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凌守夷大脑一片空白。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 孟子真在小院内遍植了许多果树。

    如今,树梢挂着一串沉甸甸的野果,个头新鲜硕大, 饱满无比,俱是最鲜嫩的时候, 一只手都捧不过来, 需得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摘下。

    凌守夷拿着竹篓站在树下等她。

    夏连翘攀上树,好奇地摘下其中一只,捧在掌心,不由发出一声喟叹,去看身边的果子精·凌守夷同学。

    修真界里的野果也跟普通的野果不一样吗?

    她手上的野果竟然是淡淡的粉色,如冰雪雕就, 果皮略有些粗糙,有点儿像牛油果。

    颜值算是她见过之最, 非常漂亮。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许是因为修真界的野果,早已去芜存菁, 向来不染尘埃, 干干净净,总之,并不讨厌。

    凌守夷面色绯红, 秀眉紧蹙,不敢看她。

    夏连翘看得心中好笑,好胜心熊熊燃烧, 没去理睬他, 低头试探性咬了一口。

    感想就是……

    汁水非常充盈。虽然卖相好看,但没什么味道, 还有点儿涩。

    凌守夷:!!!唔!

    蹙眉:“疼。”

    夏连翘撩起裙角飞快地爬下树,戳戳他:“你疼什么?难道你是果子精吗?”

    凌守夷憋着气,紧抿唇角,脸红红的不作声。

    夏连翘心跳得也很快,像偷吃蟠桃的野猴子,好奇地把玩着手上这枚野果,看着它在掌心迅速长大。

    看得夏连翘一愣,这修仙界的野果还能继续长?她心里纳闷,咬得力气就又重了点儿。

    不管凌守夷是什么心情,三下五除二吃干抹净。

    一顿餍足之后,二人回到屋内,凌守夷为她倒来茶水,二人默契地各自漱口完毕。

    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涩味儿,夏连翘犹豫着卷卷舌尖,想努力压下这野果涩味儿。

    凌守夷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想到什么,揽过她,附唇下来,探入她口中,卷去她舌尖残留的苦涩。

    半晌,才贴着她耳畔道:“下次,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夏连翘:“……”

    他有洁癖在前,却愿意帮她纾解伤心契之苦,她也只是投桃报李。

    更何况,看凌守夷那副大姑娘般隐忍忸怩的表情,她心里也觉得很爽,只不过这点不好意思告诉他就是了。他还以为是委屈了她,殊不知她心中的满足难以用言语来表述。

    谁不喜欢玩弄高岭之花,禁欲仙君呢?

    某种程度上突然就和凌守夷有了微妙的共情。

    刚刚她眼泪都快哭干了,他还装聋作哑,当没听见。

    “……”想到这里,她才平息的不爽的怨念,再度生起,忿忿地朝他小腹又踹了一脚。

    莫名其妙又被踹一脚的凌守夷:“……?”

    她看着他劲窄的腰身,想起在她掌控之下,少年刚刚隐忍撩人的呻吟,这才稍微平了平气。羽衣道冠的少年郎,清冷如月,风姿高彻,脸上似欢愉似痛苦,隐忍动情,终下凡尘。那样的表情她看一百遍都不会腻!

    夏连翘并不觉得恋人之间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喜欢,所以想对对方好。

    爱从来都是相互的。

    他对她好,她就加倍回报回去。

    恋人之间,仅是如此,她就已然十分开心满足。精神的快慰远胜于身体的快慰。看高岭之花任人□□,她一颗抖S之心熊熊燃烧。

    凌守夷眼睫一眨不眨视线落定在她微红的脸颊半秒,不自觉伸手轻抚她嫣红的面颊。

    目光触及她嫣红微肿的唇瓣,凌守夷目光闪动,不太自在地又移开视线。

    满腹冰雪气,在此刻尽化春山秀色,心中情动,如冰雪消融,山泉叮咚,琳琅作响,岸边百花开遍,姹紫嫣红。

    他的连翘。

    这辈子唯一的连翘。

    爱怜到恨不能下一秒剖出通红的心脏,奉为她案上贡品。

    他才是她最忠诚的信徒,而她是他唯一的神明。

    少年少女一对有情人,头贴着头,脸贴着脸,怀抱在一起,喁喁私语,共剪窗烛,直到深夜。

    第72章

    恋爱要谈, 修炼也要抓紧。

    养伤的这段时间,纵使躺在床上,夏连翘也没忘记看道书。

    整天躺在床上, 躺得她四肢酸痛无力

    凌守夷怕她无聊,陪在她床边为她讲解道书中艰涩难懂之处。

    又怕她在床上躺得浑身酸痛, 抱着她的腿放在膝盖上, 垂眸替她捏腿捏脚。

    眼帘儿低垂,乌发泼墨,白衣逶迤曳地。

    这几天下来当真是替她端茶送水,捶肩捏脚,无一不包,无一不揽, 亲力亲为。

    可能是怕捏疼她,凌守夷一开始的力道不是很重, 她老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就忍不住轻轻蹬了他一脚,“冲霄哥哥, 快一点。”

    凌守夷正巧捏到她脚, 不由一顿。

    不动了。

    夏连翘正纳闷,一抬头对上凌守夷的视线。

    凌守夷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瞳色极为疏淡, 欲色也尤为惊心。

    夏连翘:“……”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话有歧义,默默又躺回去,“对不起, 你随意。”

    少年人初初心动, 正是年轻力壮,欲望蓬勃的时候, 更遑论凌守夷这一十八年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漏泄五次。

    次次都与她有关。

    正是精满自溢的年纪,一个不留神就要擦枪走火。

    按理来说,二人之间早就互通了心意,也没必要非得等到伤心契发作再行房。

    奈何凌守夷太过有原则……

    她伤没好说不碰她就不碰她。

    其实夏连翘是很想和他亲亲贴贴,深入交流一下的,一个原因是确实很爽,另一个原因……

    她总觉得如今的温馨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是凌守夷提前预支给她的清静。

    对凌守夷的体力她心里很清楚,她怕伤好之后就要一笔笔还账了。

    ……不想再重温被*到翻白眼的丢脸过往。可怕的是同为修士,她体力也好到爆表,像再晕过去都不能。

    这厢,凌守夷这才又垂眸一声不吭地继续。

    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度轻重适中。

    捏得夏连翘很快就泛起一阵淡淡的困意。

    怕她睡过去,凌守夷告诉她,潇湘大泽附近的玉露甘霖已收集完毕。

    夏连翘大脑清醒过来,合起道书,若有所思。

    剧情越往后,她的记忆越清晰。

    前期,在凌守夷和夏连翘未加入主角团之前,白济安与李琅嬛共收集了两滴玉露甘霖。

    加上萧凌波一滴,钱玄祖一滴,胡玉娇一滴。

    八滴雨露甘霖,只余三滴。

    这三滴夏连翘记得都很清楚,其中一滴在接下来的“尸骸妖林”副本。

    副本只是个小副本,本身没什么可说道的。

    但她却如临大敌,皆因为司马元蘅就是在这个副本对白济安芳心暗许。

    “尸骸妖林”这个副本之后,便是奉天宗剧情,最后那两滴玉露甘霖都在奉天宗内。

    “罗盘所指方向已指向北方。”凌守夷道,“琅嬛与白济安想待你我凝丹之后再行上路。”

    夏连翘推测了一下日子,“十天之内我应该能成功凝丹,小凌,你呢?”

    凌守夷看她一眼,“给我三日时间。”

    如今他道心凝定不同于往常。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正因为有想守护的人,手中之剑这才一往无前。

    想与她长相厮守,共追大道。

    任前方艰难险阻,魑魅魍魉,他也绝不容许有人他与夏连翘二人拆散。

    等夏连翘伤养得差不多之后,姜毓玉先向众人辞行。

    他在潇湘大泽拖延得太久。

    “我爹飞剑急催了好几次了。”姜毓玉苦笑,“我再不回转宗门,恐怕他老人家就要直接杀过来了。”

    夏连翘安慰:“总有再见面的时候,到时候我还要去玉霄宗看平安呢。”

    是的,她带回来的那个婴儿,终于敲定了小名,小名姜平安,至于大名,白济安的建议是回去之后求长者赐名。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起和姜仲和的联系。

    夏连翘和姜毓玉都觉得有道理。

    听她这么一说,姜毓玉顿时漾开一个温软的笑,显得高兴起来,“好,那我便带着平安,等着白大哥、琅嬛姐姐、连翘……”

    凌守夷安静地站在一边,心头泛起一阵别样的滋味,扭过脸去不想多看。

    未曾想,却被姜毓玉点名,“还有凌道友……我便等着诸位来访了。”

    说着,姜毓玉朝他露出个害羞的,拘谨的微笑。

    凌守夷:“……”只觉碍眼无比。

    他不喜姜毓玉,但连翘交朋友,他心中虽不快,却不会干涉。

    当然也不会给姜毓玉多少好脸色罢了,当寻常人客气疏离地对待已经是他竭力而为。

    姜毓玉默然:“……”这凌道友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好恐怖。

    凌守夷的这点小别扭并没有逃过夏连翘的视线。

    姜毓玉走后,夏连翘戳戳凌守夷:“又吃醋啦?”

    凌守夷:“……”

    “并无。”

    “你明明不高兴。”她说。

    凌守夷眼睫动了动,被夏连翘强势地扳过脸来,在眼皮上轻了一下。

    白玉雕成的小神仙,肌肤也是沁凉如雪。

    心中霎时如春风十里。

    感觉到侧腰异样的触觉。

    凌守夷:……牡丹花,又开了。

    夏连翘好笑地看着凌守夷这明明很高兴却还强作淡静的模样。

    哎,真好哄。

    就是小男友这占有欲实在强到让她发愁。

    连翘心里叹了口气。

    她倒是很乐意哄他啦,情侣之间的情趣而已。

    她真的很喜欢看凌守夷这一副娇娇模样。

    占有欲要是太强,她有点儿忧心。转念一想,凌守夷的占有欲虽然强,却也只是闷在心里自己内耗,从未对她和姜毓玉的交往指手画脚过。

    他尊重她穿衣自由,社交自由,从未将她视作禁脔。

    那她多包容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里,果断避着老白,悄悄伸到他道袍内摸了一把。

    手感一绝!

    凌守夷下意识地去观察白济安的反应,见他没注意到这边,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奈何女朋友不给自己放松的机会。

    夏连翘摸了一把还不过瘾,又捏了好几把。

    凌守夷稍稍放松的肌肉霎时间又紧绷如铁。

    而小女友还好奇地用夸张的语气小声道:“小凌,你又开花了,(肌肉)硬了诶……”

    少年肌肉平常摸上去是软绵绵的,此时邦邦硬。

    凌守夷嗓音干涩:“……”

    “别摸了。”

    为什么不让摸?自家男朋友的肌肉为什么不能摸,她都馋好久了!

    剑修的腰果然窄削劲瘦。

    凌守夷的嗓音听上去有点儿苦闷:“连翘……”

    下一秒。

    不用他再多说,夏连翘涨红着脸,默默收回手。

    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手上一道长长的红印子,她脸上热气儿一路升腾。

    啪地一下跳出来,给了她一巴掌。

    打得她好痛。

    是真不能摸了。

    高危行为。

    只连累凌守夷又要侧着身面对老白,努力夹着腿作面无表情的高冷状。

    姜毓玉一走,夏连翘便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冲关凝丹。

    闭关之前,胡玉娇特地来了一趟,送了她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夏连翘惊讶地问。

    可能是之前连累她被擒,又遭没日没夜的毒打,胡玉娇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来见她。

    在孟家小院徘徊好几日,还是在孟子真的劝说下,鼓起勇气过来分别慰问了她与李琅嬛。

    此时,送出这小瓷瓶,胡玉娇还有点儿别扭的模样,“送你的。”

    她当然知道是送她的。

    问题是——

    “这有什么效用吗?”她迟疑问。

    胡玉娇:“凝元丹,对你结丹有好处,拿着吧。”

    看胡玉娇这个表情,就知道她不收下她绝难心安,夏连翘也没再忸怩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凝元丹,诚恳地道了声谢,“团团,多谢你。”

    胡玉娇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夏连翘看着她,想到她跟孟子真之间的事,“你与孟大哥?”

    胡玉娇:“?”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夏连翘眨眨眼,看着胡玉娇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只红毛狐狸。

    “孟大哥可是在追求你?”

    胡玉娇:“……”

    那天,孟子真在销魂阁内说出那一席话之后,她并没有当场答应他。

    孟子真倒也不在意。

    这些时日胡玉娇看他却是有点儿怪怪的,总抬头对她莞尔一笑。

    他弯腰在那儿晾晒草药,看到她过来,便轻轻弯弯唇角,冲她微笑,“团团,你来了?”

    乌黑的眼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笑得她浑身别扭,鸡皮疙瘩掉了一层。

    夏连翘将胡玉娇那副傲娇的表情看在眼里,晚上喝药的时候,对凌守夷道:“孟大哥还有的磨呢。”

    倒是,这两人感情升温速度之快令她咋舌。好几次她都看到胡玉娇冷笑着一口一个老娘,戳着孟子真脑门儿变着花样儿地骂他。

    白济安不忍直视,这位出生书香的孟大夫倒是甘之如饴,笑得温温和和,如沐春风,道:“团团天性自然率直,自然不能以常理视之。”

    夏连翘:“……”可能,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凌守夷垂眸往她口中塞了一个蜜饯。

    他对孟子真与胡玉娇没什么兴趣,只专心致志地投喂她。

    她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恋恋不舍地舔去唇角雪白的糖霜。

    少女脸颊鼓鼓囊囊的,唇瓣嫣红。

    凌守夷看得有些移不开视线。

    喂她吃蜜饯本无他意,只怕她苦,但经过上次那一场……荒唐之后。

    凌守夷眼睫颤动,喉口不自觉滚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受她这个秋名山车神的影响,一门心思只有大道和练剑的少年也不再单纯,脑补能力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夏连翘正要把空碗递给他,一抬头,少年一双疏淡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喉口作出近乎吞咽的动作:“?”

    夏连翘:“??”

    前几天的回忆后知后觉地涌上脑海,被吸、咬到两眼翻白,她臊着一张脸,瞬间炸毛:“你是变、态吗?!”

    从前她骂他变态时,凌守夷还会气闷羞恼不已。

    如今,凌守夷脸不红心心不跳,心平气和地认领了变态的称呼。

    根根分明的乌浓眼睫垂落下来,又是一副清隽的冰雪意,“连翘。”

    夏连翘警惕:“做什么?”

    凌守夷乌黑的眼回望过去,嗓音清清泠泠,如击冰碎玉:“快点好。”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夏连翘:“……”

    这人怎么能仅用三个字就撩到她脸红心跳,恨不能找个时光机把自己埋起来的。

    她决定装病。

    第73章

    装病是个技术活。

    尤其是在凌守夷的眼皮子底下装病。

    道医同源, 俗话说“未学道先学医”,夏连翘所熟悉的诸如葛洪、陶弘景、孙思邈都是大名鼎鼎的道教高真。

    但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使人蒙蔽双眼,凌守夷竟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

    她一个头疼脑热, 凌守夷便侍汤奉药,衣不解带, 夜以继日地照顾她。

    随着她伤势逐渐痊愈, 她和凌守夷也分别开始了闭关冲丹。

    三日之后。

    孟家小院。

    为确保夏连翘与凌守夷冲关无恙,仓促之间,孟子真只将两间小屋清空充当闭关密室。

    竹屋内。

    凌守夷安静地看着眼前心魔幻象。

    这一次任由心魔在身畔飞舞不休,道心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融定圆满。

    任何人都难阻他一窥大道的决心,人生在世,是如猪狗般蒙昧昏聩度日?还是一窥自然真理, 宇宙终极的玄妙?

    凌守夷心神一定,想到这里, 一双凤眼,眸中光清冰凝。

    大道悠悠,仙途漫漫。

    这一路上, 有连翘相伴, 吾道不孤。

    任前方风雨如何晦暗,前途如何艰苦,心中念着一人, 便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与信心。

    想到这里,凌守夷内心倏忽涌出一股欲冲霄而起的意气来。

    心神一定,如坐高山而视众山众水, 如燃天灯而照九幽九昧*。

    武火熬炼的金丹, 圆陀陀、光烁烁,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光。

    而在另一间竹屋内。

    夏连翘也遇到了当日凌守夷遇到的心魔幻境。

    凌守夷为人冷淡, 敏感,倔强,战斗中难免逞强斗狠。

    高度自律、性格太过坚韧,又难免偏执,内耗。

    她却不然。

    她比较粗心大意,也很少内耗。

    虽然看到眼前父母家人亲朋好友的幻象。

    但……仅仅只是幻象而已。

    倘若被这幻象所阻,修为再难存寸一步,到时候救不了老白和琅嬛,被迫和小凌分手,破碎不了虚空,见不到爸妈和朋友。

    这才是傻缺行为。

    夏连翘不假思索,果断越过这些心魔幻象,成功凝出一粒圆融,璀璨的金丹。

    丹成上品。

    两颗上品金丹一同出世,湘水村上方云彩啸聚,风云变化,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白济安与李琅嬛正对坐饮茶,缓解心中焦虑担忧。

    乍见此景,二人面带喜色,不由自主齐齐站起身。

    “好!”

    白济安不吝夸赞,纵情长笑道,“从此之后,咱们队伍里又多两位化丹修士!”

    李琅嬛也发自内心为二人感到欢喜高兴,“这是连翘与凌道友这段时日刻苦修炼应得的回报。”

    潇湘大泽深处,一些还未搬迁的害人精怪看这异像,知有两名化丹修士,只怕被捉来祭剑。想都没想,立刻掉头回到洞府收拾包袱,逃之夭夭。

    这日,天朗气清。

    一道剑光自第一间竹屋□□出,霎时间千光汇聚,发出千万条璀璨耀眼的剑芒,排云而上,直入九霄。

    守在孟家小院的吴卓英看到凌守夷安然无恙,从木屋内缓步稳出,长长地松了口气。

    少年白衣如雪,瞳色浅淡,眉心剑痕绮艳,矜傲峻拔难言,周身剑气通彻清朗,褪去了从前杀伐太重的锐气,更为冲和圆融,显然又上了个境界。

    吴卓英不由低下头,一时之间被这剑气所摄,竟不敢逼视。

    “凌师兄。”吴卓英上前见过礼。

    凌守夷“嗯”了一声,秀眉却紧蹙不松,没多看他,一直目视前方。

    吴卓英怔了一下,循着凌守夷视线看去才发现。

    凌师兄……一直在看那位夏姑娘的闭关小屋?

    这个发现令吴卓英吃了一惊。

    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接下来这几日,凌守夷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竹屋前,足足守了五个日夜。

    待到第六天清晨,第二间小屋终于被人从内推开。

    只见见烟气清朗,裙带蹁跹间,如朝霞滚滚。

    夏连翘脚步稳当,眉眼弯弯,容光焕发地从屋内走出来。当真是道书中所言色若桃花,肤如玉脂,神清炁爽,玉润冰请。

    好似才捧出的一轮新月,冷冷清光放冰壶一色,洞澈无瑕,澄空见底。

    一眼就看到守在门口的那道如雪身影,夏连翘招手,“小凌!”

    凌守夷松了口气,细细看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唇角也不由自主流泻出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连翘。”

    吴卓英:“……”他是出现幻觉了吗?素来冷峻矜傲不苟言笑的凌师兄竟然笑了??

    此次除妖刘怀墉共派出四名正阳剑宗弟子,两名已先行折返正阳剑宗。

    吴卓英和另外一位正阳弟子留下为凌守夷与夏连翘二人护持。

    如今见凌守夷化丹成功,并且看样子好像也没有回转师门的打算。

    吴卓英也不再多留,请辞之后,便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正阳剑宗禀报刘怀墉。

    当天晚上,白济安、李琅嬛、孟子真为二人设宴于孟家小院。

    胡玉娇也前来赴宴,送上贺礼。

    觥筹交错,众人一番酣畅淋漓的推杯换盏,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一直到月色西沉,这才各回屋内枕衣安歇。

    可能是今晚玩得太嗨,夏连翘回到屋里,没一丝一毫的困意。

    因她装病卓有成效,席上,凌守夷顾忌她的伤势,拘着她没让她喝多少酒。

    她此时大脑正清醒,也该将正事提上日程。

    坐到桌案前,夏连翘铺开笔墨,便开始思考今后的道路。

    剧情越往后她的记忆就越清晰。

    就比如接下来的“尸骸妖林”这个副本。

    在纸上刷刷刷列下几个重要的注意事项。

    这个副本里,老白英雄救美,司马元蘅芳心暗许。

    她的第一要务,当然是阻止这段孽缘。

    至于接下来的……

    她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着这段剧情里的BOSS与小怪,笔下不停地列举可能要用到的丹药。

    清心丹,回元丹肯定是需要的。这些都可以交给凌守夷来炼制。

    离火丹也很重要,这些妖怪本为树妖,最怕火攻。但寻常火攻无用,需得是丹火。

    丹火是化丹修士所能运使的为数不多的神通之一,只是数量极少,用完之后又要小心养就离精,重新温养。

    离火丹能壮大离精,再合适不过。

    修士成功化丹,升到悟道境之后,便能炼制属于自己的剑丸了。

    寻找炼制剑丸的材料也是重中之重。夏连翘之前看的道书中也曾品论过剑丸之高低品阶。

    想到这里,夏连翘再度展开桌角的道书翻阅。

    她跳过最下等,并不多看。

    修行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能像从前在大学里摸鱼那般轻松。稍一松懈,便事关性命。

    更何况,她还想改变琅嬛与凌守夷既定的命运。

    因怕艰难险阻,凑合着随便选用材料炼制剑丸,无疑于自取灭亡。

    她的目标,是这道书上上品剑丸的炼制材料。

    以重华玉沙炼制,以回阳真火打磨,以碧灵髓浸注。

    碧灵髓夏连翘有思路,此物往往多生长于百年树木千年树精的树干内部。

    “尸骸妖林”这个副本正能用上,原著中白济安就是在这个副本取得的碧灵髓。

    至于这最后一步,夏连翘露出点儿惊讶之色。

    道书上所言,要以“大妖”之血开锋。

    剑丸首次饮血,境界越高越好,这关乎日后剑丸的威力高低。

    这是个非常含蓄的说法。

    夏连翘推测,可能用修士的血也是同理,只是道书上不会说出这等引人自相残杀的话罢了。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剑丸炼成之后,还需放入眉心祖窍日日温养,以性光不断打磨,最终才能成就一把得心应手,心剑合一的好剑。

    炼制剑丸过程太过复杂,夏连翘并不着急,当务之急还是近在眼前的尸骸妖林副本,确定主次任务之后,她拿起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看了一眼,这才伸到烛火边,烧了个干干净净。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屋外敲响。

    夏连翘拉开门一看,凌守夷垂眸静立在门前,乌手上端着个小托盘,碗里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

    看见她,凌守夷掀起眼睫,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望向她。

    乌黑的眼如琉璃般干净剔透。

    他为人素来克制,即便方才在席间,酒也饮得极少,容色还是俊雅清淡如初,只微微嫣红的脸颊,和比平常看起来慢半拍的认真目光,暴露出了点儿端倪。

    看起来还有点儿执拗的可爱。

    夏连翘刚刚就发现了这一点。

    凌守夷,他不善饮酒,一喝酒就脸红,还有点儿犯懵。可惜他深知这一点,偶像包袱很重,绝不多饮哪怕一杯。

    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灌醉看看。

    凌守夷征求她的意见,“我能否入内?”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凌守夷步入房内,见她还在伏案写字,不由微微蹙眉:“你还没睡?”

    差点忘记自己还在装病期,夏连翘不动声色,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你来做什么?”

    凌守夷把碗递给她,认真道:“给你送醒酒汤,你还未饮醒酒汤,不可这般歇下。”

    其实她席上根本没喝多少酒,凌守夷这段时间照顾她跟照顾玻璃人一样。

    怕凌守夷看出蹊跷,夏连翘犹豫一下,接过他手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凌守夷:“……”

    夏连翘从碗里探出个头来:?

    凌守夷:“……”

    他也不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夏连翘迷茫:“怎么?”

    凌守夷垂眸,强调:“我亲自煮的。”

    夏连翘:……这是想让她夸他吗!!

    “哦,”她努力夸赞,“小凌你亲自煮的醒酒汤比其他醒酒汤都要甜!”

    凌守夷:“嗯。”

    看起来满意了。

    ……这什么闷骚喵喵。

    待她喝完,凌守夷又道:“连翘,你坐下,我为你把脉。”

    夏连翘顿时僵硬。

    她磕磕绊绊,顾左右而言他,“这……这就不用了吧,这么晚了……”

    她哪里敢让凌守夷给她把脉!

    谎言总有露馅的一日,她死活不让凌守夷把脉,凌守夷也觉察到点儿不对劲,在劝说无效之后,垂眸一把擒住她手腕。

    夏连翘:“……” 喝了酒之后的凌守夷简直是行动派本派,比往常还要果决几分。

    一阵令她毛骨悚然,心惊胆战地沉默之后,凌守夷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一个解释。

    她垂死挣扎:“你听我解释……”

    凌守夷平静极了:“你说。”

    她大脑飞速运转,努力酝酿措辞,未果,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只能再度使出杀手锏,吧唧一口亲上去,小小声撒娇道:“我还有点儿难受嘛。”

    没有哪个少年能抵挡得了心上人的撒娇。凌守夷微微抿唇,态度显而易见地软化松动。

    他倒不是恼连翘骗她,只是恼她不遵医嘱。

    “我与孟子真需得依据你病情来为你配药。”他小心告诫,“下次,万不可如此。”

    对于医生而言,隐瞒病情,是一件十分恶劣的行为。

    小惩大诫,略施小惩是不可避免的。

    究竟要施加什么样的惩罚,凌守夷思忖,从前在仙门时,门下弟子若犯了错,他通常叫他们自去戒律院领罚,或是叫他们去关禁闭,再不然,就要动用到他几样神器。

    缚仙绳、定规尺与打神鞭。

    夏连翘自然不能与他们一样。

    凌守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该施加的惩罚绝不会轻易揭过,想到这里,他突然将夏连翘抱到腿上,翻了个面。

    夏连翘还没反应过来:“?等——”

    话音刚落,一巴掌就狠狠落在她屁股上,夏连翘大脑嗡地一声!

    啪!

    凌守夷微微垂眸,又是一掌。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肌腱筋脉有力。实打实的一掌接着一掌。

    实打实地啪啪作响。

    他、竟然打她屁股!!

    疼还是此要的,她从初中开始就没被她妈打过屁股了!

    被她妈拎着晾衣架揍屁股是一回事,被男人打又是一回事。

    她面色涨红,又羞耻又难受,有苦说不出。

    三掌落尽。

    凌守夷竟然还不觉有什么不对。

    夏连翘:“……”不知道该说他是太涩还是太正直。

    虽被她一路带偏,执掌仙门刑名正直的凌仙君明显是不知道spanking这种东西的。

    ……保险起见,她最好还是别科普了。

    凌守夷的确不曾知晓惩戒还能被异世界的人玩出情趣来,夏连翘刚刚扭动挣扎得厉害,他稍微用了点儿力气才将她按住,掌心触感柔软温腻,不由一怔。

    凌守夷错开视线,口舌发干,强压下这淡淡的欲念。只当是自己不好,竟还横生出这些绮思出来。

    思及,心中一凛,默默反省。

    他不假思索地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未尝不是受酒意影响,大脑有点儿慢半拍。此时,酒意稍稍散去几分,看夏连翘不吭声,他微感歉疚。

    这才拉起她,抱入怀中,想了想,到底又有点儿心疼,又替她轻轻揉了揉痛处,嗓音敲冰戛玉般冷清正直:“下不为例。”

    夏连翘:“……”把手拿开她还能信他几分。

    第74章

    被打屁股事小, 受辱事大,为这事,夏连翘决心一天都不跟凌守夷说话。

    如果凌守夷愿意牺牲自己让她打回来的话, 那这事他们再另算。

    凌守夷酒醒之后,自知行为失矩, 虽然很想与心上人耳鬓厮磨, 一天也不愿分开,也只能勉力忍下,不去惹夏连翘的霉头。

    凌守夷表现得太过温驯小媳妇儿,结果还是夏连翘先招架不住,底线一退再退。

    等月出东山之后,还是决心探望一番, 以慰君怀。

    凌守夷没曾想她会过来,看到她, 微微睁大了眼,“连翘……”

    夏连翘忙道:“别,我来, 是有正事找你。”

    将自己写的另一张纸拿给他, “小凌,这纸上的丹药你能炼吗?”

    凌守夷展开看一眼,问, “你要多少?”

    “多多益善。”

    凌守夷不会放过在心上人面前重新刷好感度的机会:“我这便开炉,给我三日时间。”

    又看到她纸上字迹,“你要炼制剑丸?”

    夏连翘这才意识到纸上还有自己记录的有关剑丸的材料。

    碧灵髓在尸骸妖林。

    重华玉砂她没记错的话奉天宗就有一些。

    回阳真火是炼器士炼器时会用到的上品真火, 虽然少见, 但完全可以花高价租一间炼器室来用。

    开锋之血她没有任何头绪,她到底能从哪儿抓个大妖。

    正阳宗举派剑修, 凌守夷身为正阳宗弟子,自有宗门长老帮忙炼制剑丸。他开锋的妖血,便是当时刘怀墉为他所寻。

    只不过宗门仅仅只提供线索。为磨砺弟子心性,还需弟子单枪匹马,亲手斩杀。

    如今群妖四起,大妖难寻。钱玄祖那个等级的她又看不上。

    夏连翘喃喃:“不知道修士行不行。”

    凌守夷并没有责备她的异想天开,“理论上可以。”

    很莫名的,她突然想到凌守夷本体是高高在上的玉清威显妙生真君。

    不知道捅过凌守夷一剑之后的剑丸威力如何。她胡思乱想。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个念头让夏连翘觉得不祥。伸长胳膊,她轻轻拍拍他脑袋,朝他笑道:“放心,我不会拿你祭剑的。”

    凌守夷:“我会帮你留意。”

    工具人凌守夷努力工作,夏连翘就牵着裙摆依偎在他身边。时不时举起袖子帮他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以示其关切之意。

    “……”毕竟,把人当了工具人,样子还是要做的。

    凌守夷微微抿唇,有她陪伴在身侧,即便什么都不做,心中也觉得充实圆满。

    附唇在她唇角轻轻一吻,“无需管我,你好好休息。”

    “睡吧。”

    夏连翘看得也的确有点儿困了,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凌守夷反手定定握住。

    她这才闭上眼靠在他肩头。

    乌发如流水般交融在一起。

    雪浪堆叠的道袍下,双手交握,她呼吸绵长,真的沉沉睡去,鼻尖满沁着凌守夷发间泠泠的冷香,是道香与药香的味道。

    再过三日,丹药出炉,前期的工作也差不多准备妥当。夏连翘、李琅嬛一行人向孟子真辞别。

    孟子真和胡玉娇并肩站在潇湘大泽边缘送他们。

    秋风萧瑟,朝霞铺水,风微浪细,涨落不息。

    芦苇如雪漫下。

    萧瑟的寒风卷起漫天芦花,吹过裙摆,李琅嬛眉眼弯弯,爽朗微笑,星眸如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有缘,定会再见。”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孟子真心中怅惘,轻声叹息。

    胡玉娇倒是比孟子真看得更开,笑道,“这有什么?修士驾云气而行,一日千里,日后想见面了。也不过一个来回的事。”

    孟子真一怔,这才记起他数日前在姜毓玉白济安的帮助下已引气入体,算是正式踏入仙途。从此之后,处事也该多由修士的思维来考虑,不由莞尔一笑,“玉娇说得不错,是我未料到这一着。”

    胡玉娇冷哼一声,娇靥冷冽。

    过了这数日,却还是不买他的账。孟子真苦笑,眼底笑意却泛着淡淡的甜。

    白济安看得心中更是好笑。

    夏连翘笑吟吟地朝二人摆摆手,嗓音活泼清脆,“孟大哥,胡道友!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胡玉娇看着她,这才露出点儿笑意,似嗔非嗔道,“这可是你的说的,不许骗我。”

    眼见众人话别完毕,凌守夷这才放出飞舟,道,“走罢。”

    飞舟破开云气,遵照罗盘指示向北而行。

    但凡有玉露甘霖出现的地方,多多少少必有异象,只要循着线索一路打探过去,一定出不了什么差错。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飞舟一路北上,行了一日一夜,在苍州境内的落雁城中停靠下来。

    这是苍州境内为数不多的大型城池之一,极为富饶,修士与凡人混居在此,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此行便是夏连翘一行人的终点。

    进入城中时已近日暮,众人也来不及去欣赏城中的景致,先找了个客栈歇脚。

    说是客栈,实际上是个专供修士休憩的,极为恢弘富贵的酒楼,匾额上上书龙凤凤舞的“逢仙楼”三个描金大字。

    足有十九层之高,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仙家气象。

    门前车马不绝,修士出入极为频繁。凡人路过,并不敢上前,只远远地避开。

    按理来说,身处凡人界,修士的数量要远低于凡人数量。

    可这落雁城中,遁光此起彼落,无数佩剑的、带刀的修士,面色肃然,步履匆匆而过。一时之间,凡人倒成了不常见的稀客。

    逢仙楼前立着三五个揽客的仙童。

    其中一个仙童远远地便瞧见夏连翘一行人,没动。

    做他们这种迎来送往的活计也是有讲究的,眼前这一行男女看着像是散修,散修清苦,捞不得什么打赏。万不得已,他还是更想侍奉门前这些金车白马,龙驾凤辇的世家子子弟。

    直到夏连翘几人走近了,仙童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心里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打起精神,笑道:“几位仙长可是要歇脚?请随我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觑见此处的动静,面色微微一变,一把将这仙童推开,低斥道:“还不快退下,没眼力见的东西!”

    这是夏连翘第一次进入这种修士与凡人混居的大型城池,正兴致勃勃,看得目不转睛,压根就没留意到这一段小插曲。

    回过神来,便看到管事极为讨好谦卑地笑道:“诸位仙长见谅,方才那孩子不懂礼数,如有怠慢,在下替他赔罪——”

    夏连翘有点儿惊讶,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白济安跟着管事寒暄。

    夏连翘缀在后面,悄悄扯了凌守夷的袖口,问:“怎么回事?”

    凌守夷很平静:“不过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辈。”

    看她还不解,李琅嬛出言解释,“方才那仙童并未看出我们修为高低,这管事知晓我等是化丹修士,怕得罪我们,才这般曲意讨好。”

    夏连翘:“化丹修士怎么了吗?”

    看她还是懵懂,李琅嬛:“连翘你有所不知,寻常化丹修士就是去哪个小门小派也能被奉为长老了。”

    她一时沉默:“……”这真不能怪她不懂。

    谁叫修真小说发展到后期往往会陷入一个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的尴尬境地。她潜意识里就没把金丹修士当成什么厉害的角色看待过。自然不能理解管事这一番如临大敌,小心对待的阵仗。

    话虽如此,换了管事之后,夏连翘这一路上的确感受到了点儿区别对待的意思。

    没有在大堂停留,这位刘管事带着他们一路向前,直接出了大堂,往后院而去。

    逢仙楼坐落于闹市之中,夏连翘这时才知别有洞天,在逢仙楼的后院深处竟有好大一片湖泊。

    烟波浩渺,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湖泊之上,泊着几艘巨大的花船。

    水上游廊弯弯绕绕,更有水榭数楹,星落其间。

    这位刘管事将他们引至一座水榭之中,不忘吩咐几个衣袂飘飘,容貌清艳绝伦的侍女好生侍奉。

    被白济安婉拒。

    刘管事十分上道地忙让这几个侍女退下,殷勤笑道:“不知诸位仙长可还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若没什么要事,小人这便退下,不再打搅诸位清静。倘若诸位之后还有事,不妨掣动阁中金铃再呼唤小人前来便是。”

    她们来这逢仙楼,第一要务便是打探消息。

    李琅嬛自不会让他退下,客气地招来他询问道:“刘道友,你可知晓落雁城内最近可有什么异相?”

    刘管事吓了一跳,忙躬身行了一礼,将姿态摆得很低,“不敢当仙长这声道友,至于这异相?倒确实有一桩。”

    白济安挑眉:“管事不妨细说?”

    刘管事再行一礼,这才整理了言辞,恭敬道:“前些时日,城郊往东十三里之外,突然出现了一处秘境,入口被云雾遮蔽,有几个居住在附近的村民进去之后便再没出来过。”

    “后来,又来了不少修士,都带着法宝。说这是上古秘藏,要进去寻宝,这些修士也再没回来过。”

    “不过上古秘境这消息倒是传了出去,诸位仙长来的时候,想来也都看到了,这城内修士往来络绎不绝,都是过来碰运气的。”

    夏连翘本欲再问,孰料,就在这时,水榭附近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刘管事一怔,忙躬身道歉。

    夏连翘没吭声,顺着那喧哗声望去。

    湖泊上的水榭不止她们这一座,水榭四面开敞,仅仅只垂落白纱遮阳,从他们那儿能远远地瞧见另几处的动静。

    只见另一个管事,正领着一队衣着华贵的修士往水榭走来。

    为首是个红衣女子,穿金戴玉,彩裙披帛,姿容娇艳无双,正趾高气扬地不知在与那管事呵斥什么,那管事跪伏在地上,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夏连翘正觉得这姑娘打扮有些熟悉,白济安却微微蹙眉,道:“是她。”

    “是谁?”她不解地回望过去。

    白济安:“司马元蘅。”

    司马元蘅?!

    夏连翘心头一震,忍不住将对方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这姑娘就是《问道》原著里那个恶毒女配司马元蘅?

    在场之中,见过司马元蘅的只有白济安与凌守夷,凌守夷漠不关心,白济安蹙眉露出嫌恶之色。

    倒是司马元蘅极为敏锐,觉得不对,猛地抬起头,朝她们的方向看来。

    旋即,一双柳叶眉便高高扬起,饶有兴致换了一副笑脸,“嗯?是你们?!”

    这下,竟连那管事也不管了,手握小鞭径自朝几人所处的这处水榭走来。

    少女踏上水榭台阶,绽放出一抹娇媚无双的笑意,“你们怎会在此地?”

    言虽称“你们”,夏连翘却注意到,司马元蘅的目光只一眨不眨地紧紧攫住白济安不放,看起来颇有点儿恩怨在身。

    来不及去吐槽白济安这个招桃花的体质,她有点儿担心李琅嬛。

    考虑到奉天宗或可能与仙门有所勾结,怕日后遇到奉天宗弟子,面临玄之观那时的窘境。

    临出发前,李琅嬛又特地在脸上多做了层伪装,如今看来,容貌平平无奇,唯一双星眸顾盼生辉。

    现在看来,伪装应该很成功。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司马元蘅的注意力都放在白济安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身边这个其貌不扬的青衣少女。

    夏连翘松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

    凌守夷则垂眸给她剥瓜子,指尖修长白皙,灵巧非常。

    这人大抵上有点儿强迫症,瓜子衣去得干干净净,一小碟瓜子仁垒得像山一样高,被他推到她面前。

    “嗯?你们怎会在此?”司马元蘅娇媚微笑。

    白济安也不欲瞒她,上古秘藏之事,落雁城内,人尽皆知,司马元蘅明显也是冲着这来的,瞒也瞒不住。

    夏连翘看到老白容色十分高贵冷艳,冷淡得竟不输凌守夷,“自然是为上古秘藏而来。”

    司马元蘅眼波流转在他身上,打了个来回,竟笑得更加妩媚,“是么?看来小女子与道友倒是同路?这么看来,你我岂非有缘?”

    日光下,少女灿然一笑,光彩照人,直看得那刘管事移不开眼来。

    司马元蘅笑得甜蜜,内心却恨恨咬碎一口银牙,眸底闪烁着点怨毒之色。

    她上次被白济安当众落了面子,正怀恨在心,正想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叫这人直直撞到自己手上来了。

    司马元蘅拢了拢鬓角,微微一笑,笑得风华绝代。

    白济安视若无睹,只不冷不热,拱手淡淡答了句,“相逢便是有缘。前些时日在下多有冒犯,如今还望司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指教了。”

    夏连翘:“……”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老白这一声“司马小姐”总觉得像在骂人。

    二人你来我往,又互呛几句,司马元蘅似乎还有要事,撩了几句狠话之后,这才冷哼一声,甩着鞭子,转身就走,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又下了水榭。

    待司马元蘅一走,白济安的面色这才一点点凝重起来,“竟然是她?看来这一番寻宝,必有一番凶险的恶战了。”

    李琅嬛同样没见过司马元蘅,对她的秉性知之甚少,不由问道:“何出此言?”

    白济安面露厌恶之色:“这位司马大小姐心胸狭窄,为人歹毒。被我抢了玉露甘霖在前如何肯轻易放过?待进了秘境,少不得有一场暗算追杀。”

    夏连翘心道,这也不一定。

    毕竟这个副本过后,司马元蘅可是对白济安芳心暗许,从此之后非君不嫁,吵着闹着也要倒贴。

    时间已晚,众人便干脆留宿在逢仙楼内,等到明日再出发前往那处古怪的秘境。刘管事安排了住处,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道:“都是最清静的上房,诸位仙长喜欢哪一间便挑哪一间。”

    顾忌着白济安,乘飞舟而来的这一路上,夏连翘和凌守夷为避嫌基本都没什么互动。

    凌守夷本打算挑个离夏连翘近一点的上房,孰料白济安竟似看破了二人的那点小九九,忽叫住他,“凌道友。”

    凌守夷:“……”

    夏连翘:“!!”

    白济安笑道:“咱们都是男人,不宜和连翘她们住得太近,道友随我来吧。”

    凌守夷敛眸,却也没多说什么,随白济安去了。

    夏连翘:“……”

    夜半。

    夏连翘趴在桌子上,咬着笔杆子,以防万一,又捋了一遍剧情。

    窗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动静。

    夏连翘一怔,她没忘记逢仙楼高约百尺,足有十九层之高,她如今住的正是最顶层。

    闹鬼了??

    曾经看过的什么鬼故事纷纷涌上脑海,她脊背发麻,只得默默安慰自己,她如今是修士了……就算来个鬼也不定能打得过她。

    窗外那笃笃笃的“敲门声”还在响。

    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规律,不疾不徐。

    夏连翘做足了心理建设,一把拉开窗户,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停在窗边。她目光望向来人正脸,又是一怔。

    既惊且疑,“小凌!”

    凌守夷从窗外闪身进来:“嗯。”

    清冷俊雅的白衣少年剑修,内敛淡静,渊月沉珠,湛然莹澈。

    骨节修长的手扶在窗棂边,身后一轮明月朗照。

    月下乌发微扬,白衣翩翩,当真月宫仙子一般,亦真亦幻,出尘脱俗。

    刚互通心意的少年少女,哪怕是一刻钟也不愿意分开。

    “你怎么摆脱白大哥的?”她惊讶地问。

    她记得白济安可是特地拉着凌守夷住了隔壁间,还在门口下了禁制,美其名曰“保护”。

    凌守夷神色不动,仅仅挪开视线,避重就轻:“……待他睡了。”

    ……无所谓,他会御剑翻窗。

    第75章

    凌守夷不欲浪费宝贵的时间多谈白济安, 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为明天进秘境做准备呢。”夏连翘道。

    她也不忌讳给凌守夷看。

    凌守夷眼睫一动,她本无意,他却有心, 见夏连翘当真不避着自己,凌守夷心底微微漾开一阵暖流。

    却没多看纸上的内容, 而是斟酌着问出这几日一直在困扰自己的问题。

    “连翘, 你打算……”

    夏连翘:“什么?”

    凌守夷顿了顿:“何时同白济安吐露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已经受够了这般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凌守夷抬眸看向她,双眸浅淡如雪,眼底燃烧着淡淡的烛火微光。

    “我希望,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

    夏连翘一怔, 没想到凌守夷在意的是这个:……什么时候,和老白吐露她和凌守夷的关系?

    凌守夷看在眼里, 心中微微一沉。

    她果然未曾想过此事。

    眼前的少女动了动唇,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似乎从未想过他二人的未来。

    凌守夷垂眸, 一字一顿问:“你未曾想过是吗?”

    “我……”她一时语塞。

    夏连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老实说, 虽然她目前正在和凌守夷谈恋爱,对于两个人的未来她的确是报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悲观态度。

    实在是因为她看不到她和凌守夷的未来。

    还有那三滴玉露甘霖。

    待集齐之后,凌守夷就会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凌真君。

    她不觉得因为和她谈了场恋爱, 凌守夷就会放弃他身上的责任。

    之后又要牵扯到仙门内乱,事情千头万绪,她不过化丹期的修为真的能改变未来剧情吗?

    他们两个人现在这么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只是还未曾触及到最核心的矛盾与冲突。

    看她犹豫不决的模样, 凌守夷心里咯噔一声,不觉一痛。

    努力压下心头的痛楚, 凌守夷执拗地抿着唇,固执地重复:“可我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

    要告诉他实情吗?

    夏连翘抿了抿唇,凌守夷的模样看得她心头也微微一痛。

    内心犹豫不决。

    她和凌守夷如今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告诉自己是穿越的,告诉他原著剧情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这几天里一直在想破局的办法,可不论怎么想,单靠她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和整个仙门作对。

    原著里凌守夷他拔白济安仙骨,捉李琅嬛回去受刑,因为李琅嬛之死这才大彻大悟,决意判出仙门。

    主要的症结便在凌守夷他自己身上。

    如果凌守夷从一开始就站在主角团这边,那琅嬛说不定就不会死,老白也不会受这么大一番苦楚,修为尽丧,重头再来。

    她不敢告诉老白实情,怕被老白发现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西贝货。

    那告诉凌守夷呢?告诉他这一切的真相?

    “小凌……”她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其实我是……”话还没说出口,她脊背忽爬过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的预感。

    不能说!!

    三个大字几乎猝不及防地跳入她脑海。

    不可以说!她一愣,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缘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警告着自己,不可以说,会被发现的……

    “什么?”凌守夷不解。

    也正在这时,原本明朗的夜空冷不丁地,凭空炸响了一个霹雳。

    轰隆一声巨响。

    狂风骤起,电闪雷鸣。

    夏连翘猛然回过神来。

    狂风吹动没合拢的窗棂哗啦啦作响。

    凌守夷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她如遭雷击,愕然而不解地看着夜空。

    “没什么。”夏连翘飞快地摇了摇头,内心忽然弥漫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入骨的恐惧。

    她抿了抿唇,这才想起《问道》原著的世界观,不由惊起一身的冷汗。

    原著的世界观,和时空有着紧密的关联。

    她怎么会忘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帝,凌守夷的亲生祖父,某种程度上还掌控了一部分时空的法则。

    想到这里,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这个异世界的来客,在主动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吐露剧情的刹那,是不是就会搅动时空,被那位给注意到?

    毕竟这位可是仙门内战这个副本的终极大BOSS,她拿头去跟这位叫板?

    她面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血色,苍白如雪。

    凌守夷抬眸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风起云涌,窗外不知为何天雷涌动,雷电闪烁。

    他心里忽然也觉得不祥,抬臂关上窗户,回过头来看向她。

    凌守夷秀眉微剔,担心不已:“你不要紧吗?”

    “连翘,你面色很差。”

    夏连翘知道自己的状态肯定吓到凌守夷了,她强露出个笑,“我没事,小凌,我帮你梳头吧。”

    凌守夷看她一眼,她转移话题的用意几乎昭然若揭,他默然片刻,权当没看出来,在她面前坐下。

    “好。”

    她松了口气,拿起梳篦,轻轻取下他白绢道冠。

    乌发霎时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披散在他肩头。

    不得不说,这一瞬间,整个房间好像都被照亮了。

    凌守夷乌发披拂,肌肤皙白如玉,眼睫又长又翘,眼帘儿低垂,像是女子扶帘回望。

    几绺长发垂落颊侧,冲淡了往日的冷峻之色,有静若处子的绰约温静之美。

    夏连翘拿着梳子愣住,一讶,眸光闪动,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艳之色。

    她一直以为介于男孩子与男人之间的少年是最漂亮的,彼时性别是最模糊,有男孩子的俊秀,也有女孩子的纤弱漂亮,更没有沾染男人的浊气。

    原本那点恐惧和失落在绝对的颜值面前顿时烟消云散。

    她忽然停顿,凌守夷轻轻抬眸,以示询问,“?”

    乌黑的眼如繁星丽天般明亮。

    夏连翘喃喃:“我只是想到一句话。”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凌守夷:“……”

    “连翘。”凌守夷静静看她半秒,揽她入怀,黑亮冰凉的长发垂落,轻轻摩挲她面颊,垂眸低声道:“我亦如此。”

    他何德何能,从前这般冷淡薄情,却还能与她互通心意,耳鬓厮磨?

    少女抱在怀里,像搂了个温暖的太阳。

    所以,不要离开他。

    一念既动,凌守夷再度覆唇下来。

    他亦觉得不安,甚至不祥。

    与其说这是情之所至,倒不如说是在为两人的未来寻求一个安慰,一个保证。

    夏连翘犹豫一下,迎上这个干干净净,别无任何绮念的亲吻。

    唇齿相依不知多久,凌守夷这次抽身,退开少许,静静凝视她:“我虽不知你在担心何事。”

    夏连翘内疚不已:“我……”

    凌守夷打断她:“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她怔了怔,提起个无奈的笑意,“抱歉,小凌。”

    凌守夷摇摇头,乌眸灼灼,带了几分铿锵锋锐的果决:“我想和你说的是,有我陪你。”

    夏连翘又内疚,又感动,感动得一塌糊涂。默默下定决心。

    就冲眼前这么个大美人,她也要努力改变剧情!

    好不容易让高岭之花变绕指柔黏人喵喵精,她怎么能停滞不前。

    二人又静静相拥半晌。

    看似非常温馨的画面。

    然而——

    烛火劈剥。

    凌守夷倏忽定定地看着她:“……连翘。”

    “明日需得早起。”

    夏连翘讪讪地把手从少年窄瘦的腹肌上拿走:“……我不摸就是了。”

    美人在怀,怎么能忍得住上下其手的冲动。

    说着,她一双手又不安分地溜进他道袍领口,最后在胸肌上掐了一把。

    凌守夷:“……”

    这小表情太可爱了。

    她又忍不住对着他刚梳好的长发一通糟蹋。

    高岭之花,任卿□□。

    不得不说,她还是很有几分恶趣味在的。

    回想凌守夷垂眸隐忍的表情,白玉肌骨香汗淋漓,她就忍俊不禁,道袍下都那样了,他竟然还能继续忍。

    修长的指尖紧捏床板,淡青色的青筋乍起,乌发汗湿,动情隐忍又禁欲的模样,她真的很喜欢看。

    夏连翘:心满意足,睡觉。

    凌守夷:“……”睡不着了。

    —

    这一晚上,夏连翘一夜无梦,难得睡了个十分香甜的安稳觉。

    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梦里好像一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背《清静经》。

    嗓音敲冰戛玉般冷清。板正。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凌守夷默念了一晚上的《清静经》,一夜下来基本没怎么合过眼。

    待到第二天来到秘境前时,甚至还迎来了李琅嬛关切的目光,“凌道友昨夜可是未曾休息好。”

    凌守夷看过去:“……”

    对上自己这位义女的视线,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对于化丹修士而言,睡眠不过可有可无的一件事。哪怕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对修士本人造成什么影响。

    凌守夷如今的状态,其实还是由那最简单的四个字而起。

    欲求不满。

    十八岁的少年,哪怕淡静疏冷如凌守夷,也是肾精最充沛的年纪。心上人近在咫尺,如何不心动。

    昨日他虽竭力平心静气,澄定心念,凝神入静,却还是收效甚微,杂念纷扰,浮游乱想。

    只凌守夷他为人素来清傲倔强。

    通俗地来讲,就是拧巴。

    夏连翘伤重未愈,他绝不碰她。

    正事要紧,他绝不碰她。

    绝不肯沉湎于男欢女爱,耽误正事。

    李琅嬛与凌守夷二人年纪虽相差不大,但凌守夷一直将其视作晚辈看待,同时,李琅嬛也是他最看重的弟子。

    在自家最看重的弟子面前被戳破欲求不满的事实。

    凌守夷:“……”

    面无表情,迅速终结话题,“你看错了。”

    李琅嬛:“???”

    第76章

    凌守夷目光望过去。

    管杀不管埋, 只管煽风,不顾灭火的始作俑者,这时还亦无所觉地笑着和白济安谈天说地。

    凌守夷微微垂眸, 与夏连翘互通心意之后,他望见这二人相处, 倒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心如火烧, 妒忌难耐。

    他所担心的只是另一桩。

    他能看得出夏连翘不希望公布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同样不愿夏连翘与白济安走得太近。

    白济安所习功法为李琅嬛所赠,本不该传于下界,如今他因为修习仙门功法,体内多出一段附生仙骨。

    他势必要拔出这段仙骨。

    想到这里,凌守夷紧抿着唇角,心头微凛。

    他能看得出来夏连翘有事瞒他, 可他未尝不也担心此事会引起他与夏连翘之间的矛盾。

    ……她会站在哪一边?

    是他?

    还是白济安?

    只他必须去做,否则, 自会有别人来替他去做。

    那时候就不仅仅只是拔一段仙骨那般简单,白济安会殒命。

    临出发前,夏连翘含蓄地稍微提醒了一下老白和琅嬛秘境中可能出现的危机。

    好感度刷满的好处就在于不管她说得到底有多没头没脑, 天马行空, 老白和琅嬛也绝不会怀疑她。

    只笑道:“从还在湘水村的时候便担心,这秘境当真这么可怕?”

    夏连翘脸不红心不跳:“秘境可怕不可怕我不知道,因为我怕。”

    白济安挑眉。

    是的, 只要将前期谨小慎微的准备工作推说成“我害怕”,效果和“爸,妈, 我冷”是一样的。

    白济安登时便笑了, “有我与琅嬛护着你,你怕什么?”

    李琅嬛也温言安慰, 叫她不要怕。

    凌守夷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不带什么感情地道:“我会保护你。”语气虽淡静,份量却很重。

    夏连翘:!这就是团宠的感觉吗!

    几句闲聊之后,秘境前的修士也渐渐多了起来。

    夏连翘忍不住环顾了一圈四周。

    眼前的场景和她想象中的似乎有点儿……大相径庭?

    秘境入口正位于落雁城东郊一处山坳中,放眼望去两峰相对,满目苍翠,烟岚如泼。

    藤萝挂壁,古松老杉,如龙走蛇。

    秘境前人来人往,热闹得简直像个大菜市场,和她所想的肃杀的氛围简直相差甚远。

    数十艘飞舟悬停在半空,往来遁光如流星飒沓。

    散修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一些小门小派的长老亲自到场,正在给门下弟子做“战前动员”。

    就在这时,天外忽然飞落一张云榻,云榻上的宫装少女,容色倾城,艳光四射,神情倨傲,令人不敢逼视。

    在她身侧,更有数十道剑光拱卫左右,具都是统一的水蓝色着装,袍角隐约可见奉天宗的标志。那几个丹阳宗弟子也赫然在其中。

    众人见她来势汹汹,来者不善,纷纷架起遁光避让。

    少女如同落在水蓝色浪潮之中的火焰般明媚张扬,美目流转间,目光倏忽定定地落在白济安身上,妩媚一笑道:“白道友,又见面了。”

    置身于众人视线之下,白济安心平气和,莞尔一笑,“司马道友。”

    司马元蘅抿了抿鬓发,微微一笑,微微扬起下颌,便不再开口。

    饶是已经第二次见面,夏连翘还是有被司马元蘅的颜值惊艳到。不愧是原著中经过认证的绝色大美人。

    她叹了口气,也有点儿嫉妒了:老白这什么桃花运。

    “只可惜”弱水三千,白济安他只取一瓢饮。

    正因为见过太多美人,白济安早就美貌脱敏,红颜不过枯骨。

    而他唯一所看重的那“一瓢”,此时也正好奇地望着司马元蘅。

    为司马元蘅容光所摄,李琅嬛由衷地赞叹一声,眼里闪动着单纯的倾慕之色。

    白济安:“……”

    忍无可忍一扇子敲落她头顶,“看什么呢?”

    李琅嬛还一无所觉,抬眸笑道:“这位司马小姐当真是容色倾城。”

    据刘管事所言,这秘境大门每三个时辰开放一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秘境开放的时间。

    夏连翘收回视线,望向山谷深深处。

    浓雾一点点散去,渐露出奇秀深杳的幽谷深林来。

    原本还嗡嗡议论不止的人群,顿时为之一静。

    司马元蘅娇容一肃,一声清叱,一马当先,身化一道烟气投入谷中。

    有她打头,身后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修士,纷纷对视一眼,接二连三,洪扑其中。

    开玩笑,上古秘藏,不知有多少天材地宝,被人捷足先登怎么办?

    李琅嬛毫不犹豫:“我们也走。”

    凌守夷:“跟在我身边。”

    夏连翘点点头,也随之小心翼翼踏入谷中。

    不同于其他修士的激动、紧张之色。她拿过剧本,反倒是最镇定平静的一个。

    抬头一看,两边林木郁郁葱葱,萝茑叶蔓攀援着树干肆意蔓延,骈织承翳,遮天蔽日。

    脚下落叶厚能没膝,粗若蟒身一般的藤蔓交织成一张柔软的地毯。

    风一吹过,如有生命般蠕动不止,沙沙作响。

    放眼望去,这里的植被似乎都透着点儿淡淡的妖异色彩。

    越往里深入,雾气就越浓郁。

    夏连翘原本还能看到跟她们同时进入秘境的几个散修。

    随着雾气徐徐扩散开,那几个散修的身影也渐渐被雾气所吞没。

    她知道,是妖林开始狩猎了。原著里这些妖藤虐明道境修士就跟虐菜无疑。

    “琅嬛,老白。”她出言提醒,“我觉得这些藤蔓看上去有点儿古怪,要不我们还是避着走吧?”

    李琅嬛微微蹙眉,深以为然,对于这些妖诡的事物,她天生就具有敏锐的直觉,十分警惕:“连翘说得没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凌守夷微微颔首。

    就在众人屏声静气,小心戒备之时,浓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夏连翘心里咯噔一声,惊讶地抬起头。

    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只见,一捧血色撞开雾气,飞溅半空,淋漓泼洒而下!

    鲜血洒落在盘曲虬结的妖藤之上,竟如同一滴墨落入水中,飞快地被吸收殆尽,消散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吸饱了鲜血的妖藤,疯狂地扭动舞蹈起来,藤梢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兴奋的敲击声。

    白济安恶心得面色一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雾气中忽传来司马元蘅熟悉的清叱声,“这什么邪物!”

    紧跟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呼喝与惨叫迭起。

    惨叫声中,司马元蘅嗓音虽有些慌乱,但听上去还算镇定,“慌什么,不许动,全都给我烧了!”

    话音刚落。

    哗啦——

    浓雾中飞快地蹿起一捧半人高的火焰,火苗驱散了厚重的雾气,夏连翘也得以看清司马元蘅那边的境况。

    只见十几个奉天宗弟子结成个古怪的阵型,将司马元蘅牢牢守护在阵心中。

    四角有几个弟子,正掐着法诀朝那些兴奋起来的妖藤放火。

    火苗落入妖藤之中,反倒像是成就了它的养料,妖藤没被烧退,扭动得更加兴奋。

    司马元蘅的脸霎时铁青。

    四角弟子:“小姐!这妖藤不怕火!”

    五行相生相克,司马元蘅拧起两条墨眉,这妖藤竟不怕火?

    来不及多想,她冷声道:“换!不管什么君火、臣火、民火,三昧真火,此火不行,那就换别的火!”

    那四角弟子听了,俱都又换了臣火。

    一轮轮三昧真火、九阳灵火换下来,也只是将妖藤逼退了丈远,未能损及分毫,甚至于奉天宗这边还折损了两个明道境的弟子。

    这两人被妖藤一击之下洞穿丹田,击碎五脏,纵使神仙也无救。

    妖藤袭来的时候,有个奉天宗弟子躲避不及,不假思索将身旁的丹阳宗弟子当作诱饵径自推了出去,以换取自己的求生之机。

    那丹阳宗弟子是个龙精虎猛的大汉,生得像座铁塔,面对的妖藤的攻击下竟也无还手之力,被妖藤卷起飞快往深处退去。

    白济安之前见过的那个丹阳宗小师妹,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喊:“唐师兄!”

    一旁的白济安、凌守夷、李琅嬛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奈何这些妖藤实在太多,动作又快,卷着那个丹阳宗弟子消失在重重灌木之后,众人就算想救也来不及。

    凌守夷见状,不禁微微蹙眉。

    那小师妹还没追出几步远,就被另一个丹阳宗弟子拉住。

    “知燕师妹!别追!”

    宋知燕回过头,失声痛哭起来:“杜师兄,唐师兄他……”

    杜俊抱着她,也红了眼眶,“还不知这妖藤有何古怪,你贸然前去,除了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如何救得了唐师兄。”

    宋知燕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扑到在杜俊怀里抽泣不已。

    妖藤卷起唐武山离去之时,夏连翘也不假思索想冲过去救,可惜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她也没来得及,只能望着宋知燕的方向。

    隔了半秒,宋知燕似乎想到什么。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宋知燕通红了眼眶,愤怒地质问方才那个奉天宗弟子。

    那个奉天宗弟子面色微变,脸上的内疚之色仅仅一闪而过,很快便色厉内荏,傲慢道:“他不知死活站得离那妖藤这么近,与我何干?”

    宋知燕:“你!!”

    身边的奉天宗弟子似乎已经习惯这一幕,俱都冷漠相对。

    司马元蘅被她吵得烦了,瞥她一眼,恼怒道:“闭嘴。”

    她指挥还算镇定有度,转头又道:“不怕火那就用刀劈,用剑砍!还需要我来教你们吗?!”

    寄人篱下,无可奈何,宋知燕伏地痛哭起来。

    丹阳宗弟子之中,有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男人,他方才也曾越过宋知燕去追那妖藤,可惜同样无功而返。

    折回宋知燕面前,宋知燕急切地看向他,“张师叔!”

    张唯德面色微白,却还算镇静,拉起那少女,朝她轻轻摇头。

    宋知燕失魂落魄。

    李琅嬛看得有点不忍,想过去帮忙,却被白济安拦下。

    “白道友?”

    白济安平静地看着司马元蘅,脸上表情有种冷静到极点的冷酷,“慢,你我如今不便插手,且再看看。”

    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切,夏连翘不由愣了愣。

    进入这个副本之前,她就已经尽可能地将记忆中残存的剧情梳理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尸骸妖林这个副本里有这么一段剧情吗?时间太久远,细节她真的记不清了。

    “丹阳宗”这个宗门,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后文中,这个宗门跟老白还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白济安多看了一眼。

    书里并没有正面描写过白济安的身世过往,只侧面略点了几笔。

    比如说,白济安的生父其实是丹阳宗弟子,自知无望于仙途,自请下山,了却残年。

    第77章

    和许多有着高贵血脉的天龙人主角不一样, 白济安的身世是真正的草根阶级。

    母亲曾是涿玉城最享誉盛名的名妓。

    白父虽然是修士,但他离开丹阳宗之前修为也不过只道入道境(炼气)三重。

    离开宗门之后,白父遭遇仇家追杀, 一身修为尽毁。

    心灰意冷之下,对自己曾为修士的过往缄口不言, 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至于白母, 名妓再风光,终究是以色侍人,身若浮萍的妓。

    白父离去之后,为求生存,无奈之下,只好又带着白济安回归风月场, 只是年老色驰,门庭冷落, 没多久,也随白父撒手人寰。

    而这丹阳宗……

    其实和凌守夷也有点儿七拐八拐的关系。

    夏连翘能明显感觉到凌守夷骤然疏冷下来的气息。

    凌守夷不言不语,定定地望着司马元蘅一行人的方向。

    她记得, 凌守夷在仙门有个朋友叫曲沧风。

    丹阳宗倾全门之力所供一人飞升的“那人”, 正是曲沧风无疑。

    原著中的丹阳宗,是个难得没有勾心斗角,阖派上下团结一心的宗门。

    曲沧风从未想过要飞升上界, 只愿打理好宗门事宜,将丹阳宗发展成凡人界能数一数二的宗门。

    丹阳宗上上下下却不愿委屈他放弃大好的飞升之机,竭力说服他开坛证道, 问道上天。

    这其中又牵扯到一桩阴私来。

    彼时, 丹阳宗与奉天宗同处于永州境内。有曲沧风这位大能坐镇,丹阳宗发展势头正猛, 引起奉天宗忌惮。

    曲沧风飞升的背后未尝没有奉天宗勾结仙门,推波助澜之故。

    表面上,奉天宗与丹阳宗互定盟约,结为盟友。

    曲沧风飞升上界之后,奉天宗转头就开始了对丹阳宗打击,在奉天宗明里暗里的围剿下,原本如日中天的丹阳宗迅速衰败下来。

    奉天宗也得以据大义之名,打着扶持丹阳宗的名号,名正言顺地接收了丹阳宗的地盘与法宝,吸纳丹阳宗弟子归附门下。

    而曲沧风作为飞升派受仙门忌惮,无诏不得下界,即便知晓同门受苦也无能为力,从此之后,只能借酒消愁,以酒度日。

    夏连翘一声不吭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举派身家性命都系于奉天宗,这叫他们如何敢反抗?

    一个亟待拯救的宗门简直是为主角量身定制的。

    原著里白济安认祖归宗,丹阳宗天降猛男。

    从此之后白济安便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打脸奉天宗之路,在被凌守夷活生生拔去仙骨之后,还是曲沧风亲自指点的白济安东山再起,杀回仙门。

    此时,凌守夷正定定地瞧着丹阳宗几人。

    夏连翘知道,纵然没丹阳宗这一层关系在,少年冷淡如冰,性烈如火,也最看不惯司马元蘅这般草菅人命,仗势欺人的做法。

    奉天宗一干人等虽未曾见过这古怪的妖藤,但人多势众,司马元蘅带出来的这些弟子个个也算门中精锐。

    在司马元蘅的指挥下,一时之间火色共刀光剑影齐飞,一通乱砍乱劈之下,竟也真的将妖藤逼退。

    望着妖藤退去,司马元蘅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当着众多弟子的面,仍要装出一副从容高傲的气势来。

    方才她便留意到夏连翘等人,妖藤作乱,她无暇分心。

    妖藤退去之后,司马元蘅朝几人走来。

    一双凤眸越过众人,定定地落在白济安身上,巧笑倩兮。

    “白道友。”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白济安拱手,态度不冷不热:“司马道友。”

    司马元蘅倒不以为意。她来之前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

    这秘境太过诡异,她带的人手不多,若能跟白济安这个化丹修士联手自然再好不过。

    至于两个人之前闹出的不愉快?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有什么不愉快?她就不信,白济安不心动她这边的人手助力。

    夏连翘看着这一幕,内心总觉得有点儿古怪。司马元蘅这个反应……该不会已经对老白有好感了吧?

    “相逢既是有缘,” 司马元蘅凤眸顾盼生辉,眼尾微翘天生一段风流,笑道:“这秘境之中古怪的地方多得很,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夏连翘看得出司马元蘅递出的橄榄枝,白济安自然也看得出。

    平心而论,与奉天宗结盟的确是当下最明智的做法。

    见白济安没开口的意思,夏连翘想了想,上前一步,主动替他开口道:“司马道友此言差矣,方才我们可是亲眼见着贵派弟子将那丹阳宗弟子推出去送死。”

    “同伴尚能如此,”她笑吟吟,“此情此景,叫我们如何敢与贵派同行呢?”

    司马元蘅不意她与白济安的谈话中还会冒出个人来,娇容一冷,“你是谁?!”

    对于司马元蘅这双标的态度,夏连翘只摇摇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贵派能摆出什么样的诚意。”

    夏连翘其实对和奉天宗结盟毫无兴趣,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大小姐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之所以主动开口要求谈判,无非是想替丹阳宗出口恶气结个善缘,顺便让奉天宗出点血。

    曲沧风在之后的剧情里是个重要的人物,夏连翘心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她想改变剧情的话,从现在开始做准备也算不上晚。

    她话音刚落,张唯德和宋知燕齐齐一怔。

    司马元蘅也怔了怔。

    她出生高贵,名利场内经营多年,如何听不出夏连翘的弦外之音。

    只不过被人打断谈话,她心中微感不虞。

    眼前的少女一身绿衣,干干净净,水水灵灵,杏眸明亮,笑吟吟地看着她。修为看不出什么底细。

    司马元蘅柳眉微挑,抬手便是一鞭!

    这一鞭恰如火龙出洞,裹挟着重重的炎气,滔滔热浪,迎面扑来,如星逐流火,火光飞射。

    夏连翘不慌不忙,只放出一道淡青色的烟气应对,火龙触及到那片淡青色的烟气,竟被牢牢裹住,一磨一缠,火灭烟消,消散于无形。

    这一招下来举重若轻。

    司马元蘅此番出招多为试探,见状,大吃一惊。

    她以为这少女最多也不过明道境的修为,可这一道青烟,生机勃勃,灵机充沛,冲淡圆融。

    她从前在玄之观见她时,看她浑身浴血奄奄一息,这才几日功夫?竟叫她成长如斯?

    她再也不敢小瞧,心底亦郑重不少,正要扬鞭再攻,目光却不期然与夏连翘身边的凌守夷四目相对。

    夏连翘说话的时候,凌守夷只垂袖静立在她身侧也不出声。

    司马元蘅才有些动作,凌守夷投来淡静冷峻的一眼,似乎存了淡淡的警告之意。

    这一眼睨来,周身剑气自走。

    司马元蘅心里咯噔一声,被这剑气所摄,鞭梢不自觉垂落下来。

    从尾椎骨到脊背都爬起一股细细密密的,森然寒意。

    这少年到底是谁?!

    这般年少,又一言不发,剑意却这般煞气凌人。

    有动作的非止凌守夷,李琅嬛不假思索,当机立断地护卫在夏连翘身前,杏眼微冷地望过去,“难道这便是贵派的诚意吗?”

    还没动作就碰了一鼻子灰,司马元蘅神情有些不好。

    正事要紧,到底还是咬牙强忍下来,能屈能伸,嫣然一笑道,“道友此言差矣,我奉天宗岂会占人便宜?”

    说着,便迎面抛来一个小瓷瓶。

    夏连翘接住。

    少女语气里有几分骄傲,“我派七返灵砂,道友想必也有所听闻,能医死人肉白骨,只消还有一口元气在,便能保人不死,不知这一瓶可能表在下诚意?”

    李琅嬛没有直接答应,又问道:“不知这秘境之内的天材地宝,又要如何分配?”

    司马元蘅不假思索:“自然是你四我六,你们不过四人,而我们提供法宝,丹药与人手,要这六成总不过分?”

    夏连翘笑吟吟道: “我们虽然只有四人,却有三名化丹修士,我竟不知修士不看修为倒看起了人头数?”

    司马元蘅皱眉:“那你想如何?”

    “自然是你四我六。”

    司马元蘅想都没想,矢口否决,“道友方才也说我们人多。在下总要为我门内弟子考虑,这些天材地宝一件件分下来,分到每个弟子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夏连翘陷入沉思。

    叫司马元蘅四六分明显不可能。司马元蘅为人飞扬跋扈,却不是冤大头。

    只是谈判,不逼一逼,压榨出更多的利润空间那就不叫谈判了。

    于是,夏连翘摇摇头,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将七返灵砂送还,“抱歉,恕我们不能从命。”

    司马元蘅蹙眉。

    她哪里看不出这少女是不满她开出的价码。

    她对白济安与凌守夷的修为心里大概有底,方才见这几人神情若定,便隐约猜测这几人对这秘境妖藤许是早有对策,这才主动出言邀请结盟。

    司马元蘅玉容微寒,冷哼一声,“既如此那我们五五分成,凡四品之下的天材地宝,我允你们提前挑选。”

    《问道》世界观内对于天材地宝的划分有几套不同的标准。

    法宝的“凡、灵、法、仙、玄、道”固然是一重标准,但适用性最强的还是“九品划分法”。

    四品之下,她大可以拱手相让,以示世家风度,但四品之上,实打实的利益面前,她绝不可能让步。

    夏连翘知道这些世家子弟的精明之处,笑道,“道友又在说笑了,四品之上当属上品,与四品之下天差地别,我们要这么多鸡肋的法宝除了多占点芥子囊的空间,又有什么用?”

    司马元蘅:“那你待如何?”

    夏连翘真诚道:“再给一件三品法宝如何?”

    司马元蘅冷喝道:“这秘境之中,还不知有没有三品法宝,阁下狮子大开口是不是有点儿过于贪心了?”

    夏连翘也不在意司马元蘅言语里的轻鄙之意,认真道:“我想这秘境之中恐怕不止一件三品法宝,我希望到时候能由我们提前挑选。奉天宗家大业大,也不会与犯不着与我们散修争利。”

    她话音未落,司马元蘅身后的奉天宗弟子纷纷露出怒容。

    司马元蘅险些要被她的道德绑架气笑了,“什么好处都让道友占全了,怎么,我等是给阁下做打手的?既如此,我等何必再找你们合作?”

    司马元蘅言语威胁,夏连翘镇定自若,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的条件便是如此,不能再退了,道友若是觉得我的条件太过苛刻,那咱们便好聚好散,也免相互耽搁。”

    她从容自若,眉眼弯弯,丝毫没受威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看起来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影响,看得司马元蘅又惊又疑,心下举棋不定。

    ……难道这一行人真的有什么依仗不成?

    一件三品的天材地宝……

    她此行前来搜集玉露甘霖是第一要务。

    两相权衡之下,司马元蘅终于松动让步,抬眸笑道,“道友话说得何必这么难听,我是真心想与道友结盟。

    “我派也不差这一件三品法宝,道友若实在想要得紧,那我便允了道友就是,权当与道友结个善缘。”

    谈判成功。

    夏连翘没有在乎司马元蘅言语里明里暗里的贬低之意,坦然点了点头,顺坡就驴道,“多谢道友体谅。”

    功成身退。

    至于接下来具体的细节敲定则还是交给老白来,她退到一边,松了口气。

    刚刚她鼓起勇气,亲身上前谈判,回过神来,心里还在砰砰直跳。

    凌守夷望向她,关心道,“连翘,你可无恙?”

    夏连翘摇头:“我没事。”

    如果想要对付仙门的话,当然是要提早做准备。法宝丹药多多益善。

    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让琅嬛和老白继续为自己遮风挡雨。

    望向凌守夷,夏连翘心里微微一定。

    玄之观的经历,让她成长了不少。

    让她明白,她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她会试着努力,如果不行的话……

    夏连翘想,其实她还有另一个办法。

    那就是自己充当那个挡剑的炮灰,这具身体身殒之后,说不定,她就能回家了呢?

    只是任何人都惜命,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

    凌守夷亦回望过来,静静凝视着她,夏连翘微微垂眸,若有所思,显得遥远而又安静,似乎并非此界中人,下一秒就要飘然远去。

    他心脏一缩,忽有种不祥的预感。

    凌守夷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他倏忽开口道: “连翘。”

    夏连翘不解:“怎么?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凌守夷意味不明地说。

    她一愣,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之后的默契,很奇怪的,她几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凌守夷藏在话语里的暗示。

    他虽给予她足够的尊重,等她想说的时候再同他说也无妨。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

    凌守夷总觉得既为道侣,本该是亲密无间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更应坦然相告,并肩面对。

    夏连翘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求助于他。

    她有很多秘密。

    凌守夷:“连翘,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从在湘水村的时候她便开始担心。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在意的并非这件事本身,他在意的是这背后所代表的的含义。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是他还不值得她信任吗?

    为何她还不愿意找他帮帮忙呢?

    亦或者说是因为他之前在玄之观丢下了她,她不再信任自己能保护她吗?

    一想到这里,凌守夷心里不自觉一痛。

    他眼睫根根垂落,久久不言。

    夏连翘看出异样,讶然又关切地询问。

    他也是不答。

    只摇摇头:“我没事。”

    这是又在闹别扭了吗?

    夏连翘拉拉他袖口:“冲霄哥哥。”

    凌守夷终于回过脸来看她:“我说过,叫哥哥也没用。”

    夏连翘:“老婆?”

    凌守夷:“……”

    “老婆亦然。”

    “哦,”夏连翘点点头,“那小老公?”

    凌守夷眼睫狠狠颤了一下,心脏瞬间失速:“……”

    第78章

    凌守夷:“……”

    他从小居于渡霄殿内, 地位崇高,性格冷清,又因为执掌刑名, 众人敬他惧他,他性格孤高, 也鲜少与人交往。像夏连翘这般花嘴花舌, 实为他生平罕见。

    其实,他身边也不缺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辈,但像夏连翘这么大胆敢贴上来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偏他又十分受用。

    也只有她,他才这般受用。

    实在是暗暗气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垂眸兀自一个人生闷气。

    气自己道心不坚。

    白济安为人素来圆滑,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和夏连翘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很快就将结盟之事敲定下来。

    众人继续往前深入。

    夏连翘却注意到那个丹阳宗的小师妹宋知燕,面露犹豫之色,走到她与李琅嬛身边。

    李琅嬛微讶:“这位……道友?有什么事吗?”

    宋知燕自我介绍之后, 这才摇摇头, 低声对她道:“道友不该与她盟约。”

    夏连翘明知故问:“为什么。”

    宋知燕咬紧唇瓣,忿忿道:“此人本性歹毒,为人轻狡, 眼高于顶……”

    她看着她,流露出一股发自内心的不赞同与担忧来,“与此人结盟, 岂不是与虎谋皮。我与同门师兄弟深受其害, 道友听我一句劝,千万莫要轻信了此人去。”

    李琅嬛深深看她一眼。

    宋知燕被她看得有些慌乱, 心中一阵砰砰:难道这位李道友是看出来了?

    夏连翘也看出来了宋知燕的刻意交好之意。

    宋知燕,或者说这些丹阳宗弟子的用意其实并不难猜。

    他们见她这一行人修为不俗,司马元蘅又颇多退让,心中便有意与她们相交,以便日后多条人脉。这一点倒是和夏连翘之前所想的不谋而合。

    宋知燕与夏连翘、李琅嬛年纪相仿,正说得上来话,便被张唯德特地安排过来打个照面,结个善缘。

    李琅嬛对她们丹阳宗方才的遭遇很是同情,看出来了宋知燕的来意,只当不知,微微一笑道,“多谢道友好意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秘境坐落于落雁城东郊的王八山内。

    名字不太好听,却十分形象。

    王八山,顾名思义,就是山峰低矮如趴伏着的一只王八,修士行不到半日就能将王八山都踩上一遍。

    秘境有些不一样。

    王八山仅仅只是连接这片域外空间的入口。

    秘境内的这片山峦峰谷,众人行了近乎一整日也好像走不到头。

    天色渐晚,李琅嬛看了眼天色,建议道:“这秘境多有古怪,夜里行走恐怕有危险,不如寻个隐蔽处原地扎营,待到明日日出再行出发也不迟。”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对。

    这一众奉天宗弟子之中,有个名唤杨祖谦的,便是司马元蘅此行中唯一一个化丹修士,负责保护司马元蘅的安危。

    此人很是自视甚高,当即便皱眉道:“秘境寻宝,落人一步,便落人百步。天色虽晚,但你我都是修士,耳聪目明,哪里会受这天色影响?还是说,道友可是怕了?”

    他不满司马元蘅有他坐镇,还要另寻外援的行为,有意挫一挫夏连翘一行人的锐气,好显现自己。

    司马元蘅也有意借杨祖谦试探试探夏连翘一行人的深浅,仅仅只看那杨祖谦一眼,不置一词。

    她本以为李琅嬛会解释什么,抛出什么讯息出来,孰料李琅嬛全然没接杨祖谦的话茬。

    杨谦祖不愿意,她也不勉强,摇摇头道:“这只是在下一个建议,采不采纳,还要看诸位的意思。”

    司马元蘅看向夏连翘。

    夏连翘则完全没关注这边的小插曲,只将目光望向远处。

    看着看着,冷不丁地突然点了张唯德的名:“张道友,那边那位可是你们丹阳宗那位失踪的弟子?”

    张唯德一怔,顺着她视线望去。

    只见远处昏濛濛的山道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两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这两道身影浑身浴血,互相搀扶,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身着丹阳宗服饰,不是唐武山还能有谁?

    纵使这两人看起来极为狼狈,宋知燕还是一眼辨认出来人样貌,又惊又喜,连声欢叫道:“唐师兄!张师叔,唐师兄还活着!”

    司马元蘅也觉得惊讶,这唐武山竟然还能活着?

    夏连翘对凌守夷道:“有蹊跷。”

    凌守夷:“嗯。”

    夏连翘想想,光靠她自己一个人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道:“小凌,待会儿遇到妖藤,你不用管我,我比较担心司马元蘅。”

    凌守夷眉头蹙起来,“为何,我怎能抛下你不管?”

    “我有自保的能力。”她不能直接剧透剧情,只能解释道,“我担心司马元蘅要是殒命于此,奉天宗我们不好交代。”

    在进秘境前,她就已经或多或少地向凌守夷、琅嬛几人释放出一点信息。

    凌守夷虽不甚赞同她对于司马元蘅的看重,但她既开口,他也只好都听她的。

    只是心里又往下沉了沉。

    ……她果然有事瞒他。

    这一会儿的功夫,唐武山与那名修士就已经跌跌撞撞走到众人面前。

    两人看起来都很狼狈,那名修士受伤严重。

    唐武山看起来好一点,头脸都是血,哆哆嗦嗦地一直在打冷战。

    抬头望见众人,他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似乎终于安心,甚至因为精神放松,脚下不稳,还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宋知燕:“唐师兄!”她又惊又喜,涕零如雨,想奔过去一探究竟。

    却被夏连翘一把拽住,“别动。”

    宋知燕:“夏道友?”

    夏连翘留意着前面的动静,没空吭声。

    原著里虽然没这一节剧情,但她记得秘境之中的妖藤会在杀了人之后,扮作那人的模样,引用他们的同伴上钩。

    唐武山回来得太过蹊跷,众人惊讶之余,没有忘记这秘境处处古怪,一个个都未曾放松警惕。

    “唐道友?”白济安不动声色,出言喝止唐武山继续前进的脚步,“在下不知你是怎么回来的,但保险起见,且在这儿留步吧。”

    唐武山一怔。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武山?”张唯德惊疑不定。

    唐武山扭头一看,虎目含泪:“张师叔……”

    张唯德:“……你还活着?”

    “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着!”唐武山有些忿忿开口。

    因为愤怒,他面皮抽搐不断,眼含怒火,望向之前那个推他送死的奉天宗弟子,“幸亏我唐武山福大命大,这才没被奸人所害!”

    那奉天宗弟子面色微微一变。

    照唐武山的说法,那根妖藤将他拖入一处深谷后就没再管它。

    “满坑满谷全是死人。”唐武山道,“看起来倒像是——”

    司马元蘅追问:“倒像是什么?”

    唐武山:“倒像是这些妖藤的存粮!我怀疑之前失踪的那些凡人修士都在里面了!”

    司马元蘅皱眉:“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些妖藤好像在休息,”唐武山道,“我不敢惊动那妖藤,一点点爬出来的,半路上遇到这位王道友。”

    那人勉力直起身,行了一礼,嗓音嘶哑:“在下王建淮——”

    “我与王道友一路爬到出口,没想到临门一脚还是惊动了那些妖藤,我二人奋力搏杀,这才闯出一条生路来。”唐武山急道,“司马小姐!王道友受伤太重!快救救他吧!”

    司马元蘅又细细询问了几处细节,逻辑也都对得上,只她心中还有些犹豫。

    唐武山见众人犹豫、警惕地望着自己,当头一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下子就急出了满头的汗。

    “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们,但我们伤得这样重,你们人又那么多,我们能给你你们造成什么威胁呢!”

    那王建淮支撑到现在,也终于支持不住,摇摇身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唐武山见状更是焦急:“司马小姐,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司马元蘅蹙眉久久不语,唐武山的恳求也越来越焦急,“司马小姐!!”

    他语句一句比一句快,面容越来越扭曲。昏暗天色下,竟隐隐有些诡异的非人感。

    这下,就连宋知燕也觉察到不对劲出来,“唐师兄……?”

    “司马小姐!”伴随着一声尖啸,唐武山的身体忽然极速膨胀起来,数不清的妖藤从他鼻、口、耳中飞也般地蹿出!

    鲜血与碎肉横飞!

    张唯德:“武山!”

    紧跟着,王建淮的身上也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唐武山嘴唇近乎被撕扯到耳垂,口裂中一簇簇妖藤如海蛇般乱舞,饶是这样,他的唇瓣还在动,还在企图说些什么。

    “知燕——快——”

    夏连翘听出唐武山是在喊宋知燕的名字。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唐武山还有意识!

    “快、快跑!”

    扭动的妖藤之下,唐武山望着宋知燕与张唯德几位同门师兄妹,一双虎目沁出绝望、担忧的眼泪来。

    还没等夏连翘看清,下一秒,又有两根妖藤刺穿他的眼球,从他眼眶里蛇出。

    张唯德离他最近,唐武山口中的妖藤正要朝他卷去,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竟然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掌,死死地紧攥住妖藤,妖藤在他掌心左右挣扎,顷刻间他这一双手竟被磨去血肉,只剩下一对红白相间的手骨。

    张唯德成功逃出妖藤的袭击范围,回头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痛如绞,霎时泪如雨下。

    张唯德有这么好的运气,司马元蘅就没有了。

    如果说,对张唯德与宋知燕等人的同门之情,让唐武山强忍皮肉爆裂的钻心之痛,也要保留一丝意识的话。而对奉天宗与司马元蘅的恨意则让唐武山坚持到这里。

    此时此刻,妖藤似乎裹挟着逝者无边无尽的恨意,俱都向司马元蘅扑来。

    夏连翘早在唐武山恳求之际,就不假思索地遁光落到司马元蘅身边,拽起司马元蘅就跑!

    数根妖藤几乎是擦着两人颈侧掠过。

    同一时间,凌守夷得她先前提醒,将烟气铺开,将那妖藤一绞。

    金丹一转,吐出一缕丹火。

    妖藤受这一击,在烈火中痛苦挣扎扭动,发出声声近似于小孩尖啸般的蜂鸣。

    李琅嬛与白济安也及时飞身回援张唯德与宋知燕,将这几个丹阳宗弟子牢牢护在身后。

    司马元蘅惊魂未定:“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连翘没空理睬这位大小姐,她精神高度紧张,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动金丹,放出丹火,对付面前这数不清的妖藤。

    虽然剧情出了点儿偏差,但她记得很清楚,应该就是在这里没错。

    白济安为救司马元蘅,两人被妖藤一起拖走,经过两天三夜的相处,司马元蘅芳心暗许。

    按理来说,刚刚这一击之下,她已经改变了剧情,可她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也正在这时,夏连翘忽觉脚下一阵晃动,她愣了愣,眼睁睁看到司马元蘅脚下地面,忽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

    ……等等,不是吧?

    剧情里可没这一段啊。

    司马元蘅还没从惊恐中回神。

    深渊之中又蹿出无数数不清的妖藤,卷上她四肢百骸,她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这些妖藤拖入无边无尽的深渊之中。

    白济安乍见这一幕,不假思索,起身飞遁追了过去。

    他虽厌恶司马元蘅至极,但此人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仓促,夏连翘都来不及吐槽这些妖藤对司马元蘅的执着,一抬头就看到白济安英勇救人的身影。

    开玩笑,她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就是防着这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到这里,夏连翘一掌击向白济安,在地裂合拢之前,毫不犹豫地跟着司马元蘅一道跳入深渊之中!

    身体急速坠落,黑暗降临之前,她只隐约看到一道白芒朝自己飞出。

    地裂合拢了。

    第79章

    几乎就在夏连翘坠入地裂的同一时间, 妖藤便如潮水一般缠绕上来,如蟒蛇绞紧猎物一般,绞得夏连翘眼前发黑, 呼吸困难。

    难怪唐武山和司马元蘅被拖走时竟无还手之力,亲身体验过之后, 她自己也被勒得要眼冒金星。

    这力道她初步估计便有吨重, 哪怕她如今化丹,没锻过体也够呛。若不是修士体质特殊,凡人恐怕会毙命于当场。

    意识溃散之际,夏连翘艰难地转动金丹,吐出一口丹火。

    丹火所过之处,绞紧她四肢与胸膛的妖藤终于吃痛退去, 空气重新流通。

    夏连翘深吸了口气,这才有余力去观察周遭的一切。

    这地下深渊漆黑一片, 空气稀薄,腥臭难闻,却隐隐还有一道灵气波动。

    是司马元蘅!

    她来不及修整, 不假思索地循着那道气息拔步追去。

    一路上丹火开道, 终于在那道气息被拖进无边的黑暗之前及时到,从妖藤手上抢下一条人命来。

    借着丹火光芒,她这才看清楚司马元蘅的情况。

    少女云鬓摇乱, 面色紫青,双唇紧闭,渐泛乌青。

    她心里咯噔一声, 一道灵气打入竟毫无反应。

    平心而言, 对于司马元蘅,夏连翘也没有任何好感。

    但她也清楚, 她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

    好吧。救人要紧。

    将司马元蘅扶起,夏连翘揽着她肩膀,一手抵着她后心,沉静心神,全心全意地为她运转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元蘅体内的真气终于又渐渐流动起来,脉搏微弱。

    夏连翘松了口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怎么还没醒?周围的妖藤碍于她的丹火,不敢靠近,却仍在虎视眈眈。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现代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给修士做人工呼吸是不是有点儿离谱?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仰头提颏,夏连翘俯下唇为其渡气。

    未曾想,下一秒,本来毫无生气的少女,竟在这一刻猛然睁开眼。

    夏连翘一怔,收势不及,正与司马元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司马元蘅懵了。

    她也懵了。

    少女眼睛瞪得溜圆儿:“你……你在做什么?!”

    夏连翘:“……”她刚刚这个动作实在太像猥亵未遂,这叫她怎么回答。

    司马元蘅呆在原地,一张俏脸迅速涨红。

    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若是个男人她这是定要一鞭子叫他毙命当场。

    但问题是夏连翘是个姑娘。

    还是个非常俊俏讨喜的,活泼清秀的姑娘。

    司马元蘅“你你你”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啐了一口,“登徒子!!”

    夏连翘默。

    “我在为你渡气。”她无奈解释。

    可看这姑娘的架势完全就是在鸡同鸭讲。

    司马元蘅:“放肆!”

    见状,夏连翘也放弃了解释的想法,开门见山地问:“你能不能走?”

    司马元蘅很警惕:“做什么?”

    夏连翘皱皱眉,放出一星丹火,在前方照明指路,“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生路了,难道你想一直待在这里?”

    司马元蘅一怔,这才意识到她二人如今身在地底。她方要站起身,脚下忽然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娇呼一声,又跌坐回去。

    夏连翘:“你受伤了?”

    司马元蘅面色涨红,抿唇不语。

    夏连翘也不跟她啰嗦,飞快地蹲下身捋起她裙摆,脱下她红色的羊皮小靴。

    司马元蘅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你做什么?!”

    一看到司马元蘅的情况,连翘心里一沉。她白皙的脚踝破了个血洞,伤处深可见骨,正在汩汩地朝外淌血。

    止血要紧。

    她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地运转灵气,一点点修补面前的伤势,也就没注意到司马元蘅复杂的眼神。

    “你……”

    在她全力修补之下,伤势好转。夏连翘没打算耗费真气治愈司马元蘅,见血洞不再流血,她就干净利落地停止运输真气,将羊皮小靴还给司马元蘅。

    司马元蘅的目光落在这只红色小靴上时,这才猛然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剧烈挣扎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夏连翘有点儿不耐烦,一把扣住她细瘦的脚踝,捉住她的脚,替她重新套了上去。

    司马元蘅睁大眼:“你在做什么?!”

    连翘蹙眉,神情很冷淡,“还能做什么,穿鞋,离开。”

    这位大小姐实在太过吵闹。虽然刚刚闹了这么大个乌龙,但她完全没有跟这位心肠歹毒的食人花有任何什么百合贴贴的想法。

    不把她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离开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

    说完,夏连翘转身就走。

    司马元蘅明显也意识到了她的冷淡,她咬紧下唇,哆哆嗦嗦地摸上靴面,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这地底暗渊地势极为复杂,时不时还有虫蛇老鼠爬过的窸窣动静。

    司马元蘅性格高傲,不怕痛不怕死,唯一怕的便是这些害虫毒蛇。

    她吓得面色泛白,咬牙祭出她自己的护身法宝——一朵火莲,悬于顶门。

    方才情况紧急,一时之下,她也来不及祭出,这时才得以祭出法宝保护自己。

    火光洒落下来,司马元蘅心神微定,也有了余力去打量身前的夏连翘。

    少女一张小脸冷冽严肃,透着股专注的沉静。

    这地下暗渊仍有不少妖藤潜伏,伺机而动。夏连翘也不见害怕,冷静若定地指挥着丹火。

    丹火“嗤嗤”一分为二,二分为三,火光照亮少女白净的面庞,虽不能杀灭妖藤,但也能使妖藤忌惮,不敢轻易上前。

    滚滚丹火如云蒸霞蔚,变化不定,如臂指使,似游龙伏鳞。

    越看这精纯的丹火,司马元蘅越是心惊。她本以为这一行人中化丹修士仅白济安与那个正阳宗剑修。她竟也是化丹修士不成?

    想到这里,司马元蘅咬紧下唇。她刚刚被妖藤卷入地底前,亲眼看到夏连翘跟随着自己跳下深渊,心里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那杨祖谦是爹爹派来保护她的,却这般畏畏缩缩,见她被妖藤缚住,竟不敢上前,实在可恨。

    可她都舍命相随了,为什么对她还是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这地底腥臭难闻,虫蛇肆虐,司马元蘅刚刚经过一番惊吓,再看向夏连翘这个唯一的大活人,知她化丹境的修为之后,不自觉就生出点依赖来。

    就是对自己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虽然有点儿丢人。可比起这些虫蛇,还有潜伏在暗处的妖藤。她还是默默往夏连翘身边挨了挨。

    夏连翘当然也意识到司马元蘅的小动作,但她注意力都放在对付妖藤和寻找出路上,实在无暇分心。

    她刚刚听到一些隐约的风声和水声,有水就意味着有生路。

    果不其然,兜兜转转走了几圈之后,终于让她见到一条正哗啦啦流淌的地下暗河。

    夏连翘这才松了口气。

    人心神一松,就忍不住会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就比如说凌守夷。

    夏连翘:“……”

    她觉得她这次完蛋了。她还记得凌守夷追着她跳下暗渊的身影,只不过并未追上。

    下回见到凌守夷,他定要动怒的。

    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夏连翘循着地下河的水势继续往前。

    修士的好处便体现在这里,纵然前方有什么山石阻碍,只消烟气一击,便能化险途为平地。

    不过纵使摸清了地下河的方位,在妖藤时不时作乱偷袭之下,她跟司马元蘅走出这地下暗渊还是足足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前方忽现出一点拳头大的白光,风声变大。

    这一日一夜担惊受怕下来,司马元蘅神情憔悴,乍见这道白光,又惊又喜,“前面便是出口了吗?”

    “对。”夏连翘目不转睛,身躯紧绷,做好了战斗准备,以防这些妖藤埋伏在洞口。

    这些妖藤看起来已经生出了点灵性,人乍见生机,总是下意识会放松戒心的,如果它们真的在洞口前埋伏那就糟了。

    一路走来,她基本上嗑药就没停过,早前准备的离火丹与回元丹基本被她清空。

    拖离火丹的福,她这丹火才能绵绵不绝保她与司马元蘅的平安。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有离火丹帮忙壮大离精,她丹田内的丹火还是极尽枯竭。

    金丹每次竭力转动,挤出一星半点的丹火,就像是被塞进榨汁机里,简直痛不欲生。

    略一思索,夏连翘道:“待会儿我喊三二一你再和我一起冲。”

    司马元蘅犹豫着点点头,这一路而来,夏连翘表现得十分冷静,不自觉让她信服。

    确定司马元蘅没问题之后,夏连翘祭出破妄镜。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对准洞口。

    待看清镜中倒映着的画面之后,夏连翘一怔,浑身上下一阵毛骨悚然!

    入目是一片幽深的山谷,千松万木,屹立其间。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央的一颗巨树,百人合抱不止。

    这颗巨树不知在这里生长了有几万年,树冠高大入云,直摩九霄,遮天蔽日。

    微风吹过巨树脚下的地面,推开一波波绿色的波浪,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些绿浪实际上是无数数不清的妖藤。

    它们盘绕在地面、树梢以及岩缝之中,藤梢立起晃动,如有呼吸一般随着微风高低起伏,像是海底数不尽的花园鳗。

    如果只有这些妖藤,这也就罢了。

    最让人不安的是,巨树身边的千万顷的其他林木,树冠如伞盖一般撑开,树梢如结累累硕果一般垂下一具具尸骸。

    这些尸骸高低错落,被妖藤悬挂在林间。

    跟随着地面妖藤呼吸的节奏,迎风摇晃,有的已成白骨,有的才刚腐烂不久。

    从尸骸身上掉落的,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宝物法器如堆了一座小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司马元蘅透过破妄镜也看到这一幕,面色霎时苍白如雪。

    原来那唐武山真的没说假话。

    这么多尸体……这万年来这片妖林到底杀了多少人?

    她下意识地去看夏连翘的反应。

    却见夏连翘目不转睛,紧紧地望着镜中的巨树。

    司马元蘅循着她视线望去,也不由一愣,“那个是碧灵髓吗?”

    是的,巨树树干近乎中空透明,能清楚地看见树干中缓缓流动的碧灵髓。

    是近乎翡翠般凝碧的绿,散发出柔和的莹澈的微光。

    夏连翘的心砰砰跳起来。

    司马元蘅看她表情,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难道想要取这碧灵髓?”

    夏连翘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既如宝山,怎可空手而回?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当即立断地作出决定,改变了作战方案。

    这不是异想天开,原著中白济安就做到了。

    只是她的目光看也没看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这些妖藤没有那么可怕,它们怕的是丹火,死在这里的多是凡人,修士大部分都是炼气、筑基之流,修为最高也高不过化丹,而且还多是散修。

    金银珠宝看着固然惹眼,但其中的价值少之又少,绝不可能捡漏到什么顶级的天材地宝。

    对她而言不过一抔黄土,毫无意义。

    夏连翘轻声问:“你看这些妖藤像不像在睡觉?”

    司马元蘅狐疑地看去。

    见这些妖藤虽风摆动,呼吸匀长绵缓,确实有点儿像在睡觉。

    唐武山说的话真假参半,那些妖藤确实在睡觉,只不过它们是在白天睡觉,夜晚行动。

    在暗渊时,夏连翘就靠着妖藤攻击频率的多缓来分别白天与黑夜。

    白天,这些妖藤的攻击频率与攻击的威力会减小许多。

    深吸一口气,夏连翘从芥子囊里摸出仅剩的三五瓶离火丹,一口气全吞服入腹。

    司马元蘅一惊:“你……”

    夏连翘抿唇,一双眼灼灼有神,白净的面容中透出一股大无畏的泠然来,“我去取碧灵髓。”

    司马元蘅:“你疯了吗?!你知道那巨树有没有什么蹊跷?”

    她当然没疯。

    可是她又不能和司马元蘅说自己看过剧本,那巨树并不会伤人,自上古天地灵气还很丰沛时,便生长在这处深谷之中。

    巨树灵气浓郁,这些妖藤寄生在巨树附近,靠它过活,反而不敢随便靠近它,对它颇为敬畏。

    理论上,她只要屏声静气,悄悄走过这些妖藤,到达那座巨树就够了。

    当然如果不小心惊动了这些妖藤。她需要在瞬间运转金丹,铺开丹火。

    这一瞬间动作必须要快,火势也必须要足够猛烈,否则就会被这些数不尽的妖藤缠上,如坠泥沼一般,再难脱身。

    死在这里的化丹修士,夏连翘猜测,大多数还是因为丹火枯竭而亡。

    她刚刚服下了足够多的离火丹,想来无碍。

    她没有心情和司马元蘅解释太多,只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司马元蘅见劝她不得,气得憋红了一张小脸,“你……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夏连翘权当没听见。

    司马元蘅大恨,咬着红艳艳的唇瓣,气得气近乎吐血。

    她自恃容貌俏丽,出生高贵,旁人见了她哪个不是小心奉承,如见仙子?

    她这么大,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白济安算一个,她也算一个。

    夏连翘还在思索应对之策,并不知道司马元蘅的脑内活动,纵使知道,她对这位大小姐也没有任何兴趣。

    沉思半晌,为保险起见,她没有立刻入谷一探究竟,而是折回暗渊内,找到一根正在睡觉的妖藤,一剑斩断。

    原主出生医药世家,芥子囊内除了有各色迷药、春药之外……

    对,□□,她合理怀疑是为老白备下的。

    除却这些之外,当然也有验药宝针,约莫寸长,通体冰莹透明,恍若檐下冰棱。

    她取了一根宝针,确认无毒。

    想想还是不放心,隔着衣服涂在了自己身上。

    这还是她大学和室友一起看丧尸片看来的经验,当初主角团一行人碎尸涂抹自己身上,往脖子上挂大肠这一幕可把她恶心得够呛。

    做完这一切能做的准备,夏连翘屏住呼吸,压抑气机,小心翼翼地走出洞口,朝着这些数不清的妖藤走去。

    藤梢随风舞动,轻轻擦过她脚踝肌肤,冰冷黏腻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风吹草动,举目皆兵。

    尸骸在她头顶摇晃不休。

    夏连翘微微扬起下颌,唇瓣紧抿成一线,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额头很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短短一截路,她走了近一个多时辰。

    好在这一路上走得还算稳当,等走到巨树之下,她这才松了口气,一刻不停地爬上树梢,从芥子囊里取出平日里传信用的金剑。

    用力在树干上划开一道寸长的口子,碧灵髓如流水一般顺着树干流淌下来。

    这碧灵髓在树干中时是流水状,一经取出便凝固成形式琥珀状的一团,碧莹莹的,还散发着一股木质的清香,灵气之浓郁卓绝为她平生所罕见。

    不愧为上古秘藏。

    《问道》原著载,数万年前,此界也曾经灵气丰沛,不论是人类,还是飞禽走兽游鱼爬虫,人人都可修炼。

    只是到如今,天地间灵气日益枯竭,而妖邪并起。

    也不知道这些妖藤是本就生长于这秘境之中,还是机缘巧合从外界带入。

    有这座巨树在,秘境之中灵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碧灵髓是木精所凝,属于可再生资源,只要巨树一天不倒,就能一直再生。

    费了这么大辛苦,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都来了,她没有客气,一口气取出约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供后人取用。

    然后夏连翘的目光就落在巨树树心中央的那滴玉露甘霖之上。

    是的,原著里,其中一滴散落的玉露甘霖正落于巨树之中。

    她顺手取下。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夏连翘这才又顺着树干滑落到地面。

    回去的路程同样让人紧张。

    夏连翘皱紧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能是来时的路上太过顺利,她总觉得接下来绝不会这么顺利。

    果不其然,许是她来时惊扰了这些妖藤,就在她即将回到暗渊洞口之际,突然,有几株妖藤沙沙地摇动着藤身!

    妖藤醒了!

    夏连翘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害怕,当机立断,一转金丹,将丹火铺开!

    轰隆!

    一朵朵火焰从半空中泼洒下来。地面上的妖藤被火焰一炙,也随之发出那一阵似婴儿尖啸般的诡异叫声!

    霎时间,无数的妖藤在这一刻都被惊醒了,绿浪一浪推着一浪,如潮水一般朝着夏连翘洪扑而来!

    只是刚接触到丹火,便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藤蔓被烧焦的脆响,有的妖藤退去,又有的妖藤跟上。

    原本静谧安详的深谷之中,一瞬间,杀机四伏。

    夏连翘体内金丹疯狂运转,她一边吐出丹火,一边纵起一道遁光,用丹火将自身牢牢包裹住,硬生生从这一片绿色的海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远远望去,如海面分浪,一条火龙自巨树的方向喷涌而出,飞快朝洞口蔓延。

    火龙摆尾,所过之处,妖藤像烧滚了的沸水,婴儿般尖锐的蜂鸣响彻整片山谷,简直像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又不断唤醒一波又一波的绿浪前赴后继,狂舞不休。

    司马元蘅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她怔怔地往前几步,看着被绿浪淹没的夏连翘,正有点儿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便也没注意到有妖藤正在朝自己逼近。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根妖藤已迅疾如电一般绷紧藤身,杀到她面前!

    司马元蘅惊觉,头顶那朵护体火莲,飞出一瓣莲瓣,将那根妖藤斩落于地。

    又一根妖藤紧随其上,扑杀上来。

    司马元蘅娇容一冷,挥动火凤鞭冲上前与这些妖藤厮杀成一团,头上火莲一瓣接一瓣,飞杀出去。

    可这妖藤实在太多,不知不觉间,她已落入重围。而头上的那朵火莲也仅剩零落的残瓣,火光也暗淡下来,在妖藤的攻击下显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夏连翘好不容易从这妖藤的包围中杀出去,遁光飞落,却正好看到司马元蘅落入包围,心里咯噔一声。她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大小姐到底在干什么。

    她不是跟她说了别从洞口出来吗?!

    她强行服用离火丹,竭力逼出丹火,金丹运转到现在,已隐隐出现几道裂痕。

    虽然她真的很讨厌司马元蘅,但如果放任她死在这里,实在过不去自己的良心这一关,

    夏连翘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再提丹火,金丹咔咔作响,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轻喝一声,一丛丛火焰飞出,往司马元蘅身边落去,火焰触地,如地涌金莲一般。

    很快,夏连翘口中便沁出鲜血出来,但她这个时候根本无暇去管自己的状况,目光一直望着司马元蘅的方向。

    就在夏连翘苦中作乐,忍不住苦笑着腹诽自己会不会金丹爆裂而亡时,忽一道剑光伴随着丹火自云外飞落!

    她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睁大眼。

    准确地叫破来人身份:“白大哥?!”

    火舌一卷,一道白衣身影脚踏飞烟流火,从天而降,自重重藤蔓间,捞起司马元蘅,缓缓降落在夏连翘面前。

    这英雄救美的出场不可不谓惊艳至极。

    司马元蘅愣愣地,被白济安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

    白济安朝夏连翘微微颔首,皱眉道:“连翘,你没事吧?”

    夏连翘:“……”

    不,她很有事,而且事情大了。

    看着司马元蘅愣愣的,脸上飞红,恍若少女怀春的表情。

    她由衷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白干了。

    如果这对夏连翘而言,仅仅只是一重打击的话。

    待她看到另一道飞落的白芒,第二重打击这才接踵而至。

    人未至,剑意先至。

    天际丹火滚滚,云外擦落一声清越剑鸣,一点寒星穿云斩雾倏忽杀来。

    剑意之峻急冷烈,当世罕见,剑光在半空中盘旋数圈,伴随着丹火卷过层层绿浪,将那妖藤一一斩落。确保她四周妖藤再无伤人的可能之后。

    虚空之中,这才踏出一道白衣猎猎的人影。

    剑光流转,皎皎烁烁。

    肌如白玉,鼻梁挺直,一双玄水双眼淡漠,凌守夷足踏飞烟,冷冷泠泠瞧来,容色冷峻,澄澈如冰雪,激越如寒泉。

    ……她完蛋了。

    第80章

    凌守夷垂眸拭去剑丸上的鲜血。

    这才定定瞧她一眼, 不言不语还剑入眉心祖窍。

    在这过程中一言未发。

    李琅嬛告诉她,她追随司马元蘅跳入地裂之后,凌守夷与白济安找了她很久。

    最后, 还是凌守夷觉得该去唐武山提到的那处山谷之中碰碰运气。

    不得不说凌守夷他们来得足够及时。

    但夏连翘听到这里已经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因为她发现在确认她安全无恙之后,凌守夷看深深看她一眼, 态度非常冷淡。

    即便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地之中, 凌守夷也是冷着一张脸,言辞仿佛能掉下冰渣子来。

    下颌微扬:“伸手。”

    夏连翘忐忑不安地伸出手让他诊脉。

    真气近乎耗尽,金丹也有点儿损伤。凌守夷眉心一跳。她追随司马元蘅当着他的面跳入地裂的那一刹,他心脏近乎紧张到停跳。

    他方才一路而来,只要一想到她正身处危险,情况不明, 就心如刀绞。见她安然无恙,只稍显狼狈, 这才松了口气。

    又因为心绪大起大落,凌守夷眼前不由一阵发黑,回过神来, 怒气横生。

    怜她才脱离险境, 或许正是又惊又怕的时候,才强行压抑怒火。

    凌守夷憋了又憋,待看清她金丹之上那一道细细的裂缝之时, 压抑的愠怒终于爆发。

    夏连翘光速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凌守夷冷淡地看她: “你没错,错的是我。”

    ……能别用她妈的语气跟她说话吗?

    夏连翘磕磕绊绊,语言在这时候也显得虚弱, “我真的错了。”

    为表诚意, 她反手攥住他替她把脉的手。

    凌守夷挣了挣,没挣开, 抿唇:“松手!”

    “小凌!”夏连翘可怜巴巴,“冲霄哥哥、老婆、小老公……”

    不管她再说什么,凌守夷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底因她的不知悔改,再次怒火中烧。

    她竟还想蒙混过关!

    凌守夷:“你难道就不知晓方才有多危险?!”

    夏连翘:“这不是有你吗!你一定不会让我陷入危险的!”

    凌守夷:“……”

    夏连翘眨巴着可怜的大眼睛,“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救我的。”

    凌守夷气急交加:“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他收起手,站起身。

    夏连翘看着凌守夷毫不回头的果决背影,更加心慌加心虚。

    非常心虚……

    她知道凌守夷为什么生气。自己追着司马元蘅跳入地裂的行为在凌守夷眼里无疑于她当场表演了个自杀。

    夏连翘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对担心她的人而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更遑论,她前两次深陷敌境,差点给凌守夷整出了PTSD。

    此时,众人都聚在山谷外的一处平地上,团团围聚着篝火休憩。

    凌守夷垂眸服下一颗培元丹,坐下。

    她追上去,死乞白赖地蹲在他面前求和好。

    “小凌,小凌,我真的错了。”她情虚胆怯,低声下气。

    凌守夷充耳不闻。

    “小凌!!”她在他身边阴暗爬行,疯狂蠕动,努力贴贴。

    凌守夷终于睁开眼,冷若冰霜,“不要乱动。”

    夏连翘一愣,差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你挡到我之类的。

    没想到凌守夷冷道:“你有伤在身,是想自此之后断绝仙途吗?”

    夏连翘讷讷:“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虽然金丹裂了一条缝,但调养一段时日还是能养回来的。

    事实证明,绝对不要在医生面前说小题大做这种话。

    凌守夷被她气得再一次七窍生烟。

    看他这样,她抓紧顺毛捋, “你关心我对不对?”

    可惜这个时候,再乱撩无疑于火上浇油。

    凌守夷气急败坏:“夏连翘!!”

    ……把清冷出尘的高岭之花再一次气到跳脚破防,这种感觉真是久违。

    凌守夷性格向来清冷,不善言辞。

    这样的性格在吵架时也明显十分吃亏,和口花花,百无禁忌的她相比,他憋半天也很难憋出什么有利的还击。

    他垂落眼帘,平了平气,干脆冷淡相对。

    只是在冷战之前,又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大堆丹药。

    “当初你让我所炼,如今都还予你。”

    虽然这话让凌守夷如切金断玉般的说出了点儿,财产分割的决绝。但夏连翘没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

    明明和她吵架还在关心她,关心完一本正经地继续吵。

    她是真的不想笑的,但越紧张反而越容易笑出声来。

    凌守夷:“……”

    这次真的是不论她再怎么哄也无济于事了。

    没有办法,夏连翘只能等凌守夷自己消气,转而去关注司马元蘅那边的情况。

    司马元蘅与白济安也是够呛。

    不得不说,剧情的影响力比她想象中得还要强大。

    这一场英雄救美下来司马元蘅看白济安的眼神都不对了。

    司马元蘅咬着唇,眸光闪动,眼神复杂。望着正与李琅嬛说话的白济安,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方才救她性命,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正欲向他道谢,他却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生怕她缠上一样。

    为什么这人对她总是这般不假辞色?

    明明他也会莞尔一笑,同那女人逗趣,眉眼温润。

    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女人微微笑起来。

    她从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司马元蘅越看眼前这一幕,便越觉得刺眼,心里无端生出点儿邪火出来,非要将这和和美美的一幕搅黄不可。

    她站起身,走到白济安面前。

    “白道友。”

    白济安与李琅嬛一怔。

    白济安抬眸,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又换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司马道友?有何要事?”

    司马元蘅毫不客气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白济安平静道:“有什么话道友不能在这儿说的?”

    司马元蘅看向李琅嬛:“在这儿说也行,但我要求,只能有我们二人。”

    白济安听出司马元蘅的弦外之音。眉头皱得更深。

    在场只有他与李琅嬛,岂不是让琅嬛走开。

    他虽有不虞,却也怕这少女飞扬跋扈惯了,迁怒到李琅嬛,“琅嬛……”

    李琅嬛倒没觉有什么不对,站起身走到一边,“司马姑娘既有要事,我也不便打扰,白道友你们请。”

    李琅嬛一走,白济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又冷淡了几分,“道友到底有什么事要同白某说的?”

    三人引起的争执,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望见这一幕,凌守夷抬起头。

    “琅嬛。”望见白济安默认李琅嬛离去,凌守夷蹙眉道,“到我这里来。”

    李琅嬛有点儿微讶,谢过凌守夷好意,“多谢凌道友,我无事。”

    “白济安这么对你,你也无事?”凌守夷反问。

    李琅嬛摇摇头,还是莞尔推辞了:“白道友也是与司马道友有要事相商。无妨,我去找宋道友他们说会儿话便是。”

    在夏连翘失踪的这一天一夜时间里,白济安和李琅嬛似乎和丹阳宗一行人建立了不薄的情谊。

    李琅嬛一走,夏连翘没忍住插嘴:“你在担心李道友吗?”

    凌守夷看她一眼,没说话。

    夏连翘有些迟疑。

    凌守夷的表情一看就对白济安和司马元蘅有意见。

    他对司马元蘅有意见,她没意见。

    但老白……

    想到原著里凌守夷对老白的偏见,老白被拔的仙骨,夏连翘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老白说几句好话。

    “司马元蘅缠白大哥缠得紧……我看白大哥也是怕迁怒到琅嬛。”

    一门心思护女心切的家长是说不通的。

    凌守夷态度很冷硬坚决:“那他也不该叫琅嬛走开。”

    夏连翘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你对白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夏连翘:“白大哥其实人没有你想得那般不堪,他为人仗义,性格又好……”

    性格又好。

    凌守夷心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不及多想,泠然断言道:“够了,我不想听。”

    是他脾气不好吗?

    他想要二人心意相通,亲密无间。想要她能信任他。

    他又苦她对自己总有保留,又气她不珍惜自己。

    气苦交加,一时之间,口里、心里如吞黄连。

    哪怕他二人刚刚发生争执,她来寻他又是为了白济安。

    她也有点儿急了:“凌冲霄?你疯了吗?”

    听她这般说,凌守夷一滞。

    半晌,才执拗地抿紧唇,“我就是真的疯了。”

    夏连翘怔住。

    这应该是她和凌守夷谈恋爱之后,久违地第一次吵架。好像她和凌守夷总是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吵起来。

    果然之前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她和凌守夷果然就是最经典的两只刺猬,只要一靠近,就生出许多矛盾与争执出来。

    另一厢凌守夷心里也百味杂陈,浮游乱想。

    似乎和夏连翘在一起,他总变得不像自己,变得无理取闹起来。

    夏连翘没找到和凌守夷说话的机会。

    每当看到她走过来,凌守夷就会垂眸,抿着唇瓣,转身就走。比起生她的气,更像是在生他自己的闷气。

    她已经拿到碧灵髓,阻止司马元蘅喜欢上白济安的任务失败,尸骸妖林这个秘境已经也没了她什么事。

    至于那滴玉露甘霖。

    那是她冒着风险取得,司马元蘅亦亲眼所见。纵使她再任性跋扈,也有底线与骄傲,不会与她争抢。

    更何况她如今深深困扰于自己对白济安异样的感情,实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

    突然之间,夏连翘就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现在无事可干了。

    秘境之中大大小小诸相事宜自有白济安与司马元蘅一行人打理。因为她金丹受损,李琅嬛也不放心让她继续战斗。

    接下来的这几天,夏连翘完全是摸鱼摸过去的。

    当秘境大门再一次开启时,竟也真让他们满载而归,寻得不少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更分得两件三品法宝。

    而这一日,正是八月十五。

    也就是中秋。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和凌守夷还是负气没说过一句话。

    和原著中所描述的一样,司马元蘅对白济安芳心暗许,出了秘境之后便对白济安发出邀请。

    只不过大小姐发出邀请的方式,也与旁人不同。

    双方人马辞别之后,夏连翘一行人转身正欲离开。

    “喂!”司马元蘅却突然冷不丁地一扬火凤鞭,喝道,“你们,站住!”

    “我?”夏连翘一怔。

    司马元蘅容色娇艳,扬着下巴,看起来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对,就是你!”

    夏连翘惊讶,原著里司马元蘅喊住的不是白济安吗?

    可司马元蘅才不管这些,一双大眼直直地瞧着她,“我知道你们想要玉露甘霖。你们可知晓宗门大比?”

    夏连翘很给面子地反问:“宗门大比?”

    司马元蘅埋怨:“你连这都没听说过吗?笨死啦。”

    “宗门大比是修真界内一大盛会,每隔十二年便举办一次,由四大宗门轮流做东,今年正好轮值到我奉天宗。”

    她二人说话间,凌守夷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二人身上。

    只自己也觉得荒谬,很快就收回视线。

    说到这里,司马元蘅下颌微扬,又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气表情来:“各门各派弟子在大比中互相切磋交流,长老也都会拿出各色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给大家做个彩头。凡是名列前茅的,都有下赐。拔得头筹者,更有一番大机缘。

    “玉露甘霖我们宗门内有两滴,我前些时日听说其中一滴甘霖也在下赐之中,你们若真想要,不如报个名去试试看。”

    自从玉露甘霖出世以来,风闻消息竞相争夺者数不胜数,司马元蘅也没有怀疑过白济安与李琅嬛的动机。

    她说了这么多,自觉有失身份,轻咳一声,傲然道:“我司马元蘅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秘境之中是我技不如人,累你们相救。但你们要是以为我奉天宗无人那就错了!

    “我之修为在我派弟子之中不过平平。如若不信,两个多月后,我在奉天宗内等你们前来赐教。”

    话已至此,自觉仁至义尽,便不再多言,登上飞舟,扬长而去。

    司马元蘅走后,白济安与李琅嬛站在原地商量了一会儿。

    白济安不喜司马元蘅,却觉得司马元蘅性格骄傲,应该不屑于骗人,可以试着去奉天宗碰碰运气。

    夏连翘和李琅嬛当然没什么意见。

    下一站目的地就此敲定。

    但在此之前,众人在秘境之中经历过一番苦战,还是要先折返回逢仙楼内修整数日。

    凌守夷一回逢仙楼,就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夏连翘回到屋里休息了一会儿。

    想到自己之前跟凌守夷那段莫名的争吵,她也有些迟疑,拿不定主意,干脆就又复盘了一遍她和凌守夷的这段恋爱。

    盘着盘着,夏连翘忽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对待这段感情好像确实有点儿“轻浮”了。

    她习惯独来独往,倒不是说她性格有多孤僻。她只是凡事比较喜欢自己拿主意,遇到什么事儿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一般自己就解决了。也觉得人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论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都不会太粘人。

    而凌守夷和她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很黏人,高冷的外表下是黏人的本质。

    夏连翘说不准这是不是受他原生家庭、童年经历的影响。

    凌守夷缺爱,恨不能两个人就像卯榫一样,紧密地咬合在一起。

    而她,很迟钝地,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对待凌守夷,确实有点儿满嘴口花花,招猫逗狗的意思。

    她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贱兮兮地欺负孟大哥家的大黄和大白,等大黄大白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再凑上前一通揉揉抱抱狂亲,忙正事儿了再一把推开。

    她又很喜欢欺负调戏他,相处过程的确和大黄大白很像。

    在凌守夷的眼里,可能她对待这段感情确实不怎么庄重。

    但夏连翘能保证,她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天地可鉴!换位思考,如果她自己谈了段恋爱,男朋友把自己当小猫小狗玩儿,从来不跟她谈正事儿,在她暗示好几次的情况下还是绝口不提,她第一反应可能就是“这还不分?”

    不过凌守夷他对她占有欲真的有那么强吗?不至于吧,她也没这么香饽饽啊?

    想明白这一点,夏连翘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推开门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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