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年秋天,谭文森和同伴们经过大半年的训练后进入军校学习,粱远山亲自送外孙去学校报道,还专门请了照相师傅,和外孙在学校大门口合影留念。
似乎是心头大事儿终于放下了,粱远山有空就到处走走,去爬山,去游湖。
谭文森过年的时候有几天假期,陪姥爷去了一趟长白山。
回来后不久,六八年的春天,粱远山病逝家中。
和舅舅舅妈一起,给姥爷办完丧事,谭文森把自己关在家里五天,直到宋金阳带着学校老师找来,他才肯走出房门。
“你爸那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你还有我们。咱们从光屁股就认识,以后可是一辈子的兄弟,你可别扔下我们跑了。”
“再过几年,我去当兵,你也去当兵,咱们继续当兄弟,还当战友!”
宋金阳知道谭文森是因为粱爷爷才去参加选拔,至于他自己对当兵有多少兴趣,真不好说。
谭文森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希望他不要放弃。
祝一帆补充一句:“我以后大概率不会当兵,但是宋金阳这傻子除了当兵也没什么好路走,到时候还要倚赖你提携他。”
宋金阳气愤不已:“祝一帆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除了当兵就没什么好路走?凭什么我就要靠他提携?你看看他那个臭脾气,以后说不定还等着我提携他呢。”
“行行行,你最厉害行了吧!”
“你自己听听你说话的口气,就是看不起我呗!祝一帆,吃我一拳!”
宋金阳冲过去一个左勾拳,祝一帆狼狈躲开:“我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说错吧,说不过就动手。”
“管他呢,今天能打倒你小爷就高兴!不准跑!”
两人闹起来,把谭文森丢到一边,谭文森嘴角微微翘了翘。
黑皮教官拍拍他肩膀:“你是我见过综合素质最好的兵,好好读书,以后你会有好前程,找个好媳妇儿,再生个乖巧的娃,什么都会有。”
谭文森看他一眼:“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我姥爷当兵,肯定就不会半路跑了。”
“我看好你!”教官笑了。
从姥爷去世后,谭文森的脑子一刻也歇不下来,脑子里一直转着天煞孤星和刑克六亲这八个字,这段时间,刑克六亲这四个字占据上风。
但是现在,看着围在身边的朋友和师长,刑克六亲四个字被压下去。
教官和老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交代谭文森明天一定要去学校上课。
一群朋友围绕着谭文森,宋金阳吊儿郎当道:“你别听你后妈洗脑,什么刑克六亲?你要真那么厉害,咱就是说她和你爹,早就该被你克死了!”
“他爸身体好命硬,我看左美红快了。”祝一帆毒舌一句。
从去年开始,左美红身体变差,两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左美红去看大夫,人家问她以前得过什么病,吃过什么药,左美红说完后,大夫摇了摇头,说她乱吃药把身体吃坏了。
为这个,左美红和她爸妈经常吵架,埋怨她爸妈叫她吃了这么多药。
左仁德夫妻恨女儿狼心狗肺,他们费尽心思打听那些药方,还不是为了她能早日怀孕给谭渊生个儿子。
一家三口吵嚷得厉害,什么话都往外说,左邻右舍谁不知道。
“现在别管你爸,你那个后妈生不出,以后你爸的东西都是你的。”
谭文森才关心他爸手里的那点东西,姥姥姥爷和妈妈留给他的东西,就足够他衣食无忧一辈子。
几个兄弟一起说说笑笑,艰难的日子好像就容易过去一些。
生活还是要继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在家闲着的人,依然在家闲着。
六八年,叶南音今年十一岁了,身形拔高后,和福乐站在一起,比福乐高了一大截儿,像是福乐的姐姐。
许静扯着软尺给女儿量身高,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你姐姐还有几个月就高中毕业了,该多做几身好衣裳,工作啊,和人交际都要穿体面一些。”
叶南音附和应了一声。
“你姐姐也十八岁了,身高也定了,多做几身衣裳也不会浪费布料。”
再有就是大女儿高中毕业就到年纪了,等工作定下来后,就要找对象了。更是要注重打扮。
给女儿量好身高,许静说:“比去年春天长高了不少,特别是胳膊腿儿长了一截儿。春天还能将就穿一穿去年秋天的衣服,去年夏天的衣服肯定不合身了。”
许静摸摸乖巧的福乐:“你呀,不长高倒是方便我,今年给你做一条粉色的裙子?”
福乐乖乖地笑,许静心里一下软了。
这两年福乐修炼勤快,表情控制的更好了,更像是活生生的人了。
这些年,外地的族人经常给叶南音寄东西,除了各地的美食,各种适合小姑娘做衣服的布料也不少。
打开箱子,许静抱了好几样花色的布料出来,叫她们俩选。
叶南音选了青色、浅蓝色。许静给女儿拿了粉色和黄色碎花布料。
“这些亮颜色最适合你现在的年纪,别整天选那么清淡的颜色。”
许静对福乐说:“除了粉色,福乐还喜欢什么颜色?”
福乐指着红色,许静点头:“行,一起给你做。”
福乐又是一个甜甜的笑容奉送,许静看她高兴也忍不住笑:“福乐怎么就不喜欢说话呢?”
叶南音也不明白福乐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福乐张嘴给叶南音看过,嘴里面是好的,应该能正常说话。
“妈你别老说,她想说话的时候自然就会说话。”
“我哪里催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母女两正在聊天,欧成海过来了。
“你去见老欧吧,我把布料理一理。”
“嗯。”
见到欧成海,他脸上没有往日的笑意,面带愁容:“粱老前几天去了。”
叶南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之前,粱老最挂念的就是他外孙谭文森。去年那孩子进了军校,以后的前程再不用操心,粱老走的时候很安心。”
欧成海看着叶南音:“小谭的命数,现在还是那样吗?”
“没错,天煞孤星。”
“您之前还说他命里有一死劫?”
这也是她说的,并且这个死劫还没过去。
“您能帮帮忙算算那个坎儿什么时候到?又会因为什么事……”
“不能!”叶南音打断他:“如果你只是来和说这个事情,那就到此为止。”
欧成海苦笑:“对不住,我就是,唉。”
他就是担心,梁家就这么根独苗,要是没了,以后粱家的根就断了。
粱老一儿一女,前头那个儿子不是亲生,是抱养的。后头生的女儿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无奈那姑娘去的早,只留下小谭一个孩子,和老两口相依为命。
“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这四个字,不是冰冷的判断,而是一种客观陈述。
身为神算门的掌门,叶南音比一般人更知道什么是天意不可违,什么是事在人为。
叶南音,她是最信命的人,也是最不信命的人!
一个人最终命运如何,终究是看人!
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叶南音却有一种感觉,谭文森应该是那种极少数,有可能,能靠自己逆天改命的人。
一个人是否有强盛的生命力,她能看得出来。
话说到这里,欧成海不好问下去了。
他沉默半晌,才笑着说:“四月五号清明节,你们叶家族人又快回来了。到时候如果人多住不下,就带人去我家住,我家还有两间空屋子,能住好几个人。”
叶南音点头。
比起前两年,今年外面的情况略微好转,两年清明节没回来了,今年刚开春,外地族人都不约而同地写信回族里,说清明节要回来拜祭祖先。
可以想象,今年清明节叶家村又要热闹起来了,叶家族学又要进一批孩子。
叶南音要带领族人们祭祖,每年的吉服都要新做。
许静把女儿夏天的衣裳剪裁好,就放到一边,要先把女儿祭祖时要穿的吉服做好。
专门给叶南音打了一排衣柜,打开衣柜,一排排天青色的裙装,从三四个月婴儿穿的衣裳,到九岁小姑娘穿的,一共九件。
今年又要新添一件。
破四旧之后,几乎没人会光明正大地祭祖,生怕叫别人知道。
叶家祭祖没有宣扬,但是叶渠公社没人会不知道。
就算知道又怎样,叶渠公社的外姓人都默契地不提,住在离叶家村最远十大队的知青都保持沉默。
清明节前一天,叶渠公社姓叶小学生和初中生们集体请假,不姓叶的学生们见状,也跟着请假。
好么,小学和初中都放假了,校长通知老师休息两天。
放学后程峥回知青点,大家全都在。
“哟,明天放假了?”笑着问。
程峥点点头:“学生们都请假了。”
“哈哈,巧了,我们后面两天也放假。”
“哎哟,这几天种秧苗真是累的我腰疼,正好,咱们也能休息几天。”
老知青们闲扯些农活啊,工作之类的事,上个月才下乡来这儿的知青们听的云里雾里。
最近不是忙得很吗,怎么还放假?
有聪明的人想到后天是清明节,但是,现在谁家还敢烧香祭祖?就没往这方面想。
“张哥,叶家是不是有啥大事儿发生?”
呵呵一声:“你下乡是来干什么的?”
“支援农村建设来了。”
“对嘛,既然是来支援农村建设,那就好好干你的活儿,其他闲事少问,少管。”还是那一套说辞。
招数不在新鲜,管用就行。
第二天,外地来的叶家族人陆续到了。
因为这两天休息,几个女知青们结伴去公社买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回知青点就跟大家说,今天公社好热闹。
再热闹也和他们没关系,约束着知青们别乱跑,今明两天都在知青点好好待着。
半下午,十大队的妇女主任送了两斤猪肉过来,说是家里客人送的,分两斤给他们知青点添道菜。
哟,这可是两斤大肥肉啊!
有个年纪小的知青馋得流口水,笑道:“得,晚上煮了吃了吧。”
“怎么吃呀?”
“还用问,当然切成肉片,炒辣椒吃。”
“咱们这么多人呢,两斤猪肉切成片,咱们一人能分几片肉?”
“要不剁碎包包子吧,咱们还有白面,一起做了,吃顿好的。”
“我看行,弄酸菜肉馅儿的。”
知青点为肉包子忙活起来,没人再讨论叶家人。
人家怎么样说到底也不关他们的事情,还是肉包子香呀!
知青点蒸包子,叶家村今天也蒸包子。
陆续有族人到,饭点儿凑不到一起,所以厨房的蒸笼里放着包子,谁饿了就去厨房拿两个大肉包,再去端一碗蔬菜蛋花汤垫垫肚子。
叶眉一家上午就到了,中午和儿子吃了饭,休息了会儿,才上山去见小姑奶奶。
上山的路上,一家人聊天。
“儿子,你秋天就该考高中了,到时候要回家里读吗?”
“妈,我想在县里读高中。”
叶眉惊讶:“我以为你会想回上海读高中。”
儿子在族学读了三年,后来又赶上动乱,城市里的大、中、小学停了一年多,但是叶渠公社初中正常上课,儿子继续留在这里也说得通。
今年情况比前两年好一些,叶眉觉得儿子回上海读高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在上海高中毕业,找工作也好找一些。
孙闻赞同媳妇儿的观点:“我觉得你妈说的对。”
叶立新翻了个白眼,他妈说什么话,他爸都说他妈说的对,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见。
“爸妈,我想留在县里读高中,其实是因为我想离族学近一些。”
说实在的,要说以前,县里高中的老师的教学水平,大概率比不上上海高中老师的水平。
但是,现在学校的老师明哲保身,就算是大城市学校的老师,课堂上又能教多少有用的东西?
叶立新想得很明白:“既然两边学校都差不多,我还不如留在县里读高中,这样放假的时候我还能去族学蹭彭老师的课。”
除了蹭族学的课之外,叶立新还有一个不想跟爸妈回上海读书的原因,就是他想和叶大兵、叶凯他们当同学。
“彭老师说,他在族学教书这几年,资质最好,最有悟性的学生,就是我们那一批。”
叶立新话说的很含蓄,但是孙闻和叶眉立刻就明白了,儿子是想和他的同学们多读几年书,培养更加深厚的感情,也是为以后的人脉铺路。
你去外面交际认识的人,哪有同族一起长大的兄弟靠得住?
退一万步说,他们家族和其他家族还不一样,叶家有小姑奶奶在上头镇着,凭小姑奶奶的实力,谁也不敢干暗地里捅刀的事情。
孙闻皱眉:“那你高中毕业后,工作怎么弄?”
“爸,我妈现在是副局了吧,有我妈在,我想进个好单位还不行?”
不是他自夸,只要能进单位,凭他自己的本事他就能站住脚。
叶眉嗯了一声:“你的想法是对的!”
能让彭振这样的人说出这种话,说明这些孩子的资质真不错。自身能力过硬,还有小姑奶奶在背后支持,这些孩子未来前程差不了。
从长远来说,儿子留下更好。
叶立新笑着说:“也不全是因为那些,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
叶眉笑道:“我明白。”
以前住在城里就算了,自从来到族里后,天天跟那么多朋友一起读书一起玩儿,离开族里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多真心的朋友。
叶眉从小在族里长大,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年跟着爸妈离开族里去上海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熟悉的人不在了,周围人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在上海过了一两年,慢慢能听懂他们的方言,她才慢慢适应下来。
孙青青不高兴:“哥哥好久都没回家了,你只喜欢族里的朋友,难道不想我吗?”
青青跟着爸爸孙闻姓,哥哥一走就是好几年没回家,她也想哥哥呀。
“那你努努力,争取今年被族学选上,也留在族学里读书。”
孙青青瞪眼,更加不高兴。
哥哥说话真讨厌!
孙闻和叶眉夫妻俩忍不住笑。
他们生的大儿子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学什么都快,读书叶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但是这个女儿吧,和儿子正好相反。
女儿好像有点太天真可爱,也没有读书那根儿筋。女儿六五年读一年级,一年级没读完学校就停课了。
因为一年级快上完的时候才停课,去年恢复上课后,她的同学们都正常升二年级,有几个聪明学生甚至跳级上三年级。
而他们家女儿呢,人家二年级的老师委婉提醒,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让孩子重新上个一年级吧。
当时就把孩子给委屈坏了。
怎么着,嫌弃我是不是?
孩子坚持,最后还是上了二年级。这学期是二年级下学期,她又开始担心老师不让她上三年级了。
叶立新见爸妈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考不上族学也没关系,青青在别的地方也很厉害呀。”
“我哪里厉害?”青青期待地望着哥哥。
叶立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你特别漂亮,族里的小姑娘都没你好看。”
“真的?”青青眼睛一下亮了。
这丫头从小就臭美,这下夸到她心坎儿里去了,其他啥事儿都不记得了。
一家人终于到了四方园,已经有好些人提前到了。
“爸妈,我先找叶清尘问问小姑奶奶有没有空。”
“去吧。”
叶立新在宿舍找到叶清尘。
自从他们三个从族学毕业后,叶清尘不想再和人合住,现在一个人单间。
“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屋里?”
“外面人太多了,我嫌闹的慌。”
叶立新踢了他一脚:“别躺着了,快上去帮我问问小姑奶奶有没有空。”
“没空,这会儿刘珉在小姑奶奶那儿。”
刘珉?断头山刘家那个?他们家有两年多没来了吧。
“嗯,就是他。”
去年刘珉兄弟俩被熊师长请回去,他们一直在边境待着,最近不太忙,刘珉就请假过来看看师父,玄学上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请师父指点。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刘珉如今提的问题越来越少,但是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入。叶南音很满意,说明他这两年多没有荒废。
被师父夸奖,刘珉心头高兴不已。
“师父,叶团长有封信请我带给您。”
叶南音拆开信封,叶俊杰在信里面说,他们团还守在前线,离不开人,好几年没有回族里拜见小姑奶奶心里有愧。
“现在那边战事紧张?”叶南音把信放到一边。
“听咱们的人说,敌军那边传过来的内部消息说要撤军。”
今年过年时的那场大反攻打得太惨烈,听说这事儿还上了那边的电视,国内民众震动,反战游行搞的很厉害,政客们压力很大。
“能撤最好不过,为了这场利益争端,已经死了太多了人了。”
弱者即使知道自己打不过,也要以卵击石展现自己意志,试图吓退敌人,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实际上,走上这一条路的,大多是死的多,生的少。
如果能止戈就最好不过了,刘珉也这样想。但是熊师长他们觉得,没那么容易就撤走,说不定只是虚晃一枪。
他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个任务,熊师长想请师父推算一下,战争真能这么快就结束吗?
起卦,初为坎卦,宜北不宜南,不宜谋望,不能成就!
看到这个卦象,刘珉心里一咯噔!
叶南音眼皮子都没抬,重新开一卦,算叶俊杰,再算叶东、叶北!
卦象显示,有血光之灾,小祸!
两个卦象互相印证,最后的结果不用叶南音说,刘珉也看得懂。
“回去后帮我跟叶俊杰父子三人说一句,叫他们注意安全。”
“是!”
得到想问的答案,刘珉恭敬行礼后离开。
刘珉走后,叶南音心情有些低落。
利益争夺的惨剧从古至今从未消失,在利益面前,普通人的性命算什么。
由此生出一股无力感,想做些什么,但是这个时间点,她什么也做不了。
听说春节那一场反攻,双方死伤人数超过十万,不知道这些亡魂已经魂归地府,还是在战场上空游荡。
她作为家族的领头人,在这些无休无止的利益争夺中,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保证族人们不会成为争夺中的牺牲品。
叶家不想成为棋子,也无意去争夺棋手的位置。
如果到被拖下水那一天,那她也只能战了!
掀翻这个棋盘!
“嘎嘎嘎!”
有人来啦!
“嗷呜~”
“是叶清尘那个懒小子!”
叶清尘最近确实有些懒散,修炼不积极,干什么事儿都有气无力,不知道一天在想什么。
叶南音嘴角微微翘起,他要再这样下去,那她就要动手了。
叶清尘一进来就看到小姑奶奶对自己冷笑,吓得后退一步,扭头想跑。
哎,不对,我最近又没犯错,我跑什么跑?
“找我什么事?”
叶清尘轻咳一声恢复正常:“叶立新爸妈来了,想见见您。”
“在四方园?”
“对,到了有一会儿了。”
“那就把人请上来!”
“我这就去!”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尘敏锐感觉到小姑奶奶好像对自己有意见,心里有点害怕,扭头就跑了。
叶眉这次来,主要是想跟小姑奶奶说说叶问宗的事。
“叶问宗自从成了高元茂的女婿后,靠着高元茂一路高升,春风得意得很。从他结婚后,碧峰峡叶家的人再也没有来接触过我,但是最近碧峰峡叶家的人又开始和我攀关系了。”
“哦?”
“开始我没搭理他们,后来他们跟我聊起了族里的事情,说当初老祖宗来九岁山镇守的时候,把传国玉玺也给了咱们祖宗,还问我有没有在族里见过。”
“没有这回事!”
根据族谱记载,当初老祖宗来九岁山的时候,御赐的东西里面,只有一块宝石比较珍贵,叶南音看过,那是一块灵石,现在在伏龙泉底下,当作阵眼。
叶眉猜测:“我从小在族里长大,没听说过这事儿,族谱里面也没有一个字记载。他们会提出这事儿,会不会是他们想从咱们这里得到什么,所以随意选个由头来拿捏咱们?”
碧峰峡叶家,自觉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家出了个身居高位的人,还有个大靠山,说话做事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随意找个借口都算是看得起你。
叶眉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几次见叶奇山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叶奇山高高在上和不怀好意。
“他们打压你了?”
“暂时没发现他们有这方面的小动作。”
叶眉现在到了副局的位置,还是实权位置,人脉和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她有彭家在背后支持,她完全不怕叶问宗和叶奇山搞小动作。
“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吧。他们如果再来找你,你招待人家喝杯茶。”
“是!”
叶南音不知道叶问宗和叶奇山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就冲他们当家人叶奇山的性格和人品,叶南音不觉得他们能安什么好心。
姑且看着吧,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
下午见了刘珉和叶眉一家,叶南音累了。
叶眉一家人走后,叶南音把桃园彻底封锁起来,连叶清尘都上不去。
叶清尘挠头,小姑奶奶不想见他?
叶南音不只是不想见他,而是所有人都不想见。
等到第二天祭祖当天,叶南音冷着一张脸站在台阶上,台阶下所有的叶家族人感觉自己被一股低气压笼罩。
站在角落中的叶霜轻扯妈妈的衣摆,凑到妈妈耳边小声嘀咕:“看看,我就说吧,乖宝不喜欢您给他在衣服上绣粉色的小花花。”
啧啧,瞧瞧今天这脸,黑的哟,跟锅底灰似的!
许静把自己的衣摆扯回来,小声呵斥:“别闹,小心我回去收拾你。”
哼!
叶清尘就站在小姑奶奶右后方,此时心里慌得一批。
日常和小姑奶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他了,小姑奶奶心情不好,昨天还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他得罪小姑奶奶了?
小姑奶奶没有提点他,是不是等他自己发现错误、改正错误?
可是他真的想不到自己最近犯什么错误了,他往哪边改啊?
叶南音:“……”你真没重要到能影响我的心情。
和往年一样,叶南音和爷爷上完香后,坐在祠堂的右边等族人来拜见。
等所有人都从她面前走过后,叶南音脸色更冷。
今年来的孩子里面,资质好的人不多。
叶平川扭头看孙女:“乖宝,怎么了?”
叶南音扶额:“没事,就是有点心烦。”
开春后一直忙着春耕的事,叶平川好久没和孙女聊聊,择日不如撞日吧!
叶南音自觉自己是个成年人,还是曾经见过大风浪的成年人,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去想,碰到事情自己去解决,有不好的情绪也只会自己努力消化。
没想到,爷爷一问她,她就一股脑把自己的烦恼说了。
听到孙女的烦恼,叶平川哈哈大笑起来。
“真还是个小丫头!”叶平川笑岔了气,咳嗽起来。
“爷爷!”叶南音瞪眼,不高兴。
“好好好,我不笑了,咱们爷孙今天好好聊聊,卸一卸压在你心里的石头。”
叶平川倒了杯茶:“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时,那时候闹旱灾,咱们后山出了个旱魃。”
“记得!”
“那你还记得解决旱魃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吗?”
叶南音陷入回忆:“您说咱们叶家默默无闻多少代了,不在乎这十几二十年,有的是时间等我长大。”
“对啰,就是这句。”
叶平川笑:“说起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一般都是说,这家祖上如何如何风光,现在没落了。或者是这家祖上如何如何不堪,现在出了个能人兴旺起来了。”
“这兴旺和没落啊,一直都是交替出现,不过我感觉,兴旺的时候少,没落的时候多。”
“你看看那些传承至今的大家族,如果从时间上来看,他们的发展一般都是落落落,起,落落落,再起,再落落落落……”
叶南音噗嗤一声笑了。
“你看看咱们家,如果以老祖宗为标准,咱们家的走势就是这样的,起,落落落落……”
叶南音笑的更大声了。
“你再想想,风光的日子是日子,没落的日子就不是日子了吗?”
”咱们就是要有个平常心,风光的日子能过,没落的日子也能过。再说咱们家也习惯没落的日子了,就算以后一直没落,无法重现先祖时的风光,我想也没人怪你。“
“再说那些利益争夺,主动或者被动卷入其中的人,主动卷入的人是野心家,就算死那也是他们活该,如果用一句话总结他们的一生,文雅点说那叫死得其所,粗俗点来说那就叫做活该!”
“考虑到他们死前已经一败涂地了,估计买不起大墓碑,墓碑小,字儿太多也刻不下,就把活该两个字儿刻上去吧!”
叶南音笑着问:“那被动卷入的人呢?”
“被动卷入的人,你就当是他们来人间历劫吧!”
叶南音陷入思考。
叶平川豁达道:“咱们好歹是个玄学家族,多少该信点命吧!”
“如果有一天,轮到我们的家的人倒霉了,努力争取过,还是没能争取上,那就到此为止吧。别有执念,就当我们叶家气数已尽。”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气运强盛如每朝每代的皇家,最长也就是几百年,气数就尽了。他们叶家真不算什么,别把自己的看的太重。
叶南音微微扬起下巴:“爷爷,以后的事情我不管了,但是只要我在的时候,叶家只会往上走,没落不了!”
“好!你有这股心气儿就很好!你在前面带路,后面一群小子丫头跟着你跑,他们要跑不动,你踹他们几脚,要是他们再跑不动,就让他们在原地躺一躺吧。”
叶南音笑到浑身颤抖!
叶平川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的小孙女,今年也才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就该这般笑容灿烂。
刚祭祖完,还有那么多族人在,叶平川还有好多事要做,陪孙女喝了两盏茶就走了。
半下午,叶南音肚子饿了,去四方园里找孔大厨。
“哎哟。”
门边跑出来一个红色的小肉球,撞她腿上了,圆溜溜滚了一圈,叶南音赶紧拉住她。
小肉球对她傻笑,原来是个三岁小丫头。
“有没有事儿,摔得疼不疼?”
甜乎乎的小奶音:“小姑奶奶,不疼呀。”
“真不疼?”小丫头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都摔歪了。
小奶娃坐地上不起来,一下抱住叶南音的小腿:“小姑奶奶今天为什么不笑呀,是不是你妈妈不给你糖?”
“是呀,你怎么知道?”叶南音故意逗她,蹲下身摸摸她软软的头发,抱她起来。
“哼,因为我就是这样呀!”
小奶娃从兜里掏出半块脏兮兮的大白兔塞叶南音手里:“我吃了一半,给你留了一半哦。”
奶糖上还有牙印儿,还有口水,叶南音真不想要。
“给你呀!你吃,吃了要笑哦!”
小奶娃妈妈叫了,把奶糖塞给叶南音,扭头屁颠屁颠儿跑了。
还没吃,叶南音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她的族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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