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归一早醒来的时候,岑默已经不知去向。
他环顾寝殿,只觉怅然若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依稀想起来昨晚好像做了个梦,梦到……
他抬手在自己唇上摸了摸,面颊不由一红。
叶云归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会做这样的梦!
那日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大适应没有岑默的生活。后来汀园的管事听说他身边那个男.宠失踪了,还自作聪明地又往他身边塞过人,但都被赶了出去。
叶云归和岑默再次见面是在一年后的春天。
那时老王爷过寿,在府中摆了寿宴,他代替皇帝去给对方贺寿。
因为今日王府中宾客众多,他没打算多留,想送了贺礼就走。
“殿下,听说府中今日还请了戏班子,您要不要看完了热闹再走?”墩子问他。
“孤又不爱看戏,凑这个热闹做什么?还是你想看?”
“小人不想看。”墩子忙道。
他是见叶云归整日闷闷不乐,想找个机会逗对方高兴一下,无奈总是不得其法。
说起来逗殿下高兴,谁也比不上岑默。
可不知为何,岑默自一年多前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墩子倒是朝李兆问过,李兆只说那日殿下和岑默去看了杂耍表演,回来后岑默就不见了。
“殿下,他们今日好像还有杂耍呢,您要看吗?”墩子问。
叶云归听到杂耍时不禁一愣,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看吧。”
“好嘞!”
墩子一听他愿意留下来,忙不迭带着人去了看戏的戏楼。
王府里的管事提前都备好了地方,见叶云归来了忙引着人去了楼上。
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高台,叶云归却没什么期待,甚至有点走神。他留下来只是为了成全墩子的一片苦心,而不是因为有别的念头。
岑默走后,叶云归才想起来忘了让管事把身契还给对方。
他后来让李兆拿着身契去杂耍团找过岑默,结果李兆回来说,没找到杂耍团。
后来他让人查问了京城所有的杂耍团,压根就没找到岑默所在的那支。
这一切只有一种解释,岑默当时的身份是编出来骗他的。
李兆当时很是后怕,心说幸亏岑默没动手害殿下,不然真是防不胜防。
但叶云归却没觉得害怕,他只觉得惊讶,不明白岑默当初为什么会为了圆那个慌,真的弄了个杂耍团让他看。其实对方若是编个别的身份,他多半也是不会怀疑的。
“殿下!”墩子忽然指着高台上的失声道:“殿下快看!”
叶云归抬眼看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便见台上那正忙着吐火的人,竟是岑默!
分别一年,对方身形比从前更挺拔了些,面上也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但叶云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是说杂耍团是假的吗?
岑默怎么会在这里表演吐火?
“好!”看客们纷纷喝彩,吐完火的岑默,端着个盘子下来要赏钱了。
来王府里贺寿的人都非富即贵,没人会吝啬这点赏钱,纷纷往他的盘子里扔银子和金叶子。
不多时,岑默就走到了叶云归身边。
“殿下……”岑默开口唤他时,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颤抖。
叶云归随手脱下手上的一枚血玉扳指,扔在了他的盘子里。
岑默立在那里依旧没有走,目光也只看着他,没去看那只血玉扳指。叶云归见状又将荷包里的金叶子都倒在了他的盘子里,最后把腰上缀着的玉佩也扔给了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段辞过来在他身上踢了一脚,一边朝叶云归赔罪,一边把人拉走了。
叶云归看着岑默的背影,只觉鼻子一酸,喉头也哽得有些难受。
他没想到,再和岑默见面,竟会是这样的情形。
当日回东宫后,叶云归破天荒喝了不少酒。
墩子怕他喝多了伤身,一直在旁人劝,后来也被他赶了出去。
不多时,身后又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叶云归头也不回地道:“孤说了不必伺候。”
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直走到了他身边,单膝跪下了。
叶云归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之人,只觉心中忽地生出了一股无名火。
“你还敢来东宫,就不怕孤让人将你拿了?”
“殿下若是要我死,我绝不会多活一日。”
叶云归冷笑,“一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这一年,我来见过殿下无数次,只是殿下睡得太沉,没有见到我罢了。”
叶云归一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些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那些克制的拥抱,呢喃,和偶尔放肆的亲.吻……都来自同一个人。
一个他努力想要忘记,此刻却突然又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你……何时来过?”
“很多个晚上,在殿下睡着之后。”
“怎么可能?你撒谎。”
“殿下今年只喝过两次酒,上一次是李兆去杂耍团找我未果。过去一年多,你在汀园只住过七日,在宫里住过两日,其他的时候都住在东宫。去年七月那场雷雨,你着了凉,病了四日,冬天第一场雪,你让墩子和小羊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结果你去看的时候不慎滑到了,扭伤了脚,一连七八日行动都不便……”
岑默没有告诉叶云归,他曾在东宫,亲手了结过好几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替叶云归教训过不止一个不规矩的宫人。
他们踏雪的刺客,在出师前有一门必修的功课,那就是学会隐匿自己,找一个人跟在对方身边,若是超过一百日没有被发现,就可以出师了。
而岑默选的人是叶云归。
因为他不放心东宫的守卫,想亲自来保护对方。
“别说了!”叶云归打断他道:“你到底……你想做什么?是要来杀我,还是……”
“我的心思,殿下又岂会不知?”
“孤怎会知道你的心思?”
“殿下撒谎!”
岑默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向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叶云归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推他,那只手却没使什么力气,只慢慢攥紧了他的衣襟。
叶云归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又做了个梦。
因为白天见到了那个家伙,回来就做了这样的梦……可真是太没出息了。
直到他身体一轻,被岑默一把抱起,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梦。
他梦里的岑默都是克制的,自持的,哪怕再放肆,也只敢吻他吻得稍久一些,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你要做什么?”叶云归一脸紧张地问他。
“殿下喝醉了,我抱你去榻上。”
岑默说着将他放到榻上,自己又退到了旁边跪下,那模样仿佛刚才放肆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叶云归心中着恼,眼眶都红了。
“往后,殿下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殿下要我留下,我绝不再走,殿下若要我走,我便再藏起来……”
“你!”
“我过去只骗过你一件事,收留我的并不是杂耍团,而是踏雪。”
“你是……踏雪的刺客?”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获得了踏雪。今日,将我和它一并献于殿下。”
叶云归:……
这肯定是他喝多了做的梦。
那日之后,叶云归用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接受了岑默回来的事实。
起初他对岑默还有些疏离,一是因为这一年多的分别,二是因为岑默回来那晚的举动,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该把岑默当成什么呢?
一个与他有私.情的男宠,还是一个保护他的暗卫?
直到某日,又有人擅闯东宫。
岑默为了活捉对方,手臂不慎受了点伤。
这点小伤对岑默来说,也就算破皮罢了,连药都不用上。
但叶云归看到他被血染红了一片的中衣,却吓得不轻。
岑默本想说自己没事,但见叶云归对自己这般上心,便“厚颜无耻”卖了几日的惨,一点小伤生生拖了半个月才好。
而在他手臂受伤的这半个月里,最大的收获是,叶云归第一次帮了他。那天晚上,岑默一夜没睡,满脑袋想的都是叶云归修长漂亮的手指,以及对方染着红意的面颊。
再后来,岑默就学会了什么叫得寸进尺。
叶云归有心纵着他,自然令他一再得逞,攻城略地……
因为有了岑默的助力,叶云归在朝中的身份终于不再被动。
岑默和踏雪之于他,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将京城这盘棋拨得尽如他意。好在他性情温厚,只对该动手的人动手,所以京城一直没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多行不义,一个被送进了皇陵,一个被幽禁在了府中。
“你父皇又想让人给你张罗婚事了。”岑默揽着怀里的人,“你这次真的不考虑一下?”
叶云归瞪了他一眼,“好哇,考虑一下吧,孤也该成家了。”
“你认真的?”岑默急了。
“怕我认真,你就别试探。”
岑默将脑袋埋在他颈窝,“我错了。”
不怪岑默担心,这几年他已经搅黄了叶云归好几桩婚事,可耐不住皇帝黄了一桩又提另一桩,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父皇素来迷信国师的话,你让你的人去找国师,方可一劳永逸。”叶云归道。
“一劳永逸……你当真想好了,往后不会后悔?”岑默问他。
“后悔什么?”
“与我在一起……你将来不会有子嗣。”
“我姐姐都有两个孩子了,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疼便是。至于皇位……我看六弟就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大不了将来把皇位传给他,孤去外头逍遥快活,比做劳什子皇帝可痛快多了。”
岑默沉默了半晌没有应声,他其实一直都在等叶云归这句话,好像有了这句话,他才敢去奢望两人的一生一世。可真听到对方这么轻松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他又忍不住自责。
“怎么了?”叶云归问他。
“我觉得你给我的太多了……”
叶云归一笑,“你当初带着整个踏雪来见我的时候,想过我会给你这么多吗?”
“没有……我只想着你别赶我走,别不理我。”
“所以,你当初是拿你的全部,只为换一个留下来的资格。岑大侠,你给的也不少啊。”
“因为你值得……”
“你也值得啊。”叶云归凑到岑默唇边亲了亲,“你看我父皇,有那么多儿子,有那么多妃嫔,可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对他心怀怨怼。所以我不觉得没有子嗣是多遗憾的事情,更何况你不是也没有吗?”
岑默看着眼前之人,只觉满心都是抑制不住的温柔。
“除非你瞒着我在外头有孩子?”
“我若是有孩子,也只和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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