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京,云锦领着宫女们收拾中正楼。
除了打扫外,该换的东西也都换了。
殿中不合时令的摆件,换下来后会送回库房,旧了的衣服,洗干净后,则会送往西宫,搅碎了处理。
贺酒只是顺路碰碰运气,没想到托盘里竟放着衣服,纹绣五爪金龙,一看就是仙女妈妈的。
一个月前她来仙女妈妈屋子外看看,遇到过一次,那时候是遇上宫女姐姐书房里的东西去销毁。
后来她就经常来,今天难道能获得妈妈的外袍一件吗?
贺酒激动得哒哒哒跟着,现在她能控制精神力不被看见,就不用担心突然显现出来吓到人了。
贺酒一路跟到了西邻宫,捧着手等着,通常宫女姐姐们会把东西放进石槽里,有重锤会把东西打碎。
上次她就捡到了仙女妈妈的毛笔,笔架。
这次宫女姐姐们似乎不打算丢进去,反而坐下来了,开始拆衣服上的金银绣线。
小心拆下来后,都捋成一缕一缕的,圆脸的宫女姐姐把收拾好的线交给了一个侍从,“就照以往,当铺换了银钱以后,送去西少营,西少营虽不缺这点东西,但你明白的吧,不会偷吃的吧。”
小侍从唉地应了一声,“我偷吃我烂嘴,别只当你们知好歹,宫里发的钱不少,又开了学堂,轮班后我们都去学,你云锦姑姑命好,受惠学了武功,我们没有根骨,也能写会算了。”
“陛下的恩德,咱们都记得,别的事我红喜没脑子出力,总不至于还贪东西,放心吧您。”
云锦掩唇笑,“我只是例行交代一句,看你叭叭的,算我误会你了,你去罢。”
红喜哎了一声,立时便去了。
拆了线的衣衫重新洗过,晾晒起来,等晒干叠齐再销毁,宫女们各自做事去,云锦坐在一旁,拿出卷心法来,一边看,一边等衣衫干。
只看了几行字,一转眼,晾在廊下的月银色外袍便不见了,云锦吃惊,急了往阶下四处看,急了。
“喵~喵~”
从屋顶传来有猫叫,露出一点袍角,哒哒哒跑了。
云锦跳了两下,无奈了。
文锦听到动静过来,有些忍俊不禁,“这猫这么早就准备要过冬了么?”
“算了,上头已经没有了刺绣,叼去一件没什么打紧的,走罢,该回去收拾屋子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云锦只得离开。
贺酒心跳砰砰砰的,妈妈的旧衣服似乎都会剪掉,好希望直接给她。
她来收藏,肯定会好好收藏的。
贺酒想打滚,可屋顶上有灰尘,会弄脏妈妈的外衣,贺酒叠好今天获得的3号宝贝,撒欢往酒酒宫跑,刚跳上榻,扑到身体旁边,就彻底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宣殿里,文臣候列。
贺麒麟吩咐谢璿,“监察处和明楼,随你调遣,监察好舆情,防止有人恶意煽动迁徙大雍的热潮。”
谢璿领命,从大魏去大雍,重则丢命,但假如有人恶意煽动,不知情的人,听那边遍地黄金,难免意动,踏脚迈过去,后悔也来不及,造成的损伤却是不能逆转的。
齐长卿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齐长卿接连有五日没睡了,就为了户籍卡的事。
自冀北一战后,不少大雍人已经进入大魏境内,界门的消息也传开了。
介于界门的数目正在增多,界门的位置无法控制,大雍人进入大魏这件事,是很难靠武力控制的。
更难的是,从样貌,体型,语音口音,风俗习性上,都很难分辨出大魏人,大雍人,户籍、路引就成了关键。
针对非大魏户籍的人征收重税,可以从根本上调整倾销商品的价格,进而将对本土工坊,商肆,农耕的冲击降到最低。
但似以往那般简单登记印章的户籍路引这,只要有心,就容易被伪造。
如何改良户籍卡就成了关键。
齐长卿做出了些成果,是有些激动的,他随驾到冀北,回来的路上跟几个同僚,冥思苦想,熬秃了头,终于设计出了满意的户籍卡。
齐长卿呈上户籍卡,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老臣幸不辱命,陛下请看。”
户籍卡以龟背为底材,雕刻有籍贯,性别,年纪,纹路里以松脂浇灌,防止仿造的标识除了印章,还有融在松脂里紫金碎石。
整个十三州只有三处矿山出产紫金石,并无什么特殊的用途,只因珠翠绚丽,少府司用来做成赐品,陛下平时用来赏赐给臣子罢了。
简单些说,紫金石是陛下一个人的东西,现在全十三州的百姓都要有紫金石,哪怕一块里面只需要一点点浮沫,合起来也是天价的数目。
经略官算过需量,等于陛下需要全然放弃紫金石了。
这也是几位臣子争议好几日的地方。
其实大多数都清楚,这于江山社稷有利,陛下必会同意的。
但陛下威势,手腕杀伐果决,那是真正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论智谋,鲜少人匹敌,本身武功又深不可测,到了令人恐惧可怖的地步。
是以朝堂上,他们难免战战兢兢———哪怕陛下真没在朝堂上动过手,他们也没有那个机会看陛下亲自动手,但别说家里人有些担心,他们自己也常常如履薄冰。
这会儿不由屏息等着。
天子看完户籍卡,却同意了,“用普通龟背,能入药典的龟类不要动。”
齐长卿大喜,忙拜礼,“陛下英明神武,皇恩浩荡。”
其余几人附议应和,“吾皇万岁。”
谏议大夫卢昀却困惑不已,等了一会儿见几位同僚这就要去操办这件事了,实在憋不住了,出列告礼。
“陛下,齐大人,臣以为还是上一套户籍卡做的好,更不容易被仿制。”
齐长卿都懵了,“什么上一套?就只有这一套——”
卢大人开口了,中书右丞闻清也站出来忙道,“其实臣也觉得上一套更好一些。”
中书令于节看看自己的下属,满脸问好,什么上一套?
经略官田英章、大农令齐长卿,中大夫陆子明三人不由都看向卢昀。
卢昀心里也觉得古怪,请示了圣令,立刻派人去,不,他自己亲自回府跑了一趟。
他是十万火急,是请会轻功的禁军帮扶,被挟着回去,又很扛回来,头发虽然被吹乱了,但前后花了不到两刻钟。
是刻在竹板上的,配合一张布帛使用。
乍一眼看去,就认出是三皇子殿下了。
除了基本的籍贯信息,画像下方,有一团图案。
乍一看没有次序,其实是‘方正’二字,用缺笔表示顺序,先将州,郡、县分别按照序列编号,添加出生时日、户数,整合排序,按照一定规律组合成图案,覆上指纹,融汁固定。
画像费力一些,但每个州郡都有不少画师,关键在于绘制这小像的原料,懂画的也能认得出,是矿石,不如紫金石金贵,却一样是寻常人拿不到的。
稀有,却是更没用的东西,连观赏性也无,更是杜绝了一些潜在的隐患。
小小一块竹片,层层加码,细节多到,不是府衙专门学过的官员,办不了这件事。
确实是很难伪造。
看着卢昀目光就有些古怪了:早就有了,不早点拿出来?
现在正是大魏紧要关头,咱们齐头并进,你卢昀、闻清两人搞党争内斗?
齐长卿嗤之以鼻,这时候斗,是能斗得大魏手掌三境之地么?
人家大雍虎视眈眈,靖国老皇帝更是一心想当天皇帝。
你在这儿搞起争宠来了。
卢昀冤枉啊,“大人,这可是三皇子殿下跟您家公子拿着来找老臣的,说这样可以卡着大雍人,只要不是来投奔效忠的人才,其它大雍人,尤其是商人,过了界门就收费。”
“三皇子殿下活力四射,但在文才方面是有些欠缺的,老臣哪里不明白,这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不是大人您?”
齐长卿懵了,他家小子确实天天跟三皇子混在一起,斗鸡走狗抓蛐蛐儿,说是要追随三皇子步伐,当上京城纨绔,就算是被雷劈了忽然开窍,也不是这么个开法。
诸臣不由都朝天子看去。
贺麒麟:“……”
片刻后吩咐,“就照这一套做,把竹板换成龟背,紫金石去找少府司调配。”
“另外制的时候,一制三式,一份用龟背,另两份换成石片,拓印下关键的信息即可,府衙收一份,另一份送来国库,先去办吧。”
大臣们这便知道不是陛下想出的主意了,如果是谢家家主做的,也必不会做好事不留名。
那究竟是谁?
群臣抓心挠肝的想知道,等了一会儿不见陛下有透露,也都知道时间紧,事情急,只得行礼告退,先回署衙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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