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才出门, 夏连翘正好遇到刘管事,就问了一声,“刘道友, 那跟我一起的白衣剑修在不在?”

    刘管事行了个礼,笑道:“仙长是说那个白衣小酷哥?”

    “就是他。”她毫不犹豫。

    “那位仙长刚出门没多久。”

    夏连翘:“道友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

    刘管事想了想, “往东边去了吧。”

    她道了谢, 本来转身想走,想了想又问道:“道友看他……呃,神情可有什么异样?”

    刘管事一听就笑了,“这个我倒是印象深刻,那位小道爷从前便看着冷冰冰的。至于方才嘛,方才那心情看上去倒是更差了。”

    夏连翘:“……”

    “……多谢。”她又谢了一遍, 这才步出逢仙楼。刚走出逢仙楼就被成群结队到处乱跑的小孩撞了个正着。

    或许是因为正值中秋,落雁城内一片张灯结彩。

    一轮明月高悬, 清光洒满天地。

    街上人潮挤挤,人人盛服靓装,打扮得清清爽爽, 与家人好友结伴而行, 联袂踏歌赏月。

    放眼望去,月色与灯火一色。

    皎皎的明月映照得天空格外高远,月沉碧海之中, 更不时有星点闪动,那是修士遁光经过。

    遁光飒沓如流星,激起孩子们击掌拍手一片欢呼跳跃。

    中秋灯会与元宵略有不同, 多以放河灯为主。

    落雁城内正巧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 此时河畔已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河面上一盏盏荷花灯随水流蜿蜒远去, 灯影绰绰,恍若天上星河洒落。

    火光照得水天交接处一片火红,夏连翘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凌守夷。

    她出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走,抱着点儿撞运气的意思,没想到竟真叫她撞上他。

    白衣的少年道人静静地伫立在灯下,一动不动,对周围的热闹与欢笑恍若未觉。

    泼墨乌发垂落腰后,脊背腰身极为清瘦挺拔。

    身前一排花灯,打落一道柔媚的胭脂色,侧脸轮廓在灯火的映照下,愈发显现出冰清玉质般的皎皎与泠然来。

    眉眼淡漠,乌浓的眼底微波不兴,冷浸一天星斗。

    愈浓,愈淡。

    愈秾艳,愈冷清。

    夏连翘看得一时失神,凌守夷却好像微有觉察转过脸来。

    对上那疏淡的双眼,她想,这可真算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凌守夷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秀眉微蹙,“连翘?”

    冷不丁撞见凌守夷,完全在夏连翘的意料之外,她一时打了个磕绊,无不尴尬生硬地问: “小凌,你还在生气吗?”

    凌守夷对上她的视线,双眸渊静如海,说来也是奇怪,心底的那些怨气与不满,竟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于无形。

    或许月色近在咫尺,心上人近在眼前。

    少女微微睁大眼,她出来得仓促,不曾打扮过,不着粉黛,发丝凌乱,穿着旧衣,还带着点儿秘境之中的风尘仆仆。

    凌守夷不知为何却移不开视线。

    这么美的月色,这么美的时节,是桥柳边小舟晚泊,是花灯影簇,是明月娟娟,是潮起潮落,滟滟拍岸,自到心来。任谁都不忍扫兴。

    凌守夷微微敛眸,有些生涩地吞吐:“我……”

    “抱歉。”

    他一击即溃,全面溃败。

    毫无还手之力。

    来之前夏连翘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的彩虹屁,等着待会儿顺毛捋的时候用上,却万万没想到凌守夷他当场低头,完成了对自己的自我攻略。

    她:“……”完全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怎么一番心理斗争。

    就这样,明明上一刻还在冷战,下一刻,她就拉着凌守夷的手穿梭在人群中。

    人来人往,凌守夷还有点儿不太自在,被她牢牢一把攥住。凌守夷定了定心神,也不再多想,修长的指尖反攥住她的。

    肌骨峻拔清瘦,指上生着薄薄的剑茧,摩挲着掌心,微微的痒。

    河边有人在放孔明灯,千灯竞燃,争相涌出,飞入天宫,沉入碧海,看得夏连翘目不暇接,心生艳羡。

    她的心情也跟着这漫天的孔明灯飞扬起来。

    扭过头兴致勃勃地征求凌守夷的意见,“小凌,你想不想放?”

    凌守夷:“你若想放,我陪你。”

    其实早在穿越前她就很想放孔明灯了,奈何现代管控得很严,乱放孔明灯有可能引发火灾,她又一直没能找到合法合规地放孔明灯的机会。

    好不容易来一次,心痒难耐。

    路边就有放孔明灯的商贩,夏连翘拉着凌守夷观察了一会儿。

    修真小说的世界观下男女大防本来就不甚严格,附近许多夫妻与恋人都共放一盏灯,并不避讳。

    她也就放心大胆地问商贩买来一盏。

    只是在提笔写字时有点儿犯了难。

    到底能写什么?

    夏连翘和凌冲霄永结同心?

    第一次和男朋友放孔明灯她不太情愿写这些老套的话,不然好像不足以显现出她二人这份情谊的独特珍贵。

    “小凌,你有什么想法吗?”她征求凌守夷的意见。

    凌守夷淡色的唇瓣微抿,也有点儿犯难。

    与夏连翘互通心意时,凌守夷虽肉麻了点儿,但那是情之所至,情纯情真。实际上,他循规蹈矩,一丝不苟修道一十八年。真让他正儿八经想出点浪漫的誓言情话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一看凌守夷这样,夏连翘就知道指望不上他。

    她几乎在脑子里用尽毕生所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还算合适,又没那么肉麻的。

    提笔前,还没忘问一声凌守夷:“他们都说孔明灯能达上天。”

    她笑着问:“你说天上的神仙真能看到我们所写的吗?”

    凌守夷不假思索,当即答道:“可以。”

    夏连翘故意:“说得和你见过一样。”

    凌守夷:“……”

    他确实见过。

    每当如此佳节,就有数不尽的孔明灯飞上天门。

    那时候,仙门中人也会遥望凡人们的心愿。

    天上人间,共此好时光。

    只是与他无关,他从不去看。

    问者有意,听者也有心,凌守夷垂下眼睫,忽想到自己真实身份,心里像被生生地剜去一块。

    他指责夏连翘不信任自己,不愿意与自己交心,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又何尝向夏连翘坦白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天地良心,夏连翘问这一句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到仙门中那个孤孤单单的本体凌真君,并非别有用心地在暗示什么,自然也没料想到凌守夷此时的心理活动如如何跌宕起伏。

    她想了想,提笔,没写什么美好的祝愿,而是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把笔递给他。

    凌守夷也没问她为何留了空白不写。

    如此佳节,他不愿再多想,不假思索地提笔书下仙气凛冽锋锐,筋骨峻拔的三个字。

    “凌冲霄”。

    夏连翘这才高兴地又接过笔刷刷几笔写下几句话。凌守夷想看,脸被她推了回去。

    一绺乌发散落下来,淡漠俊美之中更添几分风流。

    看得她心中怦然作响,附唇吧唧一口亲上去,“不告诉你。”

    凌守夷:“……”

    无奈之下,他也未再追问。

    总归他在仙门还能望得见。

    两人一起将孔明灯点燃,遥见孔明灯越飞越远,越飞越远,缈入碧海青天之中,杳无踪迹。

    仙门无有日夜黑白之分,永远祥云卷舒,瑞霭连天,鸾翔凤集。

    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宫观相连,悬浮于虚空之中,嵯峨恢宏。

    殿前流云涌动,如潮来汹涌。这是此界灵气全都汇聚于此所形成的异像。

    磅礴的灵气不断从虚空中踊出,又似飞瀑从空中落下,漠漠茫茫,浩浩汤汤,极尽言语也难以表述其万分之一雄伟壮丽。

    而在这流云之中,时不时更有遁光飞落,仙童往来。

    乍见白衣少年真君,俱都不敢直视,俯身行礼,“凌真君。”

    少年乌黑的眼眸淡漠如星,身长八尺有余,瑰姿奇表,仙姿伟美,一袭粗布白麻道袍,足蹬青布靴,悬七星神剑,通体并无任何多余的璎珞宝石装饰,干干净净,冷冷淡淡,朴素得甚至与周围神妃仙子,神君道童格格不入。

    遥望天际孔明灯明灯千盏,星星点点,浮游碧空。

    有仙童觑着凌守夷的容色,大着胆子笑道:“今日是下界中秋,又有不少凡人放灯祈福。”

    少年真君不言不语,只一道灵机朝着万千盏明灯打过去,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揽了其中一盏入手。

    那些小仙童也不觉有异,每逢佳节,这些祈福天灯常常会漂浮于天门外,大家偶然间兴起也会揽上那么几盏瞧瞧凡人们祈了什么福,许了什么愿。

    少年仙君微微敛眸,目光一寸一寸历历阅过。

    分身与本体之间的关系殊为玄妙难言。

    所思,所想,所见,所感俱都为同一人。

    但遇事毕竟只是自己这一道灵识经历,而非本体肉身亲身体会。

    对于这位玉清威显妙生凌真君而言,他对她动情至深,与她共患难,却毕竟,本体没亲眼见过她。

    如果让夏连翘来说,就类似于开了大小号,视频网聊和面基的区别。

    这其间细微的差别很难说得清楚。

    目光所及之处,灯火团团走过。

    灯上写的是:“人间天上,一样风光,我与君知”。

    第82章

    乍见这一行字, 凌守夷静了许久。

    二人放飞孔明灯之后,凌守夷微微垂眸:“连翘,我有东西给你。”

    夏连翘一愣:“什么东西?”

    然后她就看到凌守夷抿着唇角, 不太自在地拿出个胖乎乎,圆滚滚, 白生生的兔儿爷。

    每到中秋, 民间常有供兔儿爷的习俗,兔儿爷的造型也不尽相同,有的一身官服,衣冠楚楚,正襟危坐,有的则身穿一副甲胄, 好一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状。

    凌守夷给她的就是一只一脸严肃的道士兔,身穿大褂, 足蹬青布靴,仙风道骨,十分拟人可爱。

    凌守夷刚拿出来, 夏连翘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小兔子她越看越像凌守夷。

    凌守夷见她喜欢, 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方才心情不虞,走出逢仙楼之后,在街市上见到有人售卖兔儿爷, 下意识地想她应该喜欢,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掏钱卖了下来。

    买回来之后才想起他跟夏连翘正在冷战,也不知要怎么送出去。

    而眼下, 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时机。

    夏连翘收起兔儿爷, 朝他一笑:“谢谢你,小凌, 我很喜欢。”

    两个人又静静看了会儿河灯沿河而下,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似乎是有人落水。

    夏连翘和凌守夷同一时间站起身,正看到对面河岸,漂浮着一个小小的脑袋,正在河水中挣扎不止。

    岸边则跪倒着一个惊惶的妇女,妇女身边呼啦啦立刻围了一圈人,只是在场没有人熟谙水性,一时之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应该是妇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孩子失足落水。

    见此场景,凌守夷当即便跳入河水中将那落水的小姑娘捞起来。

    顾忌到周围人头攒动,凡人对修士敬畏颇深,怕打搅众人兴致,也没用什么法诀咒术。

    那妇人松了好大一口气,泪痕涟涟地按着那小姑娘的脑袋,一起磕头感谢救命恩人。

    “多谢这位小道爷!多谢这位小道爷。”

    凌守夷道:“不必。”双手虚扶妇人站起。

    围观群众与妇人又是一迭声的感谢之后,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一看到凌守夷下水,夏连翘就知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因为隔着河岸,她绕了个圈才走到对岸来。

    人群散去之后,凌守夷还站在那河畔的石阶下。

    他神情平淡,莹润的脸上还有水珠点点滑落,朝她望来,道:“没事了。”

    夏连翘这才松了口气。

    危机已解除,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又溜回凌守夷脸上,目光忍不住描摹着凌守夷的眉眼。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足的颜控。

    越看他这张脸,心里就越喜欢。此时浑身透湿,当真如鲛人出水,莹澈清丽难言。

    可惜凌守夷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他双指并起,垂眸随手掐了个法诀,烘干身上的衣物之后,这才与她一起并行于灯市之中。

    路上有人卖灯,夏连翘买了个红柚皮做的柚皮灯,中置琉璃盏,泛着朦朦的红光,十分清新好看。

    凌守夷买了盏素馨茉莉灯,灯影花香,莹润雅致。

    两个人沿街走了一会儿,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连翘?凌道友?”

    一回头,李琅嬛正站在街心,脸上满含惊讶。

    她既没梳妆,也没换新衣,行色匆匆,明显不是为赏灯而来,看到他俩,李琅嬛松了口气,这才解释说,“方才我与白道友去找你们,未见你们在房中,这便一起找了出来。”

    “白济安也在?”凌守夷无来由地地倏忽问。

    李琅嬛有点儿迷茫,“对。”

    夏连翘心里蹬蹬蹬警铃大作,她对凌守夷这个可怕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了崭新的理解之后,忙悄悄捅了凌守夷一下。

    凌守夷皱眉回望。

    她眼神敲打。

    凌守夷抿唇,无甚表情。

    听到白济安在,尤其还和李琅嬛同进同出,厮混一处,他心情的确不虞,但刚和夏连翘和好,他也知晓看夏连翘眼色行事。

    李琅嬛倒是没想这么多,找到他俩之后就给白济安发了条讯息。

    因为中秋人多,没用金剑,只用符箓折了只灵鹤,灵鹤抖着翅膀飘飘悠悠地飞去。

    等白济安的功夫,夏连翘想了想,又戳了戳凌守夷。

    凌守夷:“?”

    夏连翘咬耳朵:“你看琅嬛都没有灯。”

    光挑女婿的刺有什么用,倒是行动啊。

    凌守夷一怔,望着李琅嬛,心绪微微泛起波澜。

    他虽为李琅嬛下界,也曾四人共患难,可当李琅嬛站在眼前,却还是不知晓要如何与之相处。

    倒不如说,他本不善与人交游过密,

    夏连翘的出现,才是那个特例中的特例。

    夏连翘一看凌守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缓和家庭关系的使命感。

    凌守夷垂眸便将手中的素馨茉莉灯送出,“李道友,这盏灯送予你。”

    李琅嬛有点儿惊讶。一盏灯而已,她也没多推辞。礼貌使然道了声谢。

    只不过四人之中,她与凌守夷之间的接触最少,最不熟稔,接过茉莉灯,也没想那么多,浑不知晓其中小义父的心意。

    凌守夷:“……”

    夏连翘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问讯赶来的白济安打断。

    凌守夷抬眸望向来客,容色平淡,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

    白济安有点儿行色匆匆,看到夏连翘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

    可能是在秘境里被司马元蘅胡搅蛮缠得有点儿过了头,一趟秘境下来,白济安焦头烂额,注意力也没空放在她与凌守夷身上,竟也没觉察到她二人蹊跷。

    这么好的时间地点,夏连翘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主动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去赏月?”

    白济安首先道一声好,“值此佳节,如此风月,虚度了岂不可惜?”

    李琅嬛更不会拒绝。她本是孤女,自幼便羡慕这阖家团圆的气氛,凌守夷淡漠高远难近,她感念这位小义父的情谊,敬爱非常。可心中到底还是向往他人一家亲朋好友相亲相爱,亲密无间。

    今时不同往日,李琅嬛看了眼身边白济安与夏连翘,唇角不由带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至于凌道友——

    李琅嬛指腹轻轻抚过素馨花瓣,心底却漾开一阵淡淡的暖流,凌道友虽性情冷淡,几欲义父相同,却也是个重情重义,外冷内热的好人。

    孰料她望向凌守夷的时候,凌守夷也在定定瞧她。

    猝不及防撞上李琅嬛微讶的视线,凌守夷乌浓的眼睫低垂,掩去眼底的关切与淡淡的不自在。

    夏连翘不动声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笑起来,却没打搅这两只的互动。故意指着天空,大声笑着说,“琅嬛,小凌,老白!你们看!好漂亮的烟花!”

    烟花砰砰震破夜空,漫天星落如雨,红蓝黄紫,天女散花一般降下。

    凌守夷微微仰首,眉眼也难得柔和下来。

    李琅嬛喃喃笑道:“是啊,好漂亮的烟花。”

    白济安莞尔一笑,朗声道:“一年之中也不见得能有机会瞧上几次,今日倒可尽兴!”

    四人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沿着流淌的灯河,漫游而下,赏灯赏月。

    击节高歌,纵酒达旦。

    只见月沉碧海,明灯漫天,火树银花,霞光宝色,彻夜如昼。

    是难得的好时节。

    虽然大家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气氛还是挺和谐的,凌守夷也没煞风景。

    但一回到逢仙楼就没这么好收场了。

    夏连翘知道,凌守夷这个小心眼的,心里肯定还惦记着白济安。

    月亮虽然沉了下来,对小情侣而言,夜色还很长。

    在确认老白已经睡下之后,夏连翘悄悄跟凌守夷通风报信,替他拉开房门。

    看到连翘这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凌守夷:“……”

    为何谈个恋爱还这般遮遮掩掩,避人耳目。

    先前忙于正事,未曾好好亲密一番,方才在席间,又要避白济安的视线,相思之情早就如苇草一般细细密密,疯狂蔓延生长。

    凌守夷一踏入房门,见少女刚喝过酒,脸蛋红红,双眼莹润,可怜可爱的情态,喉口不由微微一动。

    夏连翘只觉得腰上忽然一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少年摁倒在墙上,滚烫的双唇覆压上来。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亲得浑身滚烫,大脑短路。

    四瓣唇紧贴在一处,凌守夷淡色的薄唇带着点儿酒气儿,渡进她口中,将舌尖残存的酒意也一并喂入。

    不难闻,甚至还带着点儿淡淡的花果香气。

    “等、唔……”嘴巴被堵上了。

    “等一下。”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挥舞双臂,申请暂停。

    凌守夷压着她的双唇,舌尖钻入她唇瓣。

    他的。

    “不行,这也太……哈……唔唔……”

    凌守夷垂眸,勾着她的舌尖缠吻。

    他的。

    “等等。”她费力地伸出一只手,语不成句。

    凌守夷定定看她一眼,浅淡的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欲色。

    他的。

    他皮肤白,那里都是粉的,稍微一激动,眼尾就洇出一尾红。

    “连翘。”酒酣耳热,情热爱浓,凌守夷褪去往日淡雅出尘的谪仙气质,火热琐碎的亲吻,沿着她唇瓣,一直落入脖颈。

    像小动物贴贴蹭蹭一样,磨蹭着她的脖颈、胸口,“我好想你。”

    这连日以来,凌守夷忍到几乎快要爆炸,直至今日,终于忍无可忍。

    嗓音干涩,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吗?”

    夏连翘被亲得双眼迷蒙,气喘吁吁中,勉强找回一丝神志。

    看着凌守夷埋头在自己脖颈间,发如泼墨。

    她忍不住捋了一把少年长长的乌黑韧亮的长发,煞风景道: “可是我伤心契没有发作。”

    凌守夷不由再度僵硬:“……”

    夏连翘“噗”地笑出声来。

    “……连翘。”知她是故意逗他,凌守夷闷闷。

    “好啦好啦。”她抱着他的脸,耐心安抚。

    他搂着她的腰将她高高抵在墙上。

    她双脚挨不到地,却能捧着他的脸,俯视他。

    凌守夷顺从地仰起脸,乌发散落下来,任由她摸,她摸摸他乌黑的眉睫,淡红的唇瓣,对上他乌黑如繁星丽天的双眸。

    夏连翘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这个角度的凌守夷。

    她抬起他弧线优美的下颌。

    似乎也知晓自己这样没有任何侵略性,凌守夷微微敛眸,眼睫又翘又长,满身的冰雪气消融于无形,柔软温驯得不可思议,像在等待一个亲吻。

    她心里一软,忍不住附唇再次亲上去。

    小声地说:“今天可以。”

    凌守夷一怔,似乎不敢相信。

    但他性格果决,绝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

    凌守夷不给容她反悔的时间,忙垂眸果断咬开她胸前的衣带。

    第83章

    秋天也是个适合吃菱角的季节。

    落雁城外有一处大湖, 青山落日,湖泊数十里,菱角纤纤, 菱叶田田。

    小舟往来秋水之中,秋风四起, 湖波潋滟, 勾连藻荇。

    舟行湖心,设宴于湖中。秋天最鲜嫩的菱角,桂花酒,还有最鲜美的鸡菌。

    凌守夷据船尾,如玉般修长的指尖剥开菱衣,垂眸轻嘬着白嫩的菱肉。

    这只菱角长得最好, 白白胖胖,脂匀香细, 靡靡绵绵。

    爱怜地细细品嚼,待吃干抹净,这才又从船头那一堆菱角中, 又捞一只, 照葫芦画瓢,咬得满口香。

    菱角具有止消渴、解酒毒、利尿、通乳等功效*。轻咬缓吸,滋味甘美到不可思议。

    凌守夷一口气连吃两只菱角, 又倒一杯酒,镇定自若地自取自饮,一饮而尽。

    夏连翘的脸早就红透如天边斜阳, 根本不敢睁眼看他。

    搞不懂这人怎么吃个菱角也吃得这么……涩涩。

    凌守夷显然还没忘记坐船头的她。唇瓣还残留着薄酒水光, 垂睫淡淡凝视她:“连翘。”

    “看我。”

    她勉为其难地睁开眼,心跳如擂,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唇瓣一凉。

    他含了一口酒液,渡入她口中。

    舌尖撬开她细密的贝齿,也叫她尝尝菱肉与酒液混杂在一起的清香。又将案几上的鸡枞喂给她吃。

    夏连翘恍惚记得清人有一首诗是专门咏鸡枞菌的。

    “傍松似伞,比肉非芝,喜箱笼初稛。

    肌分理细,脆于瑶柱,嫩于玉笋。

    厨娘好瀹,触纤指、微防轻损。

    任清涎、齿颊先流,欲嚼芳鲜未忍”

    果不其然,十分鲜美。

    餍足之后,夏连翘稍微缓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水面上停歇的一对水鸟。

    “要去看看吗?”凌守夷觉察到她的视线,征询她的意见。

    “可以吗?”夏连翘有点儿犹豫,“你能划过去吗?”

    凌守夷不好把话说得太满:“或可一试。”

    凌守夷划动船桨。

    他并不擅长行船,这一路小舟颠簸不已,溅起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

    夏连翘:“……”差评。

    问题是她还不如凌守夷,根本没办法抢过船桨来自己掌舵。

    她唯一“划”过的船就是公园里的脚踏船,虽然凌守夷船划得青涩,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随他的节奏,将自己全权交给他。

    夏连翘内心默默祈祷:……但愿不会翻船。

    小舟随水浪来回颠簸,湖面太大,偶尔一个风急浪涌,她也跟着小舟被抛至浪头,浪花很快就将她浑身上下打得透湿,上襦下裙无一幸免。

    凌守夷意识到这一点,忙过来捞她,摸到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低声和她道歉。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划到水鸟附近时,水鸟早就受到惊吓,扑簌簌地振翅飞远了。

    硬着头皮划了这半天,凌守夷终于无计可施,不再强守,缴械投降,将小船搁在湖心,任由小舟自己随水四处飘荡。

    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小舟上,凌守夷轻声在她耳畔喘息,小舟虽然小,但足够二人平躺在一处,看着天边夕阳西下,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好时光。

    四山成烟,天风环佩,吹动秋色琳琅。

    “采菱秋水旁,惊起双鸳鸯。

    独自唱歌去,风吹荇带长”。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夏连翘浑身上下都还是酸的,划了一晚上的船,又不知不觉飘在湖心睡了一夜。

    她完全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好像是凌守夷把她抱下船,安置在床上,又拉下床帐,自己也跟到床上睡了一夜。

    “小凌?”迷迷糊糊醒来,夏连翘下意识地去找凌守夷。

    手被另一只大手轻轻握住,凌守夷睁开眼,柔声安抚:“我在。”

    垂眸拉着她的手,烙下一吻。

    夏连翘被这一亲彻底亲清醒了。

    大早上就这么卿卿我我的怪肉麻的,她试图把手抽出来了。

    但这人怎么都不撒手的?她朝他示意松手。

    凌守夷垂眸装没看见。

    “……”他本来也只想亲一亲,但一亲……就停不下来。

    眼看凌守夷附唇要过来亲她的唇瓣,夏连翘坚决地拒绝了他的想法,“不可以,还没有洗漱。”

    虽然修士早就引气入体,去芜存菁,洗去了体内的杂质,身体犹如玉质般芳洁,平常给自己施个净身咒一切卫生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但对于夏连翘而言这是原则问题。

    求欢被拒,凌守夷:“……”也只能老老实实起身,换衣。

    夏连翘没忙着跟他一起起床,捞了个枕头垫在身下,支着下巴欣赏这一副美男晨起图。

    看着他在晨光中起身,换衣。

    当真是意远态浓,冰肌最匀,纤薄的细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爆发力,背肌在晨光中尽情舒展。

    泼墨乌发散落下来,垂落腰线,腰侧牡丹若隐若现。夏连翘看着看着脸上就开始发烫,想起他削窄的腰肌起伏时的风光,淡然的神情动情时的风姿,唇瓣夹吻不断,剑痕如血。素来清冷的道人不知与她缠绵多少次,哄她轻解罗裳,自榻上滚落地面,又从地面走到窗边,从窗边走回榻上。将曾阅览过却不曾深入研习的道家秘术一一用在她身上。

    凌守夷觉察到她的目光,转过身来,“连翘……”

    夏连翘再次注意到他无声的,渴求的视线。

    ……她脸更红了,喉咙也开始发干。

    由衷怀疑刚刚这人是在勾引自己。

    虽然有被勾引到,她还是努力地顽抗敌方瓦解她意志的企图,坚守阵地,绝不肯退步。

    “不行不行,会死的。”

    剑修习剑,对腰、肩、髋都有很高的要求,体力又实在太过可怖,更遑论这位还是剑修中的翘楚。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她怎么恳求他都当没听见,攀着他劲实的肩膀,被一次又一次抛到浪巅的感受。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会被他活生生*死。可惜的是,她也是修士,还是化丹修士。

    ……这一整晚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连翘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无心之言,对于眼前的少年而言,又是怎么一番刺激。

    凌守夷呼吸一顿,原本偃旗息鼓的欲望又顺着四肢百骸熊熊燃烧起来。

    凌守夷言简意赅:“你是修士。”

    夏连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爽死也是死……”

    对上凌守夷骤然变化的视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虎狼之辞。

    接下来的事,基本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在她自爆卡车承认她昨天晚上的眼泪都是爽到哭出来的之后,凌守夷绝不肯再轻易放过她。

    刚通心上人心意相通的少年是喂不饱的野兽。

    床帐落下,夏连翘还在试图挣扎,搂着他脖颈,小声说:“白大哥会发现的……”

    凌守夷咬她耳朵:“我落了结界,他进不来。”

    “可白大哥毕竟也是化丹修士……”

    “不许说他。”凌守夷不假思索,果决驳回,这次咬住了她脖颈。

    他看着她的唇瓣,曾经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她这一张嘴为何总说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

    那时,他被气得无言以对,只想一个禁言咒叫她闭嘴。

    到后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唇瓣,只想附唇上去堵住她滔滔不绝,快如走珠的言辞。

    凌守夷敛眸,心中万千情潮涌动,卷起她小舌与之共舞。如今,他终于用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方式。

    以吻封缄。

    捋去她很快汗湿的发丝,他一眨不眨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

    可为什么,还是不够?

    不够。

    还不够。

    哪怕这一夜荒唐,亦觉未曾尽兴。

    他从前不觉男女之事到底有什么令人沉迷之处,直至今日,他亦这般认为。这事本身没什么趣味,但因为有她的存在,因为能看见她不同的,不能为外人窥见的反应,本来没有意思的事也变得令人流连忘返。

    如坠仙境,欲罢不能,醉生梦死。

    酒色能消磨人的意志,美少年在怀,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糜烂了!

    待到日上三竿,夏连翘果决地将凌守夷一脚踹下床,再也不肯让他近身半寸。

    直到自己做得确实有点儿过分,餍足之后的少年也很好说话,没再坚持。

    凌守夷在床下站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就:“那我先回房,你……”

    语气微顿,带了点儿愧意:“好好休息。”

    这一步三回头,临开门,还不忘欲言又止,柔情似水地来了一句,“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夏连翘:?

    “不许再来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恋爱脑黏人喵喵精?

    待凌守夷走后,夏连翘两只胳膊探出帐外,确定帐外环境安全。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拉开床帐,鬼鬼祟祟地摸到衣服。

    怕凌守夷去而复返,她飞快穿戴整齐,终于有机会检查镜中的自己。

    ……这副脸红成番茄的模样。

    她今天还是干脆待在屋里不出来好了。

    与夏连翘分别之后,凌守夷回到房中。

    他从前在仙门时,渡霄殿内冷冷清清,犹如重重雪洞,当时也不觉有什么。

    如今才从她温暖如春的屋内离去,怀中还残留着温香软玉抱满怀的触感。这时再见屋内冷冷清清,不由微微一怔。

    再推窗见远方天空,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孤雁失群,嘤嘤南翔。

    不由触景生情,心有戚戚焉,念自己如今形单影只,心中更添几分寂寥彷徨。

    心中思念难以言说,凌守夷坐立不安少顷,索性于案几前坐定,铺纸研墨,为她独创一张丹方。

    再从芥子囊中祭出一方鼎炉。敛下眼睫,专心为她开炉炼丹。

    一边照看炉火,一边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他昨夜太过孟浪,今后万不能如此。

    这丹方并不复杂,不过两个时辰凌守夷便从鼎炉内取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白玉般的丹丸出来。

    又写一张信笺伴随丹药一同送去。

    本想飞剑传书,但觉杀伐之气太盛,略一思索,凌守夷手上凝出一道灵气,化作一只轻盈的青雀儿。

    小雀儿歪着脑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豆大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乌发白衣,冷淡秀美的美人儿。

    美人儿垂眸,摸摸它的羽翅,道,“给连翘送去吧。”

    待到傍晚,夏连翘的窗台前来了一只不速之客。

    青鸟衔书而来。

    青雀儿好奇地看着她,啾啾地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催促她快点去信。

    夏连翘:“……”

    这么浪漫、文艺又闷骚的行为。她根本不用多想也能猜出这只小鸟的主人是谁。

    当然真正的青鸟,是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传信的青鸟,眼前这个,充其量算盗版。

    取来书信一看,见字迹清隽峻拔,有泠泠风雪气。

    这么一手好字,写出来的内容却堪称闺怨。

    “盈盈一水边,夜夜空自怜。

    不辞精卫苦,河流未可填。

    寸情百重结,一心万处悬。

    愿作双青鸟,共舒明镜前”

    夏连翘想了想凌守夷“夜夜空自怜”的画面,又继续往下看。

    笔锋凝练,满纸仙气。

    接下来的话,却不似耍流氓胜于耍流氓。

    首先是为自己今早的孟浪行为致歉,又道为她专门写了个新丹方。

    “若你难受得厉害……

    可将其捣碎敷于(墨点)痛处。”

    细细辨认,墨点为“玉门”二字。

    因态度太过端正关切,又只能说是“医者仁心”,绝无他意。

    夏连翘:“……”回想她之前给他写信,他已读不回的高冷作态,眼前这个粘人精到底是谁?

    第84章

    总而言之, 在经过这一场小争执后,夏连翘和凌守夷又重新回归蜜月期。

    她怕直接激化凌守夷与老白之间的矛盾。没正面告诉白济安她和凌守夷正在恋爱的事实。

    但在白济安面前,也常委婉地表现出一些和凌守夷的亲密来, 希望能提前给老白打个预防针。

    所幸老白和琅嬛最近都忙于修炼,忙得分身乏术。纵然一抬头看到她和凌守夷坐在一起, 头碰头的讲话, 也不过一怔,并不出言打搅。

    其实夏连翘隐约觉得,老白可能已经有所觉察了。

    最让她头疼的是凌守夷。

    每当这个时候,凌守夷眼睫一动,伸手定定地握住她掌心,却微微敛眸, 并不看白济安。

    以行动完美贯彻了他人狠话不多的果决性格。

    夏连翘:“……”

    她总觉得凌守夷还惦记着当初秘境那场争执。

    这人性格多别扭,她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等老白和琅嬛各自修炼去了, 夏连翘这才转过身,面向凌守夷,再三重申, “你为什么总这么在乎白大哥, 我又不喜欢他。”

    凌守夷:“你非得跟我提这个是么?”

    夏连翘着急:“但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误会着我啊,我至少得自证清白不是?”

    凌守夷面无表情:“好,那司马元蘅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夏连翘懵了。

    凌守夷沉默半秒, 道:“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夏连翘怔住。

    大脑轰隆隆作响,看着凌守夷,叹为观止。

    “……小凌, 这是我头一次发现你还有做同人男的潜质。”

    凌守夷皱眉:“同人……男?何意?”

    她一本正经:“就是脑补能力很强的意思。”

    凌守夷虽不甚明了, 但直觉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词,他抿了下唇角, 顿半晌,又问出个他耿耿于怀已久的问题:“姜毓玉呢?秀秀?”

    夏连翘彻底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和秀秀有什么关系?”

    凌守夷:“……”

    “……你与他曾一同为那孩子取名。”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惦记这件事多久了?”

    凌守夷垂眸不言。

    这个回避的态度却已经很能表现问题。

    她:“……你介意孩子的事儿?”

    看凌守夷这别扭样儿,夏连翘又冒出点儿调戏的欲望,她双手托腮,混不吝地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和我生小孩?”

    凌守夷心中微悸,眼睫一颤,没回答:“……”

    “等等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她放下手,心里涌出点儿不祥的预感。很快,又意识到一件事。她和凌守夷胡来这么久,也没做过什么保护措施,按理来说,女道修炼要斩赤龙,她应该不会怀孕。

    夏连翘想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还是询问眼前这个小道士最为保险,“……你说我们……这样……会怀孕吗?”她说到这里,也觉得脸红。

    都说越禁欲的人越……别看少年眼下一副白纱裹寒玉,裹得严严实实的冷淡自持模样。过程中却喜欢垂眸揉她微微鼓起的小腹,生着剑茧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按压。

    正因不用担心心上人受十月怀胎之苦,这种,心上人被自己灌得满满当当的,槽糕的,不能为外人道也的隐秘占有欲得到满足,令少年觉得兴奋难以自持。

    其实在这一点上,她承认她和凌守夷真的很合拍。

    凌守夷:“……理应不会如此。”

    夏连翘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想到跑偏的话题,又不由埋怨道:“你是醋缸吗?白大哥也就算了,司马元蘅是怎么回事?”

    凌守夷抿唇,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荒谬,可心里却还是在意,“那你之前说得那十七八个?”

    “什么十七八个?”她不解其意。

    凌守夷抬眼,眼神疏淡。

    夏连翘从中看出一点控诉之意。

    “……”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当初在破妄镜内她一时口花花,说自己谈过十七八个(纸片人)。

    真不是她没心没肺!是这人怎么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倒是真的。”想到这里,她也觉得好笑。

    观其神色,和好之后,她胆子又大了不少,不知死活地笑着伸手轻拍他脑袋:

    “你充其量只算我的爱妾墙头,好好表现,我才能给你扶正。”

    没想到凌守夷真的惦记上了这事儿,蹙眉坚持问她,“都是谁?”

    夏连翘:“……”

    实在没办法,她想了想只能道,“我第一个男朋友,是个猴儿,会翻跟斗会喷火的那种。”

    凌守夷:“……”

    “我第二个男朋友,是个杀手,头发白色的那种,就是个子有点儿矮,性格也很嚣张,喜欢吃甜食。”

    凌守夷不假思索:“身高几尺?”

    这里的一尺约等于现代的23cm。夏连翘换算了一下:“呃……不足七尺?”

    158。

    凌守夷松了口气。

    夏连翘想,她还是不要说这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好了。

    不过身高不足七尺……凌守夷想,他确信,夏连翘真的是在把他当小孩哄无疑。

    距离宗门大比还有月余,时间还很充裕。

    夏连翘一行人都以为与其早早出发,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奉天宗人生地不熟的。

    还不如在落雁城内盘桓月余,养精蓄锐,专心修炼,临近大比前,再行动身。

    乘此机会,凌守夷对她展开了为期十余日的特训。

    这日,凌守夷带她出了落雁城往西郊而行,与东郊的王八山不同,西郊有一座高山,壁立千仞,危崖高耸。

    人迹罕至,最适宜修行练剑。

    这时的凌守夷又换了副神色,眉眼冷淡沉凝,对她要求极为严格,毫无容情之意。

    骈指一点,剑丸自眉心血色剑痕中一跃而出,放出璀璨光华。

    “出招吧。”

    夏连翘:“……”

    曾经被凌守夷追着打的惨痛的记忆再次从脑海中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放出气剑,硬着头皮挺剑刺去。

    挨打还是要挨打的,不经历一番毒打,剑术怎有可能成就?

    她既动手,凌守夷当下不假思索,足踏烟气,一催剑芒,径自杀来。

    其寒芒冷厉的模样,哪里还有曾经的柔情蜜意。

    夏连翘没想到凌守夷说杀就杀,其势更是迅如雷霆。

    剑修主战,善速。

    凌守夷有意磨砺她剑术与心性,希望她日后落入危险境地也能临危不乱,故而攻势如疾风骤雨,密集迅捷。

    剑丸在半空中纵来跃起,跳脱不定,光华乱窜,放出乱星如雨,织成一道剑幕,如水银泻地,高山流瀑。

    长剑破空,铮然清鸣,夏连翘眼前一片光华闪过,喉口一点寒芒倏至。

    好几次,她都能感觉到剑芒险些刺穿她喉口的恐惧,寒意沁骨,劲透剑锋。

    每当这时,凌守夷便又会及时收手,退出丈外,冷道:“这便是你这些时日的长进吗?”

    她抿着唇,眼里多出几分坚毅来。

    少年行剑以快攻为主,夏连翘和他这个剑修朝夕相处日久,也知晓剑修快攻之下,绝不能硬碰硬,以免被牵着鼻子自乱阵脚,只能借光而走,尝试拉平节奏。

    不知不觉间,她就这样被单方面操练了十多天。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李琅嬛会这么怕凌守夷,当真是御下极严,座下弟子无不敬畏交加。

    但比起这些弟子,她还多了项隐形福利。凌守夷会在练剑结束之后亲自替她按摩捏脚,松快松快酸痛难忍的筋骨。

    夏连翘感觉到凌守夷对她的“成长”甚至有点儿过分焦虑了,完全是在以鸡娃的心疼疯狂鸡她。

    可即便如此,她自始至终也没喊过一声苦,或者停,再苦再累咬咬牙也都坚持了下来,哪怕有好几次她真的以为自己会猝死。

    能得到凌真君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天候的陪练,是多少苦苦挣扎在仙途之上的普通修士的梦寐以求。

    这样的地狱训练带来的成果也是惊人的。

    她的剑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飞快进步着。

    终于在某一日,两道剑芒在悬崖峭壁之间来回追逐,相继落入崖下深潭之中。

    剑芒激荡,掀起百丈巨浪。

    夏连翘目光专注,微抿唇角,全身心地沉浸在剑意之中,这一刻,她终于隐隐约约明白所谓人剑合一的境界。

    她攻势密不可分,如奔蛇走虺,骤雨泄地,大开大合,隐约间已见名家气象。

    这段时日,她也在精进剑光分合之法,长喝一声,将散落如星的剑芒拢作一团。夏连翘剑光暴涨,凌空朝凌守夷劈下!

    凌守夷微微抬眸,不言不语,沉稳驱使剑丸架住。将她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照单全收。

    剑丸嗡嗡作响,连连颤动。

    两团光华竞相争风,此消彼长,剑意在山谷间反复冲荡不休,山间岩壁也随之寸寸爆裂!

    为避她这攻势,她竟也将他迫入水中。

    早在很久之前,凌守夷便觉察到夏连翘剑意之中杀气不够,故而这些时日也有意引出她剑中的杀伐锐气来。

    夏连翘当然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毕竟出生在一个法治社会,遵纪守法,珍爱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几乎是她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每当这个时候,她又能觉察到她与凌守夷的不同来。

    凌守夷双眸疏淡,不动则已,一动则杀伐决断,目之所及,皆为草木,披鳞带角之辈,湿生卵化之徒,有情众生,无情众生,在他眼底并无任何区别,不过一剑斩之。

    纵使一袭白衣冷彻如雪,道袍飘飘,奉行的却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暴力。

    她曾腹诽过,这样的人多多少少心理都有些“问题”,凡剑术已到登峰造极境界的,多少都带有点儿偏执狂的意思。

    什么是剑。

    百兵之主,百刃之君。

    长剑在手,万物可斩。

    拦路之徒,剑下亡魂。

    将自己变成一把冷淡的剑,身剑合一,变成一个杀人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凌守夷不动声色,指挥剑丸继续与她周旋,她一动,他辄静。

    与之前纷乱如雨的剑光相比,他的攻势也配合着她为之一变。

    剑势绵长,如大河行舟,春蚕剥丝,稳健沉定。

    两人不知不觉间在潭水间争斗数轮,终于凌守夷破水而出,一驱剑光,扯开她的剑势,将她压在身下,剑尖直点她咽喉。

    他湿漉漉的大掌紧压她肩头,疏淡的双眼定定望着她,“你输了。”

    还剑入窍。

    夏连翘非但没失落,反倒还抿着唇高兴地笑起来,“那我进步大吗?”

    她想赢凌守夷,出剑必须要有必赢的信念,但也知道,她从穿越到现在学剑不满一载,想赢凌守夷无疑于天方夜谭。

    刚刚能把凌守夷迫入水中,一时之间压他一头,她就已经足够惊喜满足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夏连翘的成长速度也让凌守夷不自觉侧目多看她一眼。

    但怕她骄傲自满,只矜持地点到即止,疏疏道:“尚可。”

    此时,她被凌守夷按在岸边,凌守夷道袍湿透,膝盖挤入她腿间,垂眸俯视着她。

    这样说话有点儿怪怪的,夏连翘坐起身,一把将凌守夷推回潭水中。

    凌守夷没防备过她,不意她会突然动手,竟被她推得直直跌入水中。

    哗啦,水面掀起小小的一团水花。

    凌守夷破水而出,微微仰起头,平静地望着她,如黛墨眉浓如远山,鼻梁挺直,眼里光线深深浅浅,唇瓣嫣红如春日榴火。像伏岸休憩透气的,表倾城之色的鲛人。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潇湘大泽切磋喂招的那次吗?”她一击得逞,趴在岸边,朝他眨眨眼。

    一串串水珠顺着他锋锐的眉角,冷峻的下颌滑落。

    凌守夷自然记得,他还记得那次夏连翘突然对他生气。她突然不理睬他,他亦觉苦闷不虞。

    “你当初为何生气?”他带着点儿迟疑,问出口。

    为什么生气?她当然不能说,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个注定没有任何可能的人。那个人矜冷出尘,冷心冷情

    可现在——

    可现在——

    看着他仰头看她时的容色。

    是小狗在讨一个吻吗?

    夏连翘心中不觉砰砰,伸手亵玩般地抹去他脸颊上的水珠,拭去他眉心血色剑痕上的水光。

    又附唇在他唇角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奖励般的亲吻。

    凌守夷垂眸,一把将她摁倒在河岸边,唇瓣微张,舌尖勾住她的,压着她亲。

    薄薄的布料被水浸透,紧贴着肌肤线条,透出点儿绰约的玉色来。肌肤起伏间,如有呼吸,连带着他的气息也逐渐急促、兴奋。

    第85章

    凌守夷本质不是重欲之人, 不知为何,与夏连翘在一起,却总难尽兴。

    再亲下去, 恐难以收场。

    他今日还有正事要与她相商。

    凌守夷捧着她的脸,退开少许, 只将湿漉漉的额发抵在她额头前, 平静地喘息。

    夏连翘当然觉察到了凌守夷高度兴奋的状态,紧绷如铁的肌肉。顿时,她脸上发烫,心中警铃大作。

    她可没野战的想法,二人第一次解契也是在凌守夷那个小山洞里。

    露天席地的,她还没那么开放。

    夏连翘压根不敢惊动他, 觉察到他呼吸稍微平静少许,这才松了口气。凌守夷顺势松了力道, 她赶紧一骨碌从他怀里钻出来。

    二人从潭水里爬出来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夏连翘捏了个法诀将衣物烘干之后, 才扭脸问凌守夷, “小凌,回去吗?”

    孰料,凌守夷竟摇头道, “不,连翘,我有事与你相商。”

    夏连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更没想到凌守夷直接御剑把她带到了真君庙里。

    落雁城城郊也有个真君庙, 不过平日里人迹罕至。

    乍见真君庙,夏连翘一怔, 心脏狂跳,隐约间猜出凌守夷七八分用意。

    凌守夷并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他性格冷淡但行事极为果决,绝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突然把她带到这里,难道想告知她……他的真实身份吗?

    在这之前,她不是没有预感。

    或许恋人之间总有几分默契,凌守夷这段时日对她过分严格的鞭策,其实已隐约为他今日的决定作下了铺垫。

    凌守夷微微垂睫,侧脸很淡静,静静地望着真君庙内的塑像。

    她故作迟疑不解地问:“这不是凌真君的庙吗?你带我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凌守夷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他微抿唇角,摇摇头,迟疑少顷方才开口,“如果我和你说我玉清威显妙生真君呢?”

    夏连翘当即就被狠狠震了一下。

    当然不是被这个真相震的,是被凌守夷开门见山平静相告的态度震到了。

    ……这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她以为凌守夷怎么也要捂到原著真身下界的那个节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这么直接摊牌了!

    问题是她现在该做什么表情?正常人在发现心上人竟然是神仙之后是什么反应?

    她干巴巴:“什、什么?”

    凌守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有关要不要告诉夏连翘真相一事,这些时日在他心中沉浮已久。

    经过前些时日那场挣扎,他以为,夏连翘有必要知晓这一切。

    他也曾想过夏连翘得知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不信?

    还是会觉得自己被骗?

    来之前,他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但凌守夷却万没料想到夏连翘会是这个表情。

    没有预想之中的不可置信,亦或者被欺骗的愤怒、伤心。夏连翘的表情有点儿迷茫,欲言又止,干巴巴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哦……就这样?

    他一怔,“你不惊讶吗?”

    夏连翘:……她倒是也想表现得很惊讶。

    可问题是她不相信自己拙劣的演技能偏过凌守夷。对此她只能无奈道:“我这一路以来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凌守夷倒也没多在她的态度上纠结,甚至心中微微一定,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她果然与其他人都大不一样。若非如此,那也不是夏连翘。

    毕竟她是他这一十八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敢对自己胡搅蛮缠,胡作非为的。

    微微定了定心神,然后凌守夷就跟夏连翘讲了个她早就听过的故事。

    也正是原著里玉露甘霖散落,他下界搜集玉露甘霖的故事背景。

    如果说刚刚凌守夷主动掀马甲,还让夏连翘有点儿囧囧的脱线感,等他讲完“搜集玉露甘霖会回转仙界”之后,她微抿唇角,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心情不可自抑地低落下来。

    “收集完玉露甘霖你会走吗?”她忍不住轻声问。

    凌守夷没有回答。

    但从他的态度中,夏连翘想,她已经得到回答。

    说她天真也好,恋爱脑也罢。她真的想过,凌守夷会不会因为跟她谈过这一场恋爱而有什么改变。

    可事实证明,凌守夷还是那个凌守夷,淡漠不近人情,永远将仙门责任放在第一位。

    凌守夷:“我知晓这些时日我对你的要求过于严格。”

    “连翘。”凌守夷疏淡的目光自她脸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这才很平静地娓娓道来他这些时日以来督促她修炼的真实用意。

    “就算你我如今不能相守,我也会陪你修炼,助你飞升成仙,你必须飞升成仙。”

    他知道这话对于夏连翘而言或许难以接受,所以他的言辞必须疏淡,甚至冷硬、强硬。

    她一怔:“你这什么意思?”

    凌守夷深深看她:“等你飞升上界之后,你我再做一对道侣。”

    她大脑嗡嗡作响:“你的意思是,玉露甘霖收集完你要一走了之?”

    夏连翘错愕,所以凌守夷的意思岂不相当于他要毕业读研去了,身为男朋友还想让她能跟着他一起考研?

    临走之前他监督她用功学习,是希望到时候他俩能上同一所大学,再续前缘?

    凌守夷沉默:“……我并无此意。”

    二人之间,他并不仅仅想逼迫她做出行动和牺牲。只是,他以为能同证大道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夏连翘被他的话砸得七荤八素,懵头转向,“那如果我永远不能飞升上界呢?”

    凌守夷不假思索铿然道: “那我会在妥善安排好仙门内务之后,辞去神位,下界来陪你。”

    “只是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与我共证大道,长乐无极。”

    夏连翘一时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凌守夷说这些她应该感动的。原来凌守夷对她当真是真情实意,当真想与她长相厮守,是啊,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逢场作戏呢?像他这样为谁一诺轻生死的人,不动情则矣,一动情必定此生不渝。

    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感动,呼吸反倒微微一滞,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攥住泡在了酸水里,又迷茫,又沉甸甸的喘不上气来。

    原来在跟她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就存着这样的想法了吗?

    前不久她还沉溺在与心上人心意相通的欣喜与快乐之中,殊不知危机已悄然逼近。

    她动了动唇,轻声问:“这么说来,你岂不是琅嬛的那位义父?”

    凌守夷没有否认:“我是。”

    “那白大哥呢,”她眨眨眼,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照你的说法,他修炼了他本不该修炼的仙门秘术……”

    凌守夷嗓音冷清:“我会拔出他的仙骨。仙骨既去,他修为自然也会散去。”

    “拔出他仙骨之后,他会死吗?”

    凌守夷的态度依旧淡漠坚决:“不会。他只会重新变回一个凡人。”

    “小凌。”夏连翘动了动唇,神情有点儿复杂,“没那么简单的。”

    她颓丧地试图说服他,“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然用在这里不一定合适……可是身为修士的经历已经改变了白大哥的人生,他已经习惯成为一个修士,你让他如何再回到凡人的生活?”

    凌守夷神色很淡,但语气间却透着对白济安的了解:“我相信白济安他能处理好此间落差。”

    “话不能这么说,”她忍不住出言反驳,“你也看到司马元蘅与白大哥之间的矛盾,若是日后有人来寻仇呢?你让白大哥如何自保?”

    凌守夷垂眸下觑她,双眸疏淡如雪,态度不为所动:“可是连翘。”

    他说:“我若不对他动手,自有人替我对他动手。仙门不会坐视他横生这一段仙骨。

    他语气很轻,像飘忽的飞雪,像在哄她,言辞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夏连翘怔愣愣地攥紧裙角,浑身上下的力气好像在这一刻被抽空了。飞雪像是落在她心上,她浑身发冷。

    得到凌守夷这个回答,她双眼不由发酸。

    可她还是不愿放弃。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换了个切入角度,“那琅嬛呢?你是不是要带她回仙门受罚?”

    凌守夷的回答依然理智到淡漠:“她险些酿成大错,带她回仙门,非是受罚,而是保护。”

    “可你真的能保护得了她吗?!”夏连翘顿了一下,突然激烈地反诘道,“你也说过丢失玉露甘霖是重罪,万一琅嬛被判死刑怎么办?”

    凌守夷不懂她为何突然言辞激烈,眉角很轻地蹙了一下,嗓音如切金断玉,“仙人犯事,当由仙门议事共同裁决,她所犯之罪还没到这个地步,由我从中转圜,绝不止于此。”

    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凌守夷他还不知道后文的剧情,这个时候的他还是那个站在仙门阵营的执法神,权衡利弊,做出最优解。

    现在凌守夷就好比天庭公务员,外祖父更是天帝。

    就因为跟她谈了几天恋爱,她就能忽悠公务员跟她一起造反吗?造的还是他外公的反?

    可她知道,原著中李琅嬛会被判死刑。

    凌守夷四方奔走,尽力施为,依然未果,最后为维护仙门安稳,三界大局,选择牺牲了李琅嬛。

    他自己也受到牵连,受重刑功力大减不说,还被褫夺天罡神剑。白济安在曲沧风的帮助下杀上天门,终于把他物理打服,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去劫狱。

    就在三人即将逃出仙门时,以元伯功为首的世家一脉趁机启动剑阵想要诛灭凌守夷,李琅嬛毫不犹豫以身挡剑,临死前恳求白济安救凌守夷一命。

    白济安在悲痛欲绝下,只能带走凌守夷。

    也正是这一剑,让凌守夷彻底清醒,开始辅佐白济安,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到最后更是在世家的追杀下,为救白济安从容赴死。

    在他死后,白济安带着凌守夷和李琅嬛的遗愿第二次杀向仙门,杀了大大小小的反派BOSS为两人报仇,将二人合葬。

    这便是原著剧情。

    在夏连翘看来,凌守夷一行人早晚是要造反的,无非是琅嬛死前造反和琅嬛死后造反的区别。

    既然都要造反,为什么非要在琅嬛和白济安一死一伤之后?

    可她不能剧透,没有办法说服凌守夷。

    她化丹修为,也算天赋异禀,却没有办法跟整个仙门叫板,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站在凌守夷的角度,他知晓玉露甘霖背后潜藏阴谋,因而不得不出面应对。

    他下界帮忙搜集玉露甘霖,尽力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他押李琅嬛回去认罪受刑,拔出白济安的仙骨,牺牲白济安和李琅嬛一小部分,也是在保护他们二人性命。

    一旦包庇二人,拒不认罪,面临的便是整个仙门的追捕,无疑是送死。

    想想都知道凌守夷会怎么选择。

    更何况,他父母的爱情悲剧在他心底机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牺牲李琅嬛,以免重演当日牵连无辜,生灵涂炭的悲剧。

    “小凌,”她深吸一口气,“就算要伤害琅嬛和白大哥,你还要继续坚持吗?”

    凌守夷平静地瞧着她。

    她眼眶不由自主地发酸,眼泪也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她的害怕和惶恐在他眼里一定像是在无理取闹吧。

    她要怎么说呢?她要怎么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个仙门或许从根子里就已经烂掉了,没用的。

    李琅嬛会受死刑,是因为背后有天帝授意,他再怎么做都没办法和天帝的意志相抗衡。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庙宇中的神像,看到神台之上的少年仙君,依然白袍银甲,身披红绸,一双乌黑矜冷的淡漠双眼,居高临下地望来。

    这高高在上,清冷出尘的态度,忽然让她感到一阵陌生和由衷的害怕。平心而论,与她相处时,凌守夷待她极好,替她捶肩捏脚,指哪打哪儿,近乎忠犬。但这一刻,她忽然窥见他姿容如雪的外表下,冷心冷情、一视同仁的淡漠。

    是长久以来,身为仙门执法神,高居神台,掌握生死,不以人情私礼论是非的淡淡非人感。

    可她就不想让他这样高高在上,这样淡漠无情。这一刻,夏连翘的大脑里好像有一根弦啪地断了,她想都没想,双手捧住凌守夷双颊,附唇吻下。

    眼泪顺着脸颊一直落入唇瓣。

    凌守夷没有反抗地任由她亲吻,还是很平静地喊她:“连翘。”

    女孩委屈地睁大乌灵灵的双眼,一时潸然泪下,讨好般地,不管不顾地亲吻他的唇瓣,“小凌,求求你,不要对琅嬛和白大哥下手好不好?”

    “连翘,”饶是如此,他也只是说,“不要闹。”

    凌守夷皱眉道:“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也在和你说正事。”夏连翘一个激灵,被他态度一激,眼泪又落下来。

    她咬住他下唇,胡乱地去亲他喉口。深埋于二人之间的矛盾一朝被翻出水面,夏连翘感到由衷的恐惧。她要拖他入红尘,在这浊世中打滚,沾染一身的爱恨情仇、人间烟火,而不是那个陌生的凌真君。

    这段时日二人日日黏在一起,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很快,夏连翘就发现凌守夷情动了。纵使道袍下如何兴奋,凌守夷却垂眸一把制住她,不肯碰她,耐心重复:“连翘,听话。”

    “我都说了我也在和你干正事。”她一咬牙,以手探入,昂起脸,咬着嘴巴不服气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讨论正事?”

    少年乌黑的双眼犹如潮涌,定定将她攫住。道袍下紧紧抵在她腿根,将纯白的道袍抵出一点濡湿的痕迹。容色却还是漱冰濯雪般冷淡,呼吸匀长,道心不动,只眉间剑痕愈发绮艳如血。

    凌守夷没有任何动作。

    演独角戏的滋味并不好受,纵使她赌气一般的想要勾动他的欲望,凌守夷既然打定主意,就绝不会回应她。

    夏连翘一抬头,偶然间从少年乌黑的眼底清楚地看到自己狼狈的倒影。

    她浑身上下不由一僵,像被人隔空打了一耳光,原本发热的头脑也一点点冷却下来,她原本是想拖他入红尘,可对上凌守夷的双眼,倒像是凌守夷俯瞰她这个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凡人,见她慌乱狼狈。

    夏连翘难堪地收回手。

    她想要逃跑。

    凌守夷微微抿唇,抚平凌乱的道袍衣摆。

    可她不甘心,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小凌你能不能当为了我……先不要对付琅嬛和白大哥,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商量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凌守夷闻言,抬眸皱眉:“我所做的这一切的确是为了你我。”

    眸光清明凝定,寒光灼灼,从他眼里她看到不容置疑的果决。

    “不。”她忽然感到一阵无能为力的,绝望的疲惫。

    摇摇头,她嗓音都哑了,一时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接受你的安排的,也不会坐视你伤害琅嬛和白大哥。如果真有这么一天——”

    “那我们分手吧。”

    话音未落,下一秒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少年极其平静地看着她,浑身上下的气势骤然一变,方才还矜冷淡漠,水波不兴,此时犹如泰山压顶,风雨欲来。

    一双乌黑的眼定定地落在她脸上,近乎一字一顿道:“你在说什么?”

    第86章

    夏连翘也知道动不动拿分手威胁恋人是一件极其没品的事。

    可她大脑空白, 迷茫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强忍着泪意看着他,“可是小凌,你让我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一时任性。”凌守夷截断她道, “这话不要再说。”

    “为什么不能说。”她垂下眼睫,轻声反问。

    凌守夷垂眸望她, 扳起她下颌, 强迫她抬头看他,冷声道:“你对感情便是这般轻浮吗?”

    夏连翘别过视线。

    凌守夷安静半秒。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转,凌守夷像是被她的鹌鹑行为激怒了,将她一把摁在墙上,一口狠狠地咬在她脖颈。

    她一怔, 回过神来,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

    她的话语被凌守夷吞没在齿间, 他双指虎口牢牢卡住她下颌,垂眸咬住她舌尖与她缠吻。

    琉璃双眼定定望进她眼底,好像要将刚刚谈话中的不愉尽数宣泄出来, 又如拆骨吸髓一般恨不得咬尽她每一块血肉, 目光如冷月薄刃更要将她每一寸骨骼肌肉细细拆分,要将她赤裸裸地瞧进心底,看清她是不是反复无常, 贫嘴滑舌,当真没有一颗真心。

    夏连翘挣扎得太厉害,凌守夷的唇瓣好几次都从她唇前滑落, 于是, 他也不再勉强,转而去亲吻她下颌、脖颈。因为体型差距, 又因她挣扎得太厉害,她胸口在他薄唇前蹭来蹭去,被凌守夷示威般地咬住,夹在薄红的唇瓣间。

    “小凌,小凌。”她终于又忍不住哭着喊他。凌守夷却充耳不闻,直接掀开道袍下摆,抵入她裙中,便开始挞伐。夏连翘被他抵在墙上,脚尖摇摇晃晃触不到地面,又惶急又悔恨。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凌守夷,她刚刚确实是一时任性说错了气话。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随便把分手的话挂在嘴边,她随口一句话,对凌守夷而言或许是锥心之痛。

    可能是她哭得太厉害,眼泪落在凌守夷唇瓣。往常凌守夷总会收手,可这一次,他没有停下,只淡道:“这不是方才你想要的吗?”

    虽说如此,动作却还是轻缓下来。

    她对上他的视线,凌守夷双眸冷清如初,眼底却恍若冰层中燃烧着火焰,夏连翘愣了愣,心口好像也蹿起一捧火焰,熊熊燃烧,烧穿她心肺脾胃,五脏六腑。

    带着烧尽一切的不管不顾的气势。她好像被蛊惑了,大脑的思维也变得迟缓,她怔怔地想,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这一刻,就让他们缠绵到天荒地老吧。

    心念一转,她一个虎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他的唇瓣作为反攻。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这一番争吵,她身体格外敏感,浑身发抖。一想到这里是凌守夷的神庙,她就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神台上的神像。

    少年仙君垂眸睨她,眸中清清淡淡,脚下祥云汇聚,出尘脱俗。神像的目光若有实质般地在她肌肤上流连。这让她恍惚间有种置身于两人之间的错觉。

    凌守夷微微一顿,灵识似乎在这一刻也一分为二。一份降灵神像,俯瞰着自己与夏连翘的荒唐。另一份,却清醒地沉湎其中,用力沉腰。夏连翘与神像四目相对,下一秒,凌守夷忽然强硬地攥住她手腕,强迫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偏偏在这时,往常人迹罕至的真君庙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

    修士耳聪目明,夏连翘顿时慌乱起来,她相信她和凌守夷都听到了,可凌守夷却没作出任何应对。

    “小凌!!”她急得浑身冒汗,用力推他。

    一直到脚步声逐渐逼近。凌守夷才托起她的腰臀带她躲进神像背后。她睁大眼,因为她发现凌守夷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脚步声似乎只是路过,并未在真君庙前停留。但凌守夷却还没有放过她。他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托着她,她脊背一下下撞在神像上。神像不堪重负,被撞得摇摇晃晃。庙外,潮水拍岸,哗哗作响,打在她股tun。

    他的。

    他垂眸,目光寸寸掠过她身上的肌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庙宇中做这么荒唐的事,他咬破她嘴唇,交换了个血腥味的吻,身体力行地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他的。

    他用尽最磨人,最温柔,也是最屈辱的手段。她受不了,凌守夷不假思索,扬掌拍下,她神思迷蒙间,对上凌守夷的视线,依然疏淡冷清,翻滚着浓浓绮色。

    他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羞耻又快活得哭了出来。

    夏连翘开始后悔了,和凌守夷相处这些时日,她频频作死,却还是第一次踩爆他的雷点,更不知晓发怒的他会是这么孟浪可怖,不论如何,她不该招惹他……到这个地步。

    原来,凌守夷当真一直在包容她,克制自己从未尽兴,若他当真肆意妄为,她毫无还手之力。她咿咿呀呀,似哭似叫,大脑一片空白,神志昏蒙,如飞九霄云外,恍惚间,她看到神像也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神台上的少年仙君像是缓缓走下了高台,垂眸从自己怀中接过她,在她唇瓣落下一个吻。一个灵魂,将她牢牢禁锢,抵死亵玩。

    少年仙君依然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赤裸,眼里仿佛夤夜里暗腾的白雾,又如腐草化作的萤火,雾气一直弥漫到身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兜头浇了一捧水,白袍银甲泛着淋漓的水光。

    白昼转成黑夜,黑夜又转成白昼。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夏连翘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是有这种死法的。

    等夏连翘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逢仙楼内。她怔了一下,抱着被子愣愣地直起身,检查了下自己的情况。

    浑身上下被清洗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被褥,原本凌乱的头发也被人细细重新梳拢过。

    这个人想都不用想,她就知道是凌守夷。

    她咬住下唇,从脊背到脖颈,耳尖又开始轰隆隆燃烧起来。昨天的那些过于不堪的回忆简直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倒灌入脑海。

    她不记得她被凌守夷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多少次,几乎用尽所以她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难以启齿的姿势。他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可即便如此,凌守夷浑身上下的气息也冷冷清清,并不以为耻。正因凌守夷不以为耻,纵欲自然的态度,才让她更加接受不能。到最后凌守夷似乎犹觉不足,乌浓的眼睫低垂,抵在她腿根轻蹭,一下下拍打,她吓得忙制止他,他见她实在不堪承欢,迟疑半秒,还是作罢。

    夏连翘:“……”

    不论如何也想不下去了,就在这时门开了,凌守夷垂眸端着药过来。

    她冷不丁地乍一看到他,睁大了一双杏眼,脸红如飞霞,磕磕绊绊的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我不用喝药。”

    昨天面前这位清冷出尘的凌道长,当真是……龙精虎猛。让她羞耻到脚趾抠地的同时,又难免双腿发软,心中怦怦然。

    没办法,谁叫她是正儿八经的肉食系……

    昨天吵得是很激烈,但凌守夷太过美味,她实在没出息,爽到之后记吃不记打。

    凌守夷见女孩儿如小鹿一般惊恐地睁大眼,他默了半秒,心里也觉昨日荒唐,解释道:“不是伤药,是补药。”

    “哦……”夏连翘硬着头皮接过凌守夷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小腹内好像还有东西在一跳一跳,全程她都羞耻得抬不起头来,几乎没怎么敢看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小情侣之间没什么是拉灯不能解决的,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凌守夷坐床边,看她喝完,便收了空碗转身出了门,临走前嘱她好好休息。

    夏连翘靠着枕头,浑身发烧。

    之间那阵硝烟四起,战火纷飞的激烈冲突,早已在一次次肆意缠绵中烟消云散。

    至少,再见到凌守夷的时候,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确再也生不出什么火气。

    修士身体素质好,躺了不过一个下午,等晚上的时候,夏连翘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凌守夷还是端了他亲熬的伤药喂她喝下,他亲试了药温,这才一勺接一勺喂给她喝。

    夏连翘默不吭声,若有所思地喝着伤药,心里却想着她和凌守夷在破庙里那场争执。

    她嘴上没提,凌守夷也没提,两个人默契地齐齐忽略了这件事,好像这场争执从没发生过。

    但夏连翘心里清楚,凌守夷此人心里肯定有自己的决断,她当然也有。

    她没办法剧透,这几乎是个死结。

    可一下午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又把原著剧情捋了一遍,发现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

    接下来,还有两滴玉露甘霖亟待收集。

    正如司马元蘅所说,一滴是作为宗门大比的赏赐。

    第二滴,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位于奉天宗禁地——“溟幽海”之下。

    而奉天宗的禁地“溟幽海”曾关押过凌守夷的亲生父亲,那条应龙。

    原著里,有关凌守夷身世之谜,是一直等到琅嬛身死,白济安和凌守夷同叛出仙门后才被正面提及。

    二人叛出仙门之后,白济安曾回到过奉天宗禁地,在那里遇见了应龙残存的龙魂,有过一番交谈。

    如果她能找到凌守夷生父的残魂,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也未可知……

    夏连翘心里清楚,这很难。

    白济安是二次闯入禁地之后,才误打误撞碰上。书里更没详细记载过应龙的残魂位于何处。她想去找的话只能全靠运气。

    眼下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试一试。

    现在的话,还是先稳住凌守夷最为重要。

    她之前一直怕激化凌守夷和白济安的正面矛盾,可昨天凌守夷已经旗帜鲜明地告诉了她,他会拔白济安的仙骨,这点毫无转圜的余地。那她也没有再小心翼翼的必要。

    三日之后,宗门大比近在眼前,凌守夷放出飞舟,众人乘坐飞舟一路往奉天宗而去。

    路上,夏连翘深吸一口气,找到闭眼打坐的凌守夷,“小凌,你跟我过来。”

    凌守夷睁开眼,清疏的眼里微含不解。

    夏连翘鼓起勇气,拉起他,一路走到白济安和李琅嬛面前。

    “琅嬛,老白,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女孩儿眉眼认真,眼里像聚拢了一团明亮的光。

    凌守夷指尖微动,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点儿预感。

    下一秒,便听到她大声道:“我和小凌早已私定终身,想结为道侣!”

    第87章

    平地惊起一声雷, 李琅嬛和白济安齐齐一怔,被她这一重磅炸弹给炸得晕头转向,懵了半秒。

    李琅嬛睁大眼:“连翘你……你和凌道友?”

    这个消息带给李琅嬛的震撼无疑远超白济安。

    在她眼里凌守夷和夏连翘平日里打打闹闹, 关系比旁人都要亲密。

    连翘活泼,凌道友持重。她当然是乐见这一对少年少女结为佳偶。

    李琅嬛细细打量了凌守夷一眼, 心中挑剔:嗯……凌道友年纪轻轻, 天赋极高,外表虽冷峻了点儿,但外冷内热,极为重情重义,可堪连翘良配。

    只……有点儿措手不及。

    连翘和凌道友不是好友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突飞猛进了?!

    压下心头最开始的惊讶和疑惑,李琅嬛迅速收拾心情, 送上祝福,讶然笑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你们两情相悦, 这也是好事。法财侣地,是咱们修道之人应当具备的四大条件。若有志同道合的道侣,相互照顾, 彼此护持, 自然再好不过……”

    说到这里,李琅嬛斟酌一二,意味不明道, “我与白道友自然也不会阻拦。”

    夏连翘当即便听出来了李琅嬛言语里对她和凌守夷的回护。

    原主生父病故,临死前托孤于白济安,叫她从此之后务必要像尊重父亲一样尊重白济安。

    从古代道德伦理的角度看来, 白济安就是她的义父。

    李琅嬛知晓白济安对凌守夷隐隐有些不满和偏见, 怕他拒绝,这才抢先一步, 替她二人说话。

    白济安深深瞥了李琅嬛一眼。

    李琅嬛心里也有点儿发虚,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

    白济安默默扶额:“……”

    夏连翘一颗心也是高高吊起,晃晃悠悠。

    凌守夷看她一眼,知她心中紧张,攥住她掌心,上前一步替她开口,沉声道:“还望白道友成全。”语气竟难得恭敬。

    他当然也不喜白济安。但这件事上,凌守夷为人性格最一丝不苟,白济安为长,他无可否认。

    白济安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冷淡清傲的少年身上,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道:“凌道友,你跟我过来一趟。”

    凌守夷颔首称是。

    二人走到船头,据船头而立。

    白济安看着眼前,清姿玉立,腰背挺拔,难得恭敬垂眸的少年。

    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从小生长于烟花巷陌,来往都是歌舞娼妓,路柳墙花。他生母病逝之后,更是由母亲生前姐妹好友集体出钱抚养长大。

    耳濡目染之下,他从未轻视过这些可怜的女人,甚至还颇为敬重她们顽强的心性。这样的生活养成了白济安骨子里离经叛道的性格,他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家伙。

    这些时日连翘总拉着凌守夷在他面前晃悠,女孩儿乌黑的大眼滴溜溜的转,那点小心思几乎不言而喻。

    他视连翘如亲女,首先要考察的便是女婿的真心。

    这点他倒是不可否认,他出生风月,看人极准。

    这小道士极为清冷孤高,性格贞烈果决,绝非花心酒色之辈,认准一人,便是沧海桑田也不改其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白济安默了一瞬,还未开口便向来已含三分笑的桃花眼难得不含一丝笑意。

    冷肃道:“凌道友,我相信你对连翘的真心,但我不想再看到玄之观中发生过的事,我问你,我代连翘的父亲,将她托付给你,你可能保护好她?”

    想到玄之观那场惨烈,少年默了一瞬。

    旋即抬起眼,先俯身为礼。

    凌守夷眉眼冷凝,言辞锵然,如玉山倾倒,昆山玉碎,落地字字有声:“吾凌冲霄发誓,会以性命护她周全,永生永世,绝不相弃。若违此誓,刀剑加身,屠割刳腹,身死道消,永无轮回。”

    风起云涌,流云啸聚,是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夏连翘不知道白济安都和凌守夷说了什么。她抱膝坐在船头,和李琅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实际上早已神飞天外,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老白会同意她和凌守夷在一起吗?她心里也没底。

    又等了一会儿,她看到凌守夷和白济安分别朝她走来。

    李琅嬛站起身,去寻白济安,体贴地留给他二人说话的空间。

    夏连翘看着凌守夷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跳骤紧,如舟边云气呼啸。

    看凌守夷的渊静的容色,她已有所预感,心中像春草露芽一样冒出点儿淡淡的喜悦。

    果不其然,凌守夷望着她,道,“白济安已允诺我二人……”

    心中如云海翻涌,喜悦直翻涌上来,她怔怔地,被这铺天盖地的欢喜砸懵了。

    “真的?”她呆呆地问。

    夏连翘想,她现在的表情肯定傻透了。

    凌守夷却很认真地瞧着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复述:“真的。”

    她高兴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望着凌守夷垂眸睨她的清冷温柔的视线,少年周身还是冷冷清清的,却如春雪初融,柳条新绿,冰天雪地中,一霎点破春色。

    两人并肩站在船舷旁,看着飞舟撞开云气,云海茫茫,金乌西沉在云头,斜阳脉脉,赤波千里,似乎直飞入天涯尽头。

    夏连翘心中喜悦得无所适从,反倒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怅惘来。

    “小凌,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扭过头,压下内心不祥的惆怅之情,很认真地问他。

    说不准到底是满腔真心赤诚,还是存了几分悲观试探。

    “能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真的很好很好,真的,”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脸红,“我也希望能和你一直走下去。”

    凌守夷疏淡的双眼目不转睛,紧紧地望着她。

    她被他看得三魂丢了七魄,浑身发臊,脚趾抠地,自觉言语太过矫情,“算了,你还是当我没说吧。”

    话音未落,凌守夷便垂眸一把将她攫入怀中,覆唇深深吻落,以行动代替语言,给出她答案。

    纵使前路风云变化,风霜荆棘遍地,纵使二人心中各有计较与决断,但此时此刻,这份心意,绝不作假。

    数日之后,永州。

    对于夏连翘一行人来说,永州已经不是陌生的地界,其境内多山,奉天宗所坐落的云浮山,如庞然大物坐镇永州,山脉绵延数万里之遥。

    飞舟日夜兼程,连行数日,终于落定在云浮山,奉天宗正门前。

    只见两峰耸然相对,壁立万仞,如巨斧劈落,形成一道自然恢弘的天门。

    一道天梯自门前飞舞延展,如卧龙倒挂,当真是一步一折,连峰去天,遮天蔽日。

    从天梯一直往上,便是奉天宗的主峰——天衍峰。峰上近千米的巨石被生生凿刻成天然的广场,其主宫奉天宫正坐落于此。

    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此时不论天上地下,法器飞舟挨挨挤挤,人来人往,日照虹霓,异彩纷呈,天花散落,仙乐渺渺。

    凌守夷收了飞舟,便有接引弟子上前一步引众人前往早就准备好的洞府。

    不同门派、不同境界的弟子所居住的洞府山峰也不尽相同。

    他们一行人是散修,但三人化丹,被安排在一处名叫瑶光峰的山峰之上,灵气充沛,山峰高耸,一览众山小,与那些出生世家大派的弟子所居洞府竟也没什么差别、

    因为是第一天到奉天宗,众人长途跋涉而来,都没什么兴致。

    瑶光峰上,有大大小小的宫观十余座,亭台楼阁,更是不计其数,可任意挑选一间合心意的宫殿居住。

    夏连翘挑了间侧殿,放下行李,便坐下身来,专心致志打坐调息。

    整整过去一天一夜之后,她才睁开眼,连日以来的风尘仆仆、疲倦不堪也在调息之中烟消云散,此刻她双眸晶润,神采奕奕,精神勃勃。

    想了想,便推门去寻白济安与李琅嬛。

    二人正在一处山亭之内,对坐着说话。看到她来,李琅嬛笑道:“连翘,你来了?”

    夏连翘找了一圈儿没找到凌守夷的身影,“琅嬛,小凌呢?”

    白济安一挑眉,恨铁不成钢地抡起折扇就敲了上去,“出息点行吗?我知道你们小情侣缠缠绵绵,一刻也不愿分离,但凌冲霄他是正阳弟子。与我们散修不同。此次宗门大比,他师门来人,总要过去拜见走动。”

    夏连翘脸一红,小声反驳,“我才没想呢。”她就是没看到人,随口一问。

    白济安明显不信,她没办法,只能乖乖立正挨打。

    白济安与李琅嬛商讨的无非是如何在宗门大比中夺魁的正事。

    大比按照境界划分为入道境、明道境和悟道境共三组。

    那滴玉露甘霖,应当是悟道境下赐。

    化丹修士不论在哪个门派都是精英一辈。虽然人少,竞争却十分激烈。

    夏连翘来之前也打听过各个境界的赏赐。她需要的重华玉沙只要在化丹比斗中占据前十就有机会。

    原著中白济安力压一众化丹修士,拔得头筹,玉露甘霖顺利落入囊中,她不需要担心什么。她的目标是保十争五。

    那个“五”是在进入前十的基础上努努力,不当咸鱼,逼自己一把试试。

    夏连翘坐在一边旁听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致,跟白济安与李琅嬛打了个招呼后,便提步离开了山亭,回到侧殿从芥子囊中取出一件“空空宝衣”。

    这正是那日在尸骸秘林中,她据优先选择权,选中的那件三品法宝之一。

    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玄之观一劫,白李凌三人将她看得好比瓷娃娃,将这件护身法宝分予她,叫她收好。

    空空宝衣的效用与隐身衣类似,披上之后能隐匿气机,即便元婴修士也难觉察。

    她打算披上宝衣,混进奉天宗禁地一趟,趁宗门大比还未开比,过去踩个点儿碰碰运气。

    溟幽海地处偏僻,远离奉天宗主宫。所谓的“禁地”,只是奉天宗内部高层口口相传,溟幽海对外从不设保护,也绝不宣扬。

    它表面上是群峰环抱下,一处平平无奇的大湖,但在湖水之下另有玄机,湖心之中有一道暗流,可借这道旋涡暗流深入湖底。

    这道暗流在湖水下周游不定,一旦有弟子不慎误入旋涡暗流,勾动气机,就会被奉天宗长老知晓,及时赶到将其带走。

    溟幽海湖水冰冷刺骨,据说直通黄泉,修士在湖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就有闭锁灵气,折损根基之险。奉天宗弟子平常也不往这里去。

    夏连翘赶到溟幽海时,之间四周渺无人烟,连一丝飞鸟踪迹也无,满目上下,唯余茫茫,湖浪涛涛。溟幽海如从天外飞落的一面明镜,镶嵌在群山之中,湖上烟波浩渺,冷雾凝结成霜,浪拍白沙,寒光如练。

    临近岸边湖水清澈见底,只是并无游鱼水草,涉水向前数十米,便是湖底近百丈深的断崖,明晃晃的日光在湖面上照落,湖水陡然呈现出近乎浓墨一般的黑。看起来幽黑难测,看得夏连翘忍不住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但她如今已是修士,夏连翘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个猛子扎入湖水中,往湖心深处游去。

    第88章

    湖水冰冷刺骨, 似乎是真的直通黄泉冥府,散发着幽冷的寒气,像是有千万根细针绵绵密密地扎入肌肤, 没游一会儿,夏连翘就感觉到灵机滞涩, 呼吸困难。

    她咬牙又坚持了一会儿, 绕着湖心来来回回游了近半个时辰,却还是没能找到那通往湖底的暗流。

    此时,她四肢已如灌了铁铅一般沉重,无奈之下,只能折返回岸边,躺在柔软的白沙滩旁, 慢慢平复呼吸,调养灵气。

    这一次试探无功而返, 夏连翘并不意外,只是到底还有些失落。她强打起精神,掐了个法诀烘干衣物, 这才行所无事般地一路回到瑶光峰。

    这一路上, 又遇到不少骑飞鹤,跨青鸾的各派修士,都是前来参加宗门大比, 一个个喜气洋洋,眉眼带笑,趁大比尚未开幕, 便呼朋唤友, 三五成群地过来一览云浮山景色。

    夏连翘遁光不停,正要往瑶光峰飞去, 半路上,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嗓音,似乎是有人在她背后一边呼唤她的名字,一边追赶不及。

    她惊讶地忙按落云头,转头望向来人。

    一道文文弱弱的身影,歪七扭八地纵着遁光,气喘吁吁地朝她奔来,“连翘!!”

    夏连翘:“秀秀?!”

    姜毓玉苦笑着看着她,“我方才老远就看见你,叫你你一直没理。”

    夏连翘很不好意思:“抱歉,我没听见。”

    他们几人参加宗门大比一事早在日前就已经通知过姜毓玉,值此盛典,姜毓玉身为玉霄宗少宗主当然也是要来赴会的。

    二人久别重逢。

    毕竟之前有过战友情,能再见姜毓玉,夏连翘心中也很高兴,便降低遁速,跟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往瑶光峰而行。

    “一段时间不久,没想到连翘你竟然化丹。”姜毓玉十分有感触地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羡慕与钦佩。

    “我之前误打误撞吞下了那枚阴魂练魄丹,侥幸而已。”她很坦然地道,“我看秀秀你修为又有精进,如今已是明道境修士了吧。”

    姜毓玉兴奋得面泛红霞,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那日从玄之观出逃之后,在下隐约间有了些感悟。”

    姜毓玉性格内向腼腆,两个人说话基本上都是由夏连翘主导,在她耐心地循循善诱之下,姜毓玉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遁光在瑶光峰前悬停。

    远远地瞧见笔峰挺立,云雾缥缈,偏在这一片疏疏然的仙家气象中,忽传来一道骄纵,刺耳的呵斥声。

    “我好心好意为你们送来丹药法宝,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为这女人对我下逐客令!白济安,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奉天宗地界!”

    乍一听到这动静,夏连翘和姜毓玉都不由一愣。

    “这个声音?”姜毓玉愕道,“是蘅姐!”

    夏连翘心里咯噔一声,忙运气遁光,朝远处那座山亭飞落。

    待她赶至山亭前时,果见那道火红的身影,俏生生地立着,与白济安和李琅嬛呈对峙之势。

    白济安目光很冷,嗓音倒还是很冷静:“此地确是奉天宗地界无疑。倘若奉天宗不欢迎散修,那白某这便离去,绝无拖延。”

    这句话险些又将司马元蘅活活气个半死。

    她气得下意识地扬鞭便打,鞭子却忽然像入泥沼一般。夏连翘一个闪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抬手便攥住鞭梢,挡在白李二人面前。女孩儿皱眉望着她,“司马道友,你来这儿是有什么贵干吗?”

    司马元蘅一怔,“夏连翘?”

    她想要抽回小鞭,试了几次,竟动弹不得,姣好的面容上顿时流露出几分慌乱之意,“你、你怎么在这儿?”

    连翘冷冷地望着她,“不是司马道友邀我们前来的吗?这便是道友的待客之道?”

    司马元蘅被她冷淡的视线瞧得六神无主,原本那点乍见她的欣喜,霎时便被惶急冲乱。

    这人怎么还跟在秘境中那样,看人冷冷的,就没个好眼色!

    司马元蘅没回答,夏连翘便回过头关切李琅嬛和白济安的情况,“琅嬛,白大哥,你们没事吧?”

    李琅嬛摇摇头,神情有些不解,“我能有什么事?”

    她只是不太明白,为何这位司马道友次次见了自己都不假辞色,似乎心有怨气。

    哪知司马元蘅看夏连翘与白济安俱都护着李琅嬛,更觉心中委屈,咕嘟嘟地直冒酸水。当真是又羡慕又嫉妒。眼眶霎时便红了一圈。

    她长这么大,虽说是锦衣玉食,人人追捧,可除了爹爹与娘亲,又有谁待她这般真心呢?

    在司马元蘅眼里,爹爹司马尚便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那一个。哪怕爹爹每日忙于宗门内务,鲜少回家,可她只要有娘亲陪伴,每日生活得也算快活富足。

    娘亲也知晓爹爹为奉天宗呕心沥血,从来不怨。那时候,她们一家人虽聚少离多,却也恩爱和睦。

    只是后来,娘寿元尽了,她的世界一下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爹爹还是那个爹爹,她却一下子变得孤孤单单。那段时间,她脾气变得很差,动辄便打骂身边伺候着的仆役奴婢们,惹来爹爹好几顿的训斥。

    她就从中学到了吸引爹爹注意力的法子。只要她一闯祸,爹爹必定会搁下手头事务来教训她。她冥顽不灵,屡教不改,爹爹无奈之下只好在她身边安插了一大批属下,时时劝诫,保她周全。

    其实她身边并不缺人作伴,只是这些人一个个不是贪图她的美貌,便是畏惧她的权力地位。

    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打死几个她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

    今日好不容易捧出一颗真心,却被这二人接二连三弃之如敝履,这让她如何甘心?

    那个李琅嬛到底有什么好的!她难道不比她貌美?她一介散修,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她贵为奉天宗天宗主掌上明珠,天之娇女,哪里又比她差了?

    当真是越想越委屈,不由面露凄然之色。

    夏连翘震惊地看着司马元蘅眼眶一红。

    这是哭了??

    即便如此,司马元蘅也不愿叫人瞧出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恶狠狠地瞪着她,打死也不愿让眼泪掉下来。

    夏连翘一愣,忽然想起来原著里这位大小姐的童年可不算怎么美满。

    她一直以为缺爱并不是人为恶的理由。她喜欢的角色口味其实向来很固定,一般都是圣父圣母大好人。所以,哪怕她已经觉察到司马元蘅的示好,一想到她之前动辄扬鞭打骂无辜之人,草菅人命的做法,心里对这位傲娇大小姐实在没什么好感。

    美少女在自己面前泫然欲泣,似怨似恨,委屈巴巴地瞪着自己,她叹了口气,竟也有点儿心软,忍不住劝解了一句,“司马小姐,真心是要以真心换的。”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司马元蘅抹过脸,将眼泪收回去,恨声道:“真心?!真心这种东西你捧出来就是给人家踩的!你一颗真心捧出来,人家巴不得敲骨吮髓给你吃干抹净!”

    夏连翘想她地位崇高,容色娇美。从前肯定被逐利小人欺骗过感情,便认真地道:“若因为怕被伤害而不敢爱,岂不是自苦了自己?为何要因别人的利益与算计,惩罚自己呢?”

    “与人相交,当然不能巴巴地等人上门,自己也要明辨哪些可堪结交,哪些又要敬而远之,我看丹阳宗那几位道友师门彼此守望相助,心性纯善,道友何不瞧一瞧他们?”

    她难得苦口婆心,司马元蘅却压根不买她的账,跺了跺脚,恨声大骂,“贱如尘垢,卑如草芥之流,也敢配我?”

    言讫,一双凤眸环顾众人一圈,尤其在李琅嬛脸上落定,冷笑三声,趾高气扬地去了。

    姜毓玉看得愣了半天,忍不住去看夏连翘的反应。

    夏连翘倒是很镇定自若。

    她言尽于此,劝也劝过了,这位大小姐不愿听,她能有什么办法?

    白济安离经叛道,外热内冷,并不算太“纯”善,但他身为主角,心念正道,心向光明,还算个正直的人。

    他这样的人,天生亲近一些仗义任侠,善良赤诚之辈,对于司马元蘅之流,一向敬谢不敏。

    美人含泪气走,他神色如常,甚至还能朝姜毓玉莞尔一笑打过招呼,“姜道友,久见了。”

    一番寒暄自不必多提。

    又过半个时辰,凌守夷终于从数不清的应酬中姗姗折返。

    乍见姜毓玉,少年容色冷峻,倒也算平静,打个稽首,淡道,“姜道友。”

    便径自走到夏连翘身边。

    姜毓玉不禁打个寒噤,忙回身还礼,“凌道友。”

    凌守夷颔首回应。

    本来看到凌守夷和姜毓玉见面,夏连翘一颗心差点儿都提到嗓子眼,她和秀秀之间清清白白,她行的端里的正,就是担心这人乱吃飞醋。

    好在,凌守夷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个体面人,绝不会因为乱吃飞醋耽误大体。

    几人就宗门大比一事又商谈一番,夏连翘带着凌守夷光明正大回房休息。

    白济安:“……”

    才关上房门,她眨眨眼,又觑了一眼凌守夷神色。

    凌守夷:“?”

    夏连翘:“真不介意?”

    凌守夷淡道:“你与他清清白白,我能拦你交友不成?”

    孰料,女孩一张脸红扑扑的,眨眨眼,一下突然跳入他怀里。

    凌守夷猝不及防,却还是默不则声,单手托住她腰臀,将她稳稳抱住。

    侧眸静静看她,无声询问:“?”

    她一双眼眼泛水光,欲言又止,欲言还羞,凌守夷只觉抱了个小火炉在手,不动声色,静静等她作妖。

    她贴他耳畔,期期艾艾道:“……小道爷倘若生气,可以惩↑罚↓我的哦。”

    “?”

    小道爷呼吸一顿,面无表情板着张俏脸,狠狠掐了自家道侣屁股一把以示惩戒。

    ……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第89章

    世上绝大多数爱侣, 惩罚心上人的方式往往多在床榻之间,这一点,便是清冷出尘如凌守夷凌道长也不能免俗。

    只凌道长万万料想不到, 自家道侣没脸没皮又爱吃肉,惩罚行为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奖↑励↓, 也算是此一时, 彼一时,一物降一物。

    ……

    时光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宗门大比这一日。

    云浮山延亘数万里,崇山峻岭,巍峨峥嵘。清晨时分,峰谷之中的雾气还未散去, 云雾缥缈,削峰掩映, 碧落深沉。

    一片静谧祥和之中,忽见青、白两道遁光倏忽来去,争斗得激烈, 打破了谷中清静。

    那白光行剑极为迫人, 乍一看压得那青色遁光连连避走。

    白光哪里肯这般轻易就善罢甘休,将剑光驱动得更加迅疾,一迳追杀上去。

    这青光正是夏连翘, 虽被白光牢牢咬住,少女面色沉静,不慌不忙, 将剑光指挥若定, 始终将节奏牢牢保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份从容,看得远处那几个峰顶之上观战的诸派长老, 都不由微微颔首。

    奉天宗宗门大比开比一旬,前几日多是入道境与明道境弟子的争斗,今日才到大比的重头戏,化丹弟子之间交锋。

    仙家斗法自然要有仙家气象,不同于凡人界搭个擂台比武切磋,修士往往依托自然造化为斗场,将“擂台”设在崇山峻岭,海岛礁石之间。

    毕竟修士斗法花样与法宝频出,限于场地,恐无法从容施为,也免刀剑无眼,伤及其他观战弟子性命。

    群峰高耸,如柱倚天,诸派长老评委各占一峰,余下的小山头则被其他观战弟子占据。

    正阳宗长老见这一幕,与同僚传音道:“小姑娘可是无门无派?”

    另一奉天宗长老道:“确是如此,这少女与玉女峰上那姓白的小子俱都是散修出生,并无师长教导。”

    奉天宗长老口中的,玉女峰上那小子——白济安,此时也正陷入苦战之中。

    他面前的对手乃是一名玉霄宗弟子,名唤廖必让,此人是玉霄宗王真人座下亲传弟子,功力不薄,深得王真人喜爱。

    此番前来大比,王真人更是为他备下重重法宝,这苦得是白济安,散修贫苦人尽皆知,廖必让将那些法宝不要钱一般流水使出,白济安也只能小心应对,且行且避。

    好在他入道前以轻功见长,身法之飘忽绰约,同辈之中鲜有能及。这些时日又将白练法器涤炼得攻时锐如兵刃,守时厚如山岳,竟也能与其人打得有来有回。

    凌守夷的战斗结束得最早,他对手是一名奉天宗子弟。剑修善战,那奉天宗弟子未战先怯,凌守夷瞧出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本性,也不欲与他过多纠缠。将剑诀一掐,放出剑丸。

    那奉天宗弟子转身欲逃,被他追将上去,剑势疾飞如电,一剑便定了胜负。

    凌守夷负手垂袖,目光森寒如电,容色疏淡冷清如常。将遁光一催,就落回到不远处的山峰之上,观望夏连翘等人的战局。

    李琅嬛也在峰上,她今日掣签还排在三人之后,如今正凝神观战,在心中默默为三位好友加油打气。

    她身边的丹阳宗弟子也前来为三人观战助威,以壮声势。

    正如原著中所描述的那样,有过尸骸妖林并肩作战之缘,丹阳宗一行人与白济安走动得愈发密切,关系也越发亲近。

    宋知燕目不转睛地望着峰顶遁光起落,看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攥紧拳头,心生向往之意。

    张唯德看得心里有些动容。他们丹阳宗在奉天宗打压之下,一落千丈,一蹶不振,门下弟子近乎散尽,又没有新鲜血液注入,只能依附奉天宗门下,苟且偷生。

    若丹阳宗能得白道友为弟子,该是何等幸事啊。

    ……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不知不觉,便已过两个日夜。

    修士斗法便是打上十余个日夜也不无可能,在场众人俱都习以为常,并不意外。

    凌守夷自场中退下之后,便来到李琅嬛身边,一同观战。

    被凌守夷操练这数个日夜,夏连翘不论战力还是心性都得到了莫大的磨炼,整整两个日夜下来,也依然从容冷静,神采奕奕。

    反倒是她对面的弟子,此人也是名剑修,名唤吴光路。苦战两个日夜也拿她不下,好几次只差一线功夫就又被她逃出生天,前功尽弃,吴光路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迅疾,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剑势中渐渐已显焦灼轻浮之像。

    夏连翘战力修为只比吴光路略逊一筹,比到现在,剑上修为的深浅倒在其次,心性反倒成了重中之重。

    看起来是好几次只差一线便能决出胜负,实际上是她兵行险着,故意为之,只等着吴光路自乱阵脚。

    吴光路果不其然发了狠,行剑也渐失了章法。

    凌守夷注目不过片刻,便冷声言道:“胜负已分。”

    只见少女深吸一口气,剑光腾空而起,闪转腾挪间,终于开始了反攻,道道剑光,如飞瀑一般自半空中倾泻而下!

    吴光路想要快点结束战斗,忙凝神以对,不敢轻敌,放出飞剑将这道道气剑一一打落。

    他如今心浮气躁,也未有心思一一分辨这剑中虚实。

    飞剑竟如挦绵扯絮一般轻而易举便将剑瀑撕裂,吴光路也是化丹修士,何等敏锐,心中立刻觉察出蹊跷。

    吴光路暗道一声不妙,却晚了一步,只觉后脑勺一凉。

    自他后脑不止何时飞出峻急一剑,如星射电奔,寒光乍现。

    吴光路登时自头皮到脚底,遍身发麻,冷汗涔涔!

    原来这滂沛剑雨俱都是虚剑,掩护这一把主剑悄悄隐匿在他身后,蛰伏不动,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斗到这里,胜负已分。

    饶是吴光路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他心性本来就鲁莽冲动,也正是被夏连翘掐准命脉,对症下药。

    吴光路默然良久,叹了口气,主动认输。

    夏连翘也微微松了口气,顺势收起剑光,口称侥幸,与他行了礼告了别,这才飞落不远处的峰顶,找李琅嬛和凌守夷说话。

    就在她这边结束还没过多久,白济安那里也毫无悬念地分出胜负。

    如今,她们这一行人只有李琅嬛还没上场。

    李琅嬛观战已久,心中早已热血沸腾,听到峰顶大钟一敲,喊她姓名,拱手弯唇笑道:“等了这么久,等得我技痒,可算等到我上场啦,连翘,白道友,凌道友,我去了。”

    夏连翘超大声鼓舞打气,恨不能当场直接来一段,“琅嬛加油!”

    凌守夷颔首:“注意安全。”

    白济安也鼓励道:“我相信琅嬛你之能为,但莫要逞强,小心为上。”

    李琅嬛点点头,挺剑而出,身化一道虹光飞落峰顶。一双清明双眼,不避不让,定定望向来人。

    那人拱手为礼,沉声道:“在下奉天宗陆永年,请道友多多指教!”

    一道剑光自李琅嬛顶门飞出,寒光迫人,杀至近前,李琅嬛嗓音如水激寒冰,掷地有声:“好说!”

    她修为受限,并非化丹修士,却因为力挫明道境弟子,这才有机会与化丹修士一较高下。

    在这之前,没有人相信李琅嬛在于化丹修士的比斗中能讨到什么便宜,便是陆永年也这般认为。上场之前,他师尊韩真人便提点过他,明道境与化丹境相隔一个大境界,与李琅嬛斗法,点到为止,以免落人口舌,说他以大欺小。

    所以,陆永年便存了几分轻视之意。

    即便这剑气寒光烁烁,也不过乜斜而视,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与陆永年不同,李琅嬛微微抿唇,全神贯注,全力以待。

    她从小到大便与凌守夷一同生活,凌守夷为人处世极为一丝不苟,她耳濡目染之下,骨子里也养成这极为端肃的性格。

    对战,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赴战,便要全力以赴。

    既为仙门中人,师尊门下,绝不能给渡霄一脉丢脸。

    剑气鼓荡李琅嬛袖口飘飘,少女拧紧眉头,从来温和的眉眼一点点冷肃下来,竟与凌守夷有几分刻在骨子里的相似。

    陆永年行剑飘逸,剑走偏锋,李琅嬛行剑沉着。

    两团剑光咬杀在一起,结果竟是令包括陆永年在内的在场众人吃了一惊。

    境界差距在前,本以为这一场争斗不过几个回合便能分出胜负,孰料,李琅嬛竟能在陆永年剑下撑过二十来个回合也未见颓势。

    更让各峰诸位长老讶异的是,这少女年纪轻轻,剑势却大开大合,已初具名家奇象。剑芒相击,毫不相让,荡开一阵飞火流星。

    陆永年面色微微变了,已见不好。

    众人还都以为是他故意放水,有来有往,免叫李琅嬛输得太过难看。有没有放水陆永年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心中一紧,暗想着需得尽快结束战斗才行。否则百十个回合也拿不下眼前这少女,岂不是要在众人面前丢个大丑?

    一念既定,陆永年不免加快攻势,指挥剑丸化作无数道剑影,如疾风骤雨,水银泻地一般扑杀下来,不给李琅嬛任何喘息之机。

    李琅嬛也照葫芦画瓢,分出数道气剑,如屏开散,将近到身前的几柄气剑狠狠打碎。

    她虽无剑丸傍身,但气剑极为凝实,如月如虹,恰似一泓明亮的秋水,更时不时发出铮铮清鸣,反倒衬得陆永年徒恃神兵之利。

    久攻不下她,陆永年内心的惊骇一波接一波,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少女。

    此女分明年纪轻轻,还未化丹,怎么周身气机雄浑凝视竟如入道百年有余?

    第90章

    硬着头皮, 陆永年又攻了百十个回合。

    这时,各峰之上已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陆师兄在做什么?”

    “纵然怜香惜玉给她个面子,百十个回合下来也当动真格了?否则丢的岂不是自己的脸?”

    另有人看出点儿门道, 低嘘了一声,复杂道:“我看不是陆永年不想拿下她, 是拿不下来啊。”

    化丹修士耳力目力早已远超他人, 陆永年听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剑芒一个不稳,李琅嬛眸中精光一闪,抓住这一瞬空隙,竟将陆永年护在身前的剑光撕开一个大口子,逼杀过去!

    陆永年大惊失色之下, 忙纵身击退出百丈之远,李琅嬛不假思索, 痛打落水狗,剑光飞驰,分出六道气剑, 将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位齐齐截住, 来了个瓮中捉鳖。

    这六道剑光冲着陆永年嗡嗡清鸣,如日月轮转,周旋不定, 陆永年为避剑芒,只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远远望去, 只见陆永年遁光一歪, 竟险些被李琅嬛打落峰下,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而在高处峰顶百余丈的半空之中, 一架飞舟静静悬浮于云天之间。

    司马元蘅盛服靓装,容色娇艳,凭栏而立,柳眉紧紧拧成一团,面色难看地望着峰顶争斗的两人。

    ……这陆永年磨磨蹭蹭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前几日不是给他送宝了吗?怎么还不快快用上她送他的那十几枚透骨钉?

    飞舟之上,另有十多个宫装仙婢,手执障扇,态度恭敬,分列两侧。

    端坐于主位者,是个年约三十上下的中年道人,眉眼文雅,凤眼修髯,气势渊静如海。

    见司马元蘅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奉天宗宗主司马尚微微一笑,嗓音雄浑,如雷声滚滚,“吾儿可是担心你陆师兄?”

    司马元蘅回头望一眼,竟难得温驯,“爹爹。”

    她摇摇头,却没吭声,只把目光再次投向峰顶两人。

    前几日,司马元蘅运用手腕,打通关节,安排陆永年与李琅嬛相争,还特地送上透骨钉相助,陆永年心中啼笑皆非。

    也不知这李琅嬛是怎么得罪的这位大小姐,竟嘱他取她性命。

    取一个明道境修士的性命而已,到时候比斗之中,口称刀剑无眼,明道境修士难以抵抗悟道境修士的威压,一不小心下手过重,误杀了她,相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是个散修,更不必担心师门寻仇。

    当时见司马元蘅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永年心中不屑远胜于好笑。可如今,在李琅嬛的逼杀下,状若丧家犬抱头鼠窜的陆永年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险些从峰顶跌落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永年未及多想,只得将手中透骨钉化一道飞煌流星朝李琅嬛打去!

    李琅嬛为人正直,二人以剑争斗至今,并未料想到陆永年会暗箭伤人。一时不察间,透骨钉竟穿透她手腕而过将她打得身形一晃,她一愕之下,又疼又惊,原本密不可分的剑阵攻势也被打穿一个口子。

    陆永年抓住机会,从生路之中驭遁光而起,逃出百丈之远。李琅嬛心性之坚韧与凌守夷几乎不相上下,透骨钉如骨,痛彻心扉,疼得李琅嬛面上顿时一白,冷汗涔涔而落。

    她却还是咬牙强忍下来,挺剑再刺!

    夏连翘看得清楚,面色大变,与白济安“腾”得站起身!

    白济安:“琅嬛!”

    陆永年不意李琅嬛竟然这么硬气,惊慌之下,又收钉再打。

    连发数十枚,枚枚没入李琅嬛各处关节命门之中!

    从夏连翘的方向只能看到少女身形一顿,从她身上爆出一蓬蓬漫天血雾来!

    血雾洋洋洒洒,霎时间便将李琅嬛劈头盖脸浇成个血人。

    夏连翘怔愣在原地,大脑嗡嗡作响!

    因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她连愤怒也来不及愤怒,满脑子只有:这怎么回事?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节剧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疼痛如走电一般贯穿全身,李琅嬛被打得大脑有一瞬的空茫,攻势也随之停滞下来。

    但战斗的本能几乎已经刻入她骨髓之中。

    她来不及消化这尖锐的剧痛,只想到自己受伤沉重,务必要快点结束战斗,不能再拖。

    到了这个地步,陆永年哪里还计较什么风度,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见李琅嬛被透骨钉打中,他面上一喜,也只想着快些将她拿下,取她性命。

    两个人一时之间竟不谋而合,拼杀得越发激烈起来。

    夏连翘也很想冲上前去弄个清楚,但双方比斗,她无缘无故不能随意入场。

    再看李琅嬛身形摇摇欲坠,却抿唇硬撑,吞下一身的血汗痛苦,也不肯轻易放弃的模样。她也不敢鲁莽冲上前添乱,只能攥着裙摆,心急如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永年哪里能想到,李琅嬛的夺胜之心丝毫不输于他。

    若是凡人被这一十八枚透骨钉入体,早就一命呜呼,魂飞魄散。李琅嬛却是真身下界,身具仙骨。境界虽被压制,蕴藏在丹田之中的灵气却磅礴如海。

    机缘巧合之下,其中一枚透骨钉竟然撞开她被封锁的一处仙脉命门,磅礴灵气便如高山飞瀑一般奔涌而出。

    这一刻,陆永年看着李琅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怪物。

    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他真气也行将耗尽,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这最后一击,奋力一搏。

    场外,夏连翘知道胜负也即将在下一秒分出,她心跳如擂,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见李琅嬛紧抿唇瓣,黑白分明的双眼冷清如霜,浑身浴血,目光却清明凝定,摇动剑光愈发得心应手。

    夕阳西下,云雾苍峦之间有白鹤振翅飞过。

    伴随着天外一声鹤唳落下,四目相撞的瞬间,李琅嬛与陆永年几乎同时出手,两道弧光先后闪过!

    剑芒暴涨直将峰谷照耀得如同金乌坠地,四下恍若白昼,待剑芒散去,周围响起一阵山呼般的嘘声!

    李琅嬛一剑递至陆永年喉口。而陆永年剑光却落她半步。

    胜负已定。

    少女容色冷定,满身披红,袖口低垂,不断有沥沥的鲜血顺着指尖滑落。

    却点到为止,剑尖只悬停在陆永年喉口,极为克制,竟显大家风范。

    反观陆永年,面容因为惊骇过度扭曲,冷汗涔涔,惊恐莫名地望着她。

    待回过神来,觉察到四下视线,陆永年面色一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李琅嬛摒除剑气,平静道:“陆道友,指教了。”

    陆永年霎时面如死灰。

    众目睽睽之下,胜负已分,他就算心有不甘也无力回天。

    主持比试的奉天宗杨长老见状飘然落于场中,微微颔首,环顾四周道,“这场比斗,散修李琅嬛胜出。”

    李琅嬛闻言心中不觉一松,她强撑到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而今这一口气一泄,眼前开始发黑,双耳也开始嗡嗡作响,体内百脉真气紊乱,四下横冲直撞。

    她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这感受她从前绝没有过,这透骨钉怕是有问题。

    待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却已经为时已晚,躁动的真气在这一刻似乎要冲破单薄的经脉破体而出,直冲得李琅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顿时失去意识,竟然直挺挺栽倒峰顶。

    杨长老还当她是真气损耗过度,闪身过去将她托着,吩咐门下弟子带她回去疗伤。

    手才按上脉门,杨长老忽然觉察出不对来。

    嗯?

    杨长老夹紧眉头,细细看她一眼。见少女双眸紧闭,面泛铁青,唇泛乌紫。

    这分明是毒入五脏!

    杨长老一愕,伸手摸到她被透骨钉所伤的那几处脉门。

    果觉灵气波动不同往常。

    陆永年这一十八颗透骨钉竟还淬了毒不成?

    陆永年毕竟是他奉天宗弟子,大比虽不拘使用法器宝物,但暗暗淬毒毕竟太过下作。

    杨长老心里微沉,不敢惊动众人,不动声色揽了李琅嬛飘下山峰。正要着医修弟子带人下去疗伤,面前华光一闪,却突然多出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少女容色焦急道:“琅嬛!!”

    杨长老对这少女有印象,记得此女名唤夏连翘,与李琅嬛一同前来参加大比。

    “你是夏连翘?”杨长老微微皱眉,倒也没在她同伴面前遮拦。

    主要是拦也拦不住,欲盖弥彰反倒有负奉天宗声名。

    “我看她脉象分明是身中了奇毒,你莫要挡路,我带她下去疗伤。”

    夏连翘刚赶过来,还没见到李琅嬛的人,就被杨长老这一句话兜头打了一闷棍,她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呆呆反问:“什么?”

    她下意识地就想拦住杨长老,去看李琅嬛情况,“是陆永年干的?”

    杨长老理解她护友心切,耐心道:“此事还未下定论,你且让让,我先带她下去疗伤。”

    可夏连翘不看一眼李琅嬛实在难以安心,犹不放弃道:“长老,我能看一看她吗?”

    杨长老顿时虎起脸来。

    “连翘。”白济安随她一同前来,不赞同地摇摇头,抬手止住她,“你我都不是医修,还是交给奉天宗处理最为稳妥……奉天宗难不成还会欺瞒我们不成?”

    杨长老这才容色稍霁。

    夏连翘也是关心则乱,被白济安一点拨,马上就冷静下来,不再吭声。不是她不放心杨长老,她是担心奉天宗内部有人捣鬼。夏连翘抿紧下唇,强忍下内心的愤怒。

    老白说得没错,她不是医修,担心也没用。事已至此,还是先探明真相最为重要。

    杨长老言称此事尚无定论,是不愿把话讲得太满。

    那几枚透骨钉分明是淬了毒无疑。夏连翘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捋清楚此间疑点。琅嬛为人爽朗性格谦逊,这些时日以来也只待在瑶光峰修炼,从未与人结怨。

    陆永年他好歹也算奉天宗精英一辈弟子,何至于跟李琅嬛过不去,下此毒手?这岂不是有负于自己声名?

    倒也不排除技不如人,情急之下用些阴损招数的可能。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刚开场时,陆永年下手就极为狠辣,奔着伤人性命而去,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而能指使得了陆永年的人必定极具地位与权势,不但能指示得动奉天宗门内精英,还能打通关节,在对战双方次序上做下手脚。

    与李琅嬛结怨,能指挥门内精英弟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夏连翘脑中顿时跳出一个名字出来。

    司马元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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