦朝意却没什么感觉。
她仍在不疾不徐地讲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
直到一把黑色的伞撑在她头顶。
她及时收住话头,仰起头微眯着眼看。
“与其有时间在这里顾影自怜,不如多关心一下身边人。”又高又瘦的男人开口便是冷嘲。
他穿着一件黑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好,板寸头,黄黑皮。
“吴辛瑭?”秦朝意从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
“也亏得你还记得我。”吴辛瑭冷嗤一声。
秦朝意坐着跟他说话,还没开口气势便弱三分,直接站起来和他对视。
吴辛瑭道:“我还以为你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连你哥的忌日都能忘。”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朝意冷声反问。
印象里,他不是这么尖锐的人。
不过也很多年没见了。
“是没什么关系。”吴辛瑭同样语气不善:“我只是为你哥不值罢了。”
秦朝意皱眉盯着他看。
“他拼了命救回来的,是个没有担当、不孝顺,只知道躲起来哭的胆小鬼。”吴辛瑭字字珠玑,句句讽刺,“真不知道他在地下还能不能安心。”
秦朝意:“……”
若是放在平常,秦朝意早恼了。
可这是哥哥的墓前,她压了又压,才将躁动的情绪压回去,但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此话怎讲?”
她什么时候成了没担当、不孝顺的胆小鬼?
如果说她在之前停下写作事业,算是逃避。
但也谈不上没担当吧?
又不是这辈子都不写了。
至于不孝顺更是无稽之谈。
且不说秦教授夫妻都还健在,也没退休,还没到需要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她之前几乎每个月都回家陪父母吃饭,或是抽空回家住一两天的。
怎么到他那就变成了不孝顺?
吴辛瑭冷笑一声,没说话。
秦朝意被他的表情气到捏紧了拳头:“不要以为你是我哥的朋友,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今天是我哥的祭日。”秦朝意厉声道:“你说话做事要有凭证,而不是在这里凭空捏造肆意中伤我。我想你还没那个资格。”
当初,秦晞跟吴辛瑭的关系很好,说是铁瓷也不为过。
两人甚至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约好了要一起考嘉大,再去哈佛留学。
他们学习成绩很好,在重点初中经常争夺第一名,有时是秦晞,有时是吴辛瑭,难舍难分。
那时两家人也住得近,他们放学以后还经常一起去打篮球,所以刚初中的秦晞个子就已经蹿到了一米七,相比之下吴辛瑭就像个小矮人。
但后来,秦晞带着秦朝意出去玩,秦朝意失足掉进水里,挣扎间被秦晞看见。
秦晞也不会游泳,却还是跳下去,用力把她托着,最后被路人救起。
秦朝意还活着,但秦晞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秦朝意还记得,那是个晴天。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可秦朝意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雨,一生潮湿难以散去。
却没想到,多年以后,吴辛瑭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几,秦晞却仍定格在了一米七几。
就连墓碑上的照片,脸也很稚嫩。
不仅如此,吴辛瑭还履行了和秦晞的承诺
考上了嘉大金融系,又去哈佛留学三年,之后留在国内顶尖投行工作,目前市场上有几个很知名的项目都是他投的,且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身家应该超过了九位数。
可以说是人中龙凤。
但秦朝意仍不认为,他有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资格。
就算是她哥秦晞站在这,也没有。
当然了,如果秦晞真的能站在这儿斥责她几句,她应当是开心的。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在她说话时,吴辛瑭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双锐利的眼睛似是要把她刺穿一样。
良久,吴辛瑭低笑,带着讥讽:“我是没资格,单纯看不惯罢了。”
吴辛瑭说:“秦晞因为你没了,那你就要好好活着,替他活得风光,替他照顾父母,但你是怎么做的?父母双双进医院了,你还在不知名的小地方躲着,哪天你家户口本上就剩你一个人了,你都不知道!你对得起为你死去的秦晞吗?”
原本吴辛瑭还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话,但说到后边,无法平静,声音愈发拔高。
墓园里也有来扫墓的,下意识朝他们这个方向望过来。
却只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撑着伞站在那儿,将秦朝意遮挡得严严实实。
秦朝意被他喊得懵了几秒,在那一瞬,她只看见了吴辛瑭脖间爆起的青筋,就连手背亦是。
隔了会儿,秦朝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父母双双进医院?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没人通知她?
伤得严重吗?
……
分明她前两天还跟小姨夫聊过天啊。
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小姨夫一定忍不住不八卦的。
会不会是吴辛瑭骗她?
……
一系列的猜测都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心顿时慌起来:“我爸妈进医院?为什么?严重吗?”
吴辛瑭却抿唇不语,似是再没忍心谴责她。
在好友墓前,给了她最后一点体面:“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吧。”
秦朝意越过他就往前走,但吴辛瑭侧身挡住了她的路。
吴辛瑭深呼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很想秦晞,那你就好好活,别浪费人生。”
因为你得到的是有些人这辈子再也无法拥有的。
秦朝意没心思应答他,只问:“我父母在哪个医院?嘉大附院?”
吴辛瑭盯着她看了眼,看她的状态也没法好好开车,便转过身往前走:“我送你。”
秦朝意很倔,也很傲。
刚被他训过,自是不可能坐他的车,拒绝道:“不了。”
“秦朝意。”吴辛瑭字正腔圆地喊她的名字:“你现在开车很容易出车祸。”
说着往前:“你车停在哪?我给你当司机,你捎我一程。”-
和以往都不一样。
秦朝意以往都会在秦晞的墓前呆坐一天,今天却只待了不到一上午。
吴辛瑭车开得很稳,没多久就到了嘉大附院停车场。
这儿对秦朝意来说简直轻车熟路,但下车之后竟有一瞬的迷茫,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下来,先给小姨打了电话。
小姨正在妇产科上班,抽空接起来,捂着听筒问:“朝朝,什么事儿啊?”
“小姨,我爸妈在哪个病房?”秦朝意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住院?”
小姨愣怔片刻,率先宽慰:“朝朝,你先别急。”
秦朝意两道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苍蝇,表情凝重,任谁看也觉得这是个不好接近的主。
“告诉我。”秦朝意冷声道:“我要见他们。”
“你爸吩咐我们别告诉你的。”小姨低声嘟囔了句,却还是乖乖把科室和病房告诉了她。
真的如吴辛瑭所说,两人都在住院。
只不过生病的原因不同。
秦教授突发高血压,做过全身检查后发现腹部囊肿,正在住院观察是否需要切除。
陈女士,也就是秦朝意她妈,前几天下班时被一辆电动车撞倒,伤到了腰和腿,小腿骨折。
正因如此,秦教授才突发了高血压。
一个就诊科室在A栋5楼,一个在C栋9楼,但为了让她们互相有个照应,小姨统一将她们病房安排在了A栋8楼住院部,还在同一个病房。
秦朝意去的时候,吴辛瑭并没跟着一起过去。
他已经探过病了,甚至这几天每日都来,所以在得知秦朝意竟然从没来过医院之后,倍感生气。
却没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秦朝意站在A栋8071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陈女士在念叨:“动都动不了好烦哦,要是朝朝在就好了,还能聊聊天。”
“老公,要不我们给她打个电话吧?”陈女士猜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还是要等过段时间吧,我这腿没个三五个月好不了,哎。”
“别打。”秦教授在一旁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打电话就兜不住,过几天再打。无聊的话看会书。”
“你一天天就知道书。这辈子读了这么多书,还没读够啊?看会电影。”
“……”
两人在病房里也改不了拌嘴的习惯。
正说着,秦朝意忽然推开病房的门。
刚还热闹的病房变得沉默。
秦教授和陈女士脸上浅淡的笑意顿时消失,错愕后颇有些战战兢兢。
秦朝意关上病房的门,一步步走得很稳。
没有争执,也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秦朝意很平静,秦教授夫妻虽惊讶,但看到她的表情后也不敢多言。
陈女士低声解释:“朝朝,我们是怕你担心。”
秦朝意只摇了摇头,低声问:“好点了吗?”-
秦朝意脾气不好,是秦家人都知道的事儿。
也是家里人惯出来的。
所以陈女主早就做好被秦朝意凶一顿的准备为,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连语气都比平常温柔。
就像是平静的海平面底下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让夫妻两人都有些害怕。
听陈女士谈到害怕这个词,秦教授立刻否认:“说破天去我也是她爹,她还能上天不成?”
“本身就是我们骗了她。”陈女士在秦朝意出去的时候低声说:“她不发火就不是她了。”
秦教授微怔,随后摇头:“她不敢。”
陈女士嗤了声:“你闺女的脾气,你不知道啊?”
秦教授还想说什么,见秦朝意推门进来,立刻噤了声。
陈女士对天翻了个白眼。
正值中午,秦朝意给他们拿了饭进来。
是去医院食堂买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医院病床不能合并,平时他们夫妻两人都是摊开陈女士病床上的桌板,由秦教授端过去,挤到她那张床边,两个人一起吃。
但今天有了秦朝意,空间顿时有些不够用了。
秦朝意安静地把餐食摆好,又给他们递了餐具。
陈女士见她转身,以为她要走,连忙问:“你去哪儿吃?这么多我们又吃不完。”
秦朝意从墙角拿了个凳子,“我坐旁边吃。”
陈女士这才放心。
但这顿饭吃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本就是为病人准备的饭菜,少油少盐,没滋没味,再加上秦朝意就坐在一旁。
她对饭菜那么挑的一人,这会儿也安静地吃着。
陈女士忍不住:“朝朝,你真的别生气,爸爸妈妈不是故意瞒你的,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过几天我们就都出……”
“院”字还没说出口,秦朝意的筷子放在桌上,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沉声开口:“你们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女士的表情顿住:“什么?”
秦教授也皱眉,正准备呵斥要对他们发脾气的秦朝意,结果只听秦朝意不疾不徐道:“我哥的忌日。”
此话一出,病房内顿时变得死一般地沉寂。
秦朝意闭了闭眼,“你们两个人都生病,都不告诉我。要等什么时候呢?等你腿伤好了出院,还是等爸爸做囊肿切除手术之后,没人照顾的时候?”
陈女士怯怯:“可以找护工……”
话在对上秦朝意那双红了的眼睛时便收敛,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朝朝,别哭。”陈女士伸手去给她擦泪,秦朝意却避开。
“就算我照顾不过来,要找护工也应该是我给找吧?”秦朝意说:“可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值得信任吗?”
几乎是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
秦朝意一直都以为他们身体很好,结果刚才去跟秦教授的主治医生谈才知道,秦教授一直都有很严重的高血压,这次来查发现血脂也有点高,再加上缺少运动,骨质疏松,常年待在实验室里,腰也有些损伤。
但这些,秦朝意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今天吴辛瑭说,她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去。
秦朝意没有对他们发脾气,只是低声恳求:“你们别让我不做人。”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病房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良久,陈女士忽然沉声道:“朝朝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秦教授心情沉重,“她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操心我们这些干什么?”
“今天还是晞晞的忌日?”陈女士苦笑了下:“住在这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竟然把这个都忘了。”
两人之间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个小时后,秦朝意重新回到病房,满脸素净,看上去洗了把脸。
但鼻头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陈女士想安慰她但不知如何开口,就见她把小桌板上的残局都收拾了。
第一次做还不太熟练,做得很慢,但她也做得很好。
陈女士几次想伸手,都被秦朝意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等她全都收拾好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要午睡吗?”
两人住院以后几乎没什么文娱活动,成天除了吃就是睡。
偶尔被推着下楼散散步,但也要等小姨或小姨夫下班以后。
杨澍和杨枝兄妹从寄宿学校回家那天来探望过他们,是病房里唯一有生机的那天。
之后就他们两,休养生息,也是真的无聊。
不过好处就是两人睡眠状况好了很多,到点就睡,平常在家都没办法做到睡眠同步,现在倒是同步了很多。
“睡。”秦教授一锤定音,还问:“你最近不写了?”
秦朝意说:“重新开始写了。”
“慢慢写。”秦教授说:“写作是一辈子的事,急不来。”
秦朝意点头,没像以前那样反驳,你一个教物理的没事儿教什么写作啊,反倒乖巧回答:“知道了。”
弄得秦教授倒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上眼午休。
“朝朝你去哪睡?”陈女士关切地问。
秦朝意摇头:“我不困,你们睡。”
“那你去哪儿?”陈女士问。
秦朝意想了下,“我在外边,你们有事喊我。”
陈女士喊她就在病房里待着,但病房里没有她的地方,就连躺椅都没备一张。
再说了,秦朝意从小就娇生惯养着,他们就没让她吃过这种苦,自是舍不得她在病房里睡躺椅。
陈女士便让她回家住,三番五次地说他俩真没事儿。
秦朝意安静听完,沉声道:“如果不想让我把你俩转院回家,请私人医生来的话,你就先别管。”
陈女士:“……”
最终陈女士让妹妹给安排了一个高级病房,是个套间,属于医保不能报销的那种。
住院费死贵,但陈女士想到自家女儿,忍痛住了,下午就直接换了病房。
换病房的时候,小姨也跟着来帮忙。
小姨一边收东西一边给秦朝意竖大拇指:“还得是你有能耐,让你爸和你妈都安分了。”
谁知道两人之前一点都不配合治疗啊?
秦朝意来了后,两人配合得很,都想着快点出院。
顺带,秦朝意问了小姨怎么找合适的护工,抓紧时间面试了几个,都不是很合适。
所以第一晚还是秦朝意陪护。
两人都不算是毛病多的人,秦教授睡得沉,但陈女士就有些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的地方在慢慢恢复,一到夜里疼得更厉害,又不能翻身,难受得很,不自觉地叹了几口气都被秦朝意给听见,秦朝意便问她:“要翻身吗?”
陈女士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秦朝意虽瘦削,却很有劲儿,很轻巧地帮陈女士翻了身。
陈女士感慨:“还是你在好啊。”
“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秦朝意问。
陈女士顿了顿:“你活得太辛苦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又遇见了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让你再跟着提心吊胆的呀?”
她说话一向温柔,不自觉就带撒娇语气。
秦晞像她,很温柔的人。
从小就是。
而秦朝意长得像她,脾气可一点儿都不像。
陈女士时常埋怨,明明是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怎么净像了秦教授,脾气差又嘴硬。
秦朝意闻言,眼睛里不自觉泛了泪,却倔得没让它掉下来。
她说:“我不辛苦。”
陈女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顾左而言他:“这段时间应该很开心吧?你比之前要胖一点。”
“胖有什么好的?”秦朝意说:“你看我爸,都高血压了,睡觉还打呼。”
说着,秦教授的呼声就从隔壁传了过来,似是回应她的话。
陈女士摇头:“不是那种胖。你以前太瘦了,骨瘦如柴,哪里好看啊?现在更好看。”
“哦。”秦朝意回答。
陈女士说着说着犯了困,嘴里咕哝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下意识想翻身,却在疼得她嘤咛了声后停下,没多久便传来了匀速的呼吸声。
房间变得静谧,夜晚才算来临。
秦朝意兀自松了口气。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她的情绪都积压在心底,无处发泄。
却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明天还要面试护工。
昨晚的故事正写到了精彩处,她还想继续往下写。
等拿出手机看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她立刻找了充电器充上。
几分钟后,手机开机,钟灵给她打了几十通电话。
她蹑手蹑脚地出门,给钟灵回拨过去。
还没缓过神来就听钟灵扯着嗓子喊:“我草!你他妈不在墓园在哪呢?我要吓死了。”
秦朝意怔住:“你在墓园?”
钟灵都快哭出来了,大半夜的墓园只亮着微弱的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人的呜咽,一块块墓碑庄严地立在那儿,钟灵都不敢再听下去,捂着一只耳朵谴责:“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在晞哥的墓碑前睡着了。我草,这地儿大半夜一个人都没,全他妈是鬼……”
给钟灵吓得狂飙脏话。
秦朝意让她开车下来,在医院附近的一个饭店见面。
钟灵敏感地问:“你怎么在医院?去找你小姨?”
秦朝意微不可察地叹气:“我爸妈生病了。”-
父母双双生病住院这件事确实很玄,钟灵甚至都说要不要去哪儿的寺庙拜拜,说不准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秦朝意坐在包厢里,火锅雾气袅袅升起,她却没有动筷子的欲望,只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她:“怪不得你今晚怕。”
成天就信这些鬼神。
钟灵:“……”
“你没半夜上去,你当然不怕。”钟灵吐槽。
秦朝意:“那你见着我哥了?”
钟灵:“%¥(*&)”
就差直接骂了。
秦朝意也没再胡扯,跟她交代了几句,两人喝了几杯,吃火锅让钟灵暖了暖身子,就散了饭局。
钟灵临走前还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秦朝意摇头:“没事儿,没应对。”
钟灵还是不大放心,却被秦朝意塞进了副驾,吩咐代驾路上小心。
车子消失在大马路上,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灯火通明,却安静下来,只有往来疾驰的车辆碾过马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极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旧音响。
手机微震,秦朝意打开看,发现是洛月发的消息:【事情办完了吗?】
她回月亮岛跟洛月说的是要办点事。
没说是来参加秦晞的忌日,但昨晚凌晨打电话时有说今天就办完,准备明天去看看父母,一起吃个饭,最迟后天晚上就到月亮岛了。
做了噩梦以后打给洛月,被温柔地安慰了一通,抚平她焦躁的心。
却没想到,更难过的事情发生。
想起凌晨打电话时的言之凿凿,还在洛月困顿时又一次一次地保证:“我很快就回去啦,到时候一起去吃饭好不好?你们那边的特色菜我还没吃过。”
畅想了很多。
等到洛月问她什么时候写书的时候,她便说:“不陪你的时候。”
洛月嗤她:“别熬夜。”
秦朝意又问:“那你会去接我吗?”
“你坐船还是开车?”洛月问。
秦朝意说:“你想让我坐船还是开车?”
洛月说:“都可以。”
秦朝意最后决定还是开车。
洛月说:“我在岛口等你。”
秦朝意便又保证,一定会在后天傍晚前准时抵达,还能再吃完晚饭后一起去海边散步。
此时畅想被打破,秦朝意好像后天回不到月亮岛了。
甚至,大后天,大大后天都回不去。
她不可能把还生病的父母扔在医院,自己开车回月亮岛。
真变成吴辛瑭口中那没担当、不孝顺的胆小鬼。
很早之前,秦晞为救她而去世。
她的父母,现在只有她一个小孩了啊。
盯着屏幕,秦朝意回消息的手有点抖,【还没办完。】
洛月回复:【嗯,吃过饭了吗?】
没问她还有什么事,还需要多少天,只进行日常的问候。
秦朝意:【吃过了,你呢?】
洛月:【早吃啦,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秦朝意:【好,今晚不算了?】
洛月:【没思路,明天要上第一节课,就先休息。】
秦朝意:【那你好好休息。】
话到这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洛月叮嘱她早点睡。
秦朝意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她还没跟洛月说,后天回不到月亮岛的消息。
愧疚折磨着她,让她一直没办法定下心来,直到回了病房,简单地洗漱了下,她坐在套间的客厅里,抱着电脑才算是找到了逃避情绪的出口。
接着昨晚还没写完的内容继续写。
正写到了精彩处,忽然听见幽幽的一声:“还没睡啊?”
把秦朝意吓得打了个激灵,电脑差点掉到地上。
她一回头,是半夜起身的秦教授,“别写了,赶紧睡吧。”
秦朝意的思路被打断,合上电脑说:“知道了。”
秦教授上完厕所出来,见她还坐在沙发上发怔,便道:“想什么呢?”
秦朝意怕他念叨,立刻躺下:“现在睡。”
秦教授:“……”
碰了个软钉子的秦教授也没说什么,打了个哈欠回房间继续睡。
秦朝意则在听到停下来的脚步声以后倏地睁开眼睛。
睡不着-
从小到大都没失信过的秦朝意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天真。
以前总觉得答应不到的事情就别答应。
所以她很少答应别人。
更别说如此笃定地承诺些什么。
可这次遇见洛月,心甘情愿地、满怀期待地想跟她一起,所以才会不自觉许下承诺。
本来,她是个自由的人。
可哪曾想,为她创造自由条件的人忽然倒下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由长得就条条框框。
她现在也只能被关进来。
一直被即将失信这件事折磨的秦朝意自然没睡好。
睁开眼时这座城市刚刚开始步入车水马龙,她坐起来随手将头发扎起来,懵了几秒后将自己从睡意中拽出来,起身去两个病人的房间去看。
医生已经来例行检查过,没有什么大碍。
秦教授腹部的囊肿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做手术决断。
陈女士的石膏板还不能拆。
秦朝意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打了水来给不能下床的陈女士擦脸,擦护肤品,再下楼去打早饭。
忙完一切后已经九点半,外边阳光正好,明媚还不刺眼。
秦朝意便找来轮椅推陈女士出去晒太阳。
有遇到她之前的病友,热切地打招呼,陈女士笑着和人家们闲聊,其间谈到了她。
大家纷纷羡慕她有个女儿陪在身边。
晒完太阳后回去,陈女士都翘着嘴角笑。
秦朝意见他们无聊,还买了一副扑克牌,三人玩了会儿斗地主,等来面试护工的人来了以后,秦朝意又去面试。
……
一整天几乎都是连轴转。
其间钟灵和吴辛瑭来医院探望,秦朝意还在一旁陪了会儿,做足了女主人的架势。
好似真的像陈女士说得,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吴辛瑭离开前还跟她道歉,说因为昨天是秦晞的忌日,话说重了。
秦朝意却一改往日负气,摇头道:“你骂得对。”
吴辛瑭似乎看到她的锐气、傲气都在消失。
之前尖锐的棱角一夜之间被磨掉。
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但吴辛瑭有些后悔,那天不该为了让她重新振作去说那些话,但当他想解释的时候,秦朝意说:“我不会忘记的,我应该是两个人在活。”
带着秦晞那份一起活下去。
如果遇到那样的事,秦晞不会像她一样,负气不写,而是耐心地找解决方法,去培养自己不足的地方。
秦朝意不仅没骂吴辛瑭,反倒跟他道谢:“谢谢你告诉我,我父母的事。”
吴辛瑭一时无言,只让她别太难过,有事可以找他。
秦朝意把他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的数字变小,直到变成“1”才深呼吸一口气往病房里走。
唯一的好消息是找到了合适的护工。
四十岁的女性,以前护理过八十岁的老人,很有耐心,说话也幽默,但并不奸猾。
秦朝意跟她谈妥了工资,晚上和她交了班,回家洗了澡,想打开手机跟洛月聊天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斟酌着打出几个字:【我明天回不】
洛月的消息忽然跳出来:【今天见到父母了吗?】
秦朝意立刻把对话框里的那几个字删掉,重新打:【见到了。】
怕她追问,秦朝意立刻抢占先机:【今天的课还顺利吗?】
洛月:【很顺利,不过程无双跟人家打架了。】
秦朝意:【?】
秦朝意:【他这么凶?】
洛月:【是啊,跟高年级的一个男生,又高又壮。】
秦朝意:【没事儿吧?他招惹人家干嘛?】
洛月:【不是他招惹。是那个男生先抱无星。】
程无双就是洛月班上最调皮的小男孩,但平日里都只在班里调皮,从来不干打架这种事儿。
洛月给秦朝意发语音讲了今天的事,大概就是那个高年级的男生见程无星长得乖巧,又是个哑巴,就把程无星骗到角落里,先抱又摸,程无星吓得尖叫,却跑不掉,正在操场上玩的程无双立刻跑过去,不由分说地给那男孩摁在地上一顿打。
不过那男生又高又壮,程无双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但那男生的爸妈都是岛上出了名的不讲理,又见无双兄妹只有一个孤寡外婆,还不愿意告诉外婆这件事,在学校里破口大骂。
光是听听都觉得窒息。
秦朝意便问她最后是怎么处理。
洛月顿了几秒后打字:【找了警察来。】
秦朝意:【程时雨?】
洛月:【不是,月亮岛上其他警察,时雨辞职了。】
秦朝意错愕:【啊?她离开嘉宜了?】
洛月:【没有,时景哥回月亮岛了。】
秦朝意:……
在她这边忙得昏天黑地时,月亮岛也在发生重大变化。
洛月说:【等你明天回来就知道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秦朝意打字的手忽地顿住,明天这两个字狠狠刺痛了她的眼。
明天回不去呢。
她却不知怎么跟洛月说。
而洛月却又说:【今天世喜奶奶和我说,你祖母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回来了。】
秦朝意问:【回哪?月亮岛?】
洛月:【嗯,之前在岛上时她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秦朝意:……
是很好。
祖母一直都没跟秦朝意联系,但世喜奶奶却知道她要回来的消息。
随意聊了些,秦朝意都没说出口那句明天我回不去的话。
匆匆说了晚安,时间指针又划过一天。
秦朝意心堵得慌,又睡不着,只能坐在电脑前继续写-
即便凌晨三点多才睡,秦朝意还是早早醒来,赶着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到了医院。
护工阿姨很妥帖,已经帮陈女士洗漱完,还给他们打来了早饭。
秦朝意到时,他们正在吃早饭,护工阿姨在清洁病房。
护工阿姨打扫完就算下班,也正好陈女士吃完饭,秦朝意负责推着她下楼去晒太阳。
午后,秦教授的手术决断结果出来,医生觉得还是做手术更合适。
因为有熟人,手术日期排得很前,但要做术前的一系列检查,手术排在了大后天上午。
忙碌完这些,再等护工阿姨过来上班,已经是晚上。
秦朝意的一天就这么落下帷幕,她甚至没看见嘉宜的夕阳,分明上一次抬头还是傍晚,再抬头的时候却已是夜晚。
月朗星稀,天空黑压压的,却不似要下雨。
只是单纯的闷。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行人匆匆,纷纷擦肩。
秦朝意站在人潮中,忽然很空。
站在街上莫名其妙地发了会儿呆以后,她才开车回家。
家里空空荡荡。
没得拖了,她拿起手机,准备严格审判自己。
打开和洛月的对话框,秦朝意艰难地打:【对不起,我事情还没】
她还没打完,洛月的消息就跳出来,就像是盯着对话框在等她发消息一样。
只要一看见“对方正在输入”,就知道她有了时间。
洛月:【今天月亮岛下雨了。嘉宜呢?】
秦朝意的手指微微蜷缩,还没打完的消息就那么发了出去。
她很快撤回。
洛月却已经看见,平白猜出了她的后半句,只说:【没关系,先处理你的事,正好我的研究文章还没写完。】
秦朝意知道她是宽慰自己,却没办法不内疚。
她跟洛月解释:【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家里发生了很大的事,我要处理完才能回去。】
秦朝意:【真的,我一定会回去的。】
在发这些话时,她心里都没什么底。
好像是现实在狠狠扇她的耳光,教训她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承诺得那么笃定?
平白害洛月失望。
而几百公里外的月亮岛下了一场大雨,站在礁石边的洛月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撑着一把透明伞,戳着屏幕发:【没事,慢慢来。】
发完之后,转身往家里走。
终究,还是没等来-
秦朝意待在嘉宜的日子像是被上了发条,固定的机械式程序,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但她的创作欲却愈发高涨。
跟洛月分隔两地之后,会偶尔打电话。
但洛月说她在忙着攻克难题,闲的时间很少,只能抽空聊几句。
秦朝意也忙,两人的时间线总对不上。
洛月一次都没催过她回月亮岛,秦朝意也不敢提这件事。
一开始还能聊几句吃饭了没,吃的什么,要不要睡觉等话题,后来自己都嫌这问题问得腻。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
秦教授的手术结果不算很好,说是有待观察,光住院就住了一个半月。
陈女士的骨关节也没恢复好,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愧疚地说:“对不起朝朝,又耽误你时间了。”
一句话差点把秦朝意的眼泪给逼出来。
不知不觉,一个半月过去。
秦教授出院这天,家里人给他办了个简单的出院仪式。
秦朝意也在这一天完成了曾经断更宣布不再写的《燃尽春意》。
她将初稿发给了顾艺,却没有在网络上连载,而是要直接走出版程序。
深夜两点的顾艺还没睡,收到文档时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好几遍眼睛确认,然后疯了一样地给她发消息:
【啊啊啊!姐!你是我的神!】
【你竟然把这本写完了啊!这么快!】
【我好感动!我现在就爬起来工作。】
秦朝意让她不必这么着急,等明天上班开始和出版社对接,进行审核。
等三审结束拿到书号,最早也要冬天才能上市。
现在书号难拿,但因为是西西里,程序应该也快。
秦朝意没再跟她聊,而是打开了和洛月的对话框,想告诉她自己写完了《燃尽春意》。
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写完了一本四十万字的书。
而且是抽空、熬夜,不断压缩时间去完成的。
她为喜欢的人勇敢了一次。
更想先把书的初稿给洛月看,却在看到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时顿住,不敢发了。
两人每天的聊天内容都很机械。
但不知从哪天开始,谁都没发消息。
于是聊天记录就断在了那一天,已经一周过去了。
而上一次的长篇聊天还是洛月在十天前给她发:【颜辞的咖啡馆关掉了。】
洛月:【她离开了月亮岛。】
洛月:【你祖母回来了,和世喜奶奶聊了一天。】
洛月:【看上去精神很好。】
秦朝意问她:【颜辞为什么离开?】
洛月说不知道,颜辞离开得很匆忙,没和任何人说,也没在社交软件上交待。
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和她来月亮岛时那般,来得神秘,也走得神秘。
月亮岛上也来了很多陌生人,穿得西装革履成天在岛上的各个角落转来转去,说是有个大公司准备投一个旅游项目,月亮岛很适合做第一个实验地点。
这岛上成天有人来有人走。
即便如此,洛月也没催过她一句,问过她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秦朝意此时盯着屏幕,还是试探地发:【睡了吗?】
没有回复。
她点开洛月的名片,发现在两个小时前她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象牙舟》。
秦朝意点进去听,那首歌有一段词是:
[然若你无畏结果
我便造一座港口
你想留便留]
而另一段与之Call Back的是:
[然若你无畏结果
我便造一座港口
你想走便走]
秦朝意忽然意识到,洛月从未问也从未催的原因是,她在沉默地等。
耐心地、内敛地等她回来。
洛月从来都不是要争什么的性子。
就连她父亲,都没去争。
她只会等。
而此时的月亮岛,洛月正拿着笔在纸上狂舞,旁人根本认不出来她的字迹。
她写得飞快,跟正确答案一步之遥。
几分钟后,她把笔放在纸上,勾起嘴角。
就说,可以做到的。
写完之后转了转手腕,打开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几个小时前收到的文档——《数字大脑》报名表。
录制地点:嘉宜。
Chapter 66
《数字大脑》是荔枝台最新筹备的一档脑力综艺, 洛月在几天前就收到了邀请函。
有个大学社团认识的学妹给她发过来的。
学妹是传媒专业,毕业后进了电视台,这会儿在做选角导演。
为了让她参加还给她发了两百块钱红包, 并且连发十几条微信消息,打包票说只要报名就能上, 让她填报名表就是走个形式,给领导看下。
洛月并没有收她的红包,这在学妹看来就是婉拒, 劝她再考虑考虑。
参加脑综不仅有额外收入,还可以扩大知名度, 认识很多优秀的人。
无论怎么看, 都不亏。
而且这个节目简直就是为洛月量身打造。
高颜值、高学历、高天赋。
学妹曾经亲眼见识过洛月在数学方面的能力, 叹为观止。
所以这个项目一尘埃落定, 她就立刻找了洛月。
但洛月很犹豫。
她手头的这项研究正进行到了最后的关键步骤,分不出神来做其他的事, 思虑之后也只能拒绝。
学妹却说节目录制还要一段时间,现在只是进行到了筛人阶段, 等到筛好人, 沟通好导师, 确认场地, 才能进行首次录制。
打底两个月,正好能赶在她开学前录制。
学妹言辞恳切, 录制地点又是在嘉宜。
洛月有些心动, 便说考虑考虑。
终于,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 她攻克了那项研究最难的部分,剩下的就是一些数据的导入, 和论文的撰写。
洛月才定下心决定报名参加这个节目。
毕业后做过求职简历,这会儿填表格直接复制粘贴就行。
五分钟后,洛月将表格发给了学妹。
忙完这一切,她才有空看别的消息。
看到几分钟前秦朝意发来的消息,洛月敲着屏幕回复:【还没。】
凌晨的月亮岛一如既往地沉寂,风声和海浪声夹杂在一起,由远及近。
洛月揉了揉泛酸的腰,关了桌面台灯摸黑上床。
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还没来得及再多思考什么,灵魂已经放空-
翌日,洛月醒来时看到秦朝意发的消息。
2M的txt文档,还有几条语音。
“怎么熬到这么晚?明天上午不是还要上两节课吗?”
“什么时候放暑假?”
“你朋友圈那首歌还蛮好听的,喜欢那个乐队吗?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Livehouse?”
“睡了吗?晚安,月亮。”
洛月把这几条语音都开公放听了两遍,这才回复:【那个乐队的歌很戳我,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看。】
【暑假通知还没下,应该快了。】
【昨晚弄完就睡了,很困。】
很有耐心地一条条回复。
但秦朝意那边并没及时回过来,大概还在睡觉。
这就是两人最近的聊天状态,总是有“时差”。
洛月忙的时候秦朝意可能闲下来,秦朝意忙的时候,洛月可能才有简短的空隙。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生活圈子发生了巨大变化,连日常问候都显得多余。
洛月不知道秦朝意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她说过在医院。
应当很棘手。
洛月好像做不了太多,只能耐心地等。
等风来,等船靠岸。
秦朝意的祖母回了月亮岛,和往常一样住在月亮岛里,偶尔和洛月打个照面,有闲暇时和洛月聊会天。
老太太的精气神还不错,得了空就会和世喜奶奶坐在一起闲聊。
但没多久便又离开了月亮岛。
倒是有开发商来,岛上被规划成了政府重点经济开发项目,要做度假村,由鸿兴集团承办。
但前段时间鸿兴集团总裁颜敬山因晕倒在勘探地,查出重病还上了经济新闻,鸿兴集团的股票被大量抛售,一时间人心惶惶。
对于月亮岛的人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没人关注经济新闻,也没人在意月亮岛是否要成为度假村,大家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个话题只在刚开始时在岛上掀起了一阵风浪,但讨论几天过后便没人提起。
就像当初刚来月亮岛的秦朝意一样。
秦朝意来时成为了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走了也没多少人记得。
就连颜辞在这里开了那么久的咖啡厅,门上如今贴着【归期未定】四字,也无人关心。
报名表提交以后,学妹早上也给自己发了很多消息。
说了很多赞美和感谢的话。
洛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研究成果要发表出来还要一些时间。
她选择离开月亮岛,去往嘉宜,一半是因为秦朝意,一半是为她自己。
可能她此生都没办法面对程教授父子,没勇气去揭露他们的恶行。
但,总该走出去。
告诉那些渣滓,离开了他们,她也可以发表自己的学术成果。
但没有真材实料的他们,只能做学术界的剽窃者、败类。
桌上散落的纸张还没有收,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给房间镀了一层金。
洛月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打开秦朝意发来的文档《燃尽春意》。
女主叫序春。
燃烧自己去寻了一条光明的路。
她是个恶人,但生活从未真正善待过她。
一个全员恶人的故事。
诸多分尸、藏尸的血腥描写画面,无数个帮助序春藏匿故事真相的人。
等到最终序春用刀比着自己喉咙说:“我没有其他路可走。”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选择。”
至此,构建了一个黑色乌托邦。
不得不佩服秦朝意的天赋,落笔无废话,永远精准的描写,简明扼要地打在人性最痛的地方。
把人性的扭曲复杂,人生的黑暗痛苦全都展现出来。
根本不像是一个富家大小姐能写出来的文章。
而且,一般悬疑题材的小说篇幅都不长,尤其是围绕着一个案子,一个主人公展开的,二十万字就算是极限。
可秦朝意用两倍的篇幅,写出了数十倍的精彩。
一定会是一个很卖座也很卖口碑的故事。
四十万字的小说,洛月看了两天。
等看完后,洛月跟她说:【你变勇敢了啊。】
也变得锐利了。
秦朝意等到晚上时才有空回复她:【你的弄好了吗?】
洛月将结果发给她:【没有辜负你的勇敢。】
秦朝意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字和公式,但好歹跟数学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是知道一个论证结果的产生需要无数次验算。
秦朝意也想找些话题,便问她:【这个证明了什么?】
洛月:【黎曼猜想。】
当洛月打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秦朝意仍旧没看明白。
她的数学停留在高三,函数和空间证明就是最让人头疼的内容,并不了解黎曼猜想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洛月说:“1859年,德国数学家黎曼提出了关于零点分布的猜想,但过程很简略,还有一条是他本人承认还没证明出来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猜想是正确的,但没有人能给出完全有效的证明过程。”[1]
洛月的声音很柔,也很温和平静。
平静到不像是完成了一个世界级的数学难题,反倒是刚爬完一座小山。
“那你证明了?”秦朝意问。
洛月:【不是。】
洛月这些日子的推算演练只证明了一部分,是基于目前国际数学研究形势关于黎曼猜想提出的疑问。
距离真正证明黎曼猜想还差一截,那并不是依靠她现在的能力去解决的问题。
她知道洛教授一直都对黎曼猜想抱有极大的热忱,终究梦想就是演算出黎曼猜想的证明过程。
可他用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走了一小段路。
洛月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证明,但她会努力。
起码,她此刻的研究成果已经可以成为轰动一时的存在。
洛月用一堆专业术语给秦朝意解释了她最近做的研究,秦朝意并未听懂。
但秦朝意从她语气里也感受到了喜悦和自信。
“洛月。”秦朝意喊她:“你好厉害。”
言语间带着崇拜。
洛月听完她的语音,思考之后打字道:【要视频吗?】
没几秒,秦朝意的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距离秦朝意离开月亮岛已经过了近五十天。
秦朝意有五十天没有看过月亮岛的海,没有沿着海岸线散步,没有站在礁石旁吹海风。
还以为会不习惯,但生活强硬地逼着她习惯。
甚至都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
一晃神发现,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而洛月瘦了不少,洛月头发仍旧随意扎着,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睡裙,温柔有气质。
秦朝意贪恋地盯着屏幕看,恨不得此刻穿过屏幕去抱里边的人。
“你瘦了。”秦朝意说。
洛月抱臂,唇线紧抿,看着并不开心。
“怎么了?”秦朝意问,隐约有些紧张。
洛月说:“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就是这样照顾的?”
秦朝意微怔:“怎么……”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洛月叹了口气,“朝朝公主,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以前只是劲瘦,下巴上还有点肉。
现在就是干瘦,没了精气神,像是被生活磋磨了一样。
从前的人间富贵花一下子变了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看着还有些吓人。
洛月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懦,带着几分怜惜。
秦朝意懵了片刻,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跟洛月解释眼下的困境。
没有和洛月说父母双双进医院的事,也没有和洛月说秦教授进手术室时她有多揪心。
知道洛月忙,所以不想给洛月添乱,也不想让洛月跟着她操心,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此刻,洛月问她:“你过得是不是很难啊?”
秦朝意忽地绷不住,把手机平放在桌上,双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声音委屈又哽咽:“洛月,我好想你。”
“我想抱抱你。”秦朝意说:“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我想见你。”-
从洛月朋友圈发了那首《象牙舟》之后,这首歌就成了秦朝意睡前必放的歌曲。
脑子里都是用洛月的语气说的那句:“你想走便走。”
可她想待在洛月身边。
崩了很久的弦在此刻终于断掉,秦朝意说:“我想见你,你可不可以来嘉宜见我?”
怕洛月拒绝,秦朝意甚至还补充:“在你有空……”
还没说完,就听洛月应道:“好。”
洛月说:“只要你想见我,我随时都有空。”
Chapter 67
挂断视频电话后, 洛月心思很沉。
月亮的光穿透窗帘缝隙,映入室内,让整个房间都泛着柔和的光。
那年她重回月亮岛之后, 换掉了房间内的家具。
装修都是自己弄的。
那时真的很想就在这个小岛上度过终生。
月亮岛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
无论在外受了多少委屈,只要一回到月亮岛就会觉得治愈。
每天和小朋友们待在一起, 心也会变得纯粹。
就像那年她刚从月亮岛出发时那样。
却没想到,人生变数万千,意外猝不及防。
谁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而她, 确实很想秦朝意。
正胡思乱想着,收到了一张图, 是程时景发来的。
偷拍视角的秦朝意, 地点在华融商场外。
洛月之所以一眼认出来, 是因为以前在嘉宜时, 经常和程时景约在那边见面。
已是深夜,程时景没发语音, 而是发的文字消息:【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纠结很久, 还是说吧。】
【今天带着哭哭出门玩遇见秦朝意了, 瘦了很多。】
【月亮, 你们真的分开了么?】
上次程时景因为程时雨的事情回到月亮岛, 没见着秦朝意,便问了几句。
洛月只说有事回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在程时景看来, 就是分开了的意思。
一个回到自己原来的轨道, 另一个停在原地。
两人的人生再无相交之点。
洛月对他的说法也没否认, 只无奈耸肩笑笑:“可能吧。”
那时程时景问她打算怎么办,她只说:“走一步看一步。”
程时景问她有没有考虑过去嘉宜。
洛月摇头:“不知道。但我不喜欢嘉宜。”
“月亮岛呢?你喜欢吗?”程时景问。
洛月抿唇:“在这里我会很有安全感。”
嘉宜是最让她没有安全感的城市。
有她父亲, 有她同学,有她辅导员,还有窃取她研究成果的渣滓。
人太多了。
她不想和任何一个人遇见。
程时景说:“月亮岛是我们的港湾,可有一天我们长大了,也要成为别人的港湾。”
洛月问他:“离开月亮岛再回嘉宜,你感受怎样?”
“在月亮岛只想躺平,但在嘉宜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卷。”程时景笑:“卷生卷死那种。”
“哪种更好?”洛月问。
程时景忽地沉默,过了很久,海浪翻滚起伏,在一个大浪打过来时,程时景才缓缓开口:“你我不是都经历过吗?没有绝对正确的人生,只有你能不能享受当下状态的快乐。”
躺平有躺平的快乐,日看朝阳晚看山,看海浪绵绵。
卷有卷的快乐,哪怕是一颗螺丝钉,但也能找到自己的价值,甘愿被卷进去。
去过自己认为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
只要当下是快乐的,就足够了。
谁能说自己这一生,每一个选择,每一段路程都是正确的?
程时景不敢说。
洛月也不敢。
哪怕是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世喜奶奶也不敢。
而那次程时景回家以后,整个程家气氛很严肃,就连洛月也是抽空见了他一面。
但没多久,程时景就带着程时雨离开。
月亮岛上能够陪她说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洛月偶尔闲暇会去找阿姐聊聊,但阿姐总是跟她聊些不搭界的,有时聊谁家的猫狗,下一秒就聊到了谁家孩子要结婚。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去找世喜奶奶聊。
世喜奶奶年纪大了,这辈子都没结婚,用月亮岛上人们的话来说,是个自梳女。
许是年轻的时候停了太多流言蜚语,所以活到这个年纪,根本不在意人们怎么说。
况且月亮岛上多得是死了老伴的老太太,逐渐也没人再对世喜奶奶说什么。
而在洛月小叔死了以后,婶婶处于半出家状态,洛月的衣食起居也常是世喜奶奶在管。
洛月在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总会去找世喜奶奶聊聊。
上次她有去和世喜奶奶聊天,只问她:“你说我要是离开月亮岛怎么样?”
“去嘉宜找那个姑娘?”世喜奶奶问。
洛月说:“不一定,也可能去别的地方看看风景。”
“跟那个姑娘分手了?”
洛月顿时怔住,沉默许久后大方笑道:“您怎么看出来的?”
世喜奶奶笑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没个能藏住事儿的。上回程家那小子给我来修灯,说我乱点鸳鸯谱,我一头雾水。你们要是不喜欢平时能走那么近?他就说你有喜欢的人,我后来看了看,还能是谁啊?再说了,你俩又没藏着,没事儿手拉手一起回屋,我可都看着了。”
“那也可能会被认为是好朋友啊。”洛月说:“女生之间亲密得睡一张床上的也不是没有。”
“不一样。”世喜奶奶摇了摇头。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却没再说。
洛月那天便听了一个故事。
世喜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气质很飒,人也善良,是她高中的学姐。
那时她们关系很好,一起上课下课,一起打饭,还约定要在一个城市生活。
但后来,学姐毕业后遵照家人吩咐结了婚,她在婚礼上喝多了酒哭得一塌糊涂。
那时并不晓得,原来这就是爱啊。
原来女人,也是可以爱另一个女人的。
此后世喜奶奶便借口有事离开了那座城市,和学姐很多年都没联系,也从未谈过恋爱。
就这样单身了一辈子。
世喜奶奶说,起先是没打算单身的,但再未遇到过心动的。
合适的有很多,但心动的只有过那一个。
于是不将就、不迁就,就这么单了一辈子。
洛月问她:“学姐呢?知道你暗恋她吗?”
世喜奶奶摇头:“她不知道,她这辈子也都不会知道了。”
因为这些事都是世喜奶奶一个人的秘密。
世喜奶奶是偶然间来到月亮岛的,在这里买了宅基地,盖了房就这么定居下来。
她说这是梦想中的田园生活。
梦想中的人没能在一起,那就过梦想的生活。
“我走的是一条路。”世喜奶奶说:“你们年轻真好啊,可以去走另一条路。”
“可若是我这条路也走不通呢?”洛月问。
世喜奶奶微顿:“世道变了,你们想走就能走通。”
网上有人不同意,那就关掉网络。
家人不同意,那就换个地方生活。
不会像以前那样,是所有人都看不懂,都指责。
起码现在,有人知道,并且认可这种情感的存在。
洛月那天临走时问她:“您是怎么看出来我和她之间不一样的?”
世喜奶奶想了很久才道:“她的眼神太单纯了。爱上一个人时根本藏不住,满心满眼都是你。”
洛月微怔,随后轻笑:“那我呢?”
“月亮。”世喜奶奶语重心长地说:“你藏得太深了。”
“有的人会说,所以人们都记着她的好,恋爱时做两分说八分,人们也会被骗进甜蜜的牢里。但要是做八分说两分,人便感受不到你的爱了。月亮,人要多表达。”
时过境迁,洛月在这个寂寥的夜晚忽地想起世喜奶奶的忠告:【人要多表达。】
于是她斟酌着回复程时景:【没有分开,我很想她。】
程时景:【那你?】
洛月:【我明天去嘉宜见她。】-
恰好第二天是周六。
洛月睡得很晚,却起得很早,匆匆吃了点东西洗漱了一下将头发编起来便去了港口。
乘唯一一班船去往嘉宜。
洛月在船上戴着耳机听歌,耳机里传来温柔缱绻的男声:
[任缘分流 十川百海任他游 ]
风和日丽的天,海风也温柔。
船桨划过海平面,搅碎平静,却在片刻后复原。
下午四点,洛月抵达嘉宜的港口。
那年她收到嘉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考完的暑假第一次坐船来嘉宜,见到这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大城市。
鳞次栉比的高楼,宽阔干净的街道,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新奇。
在这里上了两年大学的程时景带着她去了欢乐谷,去逛了风情街。
后来她回到月亮岛之后也再来过嘉宜,不过都是匆匆一瞥,和同事去高校或高中听课,讲课,学习,或是比赛。
每一次从甲板踏到岸上时心情都不一样。
而这一次,依旧是程时景来接她。
洛星在家里带宝宝,程时景得知她要来嘉宜便提出到港口接她,他们搬了新家,在不算繁华的地带租了一套两居室,程时景从小就是个攒钱怪,所以来到嘉宜后的生活也不算拮据。
就算拒绝了洛月的帮衬,生活也还算可以。
程时景接她去家里吃饭,沿路驶过很多嘉宜的地标性建筑。
洛月都饶有兴致地看,好像和几年前变得不一样了,但具体不一样在哪,她也说不上来。
可分明她前段时间也来过嘉宜,也走过这段路。
程时景说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她却笑了笑:“可能是心境不同了。”
那时太厌恶,所以来不及欣赏一草一木。
而现在愿意接纳过去了,愿意往前走。
所以看花草树木又传神起来。
程时景租住的二居室不大,但很温馨,即便有个小宝宝,也处处干净。
洛月来时,宝宝正睡着,洛星在厨房里忙碌,见她来了以后急忙擦擦手出来迎接。
记忆里洛星的厨艺一般,但这次吃到她做的饭,洛月惊了下。
这才恍然记起,洛星这些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在外。
洛星却从未抱怨过。
当年小叔客死大海之后,洛星没和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所以逐渐大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儿。
可洛月今天才发现,洛星在悄无声息地成长。
在程时景家里吃过饭已是傍晚,近日都是好天气,远处天边弥漫着橘粉色的晚霞,穿透浅淡色云层,如梦似幻。
洛月没让程时景送,只在他家楼下聊了一会儿。
她问程时雨的去向,程时景说他也不知道,把程时雨从月亮岛带出来以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
也是在那时候,程时景才知道原来这些年里程时雨承担了那么多。
洛月这才问起那时在月亮岛发生的事。
程时景回去得匆忙,家里乱成一团,跟她没聊多少。
这会儿空下来才有功夫聊,却又觉得是很复杂的故事,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洛月挑了个头:“是因为钟灵么?小雨和她发生了什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程时景斟酌后才道:“你还记得她那个不让人碰的房间吗?”
“记得。”洛月说。
那时他们都以为程时雨在外边交了个渣男,分手后回到月亮岛,念念不忘。
却未料到是女朋友。
“她和钟灵大学认识。”程时景说:“比钟灵大。她和我说本来没打算谈的,但感情不由人,越是压抑越诱惑,所以两个人谈了。她们感情很好,只要有休假就会见面,钟灵是她世界的反面。”
用程时雨的话说就是:“你和月姐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从来都跟不上你们的话题。但钟灵不一样,她也懂很多,她说的时候也会让我懂,而且她从来不会觉得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无知。”
一个文艺至上的女青年遇上了荷尔蒙爆炸的Crush,一晌欢愉,从此情根深种。
“那为什么要回月亮岛呢?”洛月问。
程时景忽地叹了口气:“被我妈发现了。我妈在她刚毕业那年担心她在嘉宜过得不好,偷悄悄去嘉宜看她发现的。”
发现以后就喊程时雨跟钟灵分手,说是两个女生在一起像什么话。
这就是一种病。
程时雨向她坦白自己从小就不喜欢男生,她妈却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是你经常在男生堆里混着,就把自己也当成了男人。”
“我很清楚并不是。”程时雨辩解。
杨慧怡却说:“你现在还小,一时被迷了心智,以后遇到了好男人会变的。”
她说得笃定,程时雨缓缓摇头。
不知怎地,两人便吵起来,吵得很激烈,最后杨慧怡晕倒进了医院,被查出乳腺癌。
程时雨让她在嘉宜做手术,她却不,除非程时雨分手。
程时雨问她:“你就非要这么绝情吗?”
杨慧怡躺在病床上,面容虚弱:“小雨,妈妈都是为你好。”
程时雨最终只好妥协。
她在嘉宜陪杨慧怡做了手术,因为那时程时景也在嘉宜,正是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杨慧怡便没让程时雨告诉他。
所以从始至终,被她用亲情捆绑了的人只有程时雨。
程时景仍记得,他接到程时雨电话赶回去的那天,月亮岛刚下过大雨,程时雨第一次那么狼狈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像一只落汤鸡,脸白如纸,看见他以后仰起头,红着眼喊:“程时景,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程时景心疼得不行,去拉她起来。
程时雨却问他:“为什么你可以追寻你想要的自由,我就不行?”
程时景说:“你也可以。”
“我不可以。”程时雨冷笑:“从小到大妈就偏心你,我都知道。”
程时景抱了抱她:“我帮你撑。”
于是带她和家里谈判,一向木讷的父亲在那张木桌前一言不发。
清醒后的杨慧怡盯着程时雨问:“小雨,你是想让妈妈在全岛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吗?你这是想逼我去死啊。”
“妈!”程时景厉声打断。
程时雨却抬头望她。
那是程时景第一次看到程时雨那么坚毅的眼神,像是刚开刃的锋利的剑。
“我杀人还是放火了?我为什么让你丢人?我从小没有哥哥聪明你嫌我丢人,我考得不好你嫌我丢人。你在嘉宜,是我陪你做手术,每天照顾你,我辞职分手跟你回月亮岛。”程时雨字字铿锵地说:“你觉得我丢人可以不认我,或者我现在去死。”
“回到月亮岛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程时雨说:“我恨我心软,恨我没那么聪明,恨我不是个男人。我已经快要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别了,甚至都在后悔我的出生。如果你要是拿死威胁我的话,那我明天,不,现在就能去死。反正从回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从钟灵离开月亮岛,而她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又喊她名字的时候,更是死了个彻底。
她妈跟她说,这岛上的人都是这么过的。
不一定要嫁一个喜欢的人,但嫁一个好人慢慢就会好了。
她只是小,一时的新鲜感罢了,以后会改过来的。
从小到大,程时雨第一次和家里人坦诚她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没什么优点,几乎没被好好夸过,因为有一个处处优秀的哥哥,所以显得她像是一颗黯淡的星星,她尽力了,也努力了,她甚至承受了杨慧怡的偏心。
可现在,她撑不住了。
她说:“我不要求多高,你们对我和哥哥一样就行。你们能给哥哥自由,就能给我自由。如果不给,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杨慧怡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给你哥自由是因为你哥不让我们操心,你呢?你成天跟那个女人混在一起,她还找到月亮岛上来,我要是放你自由,你以后不定……”
“行了!”一直安静听着的程父忽地拍了桌子:“去吧。”
他放话让程时雨离开月亮岛,去追寻她要的自由。
杨慧怡被气得不轻,哭着闹着,可是程时雨脸上没任何表情。
好似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家里的气氛差到极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程时景带程时雨离开月亮岛。
而程时雨没跟他说要去哪,也没要他的钱,只说等找到落脚点会联系他的。
程时景也曾问她是不是要去找钟灵,程时雨却摇摇头,苦笑:“她现在哪还会要我啊。”
这会儿正好洛月问起来,程时景便道:“你见到秦朝意以后问问,看小雨有没有去找钟灵。”
“行。”洛月应答-
洛月不知道秦朝意家的地址,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倒是可以直接问,却又好像少了惊喜。
思来想去,去了西西里的工作室。
在去的路上还在想程时雨的事儿,亦是颇为唏嘘。
那时程时雨刚回月亮岛,洛月常会在海边看见她。
她会坐在礁石上发呆,望向远方,一望就是一整天。
洛月问她在想什么,她便摇摇头,“没什么。”
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应该也经历了一段很难熬的时光吧。
大家都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艰难成长着。
都有彼此的秘密。
作为朋友,唯一能做的大抵只有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
可能因为很早失去了父母,洛月感受不到程时雨被阿姨强迫分手的难过。
但她在月亮岛见过太多和杨慧怡一样的父母。
因为一生中没有别的可以掌控,所以最能掌控的就是子女的人生,让他们按照自己规划的走,去强硬地扭转他们的人生,做他们人生的掌舵手,还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号。
这是个很恶的行为,却披着伪善的皮,让人无可奈何。
洛月时常想,人如果真的坏就好了,就比如残忍的连环杀人犯,或是真的好,做一个万人称颂的好人。
可偏偏父母这种角色通常都是一边好,一边坏。
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
又偏偏你是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们带着你认识世界的。
所以你很难完全割舍。
大家常说没有能赢过孩子的父母,但其实洛月一直觉得没有能赢过父母的孩子。
父母可以随意丢弃小孩,却还要在多年后认回来。
也可以随意打骂,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小孩身上。
但小孩能做什么呢?
乖的承受,把自己逼得委屈又扭曲。
不乖的叛逆,受众人指责。
程时雨先乖,后又不乖。
但程时雨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
是好是坏,是她跟这个人过一生。
只因为少,因为没见过,所以成为焦点被指责。
这个社会就是病态的。
洛月从踏出月亮岛的那一刻起,就没想瞒着这件事。
她在月亮岛上不想被人知道,是因为不想让秦朝意走在路上被指指点点。
因为她从小到大在岛上形象太好了,她知道大家对她的爱护,所以大家必然会美化成是秦朝意勾引了她。
大抵就是一个好学生和坏学生早恋,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坏学生带坏了好学生。
却殊不知,好学生一直都是装出来的。
但洛月现在不怕,从秦朝意跟她说了那句话以后,她不断地试探。
她发现,她好像比想象中勇敢-
西西里工作室在成华大道,洛月轻车熟路地上去。
工作室已经闲散了好几个月,工作人员都已经快闲得发霉了,但因为秦朝意前两天发来的初稿,顾艺一早就来了公司,将任务派发了下去,然后开始联系各大出版社的编辑,也没有把底牌都抖落出来,就说西西里的《燃尽春意》正在写,已经有上册了,看最近审核得严不严之类。
顾艺之前跟着周溪也学了一些,虽没学到十成十,但做些简单的还是可以。
之后为了给出版社审核那边节省时间,能够更早上市,顾艺便让出版社的小伙伴负责审校。
却没想到当文件给过来的时候,小伙伴们齐刷刷地发出了国骂,纷纷高喊:“西西里帅啊!”
而洛月过来的时候,正好是负责审校的工作人员看到尾声,她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大喊:“老大,这个故事好刀啊!西神怎么能写这么刀的书啊!我要哭死了!”
喊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
洛月轻轻敲了下玻璃门,却没人看她。
她便兀自进了门,本应是下班时间,大家却因为西西里前两天发来的稿子自发加班,这会儿那个工作人员喊完以后,办公室里齐刷刷地响起了应和:
“卧槽!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刀啊!”
“我今天上午看完的,我现在只觉得西神不愧是西神。”
“这书好适合影视化啊,谁演谁爆的那种。”
“……”
“行了行了。”顾艺从办公室里推门走出来,“咱们自己人把西神捧这么高算怎么回事啊?到时候让人听见了还觉得咱们说大话,一点儿都不谦逊。咱们西神第一守则是什么?”
“低调!”大家齐刷刷地回。
“对咯。”顾艺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卷起来没给人看,随手挥了下:“今天下班,活儿明天再干。”
“我还没弄完,老大。”有个工作人员说:“青檬影视那边负责人说想拍西神的《青衣》。”
“那让她们负责人明天来工作室谈,看用哪里的班子。”顾艺说:“老大那边可能要等钟导拍完《踏风》来拍。”
“钟导不擅长民国风吧?”另一个工作人员说:“而且《踏风》公开选的女主还没出来,再重拍估计要到年底了。”
“那也再说。”顾艺挥了挥手:“行了,都先下班,都没对象的啊?”
于是工作室内一顿哀嚎。
只有个胆子大的喊了声:“我暗恋西神这么久,好不容易到她工作室了,不为西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我的失职。”
“屁。”有人嗤笑:“拍马屁还是你会。”
西西里工作室里有男有女,这会儿一人一句聊得热络。
还有人嚎了声:“西神什么时候来啊?我想看美女。”
“不怕西神把你的方案批得一无是处啊。”有人笑:“等着吧,过几天西神就来批你了。”
“西神不是恋爱了吗?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凶……了吧?”说话的人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办公室里其他人一顿,又是一顿哀嚎:“到底是谁摘到我们的高冷女神啊!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少聊八卦。”顾艺转身往外走:“我还要跟人去谈事,你们该下班就下班,活儿等明天上班再做。”
“好嘞老大。老大慢走~”
大家收拾起东西,终于有了下班的氛围。
而顾艺走到门口才看见洛月,这张脸几乎是标志,不到一秒顾艺就认了出来:“洛小姐?”
洛月颔首,“嗯。你好,又见面了。”
洛月落落大方地和她打招呼,顾艺顿时笑起来,没谁看见美女会不开心:“你来有什么事儿吗?有什么东西需要我转交?”
“我来找西西里。”洛月说:“能麻烦你给西西里打个电话吗?就说月亮岛小学的负责人想要见她。”
顾艺有些犹豫,但想起洛月是让周溪也慕名而来的人,一定是西西里的贵客,于是在脑海里转了个弯便道:“行,您先到办公室坐,我给我们老大打电话。”
顾艺把她带到办公室。
洛月问:“这是西西里的办公室吗?”
顾艺正要打电话,闻言摇头:“不是,这是我的,我们老大在这边没办公室。”
有事儿都在家里处理或是来会议室开会,没事儿从来不到办公室来。
所以西西里在这没办公室。
洛月点头,用手势示意她继续。
顾艺给秦朝意打电话,实话实说,月亮岛小学来的老师,想见你一面,应该是要表达感谢,长得挺好看的,姓洛。
起先秦朝意只是很散漫地听,根本打不起精神来。
但听到月亮岛三个字时顿时支棱起来,几乎还没听完就喊顾艺:“把人留住,等我过去。”
说完就似一阵风,拿着车钥匙就往医院停车场跑。
在电梯口遇到了她小姨,小姨问她干什么去。
秦朝意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连尾音都带着喜悦:“见女朋友~”-
秦朝意没想到洛月真的会来。
虽然早上隐隐有过期待,但她一天都没联系自己,而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两点一线。
期间那位护工阿姨临时有事,还换了一个护工,新护工不如原来那个阿姨好,但勉强还可以。
秦朝意便又雇了一位护工阿姨。
两个护工和她交替着来,她省劲儿了不少,但心里的担子并未卸下。
总会担心父母,有天晚上做噩梦,梦到去世的秦晞,还梦到父母都溺亡在深海。
期待消散,变成了失落。
却不敢发微信谴责洛月半句。
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根本不敢去指责洛月。
在这一天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秦朝意忽地懂了洛月的不问不提。
问了提了,就是在催,在无形给对方压力。
所以温柔的洛月把这些都藏在了心里。
那天她答应好洛月,却没回到月亮岛的时候,洛月应该很失落吧。
会不会也像她今天这样辗转,心忽上忽下。
人真的很奇怪,嘴上说着感同身受。
但只有被逼到同样境地时才会明白对方当时的感受。
秦朝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工作室,跑到门口时却又有种近乡情怯的迟疑。
还是顾艺打完电话回头看见她,喊了她一声:“老大,你来了。”
秦朝意捋了把有些乱的头发,冷冷地应声:“嗯,她人呢?”
顾艺指了指办公室:“在里边等你。”
秦朝意路过顾艺时,顾艺听到了微微的喘息声,闻到了一点汗味。
及时扭过脸,就看见秦朝意鬓角有汗意。
……这是跑过来的?
里边到底是谁啊?这么大面子?
顾艺心里嘀咕,却也不敢问,只见秦朝意站在办公室门口还整了整衣服,深呼吸了一口气,活像是刚出社会去面试的新人。
做完这些,她还扯了个笑,这才握着门把手推开门。
顾艺就在一旁看着,跟见鬼了似的。
以前谁见过秦朝意这么笑啊?
怪瘆人的。
顾艺搓了搓手臂,去茶水间去泡红茶。
而秦朝意进门以后,率先看见坐在客人椅上的背影,穿一条蓝色的吊带长裙,披着轻盈的白色纱质外套,安静地垂着眸翻看着书。
空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秦朝意的喉咙微动,握着门把手的手都有些颤抖。
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啊。
在她张嘴想说话时,眼前的人忽地站起来,转过来,双手往后,半倚半靠地撑在桌上,嘴角微翘,“好久不见啊,朝朝公主。”
说话时眼里闪着泪花,可她的声音却很平静,似是在跟好久没见的她打招呼。
秦朝意舔了舔唇,声音细若蚊虫:“好久不见。”
随后,洛月朝她张开双臂,“要不要抱一下?”
话音刚落,秦朝意疾步走过去,双手绕过她的头,稍一弯腰便吻上去。
似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噬掉一样,要把她变成独属于自己的,带着许久未见的热烈。
把所有的想念都融了进去。
秦朝意咬她的唇,洛月也回应。
很快便撬开了她的齿关,和温热柔软相抵。
仿佛触碰到了对方炙热的灵魂。
洛月刚才看的那本书掉到地上,却没有人管,而此刻门外顾艺敲门,“您好,我给送下……”
说着用脚踢开门,但茶水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让人炸裂的一幕。
那一瞬,顾艺的脑子有片刻空白。
洛月轻轻推了秦朝意一下,秦朝意自是听到了顾艺进来的声音。
可她的思念还没发泄完,在洛月的推搡下,她这才松口,站直了身子,把洛月的脸埋进自己肩膀,而她的下巴搭在洛月脑袋上,喘着粗气,声音很冷:“出去。”
顾艺腿都在打颤,闻言立刻道:“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以后麻溜地跑了,后边跟有鬼追一样。
在她出去之后,办公室内的气氛稍冷下来,旖旎散了一半。
洛月埋在她颈间闷声道:“我想你了朝朝,所以我来见你。”
秦朝意把她的脸捧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要把她这张脸刻进灵魂里。
良久,秦朝意逼近她,几乎把她逼到坐在桌上。
冰凉的桌面和温热的肌肤相触,让洛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秦朝意哑声道:“月亮。”
洛月的尾音往上扬,不似勾引,胜似勾引。
秦朝意的眼睛已经吻得泛着红,被情与欲勾动,喉咙发紧。
在盯了洛月两秒后,她径直吻过去,声音囫囵却带着几分哭腔的真挚:“我爱你。”
之后洛月的吻悉数被吞没。
在即将失控时,洛月推她,“别在这。”
秦朝意一把将她从桌上抱下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回家。”
Chapter 68
秦朝意牵着洛月去坐电梯, 掌心有湿热的汗意,却根本不想分开。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电梯里就她们两人。
肩膀和肩膀前后相抵, 秦朝意却不敢回头看。
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太久没见,压抑了许久想念的欲望在此刻破土而出, 很难把控得住。
洛月很温顺地跟着她走,从电梯到车库,再上她车的副驾驶。
等她坐在副驾位上, 秦朝意还站在那不动。
洛月晃了晃握着的手:“不松开?”
秦朝意忽地弯腰,把身子探进车里, 毫不费力地吻在她唇上。
刚被吻过的唇还带着湿意, 像是刚摘下来的水蜜桃, 又润又弹。
洛月也扬起颈回应, 格外温柔。
秦朝意的喉咙发紧,怕自己克制不住在这里就将人推倒, 于是强逼着自己往后退了步,松开交握的手, 抬起来在她嘴角擦掉水渍。
这才关上车门去了驾驶位。
工作室离秦朝意家不远, 开车十几分钟。
等秦朝意的车开走之后, 一个脑袋从一辆黑色的车后探出来, 惊讶地捂着嘴。
正是刚从楼上下来的顾艺。
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顾艺还没消化完, 这会儿又亲眼看见这一幕。
顾艺觉得自己真跟见了鬼似的, 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伸手掐了一把脸,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
她第一次看见西神这么失控,在办公室里和人吻得难舍难分。
还是个女人。
平日里的西神就是高岭之花, 除了对写书有兴趣之后,对其他事都兴趣缺缺。
可今天的西神不一样,表面冷淡,实则紧张得厉害,整个人都绷得极紧。
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西神是同。
日。
原来之前新闻上爆的料都是真的。
西西里和钟灵导演都是同。
顾艺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了,感觉自己吃到了全世界第一口大瓜,却没有人可以分享。
不过她们真的好般配啊。
顾艺在心底浅磕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才从停车场离开。
顺带决定,她要守好西神的秘密-
洛月跟着秦朝意到了她家,回来时在车上开了一会儿窗,夜风把秦朝意的热切吹散一些。
回到家后,秦朝意给她拿了拖鞋,眼神慌乱地不敢看她,在家里瞟来瞟去。
没了刚见时的肆无忌惮,反倒多了几分拘谨。
思索再三后才跟洛月说了第一句话:“吃饭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
洛月比她要从容许多,双手抱臂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她:“你就让我这么站着?”
“啊?”秦朝意立刻侧过身往前走,“你先坐。”
房子装修是冷色调,灰白色是主色调,显得这个房子的主人多少有点性冷淡。
洛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格局很不错的复式Loft。
大概有一百多平,有几个房间的门关着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但客厅空间很大。
从她车库就能看出来,高档小区的独立车库,停放了很多辆豪车。
洛月随意坐到沙发上,双手撑在身侧,微仰起头看她。
家里光线有些暗,无主灯的设计让家里很有氛围感,却会显得凄清。
“喝什么?”秦朝意略有些无措地问:“茶还是咖啡?”
“很晚了。”洛月说,“我什么都不喝。”
“那你吃什么?”秦朝意说:“我点外送。”
洛月摇头:“我吃过饭了。”
秦朝意顿时哑然。
在办公室里没压住刚见面时的思念,差点在办公桌上就扒掉她的小裤。
此刻回了家,情绪被打断后很难接上。
一个月多没见,竟然会觉得尴尬和无措。
正当秦朝意不知所措时,洛月喊她:“秦公主。”
秦朝意这才扭过脸看向她,“嗯?”
四目相对,秦朝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完整的、有些不自信的自己。
因为没做到对洛月的承诺,所以心虚。
此时再见到洛月,很欣喜,却也害怕。
洛月勾唇轻笑:“不是说想我了吗?”
秦朝意点头:“是。”
洛月答应来见她,就是真的来。
而她之前和洛月说得信誓旦旦,却爽了约。
“我都来了,你就这么对我?”洛月仍淡定从容地问。
秦朝意微顿,愧疚之意更浓,“对不起。”
“我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三个字的。”洛月说。
秦朝意的手指蜷缩了下,肉眼可见的慌,只不过仍在佯装淡定。
“算了。”洛月也没强迫她,“家里有酒吗?要不要喝一杯?”
或者,酒可以拯救这个略有些尴尬的场合。
秦朝意去酒柜里拿了瓶红酒,是之前钟灵送过来的。
在醒酒时,她又去衣帽间拿了一套睡衣递给洛月:“你要不要洗澡?”
洛月望了她一眼,似是在说——要继续了么?
秦朝意立刻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就一个卫生间,一会儿我们挤在一起可能……”
“一起洗。”洛月把睡衣放在一边,“好久没喝酒了,有些馋酒。”
她说一起洗的时候语气淡定得似是在说一起吃饭一样。
秦朝意都愣神,随后颤声问:“可以吗?”
“不愿意?”洛月说着拿了睡衣起身:“那我先洗。”
但脚还没迈开就被秦朝意拉住手腕。
洛月轻笑,带着几分逗弄:“秦公主现在对我也没非分之想,我懂。”
“不。”秦朝意咽了下口水,“我有。”
秦朝意又重申道:“一起洗。”
洛月把睡衣放回去,秦朝意已经倒好了酒,红色就业在透明高脚杯中轻晃,似是带着倦懒的风。
洛月举起杯,“谢谢秦公主请客。”
秦朝意和她碰杯,语气却怎么都做不到如她这般放松,“没事。”
她和洛月之间分明才隔了一个多月,再见却仿佛隔了很久很久。
秦朝意回到嘉宜以后的每一天过得都很快,但每一天都有点难熬。
所以觉得和洛月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再加上之前爽了约,让洛月期望落空,她愧疚得很,总是在自我谴责。
此时很难放松,等到激情退却,情绪平复,看着洛月只余歉疚。
一杯红酒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洛月平时很少喝酒,喝了酒以后上脸,白皙的肌肤顿时跟染上晚霞一样,蹿得绯红。
而她也点到为止,没有再喝。
秦朝意却为了壮胆,喝了两杯。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酒味。
洛月喊她:“去不去洗澡?”
秦朝意几乎没迟疑地点头:“去。”-
秦朝意的浴室做了玻璃隔断,磨砂玻璃的材质让整个空间都增添了朦胧美感。
洛月开了暖风,进去后脱掉了那层薄的白纱外套,只剩下蓝色长裙,又开始摘项链,把头发扎起来。
秦朝意就在一旁盯着她看。
喝了点酒,秦朝意的眼神都有些痴。
盯着洛月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洛月问她:“你不洗?”
秦朝意迟缓地回:“洗。”
“那你怎么不脱?”洛月呷着笑问她:“要穿着衣服洗澡么?”
秦朝意微怔。
她这些天穿衣服都很随意,通常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有时进去衣帽间,随手拿两件衣服穿上就行。
幸好她的衣服几乎都是百搭款,所以也没错过。
今天随意穿了件黄色的紧身T恤下身是条浅蓝色的高腰牛仔阔腿裤。
有一小节腰露在外,却很好地勾勒出她的身形。
此时洛月说完,秦朝意将上身那件T恤脱掉,露出了白色蕾丝边的Bra。
洛月浅笑,背过身去没看她,“我拉不到拉链,帮我拉一下。”
吊带长裙的拉链不算高,后背一片肌肤都露在空气中。
洛月若是没扎头发,那松散的头发自然垂下来,应当刚好能遮挡这一片空白。
但此刻她头发已然扎上去,这一片肌肤白里泛红,显得格外亮眼。
秦朝意抬手捏住拉链,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带着些微凉意。
她动作很慢,洛月也没催她,反倒是耐心地等。
秦朝意缓缓将拉链拉下,吊带滑到胳膊处。
室内春光乍泄。
蓝色长裙掉在地上,铺就成一片蓝色的海。
不远处花洒的水在淅淅沥沥,似是在下雨。
洛月转过身,抬手在她脸侧划过,凑近低声问:“要我帮你解开吗?”
熟料话音刚落,秦朝意伸手抱住她,不过往内一扣,排扣随之解开。
而她的也被洛月解开。
相拥时,秦朝意的脸埋进她肩窝,闷声道:“好想你。”
洛月拉着她到花洒之下,秦朝意的裤子湿透贴在身上,洛月问她:“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秦朝意还未等她说完便放肆地吻了她。
借着凌乱的水肆无忌惮地吻她。
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发泄出来一样。
洛月靠着墙,瓷砖冰凉,身上淋的是从花洒里涌出的热气腾腾的水珠,仿佛冰火两重天。
爱的人就在眼前,所以她要做什么都随她去。
洛月顺从地让秦朝意抒发自己的思念。
……
浴室里仿佛经历了扫荡,洛月刚买不久的裙子被踩在脚下,弄得皱巴巴。
水珠从浴室一路滴到卧室。
却在进房间后,秦朝意的小腿不小心磕在床沿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缠绵悱恻的吻被打断,洛月的眼尾泛着红,眼神有一丝迷茫,似是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走出来。
却还担心秦朝意的伤,哑声问:“怎么了?”
“没事。”秦朝意脑海里都是洛月刚才满足的喟叹声。
激情尚未退却,根本顾不得自己小腿的疼,反手就想将洛月推倒在床上,结果洛月并未如她所料身娇体软地倒下去,反而捏着她的手腕,将两人的位置对调。
洛月推了她一下,秦朝意没站稳,径直往后倒,直接躺在床上。
洛月转身去开灯。
房间的灯很明亮,洛月转身蹲下查看她的伤口。
磕到了尖锐的地方,而皮肤娇嫩的秦公主磕破了皮。
洛月也没管自己此刻是怎样的状态,手指抚过伤口周围,低声问:“有创可贴没?”
已经过了那股脑袋里一片空白的劲儿,声音恢复了几分。
秦朝意指了指外边,“在客厅。”
有了光,没刚才那般肆无忌惮,但目光从未离开过洛月。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这身体似是造物主的宠儿,精心雕刻过一次又一次。
而肩膀的那处纹身为她的温柔添了一丝媚。
却没有半点儿风情味。
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
而自己分明和她是同样的身体构造,却还贪恋看她。
洛月很顺利找到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秦朝意的头发还湿着,此刻仰面躺在床上,空气里都泛着湿漉漉的凉意,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还没反应过来时,洛月已经用沾过碘伏的棉签压在她伤口上,比刚才磕碰过后的刺痛感痛得多,秦朝意伸手抓紧了被子。
洛月已经给她贴好了创可贴,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回到房间后关了主灯,只剩下昏黄的小灯。
秦朝意很白,白到反光。
纵使只剩下这个灯,也还是很亮眼。
尤其当她看过来的时候,洛月却只是蹲下看她的伤口。
伤口周围也有一点淤青。
因为皮肤白,所以磕碰一下就很明显。
洛月的手指划过她淤青的地方,“明天要买个药剂,把淤青的地方揉开。”
秦朝意失笑:“不用,过几天就好了。”
洛月的手指往上,“听我的。”
秦朝意感受到她的举动,抓着被子的手更紧,顿了片刻后应答:“好,听你的。”
说着便抓她的手腕,试图翻身做主人。
结果却被洛月狠狠压着。
洛月凑到她耳边低声勾引:“朝朝,该你做枕头公主了。”
秦朝意:“……”-
一晌欢愉。
昨夜也不知道是几点结束的,总归后来秦朝意穿过窗帘缝隙看到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
和洛月一起随意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以后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再醒来时房间里空无一人,秦朝意慌乱地摸了摸身边,已经没了温度。
昨晚的一切好似是自己思念过度而做出来的黄粱美梦。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也没多少消息。
除了顾艺向她报告工作进度,就是她妈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女朋友来了,准不准备带女朋友回家,小姨也发消息让她今天陪女朋友玩,她爸妈那边有小姨和护工照看着。
而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秦朝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没有坐噩梦,也没有恍然惊醒,而是安稳地睡了一觉。
她起床往外走,在客厅给洛月发消息:【你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应该叫醒我的,我可以送你。】
消息发出去一秒,她听见茶几上一声震动。
是洛月的手机。
而下一刻,一道倩影从厨房探出头:“你醒了?来吃饭。”
秦朝意微怔,很缓慢地扭过头,和洛月对上视线。
洛月穿着她的居家服,头发随手扎起来。
此刻时间好似静止。
秦朝意忽然觉得,这个家有了烟火气。
洛月站在那,就是温柔本身。
各种各样的情绪叠在一起,秦朝意走过去抱住她。
“抱太紧。”洛月拍她的背:“要呼吸不过来了。”
秦朝意还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下,“你没走啊。”
洛月也没瞒她:“明天的课和吴老师换了,所以后天我满课,明天下午坐船离开。”
秦朝意把她放下来,“什么时候放暑假?”
“不知道。”洛月捏了下她的脸,“还有一周。”
往年都是七月中旬放暑假,今年似乎会提前。
教育局统一定的时间,目前洛月还没接到通知,所以不敢确定。
“那……”秦朝意想问,放暑假后你可以过来吗?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没那个脸。
她兀自转移话题:“你做了什么?自己下楼买菜了吗?”
“青椒酿肉,鱼香肉丝,还炒了一个包菜,炖了鸡汤。”洛月说:“你太瘦了,给你补补。”
秦朝意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香味,走近餐桌才看到色泽鲜美的菜肴。
洛月拿了餐具出来,“我点的超市外送。”
秦朝意应了声哦。
洛月的厨艺和以前一样好,秦朝意也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通常都是随便糊弄几口,有时和父母一起,可能会吃得好一些。
但她经常没胃口,吃也就是一点点。
这一餐光米饭就吃了一碗半,吃到撑得不行。
吃完以后洛月要去收拾,秦朝意按住她的手让她休息,然后起身将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
等吃过饭,秦朝意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洛月却反问:“你不用去医院么?”
秦朝意微怔,摇头:“不用。”
犹豫两秒后才道:“我爸妈都出院了。”
之前洛月知道她几乎每天去医院,却不知道具体的事。
秦朝意觉得难以开口,尤其见不到洛月,隔着手机说总觉得少了什么。
更何况两人后边联系并没那么密切,看似都已经走了不同的轨道。
此时见了面,秦朝意还是坦白:“我妈妈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我爸做了一个肿瘤手术,结果不是很好,我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所以……那天我爽约了。”
秦朝意说完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他们不会老,所以我过得很自由,很恣意。”
可没想到命运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洛月安静地听她讲,秦朝意却言简意赅地说:“前几天他们都出院了,现在在家休养,估计还得几个月才能好,我请了护工,但我每天都会去看他们。今天他们知道你来了,所以让我带你去玩。”
洛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安慰小朋友一样:“辛苦了,朝朝公主。”
秦朝意贴在她身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洛月问。
秦朝意微顿,语气无奈:“那天没回月亮岛的事。”
“不重要。”洛月说:“很久以前你就和我说过,希望我跟你来嘉宜。”
“但那时我不是这么想的。”秦朝意也坦然自己的想法:“那时我想的是,你要是跟我来嘉宜就好了,我们可以公开,不用藏着掖着,我可以带你去想去的地方,看想看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为了看洛月妥协。
于她而言,妥协就是最大的爱意。
所以后来,洛月不愿意,她便妥协。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在月亮岛待完余生。
洛月问:“那现在呢?你还希望我来吗?”
秦朝意摇了摇头:“我打算等父母身体好了以后回月亮岛找你。”
“那你父母呢?”洛月问:“离得这么远,你不会担心么?”
秦朝意说:“我爸妈快退休了。之前我妈说准备退休以后去和我爸一起旅游,旅游回来后我可以和他们住一段时间,但剩下的时间应该会和你待在月亮岛。”
这话说得很像是在画饼,但秦朝意笃定道:“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说完后又低声补充:“但我希望你可以离嘉宜近一点。”
这样她就能两边都兼顾。
洛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呷着几分浅淡的笑意:“等这个学期结束,我应该不会再任职了。”
“要做什么?”秦朝意问:“继续深入研究吗?”
“是的。”洛月说:“我联系了一个老师,等这篇SCI发表之后,我会继续研究下去。”
“还待在月亮岛吗?”秦朝意问。
问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
洛月手指搭在她侧颈,像弹钢琴那样弹了几下,随后温声道:“不一定。”
却也没说会来嘉宜,没给秦朝意许下承诺-
下午两人一起看了电影,又一起去秦朝意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餐。
回到家里以后便不早,一起洗了澡,又一起回房间。
几乎快成连体婴。
秦朝意的欲念被她一次次勾动,也一次次满足。
胡闹到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而翌日秦朝意醒来时,房间里没人。
厨房里也没人。
洛月给她留了消息:【我也很想让你送,但怕秦公主哭鼻子,所以就先走了。】
【秦公主,厨房留了饭,要记得好好吃饭。下次见面要是不到50KG,我就不让你抱。】
【乖宝,好好照顾自己,下次见。】
一连三条消息,字字真切。
秦朝意看着消息,最终回复:【一路顺风,下次见。】
厨房里还留有余温的饭菜似乎在提醒秦朝意,洛月曾经来过。
她们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很缠绵的两天。
在厨房里,秦朝意从后边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肩窝。
秦朝意在沙发上和她纵享欢愉,在卧室的那张床上翻云覆雨。
洛月进她的书房,从她书架上拿下她的书,字正腔圆地读她的书。
秦朝意把书从她手中抽走,虔诚地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肩上。
书桌上的台灯光影摇曳,阳台上纱帘随风拂动。
描绘不出的旖旎将房间侵占。
洛月来的时间不长,却在这栋房子的每一处都留下印迹。
从电影院出来后在路边买的花被插在花瓶里,放在餐桌中间。
洛月说这样秦朝意就算不在厨房吃饭,也会收拾枯萎掉的花,从而记得有人叮嘱她要好好吃饭。
这栋房子原本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创作才买的,所以周边很安静,此时却安静得有些过头。
洛月给她留的菜是烧茄子、肉沫蒸蛋和小炒黄牛肉,还有一个排骨汤,甚至还买了一个全新的保温桶,桶里盛满了温热的排骨汤,留了字条让秦朝意给她妈妈带回去。
一个人吃三菜一汤,秦朝意根本吃不完。
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很多,吃完后给洛月拍照发过去:【我乖不乖?】
洛月正坐在离开嘉宜的船上。
船在海上行驶,甲板上站着很多人,洛月混入人群,却仍觉得孤独。
收到秦朝意发来的消息后嘴角微翘,先录了海浪翻滚的声音。
又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对着听筒悄悄发语音:“好乖啊,朝朝公主。”
秦朝意将那条语音翻来覆去地听,放进收藏夹-
洛月离开嘉宜以后,秦朝意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她傍晚时开车去父母那儿,把洛月送的保温桶放到厨房,找餐具倒出来,给秦教授和她妈一人盛了一碗。
她妈正八卦她女朋友的事儿。
秦朝意便把碗递过去:“这就是她做的,你尝尝。”
“闻着味道就好。”任女士嗅了嗅,感慨道:“你也算是有福气,找个女朋友这么会做饭。”
秦教授在一旁已经喝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干完一碗,又把碗递给秦朝意,示意她再来一碗。
秦朝意看了眼保温桶,只给他盛了半碗。
秦教授不满:“怎么?我喝点汤都不行?”
“不行。”秦朝意义正言辞:“医生说你要吃清淡的,给你喝一碗半已经很纵容你了。”
任女士在一旁帮腔:“就是,都生病了还不忌嘴。”
秦教授:“……”
等喝完汤,秦朝意推着任女士出门散步。
任女士问她怎么不把女朋友带回家来,秦朝意说还没到时候,而且她还有事已经离开嘉宜。
“她不会就是来给你做饭的吧?”任女士猜测:“挑着假期给你做完饭就走了?”
秦朝意:“很久没见了,所以想见一面。”
“她不来嘉宜住么?”任女士问:“她家是不是就在那个小岛上?”
“对。”秦朝意说:“等过段时间我会再去的。”
最近常陪在父母身边,秦朝意和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些。
以前不愿意跟他们聊得话题,在散步时都会说几句。
若是放在以前,秦朝意肯定不会跟她说洛月的事儿,但现在轻而易举就聊了出来。
任女士关切地问对方的家境,问对方的性格,还问对方的家庭情况。
秦朝意思索之后才说:“性格很好,很温柔,也很有原则。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另娶,有个弟弟,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任女士闻言颇为感慨:“都说有了后爸就有后妈,她日子肯定很不好过。她没有来嘉宜的意思吗?嘉宜工作机会多,你也有房子,你们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我过段时间准备去办内退了,也就差一年,退休以后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返聘的事儿。到时候我能给你们做饭,你带着她常回家来看看也挺好。”
“她不想离开那里。”秦朝意说:“那里风景很漂亮,祖母在那边买的房子也很好看。等你内退了,要不跟我去那边住?”
“那你爸怎么办?他只能在实验室里叱咤风云,一进厨房就是个傻子。”任女士笑道:“我要是跟你走了,他在家得饿死。”
“可得了吧。”秦朝意轻嗤:“跟你做的饭比起来,他更爱吃学校食堂。”
省钱省力省时间。
可以腾出更多功夫泡在实验室。
任女士哑然,思考片刻后应答:“行,到时候我也跟你去那个小岛。”
“那个岛叫什么名字?”任女士问:“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月亮岛。”秦朝意说:“她叫洛月。洛阳的洛,月亮的月。”
“很应景。”任女士赞道:“应该是个漂亮又温柔的人吧?”
秦朝意点头,“在她身边我很安心。”
任女士看她已经不自觉望向远处夕阳,眼里流露出不舍和眷恋。
好似在穿过被染黄的天思念远方的人。
任女士忽地愧疚:“对不起朝朝,是我们拖累你了。”
“你在说什么?”秦朝意皱眉。
任女士摇了摇头,怕秦朝意生气便没再
说。
但秦朝意听见了,在推她回家时低声道:“如果哥还在就好了。”
任女士正发呆想事情,听到她说话才回过神:“什么?”
“没什么。”秦朝意说:“你们对我来说不是拖累,所以不用道歉。”
是她害得秦晞离世,所以她应该要承担起来这份责任。
况且,父母对她都很好。
哪怕当年秦晞去世,都没人怪过她一句。
而任女士那时每天晚上抱着她睡,一边哭一边哄她。
她时常装睡着,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任女士拿着秦晞的照片掉眼泪。
即便如此,也从未怪过她贪玩。
那天,若不是她贪玩,秦晞不会死。
任女士被她说得沉默,最终温声道:“等她下次来的时候,你带她回家来吧。”
秦朝意微顿:“好。”-
时间转瞬即逝。
七月中旬洛月结束期末考,放暑假前她和老校长提了离职。
老校长问她接下来准备去哪,她说:“之前一直想弄的研究有了一点进展,所以准备继续下去。”
或许这辈子她都弄不出来,但总要去弄。
“要去嘉宜?”老校长问。
洛月点头:“是。”
老校长同意了她的离职申请,也祝她前程似锦。
在暑假的第二天,洛月简单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嘉宜的船。
最近鸿兴集团要做的月亮岛度假村项目闹得如火如荼,好多外乡人来月亮岛旅游。
一时间涌入很多陌生人,所以也没人关注洛月的离开。
洛月只跟阿姐和世喜奶奶说了一声。
世喜奶奶给她钱,洛月没要,反倒给她留了一笔钱,压在阿姐那儿,让阿姐多照顾着些。
世喜奶奶叮嘱洛月,若是秦朝意让她不高兴,欺负她了就回来,月亮岛永远是她可以停靠的港湾。
洛月笑道:“行。”
世喜奶奶说:“她要是使坏,我就告诉她祖母,打断她的腿。”
洛月点头应和:“放心,还有时景哥在嘉宜。”
“要说你们年轻人也真是奇怪。”世喜奶奶感慨:“要回来就一起回来,要走就一起走。”
“只能说凑巧吧。”洛月说。
世喜奶奶没再说什么,只送洛月上了船。
转身离开的背影格外沧桑。
洛月抵达嘉宜之后先去了在网上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后放了行李又打车去程时景那里。
洛星目前全职带娃,所以她先去和洛星聊了会天,晚上和程时景他们一起吃的饭,等吃过饭后让程时景送她去了洛教授那里。
思来想去,最合适跟她一起做研究的人只有洛天明。
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他绝对不会学术不端,也一直在做黎曼猜想相关研究。
他一直想让洛月跟他一起做,洛月之前并不想再进行学术研究,所以拒绝了他。
但现在,若是要继续做,只能找他。
洛月并未冒昧地登门去找洛天明,而是给他发了短信,约了见面地点。
在一家很安静的茶室,洛月带着程时景给她镇场。
洛天明如约而至,见到程时景后还愣神片刻,“你男朋友?”
“叔叔好,我是时景。”程时景自我介绍:“我是洛星的老公。”
已经从男朋友跃升成了老公,不过是洛星的。
按照辈分,程时景还得喊一声大伯。
但洛星都很久没见过洛天明,更遑论程时景。
所以程时景并未攀关系。
洛天明抿了口茶,追忆似地说:“好久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
程时景颔首:“从您离开月亮岛以后就再没见过了。”
软中带刺。
洛天明却并未介意,而是借口换了话题,问洛月是否要跟他一起做学术研究。
洛月沉声:“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在她还没说条件前,洛天明拿出一份文件。
档案袋被缠了好几圈,打开以后发现是一些聊天记录。
原来在洛月离开嘉宜之后,程教授为了他那个不成气的儿子,仍在持续做强占学术成果这样的事情。
这次他强占的成果是洛天明本科带过的学生,在得知被剽窃之后,那位女同学发了朋友圈,洛天明便去私聊她,说是会帮她解决。
强占学术成果这种事放在学术界是最令人不耻的。
洛月手里的这份证据足以让程教授身败名裂,找个靠谱的律师,甚至可以以盗窃罪将其送进监狱,判三到七年。
因为不止这一个学生这么做。
而这个学生如今还在程教授手下读研,被威胁若是将这件事爆出去,就不让她毕业。
再允诺这个学生以后带她做一个更好的项目。
如此恩威并施,程教授这些年才得以保全。
可没想到洛天明从中插手,让原本就委屈的女生找到了靠山,最终决定揭发程教授。
洛天明已经将这份证据提交给嘉宜大学校委会,同时发给了嘉宜市科委。
并且,利用自身的社会关系找了一位很优秀的律师,以盗窃知识成果罪将程教授告上法庭。
洛月安静地看完那些资料,然后看向洛天明,声音很沉:“我可以相信你吗?”
洛天明扶了扶眼镜,看着有些陌生的女儿,郑重道:“不论如何,我是你的父亲。”
洛月把档案袋给他推过去,“帮你那个学生打官司的律师,改天约出来见一面吧,我也要起诉他。”
洛天明应了声好,又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洛月忽地哑然。
隔了会儿,她说:“我的条件你已经做到了。”
尔后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俨然是一个成年人对待合作伙伴。
丝毫不见亲情。
洛天明有些心酸,却也知道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当年他将洛月抛在月亮岛,独自离开。
洛天明伸手和她握了下,颇为感慨道:“我很庆幸,你长得很好。”
洛月轻笑,佯装不懂地回:“长相随我妈,确实还不错。”-
洛月和洛天明在茶室外道别,程时景站在一旁抽了支烟。
等洛月过来前掐灭,又挥手散了散烟味。
“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洛月说:“好闻吗?”
“大学毕业就有了。”程时景说:“不常抽。”
一盒烟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抽完,偶尔会在深夜抽一支。
所以洛月从来没见过他抽烟。
洛天明和洛月刚才的谈判,程时景也砸吧出味了,声音冷淡地问:“所以你当年回月亮岛,就是因为被人侵占了学术成果?”
洛月忽地拉下衣领,露出肩膀处的纹身。
她再也不想继续隐瞒下去,那处纹身在夜色下露出妖艳的面容。
洛月缓缓摇头:“不是。”
如果当年只是单纯地被侵占学术成果,凭着洛月的傲劲儿,她会再发表数十篇比那个还优秀的来回击,甚至可以用保留的证据将其诉上法庭。
真正让她决定放弃回到月亮岛的还是程教授之子的那番话。
因为她没有靠山,她只是大山里走出去的孩子。
所以谁都能来踩一脚。
无论她多有能力,也还是要把学术成果拱手相让。
因为不这样做,她的论文日后会再也不能发表,程教授会让她在学术圈无立足之地。
几年前在程时景的追问下一言不发,此时却将当年事悉数告知。
程时景听完后冷笑,“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
洛月却只是温柔地笑:“怎么?要替我去揍他?”
程时景发了狠:“看我不打死他。”
洛月摇摇头:“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有什么比从天堂掉下地狱遭万人唾弃更惨烈的呢?
程时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洛月却说:“走吧,送我去秦朝意家。”
“你晚上去她哪儿?”程时景错愕地问。
洛月点头:“不然呢?”
程时景:“……”
被当成司机差遣的程时景压着脾气送洛月到秦朝意家小区外,洛月喊他早点回家陪洛星。
程时景按下车窗叮嘱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洛月头都没回地往小区里走,顺势挥挥手。
程时景见她过去,才调转车头离开。
洛月这次亦是准备给秦朝意个惊喜。
把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办得妥当后才来,可以和秦朝意无忧无虑地混迹好多天。
她小算盘打得很好,可是却进不了秦朝意小区的门。
高档小区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洛月正要放弃这个惊喜,却没想到一束车灯照过来。
车玻璃缓缓落下,一颗头弹出来,是个长相温文儒雅的男人,跟保安大叔说:“开下门。”
大叔认出来,笑嘻嘻地:“是杨医生啊?今天你们家是不是搞庆祝会呢?怎么都来了?”
“我姐过生日,喊我们来这边热闹热闹。”男人说着瞟了眼洛月,随后把车往前开了开,犹疑着喊:“洛月?”
洛月皱眉:“您认识我?”
“认识。”杨医生笑道:“你是来找朝意的吧?我带你进去。”
保安大叔一怔:“你们认识啊?”
“对。”杨医生说:“我外甥女的好朋友。”
洛月犹豫过后,打开车门进了后排。
车子一路驶进地下车库,就是秦朝意停了一溜豪车的地方。
相比之下,杨医生的这辆车都显得平平无奇。
在电梯里,洛月才出声问:“您怎么会认识我?之前见过我吗?”
洛月印象里可没见过这个人。
“我是你父亲的主治医生杨驰。”杨驰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也是秦朝意的小姨夫,我之前见过你的照片。”
洛月微怔。
洛天明的主治医生?秦朝意的小姨夫?
之前在嘉宜附院发生的事情好像又串了起来。
洛月抿唇,“好吧。”
见他还算是个稳重的人,洛月便全程都没再说话。
而杨驰上楼以后摁了门铃,没一会儿一道清脆的女声传过来,“来啦来啦~”
还有些稚嫩。
门随之打开,扎着马尾辫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中生站在门口,笑嘻嘻地喊:“爸,你来啦。”
杨驰侧过身,露出身后的洛月,又伸手示意洛月先进。
高中生看见洛月后愣了两秒,然后惊喜地喊:“姐?”
洛月一怔:“你……认识我?”
孰料高中生根本没回答,而是回头扯着嗓子喊:“姐姐,你老婆来啦!”
洛月:“?”
没多久,穿着家居服的秦朝意出现在视线里,手里还拿着游戏手柄,“杨枝你胡言乱语什……”
“么”字都没说出口,就愣在原地。
洛月有些尴尬,却抬手和她打招呼:“嗨?”
下一秒秦朝意就把游戏手柄扔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杨驰推进家,砰地关上了门。
隔绝了一众探究的目光。
而隔着一道门,洛月甚至能听见里边在讨论:“是朝朝女朋友啊?带进家来呗。”
“朝朝干嘛呢?开门看看。”
“……”
而秦朝意拉着洛月的手腕往外走,走到电梯口时忽地站住,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放暑假,来找你玩。”洛月说:“不欢迎?”
“不是。”秦朝意摇头,“我计划明天去找你的。”
所以才会纵容他们来她家里造作。
“那你迟了。”洛月笑完又道:“不过我不知道你家里这么多人,我在附近定了酒店,明天等你空了再来找我。”
本来是想给秦朝意一个惊喜,然后带秦朝意去酒店住。
她刻意开的情侣套间。
却没想到秦朝意家里这么多人,只能自己回去住。
“哎等等。”秦朝意捏着她的手腕,有些纠结。
但几秒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问:“你要跟我见家长吗?”
秦朝意摩挲着她的手腕,给足安全感:“我外公外婆,还有我爸妈,小姨小姨夫跟他们的儿女,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你跟在我身边,我给你介绍他们认识。”
洛月抿唇:“这么快的吗?”
门忽地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探出头来:“不快不快。你们要是再慢点,估计都要见不到我这老太太了。”
洛月:“?”
然后就看见一溜人都通过门缝探出头来看,仿佛是在围观什么大型珍稀动物。
这场面……难以形容。
“外婆,回去。”秦朝意冷着脸回头,“我还没征得她同意。”
洛月看向她,四目相对,似是在说——这还用征得同意吗?
已经是赶鸭子上架。
只能说她今天来得确实不凑巧。
秦朝意却问:“你要是今天不想,我们就先去酒店。”
洛月反过来捏了捏她的手,紧紧握住,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口弯腰颔首:“大家好。”
Chapter 69
洛月跟随秦朝意进家, 才发现家里乌泱泱一大堆人。
可能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所有人都聚在门口,围观她换鞋。
真有在动物园里看熊猫的感觉。
秦朝意一一给她介绍。
已经退休的外公外婆, 在嘉大附院工作的小姨和小姨夫,还在上高中的龙凤胎兄妹杨澍和杨枝, 以及在嘉大代课的父母。
洛月挨个问候,落落大方。
所有人都很热络地招呼洛月,唯独秦教授。
他站在一旁皱眉思索片刻, 把老婆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任女士脸色微变。
小姨看见了吆喝:“姐夫,干嘛这时候跟我姐说悄悄话?让人怪不自在的。”
不知道的还当是对洛月不满意, 在人家背后说坏话。
小姨对洛月十分满意, 所以要杜绝这现象。
秦教授脸色微变, 随后强装镇定:“没有。”
他只是觉得洛月很面熟, 也终于在见了本人后想起在哪里见过。
洛月在嘉大读了四年书,却没见过秦教授和任女士。
所以也没有任何拘谨, 自然地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后,外婆拉着洛月在客厅坐下, 把还打算打游戏的杨澍赶到了一边儿。
先是给拿水果, 又是给拿干果, 整得跟过年来了客人似的。
秦朝意自始至终就在洛月身旁跟着。
外婆问洛月是哪里人。
洛月乖巧回答:“月亮岛。”
“也在嘉宜吗?”外婆问。
洛月摇头:“Q市。”
Q市比不得嘉宜, 只是一个二线城市,而月亮岛因地处偏僻, 属于其下辖的三不管地带。
外婆似懂非懂地点头, 又问她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累不累。
洛月都很温和地回答。
很快, 饭做好,外婆拉着洛月上桌, “别客气,把这里就当自己家,多吃点。”
说话间,洛月的碗里就堆了小山。
任女士在一旁笑得和蔼,“看你瘦的,多吃点。”
洛月微笑颔首:“谢谢阿姨。”
“上次你给我炖了排骨汤,很好喝。”任女士说:“今天你也尝尝我们的手艺。”
洛月被热情包围,但碗里的菜太多,她根本吃不完,只给秦朝意使了个眼色,秦朝意便从她碗里夹了一半过去。
孰料这个举动惹恼了任女士,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你想吃我再给你夹,又不是小朋友了,怎么还从女朋友碗里抢饭吃?”
秦朝意无奈:“你也不看自己给夹了多少,她吃不完。”
任女士斜睨她一眼,“这碗就看着大,一点儿都不多。你买的碗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朝意:“……”
“没事阿姨。”洛月说着又把自己碗里的菜给秦朝意夹了一点,“我吃不完。”
任女士顿时笑起来,“你快吃,多吃点。”
“好。”洛月温顺应答。
任女士长得很温婉,不笑的时候眼睛还蛮大,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很有亲和力。
跟秦朝意之间的互动也很有爱。
吃饭期间,杨澍和杨枝兄妹的互怼也很好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活络气氛,并没有出现洛月想象中的那种严肃气氛。
秦朝意跟她家人比起来,算是沉默寡言。
却也会在旁人揶揄时接话,开口便是梗,不过是冷幽默。
一顿饭吃得还算轻松。
吃完后又关灯给任女士唱了生日快乐歌,任女士对着蜡烛许愿,吹熄蜡烛,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
切蛋糕的时候任女士说:“我今年的愿望是朝朝可以……”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秦朝意打断,并且抓着她的手切了蛋糕,“嘘!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任女士:“……”
任女士用哀怨的眼神盯着秦朝意。
这家伙,分明就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吧?!
秦朝意却无视了她的眼神,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递给洛月。
杨枝在一旁:“喔~”
阴阳怪气的起哄。
就连杨澍也拍手:“第一次见表姐这么贴心。”
“就你有嘴?”秦朝意把第二块给了外婆,就切了很小一块。
帮着任女士把蛋糕分完,秦朝意才拿了个小叉子,在洛月的蛋糕上分了一口。
奶油有些腻,她吃不惯。
一旁的秦教授见她去吃洛月的,便说:“那不是还有?你再切一块。”
秦朝意摇头:“不吃。”
却又拿叉子在洛月手里那块叉了一小块喂到嘴里。
杨枝笑嘻嘻地:“姨夫你不要管,那是人家小情侣的情趣啦。”
秦教授:“……”
秦朝意就意思意思,吃够了便放下叉子,但在放下前隔桌用叉子比向杨枝的眼睛威胁。
杨枝却朝她做了个鬼脸。
随后猝不及防地,伸手在她侧脸抹了奶油。
从嘴角抹到耳边,很长一道,抹完以后就跑。
在跑的过程中还抹了小姨。
秦朝意也在蛋糕胚上沾了一手,去追杨枝。
“整个家也就杨枝敢惹她。”外婆在一旁笑得和蔼,似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可不。”小姨望着她们摇头:“杨枝真的皮。”
很快杨澍也加入战斗,三个人混战。
秦朝意在她们中间一点儿都不像是已经大学毕业的,倒像是个高中生。
分明不情愿,也还玩得不亦乐乎。
“你不跟她们一起玩啊?”任女士戳戳洛月:“一起玩呗。”
话音刚落,小姨就伸手在洛月脸上抹了一道,在洛月错愕看过来的时候,小姨往后退了一步,“进了我们家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哦。”
“当然。”小姨步步后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我们家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说着在外婆的脸上也抹了一道。
这下不止头发花白,脸上也多了一道白。
外婆站起来,手上沾了奶油抹她:“没大没小的是吧?连我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
但外婆却只涂了外公。
洛月第一次交女朋友,也是第一次到女朋友家拜访。
还以为是很严肃的场合,首次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即使他们都很和蔼,可她仍会紧张。
却没想到她们这么放松,而且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洛月的手指微微蜷缩,这小动作被任女士悉数收入眼底,她又鼓励似地戳戳她:“去吧,欺负她,我允许了。”
话音刚落,任女士也在她脸上抹了下。
洛月心念一动,几乎是瞬间,便在任女士的脸上抹了一下。
任女士错愕两秒,随后笑着在她脸上抹,又喊她停战:“走,我们去攻击她。”
任女士的腿还没完全好,但在家里这么大的空间里,还是可以行动自如。
洛月轻松地加入这场混战。
最后没吃完的蛋糕都弄到了各人的脸上,就连严肃板正的秦教授都不可避免。
秦教授脸上那些都是被自己宝贝老婆和女儿弄的。
脸上褶子里藏着奶油,怎么看都显得滑稽。
家里也弄得一团糟,小姨她们还问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却被任女士制止,“时间不早了,改天再唱。”
说着给小姨使了个眼色,小姨这才明白,立刻笑得暧昧:“行,时间都留给她们小两口。”
洛月:“?”
怎么就小两口了?
于是众人拿了东西告别,秦教授负责送外公外婆。
任女士临走前叮嘱秦朝意,家里先不收拾,明天找个家政来打扫,她出钱。
秦朝意推她出门:“我知道。”
“晚上去住酒店。”任女士自是知道她的洁癖:“一会儿给你转钱。”
“行了。”秦朝意把她推进电梯里,挥挥手:“我自己看着办。”
一行人搭乘电梯离开。
在电梯里,小姨问秦教授:“姐夫,你之前和我姐说什么呢?”
任女士微怔,也回头:“我也没听见,你想说啥来着?”
秦教授摁了摁太阳穴,声音沉重:“这女孩我见过。”
“在哪?”小姨笑道:“人家也是嘉大毕业的,你见过也正常吧。”
秦教授缓缓摇头:“不是。之前我有个学生一直追来着。”
“都好几年了。”秦教授说:“那个男生现在在物理研究院工作,很优秀,之前好像是没追上她。”
“你还关心这些呢?”任女士乐了:“我以为你一直泡在实验室里,什么都不管。”
秦教授一顿:“当时那个学生还因为这事闹自杀来着。”
闹得很大,秦教授这才关注了一下。
“啊?”任女士顿时皱了眉,连杨枝都吐槽:“这人也太没品了吧,追不到人就自杀。幸好没跟他在一起,不然还不被疯子缠上?”
电梯到了车库,秦教授缓缓道:“我是担心,她不会是骗朝朝的吧?”
“不可能吧?”外婆摇头:“看着多温柔一女孩。”
“也有可能骗人。”秦教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担心她是异性恋,然后骗朝朝。”
“图啥啊?”任女士在一旁轻嗤:“骗个男的结婚还能分一半财产,骗朝朝又不能结婚,你别老杞人忧天。”
这话说得秦教授一愣,勉强认同任女士的说法。
而电梯门随之打开,秦朝意从电梯里下来,“你们聊什么?谁骗我?”
忽然发出的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没什么。”小姨率先反应过来,随后转移话题:“你怎么下来了?”
秦朝意把外套给外婆递过去:“外婆的外套忘记拿了。”
“哦。”外婆接过:“谢谢小宝。”
秦朝意捏了捏耳朵:“你们刚聊什么呢?说洛月骗我?”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这里讨论的除了洛月也不会有别人。
众人都准备打哈哈瞒过去,唯独秦教授冷声说了这件事,但也没说什么劝阻的晦气话,只让她留个心眼。
秦朝意只淡淡地说:“知道了。”-
众人离开之后,秦朝意又发消息给洛月,喊她到车库来。
家里被折腾过一番,不收拾是办法住的,所以秦朝意打算带洛月去酒店。
洛月下来后,秦朝意问她:“你看我爸眼熟吗?”
“有点。”洛月反问:“是不是物理系的?”
秦朝意点头:“对了。”
洛月伸手勾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秦朝意也没隐瞒,“是听说了点东西。”
洛月轻笑,坐在她的副驾,等车子启动后,洛月才缓声道:“有个物理系的男生追过我。”
当时秦教授和他妻子窃窃私语时,洛月就猜测是这件事。
因为那件事在学校闹得还蛮大的。
秦教授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以后也就是看过照片,并没往心上去。
但洛月不一样,洛月当时在学校里都被指指点点。
还是程时景在她身边给遮挡了流言。
那年她才大二,参加了学校里的社团活动,认识了一个物理系的男同学。
交换微信没几天就经常被约出来见面,而洛月都婉拒。
后来他会在她宿舍楼下等,还经常跟着她去食堂和图书馆。
洛月像是被快橡皮糖粘住了一样恶心,拒绝过几次他都不听。
再之后就传出她和对方成了男女朋友的消息。
洛月心下好笑,她根本不喜欢男的。
在她又一次拒绝对方之后,说是他在宿舍闹自杀。
喝了一瓶安眠药。
对方还是个很优秀的男生,成绩常年名列前茅,在物理学方面也很有天赋,但人很偏执。
幸好发现得及时,被救了回来。
但不知为何,没多久就传出洛月脚踩两只船的事儿来,还逼得人自杀。
说她渣女的有,说她花心的也有,还有骂她海王的。
久而久之,人们都不怎么跟她说话。
也算是跟着那个男的,洛月承受了无妄之灾。
不过正因如此,后来也没人敢追洛月了。
从大一开始,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要微信的洛月,身边一个追求者都没了。
算是因祸得福。
洛月把这件事当做笑谈讲给秦朝意听,听得秦朝意直皱眉。
故事讲完,车也抵达酒店停车场。
秦朝意将车停好,跟着洛月下车上楼。
两人出来前只简单洗了脸,这时候身上还残留着甜腻的奶油味。
但一进酒店门,洛月还没来得及插电卡就被秦朝意压在了门上。
秦朝意的手垫在她脑后,急促又热烈的吻在黑暗中格外旖旎。
洛月攀住她的脖子,在亲吻间隙囫囵道:“秦公主,这么急?”
语气亲昵,还带着几分揶揄。
秦朝意贴得她很近,说话热气吐露在她颈间:“就只是……”
说了几个字忽地顿住,又凑过来吻她。
唇与唇的碰撞,舌与舌的勾缠。
吻到意乱情迷。
洛月的眼神都能拉丝,窗帘还没拉,能够从玻璃中映出这城市的万家灯火。
不过这房间在三十多层,外边看不到。
所以秦朝意肆无忌惮地吻。
洛月轻轻推她:“乖宝,先洗澡。”
身上还有黏腻的奶油味,做着不舒服。
秦朝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洛月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却又很快敏捷地抱住她的脖子。
“做什么?”洛月问:“你吃醋?”
秦朝意抱着她进浴室放下,还没等打开花洒就又急促地吻过来。
洛月搭着她的胳膊,一边回应一边咬她的唇,示意她回答。
等吻得喘到不行,秦朝意才抱着她,汲取她香甜的气息。
“没吃醋。”秦朝意低声说:“是在懊悔。”
“什么?”洛月问。
“怎么没能早点遇见你。”秦朝意说。
刚才在车上听她风轻云淡地说那些事,被莫名其妙的人缠上,又被莫名其妙地塑造成一个渣女。
可分明她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洛月受了多少委屈。
更不知道的是怎么受了这么多委屈,却还能温柔地对待这个残忍的世界。
所以很难过,为什么不能让她早点遇见洛月。
这样她是不是不会再遇见那么多欺负她的人?
秦朝意的胸脯一起一伏,情绪波动很大。
和洛月紧贴在一起,也还能感受到洛月略有些快的心跳。
洛月却轻笑:“乖宝,想什么呢?”
她伸手勾住秦朝意的发梢,温柔声线似是浸过蜜:“我上大二的时候你才高三。”
“遇见了又怎么样?”洛月咬她的耳垂,“是要放弃高考跟我早恋吗?”
秦朝意:“……”
那些心疼顿时烟消云散。
秦朝意将她往后逼退,却不小心弄到花洒,水从上边洒下来,把两个人的衣服瞬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玲珑曲线被勾勒得清楚。
秦朝意一颗颗解开她的衬衫扣,在水雾之中吻向她。
难舍难分,似是要将她整个人嵌入灵魂。
洛月也温顺地纵容她。
甚至借着墙的力道将腿盘在她腰上,秦朝意刚好吻她。
……
分别不算很久,但对她们来说却很漫长。
思念满溢,在见面之后化作行动。
拥抱,亲吻,拥有彼此。
夜色浓郁,酒店房间里发散着暧昧旖旎的气氛。
昏黄的夜灯平添几分氛围感。
起先还是秦朝意占据主导,到了床上,洛月把她的双手往上架,刚还裹在身上的浴巾转瞬就到了秦朝意的手腕上。
刚好绑了一个蝴蝶结。
这种身体不由自己的感觉有些危险,也有些微妙。
秦朝意问她:“要做什么?”
洛月凑近她耳边,哑声道:“乖宝,当然是,做、你。”-
一夜荒唐。
秦朝意翌日醒来时身侧已经没人,只有浴室里传来水声。
分明洛月昨晚才是出力最多的,可感到疲累的人却是她?
秦朝意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懵,浴室里的水也停了,洛月裹着浴巾出来。
“醒了?”洛月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饿不饿?”
“还好。”秦朝意问:“几点了?”
“十点多。”洛月回答。
两人就像没分开那样,一切如初。
秦朝意问她月亮岛上的事儿,问大黄狗的近况。
洛月说让世喜奶奶照顾着,也算有个伴。
还问起了程时雨,洛月摇头表示一概不知。
闲聊之后,秦朝意起床。
秦朝意先给她吹了头发,又从后边抱住她,脑袋埋在她颈间嗅她的香味。
没个黏够的时候。
直到洛月催她去洗澡,一会儿出去吃饭。
秦朝意却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能点外卖吗?”
洛月微顿:“也可以。但,你要留在酒店做什么?”
秦朝意埋在她颈间,“腻着。”
洛月转了个身,轻而易举地伸手在她脯上捏了一下。
秦朝意看向她。
“葡萄都熟了。”洛月戏谑:“你还能行?”
秦朝意:“……”
“我不是那么……”秦朝意解释到一半顿住,随后回击:“我还有劲儿。”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睡你。
洛月缓缓摇头,抓起她的手,捏她的中指和无名指,“虚有其表。”
秦朝意:“?”
洛月说完以后就把浴室的门关上,留下秦朝意在里边发愣。
片刻后,秦朝意愤愤地喊洛月的大名:“洛月!”
“干嘛?”洛月轻飘飘地回。
秦朝意打开门探头:“你说我技术不好?”
洛月耸了耸肩:“我可没说。”
目光瞟在她的手指上,礼貌微笑。
沉默此刻震耳欲聋。
秦朝意不服,出来便要闹她,洛月这才求饶,“好了好了,不要白日宣/淫,快去洗澡。”
“那你说我?”秦朝意说着便把她推倒在床上。
洛月并拢双腿,没让她得逞,而是跟只狐狸似的促狭地笑,“晚上好不好?”
秦朝意在她侧腰拍着打了一下:“你说我?”
“没有。”洛月坐起来,仰头看向她,双手攀在她颈间,讨好似地吻她,“我说我自己。”
很明显的敷衍地哄:“怎么就不能让我们秦公主舒服呢?”
秦朝意:“……我很舒服。”
几乎是下意识地应答,答完才觉得没面子。
秦朝意弯腰在她耳畔几近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舒服?”(没做)
洛月压低了声音笑。
这笑在秦朝意听来倒有些嘲讽的意味,一时间表情僵住。
正思考着要怎么转变洛月的印象,却被洛月推着进浴室,“行了,快去洗澡,我饿了。”
秦朝意进了浴室后越想越觉得憋屈,于是两秒后拉开门,郑重其事地道:“晚上,我再试试。”
洛月:“?”
洛月呷着笑,双手撑在身侧,“秦公主,这么不服输啊?”
秦朝意点头:“我要做到你满意为止。”
洛月用鼻音“哦”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拭目以待。”-
洛月跟秦朝意吃完饭,又把酒店续住了一晚。
秦朝意找了家政打扫家,两人在酒店窝了一下午,傍晚才去公园散步。
嘉宜没有海,只有人工河跟湖。
不似大海辽阔,也没有大海清澈。
即便都是水,却不尽相同。
嘉宜的绿化在全国都算得上拔尖,空气也还可以。
傍晚时分在公园里散步,遇到的大多是退休了的大爷大妈。
有比较八卦的,遇上她俩走在一起还会来问有没有男朋友,想着把自己孙子介绍过来。
弄得秦朝意和洛月都很无语。
不过大家基本都是来问洛月的,因为洛月更面善一些。
大抵一看就是那种贤妻良母类型的,而秦朝意走路时面无表情,看上去凶巴巴,一点儿都不好相处。
洛月婉拒了她们的要求。
散完步以后回酒店,又是新一天的纵情。
不知为何,跟洛月待在一起,秦朝意总会被勾起占有欲。
占有欲表现出来就是在床上混迹。
酒店的床更软,是那种两个人的体重并在一起,都能陷进去的那种柔软。
在酒店混迹了两天,两人才回家。
生活步入正轨。
秦朝意新书的事儿都交给了工作室处理,她的任务就是带秦教授和任女士复查。
任女士一直谨遵医嘱,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复职。
而秦教授的检查结果并不理想,还须静养。
去完医院之后,任女士喊秦朝意把洛月带回家吃个饭。
当天晚上,两人便回了秦家。
与秦朝意买下的高档住宅小区不同,这个小区有些老旧,只不过地片更值钱。
洛月也不是第一次见她父母,但还是有些拘谨。
也不知道秦朝意是怎么说服父母的,她们竟然对洛月一点都不排斥,甚至不震惊秦朝意找了个女朋友。
洛月在她家受尽优待。
任女士什么都没问洛月,只让她在家里随意一些。
两人去时饭还没熟,任女士让秦朝意带洛月在家里转一转。
秦朝意先带洛月去了自己的房间,哪怕经常不回来,依旧干净整洁。
房间的构造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飘窗和衣柜。
洛月简单地逛了逛,出来时发现隔壁就是一个紧闭房门的房间。
见她目光瞟过去,秦朝意微顿:“那是我哥的房间。”
洛月微怔,秦朝意又道:“他去世了。”
再多的秦朝意也没说,恰好任女士喊吃饭。
饭桌上没那天热闹,毕竟少了活络气氛的高中生,但任女士也很和蔼,不停给洛月夹菜。
就连一向寡言的秦教授也别扭地叮嘱:“别怕生,当自己家。”
洛月笑道:“好的,谢谢叔叔。”
一顿饭吃完,任女士喊秦教授去收拾厨房,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拿出压箱底的家庭相册,把秦朝意小时候的照片翻给洛月看。
不经意间翻到一张幼时秦朝意被一个小男孩牵着的照片。
任女士匆忙翻过,洛月却又翻回来,“这是她哥哥吗?”
“嗯。”任女士不想多言,一边翻走一边道:“小时候掉到水里,去世了。”
洛月心思微沉,有猜想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等到离开秦家,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洛月才出声问:“你很怕水,是吗?”
本是个猜测,秦朝意却在停顿之后诚实道:“我哥当年是为了救我跳进水里被淹死的。”
“我学过游泳。”秦朝意说:“但是克服不了恐惧。”
说到这,秦朝意忽地在下个路口调转了方向,温声道:“我带你去见见我哥吧。”-
洛月以前对这件事隐隐有过猜测。
譬如,当秦朝意从月亮岛的海边被捞起来时。
那种状态不似是单纯溺了水,更像是有心魔。
那天夜里她一直喊,抱抱我,别走。
亦是在那个夜晚,洛月的心随风动,差点没把控住。
却也不知,原来秦朝意有这段往事。
车开到墓园外,人要走上去。
秦朝意下车后绕到洛月那边,伸手牵住她,一步步往上走。
秦晞墓前还有束新鲜的小白菊,大抵是他发小来探望过。
秦朝意指着墓碑上还没长开,却能从五官依稀看出帅气的男孩子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他的生命停留在了十四岁。”
洛月喃喃念他的名字:“秦晞。”
朝露待日晞。
跟秦朝意一样,都是很好听的名字。
洛月在墓前鞠躬,尊敬地做自我介绍,“你好啊,我是秦朝意的女朋友洛月。”
两人在墓园里站了许久,秦朝意直勾勾地盯着墓碑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等从墓园离开后,洛月才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哥没有去世的话,现在也应该结婚了吧。”秦朝意说:“或者有了喜欢的女孩。在我爸妈出事的时候,我就不会这么无助。”
洛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造化弄人。”
秦朝意看向她,四目相对。
洛月在她眼里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化不开的悲伤:“我哥是为了救我去世的。”
“就像那天我掉进月亮岛的海里一样。”秦朝意说:“可我被你救了起来,那时没人把他救起来。”
洛月抱了她一下,在她耳畔低声承诺:“没关系的秦公主,以后每一次我都会把你救起来。”
无论是什么境遇-
从墓园回来以后,秦朝意的心情就一直欠佳。
吃过晚饭以后她就进了书房,洛月正好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就没去打扰她。
而秦朝意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急需要写些什么去发泄自己的情绪。
最后打开微博,编辑文章。
想了很久却不知道如何落笔第一句,洛月白天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了她文章的第一句。
[今天有人跟我说,以后每一次溺海都会把我救起来。
从小到大,我好像跟水有着难解的缘分。
不过都是孽缘。
很小的时候落过一次水,葬送了我最爱的人的性命。
前段时间也落了水,被海浪卷进去,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掉,却被人救了起来。
而那个人今天说,以后每一次溺海都会把我救起来。
第一次感觉,我在真切地被人爱着。
而我也同样真切地爱着她。
仔细想起来,那次溺海并不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
今天先讲到这里,晚安大家。]
洋洋洒洒三千字,秦朝意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回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全是和洛月的相遇。
而且只写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她用了最细腻的文笔,最浪漫的语言去描绘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这篇微博发布以后,书粉很快在评论区留言:
[这是恋爱了吗?]
[wk!kswl!能不能原地结婚?]
[后续呢?举报!这个作者挖坑不填。]
[怎么感觉好姬啊,难道西西里真的是同?]
[楼上的,就不允许新时代姐妹情?]
[大家磕归磕,别忘了西西里之前是因为什么宣布暂时退博的?是跟男的相亲啊!]
[可她说了爱啊!爱!你们怎么还能归成姐妹情的?]
[怎么不能?我跟我闺蜜天天问对方你到底爱不爱我。]
[恕我直言,楼上的好姬。]
……
评论区很快爆火,凌晨,#西西里 真切的爱#词条也随之上了热搜。
不过秦朝意并没理会,更没回应。
洛月在忙完之后自是看到了秦朝意发的微博,看完以后敲响了书房的门。
秦朝意戴着平光眼镜,正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字。
洛月倚在门边:“还没写完?”
“有个新灵感。”秦朝意说:“打算先写个纲。”
“要开新书?”洛月问。
秦朝意点头:“应该是。”
洛月便识趣地退出:“你继续,我去看剧。”
秦朝意听她这么说哪还坐得住,顿时摘了眼镜起身,“我要跟你一起看。”
“不写了?”洛月调侃:“不是说作家的灵感都是稍纵即逝的么?”
秦朝意摇头:“我的不是。”
洛月往客厅走,秦朝意从背后熊抱住她,在她耳边碎碎念:“我的灵感是你。”
“嗯?”洛月微怔,结果猝不及防被秦朝意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睡裙被掀到了腰间。
洛月捏着她的手腕,明知故问:“想做什么?”
秦朝意咬着她蕾丝边的打底裤,声音囫囵:“让我一次。”
她早已找到了让洛月温顺的办法。
洛月盯着她,抬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就一次。”
于是这个夜里,秦朝意只得逞了一次。
剩下的时间,都在一边发抖一边哭-
《数字大脑》的录制在八月份。
洛月和秦朝意在家里厮混,日复一日,根本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学妹发消息给洛月,洛月才想起自己还报名了一档综艺节目。
这种益智类的综艺录制简单,赛事却很紧张。
因为是跟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数学天才比。
洛月是第一次参加,第一轮就是百大赛题。
把九十九名考生放在同一个考场里,考一百道题,有笔试有实操。
实操的题目都很难,主要考察对数字的记忆能力,以及对逻辑的推理能力。
洛月最终以第五名的成绩留下。
而第一轮录制结束之后,淘汰掉了四十五名选手。
节目录制周期几乎是一周一次,秦朝意并不知道洛月参加了这个比赛,因为她也开始连载新书。
洛月几乎每天都会出门,每周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录节目,另外的时间都跟洛教授待在一起。
洛教授专程租了一个房子当工作室,偶尔会过来看洛月的演算进度。
时光飞逝,《数字大脑》的录制接近尾声。
连着两个月的录制让洛月交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让她感到疲惫。
节目组的题很难,且形式很新颖。
到了第二轮就变成了组队赛,洛月跟一个嘉大数学系的研究生,还有一个哈佛大三的女生组成了一队,最终小组赛排名第二。
实力强劲的人有太多太多。
洛月只能保证自己全力以赴。
第三轮队伍打散重组,变成两两一组,到总决赛前入围三组,而后打散1V1。
节目组很善于玩弄人心。
不过在录制第三轮时,《数字大脑》就已经定档,第一周连更两集。
网综一般都是十二集。
一开始网友对这个综艺并不看好,但当第一期选手出场介绍时,边缘处的花字内容都是:[哈佛数学系大三在读][嘉宜大学研究生][清华数学系]……
高校名字一出来,网友纷纷坐不住。
[我以为清北很难考,这个节目告诉我清北遍地。]
[论我在人间凑数的日子……]
[他们是怎么做到聪明还长得好看的?]
[上帝把关他们门的水泥拿来封我的窗了吧?]
[……]
尤其第一期的考场,直接让网友梦回高考。
堪称全网做噩梦。
不过那些题比高考难度大多了。
就连最简单的第一题都要比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难。
网友最开始还不信有人可以在三分钟内解出这道题,直到看见这帮大神们有的甚至没有动笔算,画一个函数图,撑着脑袋思考两分钟就把简略的过程写出来,答案完全正确。
直接惊掉下巴。
[本高三生直接跪着看。]
[谢邀,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综艺。别问,问就是我在拜考神。]
[这些题我还没有看懂,求问,他们是怎么解出来的?]
[那个第八题答案到底是7还是9?]
[……]
世人本质慕强。
这档综艺简直就是站在风口上的猪,因为有这些大神的加持直接起飞。
节目组只在开播的第一周买过一次热搜,之后不用明星加热度,直接在全网引发了做题热潮。
而开播的弹幕上不断飘着:[这个72号小姐姐好漂亮啊。]
[求问,怎么才能长她这样的脸?]
[重新投胎。]
[没人发现她的逻辑思维很强吗?第15题我还没读懂题她已经出答案了。]
[她们真的是读题即解题啊!]
与此同时,#72号洛月#登上热搜。
而热搜的下一条是#西西里 《情渡》#。
半年前因为被网友骂感情线写得烂的西西里开始在网上连载新书,名字为《情渡》。
目前只更新了一章,但第一章就很引人入胜。
以前有人评价过,西西里的文字很有匠气。
而《情渡》堪称将她的匠气发挥至巅峰。
一时间书粉狂欢,几乎是全网奔走相告,从前的西西里回来了。
因为全网狂欢的风气,秦朝意一天之内连着更了两章,把存稿都扔完。
书粉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充满傲气的西西里。
而秦朝意也是在热搜上知道洛月上节目这件事的,晚上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连灯都没开。
洛月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颇为惊悚,吓了她一跳。
秦朝意抱臂问她:“为什么没说?”
“什么?”洛月问。
秦朝意打开电视,直接打开节目,“这个。”
洛月坐到她身边解释:“一个学妹喊我去的,当时我想着在嘉宜录制就参加了。”
“所以是为了来见我?”秦朝意自圆其说。
洛月没骗她,摇头:“不全是。”
她说:“在总决赛直播那天,我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秦朝意那双狭长的眼往上挑:“不会是要跟我求婚吧?”
洛月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听秦朝意提,便道:“你想吗?”
秦朝意摇头:“太张扬了,不符合我低调的行事理念。”
洛月:“……”
忽然想到那次她去西西里工作室时,顾艺和员工们说西神的行事理念就是低调谦虚。
但,哪有人称自己西神啊?
一点都不低调。
洛月故意逗她:“你知道自己这张脸注定就不低调么?”
秦朝意轻嗤:“还好吧,我的才华也不太低调。”
不然怎么会新书发布之后就占据热搜词条。
洛月看她嘚瑟的样儿,略有些可爱,忍不住亲了一下。
秦朝意却还没被美色冲昏头脑,克制着自己把她推倒的心思:“你不要用美人计,先给我解释。”
洛月拍了拍自己的腿,“要不要坐过来?”
秦朝意:“……”
一分钟后,秦朝意还是没出息地坐在她怀里。
洛月凑在她耳边解释:“是和这个纹身有关的事。三年前,我对一个命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大学时带我的老师窃取了我的研究成果,把我要拿来发SCI的文章署了他儿子的名,变成了他儿子保研的资本。”
洛月的声音很沉,在昏暗的环境里仿佛带着秦朝意重走了一遍她那天所走的路。
受了一遍她那天所受的委屈。
当她说对方用烟头烫她的肩膀,侮辱她时,秦朝意已经捏紧了拳头。
等她说完时,秦朝意的眼尾泛了红。
“他在哪?”秦朝意说:“我去找他算账。”
洛月低头吻她的眼睛,那双风情万种的眼此时都是她的样子。
仰起头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猫,在她怀里乖得不像话。
洛月哄她:“我会处理好的,乖宝。”
秦朝意咬唇,洛月却又吻在她唇上,将她的唇细细描绘。
洛月在她耳边低声说:“乖宝,别生气。”
“月亮。”秦朝意感慨:“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洛月轻笑:“现在也刚好。”
秦朝意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被洛月给吻住了唇。
手也撩开了她的睡裙-
隔了两天,《踏风》剧组官博宣布不日重启拍摄。
之前一直低调沉默的《踏风》剧组,连路透都保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拍了什么去。
经过钟灵事件之后,忽然高调起来。
全国遴选女主也要上热搜,选女主的进度也要上热搜。
如今选定女主,还发布了女主的定妆照,以及和男主的合照。
《踏风》剧组在官宣时,都没艾特女主的微博。
全网查无此人。
网友也诧异,为什么钟灵还能继续活跃在娱乐圈没被封杀,还有陆欣妍的粉丝在蹦跶,说《踏风》离开了陆欣妍的热度什么都不是。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钟灵却对此并未回应。
《踏风》剧组仍旧如期开机。
钟灵和陆欣妍的官司刚好就在《踏风》开机仪式那天,钟灵先参加了开机仪式,又去了法庭参加一审。
陆欣妍全程没有出面,是律师负责。
一审判决陆欣妍点赞此事存在有意引导舆论嫌疑,以危害网络环境为由判处道歉和两千元罚款。
陆欣妍不服判决,申请上诉。
这些事都被营销号搬到了网上,而钟灵还在告一批营销号,包括秦朝意告的那一批。
陆陆续续法院都下了判决,于是不止有《踏风》开机仪式上热搜,隔三差五还有营销号向两人道歉的热搜词条。
没多少人关注这些事,秦朝意就把热搜买到热一。
秦朝意那天打开和《踏风》相关的热搜,发现官宣女主海报那栏写着:程时雨饰陈纱。
看见消息之后她就给洛月转过去,洛月正好在吃饭,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和秦朝意调侃:【钟导这是把水放成月亮岛的海了。】
秦朝意:【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她一直都感情用事。】
洛月:【小雨可从来没演过戏,能行吗?】
秦朝意:【钟灵说没有差的演员,只有不会调教的导演。】
洛月:【……行,祝她成功。】
知道了程时雨的下落,秦朝意便问洛月有没有联系过颜辞。
洛月说给她发过消息,但没得到回复。
然而下一条就是秦朝意给她转过来的新闻,目前已经占据了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
[鸿兴集团总裁颜敬山抢救无效死亡,独女颜辞继承亿万家产]
配的图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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