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礼很少会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悔感。
可独独在自己最为珍贵的人身上,屡屡犯错。
当初自负地站在媒体面前,冷淡地说“对婚姻不感兴趣”,现在却成了戳进自己心脏的一根针,以至于一向理智又聪明的人,这会儿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
尤枝望着谢承礼微白的脸色,知道他又想到过去那些事了:“谢承礼。”她的语气带着刻意上扬的欢悦。
谢承礼看着她的双眸。
尤枝笑盈盈地回望着他:“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谢承礼回过神来,看着她唇角粲然地笑意,眼中也不觉多了一线希望:“所以……你想过?”
想过他曾经在心里规划过千千万万遍的关于他的未来?
尤枝沉思了片刻,神情认真了些:“我还是想先将《人物》先完成,好吗?”
谢承礼顿了下,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弯了弯唇角:“好。”
尤枝笑着下了车,谢承礼送她上了楼,只是在尤枝和他道别进屋时,关闭的房门突然被一只手挡住。
尤枝惊了一下,随后便看见谢承礼轻推开房门,走上前便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来。
唇齿与呼吸交缠,就连空气都染上了暧昧的气氛。
不知多久,谢承礼才终于分开,哑声说:“你忘了同我告别了。”
尤枝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谢承礼低笑一声,蹭了蹭她红润的唇瓣:“不如今晚……”
“不可以。”尤枝猜到他要说什么,严词拒绝。
明天她想加个班整理新节目的相关材料,今晚要好好休息。
谢承礼肉眼可见的低落,拂了拂她的头发:“好好休息。”
尤枝点点头,将他推出门去。
谢承礼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电梯,并没有立即离开,只是待在楼下,许久拿出一支烟,点燃。
刚刚听见她只是说想先忙事业,他都会心生失落,他不敢深想,当初,他站在台上,当着尤枝的面,亲口用冷漠的语气说出那句关于婚姻的混账话时,她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对过往自己的所作所为便越发痛恨。
谢承礼抬头看向八楼,偶尔透过窗子,看见倒映的时隐时现的身影。
他安静地看着,躁动不安的心勉强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尤枝想着明天的工作,回来后洗漱完便休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并不踏实,梦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
以至于睡醒一觉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口有些干,尤枝起床倒水,顺势走到窗前,不经意间朝外看了一眼,随后眯了眯眼睛仔细看着楼下。
熟悉的车,还有车前的人影。
顿了下,尤枝将水杯放下,披了件外衫直接下了楼。
果然是谢承礼,他也看见了她,似乎没想到她会下楼,短暂的发愣后,他扯起一抹笑:“睡不着?”
尤枝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
说着,她朝他走近了几步,嗅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时脚步停了停:“你抽烟了?”
谢承礼神情微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干嘛?”尤枝不解。
谢承礼抿了抿薄唇:“怕你嫌弃我。”
尤枝微怔,继而大步上前走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把自己折腾的脸色苍白,就不怕我嫌弃你了?”
谢承礼垂眸看着她,诚实道:“也怕。”
“那你还这么晚不休息?”
谢承礼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尤枝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十七有人照顾吧?”
谢承礼不解,仍点点头。
尤枝牵起他的手朝楼道走,小声呢喃:“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承礼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要留他,眼中有光芒隐隐浮现,走进她的房间时,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尤枝。”
尤枝没有回头,只是自然地应了声:“嗯?”
谢承礼看着她,声音很平静,像是突然想起来所以说出口那样说道:“……我爱你。”
尤枝手一僵,许久转过头来:“即便你这么说,今晚你也要睡沙发。”
谢承礼弯唇笑了起来:“好。”
假期结束后,新节目开始启动,尤枝的工作也忙碌起来。
最忙的时候,总是加班到晚上九十点,连周末都处于全天候接听电话的状态。
而每天下班,不论多晚,每当尤枝走出公司大门,总能看见一辆黑色劳斯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安静地等待着。
有时谢承礼在后座看文件、忙着工作的事,有时拿着一杯甜牛奶,只是安静地等待。
从天高气爽的秋,到逐渐寒冷的冬,从无例外。
尤枝会在周六日时前往三居室那边,窝在沙发上看着采访素材,思索着接下去的主题,十七也总是安安静静地窝在她的膝盖上,乖巧地看着它看不懂的资料。
每当这时,谢承礼总会面无表情地提着十七随手放到沙发角落,他坐在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尤枝无奈:“十七只是一条狗而已。”
谢承礼面不改色地说:“那也是公的。”
尤枝:“……”
新节目第一期在总台那边过审时,是在十一月中旬。
团队熬了一个多月,终于能闲下来,得到了光明正大的休息时间。
尤枝难得下班时夕阳还没有西下,看着余晖笼罩着万物,一切都蒙在黄昏的橘色光芒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来过去四十几天,总是在夜色里等着她下班的谢承礼来。
尤枝想了想,决定也去接谢承礼下班一回。
尤枝本打算只在锦思一层的大厅等着谢承礼结束工作就好,没想到刚走进大厅,前台的女孩迟疑了下,继而想到了什么走上前:“是尤小姐吗?”
尤枝不解地点点头。
前台笑着说:“请跟我来。”
尤枝纳闷地跟在前台身后,看着她带着自己径自走进电梯,按下顶层,一直将她带到总裁办公室中。
“谢总正在开会,您稍等。”
尤枝逐渐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看着前台离开,转头环视着四周的环境。
她很少来谢承礼的办公室,这里和他以往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冷,极致简约,冷色调。
却又带着一股禁欲又低调的奢华感。
除了……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之前文舟舟拍摄的二人背影的照片,他们十指紧扣地走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尤枝将照片放回原处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谢承礼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的女人。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以至于助理悄声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对他而言,这比谈了一笔大单还要令他惊喜,
随后谢承礼反应过来,中断了会议,迎上众人不解的视线,他难以克制那股迫切想要炫耀的心思,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女朋友接我下班。”
如今看见正站在办公桌前的尤枝,谢承礼心中居然有一种恍惚的酸胀感。
“你忙完啦?”尤枝看清来人,疑惑地笑问。
“嗯。”谢承礼应了一声,几步走到她跟前。
尤枝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工作不顺利?”
谢承礼凝望着她,轻摇了下头。
“累了?”尤枝又问。
谢承礼依旧摇头。
“那是……”尤枝还要猜测,谢承礼突然就抱住了她。
不像以往那样,暧昧又亲密的拥抱,而是仿佛将他的全部依托在她怀中的、那种全身心依赖的拥抱。
他的下颌落在她的后颈,腰身微弓着,像是孤岛上的人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光束。
尤枝也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谢承礼唤着她的名字:“尤枝。”
“嗯?”
“你来找我了。”他平静地诉说着这个事实,可尾音却难以克制的沙哑。
这天,二人一起去了三居室附近的超市,一起牵着手买了菜,一起做了晚餐。
一起,沉沦在旖旎的夜色中。
十二月上旬,天气开始转冷,《人物》第一期正式在电视台播出,当晚便获得了同时段卫视收视第一的好成绩。
以往有过接触的同事、合作伙伴,不少发来的祝贺的消息。
尤枝一一回复。
尤枝和团队的人也一起去了公司楼下的烤肉店庆祝。
尤枝早早便将聚餐的事和谢承礼说了,谢承礼很快回复过来:【生理期不要喝凉的,快结束时我去接你。】
尤枝顺口应了下来。
这晚大家都格外高兴,不仅高兴于这么长时间的工作有了回报,也高兴今年的年终奖大概不会低了。
尤枝心中也十分雀跃,和同事们碰杯时,全然将自己正处在生理期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等到小腹有些不适时,她才想起来谢承礼的提醒,所幸已经是最后一两天,这股不适没有加重,很快便过去了。
从烤肉店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冬天的夜风一吹,透着阵阵凉意。
尤枝不由裹紧了大衣,抬头便看见谢承礼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也看见了她,很快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她走来。
尤枝不由侧头闻了下自己,幸好,酒味不算太浓郁。
再抬头,谢承礼已经走到她面前,尤枝抬头笑盈盈地问:“你来了?”
谢承礼将手中的白色围巾围到尤枝的颈间,又为她将头发拂了出来,声音很轻:“喝酒了?”
尤枝飞快地摇头:“没有。”
谢承礼看了眼她比平时要晶亮的双眸,挑了挑眉:“这么乖啊?”
尤枝心虚地点了点头,拉着他便朝对面的轿车走去。
谢承礼任她拉着,直到坐上驾驶座,看了眼副驾驶的尤枝,笑着提醒:“安全带。”
尤枝眨了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忙将安全带扣好。
谢承礼却没急着启动车子,只是打开了暖风。
尤枝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不……”走。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谢承礼侧身靠了过来,呼吸似乎就喷洒在她的耳垂,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喝了酒的尤枝,总带着平时没有的娇憨。
“我系好安全带了。”尤枝忙解释。
“嗯。”谢承礼低应一声,而后便吻了过来,唇舌攻城掠地,耳鬓厮磨。
尤枝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谢承礼将她唇角的润泽舐去:“酒精的味道。”
尤枝脸颊骤红,默默改了口:“我没喝很多酒。”
谢承礼看了眼她的小腹:“肚子又痛了吗?”
尤枝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点,不过很快就不痛了。”
谢承礼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三居室,谢承礼将尤枝安置在沙发上,十七欢快地跑到尤枝的怀中,他默默睨了眼十七,十七见有尤枝撑腰,对他叫了一声,继而又窝回尤枝的怀中。
谢承礼看着尤枝逗弄着十七的模样,最终转身去了厨房。
等到谢承礼端着醒酒汤出来时,尤枝去了卧室换衣服。
只有十七正窝在沙发上看着他,谢承礼看了眼它,小狗蜷缩了下身子,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挪到谢承礼身边,乖巧又讨好地蹭了下,全然没有刚才尤枝在时的威风。
谢承礼低笑一声,声音很轻:“狗仗人势……”
“你倒是仗对了人。”
也只有尤枝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谢承礼循声看去,在看清上面的名字时,他的身子几乎无意识地紧绷起来,原本轻松的神情骤然变得阴沉。
裴然发来了一条消息:【恭喜。】
谢承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逐渐转暗,直到彻底黑屏。
卧室门打开,尤枝眉眼放松地走了出来,看见僵坐在沙发上的谢承礼,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谢承礼回过神来,扯了扯唇拿起醒酒汤:“先把醒酒汤喝了。”
尤枝想到刚刚被识破的谎言,理亏地应了一声,很快将醒酒汤喝光,顺手拿过手机。
谢承礼下颌紧绷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点开未读消息,而后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回复,随后又看了他一眼,唇角不觉带着丝笑意,很快又低头打字。
谢承礼的手不觉紧攥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煎盘上一样,煎熬又发酸。
明知道裴然只是恭喜尤枝的新节目成绩不错,可他就是看“裴然”两个字不顺眼。
裴然究竟懂不懂得什么叫距离感?
就算是同在一个电影圈,免不了工作有交集,可他大可以与别人的女朋友保持泛泛之交就可以,最好连“恭喜”这样的客套都不需要有。
尤枝不知道谢承礼心中的胡思乱想,回复完消息便去了浴室,等到洗完澡出来,客厅只留下暖色调的壁灯,不见了谢承礼的踪影。
尤枝疑惑地回到卧室,里面漆黑一片,她正要问“怎么不开灯”,手被人轻轻拽了下,身子也随之被一只大手揽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尤枝再反应过来,已经被谢承礼压在了身下,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深邃又晦暗,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垂:“他给你发消息了是不是?”
尤枝隔着夜色看向他,不解:“什么?”
谢承礼闷闷地说:“你也回他了。”
尤枝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承礼口中的“他”,指的应该是裴然。
她忍不住笑开:“我还回了其他同事和合作伙伴呢,你要不要都吃一遍醋?”
谢承礼身子微僵,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可你回他的消息时,还笑了。”
尤枝皱眉思索了下,而后想到了什么,拿过手机,打开微信递到谢承礼面前。
谢承礼愣了下:“给我看?”
尤枝点点头。
屏幕上,和裴然上一次聊天还是在半年前,工作往来发的一份访谈的备份文档。
还有就是刚刚,裴然发了一句“恭喜”,尤枝回了一句“谢谢”。
就像她回复其他的同事、朋友那样。
而最新的聊天对象,是和尤母。
“原本打算明天再告诉你呢,”尤枝点开和尤母的对话框,“我笑,是因为这个。”
谢承礼看过去,尤母发来了一长段文字,大概是她通过尤文远知道了谢承礼的存在,要她有时间带回去看看。
谢承礼的眸光颤了下,一时之间不敢看她的回答。
好一会儿,他微微垂下眼帘,继续下滑聊天记录。
尤枝回复的是:
【好。】
【春节时,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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